《农家子的为官路》 作者:瑞纱   文案:   一觉醒来,叶君书成为异世同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二岁童生。父姆去世,只留下五个嗷嗷待哺的弟弟,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就得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本甘于平淡,奈何恶霸仗势欺人,为护得弟弟们周全,只能再次执笔状考,踏入朝堂,一步步往上爬,最终封侯拜相成为人上人。期间顺带捕获可口小夫郎一只,两厢厮守一生,得夫郎如此,此生无憾。   阅读指南:   1.前半部分微种田文,后半部分涉及宫廷;   2.依旧主攻重生,男男生子,汉子哥儿的架空背景,不喜此类误入;   3.主角金手指约等于没有;   4.本文原名《异世安家》,现更名为《农家子的为官路》;   5.如有触雷,请直接点X,么么哒~   内容标签:生子 情有独钟 种田文 重生   主角:叶君书(子舟),李玙 ┃ 配角:叶家兄弟 ┃ 其它:瑞纱,主攻,哥儿 作品简评:叶君书一朝穿越,成为古代一名失恃失怙的十二岁童生,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就得承担起养家养儿的责任。本想平平淡淡做个悠闲农家子,奈何突来横祸,虽得机智化解,却让叶君书改变想法,为护得弟弟们一世周全,决心执笔状考,踏入朝堂,凭借自己另一世的先进知识优势,一步步往上爬,终封侯拜相成为人上人!此文文笔细腻,人物塑造丰满,故事人生百态,刻画人心。全文整体基调积极向上,主角与其兄弟之间日常互动萌动可爱,温馨有趣。乡村与宫廷生活丰富精彩,剧情衔接一环扣一环,主角没有太多的金手指,却在尊卑分明的封建朝代闯出一片天地,并结契可软萌可霸气的心上人一生相伴,两厢厮守,幸福美满。 第1章 第一章   “舟小子,你考虑得怎么样?”   “明阿姆仔细打听过了,那户是个实诚人家,家底殷实,夫夫俩成亲十几年都没孩子,他们还愿意五娃子和六娃子一起抱养,也承诺会当成亲生的一样疼,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给你说,舟小子,你是怎么想的?”   “舟小子啊,以你家现在的情况,要养活五娃子和六娃子实在困难,路哥儿还在炕上躺着呢,而且你还那么小,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要为其他几个娃子着想。”   “是啊是啊……”   空旷的农家院大堂,几个农汉围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七嘴八舌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少年任由长辈们语重心长的劝说,没答话,他右手抬起,拳头虚握,伸出食指不停的揉着太阳穴。   头疼!   两种不同的记忆交织,一个是灯红酒绿五彩斑斓的现代生活,一个是厚实古朴读书朗朗的古代生活,如果不是忍耐力足够,叶君书此刻真想抱着脑袋崩溃呐喊。   偏偏还有几个长辈喋喋不休的劝说他让他将其中一段记忆中最小的两个弟弟过继出去。   “……这对五娃子和六娃子来说也是个好出路,舟小子,你才十二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如何养得了那么多个弟弟?更何况你将来还要科考,明阿姆也是为你们好。”   自称明阿姆的男子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由叹口气,心里有些不忍,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送走五娃子和六娃子,但是村里大多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要多养一两个孩子,实在难,哪怕想帮衬也帮衬不了多少。   家里有壮丁的庄户都困难成这样,更别提舟小子家如今没了长辈。   还待细细劝说,突然,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孩童从里间跑出来,猛扑到少年大腿上,“大哥!不要把五弟六弟送走!”稚嫩的嘶哑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和重重的鼻音。   “哎呀!路哥儿你怎么出来了?这病还没好,得赶紧回去躺着。”明阿姆一拍大腿,说着就要把小孩抱回房里。   孩童紧紧抱着少年的大腿,仰着头露出因生病而苍白削瘦的小脸,如星辰般明亮的大眼不停的流着泪,不停的喊着,“大哥……大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依赖愧疚不安等种种情绪。   “大哥,不要把弟弟们送走!”   一个更大一点的小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撞上叶君书的腿紧紧抱住,使得他一个踉跄差点失去平衡,还好及时稳住。   随后一个三四岁的小娃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呆头呆脑的一拱一拱挤进来,也奶声奶气的不停喊道:“不送!不送!”   “大哥,我保证以后每天只吃一点点,剩下的大半口粮都给五弟六弟,我们可以一起养活弟弟们的……好不好?”较高的小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也是,大哥……”   “给弟弟!”   “呜呜呜……大哥……”   “呜哇哇……”   一重奏两重奏三重大合奏,三个小萝卜头团团围着少年,张着嘴哇哇大哭。   “这、这……”几个大人瞠目结舌,手忙脚乱的不停哄着。   “唉哟!乖娃子,都别哭了啊,可心疼死明阿姆了!乖,不哭,不哭啊……”明阿姆连忙上前想抱抱最小的来哄。   小孩扭扭身子不让抱,还边嚎边伸出小手拍打,“坏人,坏人!”   场面一阵混乱。   叶君书摸摸三个小萝卜头的脑袋,柔声道:“乖,都别哭了,大哥答应你们不将小五小六送走。”话刚落,雷声大的哭声顿时变小,最后只剩抽泣哽咽。   “真的吗?”三张还挂着泪的小脸仰着头看他,黑溜溜的大眼满是信赖濡慕。   叶君书的目光更柔,“要相信大哥才是。”然后才抬头看着一干长辈,苦笑道,“各位叔伯阿姆,你们也看见了,这事不行,不管怎样,小子在此先谢过你们的劳心。”   眼前这情况事情也谈不下去,明阿姆只能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你注意点几个小的,刚哭过要用热毛巾敷敷,不要吃着风了。”   “我晓得,谢谢明阿姆。”   “路哥儿还发着烧呢,我等下去将宋大夫喊过来,给孩子们再瞧瞧。”   “劳明阿姆费心了。”   “舟小子你就是太客气了。”明阿姆拍拍叶君书的肩,果然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就是不知如今家里这个情况还能不能继续读书,听说先生都赞过舟小子会读书将来一定能科考的呢!   明阿姆遗憾的想到,然后招呼几个大人离开。   叶君书想跟着去送送,但是两条腿都被抱得紧紧的,腿上挂着三个小娃子,他动得很艰难。   几个大人看到这情况都忍不住笑了,便让叶君书不用出来相送,他们自个儿出了院门关上走了。   大堂转眼只剩一个少年三个小孩。   叶君书弯腰将路哥儿抱起,然后对高一点的小子道,“小山,带勤哥儿进去。”   “是,大哥。”小山咧嘴笑笑,抬起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放开叶君书,然后牵着四岁的勤哥儿的小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年后面。   叶君书将路哥儿抱进房里,放在床上将被子盖得紧紧的只露出个小脸儿。   “大哥……”   “大哥在呢!”掖掖被角,摸摸路哥儿冰凉的小脸蛋,叶君书皱眉,“好好休息,大哥马上就回来。”   “嗯。”路哥儿看看叶君书,又瞅瞅个子小小的二哥和四弟,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叶君书不放心的看几眼,才转身抱起勤哥儿,带着两小的往记忆中的厨房走去。   土灶上的大锅里还热着水,叶君书拿起瓢舀了两勺到木盆,取出干净的手巾浸了温水,给勤哥儿和小山擦脸擦手。   然后才洗净帕子换了水,捧着木盆回屋里。   “小山,带勤哥儿去小五小六的房里。”小孩子抵抗力差,不能让他们接触还生着病的路哥儿太多,免得被传染。   “是,大哥。”小山很是听话的带着勤哥儿进了隔壁房。   叶君书进到屋里,路哥儿可能是听到动静,瞪着大大的眼睛看过来,“大哥……”   “别动。”见路哥儿似乎想要起来,叶君书连忙低声道,然后放下木盆,浸湿手巾扭个半干,细细的帮他擦手擦脸擦脖子。   “大哥,不要把五弟六弟送走好不好?”路哥儿吸吸鼻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的祈求。   “嗯,不送。”叶君书柔声回道。   “真的?”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顿了顿,又道,“他们也是我的弟弟,我也舍不得。”不到万不得已,谁舍得送走自己家的孩子?   “好了,安心睡吧。”拍拍被子,叶君书喂他喝了点温开水,哄睡路哥儿。   路哥儿本就在生着病,瘦了一圈儿的小脸跟白纸似的,小嘴巴也苍白没血色,看得叶君书心都疼了,小小年纪就遭这么大的罪,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等路哥儿睡熟了,叶君书才轻声出去,然后进了隔壁房间。   房间里,小山带着勤哥儿在一边安静的玩着小木马,已经有些磨损,是他记忆中几年前父亲在外面买回来给小山的玩具。   看到叶君书进来,小山连忙奔过去,“大哥!”   叶君书摸摸他的脑门,然后接住摇摇晃晃扑过来的勤哥儿,一把抱起,进里屋去看炕上盖着小被子睡得小脸红红的两个不到周岁的小孩。   睡得可真香,都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抱养了。   叶君书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轻刮刮嫩滑的小脸,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可能送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被骚扰到,小孩软软的小眉毛一皱,眼睛还没打开,就张嘴哇哇哭了起来,下一刻,双胞胎弟弟也跟着哭起来。   “哦哦,乖,不哭哦……”叶君书一阵慌乱,连忙抱起弟弟,动作生疏轻拍哄到。   “大哥,弟弟们是饿了。”小山哒哒跑出去捧着一大碗白色粘稠的糊糊进来。   叶君书连忙在炕边坐好,拿着小小的木勺先自己试试温度,随后一口喂怀里这个,一口喂小山抱着的那个,直到小肚子鼓鼓的,才放下碗勺,一大碗糊糊刚好瓜分完毕。   双胞胎吃饱睡足,精神十足的在两个哥哥怀里挥舞手脚,咿咿呀呀的露出无齿的笑。   叶君书牵着两只小胖手,让小五站在他的大腿上蹬腿练劲,婴孩清脆无邪的笑声十分感染人,叶君书忍不住勾起唇角。   小山年纪还小,不敢像他大哥那样让六弟玩,便将六弟放在炕上让他爬行,然后将勤哥儿也抱上炕,认真的看着六弟不让他爬到危险的地方。   勤哥儿乖巧的坐在叶君书的身边,仰着头看着大哥和小弟弟玩闹,也露出傻傻的笑容。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第2章 第二章   农家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多数农庄人家为节省油灯钱,基本早早歇息。   因此,天色才暗下不久,热闹的村庄便归于宁静,除了有些人家院落里传出来的热闹的人声,外头基本没有走动的人。   这是一座贫困,但充满生活气息的村庄。   叶君书哄睡几个弟弟,悄悄走出房屋,站在大院里,吹着凉凉的夜风,头脑清醒下来,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穿越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不明白,穿越的因由是什么,他现代的生活平平淡淡,家境一般没有什么龌蹉事,父母在他刚成年时意外过世后他一直一个人生活,跟关系不亲的亲戚只有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自己是单身的没有感情方面的虐身虐心,也没遇上什么大灾难,就这么一觉醒来,他就换了个世界,还返老还童从一个二十六岁的大好青年变成一个十二岁的童生。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太多,他估计会做几件傻事以证实下这是在做梦还是是真实的,但是这里好几个小豆丁需要他照顾,基本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   如今空闲下来,才开始考虑自身的处境。   他为何会穿越?   难道是为了要抚养那几个小孩?   叶君书忍不住揉揉眉角。   ……这么想也不对,或许他还是古代版的叶君书,只是突然多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而已,两段人生都如此清晰,他一时难以分辨自己到底是谁,只是现代二十六年的人生比古代十来年的人生长,一时之间给了他现代记忆占主导的错觉,现在仔细想想,说不定他还真的是古代版本的。   不过现在纠结这个没什么用处,不管他是哪个,两段记忆已经融合在这具身体里,成了如今的他,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   先理理这里的情况。   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为大夏朝,是个没有女人的世界,只分汉子哥儿,哥儿虽是同样男儿的外表,但能生儿育子,额间有一枚孕痣,表其身份。其经济政治的发展,类似他所知的宋朝。   而他所在之地,则是雍州治下县城丰城县中的其中一个较为偏僻的村庄,名为叶家村。   叶家村,虽然是以叶姓为主的村落,但也有逃荒而来最后在这里落户的杂姓,长年累积下来异姓村人都比叶姓的人多了,但因为叶家村的村长一直是叶姓人担当的,所以叶家在村里的威望比较大。   而叶君书的爷爷,并没有叶家血脉,而是叶家行五太爷从外面抱养回来养在膝下的孩子,因为入了族谱,所以也是叶家村人。   叶君书的父亲,完全继承其父的精明,长成后外出做了几年生意,回到村里盖起了这间两进院落的青砖大瓦房,在村里可谓轰动一时。   后叶父结契了貌美的姆父,夫夫感情和瑟,羡煞旁人。   第二年就生下叶君书,但因为生产时伤了身子,养了几年后才生下第二个小子,叶君山。   叶父本心疼阿姆不想让他生这么多免得又伤了身子,但是农家人讲究多子多福,当年他姆嬷只生了阿父一个,多年来一直被戳脊梁骨,阿父也受过人丁单薄之苦,阿父自己没有个亲兄弟帮衬,一个人多孤单,有什么事都找不到人分担,阿姆一心想为阿父开枝散叶,于是执意生下第三个第四个,有了路哥儿和勤哥儿。   至于小五跟小六,这真是意外了,阿姆已经不打算再要孩子了,再加上最大的儿子叶君书已经满十岁,他也快三十了,这在古代已经算高龄,没想到等发觉不妥时,肚里又揣了个。   这个时候落产比生下来还伤身,阿父阿姆咬咬牙,决定生下来,只是没想到是双胞胎,又因阿姆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早产,生下第一个时就已经没了力气,后含了参片才勉强生了第二个出来。   才生完,阿姆就大出血,几次在鬼门关徘徊,后勉强救回来,但已经弱得无法下床,只能用名贵药物吊着一口气,阿父为此不惜散尽家财。   但阿姆勉强撑了几个月,就恋恋不舍的闭了眼带着遗憾离开人世。阿父在失去阿姆后没两个月,在一天出门后精神恍惚一时不慎一跤踩空滑下山坡,没能救回来。   自此,一个人人称羡的家庭,支离破碎,只留下几个懵懂稚儿在人世。   叶君书到来的时候,正是刚用家里最后一笔钱埋葬了阿父阿姆后,路哥儿不慎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路哥儿的看病钱,也是宋大夫看他们可怜,免了医药费。   在古代,一场小小的感冒都能要人命,更别说路哥儿这场病来势汹汹,原版的叶君书也是慌了神,怕一个错眼,路哥儿就没了。   也正是这时,明阿姆带着几个叔伯上门,劝说他将五弟六弟送人,他们家如今这种情况,能养好五弟六弟也是难,更何况还有一个重病不起的。   不过如果现在的叶君书不来,估计原版的叶君书为了顾好路哥儿和另外两个小的,会忍痛将他阿姆拼死生下的五弟六弟送人养。他一个人,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除了一间宅子,什么都没有,根本养不好这么多弟弟。   但是他既然有了现代的记忆,自然不会舍得将孩子送走。   他也算是原版叶君书,对血脉亲厚的弟弟们的疼爱只多不少,现代记忆里他以前是独生子,从小就羡慕有兄弟姐妹的朋友,也特别希望自己能有个弟弟妹妹,如今这个愿望在这里实现了,怎么不让他开心?   虽然这弟弟一下来得有点多,五个……   不过他好歹骨子里算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他不信他养不活这些弟弟。   叶君书微微一笑,虽然条件艰苦了点,除了空荡荡的宅子一无所有,但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将身体锻炼起来。   今天陪几个小的半天,他就手酸背痛,由此可见,他的身子底子还是有点弱。   也是,叶君书从小没干过重活,就连灶房,阿姆也是不让进的,他刚满六岁,就被送去学堂念书,十岁那年就考上童生,此后这两年时间,家逢巨变,他自阿姆重病时就没再去学堂。   也是那时开始,他才开始和阿父一同担起家庭的重担,照顾幼弟,照顾阿姆,做家务。   叶君书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思索将来怎么走。   书是不能再读了,他没那个条件和时间。种田的话他两世的记忆都没告诉他怎么料理农作物,再者他家的田地都被卖了,除了两块菜地,没有田地给他种。   可以饲养家禽,但是不宜多,毕竟家里小孩多,牲畜多了容易滋生疾病,喂食的话,他记得他阿姆都是上山摘野菜拌糠喂的。   最重要的,是要想如何挣钱。   做生意的话,他没本钱,二来,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尚不知道古代的生意是怎么做的,县城的小贩可都是有门路才能摆摊,而他没有门路。   何况,这里的商人低下,他不能入商籍,做生意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没那么多精力去搞创业,家里奶娃子太多,他走不开。如果他因一时疏忽,而让孩子出了事,那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什么方法既可以赚到钱,又不会花费他太多时间?   叶君书想到村庄的环境,心念一动。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离他家百米远的地方就是山,山林绵延看不见尽头,里头的野物也是最多的。   只不过其中的凶险也是很大的,村里人大多只敢在外围转转,拾些野菌野菜,运气好的还能打到只野鸡野兔。   山林深处,只有一些猎户才敢进去。   叶君书想,他平时小心一点的话,应该不会有事,他小时候也和小伙伴们做过陷阱捕捉猎物,应该难不倒他。   而且,近两年因为阿姆的病,他也认识了很多名贵药材,深山里应该会有很多野药材,他哪怕只找到一点,也就不用那么发愁钱的事了。   想到出路,叶君书的心情轻松许多。   他伸伸懒腰,正准备回房休息,好应对明天的挑战,这时,院子外传来熟悉的喊声——   “舟小子,舟小子……”   叶君书动动耳朵,思索了下,随即恍然,这不是明阿姆的声音吗?   他连忙过去开门。   “明阿姆。”叶君书将门口的人迎进来,“您来了!”   “舟小子,我还以为你睡了呢!”明阿姆爽朗的笑了下,然后将手里的篮子递过去,“这是明阿姆这段时间积攒的鸡蛋,不多,才十二个,不过你也不要省着,每天给几个小的煮个蛋羹蛋花,这段时间孩子们都遭罪了,可得好好补补。”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叶君书十分感激,但也不好意思收下,农家人千辛万苦攒下来的鸡蛋,自己都不舍得吃,而是攒够一篮子就带去县城换个钱做家用,十几个鸡蛋虽然不多,但也算是贵重的东西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明阿姆嗔怪道,硬是让叶君书收下那一篮子,“这几天先应付着,往后的事,再想想办法……”明阿姆想到这一屋子的弱小,又是一声叹息。   盛情难却,叶君书只得收下,他十分郑重的弯腰行礼,感激的道,“明阿姆,十分感谢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们的帮助。”   明阿姆连忙侧过身子,不受这一拜,嘴里嗔道:“你这孩子,怎的这么生分?就我们两家的交情,搭把手是应该的。”   叶君书笑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让明阿姆见笑了。”原身阿父去世之后,里里外外都是明阿姆热心帮忙打点的,他家一穷二白连吃食都成问题后,也是明阿姆和几个村里的一部分亲近的人救济的,后路哥儿重病,也是明阿姆里里外外奔波,这份恩情,叶君书记在心里,心中发誓,一定会报答。   “对了,白天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明阿姆……”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你要多考虑考虑,你自己还小,还要养这么多个弟弟,这么大的负担,便是成年人都不敢轻易承担起来,五娃子六娃子还小,不记事,想抱养的人家很多,仔细找些好人家,对他们也是好事,不会吃太多苦。”   “明阿姆,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是小五小六是阿姆拼死生下来的,我不舍得,我保证,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抚养好他们,不会让他们受苦饿肚子。”   自己家的孩子,不放在身边养,就算别人说他们过得再好,自己又怎么放得下心呢?总归没有亲自看着,总怕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吃亏受苦。   这是拒绝了,明阿姆还想再劝,但看叶君书表情坚定,知晓他不会再改主意,不由叹气,当事人不愿意,他也不能强拆,而且,他私心里也是不愿意五娃子六娃子被送走。   只是看着好似一夜之间长大的叶君书,如果不是还十分稚嫩的面容和矮小的身高,明阿姆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一个成年人的承诺,他只觉得自己更心疼这孩子了。   半大的小子,怎么撑得起一片天?    第3章 第三章   “明阿姆就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你……好好休息。”本想说晚上多注意下孩子们,但看到叶君书眼底下的青黑憔悴,只得让他也照顾好自己。   如果不是家里那小子这两天闹肚子需要他看着,他就能开口让他来照顾下了,心里想着白天宋大夫说路哥儿的病已经大好,接下来只需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行,最小的两个估计得半夜起来喂个糊糊,其他的没什么事,到底没说出自己留下帮忙照顾的话,只琢磨半夜起来到院子外听一圈,有动静再来帮忙。   “好的,明阿姆慢走。”   叶君书目送明阿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关好院门,提着篮子进屋,将鸡蛋小心的藏好,才轻手轻脚的去看路哥儿有没踢被子,摸摸额头摸摸脸,温度没什么变化,才放心的出来准备去睡觉。   摸上炕,他先是就着夜色看看几个小的,小山抱着勤哥儿睡得呼呼的,就是被子没盖严实。   这个时节的晚上已经有点凉,他伸手将被子盖好,压紧实被角,又看了看双胞胎,都没什么异常,才放松下来,在双胞胎旁边躺好。   农家的土炕很大,尤其是他是家里的长子,他房间的炕床睡四个大人还绰绰有余,更别提只有几个小的。孩子们都还小,不宜单独睡,怕晚上出什么意外状况不能及时知道。   不过叶君书也没睡得太沉,这是他穿越来的第一晚,他还没心大睡个安稳,一个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光怪陆离,还梦到自己在现代的生活,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还生活在现代,而古代经历的只是一个荒诞的梦,不过身旁的动静让他倏地清醒,回到现实。   哦,他是真的穿越了。   还没来得及多愁善感,就马上进入奶爸的角色。一阵折腾下来,他才累及的睡个回笼觉。   感觉才眯了下眼,突然就惊醒了,天色已经微亮,光线透进来,整个屋子有点亮堂,叶君书坐起身望着虚空直发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垂头望着一床仍睡得香喷喷的小萝卜头,不由得感叹,都是负担啊!不过是甜蜜的负担!随即精神抖擞的下床,该给小家伙们做早膳了!   叶君书到院子里,凭记忆找到洗漱用具打理自己。   这个时代已经有简易的类似于牙刷牙膏的东西,倒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只不过没有现代那么多味道和花样而已,就只是薄荷味,泡沫也不多,不过效果也很好。   叶君书刷完牙后感觉了下,很清爽,随后用白巾浸了水洗脸,冰凉的井水还是挺刺激的,他打了个激灵,又抹了几下,才算洗漱好。将东西放回原位后,才往厨房走去。   古代的屋子基本都很宽敞,就算是个厨房也有三十来平米,一个方体土灶,烧火的一侧留有两米宽的地方放柴火,粗细不一但基本砍成一手长度的木柴码得整整齐齐的,另一侧还放着心灵手巧的叶父用木头打成的类似现代案台的工具,稳稳当当的紧挨着墙,是放置砧板切菜等的地方,案台上的墙壁还钉了用木板隔成的类似九宫格的格子,是用来放小物品的地方。   土灶中一侧比较宽敞的地方还放置了一个成人高的朱红色的橱柜,橱柜旁摆了三四个压得严严实实的大陶罐,记忆中这里是放粮食的地方。   叶君书一一翻了遍,对家里的存粮心里才有个数,零零碎碎的东西加起来也就够一家人十几天的口粮,还是这几天东家凑一捧西家凑一掬凑出来的。   各家各户刚交完秋税,家里余粮本就不多,还不定够过这个冬天,能匀出一点点粮食出来,已经很有心了,叶君书心里只有感激的份,哪还会嫌弃。   其实朝廷的税赋并不重,只不过这时代的农业生产力极为低下,农人百姓辛辛苦苦一整年,交完税后也就勉强图个温饱,一年到头也就隔三差五沾个荤腥,穿的用的基本自给自足,勤劳点的汉子利用农闲到县城或更远的地方打个短工,家里一年下来能存到一两以上银子,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这还是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万一来个旱灾水涝,那就难有出路了。   叶君书一边细细理清情况,手下不停的挑挑拣拣拿出东西来,恩,五娃六娃的米糊糊要做好,路哥儿的病情才好转得好好补补,蒸个蛋羹吧,勤哥儿还小,营养也不能少,恩,多蒸一个,小山……嗯,都还是小孩子。   再抓一把栗米熬个粥,早餐就这么办了。   叶君书蹲在灶口前,一边回想记忆中生火的情景,一边动作生疏的起火,好像挺简单的样子,但是火怎么起不来呢?   “咳咳……”浓烟呛鼻又呛眼,叶君书手忙脚乱,好一阵才勉强把火点着,小心翼翼的添根柴进去,火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了,才松口气。   也不是很难嘛!   有了好开头,叶君书更起劲了,正忙得团团转,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软糯的喊声——   “大哥……”   “欸!”   叶君书应声,抬头一望,就见路哥儿正站着厨房门口看着他,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将路哥儿抱起,“路哥儿,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你怎么不多睡会儿?”用额头碰碰路哥儿的小额头,嗯,温度没有异常。   路哥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小短手环着叶君书的脖子,乖巧道:“大哥,我睡不着,我已经好了,大哥不用担心。”   “好不好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小家伙,晚点我想办法让宋大夫再来看看,你肚肚饿了吧?大哥蒸了蛋羹,你洗漱一下就可以吃了,吃完乖乖吃药知道吗?”   叶君书温声说着,将路哥儿抱到院子,放在一旁,将热水兑成温水给他刷牙洗脸,他还准备亲自伺候呢,路哥儿就懂事道:“大哥,我自己来。”   然后就自己上手挤牙膏漱口,叶君书见路哥儿做得有板有眼的,便罢手让他自己刷牙洗脸。   “大哥先去厨房做早膳,你弄好了就将东西放好,不要弄湿衣裳,知道吗?”   路哥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叶君书便回到厨房,坐到凳子上继续烧火,盯着燃得正旺的火,大锅上白烟袅袅,已经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没多久,路哥儿就进来了,可能是用温热水洗脸的原因,嫩嫩的小脸总算有点红润,不像昨晚煞白煞白的。   叶君书取了碗兑了半碗热水,让路哥儿润润肠胃,自己将木盖打开,边说道:“蒸蛋已经熟了,路哥儿先吃点填填肚子……”   浓浓的白雾散去,锅里的蒸蛋露出庐山真面目,“呃……”不对,蒸蛋不都是金黄金黄嫩嫩的十分漂亮的吗?眼前这碗表面起一个个蜂窝眼蛋身还黄白交杂的是什么东西……   叶君书一脸囧囧的将蒸蛋捧到灶台面,尴尬的想,一定是因为第一次使用柴火,业务不熟练的原因,才把蒸蛋蒸成这副不上相又老火模样。   路哥儿一点儿也不嫌弃他大哥的厨艺,一手捧着小碗,一手用勺子挖蛋羹,放到小碗上,勺了两勺子后就做到灶前小凳子上,秀气的吃着,还不忘抬头向他大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大哥,好吃!”   瞬间被萌到的叶君书眼神都热切几分,他见路哥儿只勺了两口就不要了,便自己上手勺了一大匙倒他碗里,“喜欢吃就多吃点,只吃这么点哪能行?会长不高的。”   路哥儿忙用小手捂住碗口,推拒道:“大哥,我这些就够了,剩下的给大哥二哥和弟弟们吃。”   这么懂事的孩子谁不心疼?叶君书连说话都不由自主软了几分,“没关系,都还有,如果不够,大哥再蒸点,你还生着病呢,得好好补补,大哥没能力,给不了你更好的,只能委屈你吃鸡蛋了。”   叶君书回忆起从前,发现几兄弟,只有他曾经过得是最好的,他出生至之后那几年,是家里最富裕的时候,以前他生个病都是精养着的,还经常有汤汤水水补充营养。   直到他开始上学堂,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日子才开始过得紧巴,恐怕以后在这几个小的记忆里,只知道节衣缩食一碗饭都要省着吃和时常饿肚子的感觉了。   叶君书有些内疚和心酸,深刻体会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感受。   “不是的大哥,这已经很好了!”路哥儿见大哥黯然的样子,语气急切很多,他伸出一只手拉住叶君书的衣角,“大哥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一点儿也不委屈,只要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大哥……”   说着说着,路哥儿忍不住红了眼眶。   叶君书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心酸,他忍不住躬身将路哥儿抱起来,点点他红通通的鼻子,“小傻瓜,你哪能和哥哥们一起一辈子呢?等你长大了,大哥可是要把你结契出去的。”当然,如果找不到有他满意的觉得值得托付的汉子,他宁愿招赘。   等等,怎么一想到将来路哥儿勤哥儿和径哥儿要契到别人家去他的心情就很不爽?只要一想到那场面就觉得所有未结契的小汉子都是阶、级、敌、人!   呃,这起码是十几年后的事了,现在就开始想这些,会不会太早了点?   叶君书沉浸在假想敌中不可自拔,正咬牙切齿着呢,便没注意到听到结契两字他的小身板僵了一下,然后路哥儿一头埋进叶君书并不宽阔的肩膀,闷闷道:“我不结契,我要永远陪着哥哥。”   “好好好,路哥儿说不结契就不结契,养路哥儿一辈子这个能力大哥还是有的。”叶君书安慰道,心里并没把路哥儿这话当真,在他看来,路哥儿还小,并不理解结契的含义,如今只是说小儿戏话。   “路哥儿放心,大哥一定努力赚钱,给你们攒契礼,将来让你们风光出门,嗯,就算不结契,大哥也要让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叶君书立下豪言壮语。   “大哥……”路哥儿抽抽鼻子,万分感动,他的大哥真好,可惜是他拖累了大哥……   一时间厨房里温情脉脉。 第4章 第四章   “大哥?大哥!”   人未到,声先至,叶君山虎崽子似的吼声从外面传进来。   “在这儿!”叶君书扬声应道。   路哥儿忙让叶君书放他下地,自己三两步往跑,“二哥!”   叶君书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无奈,他随后走出厨房,远远地,就看到叶君山牵着勤哥儿从院子另一头走来。   “大哥!三哥!大哥!”勤哥儿这一年正是学说话的时候,但是家里发生太多事就没人有精力教他说话,如今已经三岁还不太会说话,但幸好已经能利索的蹦出两字三字了。   勤哥儿此时看到睡醒来没见到的大哥,就放开牵着二哥的手,迈着小短腿一摇一摆的朝叶君书跑去。   叶君书快步走过去,接住勤哥儿,在他小脸蛋上啾一口,引得勤哥儿咯咯笑个不停。   “大哥,路哥儿!”叶君山走到叶君书面前,抬起头,亮晶晶的看着他大哥,“我帮勤哥儿穿衣穿鞋子了,五娃六娃还没醒,我摸过包被了,干干的,五娃六娃没尿床!”   叶君书揉揉叶君山山的头,鼓励道:“小山真能干!”   得了夸奖,叶君山的小胸脯更挺了,眼神更亮了。   “那么小山可以带着弟弟去刷牙洗脸吗?”   “能!”   “小山真棒!”   叶君书兑好剩余温水,看叶君山似模似样的挤好牙膏,一本正经的教勤哥儿刷牙,叶君书便带着路哥儿进厨房弄好早膳,用托盘托着带进主屋。   虽然五娃六娃还没醒,也还没拉尿床,但按经验来看,差不多到时间了,让几个小的在主屋侧室吃早膳,他先去伺候好五娃六娃。   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的,一晃眼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好不容易哄睡四个小的,叶君书看看外面的天色。午后的阳光正好,难得清闲一阵,刚好可以出去走走。   于是叶君书对叶君山严肃的问道:“小山,大哥要出去一趟,天黑前回来,你可以看好弟弟们吗?”   这还是办完双亲丧事后叶君书第一次出门,留一干弱小的弟弟们在家,他怎么都不放心,可若是不出去走走看看,他怎么找经济来源?想坐吃山空家里也没有那么多吃的给他挥霍。   叶君山被交付重任,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于是他绷着脸拍胸脯道:“大哥你安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弟弟们的!”   叶君书:“???”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不管怎么说,叶君书还是出门了,即使还是不怎么放心,他想着干脆就出去一会儿,早点回来吧。   他取出家里唯一一把砍刀,放在背篓里,背起背篓后,又嘱咐叶君山几句,心一硬迅速走出家门。   才刚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二三十米远一间围着黄土泥围墙的农家小院,院门正大开着,隐隐有些吵闹的声音传出。   记忆中这是明阿姆的家。   叶君书走过去,吵杂模糊的声音更清晰了——   “臭小子,你睡不睡?你睡不睡?”   “我不!我不!我要出去玩!”   “反了天了你!”   “……”   院子里,明阿姆正拿着一把掸子,追在一个八九岁的黑脸小子身后,跑得气喘吁吁,而前头的小孩活蹦乱跳的满院子蹦跶。   叶君书站在院门口离有两步远,刚好看到这一出闹剧。   黑脸小子眼尖的看到叶君书,一个箭步奔过去,“子舟哥救我!”   这个调皮的黑脸小子正是明阿姆的小儿子叶君致,他好笑道:“阿致你又惹你阿姆生气啦?”   “哪有!明明是阿姆不讲理,我都躺一整天了,还要我睡觉,我哪睡得着啊?”叶君致抗议道,“我还和三石约好了去村口玩呢!都快到时辰了!”   “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谁昨晚拉肚子拉到哭的?”明阿姆气得骂道。   叶君致顿时涨红脸,跳脚,“我哪有哭!你看错了!而且,我都已经好了!”   再看叶君书笑眯眯的脸,他更不好意思了,一个灵活转身,猴子似的往外奔,“我先走啦!”   “你给我回来!”明阿姆追了两步就停下来,还是一脸怒气,“这混小子,气死我了!”   叶君书这才道:“明阿姆,您别担心,看这么精神,应当是无碍了。”   “欸,算了,不管那泥鳅。”明阿姆平复情绪,将视线转到叶君书身上,关切问道,“舟小子,家里怎么样了?我上午去了趟田里,还没有空过你家看看,孩子们都还好吧?有没有吃饱?”   叶君书一直认真倾听的模样,等明阿姆说完,才回道:“没饿着他们,他们都很好,玩闹了一上午,吃过午饭现在都睡觉了,小山看着,我就出来走走。”   明阿姆一看叶君书这装扮,就知他要进山去,没说阻止的话,就嘱咐叶君书到外围走走就好,不要进深山。   叶君书一一应了。   明阿姆想了想又道:“左右我下午没什么急事,我过去看着孩子们,你安心进山,不用记挂。”他下午只是要补几件开了缝的衣服,再纳几双鞋子,在哪里做都一样。   闻言,叶君书感激道:“那我就先谢过明阿姆了!”有大人看着,他才没有后顾之忧。   明阿姆摆摆手,“你快些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说着,便风风火火的回去屋子。   叶君书将感激记在心里,转头继续赶路。   走在乡间小道上,村里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田与记忆里的画面融合,成为眼中的景色。   其实,生活在这里也挺好,青山绿水,天然无污染,这里的人也很好,很安逸……   如果生活质量能再好点就更好了,起码不用担心三餐问题。   叶君书从村民们经常走动的山路上去,山脚山腰外围这些活动密集的地方想看见些野菜野果野菌之类的是不可能的,连枯枝都难捡到几根,这些安全区域早就被村民们搜刮得一干二净。他只得往深山里走。   这副身体向来缺少锻炼,叶君书勉强走一段路,就累得气喘,汗如雨下,他抬头看了看从树冠透下来的灿烂日光,抬起袖子抹一把汗,然后坐到一旁树荫下歇息。   叶君书此时已经到了山林外围内围交界的地方,树林荆棘已经密集起来,连野草都有他身体高,不常走路的小道杂草丛生,深的地方能没过小腿。   叶君书等身体缓过来了才继续往前走,他取出背篓里的砍刀握在手里。   深山野林还是存在几分危险,在这个野物不禁猎不禁活动范围的年代,他说不定会有幸遇到些曾经的国家保护动物。   有阻挡视线碍着走路的树杈藤条,叶君书要么拨到一边,要么把它砍掉,还顺手隔一段距离在一些显眼的地方做个标记。   第一次深入内围,还是这么容易迷失方向的地方,他还是得谨慎点。   叶君书一边开路一边警惕的望四周,顺便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可吃可用的东西。   一路上他看到好些色彩鲜艳的不知名果子,但是他两份记忆里都没有食用过这些果子,叶君书便没去采摘。   又走了一会儿,他总算看到曾经阿父阿姆从山里带回来过的野果子,村里都喊乌肚子,记忆中这种小果子挺好吃,生津止渴,回味甘甜,虽说吃了后舌头和牙齿都会染成紫黑色,但还是很受欢迎,毕竟是甜的。   不过现在是九月底快到十月份,已经过了果实最后成熟的季节,好几棵长在一块儿的树上能吃的乌肚子已经不多,大多都因长期无人采摘导致果实变憔变皱,没有水分,而且很多已经掉到地上。   叶君书挑了几个能吃的来吃,一个个十分小巧,像只缩小版的酒杯,果实是浓郁的深紫色,他将上头花瓣一样的东西摘掉,一口一个,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迸发,估计因为长得更久,比记忆中更甜。他连吃十几个,才将剩下的摘下来用宽大的叶子包好放进背篓里,准备带回去给孩儿们解解馋。   叶君书继续往里走,再进深处,已经看不见有路,他等于是自己开路,挑好走的地方走,怕找不到来时的路,他刻标记刻得更密集。   此处的树木高大浓密,日光照不进来,他此时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热气,山风吹过时,草木沙沙作响,叶君书感觉凉飕飕的。   偌大的一座山仿佛只有他一个人类存在,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整个空间氛围都挺压抑的,如果叶君书只是个单纯的十二岁少年郎,恐怕此时已经顶不住这怪异的氛围打道回府了。   不过此时的叶君书内里好歹是个成年男子,所以他一派从容的继续往里走,只是精神高度集中,警惕四周。   进入深山虽说有几分风险,但收获也是巨大的,大山对自然的丰富馈赠,总是不期然间带给人们惊喜。   叶君书一反进山之初的一无所获,整个人好像打通某个关节,运气直线上涨,他不时能挖到一些可食用的野菜,发现一株株可食用野菌菇,摘到能吃的野果,没多久就装满背篓。   可惜的是一路都没遇见只活物,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叶君书看看天色,不知不觉他在山里已经混了一个下午,此时光线暗了许多,感觉丛林开始热闹起来,看不见的深处不时能听到归鸟的叫声。   夜里山里的危险程度比白天高好几倍,他该回去了!   叶君书果断原路返回,迅速下山。   半途中,他突然听到某种十分熟悉的动物叫声,叶君书瞬间眼睛一亮,拨开草丛往声源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叶家长,叶君书,汉子,12岁   叶老二,叶君山,汉子,8岁   叶老三,叶路,哥儿,5岁   叶老四,叶勤,哥儿,3岁   叶老五,叶君为(第二声),汉子,10个月   叶老六,叶径,哥儿,10个月   没错,取名就是这么简单,直接就叫书山有路勤为径,是不是很好记?   叶*奶爸*君书:哥哥我还没处过对象就先过起养娃的日子了,怎一个苦逼了得。   叶老二:大哥,勤哥儿摔倒啦!   叶老二:大哥大哥,五娃六娃拉粑粑了!   叶老二:大哥大哥大哥……   奶爸家长:来了来了! 第5章 第五章   茂盛隐蔽的草丛里,一抹艳丽的色彩若隐若现。   叶君书眼神清亮,果然是野鸡!   可惜他手头没什么趁手的武器,想要捉到这只肥大野鸡,很有难度。还好叶君书本身对此没报多大希望,能捉到是好事,没有也没什么损失。   况且他想的是,这只野鸡的窝明显就是在这附近,他可以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野鸡蛋。   但是这么一只引人注目的活物在眼前晃,不试一下运气太对不起自己,于是叶君书低头寻找武器,然后在离脚边几步远的距离捡到一个拳头大的石头。   叶君书掂掂重量,刚刚好,可以造成一定的伤害。   他屏息轻手轻脚的过去,不过这只野物警惕性挺高,才靠近一点点,它就好似觉察到不对劲,昂起头左顾右盼,还不安的来回走动几下。   叶君书衡量了下,这个距离也可以,于是他瞄准方向,将石头狠狠投掷过去。他的准头不错,打中了野鸡,不过这个力度并不能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壮硕的大野鸡咯咯咯尖叫着拍打翅膀迅速逃离,叶君书见它受了伤跑的速度并不快,忙追过去。   野鸡逃跑的时候都不用绕路,遇到草丛密枝直接穿过去,叶君书得越过障碍才能追,不时被阻挡下,竟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食物咯咯叫着越跑越远,眼看就要看不见,这时,一支木箭咻地飞过,准确的射中那只野鸡。   随着一声不甘的鸣叫,野鸡挣扎几下,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不动了。   叶君书抬头望去,繁茂的草木枝丫被拨开,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精简短打,腰上别着一把刀,挎着一个箭筒,手握一把弯弓,他皮肤黝黑,有着农家人的粗犷,五官不扬,但一双黑黝黝的眼神无比锐利。   此人正是村子里唯一一个猎户,姓李,十几年前孤身来此落户,到现在已经三十多还是一人,独来独往,但人缘在村里意外不错,因为他时常将多余的猎物半卖半送的卖给村里人,吃人嘴短,村里人自不好说他闲话。   “李叔?”叶君书直起身子,“你怎么在这儿?”才刚问出口,叶君书就懊恼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李叔靠打猎为生,进山里,肯定是来打猎了,不然还能有什么事?他远远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显然收获颇丰。   叶君书低头一看,李叔后边不远处堆满猎物,野兔野鸡甚至连狍子都有,显然是因为发现他这边有情况,才扔下一堆猎物过来,然后射出那一箭。   李叔走到叶君书面前,低头打量他几眼,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叶君书坦然回道:“我来找找有没有可以吃的。”他家里如今的情况,村里人谁不清楚,没什么可回避的。   果然,李叔不再问,低头看了眼他的背篓,说了句,“一个人不要随便进深山。”然后弯身捡起那只刚被一箭射死的野鸡。   “我知道了,李叔。”叶君书没什么躲闪,老老实实的应声,他知道李叔是担心他一个人会遇上危险。对于李叔将那只野鸡占为己有的行为没有任何意见。虽说是他先发现的,可如果不是李叔,这只野鸡早就逃走了,他一样得不到。   不过,看着李叔将那堆猎物捡起,挂满全身,叶君书有个小小的纠结,他不知该不该帮忙拿一点,万一被误会想讨要怎么办?叶君书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又看看虽说挂满猎物,走路仍健步如飞的李叔,颓丧的叹气,算了,他背个背篓都觉得沉重了,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为好。   叶君书跟在跟在李叔后面一起下山,勉强跟上脚步,他还很有闲情逸致的想,李叔这是练过的吧?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不知如果他向李叔讨教打猎的技巧,会不会答应……   单设陷阱的话,貌似有点不现实,哎,不知这里有没有传说中的武功,如果他能学学就好了,练些拳脚功夫,不说身体会更健壮,起码更有安全保障。   李叔十几年都往深山里钻,对这片山林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熟悉的跟自家后院似的,他没按叶君书刻了标记的路走,而是自己抄近路,感觉没走多久,眼前的视野就开阔起来,远眺过去,还能看到村落的全景。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正绚烂,将整座村庄渲染上一层温暖的颜色,掩映在繁枝中的房屋露出古朴深厚的一隅,如银纱般的溪流在乡村蜿蜒,不少人家屋顶炊烟袅袅。映入眼中的景色,美轮美奂,好似一幅山水画。   叶君书的目光很惊艳,如果不是着急赶路,他还真想停下来好好看看。而李叔一点异色都没有的样子,显然早就习惯这样的美景,倒显得他有点大惊小怪。   他们很快就下到山脚岔路,此时也到了分别的时候,李叔的屋子离村落较远,孤零零的伫在山脚下,叶君书的屋子虽说离山边也近,但他的在村子边缘。   叶君书正要告别,一坨色彩鲜艳颇有重量的物体塞到他手里,叶君书:“????”   待看清手里东西时,叶君书猛地涨红脸,急急的想要退回去,“李叔,这这是你的猎物我不能要!”   李叔并不准备接,利落的甩出两字:“拿着。”   叶君书还在推拒:“李叔,你知道我家情况的,我们家目前不能沾荤腥,要来也没用,你还是拿回去吧!”他本来想抓这野鸡,只是想着明阿姆这段时间帮了他那么多忙,能抓到的话就带回去给明阿姆家沾沾荤,并不是自己家吃的。   他家有双重重孝在身,虽说乡下没有大户人家那么讲究,但是一年内不沾荤腥,不娱乐不沾酒的规矩还是要守,守孝满三年才能完全除孝,但是基本乡下第二第三年就没那么多约束,起码沾沾荤腥是可以的,当然,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自己家吃肉了。   阿姆去世三个月,阿父不足一个月,他们家起码还有一年不能吃荤,如果不是他们都是小孩子,重孝在身的他们是整整三年都沾不得荤腥。   “给你就自己处理。”李叔说完抬脚就往另一条岔道走,没走几步,他回头说了句“以后想进山就告诉我一声,我带你。”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家,就没了。”说完,李叔也不管叶君书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叶君书浑身一震,是啊,如果他出了事,他最大的弟弟才八岁整,怎么养得活这个家?   就算这次进山侥幸没遇到危险,但连村民们都不敢单独深入的森林,其暗藏的危机无处不在,他如何保证,自己每次都这么幸运?   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靠山存活,并没有那么容易。   此路不通,他虽不怕受伤,可在没有保证自己绝对安全之前,他不能轻易上山,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稍有不慎,对这个家就是致命的打击,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可凡事有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不行,他不能以身涉险,总会想到办法的……   叶君书拧着眉,心事重重的往家里走。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孩玩闹的声音,叶君书瞬间精神一振,整个人充满力量,他昂首阔步的推门而入。   院子里,叶君致正逗着勤哥儿来回追逐,路哥儿坐在小凳子上,挨着明阿姆,聚精会神的看着明阿姆熟稔的纳鞋子。而小山,则严肃着小脸看守双胞胎,看谁要爬出席子范围了,就拨回去转个方向让其继续爬。整个院子其乐融融。   听到开门的声音,路哥儿反应最快,迅速飞奔过去,双眼亮晶晶的,“大哥!你回来啦!”   叶君致也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叶君书,转身一把抄起勤哥儿奔过去,“子舟哥,你回来啦!山里好玩吗?下次再去带上……哎哟!”叶君致话还没喊完,明阿姆就一个指节敲过去,“去去去,你子舟哥去山里有正事,你捣什么乱!”然后对叶君书温声问道,“舟小子,回来就好,在山里没遇到什么事吧?”   小山也想过去,可是双胞胎似乎看那边热闹,一直想往那边爬,小山只好蹲下身抱住两个不安分的小不点,只是眼神一直往叶君书那边瞟,眼睛同样亮晶晶的。   叶君书挨个给小孩儿摸摸头,一边回答明阿姆的话,“我在山上没遇到什么事,半路看见李叔,我们就一道走了,对了,李叔给了我一只野鸡,小子就借花献佛,给明阿姆你了,还望不要嫌弃。”叶君书说着,将塞进背篓里野鸡取出来。   才放了一会儿,他篓里的野菜都压得奄奄的了。   “你这孩子,老李哥说给你就要啊?快送回去!”明阿姆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如果舟小子家能吃才收下他还不会说什么,可怎么能问来给他呢?   叶君书坚定的推过去,硬让明阿姆收下,“是李叔执意给的,我就算拿回去他也不会要的,明阿姆,您就收下吧,不然就只能腐臭在这里,那多浪费啊!而且,这只野鸡我也有份帮忙的。”嗯,算是有帮忙吧,毕竟是他先发现的,他不算说谎……   “若是明阿姆执意不肯要的话,那我下次,可真不敢再找你帮忙了!”   明阿姆听了,想了想,没再推拒,提过野鸡,拍拍叶君书的肩膀,“那我这次就收下,不过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叶君书笑笑,没说应不应。   明阿姆收拾好针线,“那我先家去,厨房里我已经先帮你烧饭了,我摘了两颗白菜放你厨房案上,对了明天明阿姆蒸馒头,就不用煮早膳,明早我会送过来。”   “好。”叶君书点头,他知道,如果他推却,估计明阿姆也不会收下野物,所以他答应得很利落。   既然收下了,明阿姆还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他利索的挽起挎篮,招呼叶君致回家。   叶君致正玩得兴起,自然不肯那么早回家。明阿姆便不管他,自个先回去了。 第6章 第六章   叶君书目送明阿姆离开后,垂头看向一直眼巴巴看着他的叶君山,还有两手艰难地揽着一直动来动去的双胞胎,他微微一笑,走过去赞赏的摸摸叶君山的头,“小山做得很好。”   小山摸着头傻笑。   双胞胎对叶君书也很熟悉依赖,咿咿呀呀的朝他爬过去,小嘴巴还留下一道湿湿亮亮的痕迹。   叶君书蹲下身,拿起他们脖子上的小围兜抹口水。   “路哥儿别动,我来!”身旁小山突然风风火火地跑开,叶君书回头一看,路哥儿似乎想帮忙将背篓背起去放好,不过他个头还不够背篓高呢,小肩膀穿进肩带里,努力踮起脚也够不着力。   小山冲过去,让路哥儿出来,自己背起背篓,底框勉强离地几厘米,小山涨红脸脚步踉跄了下才稳住,然后努力往厨房方向挪动。   叶君书见状连忙阻止,“小山放下,待会儿大哥去放,你过来帮大哥将五娃抱回屋去。”背篓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了总会有点重量,几个孩子还小哪能干重活?   再看看天色,双胞胎已经不适合在院子外头待了,得抱回屋里,免得着凉。   小山努力扭头朝叶君书看过去,见大哥那边需要他帮忙,便放下背篓过去,抱起五娃,跟在叶君书后面。   叶君致也兴冲冲跑过去,“我也来帮忙!”然后利落的卷起席子,跟在后头进屋。   叶君书安置好双胞胎,让小山在旁边看着,拜托叶君致看着勤哥儿,他带着一直离孩子们有些距离的路哥儿出去。   路哥儿还在喝着药,病还没完全好,怕靠得太近给兄弟过病气,所以一直注意着距离。   叶君书将背篓提进厨房,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还拿出三个大碗将野果子放进去,洗干净了每样拿几个放一碗留在厨房让路哥儿慢慢吃,另外两碗他捧走拿去给小山他们。   招呼小山他们几个吃果子后,叶君书还仔细嘱咐几遍不要拿给双胞胎吃,他们还小不能吃果子之类的话,才放心的回到厨房。   回到厨房,他就开始做晚饭,明阿姆给的白菜先吊起来明天再煮,今晚准备煮个蛋花野菌汤,炒盘野菜,再烙几个烧饼,一顿晚饭就这么应付过去。   叶君书忙得团团转,真是片刻不停歇,还好他起了火后有懂事的路哥儿给他看火。   他有点发愁,早上煮了四个鸡蛋,今晚再煮两个,明阿姆给的鸡蛋就不剩几个了,等吃完了孩儿们怎么补充营养?这是他们唯一可以补充营养的来源了。   要不他再去山里转转?今天发现野鸡的地方他还没去找那里的窝有没有野鸡蛋呢……   算了,到时候再说,最多他厚点脸皮去问问李叔什么时候再上山,把他也带上好了。   叶君山刚做好晚饭,叶君致就很有眼色告辞了,他小腿跑得贼快,叶君书连挽留的话都来不及说。   一家人吃了晚饭,收拾好碗筷后,就开始洗刷刷的过程。   双胞胎玩闹了一下午,吃完糊糊后就呼呼大睡了,叶君书拿好每个人的衣服,带着一串萝卜头往浴房去。   家里的浴房就在厨房隔壁,就几步路的距离,他早早就烧好一大锅开水,准备给几个小的洗澡。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平时只是用毛巾擦了下身而已。叶君书去山里一趟回来,流了一下午的汗,他都感觉能闻到身上的味道了。   洗一个是洗,洗几个也是洗,干脆全部洗一下了,反正现在的天气还没到冷的程度。   浴房有个成年人能坐进去的浴桶,不过太大太深,不适合几个小孩子,所以阿父做了两三个型号不一样的浴盆专门给小孩子用。   他将所有热水都提进浴房,冲进一个小澡盆一个大澡盆,剩下的倒进浴桶,又提了满满一桶冷水兑温。   小山和勤哥儿已经脱光光站好了,叶君书先给勤哥儿淋一下温度适合的水,抹一点香喷喷的皂胰子,搓出泡泡,再用水冲一冲小身子,然后抱进大的那个澡盆里坐好。   期间小山已经自觉搓好身进大澡盆泡着啦!   路哥儿……?叶君书扭头一看,路哥儿小脸红润润的似乎有点害羞,磨磨蹭蹭的不好意思脱衣服。叶君书没多想,一把将路哥儿提过来,三两下剥下衣服扔进盆子,光溜溜的小身板温水冲一冲,皂胰子搓得香喷喷洗干净,放锅……咳,放进另一个小澡盆里。   “咯咯哈哈……”   那头小山和勤哥儿在玩水玩得很开心,这头路哥儿坐在小澡盆里低着头,整个身子红成熟虾子。   叶君书有些好笑,他家路哥儿的脸皮真薄,不过他没戳开,免得路哥儿整个人都埋进水里。   他一直注意着澡盆的温度,等差不多了,就抱起泡的暖乎乎红通通的小孩,给擦干头发和身子后穿好衣服,然后都赶出浴房了。   他随手关好门,将浴房稍微收拾了下,就脱了衣服,自己洗了头发搓洗干净身子后走进浴桶泡在热水里,背靠光滑的木壁,捏捏有些酸痛的肩膀,舒服的叹气,这才是生活啊!   叶君书将一家人的衣服泡在盆子里,收拾好浴房出来时,天色还早,看小山几个精神奕奕毫无睡意的样子,他想了想,便去书房拿本启蒙书过来,准备教他们认字。   没上学堂后的一段时间里,叶君书在空暇之余偶尔还会翻一下书,但自从阿父去世后到现在,他就一直没碰过书本。虽然记忆里学的知识还在,但为了保险,他还是要温习一下,就算以后不科考,起码自己将来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小山已经八岁,到了启蒙的年纪,这两年给耽误了,可不能再耽误下去。叶君书总算找到重要事情做,他要教孩子们读书!   不过他现在连温饱都成问题,根本没能力买笔墨纸砚,自己以前的那些用得差不多了。   叶君书琢磨了下,决定明天做点简易的炭笔和学写字的沙盘,这些应该不难……吧?   孩子们对学字很感兴趣,个个都兴致勃勃的。   叶君书将灯芯拨亮了些,凑着灯光,一个个的教小山认字,路哥儿和勤哥儿也来凑热闹。   叶君书开始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小山他们摇头晃脑的一句一句跟着念。   叶君书先教他们读完一遍《千字文》,再认一下千字文的前十六字,顺带解释其含义,等都弄懂了,继续往下学。   这天晚上,小山他们就学了这十六个字,他随便指一个都知道怎么读了,还能用自己的话来理解其中含义。叶君书很满意,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就觉得自己家的孩子很聪明。   第二天一大早,叶君书才刚收拾好自个,院门就被敲响。   他打开门一看,明阿姆捧着满满一大盆热气蒸腾的高粱馒头过来了,上面还掺着几个白面馒头!他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多?别说吃一顿早膳,就是吃一整天都没问题。   明阿姆可不管叶君书什么表情,他直接错身进去将馒头放进厨房,嘴皮子利索道:“我还熬了一大锅粥汤,等下我给你端点过来配着馒头吃。五娃六娃也可以吃一点,你将白面馒头用粥汤泡软了,一点一点喂给他们吃就好。”明阿姆找出叶君书家放得好好的皿盆,“这个是用来装食物的吧?”   “是……”叶君书苦着脸道,“可是明阿姆,您这给的也太多了……”他不但一天不用做其他吃的,连同明天早餐的份也有了,他哪好意思要这么多……   明阿姆顿时眼一瞪,“怎么,你昨晚的那只鸡还比不上这些馒头的吗?我能接受你给的野鸡,你就不能收明阿姆这点吃的?”   ……这可不能这么算啊!他昨天的那只鸡,是谢礼,他感激明阿姆为他们家做了那么多……   “好了。”明阿姆一摆手,“这也是你华叔的意思,不必多说。”然后抄起他家的皿盆就往外走,显然是准备用这个器具来装粥汤。   叶君书正要跟着去,被明阿姆拒绝了,“几个小的快起床了,赶紧候着去!”   叶君书只好折身返回。   他苦恼的想,这人情欠的,他都不知怎么还了。   当然,他不会端着读书人清高不吃嗟来之食的架子,在生存面前,面子算什么?他还没傻到为了所谓的面子,拒绝别人的好意,让自己家人挨饿受苦。   他想着,等将来有能力了,不管是他还是小山,或者其他弟弟,都要报答这份恩情。   吃完早饭,叶君书没出门,留在家里教小山写字。   他在院子里找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往上面铺一层沙子,折了根树枝削得笔直赶紧,充当毛笔。   叶君书在一旁看小山蹲着对照着他在厨房找出来做成的炭笔写在木板上的字一笔一划学写字,眉头微皱。   果然不行啊,这样很不方便,还得改进一下。   叶君致这两天爱往叶君书家跑,都不愿去村里找其他小伙伴玩了,他进来就看到小山和子舟哥蹲在院子一隅,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兴冲冲的跑过去,却发现小山在学字。   “小致,你来啦!”叶君书打招呼。   叶君致应声,“子舟哥,你在教小山认字啊!”   叶君书点点头,在看到小致眼里的羡慕和隐隐露出的渴望时,心念一动,问道:“小致,你想学吗?”   “我可以吗?”叶君致眼睛一亮,随即无措道,“会不会很麻烦,要不我……”心底的渴望盖过理智,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眼神不由自主的朝小山瞟过去。   小山朝小伙伴道:“不麻烦的,大哥也要教我,咱们一起学呀!”   叶君书笑笑道:“你如果想学的话,可以和小山一起学。”他还苦恼怎么报答明阿姆一家的恩情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明阿姆家和他家关系再好,但如果只是一味地单方面付出,那么再好的交情也禁不起磋磨。叶君书自然不想淡了情分,只是他目前没有能力回报。不过如果是他教小致认字,那就真是举手之劳就能回报点了!   这个时代的人上学的成本太高,大多数普通百姓根本养不起一个读书人,就拿他叶家村来说,十几年只有几户人家孩子上过两三年学个启蒙,其他的大字不识几个,说有功名在身的,整个县城就十来个秀才,而他,只是个童生。   他当年考上童生时,可真是轰动整个村子连同隔壁几个村!   而他之所以能上学,还是因为他阿父那几年出去赚了钱,不过据他所知,他才上了四年的学,家里的存款就花个七七八八了,那时他阿父还琢磨着要不要再出去一趟赚钱回来,只不过后来因为他阿姆才打消了念头。 第7章 第七章   由此可见,读书的花销有多大。   他当年上学堂本来只是想学会几个字后将来不用黄土朝天做个泥腿子,长大后可以去县里做个账房啥的。   不想叶君书自小聪慧,在读书一途上颇有天分。先生爱才,着重培养,他阿父阿姆听先生说叶君书有天赋往科举方向发展的话起码能考到举人,一激动,就不计代价的供他上学了。   可惜事不从人愿,他恐怕要辜负阿父阿姆的厚望。   不说他现在没那个精力和时间读书,就算有,自己也不想十年寒窗苦读考去官场勾心斗角过日子,他觉得平平淡淡挺好。   等到把五娃六娃养大至成家立业,他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到时寻一个合眼缘的哥儿结契,相伴着过一生也不错。   至于光宗耀祖之事,他可以培养小山,就算小山不行,还有五娃,再不行就培养下一代,总有一个能让叶家更换门第成为耕读之家。   话说回来,叶君致在听到叶君书的回答后,整个人都激动得不得了,他兴奋地直搓手,语无伦次道,“那子舟哥,我现在要做什么?”   叶君书笑着安抚道:“毋需做什么,小山也是刚开始学的,你们先一块认字。”   “好!”   幸好地上的沙铺得够大,叶君书让小山和小致一人写一边,还可以互相交流。他先教了小致写小山正在学的内容,还让他不懂就问,而小山则继续练习。   心里想到,既然是抱着让他们科举的目的教学的,那么教学就不能这么随便了。   叶君书回想自己学习的过程,决定结合现代的教学模式,制定一个教学计划出来。   这时,门口传来喊声,叶君书走出去一看,略带惊讶的喊了声:“荣伯?”   来人是叶家村的村长,叶于荣。   虽同是叶姓人,但他们家和村长家的血缘关系已经在三代之外了,所以关系不是很亲密,这还是叶父办完丧礼后村长第一次登门。   叶君书不知道荣伯突然上门是为何,但仍恭敬的将村长迎进屋坐上堂,“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还望荣伯不要介意。”他给村长倒了杯温水,歉意表现得恰如其分。   荣伯作为一村之长,自带一股威严的气势,他本身又是个性格严肃之人,一般晚辈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而叶君书态度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样子,无疑让村长对他印象更好。   看来家里接二连三的噩耗也没击垮舟小子,反而把他的性子打磨得更坚韧,如果给他机会,此子的将来想必不凡。   看一个人有没能耐,端看他在遭遇困境时是随波逐流还是迎难而上,村长原先对这个小辈寄予厚望,如今也没失望,心里就存了几分帮扶的心思。于是他开口道——   “舟小子,前两天你平伯姆他们跟你说的那事……”   “荣伯!”叶君书脸色微变,这是又重提起将五娃六娃送人的事了?!他正想表明决心,村长就好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别急,荣伯这话还没说完。”   叶君书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还以为村长也是来劝说他的呢!长辈们的好意,他心领,可他不能照做。   村长呷口温水,不紧不慢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抚养五娃六娃,那么将来无论遇到多少困难,日子再难过也要坚持下去,不能半途而废,没有什么事是挨不过去的,等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往后就好过了。   村里今年收成不好,每户人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能帮到你的不多,更多的还是要靠你自己。”   叶君书诚恳的说道:“荣伯,小子知道怎么做。”   村长从怀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钱袋子,递给叶君书,“这是武小子昨天刚拿回来的月薪,我们老胳膊老腿的在家用不到多少,先借给你救急,不用急着还,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再还不迟。”   村长这话说的根本不容他拒绝,如果是单纯给钱,他还能拒收,但以借的名义给他,叶君书还真不想拒绝,他的确缺钱。   叶君书只好收下,并保证道:“等我能赚到钱,一定会还给您的。”   村长点点头,丝毫不担心将来拿不拿的回借款,心里对能屈能伸的叶君书更满意。他虽说不是读书人,但他对读书人那种即使饿死也不接受别人好意的所谓傲骨嗤之以鼻,人活在世,不就为一口粮?人都要饿没了还谈什么风骨?还好舟小子并没有那么迂腐。   “你刚才在院子里,是在教小山和小致识字?”村长突然问道。   “是的,小子在家没什么事,又走不开,刚好小山也到了该是启蒙的时候,便教了会儿。”   村长半晌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君书心中疑惑,不知村长问起这事是何意,他教弟弟读书有什么问题吗?等等!叶君书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这,不会吧?他不确定的想。   “舟小子,如果让你教村里的孩子们识字,你愿意吗?”   果然!叶君书迟疑道,“可是……荣伯,我只是个童生,连功名都没有,如何担得起育人子弟之事,况且,小子年纪尚小,经验不足。”   村长道,“他们不用考功名,识得字就好,免得到外面被人欺骗,舟小子,荣伯知道你现在不方便出门去县城买需品,这样吧,我会去告诉村里人,凡是愿意送孩子过来跟你习字的人家,每户都送些东西给你,不限米面粮食还是布匹,只要能用就行。且都量力而为,不拘多少。”   叶君书听到这,心里是万分愿意的,可是他仍心有顾虑,“荣伯,您也知道小子我如今重孝在身,叔叔伯伯们不会介意吗?”   他家在守着孝,这期间原则上是不能进别人家的门,免得晦气。连他家现在也很少有人来了,也就明阿姆和小致不忌讳,经常往他家跑,但若是其他家,他们肯让孩子们上门吗?   “这个不是大事,你阿父阿姆也是叶家村的人,不用担心冲撞,不介意的人家总会把孩子送过来。”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荣伯,你们看得起我愿意让我教的话,我自是不介意的,只是荣伯您是不是要先去打声招呼?”   村长胸有成竹道,“肯定会有人愿意送孩子过来。只是你这里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要准备的东西还是有很多的,像木炭笔和沙盘这些我可以准备好,可是桌椅板凳这些小子就无能为力了。”他家的桌凳不多,如果来的孩子多,根本坐不下。   “而且,路哥儿的风寒还未完全好,小子怕到时会出意外,不如开课时间就等路哥儿完全病愈后吧!”古代的小孩没打过疫苗,抵抗力稍弱,万一被传染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村长自是一口答应,“没问题,你家里没有的我去帮忙准备,等全部做好也要点时间。”   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两人又商量些细节,村长才一副满意的表情背着手走了。   叶君书也很满意,村长这一主意解决了他很多问题,一段时间内他不必再为吃的烦恼,小山和路哥儿他们和村里的孩子们也不会生疏。   他之前还担心等他们家守完孝,就和村子格格不入了呢!他们守孝本来就不宜经常出门,如果他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去上山。   叶君书如今什么都做不了的原因,除了家里的奶娃娃时刻需要人照顾走不开之外,就是守孝了,腰间缠着的代表重孝在身的麻布,在县里走一遭,都是人人避开三步远撞到都嫌晦气的份,更别提其他,他敢进店里都能被店员用扫帚扫出来。   如果孩子们都来跟他习字,他就不用担心小山他们没玩伴了!   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叶君书无比期盼学堂能开成功。   “大哥,你要开学堂教书吗?”路哥儿突然走出来,站在叶君书面前仰起头问道,显然刚刚听到了叶君书和村长的谈话。   叶君书笑眯眯地,神色轻松道:“是啊!”他觉得有村长在,这个学堂有很大的几率开成功。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一心找出路不成,没想到还能靠教书解决,果然人还是要有学识。   “那,那会打扰你考科举吗?”路哥儿急道。   叶君书摸摸路哥儿的头,“大哥不考科举了,大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路哥儿顿时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是因为我们吗?”   “怎么会?”叶君书不知道路哥儿小小年纪心事怎么这么重,忙让他不要想太多,“路哥儿,就算阿父阿姆还在,大哥也不会去考科举,大哥得承担起长子的责任,而且,大哥很庆幸有你们在,所以你不要想佐了。”   “可是,大哥那么厉害……”   “傻孩子,外面比大哥厉害的人多的是,就算大哥去考科举,也不一定能考上。”   “大哥一定能考上的!”路哥儿握紧小拳头坚定的喊道。   叶君书好笑不已,“好了好了,在路哥儿心里大哥一定是最厉害的。”   “大哥!”路哥儿恼羞,“我说真的!”   “是是!可是路哥儿,大哥在教他们识字的同时,也是复习的过程,所以没关系的。”   路哥儿困惑的想了想,觉得大哥不像敷衍他的样子,心里觉得好像蛮有道理,于是再次确认道:“真的不会影响大哥念书?”   “真的。”叶君书一本正经的保证。   “那好吧。”路哥儿不再反对了。   叶君书揉揉路哥儿的头,没再说话。 第8章 第八章   村长荣伯育有三子,两个汉子一个哥儿。大儿叶君文,在家务农,契本村的齐宏,育一小子叶卿青,两岁。   二儿叶君武,十六岁,在县城客栈当掌柜,未结契。   三儿叶羽,哥儿,十岁。   他居住地方最高地位的村长,是个公正严明之人,这对他来说是个好事,一个好的领头人,可以约束村里人,营造一个好的村风。   他们这样孤儿在这样的村子生活,不会受到欺凌,平日里还能被照拂一二。   当然,叶君书可不指望靠别人施舍就能养活自己和弟弟们,都说救急不救穷,更多的还是要靠叶君书自己。何况,他不想将来弟弟们在村里抬不起头做人。   叶君书将村长借给他的钱数了数,不多,二百文,但对他来说真是及时雨。   不过,武二哥的月薪恐怕没有这么多,估计是攒了几个月的了。   叶君书想,虽说古代生活贫瘠,可是人情亲密往来所带来的温暖关怀却不是现代那种高楼大厦里住两隔壁都互相不认识的冷漠感能带来的,他都快爱上这可爱的古代了!   荣伯离开家后,叶君书就不知晓事情的发展,不知道顺不顺利。   倒是明阿姆,在知道叶君书也教叶君致识字后,十分激动,连连说若是叶君致不学好的话只管打,不用给他面子。   第二天明阿姆又带来个消息,荣伯已经将事情公布出去了,但是还没商讨出个结果。叶君书面上淡然,心里有几分忐忑焦虑,毕竟目前来说那是他最好的生活来源,万一黄了就不好了。   刚好路哥儿一剂药喝完,他委托明阿姆再请宋大夫来复诊,宋大夫宣布路哥儿痊愈,不用再吃药了!可喜可贺!   叶君书想,难得天气这么好,阳光温暖不炙热,晒得人暖暖的,正适合出门。   小山他们已有三四个月没出去了,一直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刚好去放放风。   于是叶君书背后背一个,双手抱一个,左边小山拉着叶君书衣角牵着勤哥儿,右边路哥儿同样捏着叶君书一片衣角,一家六口浩浩汤汤出门,沿着村围溜达溜达。   此时正是农闲期间,村里人都悠哉悠哉的做着家里的农活家务,没有农忙时节的与天抢收,村里村外都透着几分悠然。   一路上遇上村里人,都远远的礼貌打招呼,叶君书喊一声,其他能开口的弟弟跟着喊一声。   村民们看到这副大孩子带小孩子的画面,都觉得好笑不已,可想到这画面背后的原因,又觉得心酸。   都是可怜孩子啊……   一开始,村民们并不靠近,叶君书也不主动走近,自顾自转悠。   不多会儿,就有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农家汉走过来,他的脸和脖子这些外露的皮肤因常年在地里劳作显得黑红黑红的,,身上短褂打着十多个补丁,说明他家境情况不太好。   他家是村里的贫困户之一,上面有个常年喝药的阿姆,中间只有一个外嫁的哥儿弟弟,下面和夫郎生有两个小子一个哥儿,最大不超过十岁,日子一向过得很艰难。   叶君书率先喊人,“方叔。”   “方叔!”齐齐的清脆的娃娃音。   “嗳!”方叔热情的回应,“出来逛啊?”   “是啊,今天日头正好,就带弟弟们出来走走,他们也很久没出门了。”   “应该的,应该的……”   寒暄几句,叶君书见方叔面有难色,欲言又止的,便问道,“方叔你找我有事吗?”   方叔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问道:“舟小子,是这样的,听村长说你有意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是真的吗?”   叶君书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地方是在我家,你也清楚我家的情况,我不方便经常出门。”   “那……我家小子可以去吗?”方叔的神情显得有些拘谨,他家的条件不好,和其他村户相比,肯定付不起什么报酬,但是这又是个难得的机会,家里的小子若是能读书识字,说不定将来也能像村长家的武小子一样,到县城当个小掌柜。   为了家里的小子,他只能厚着脸皮来问了。   叶君书笑眯眯道:“当然可以,只要愿意来的我都教。”   正在叶君书和方叔一问一答间,不远处听到风声的村民们已经走过来。既然已有人先开口问,其他人也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舟小子,你真准备开学堂啦?”   叶君书解释道,“我不是开学堂,承蒙乡亲们看得起,就是将孩子们聚在一起教他们识一下字。”他区区一个童生,可是没资格开学堂的,所以对外并不这么宣称。   “那不就是学堂吗?”叶老七家的一拍大腿,在他看来,这两者并没啥区别。“村长和我们说的时候我们还不太敢相信,若是真的,那我家小子也可以跟你学一下了。”   “舟小子这么厉害,才十岁就考上童生了,家里的臭小子跟你学,说不定也能考个童生当当,哈哈!”   “呸!你家小子有舟小子那么聪明伶俐吗?还想考童生?炕上躺着做梦比较快!”   “嘿!我不就说说嘛!你这嘴皮子就没说出个好话来,我家小子平时可醒目了,但凡学到舟小子一点,以后就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呵……”   “……”   “是啊,我家大小子二小子正是识字的年纪,舟小子,你家学堂哪天开?我好让家里的小子们做好准备啊!”一个尖耳猴腮的中年哥儿亮着嗓音道,在一片声音中显得十分突兀。   “哟!胡老二家的,你家大小子都十七了吧?两个小子一起去,你准备给多少东西舟小子作谢礼啊?”叶老三家的嘴皮子一掀,不客气地问道。   胡老二家的脸色丕变,尖着嗓子道, “都是乡里乡亲的,做甚计较这么多?”   “话可不是这么说,人家外面的学堂每年都要收那个叫什么,束脩!舟小子收点东西怎么了?那都是他应得的。不然,他每天不思量活计花费大量时间教孩子们吗?”   “就是,也不看看外面的束脩是多少,你有本事就送你儿子去学堂啊!村长也说了,尽各家能力而为,你不乐意给,那就别来啊!”   “再说了,舟小子前几年上学堂花了多少钱才学到知识,现在用来教孩子,我们做家长的,给点东西作回报怎么了?我家二小子十岁,还可以去学几个字,家里虽然穷,但几袋米面还是出得起的。”   胡老二家的被众人挤兑的脸都青了,他强笑道,“瞧你们说的,我还真能少了舟小子不成?这不是开玩笑吗?”   “呵呵……”   叶君书全程微笑并不说话,这些中年哥儿战斗力太强大,他老老实实围观就好,再说,有叶姓伯姆叔姆在,还能让他吃亏?   不知勤哥儿是不是不习惯见这么多人,伯姆叔姆围过来时,勤哥儿紧张的抱着叶君书的腿藏在他身后,不时偷偷露出一双圆圆亮亮的大眼,好奇的看向这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大人。   叶君书注意到了,微微笑下,没有阻止雏鸟探寻这个世界。   没多久大家的视线又转向叶君书,叶老三家的问道,“舟小子,你这学堂什么时候开?”   身处众人焦点,叶君书仍淡定自若,他笑道,“这个还是要荣伯确定一下,前期还是需要做些准备。”   “这个我知道,村长已经让杜木匠打长桌板凳了。”   “那不是快了?”   “应该吧,听说……”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分享消息。   叶君书得到想要的消息,心情放松,继续逗留,倒听了一耳朵八卦,正听得兴味,双胞胎不乐意了,他们还要摇摇呢!怎么不动了?   “咿呀!”   “啊呀!”   叶君书忙哄了下,然后向一干长辈告辞,“伯姆叔姆们,小子先带弟弟回去了。”   “去吧去吧!”众中年哥儿正说得兴起,自不会在意几个小辈的去留。   叶君书便带着一干弟弟打道回府。   抱着背着双胞胎这么段时间,他的手都酸得麻了,连肩膀也觉得沉重觉得累了,果然要早点将锻炼计划提上日程,这么弱的身体可不行。   将双胞胎放到院子地上摊好的席子上,任他们咿呀蹬着有力的双手双腿爬行。叶君书坐在席子边,一边看护一边开始思索怎么过日子。   在不知有多少孩子来识字,不知乡亲们拿什么东西做学费之前,荣伯借的钱暂时不动,等收到东西后再看还缺什么,再请明阿姆帮忙到县城买。   记忆里这里的冬天很冻人,也挺漫长,寒冷的天气有好几个月,他得提前把一切准备好,不能让孩子们挨冻挨饿。   不急,他还有时间,慢慢来。   不过,叶君书琢磨,在开学之前,他是不是应该再进一趟山? 第9章 第九章   “子舟哥,这些就够了吗?”叶君致抹一把汗,双眼亮晶晶的向叶君书展示劳动成果。   叶君书摸着下巴打量一圈,在叶君致紧张火热期待的目光中,满意的点下头,“够了,替我谢谢你的小伙伴们。”   院子角落,晾晒干的细沙堆放在那里,沙子皆是细细软软的,不见一粒大些的石头沙,可见是精挑细选过。这些正是小致带着他的小伙伴们到河里淘来的。   叶君致嘿嘿笑着挠挠头,“子舟哥,什么时候开学啊?大家也很想来学字呢! 我跟三石说我已经会写四个大字,可把他羡慕坏了!”   他在小伙伴们面前亲自写了几个大字,被小伙伴们艳羡的看着,他觉得备有面子,被小伙伴一请求,就自告奋勇打探消息了。   “快了。”叶君书看着一堆准备好的东西,心中十分满意,村民们果然行动力杠杠的,他刚提出设想,第二天就有一大堆做好的框板送过来了。   没有纸张书写,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而眼前的这些就是叶君书想来的方法。大小皆差不多的方方正正的木板上,四条边用木条框着,往上面铺一层细沙,再用树枝在上面练字,写完直接一抹,又可以重新写,十分的便捷,还不用花费什么,只需一点点人工。   只等桌凳做好就可开堂了。   叶君书估摸了下,真正会来学字的孩子应该不会太多,叶家村两百多户人家,家里有孩子且在六至十五岁之间的,有四五十个,但也不一定全部会来,所以有二三十个孩子,还是叶君书往多了估算。   如果他没算错,这两天村长就会来和他商量开学的日子。   叶君书琢磨又琢磨,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再进一趟山,等到开学,他就更没时间往山里跑了。   不知道李叔在家不……   路哥儿的身体恢复健康后,就时刻带着勤哥儿,像只快乐的小蜜蜂似的忙里忙外做着力所能及的事。而勤哥儿也从小山的小尾巴变成路哥儿的小尾巴。   这两天村民们或结伴而来或托人给等方法,陆陆续续送来很多东西,有给几袋米面的,有给鸡蛋的,有给腌菜干菜的,有给调料的……总之都是家里给得起的东西,积攒起来也挺多了。   路哥儿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粮仓和厨房去清点这些东西,每每做完这些就像只藏了粮的小仓鼠似的,抿嘴直偷乐。   双胞胎目前还算好带,有小山看着他还算放心,何况还有小致在。叶君书正准备出门,方叔就挑着一担柴过来了。   叶君书的脚步停了下来。   方叔憨厚着脸打招呼:“舟小子,出门啊?”   “是啊,方叔,您怎么又背柴火过来了?您这两天送了那么多,小子可不能再收了。”叶君书连连推拒,方叔家里困难,给不出米面之类的东西,只能送柴过来,叶君书知道如果他不收的话,估计方叔也不好送孩子过来,一开始就没拒绝,可万万没想到,方叔送的可不是一次两次,他家厨房已经堆满一墙处理好的木柴了。   叶君书都脸红了,实在受之有愧,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再收下。   “这点柴火不值什么,你们才丁点儿大,不方便山上取柴,方叔有的是把力气,家里多的是柴火,我跟你说,等天冷了用这些柴来烧炕正合适,耐烧,不用半夜起来补柴火。”   “您这些柴火卖县城可值钱了,我家实在不能再收了,方叔您带回去吧。”叶君书可是知道方叔经常到县城卖柴火的,因为木柴质量好,又处理得当,据说可受欢迎了。何况,在叶君书眼里,这些木柴的价值不比吃食少,他们一家弱小冬天可受不得冻,太需要木柴了。   他小胳膊小腿的砍不到多少柴,叶君书还有规划到时花钱买呢……   “这点不值几个钱,舟小子你不收的话,方叔实在没脸……”   叶君书实在拗不过,只好道:“那,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有下次,小子我可是要翻脸的。”他故意板起脸瞪视。   方叔爽朗的笑着将重重一担柴火挑进门放在厨房屋檐下码好,嘴里连连应道:“好好,就这一次,我保证。”   叶君书帮忙一起把柴放好,一边道:“过两天估计就有确切消息了,等开课后,让大栓和小栓都过来,我记得小栓有六岁了吧?也可以识字了。”   方叔刚想拒绝,他那点柴火,让大栓一个来他都觉得是厚脸皮了,哪能两个都来?   叶君书就不容置喙的说道:“如果到时没看到大栓兄弟俩,我就把你送的所有木柴退回去。”   于是方叔不说话了。   方叔放好柴,没再多聊,很快就走了。   叶君书去屋里看了眼,孩子们都很乖没闹,便又准备出门。   不过今天可能不是出门的好日子,叶君书刚走出去没几步,又遇上挑着一担箩筐迎面走来的人。   这次叶君书着实惊讶了:“舅舅?!”   “子舟。”远远地看到许久未见的大外甥,叶家舅舅加快脚步走过来。叶家舅舅风尘仆仆的,不过见到外甥很高兴,似乎所有疲惫都一扫而光了。   舅舅家离叶家村挺远,虽还在同一个县城,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在这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坐驴车日赶夜赶也要一天的时间,这么一大早的舅舅就来了,一看就知道赶了夜路。   叶君书看到舅舅眼底的红丝和青黑,明白舅舅这是一夜不眠的赶路导致的后果,心里的那丝疏离感就消失了。   “舅舅,您终于来了!”   “子舟,对不起,舅舅来晚了……”偌大的一个汉子,在晚辈面前,倏地流下泪。   叶君书顿时一阵心酸,融合了两世的记忆,他对这个舅舅还是很有感情的,曾经埋藏在心底的那丝不解和怨愤让他忍不住责问:“您怎么才来啊?”   叶君书家亲近的亲戚不多,阿父是独生子,所以他没有血脉亲近的叔伯,但是阿姆家却是有个亲兄弟的,对叶家来说,最亲近的人如今只有舅舅这家了。   可是就是这些亲人,在他阿父去世之时,一个都没来帮衬和祭奠。   叶家村这边着人送去讣告时,却被告知农忙,没时间过来。   当着孩子们的面村里人没说什么,可背后谁不议论纷纷,大家都说,叶九家的去世后,舅家这门亲怕是断了,连亲外甥都不管,怕是怕被拖累吧?   叶君书有次不小心听到了,才知道外姆麽和舅舅为什么一直没到,原来是觉得他们是累赘……   “对不起……”三四十岁的汉子在十二岁大的外甥面前哭的不成样,他抖着唇欲言又止,羞愧的不敢直视外甥。   叶君书何其通透,哪会不明这里面有内情。他就说,外姆麽和舅舅对他们家一向很亲近的,他们也对舅舅家亲密,怎么可能真的会说不管就不管呢?   他正想细问,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哟!稀客啊!真是叶九家的舅舅来了!老七家的跟我说时我还不相信呢!还说人还没老,就花眼了不成?”   叶家村里的所有叶姓人,每一代都是按族谱年龄排序的,叶阿父在他们那代序九,所以一直村里一直都是叶九、叶九家的这般称呼。不过到君字辈这一代,孩子实在太多,排序能排到四五十,就没序齿,只自己按户排序。   “明阿姆……”叶君书朝走过来的明阿姆喊了声,眼里带着乞求,舅舅都被嘲讽得恨不得钻地底了,他知道明阿姆是气不过,在为他们出头,可眼下情况看来,舅舅还真不是故意不管他们的。   明阿姆恨其不争的瞪一眼,心里也清楚这是舟小子家唯一的一门最亲近的血脉了,关系能好自然就好,除非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不然明阿姆还是得客客气气的。   “你舅舅大老远的赶来,还不快请人家进屋?在门口站着像什么样?”   叶君书忙道:“舅舅,快进屋。”   “欸!”叶家舅舅应声,挑起扁担,和叶君书一起进院门。   明阿姆到底是外人,便没有跟着进去,只说有事喊他一声。   进了大厅,叶君书忙给他斟水,他刚注意到,舅舅的嘴皮子都干裂了,一看就缺少水分,很久没喝水了。   叶家舅舅喝了满满两大碗水才罢。   屋里的孩子听到动静,纷纷出来,叶君书忙让他们喊人。   可惜这些一向懂事的孩子这会儿变得别扭了,路哥儿看了叶家舅舅一眼,没说话,拉着勤哥儿迅速跑走。   小山倒给点面子,只不过只喊了声就不再说话,也跑走了。   叶君书有些尴尬,解释道:“孩子们还小,不记事,可能对舅舅不大有印象了……”这理由连他都觉得牵强,谁不知道以前小山和路哥儿对舅舅最是亲热,阿姆带他们走亲戚时,这两人最喜欢当舅舅的小尾巴了,这才半年多不见,态度就如此生疏了。   叶家舅舅神色黯然,在孩子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一直没出现,不怪孩子们对他有意见。   叶君书只好转移话题,“舅舅,外姆麽呢?”   “在家……家里忙,走不开……”叶舅舅以为叶君书是问外姆麽为什么没来,犹犹豫豫的解释。   “哦……外姆麽身体还好吧?”   “他很好。”   “……”一阵沉默。   叶舅舅搓了搓手,对叶君书吞吞吐吐道:“子舟,舅舅……我可以去给弟夫和弟弟上炷香吗?”   叶君书顿了顿,“当然。” 第10章 第十章   叶阿父阿姆的牌位被安置在他们原先的卧室里,屋里的格局在村里人的帮忙下已经大变样。   毕竟活人居住和安放亡者牌位不一样,总有很多忌讳。   庄新立给亡弟夫夫上了香,又哭了一场,悲恸的哭声撕心裂肺,可见是何等的伤心欲绝,惹得叶君书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叶君书劝慰许久,庄新立才勉强平复心情。   回到厅堂,甥舅俩互相寒暄交流,庄新立迫不及待想了解这段日子外甥是怎么过来的,而叶君书则是旁推侧敲舅舅这么晚才出现的原因。   庄新立支支吾吾的,一直没正面回答,不过还是被叶君书探出不少口风。   叶君书根据舅舅的只言片语和之前的事就推测出大部分真相。   原来,叶家这边着人送讣文时才到庄家村村口就刚好碰见庄家舅姆,他恰巧认得送讣文的人是叶家村的便上前询问,等了解事情知道是来找他家的后,就脸色大变,只说他家正忙着抢收,没空过去,直接就拦截了这个消息。   估计舅姆那时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再者以为舅姆的意思就是舅舅的意思,送讣文的人一时气愤,连讣文都没送到门口,转身就走了。   因为当时没什么人看见,舅姆一直没说,舅舅他们竟一直不知道。   假如不是舅姆说漏嘴,估计舅舅他们还会继续被蒙在鼓里。   这样的大事,如果不是交通不便,消息不灵通,舅舅也不会被瞒这么久,到现在才来。   叶君书对这个舅姆的观感更差了,他理解舅姆的想法,他家如今只剩下一干弱儿,最亲近的只有舅家了,舅姆这是怕舅舅心软担下责任养他们,在他的眼里,他们全是负担累赘,自然不想将麻烦往家里揽。   可就算这样,将消息瞒住连来祭奠都不来,就太过分了!   他有手有脚的,还真会赖上舅舅家不成?   叶君书愤怒过后,又有些无奈,他知道这事不能完全怪舅舅,舅舅遗传了外姆麽的性子,脾气软和,没什么主见,在外面一向是被欺负的份,所以舅舅到年纪谈契时,外姆麽就想找个性子强硬泼辣的夫郎,好将家里立起来。   于是就说了庄家村个两个村头的薛家村的一个名声在外的哥儿,舅姆刚结契过去时,还算和气,然而等摸透了舅舅和外姆麽的性子后,本性就暴露出来了,整个庄家完全捏在手里,成了他的一言堂。阿姆还没出门时,受过不少这个哥么的气,可为了舅舅和外姆麽,都忍了下来。   如果舅姆是个性子好的,那皆大欢喜,日子会好过点,可惜还是看走眼,人家的性子是强硬,可也自私自利,而舅舅和外姆麽的忍让将他的性子养得更加霸道泼辣。   外姆麽唯一硬气起来的一次,就是舅姆想将阿姆说给他外家时,他坚决不肯,并偷偷答应了叶家的求亲,迅速将阿姆结契出去。   饶是那是自己的儿子,在他这个阿姆还在的时候,当哥么的根本无权插手夫家兄弟结契之事,外姆麽还是觉得亏欠了舅姆,在舅姆面前更加不敢说话了。   叶家有几分家底的时候,阿姆每次回去都大包小包的堵住舅姆的嘴,所以两家的关系还算密切,可自从叶家开始变穷给庄家节礼少了很多后,舅姆就有意见了,每次见到阿姆都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的,还说阿姆白日做梦,没几个钱就想供个读书人。   后来阿姆就不怎么回外家了。   更多的是舅舅找时间来叶家看弟弟,而且每次都匆匆忙忙的。   这些事情,家里大人没在孩子们面前透过风声,就叶君书从阿姆不时的愁眉苦脸中大概猜到一点,按理说小山他们是不知道的,小山他这个年纪知点事了,对舅舅心有芥蒂不奇怪,可是路哥儿的态度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如果他没看错,那是敌意?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叶君书将视线转移到舅舅身上,他对这个舅舅实在不知怎么说,他们都是长辈,他就算再有意见也不适合说出口,舅舅的性子就那样了,几十年都变不了,他还能说什么?   而且他一个晚辈,哪好说长辈的不是?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冷暖自知,外人也不宜置喙。   “子舟,不如你们和舅舅回去一起过日子吧!”庄新立着实担忧,大外甥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带得了更小的小孩?五娃六娃还不满周岁呢!   虽然在舅家日子可能也不会过得好,可有他在,起码不会缺一口吃。而且在眼皮底下看着,他比较安心。   一个家没大人立着,像什么样?他是大外甥最亲近的亲戚,理应他照看着。   叶君书知道舅舅的话是真心的,可他也清楚,有舅姆这样的人在,他们兄弟是不可能住过去的,更何况,舅家再亲,他们住着也不自在,总归没有自己家里来得方便。   叶君书婉拒道,“舅舅,您看我这几个月不也过得有模有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们没得在别人家为双亲守孝的理,何况,我想离阿父阿姆他们近些,随时可来看看,我想,小山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小孩子哪会过日子?有舅舅看着,更安心。”   “荣伯和明阿姆还有乡亲们都很照看我们,舅舅放心。”叶君书笑道。   村里人虽然也有些比较自私爱贪便宜嚼舌根的,但本质都不坏。大多数人都很质朴,能力范围内都乐于助人,叶君书觉得生活在这样的人文环境里很好,他也不想挪窝。   庄新立又劝了几句,都被搪塞过去,还反被叶君书说服了。   “舅舅,您留家里住几晚吧,小山他们一直很挂念你。”   “这……”庄新立迟疑,感情上他是想留下来,好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独立生活,如果不成,再带家去。   可是家里……内心争斗了下,他最终遵从心底想法,“那舅舅就留一晚,明早再走。”   “太好了!”叶君书眉眼弯弯。   “舅舅,您赶了一天的路,到炕上歇会儿吧。”叶君书关切道。   “好。”庄新立没拒绝,他的确很累了,昨天走路赶得急,几乎不停歇,刚刚又大哭一场,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很疲惫。   “对了,这些东西要放哪里去?”庄新立指指摆在厅中间的两箩筐,不知是什么东西,压得严严实实的。   无外乎是些吃穿用的,叶君书道,“舅舅,您怎这么客气,带这么多东西来?”   “不多,这些是……”   庄新立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砰砰作响的敲门声,还有个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进来——   “开门!开门!”   庄新立听了声音,脸色突变,他怎么来了?!   叶君书顿时心中有数了,感情舅舅是偷偷出来的啊……他对舅舅道,“我去开门。”他的脚步甚快,当然,不是期待来人,而是怕对方把他的门砸坏了。   “子舟……”庄新立担忧的追出去。   “开门!开门!庄新立!俺知道你在,给俺开门!开……”砰砰地响声戛然而止,拍门的人失去倚仗时因用力过度整个人往前扑。   叶君书迅速闪到一边,退开几步,等扑进门的人踉跄着站稳后,才礼貌的喊人:“舅姆。”   叶君书的舅姆,薛升,比如今的叶君书高出一个头的样子,不算高,约莫一米六七,长得膀大腰圆的,面相平凡,不过一看就不是的好相处的。   事实上他这个舅姆的确不是善茬,薛升站稳身子,拍拍衣角,挑剔的目光直扫挺拔站立的叶君书,“是子舟啊!俺可担不起你这个称呼,俺小家小户的,可禁不起……”   薛升话还没说完,随后而来的庄新立就黑着脸打断:“你在说啥胡话?”   薛升一看到庄新立,顿时眉毛一竖,秃噜袖子奔过去:“好你个庄新立!敢趁俺不在偷拿家里那么多东西给外人?如果不是俺提前回来,还被你和老家伙蒙在鼓里,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庄新立下意识缩下肩膀,但看到站在一旁的大外甥,还是反驳道:“什么偷不偷的,我外甥是外人吗?还有,那是我亲阿姆,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好啊!你外甥不是外人,俺和你儿子才是外人,你们都是一家的,枉俺这么多年操劳这个家还给你生了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你心里俺竟还是一个外人!歹命喽!”   薛升一股脑坐地上,拍着大腿就哭唱起来。   叶君书额头青筋直抽,脸都黑了一圈儿,可这人辈分上还是他的舅姆,不能撵出去,不然不管有理没理,最后都变成他无理,更何况在舅舅面前,多少还得给点面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在小辈面前闹甚闹?还要不要脸了?”庄新立低声说着,想将薛升拉起来,可惜他赖在地上不肯起。   “脸是什么?能吃吗?”薛升冷笑,“有种你去跟你老庄家的叔伯讲脸面啊!”   “你!”庄新立涨红脸,“这能一样吗?你先起来再说,别让小辈看笑话,你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算账?算什么账?”薛升继续冷笑,“怎么,你这个舅舅还想把这么多个累赘往家里带?这么宝贝你外甥,好啊,你就养你的好外甥,儿子你不用养了,俺都带回外家去!”他可不觉得他把报丧消息瞒住是做错了,不然肯定要白养这些拖油瓶,他才不傻!   庄新立气得脸憋红,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叶君书的心里五味杂陈,这个舅姆当着他的面这般撒泼,也是在告诉他,如果不想他舅舅家散的话,就不要赖上他们家。   他心里叹息,面上和气道:“舅姆,您大老远赶过来,一定累了吧?不如随小子进屋喝口水歇歇?”   薛升狐疑的看过去。   叶君书心平气和道,“舅姆您多虑了,叶家村很好,小子没有到别处生活的打算。”   薛升立马站起来,满意道:“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还是子舟明事理,子舟啊!不是舅姆不讲情面,实在家里都揭不开锅,你舅舅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人没那个本事偏想揽那个活。”   正要踏步进屋,可不知突然想起什么,抬起的脚又收回去,面上有几分心虚惊疑。   叶君书的眼珠子转转,然后道,“舅姆,您是想先去给阿父阿姆上香吗?说来,舅姆还是第一次来祭拜呢,阿父阿姆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一阵寒意自脚板升起,薛升打了个冷颤,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几步,薛升干笑道:“舅姆想起还有事没做,这就回去了,哈哈……”   他转身就走,动作灵活得一点也不符合笨重的外表形象。   庄新立暗暗松口气,对叶君书道:“那舅舅先家去了,有事就捎消息给舅舅。”   有舅姆这个意外因素在,说好的住宿一晚是不可能的了,叶君书没多做挽留。   说实话,两世的经验都没教会他如何应对一个蛮横泼辣的长辈,他真真避之不及。   庄新立十分愧疚,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第11章 第十一章   薛升急急走出门,到日光下晒着才觉得舒服,还好他跑得快。   ……咦?不对啊!   他千里迢迢追过来是为了抢回他的东西,这东西还没拿回来,他就灰溜溜的走了?   薛升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好你个挨千刀的臭小子,敢吓唬俺!俺可不是吓大的!   他庞大的身子一转,气势汹汹往回走,脚下虎虎生风。   经过庄新立时,狠狠瞪一眼。   庄新立一看,他家的这个一副要找茬的架势,顿时急了,连忙追上去,“你回去做什么?”   薛升跑得快,庄新立一时没拦住他。   叶君书正要关上门,一个庞大的身躯突然从门缝冲进来,还粗鲁的将叶君书撞到一边。   他稳住身子一看,这背影不正是刚好不容易送走的舅姆吗?他连叶君书都不看一眼,直直往屋里奔。   叶君书怕他吓到孩子,连忙追过去。   大厅里,薛升粗壮的身板蹲在两个箩筐之间,胡乱翻着里头的东西,嘴里念念个不停。   “……好啊,还有那老家伙做的褂子,俺竟不知道他藏了这么多好东西,还做了那么多鞋子?!给自己孙子买点吃的都不舍得,给外孙吃的穿的用的就大方了,呵呵……”薛升怒气冲冲的将箩筐里的东西翻出来,两眼直冒火。他还以为姓庄的只是偷偷送了粮食,结果连衣服鞋子都有!   怪不得这段时间那老家伙偷偷摸摸的锁在屋里不怎么出来,还说胸口闷不想出门在屋里躺躺?原来是在给他宝贝外孙做衣服纳鞋子!   叶君书停下脚步,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止。   后头追上来的庄新立,一看薛升将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忙上前一把夺过来,面带薄怒,“这是孩他姆麽给外孙的心意,你不要乱动!”   “呸!狗屁心意,那么有心意怎么不给俺儿子做几件啊?”   “没有做吗?你跟几个孩子的衣裳鞋子哪个不是我阿姆做的?你做过什么?”   “怎么?不会做针线怎么了?你不早就知道了吗?要嫌弃,当初就别找俺结契啊!姓庄的,俺今天就把话撂这了,你敢把家里的东西偷拿来补贴外人,俺就跟你拼命!”   “你外家不是外人?你可以三天两头拿家里的东西给你外家,我就不能拿给我外甥了?”不知是不是不想在外甥面前丢了面子,庄新立这次争吵毫不相让,争的脖子红粗。   “俺外家生俺养俺,俺给点东西怎么了?这能一样吗?”   “咋不一样了?”   “你!懒得跟你吵!”薛升愤愤的想着回去再跟姓庄的算账,当下最重要的是将东西拿回去。   他一把将两件一模一样做工精细的褂子塞怀里,他外家侄孙子正合适穿,还有一件做换洗。   叶君书早早别开眼,心想这便宜舅姆真不讲究。   庄新立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绷着脸去夺过来,“这是阿姆给两个孩子的周岁礼,你真想要,让阿姆抽空再做便是,再说,弟弟在世时给孩子的东西还少吗?你拿这些东西不戳心吗?”   “你想得倒美!不用费料子费钱吗?你能赚几个钱?俺就要这个,你给俺!”   “你讲点理!”   “……”   眼看这两长辈都快要打起来,叶君书揉揉眉头,只觉得身心疲惫,这事闹的。东西他都不要了可以吗?只求不要再吵了,他还担心吵到他弟弟们,被吓到了怎么办?   他正要上前劝架,明阿姆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在外头都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在比谁嗓门大吗?”   叶君书看到明阿姆的身影,宛如看到救星降临。   明阿姆冷着脸走进来,扫一眼乱糟糟的场面,面色不渝,“叶九家舅舅舅姆,不是我说你们,身为长辈在外甥家吵吵闹闹的,亏心不亏心?就算舟小子父姆不在世了,可他们还在上头看着呢!”   薛升可不会被轻易唬住,他一插腰,讥讽道:“你谁啊?俺家的事轮得到你管吗?”   “嗬!”明阿姆冷笑,“在我叶家村的地欺负我叶家村的人,你这是在欺我叶家村没人吗?”   两个战斗力彪悍的中年哥儿吵起架来,可不是一般人能顶住。   瞬间被剔出战争圈外的甥舅俩面面相觑,叶君书还好,他本来就不擅长吵架劝架,直接站一旁围观了,还颇有闲情的想,要不要瞅个空进房看看孩儿们有没被吓到?   庄新立急得一脑门汗,不停的劝架:“误会误会,这是个误会。”   然而并没什么用。   庄新立只好退出来,苦着一张脸,向外甥求助:“子舟,这可怎是好?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吵下去啊……”   叶君书抬头看了看舅舅,他的眼里满是对舅姆的担忧,这是怕舅姆吃亏吧?果然,就算舅姆做得太过分,可在舅舅心里,他们终究是一家人,如果他哪天对舅姆不敬的话,那他对这个外甥,迟早也会产生芥蒂的吧?   叶君书突然就认清了这个事实,但他的心情很平静,没有失望,可能他内心深处早就明了。   “舅舅,不如你把东西带回去吧。”送的人不甘不愿,收的人也不会开心,何必呢?   薛升耳朵那个灵啊,嘴里叽里呱啦和人吵个不停,却也听到叶君书说的这句话,他顿时眉开眼笑,连架也不吵了,几步走到叶君书面前,“还是子舟明事理,人呐,还是要点自尊,什么东西都想伸手要别人白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这不成乞丐了吗?”   叶君书的脸色变了变,憋住气,心平气和,他不气!叶君书弯弯眉,温声道:“哦?那我阿姆这么多年白拿去外家的东西舅姆都没收咯,我阿姆估计都扔给白眼狼了吧?”   “噗!可不是吗?”明阿姆哈哈笑道,可不是白眼狼吗?叶九家的生前对外家多好,如今却踩他儿子头上来了,不知叶九家的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薛升气得个倒仰,个小兔崽子,拐着弯骂他不是乞丐就是白眼狼呢!   庄新立铁青着脸,咬着腮帮子对叶君书道:“不用!衣服鞋子是你外姆麽特地为你们做的,这是他的一片心意,至于那些粮食,是舅舅给你们的,不多,省着点吃可吃一段时间,等过入冬前我会再送一次过来。”   “庄新立!”薛升尖叫,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白给一次还要再给第二次?   “就这么说定了。”   “俺不许!俺绝对不许!你敢这么做俺不会放过你的!”薛升突然将眼睛转向叶君书,恶狠狠的瞪视,“你个兔崽子,给俺当家的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么向着你?小小年纪心思多,将来不得好!”   “不许你说我大哥!”薛升话音才落,路哥儿突然小炮弹一样冲出来狠狠朝薛升撞过去。   薛升一个踉跄下意识一个巴掌扇过去。叶君书眼疾手快的将路哥儿往后捞,迅速抱在怀里护着。   他气得手都抖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后怕,这么小的孩子被这么重的巴掌打到会有什么后果,叶君书简直不敢想象。   薛升还在那儿骂骂咧咧:“哪里来的贱骨头,连长辈都敢打?果然就是没教养!”   “我们家不要你的东西!你给我滚!”路哥儿用力的瞪着薛升,眼睛都泛起了血色,仇视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其啃下一块肉来。   薛升被瞪得直发毛,可一想自己还能被个小崽子吓到,骂出的话更加不堪入耳。   叶君书瞬间冷了脸色,“路哥儿有没有教养自会有我这个大哥教,倒是你,这么脏的嘴该洗洗了,既然想当我们长辈就该有长辈的样子。”   就算再给舅舅面子,叶君书也不打算忍下去了,他被指着鼻子骂没关系,可若是其他弟弟被这般对待,叶君书可忍不了,况且路哥儿还差一点被伤到了,如果不是他动作快……   “干什么干什么!堂堂一个大人,竟敢对一个小孩子动手,你真当我叶家村没人吗?”明阿姆反应没那么快,一下没护住突然冒出来的路哥儿,等反应过来后,整个人立在叶君书兄弟面前,挽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架势。   “就是,以为我叶家村没人了吗?敢在这儿撒野!”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伯姆叔姆,一溜烟跑过来将叶君书团团护住,目光不善的看着薛升。   “怎么?想以多欺少?”对手一下数量太多,薛升退缩了下,然后梗着脖子叫嚣。   “就你?”叶老三家的挑剔的上下看一眼,“还用得着以多欺少?”   “连小孩都敢动手,我看你是不想走出叶家村了吧?”另一个长得比薛升还壮硕的叶家伯姆朝他逼近。   “是孩子先动手的,俺不过是反击!再说,这不是没打到吗?”薛升退开几步,底气不足地嚷道。   “呸!若你碰到我叶家孩子的一根汗毛,我们还用得着跟你客气!”早上去撕了!   “在孩子面前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正吵嚷间,村长荣伯绷着一张威严的脸走进来,虎目扫了在场人一圈,然后落到庄新立身上,“舟小子他舅,不管事情如何,今日你都不该在这里闹,也不该纵容他人来闹,先人虽逝,但他们还未走远,他们看到了,对你该是何等的失望。”   庄新立愧疚道,“对不起,村长,我对不起弟弟和弟夫,弟夫最后一程我竟没送到,我真是无颜面对弟弟弟夫……”   村长没应声,转而道,“事情闹了这么久,老夫也知道个大概,舟小子他舅,你是怎么想的,给孩子个说法?”   庄新立看向叶君书,对方正低头一心安抚怀里的小哥儿,根本不抬头看自己,他抖了抖唇,道,“箩筐里的是我和他外姆麽的一点心意,入冬前我会再送点米粮过来,弟弟就剩这么些孩子,我这个当舅舅的,理应出一份心。”   “不行!”薛升一听,再次反对,正要闹,村长一声呵斥过去,“闭嘴!爷们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这么不懂规矩,改天老夫亲自去庄家村和你族长好好说道说道,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薛升本质上还是有点欺软怕硬的,被村长这么一训斥,他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哼!”村长冷哼一声,将目光移到叶君书面上,又问,“舟小子,你怎么说?”   叶君书抱着路哥儿,在一干长辈的维护下,心口怒涨的火气早就熄得差不多,罢了,就当他没有亲戚缘分,往后和舅舅家,只维持礼节往来就好,他歉意道:“舅舅,小子不希望看到您为了我们,把自己好好一个家弄得人心散乱,还请舅舅将东西拿回去吧,您的好意我们兄弟心领了,但……我家今日不方便招待客人,舅舅若无其他事便回吧!”   “你看……”   “住口!”   薛升听到叶君书的话正要说话,才刚开口就被吼断。   庄新立实在被薛升这个结契夫郎气得不得了,他好好的亲外甥,都被这个不懂事的夫郎闹离心了!   “你如果还认我这个舅舅,那就收下!”他隐忍着瓮声瓮气地说道,“人舅舅会带走,不会困扰你们,对不起!”   “人家都说不要了你还硬给?”薛升还不依不挠。   “回去!你给我回去!”庄新立这会儿是真怒了,拉扯着薛升往外走。庄新立抓着不放的时候,薛升一个哥儿的力度可一时挣脱不开来,只得被半拖半拽拉着走。   “你再闹,就回外家去永远别回来了!”庄新立撂下一句话,怒气腾腾的离开。   薛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随后大吼着追出去,“你说什么?庄新立你给俺再说一遍……” 第12章 第十二章   声音渐远直至听不见,叶君书着实松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抱歉,让各位乡亲看笑话了。”叶君书躬身道歉兼道谢,“谢谢诸位长辈的帮忙。”   不管他们是为着什么过来的,也不管他们围观了多久,但他们起码肯出面护着他家,单凭这一点,叶君书就十分感激。   “没事,谁家没几个极品亲戚?又不能自己选亲戚。”一年轻哥么直言直语道,颇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也受到过这样的困扰。   “不过舟小子家的舅姆真是厉害啊!从没听过结契夫郎爬到家姆头上作威作福的,也不怕被戳破脊梁骨。”   “没办法,谁让庄家姆麽和汉子都是耳根子软的,自己立不起来,怪谁?”   “是啊,我听我阿姆说……”   叶君书苦笑,他舅家的情况,还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次听说,这么小的概率还让他碰见了,真像叶家哥么说的,又不能自己选亲戚,遇见什么样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外姆麽和舅舅再没主见,可他们想对他们兄弟好的心,是真的。   以后,就保持一般的亲戚往来吧。   “好了好了,都散了。各家做自家的事去?” 村长发话,众人识相的纷纷离去。   “荣伯,谢谢您!”叶君书感激极了,如果不是荣伯出面,叶君书真不好办。   “舟小子啊,有些事,你得学会自己处理,人呐,最终只能靠自己。”村长语重心长道。   “荣伯,小子明白。”人情往来,亲情亲疏……这些都是他目前要学会处理的事。   “你这个年纪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不明的地方,可以多问问我们这些老家伙。”荣伯勉励道。   叶君书点头。   村长又开解几句,才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需同你商量。”   叶君书认真倾听。   “桌凳已经做好了,你看后天开学是否方便?”   叶君书几乎没犹豫,直接点头,“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我明日让人把桌凳搬过来,你自己准备好。”   “嗯。”   村长坐了一会儿,才背着手离开,“我这就通知下去,好好安抚孩子们。”   “小子知道,谢谢荣伯。”叶君书正要相送,荣伯便摆摆手,“不用送。”   叶君书笑了笑,还是送到门口,目送荣伯的背影行远,才关上门往回走。   叶君书一路抱着路哥儿不离手,等回到屋子,正要将他放下来,可路哥儿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叶君书的脖子不松开,小脸埋在肩窝上不肯抬起来。   叶君书怕路哥儿被吓到了,又抱着哄了一圈儿。   “乖哦,没事儿没事了,路哥儿不怕,有大哥在,没人敢欺负路哥儿……”   好一会儿路哥儿才抬起头,两只大大的眼睛都红成兔子眼了。   他糯糯的嗓音带着哭腔道,“大哥,我讨厌他们,咱们不要跟他们往来了好不好?”   叶君书揉揉路哥儿的头,心疼的想路哥儿怕啥看到这场闹剧被吓到了。   不过该讲的道理还是要讲,“路哥儿乖,舅姆性子不好处,咱们以后远着就行了,可是外姆麽和舅舅,却是真心对我们好的,就凭这个,我们不可能单方面断开关系,否则,我们兄弟走在外头,都会被戳脊梁骨的。”   在这个注重孝道重视血缘的年代,除非真的关系差到不可挽回老死不相往来,否则,这层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   他们家上面已经没了长辈,只有舅家了,以后很多事,说不得需要他们出面。   “我不怕!大哥,我们不要他们了呜呜呜呜……”路哥儿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们会……”   “什么?”路哥儿后面说得不清晰,叶君书下意识问了句,可看路哥儿张着小嘴哭得一抽一抽的,叶君书满脑子只剩下怎么哄好路哥儿了。   “乖啊,咱不哭了,都哭成花猫子了,咱们以后就兄弟相依为命,不理舅姆他们了好不好?”叶君书忙顺着路哥儿的意哄道。   路哥儿不停地抹眼,努力吸吸红通通的鼻子,忍住泪,“我不哭……”   “三哥,三哥,三哥……”勤哥儿软软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看到勤哥儿迈着小短腿出现,看到路哥儿时蹬蹬蹬地跑过去,小胖手拉着路哥儿就不放了,水润润的小眼神忽闪忽闪,好像在说,三哥,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呀?   路哥儿怔怔的看着勤哥儿,原本要止住的眼泪,又如奔腾的江海汹涌而出,勤哥儿……   “三哥,不哭,不哭,打跑坏人!”勤哥儿攥着小拳头,奶声奶气的说道。   路哥儿也不想哭的,可是看着如此鲜活健康的勤哥儿,又望向因不知怎么安抚自己而急得脑门冒汗的大哥,他的眼泪就止不住,他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把所有的委屈不幸都发泄出来。   路哥儿的哭声里包含的情感太过复杂,太过悲伤,叶君书听的心一揪一揪的钻心疼,再傻,他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路哥儿并不是被吓到才哭的……叶君书从不知道,才五岁的路哥儿遭遇过什么,才会哭得这般恐惧和绝望,明明记忆里的路哥儿,是那样的乖巧可爱,无忧无虑……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勤哥儿突然跟着哭了起来,泪珠子一颗一颗的直掉,紧拉着他三哥不放。   叶君书将两个小小只的弟弟揽过来,顺着脊梁安抚,他哑声道:“乖,别怕,有大哥在,大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的。”   哭声渐歇,路哥儿精疲力尽,眯着红肿的双眼抽泣着睡过去。   路哥儿不哭,勤哥儿也哽咽着收声,他眨着红通通的眼睛,拱拱小身板挤进去,“我也要抱抱……”   “……”   叶君书只好一手一个,还好这段时间抱孩子抱得多臂力见长,不然他真抱不动,不过到底年纪还小,叶君书抱得十分勉强,等抱到床上放下人时,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无意识的直抖。   还是逞强了点。   路哥儿哭得累了,甫被放到床上时,眼睛勉强动了动,不怎么安稳的睡着。   勤哥儿乖巧的躺在一边,小手拉着小手,然后眨着眼睛看着叶君书。   叶君书给他俩盖上小被子,柔声细语地对勤哥儿道,“勤哥儿好好陪着三哥噢!”   勤哥儿郑重的点头,“陪三哥!”   “真乖!”   叶君书出了房间,直奔厨房打了一盆热水,再进房间,这会儿路哥儿和勤哥儿都睡熟了。   叶君书将铜盆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洗了帕子,绞了绞,温柔的给他们擦脸擦脖子擦手,都擦一遍后才捧着盆轻手轻脚出去。   路哥儿病好之后,叶君书本想晚上抱过来一起睡,可路哥儿害羞不肯,非要自己睡,还把勤哥儿哄过去跟他睡,还美其名曰汉字哥儿有别。   叶君书拗不过,就让他们一起在隔壁房间睡,不过他晚上起夜去看过,有乖乖的盖被子没踢被子,就妥协了。   当然,他还要再看几晚,万一哪天踢被子了呢?   叶君书去了自己的房间,那里小山和小致在看着两个小的,外面闹得那么凶,里面多少能听到点声响,他怕孩子们被吓到。   屋里,小山和小致一人抱一个婴儿,正哄着。   叶君书进去时,小山忙走过来着急紧张的问,“大哥,舅舅他们走了吗?我好像听到路哥儿和勤哥儿的哭声了,他们哭了吗?为什么哭了?”   如果不是双胞胎被舅姆可怕的声音吓到,哭了两鼻子,他早就跑出去了。小山又谨记着叶君书的吩咐,所以再怎么担心,他都留在屋里照看着双胞胎。   “没事,路哥儿就是哭闹了下。”叶君书说得轻描淡写,他伸手接过五娃,“五娃六娃没哭吧?”   小山忧愁脸,“五娃六娃都哭了,不过我和小致都哄好啦!”   叶君书低头一看,五娃脸上犹带着泪痕,在叶君书怀中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好像在告状说,他被怪声音吓到啦!   叶君书脸贴脸轻轻蹭蹭,不时亲几口,小致抱着六娃站一边,仰头问,“子舟哥,事处理好了吗?”   叶君书点头,对叶君致道,“谢谢小致帮忙。”   叶君致咧嘴笑,颇觉难为情,“应该的。”   六娃看双胞胎哥哥被大哥被亲亲蹭蹭了,自己没有,顿时嘴一瘪,又开始哭闹了。   叶君书见状,把五娃交给小山,自己抱起六娃,也亲亲蹭蹭几下,等六娃满意了才放他们到炕上,让他们玩闹。   安抚好孩子们,叶君书才有空返回大厅,处理舅舅带来的东西。   被舅姆翻乱的东西已经被乡亲们捡起来放回箩筐,叶君书屈膝蹲在一边,查看箩筐里的东西。   被舅姆特别看上的两件相同的褂子棉花絮得厚厚,布料很软很舒服,针线紧密,一看就是很用心做的,还有好几双大小不一的鞋子,鞋底纳得厚厚实实,有两双鞋面还秀了点小花,不过因为顾及他们守孝的关系,布料都不鲜艳,不过也不暗沉,比较素色。   叶君书想到舅舅一家,忍不住叹口气,都说娶妻娶贤,这个道理无论哪个时代都适用,一旦娶个搅祸精回来,这个家不闹得散了,就得有像舅舅和姆麽那样软和性子的人。   说得好听是软和没脾气,难听点就是软弱没主见,面团的性子。有时候,这样的人比一些脾气火爆不好处的人讨厌多了。   叶君书想起来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里面。   路哥儿……他双眼放空,眸色深沉,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低头将穿的衣服鞋子放一边,露出底下压得严实的布袋子,口子都被条布绳绑着。叶君书一袋袋的提出来放地上,一手一袋的提着进仓库放好。   如此来回两三趟,才把东西全部放进仓库。   刚准备出去,又想到,路哥儿对舅舅家那么排斥,看到这些估计又会心情不好……叶君书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转回来,打开袋口,一一对应和原先有的放一起,这个是玉米面,倒一起,这两袋是白米,一看就是今年刚收的新米,倒缸里,还有几斤白面……   全部放好后,地上的几个袋子也变空了,叶君书将它们捡起来,折好放架上,才拍拍手,满意的出去。 第13章 第十三章   叶君书将大厅的衣服鞋子抱回房间,和阿姆在世时给他们兄弟做的衣服鞋子放一起。   阿姆卧病在床那几个月,虽然身体孱弱,但还是坚持给孩子们做衣服,可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做的衣服都偏大,可能是遗憾自己看不到孩子们长大了,他凭自己的想象,给每个孩子做了一件成人后穿的夏装,才不舍的离开。   家里的衣服,都是大的穿不下给小的穿,叶君书的衣服是最多的,这个冬天衣服还算足够,他以前的衣服都是家里有富余时置办的,质量都挺好,能穿好多年,小山穿他以前的那些就足够,两个小哥儿也做有好几件,至于双胞胎,更不用愁,上面那么多个哥哥留下的小衣服小包被,换着穿没压力。   幸好今年不用置办衣服鞋子,只需要解决吃食问题,不然压力还真大。   叶君书感叹一番,挽起袖子直奔厨房,该做中饭了!   他深感孩子们都受到点惊吓,所以中饭特地做得丰富点,当然,因为忌口,没有荤食也丰富不到哪儿去。   不过叶君书超常发挥,拿出高于目前的厨艺水平,炒了好几个素菜,做了几个荷包蛋,素油放得足足的,一看就很有胃口。   不过路哥儿和勤哥儿还没睡醒,这顿丰富的中饭只有叶君书带小山和小致吃,留一半菜放厨房温着,双胞胎就吃糊糊。   路哥儿一开始睡得并不安稳,直到梦中出现哥哥们说话的声音,听见五娃六娃咿咿呀呀的婴儿稚语,他不自觉放松开来,沉沉的睡过去。   等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了,而他此时睡的地方被移了位,从一个房间移到另一个房间了。   他还听到二哥特意压低的声音,“五娃六娃不要闹,三哥在睡觉噢,不能去吵三哥……”   原来是双胞胎好奇躺在另一头睡觉的路哥儿,想爬过去探索探索,小山正在艰难的阻止。   勤哥儿坐在一旁,看着小山和双胞胎,傻乎乎的笑着,也不过去帮忙。   原来的以为在梦中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   路哥儿微微睁大红肿的眼,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蹭蹭暖乎乎的被窝,他觉得很幸福很满足,真好……   或许是这一哭,把他压抑在心底已久的东西都哭了出来,路哥儿整个人都轻松无比。   遮挡在眼帘灰蒙蒙的阴霾终于散去,突然整个世界都明亮了,每个人的神情是那么的鲜活,眼前的房梁,衣柜,被子……所有的一切都颜色分明。   “三哥!三哥!”勤哥儿看到路哥儿醒了,眼睛亮亮的爬过去,凑近脸看路哥儿,“三哥,是猪猪,勤哥儿醒啦,三哥不,饿肚肚!”   勤哥儿难得说一大串话表达自己的意思,路哥儿惊喜的瞪大眼,要知道,勤哥儿一直是只两三字两三字的蹦出来的!   路哥儿坐起身,笑眯眯道:“三哥不是猪猪啦,勤哥儿才是,勤哥儿是白白嫩嫩的小胖猪!”   “勤哥儿不是!三哥是!”勤哥儿着急的蹬腿,“三哥是!”   路哥儿哈哈笑。   小山看到路哥儿醒来了,便没再阻止双胞胎往路哥儿那边爬,松了口气道:“路哥儿你总算醒啦!你睡了好久,饿不饿?大哥留了饭。”   小山也走到路哥儿身边坐着,盯着路哥儿红肿得特别明显的眼睛看了又看,忍不住关心的问:“路哥儿,你怎么哭得那么凶?是舅舅欺负你了吗?”   路哥儿摇摇头,声音带着些沙哑,“二哥,我没事儿。”   正说着话,叶君书从外头走进来,看路哥儿已经醒来,模样还算精神,微微一笑道,“小懒虫终于醒来了!”   “大哥~”路哥儿微微红了脸。   小山他们也跟着喊,黏黏糊糊的,叶君书笑眯眯的应了随手倒了碗温水,柔声道:“润润嗓子。”他都担心哭坏了。   路哥儿三两下爬出被窝,坐在床沿,就着叶君书的手咕噜咕噜的把一碗水喝完。   “饿坏了吧?大哥在厨房里留了饭,一会儿洗把脸咱们到厨房去吃。”   路哥儿乖巧的应声。   叶君书看到勤哥儿在一旁噘着嘴,两边气鼓鼓的像只藏了粮的小仓鼠,忍不住一乐,问:“勤哥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勤哥儿了?”   勤哥儿三两下扑到叶君书身上,气呼呼道:“三哥坏!勤哥儿才不是猪猪!”   哟!这都会告状了!叶君书好笑不已,将勤哥儿抱起来,煞有其事的附和,“嗯,三哥坏,我们家勤哥儿才不是猪猪。”   得到大哥的否定,勤哥儿这才不噘嘴,不过腻歪在他大哥身上不肯下来了。   叶君书便嘱咐小山看好双胞胎,自己抱着勤哥儿,伸出一只手牵路哥儿,三人往厨房去了。   路哥儿悄悄抬头,小心翼翼的观察叶君书,见叶君书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点异样也没有,也没追问他的异常,路哥儿松口气,幸好,否则,他实在不知怎么解释。   叶君书的进山之行终究被搁置。   第二天一早村长在杜木匠那定做的桌凳已经送过来了,二十张方桌二十张长凳,稳当结实,每张可坐两人。   考虑到学生的年龄从六岁至十四岁不一而等,桌凳的高矮也不全部相同。   因为怕露天教学时可能会出现天气变化的情况,叶君书特地空出一间房间作为教学之地,打开窗时光线亮堂,还能透进阳光。   矮桌矮凳放在前面,二十张配套桌凳分三列摆排,刚好能全放下,虽说密集了点。   叶君书还效仿现代,在正前方的墙上挂上一块浅色的平滑木板,充做黑板,至于粉笔,则特地用粗粗的炭笔代替。等写完了,直接湿布一抹,同样方便。   小致也不闲着,他带着他的小伙伴将一个个木条框着的方块板填上细沙,铺平放在一个个对应的位置上。旁边放一支削好的笔直笔直的手掌长小木棍。   一个简简单单的教室就布置好啦!   叶君书看着有几分现代化,又充满古朴气息的学堂,心中起几分豪情,没想到他还有当老师的一天!   原本的叶君书对此一直没什么感觉,但事到临头了,他才突然紧张起来,万一他不会教怎么办?他教的那些知识对孩子们有没有用?万一自己不小心传播了什么不好的思想,把孩子教坏了怎么办?   叶君书罕见的失眠了,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摸起身跑去书房,重新琢磨起教案,涂涂改改一夜,然而实际并没有什么改良。   然后,天亮了。   叶君书火急火燎的直奔厨房,开始一天的忙碌。   幸好年纪还轻,一个晚上的不眠没给叶君书带来什么影响。   虽说是商量好了辰时三刻开课,但不排除有孩子早来,叶君书得在此之前尽量将孩儿们伺候好。   叶君书的未雨绸缪还是很有用的,才到辰时,就有三三两两家长带着孩子过来了,由于年纪相差不大,很多都是叶君书看着面善的,看小山和同龄孩子激动的头抵头叽叽喳喳的样子,就知道有好几个都是小山的小伙伴。   看小山难得的露出孩子气的兴奋笑容,叶君书越发觉得这个教学没开错。   叶君书让小山带孩子们去教室,他来给双胞胎喂食,今天的双胞胎有点闹腾,不肯老老实实吃糊糊,所以喂得久了点。   家长们送完孩子,没立刻离开,而是在叶家逗留,三两下聊着天。   今天是开课第一天,他们也是好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怎么教年纪相仿的孩子读书的。   看叶君书还在艰难喂孩子,旁边一个叔姆便过去搭把手,接过叶君书的活儿,然后让叶君书不用再管,只需关心开课之事就好。   长辈们已经商量好了,他们有孩子来上课的人家,每户各出一人轮流着来帮忙带叶家兄弟,两两一起带一天,顺带帮忙做好中饭,好让叶君书腾开手来专心讲课。   叶家热闹了,生人来得多了,勤哥儿更加黏着哥哥们寸步不离,两只黑亮的眼睛看着人怯怯的,又带着好奇,可惹人疼了。   路哥儿看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便带着勤哥儿来蹭课了,小小的一只坐在前排,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们的大哥看,小表情可骄傲可骄傲了!   所以实际上,长辈们只需帮忙带一带双胞胎,两个大人看着,还能抽空做自己的事,没谁不乐意的。   辰时三刻还没到,教室里孩子们按高矮顺序自觉坐好,一眼望去满满当当的,四十个座位坐了三十三个,和叶君书之前预估的差不多,叶君书特意看了下,方叔的两个儿子大栓和小栓也来了。   门外,十多个家长密密集集的挨着,和孩子们一样,两眼巴巴的望着讲台上挺拔站立的小少年。   台上,叶君书微微一笑,而后肃容道:“开课!” 第14章 第十四章   “在正式开课之前,我有几点要先申明:第一,我只是个童生,在此之前并无教学经验,我现在能教的,只是最基本的启蒙,如果你们是抱着考科举的念头来学的,那我建议是去正式学堂。”   “第二,我的教学方式和内容与学堂的授课方式是不一样的,我计划是以实际需要来教你们,也就是说,你们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会用到的,将要用到的,而我又知道的,我都会教与你们,当然,如果你们有想学的,可以告知我,我会尽量安排在往后的课程中。”   “第三,我们的教学内容安排是,上午学字,下午学算术。以上,如有异议现在可提出来。”   当初叶君书上学时,先生是直接教他们念书,念几遍后就开始背,全部背得滚瓜烂熟后,就开始写字,每天500大字,进行书法训练,三本启蒙书都能随手默写出来后,就开始第二阶段的教学,声律教育。要学的教材有《声律启蒙》、《幼学琼林》、《千金裘》、《千家诗》、《龙文鞭影》等。   鉴于他开课的目的性及不稳定性,孩子们不用学第二阶段之后的知识,只需要学会写字并运用,所以他是读写并进,等有基础后,就可以教他们写契文之类的,不至于到外面给别人打工时被一些不良东家的文字陷阱坑到。   叶君书说完一段话,全场鸦雀无声,他横扫一眼,在场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   他轻咳一声,“既然都没异议,那现在开始上课。”   他踱步到长块木板下站定,而后道:“我朝的启蒙书籍有三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今日我们要开始学的,是《百家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先辈一直传下来的姓氏,有属于自己的称呼……”   首先学习《百家姓》,是叶君书思考良久才下的决定,一来,《百家姓》最贴近百姓生活,学习文字时更直观更容易让人接受。   更重要的一点是,《百家姓》是三大启蒙书里文字最少的,也是不需深刻理解其含义的,只需要知道这个这么念的姓,是这么写的,所以在相同的时间内,这个是最容易学全的。   叶君书的计划是,从最简单的学起,花一个月多的时间,学完这本书。   一天学十个字左右,随时根据进度情况调整,等到正式入冬停课时,正好可以学完这本书。有了这个基础后,后面的两本就更容易学了。   今天是开课第一天,叶君书还开始没正式教学,基本上是先读几遍《百家姓》,有个语感,随后在木板上写下他们的一个个名字,让他们各自对应自己的名字临摹。   自己走几圈,基本每个都亲自示范还手把手教他们各自的名字写法,关乎到自己,每个孩子都十分认真,一个上午就熟练自己的名字了,虽然可能不太好看。   有些学得快的小朋友,还让叶君书教他们写自己阿父阿姆的名字。   下午学习算术,孩子们也不需要深入的学习深奥的算学知识,只需要学会灵活使用四则运算即可,掌握了这些基本的,到时候去做个账房掌柜管事什么的不成问题。   当然,由于阿拉伯数字还没传入大夏,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所以在学算术之前,得先学会数字的写法。   叶君书能做的,是让他们多一条改变生活的路。   有好些个孩子很聪明,基本一教就通,如果有条件培养的话说不定真能考个秀才。   尤其是方叔的小儿子小栓,虽说只有六岁,但真机灵,很聪慧,好好培养的话估计会有出息。   有些孩子虽然有些笨拙,但很认真,没有人会讨厌。   穷人家的孩子,果然大部分都很早慧,也很懂事。   ……当然,也跟家庭影响有关,叶君书的目光往胡二伯家的小儿子上转了转,写字是有在写字,可是像屁股凳子长了钉子似的,老是动来动去,小眼睛咕噜咕噜的到处乱转,叶君书往他身边走几次,竟然还给他扮鬼脸。   叶君书干脆不管了,反正不影响到其他人就好,如果影响了别人,不用他说,其他家长就先撸袖上阵了。   不知不觉,一天的课程走到尾声,最后,叶君书做总结的同时,下达今晚的任务:“今天的课到此为止,各位同学今天的任务是写十遍自己的名字,并给自己的阿父阿姆展示自己的作业。”   这样,既能让孩子们被家长夸奖,从而更加自信,学得更加积极,又能让家长们知道,他是有真真切切在教孩子们。   一天的课程教完,家长们满意,叶君书也满意。   上课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下课送走孩子们后,叶君书只有一个感觉:累!   这个时代的人大都对学习是抱着敬畏的心态,达者为先,就算先生是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大孩子们也没一个不服气在课上闹,除了有个别家里宠惯了的,比较坐不住外,基本都听得学得无比认真,叶君书教得也相对轻松点,可是就算这样还是会觉得疲惫。   下午的课程不长,从未时三刻开始到申时三刻结束,按现代的算法是从下午一点半开始到三点半结束,也就是下午只上两个小时的课。所以下课时时间还算早。   今天是明阿姆和三伯姆看双胞胎,等散学时,三伯姆看这里不需要他了,就挎起篮招呼一声离开。   明阿姆还没走,小致也不愿离开,他的学习兴致正上头,还在和小山叽叽喳喳互相学习对方的名字。   叶君书没管他们,见路哥儿带着勤哥儿也在有模有样的用沙盘练字,便回屋去看双胞胎。   半天不见熟悉的人,双胞胎可想闹了,不过两位长辈哄孩子很有一手,所以双胞胎一天都乐呵呵的,等看到叶君书靠近,手里的玩具顿时一扔,咿呀咿呀的飞速爬过去。   叶君书蹲下身半抱着双胞胎,亲亲这个亲亲那个,双胞胎同样凑过去,软软小小的手伸过去抱抱,印上湿哒哒的吻。   “五娃六娃有没有想大哥啊?”   “呀!”   “啊啊!”   “大哥也很想五娃六娃呢!有没有乖乖的啊?”   “啊呀!”   “啊啊!”   “乖乖的就好,以后也要这么乖知道吗?”   “……”   叶君书一本正经的,天知道他们怎么对上话了,明阿姆在一旁看着笑容都停不下来。   叶君书一边和双胞胎玩闹,一边抽出一丝心神和明阿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明阿姆,您过来这边,洛哥儿一直一个人在家行吗?要不让他也过来和路哥儿一起学习?”   明阿姆两个小子一个哥儿三个孩子,大儿子和华叔趁农闲到县城做临时工去了,估计等下雪前再回来,家里只有明阿姆带着两小的在家,明阿姆和小致经常往他家这边来,只留洛哥儿一人在家,叶君书觉得不太妥当。   叶君书这么久都没见过洛哥儿,只在古代版的记忆里有点印象。   明阿姆的这个哥儿,生性害羞内向,很少出门见生人,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明阿姆曾经试着扭转洛哥儿的性子,基本能想到的方法都用过,但没什么效果,久而久之,明阿姆也放弃改造洛哥儿了。   就叶君书现在的眼光看来,洛哥儿该不会是天生自闭症吧?这个时代不知有这种病症没人在意,可叶君书觉得就这么放任不管实在不好。   不说其他,单说明阿姆一家对他们家帮助良多,叶君书就不能当做没看见,洛哥儿这样的情况放在这里,可比在后世严重多了。   可惜他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让他多接触人群,希望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路哥儿也去学里听课明阿姆是知道的,他认真的考虑了下,然后对叶君书道:“洛哥儿愿意走出家门就不错了,哪会肯在那么多人面前露脸?”   可洛哥儿这么下去不行啊,总要长大的,性子不改改的话,将来怎么说亲?   于是明阿姆果断道:“我明日就让他过来帮忙看孩子。”   叶君书就道:“如果洛哥儿愿意的话,也可以来学一下字。”   “嗨,哥儿家家的,学不学都没什么关系,再说他那性子,是不乐意和这么多人一起待着的,能让他出门就谢天谢地了。”   呃……回想少有的几次见到洛哥儿的画面,不得不承认明阿姆还是真相了的,于是叶君书不说话了,暗暗想着,看到时他能帮上什么忙。   第15章 第十五章   教了几天学后,叶君书有了经验,心中有数,就淡定了,一切都按叶君书教学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行进。   勤哥儿上了几天学就坐不住了,到底年纪还小,虽说有哥哥们陪着,但他更想到外面玩。   幸好明阿姆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洛哥儿说动了,他竟然真的过了来。   只不过从家里宅,变成到叶君书家宅。   洛哥儿小叶君书一岁多,矮叶君书半个头,因常年不出门,皮肤捂得白白的,模样称得上清秀,相比长相出众的叶家兄弟,称得上平凡了。   洛哥儿看到叶家几兄弟,都不敢抬头看,喊了人,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似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还没等叶君书等人回应,人就躲在明阿姆身后不露面了,如果脚下有个洞,估计会钻进去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叶君书摸摸鼻子,有种自己是洪水猛兽?的感慨,他自我感觉相貌还挺招小哥儿喜欢的,五官挺帅的啊,长大一定是个相貌堂堂的小伙子。   真是太害羞了。   看到明阿姆很无奈的样子,叶君书笑笑没说什么,带着小山出去了,留一屋子的哥儿在屋里耍。   洛哥儿性格腼腆,平时一天呆着也不定能听到他说两句话,但和路哥儿和勤哥儿意外合得来,也放得开。   三个小哥儿窝在路哥儿的房间里,不出来了。   路哥儿和勤哥儿搬着小凳子坐在洛哥儿的旁边,看着他熟稔的在框着的白锻上穿针引线,各色的细线在洛哥儿的牵引下迅速成型,红的花绿的叶,还有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两个小哥儿捧着脸惊叹,“哇……”   洛哥儿抿唇羞涩一笑,大方的给两个弟弟看,说道,“虽然我们村里哥儿家不爱拿手帕,但这些带有刺绣的帕子在县里头卖得可好了,县里的哥儿都喜欢。这些是我阿姆到锻庄给我拿的料子,裁剪好了的,我绣好后,阿姆拿回锻庄,这种绣边是最简单的,做好三条有两文钱,绣上花鸟之类的,一条六文钱,如果是很大件的刺绣,可值钱了,据说有一百文钱!”   “哇!”路哥儿继续惊叹,勤哥儿也跟着惊叫,虽然他不知道惊叫个啥。   “洛哥你真厉害,我也想像洛哥这么厉害,赚好多钱给大哥,这样大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路哥儿羡慕极了,他也想赚钱补贴家用,赚好多好多钱供大哥科考。   “你也可以的。”洛哥儿道,“我教你刺绣,等你学会了就能接活赚钱了。”   “可以吗?”路哥儿握拳,十分激动,“洛哥你愿意教我吗?”   “当然可以。”洛哥儿笑笑道,声音细细小小,但十分清脆,“这是我外姆麽教我的刺绣方法,他也经常指导别人,外姆麽不会介意的。”外姆麽是刺绣高手,他本想将自己的手艺传给自己的哥儿,可惜明阿姆性子是个坐不住的,而且对刺绣没什么天分,纳个鞋子做衣服倒麻溜,但刺绣,还真没点通这个窍,怎么都学不会。   外姆麽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比如自己的儿夫郎,而洛哥儿的出生,倒让他外姆麽惊喜了,人刚出生呢,就是个安静的,很少哭闹,果然没让外姆麽失望,洛哥儿人不但耐得住,可以一天坐着不动,在刺绣上也继承外姆麽的天赋,一点就通。   所以洛哥儿虽然只有十来岁,在刺绣上却是十分出色了。   外姆麽还说过,等再过个一两年,他就能绣大件刺绣了!   洛哥儿在家时经常听阿姆叹气,可怜九叔家的境况,觉得自己能帮上忙,自然十分乐意。   本来他一直是窝在自己房间里刺绣的,但阿姆语重心长的说了一段话,大意是,子舟哥年纪这么小就要教学赚钱,弟弟那么小需要人照顾,大人要忙自家事帮不了多少之类的,然后就希望洛哥儿能过去帮忙看弟弟。   洛哥儿到底善良,他对九叔家最为熟悉了,还记得九叔和叔姆对他很好,会给他糖吃,说话也很温柔……能帮得到忙的话,他怎么忍心拒绝呢?所以洛哥儿做了几天的心理准备,鼓足勇气出来了。   他们两家同宗,虽说关系有点远了,但还称得上是堂兄弟关系,倒不避讳什么。   只是洛哥儿一看到除家人外的人,就会紧张的手脚发软,面红耳赤,只有在路哥儿和勤哥儿还有双胞胎面前好点,所以只好继续到路哥儿的房里窝着了。   能教路哥儿刺绣,他很乐意,起码以后路哥儿家生活会好点,这么想着,他还行动起来,手把手教起路哥儿刺绣。   勤哥儿也想学,不过年纪还太小,拿不稳针,被哄了下就很乖的在旁边边玩玩具边看三哥和小哥哥了。   明阿姆悄悄回房看几次,见几个小哥儿玩得很好,洛哥儿还有模有样的当起师傅,他松了口气。   最怕的就是洛哥儿完全不跟家人外的人交流,肯说话会理人就好。他对他家洛哥儿可谓操碎心。   舟小子家如今热闹了,来往的小子们也多,洛哥儿说不定哪天会认识几个。   洛哥儿这样的性子,明阿姆可不放心他嫁到外村去,不然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放心。   所以明阿姆打起本村异姓小子的主意,他得好好相看相看,几年时间,总会相看得到满意的。   当然,在事情没定论前,明阿姆一个人都没说。   “洛哥,我是不是很笨啊?”路哥儿见自己忙活半天,绣出来的东西不见形状,乱糟糟的一团线,不由沮丧。   “不会,你才刚开始学,慢慢来,不急,多练练就好了。”洛哥儿摸摸路哥儿的头。   “我房里还留有很多不要的碎布,明天我拿过来给你练习。”   “嗯……”   勤哥儿在旁边看了会儿,忽然扯扯路哥儿的衣服,“三哥三哥。”   “嗯?”路哥儿看过去。   勤哥儿盯着路哥儿手里的一团,张嘴惊叹:“哇!”那神态动作表情完全跟不久前惊叹洛哥儿的作品一样。   路哥儿忍不住扑哧一声,领会到勤哥儿的意思,忍不住抱着他蹭蹭,他完全被安慰了,心里的那点郁闷消散,路哥儿兴致勃勃的继续练习。   洛哥儿捏捏勤哥儿的小肉脸,笑了。   勤哥儿懵懵懂懂,然后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沉下心来后,路哥儿继续练习,一段时间后,总算有了个比较好的作品,起码能看到叶子的形状,虽然线路还是乱糟糟的,但是进步很明显。   路哥儿满意的笑了,拿给洛哥儿看,眼睛亮晶晶的。   洛哥儿看了看,诚挚的称赞道,“路哥儿进步得真快!”   路哥儿抿嘴不好意思地低头,不经意瞥见他糟蹋的一团碎布细线,有些无措的说道,“洛哥,我弄坏了你那么多线布,不如我让大哥给你买吧!”   “不用不用!”洛哥儿连连摆手,“这些不值什么,我家有好多呢!都是剩下的,阿姆以前也是给这些我练习的。”   说着,洛哥儿微微脸红,“你是弟弟,应该的。”他是家里就他一个哥儿,他也想有个像路哥儿和勤哥儿这般乖巧可爱的弟弟呢!   双胞胎有其他长辈看着,明阿姆家里忙活完了,就过来搭把手。   叶君书家能称得上劳动力的,就只有叶君书一个,家里很多琐碎事他一个半大小子哪忙得过来?   再说,小子都比较粗心大意,不怎么注意细节,明阿姆都看到有些角落积灰尘了。   明阿姆拿着鸡毛掸子,这里扫扫那里掸掸,地上也扫一圈。   还去厨房找出盆盆锅锅刷了遍。   明阿姆做家务真是一把好手,速度快又利落,一天时间就将叶君书家打扫得干干净净。   叶君书看在眼里,晚上好说歹说非要留明阿姆一家吃晚饭。   明阿姆还说叶君书不会持家,家里都困难了,还请别人吃饭,可到底盛情难却,兼叶君书说了洛哥儿的事,明阿姆也想让洛哥儿多接触人,最后应了下来。   不过晚饭他包全了,叶君书连厨房都进不得,只能在屋里边等饭边和孩子们玩。 第16章 第十六章   又是一天课程结束,大人和孩子们都已各自归家,叶家安静下来。   绚烂的火烧云染红半边天,映照得屋外乡村小道都染了一层色彩,山林深处似乎还有不知名动物回巢的鸣声。   叶君书将院子架子上亮着的大棉被收起来抱进屋。   趁着今天日光好,叶君书在明阿姆的提醒下,将家里的棉被拿出来晒了下。晒了一天的被子暖洋洋的,充满阳光的味道,非常舒服。   冬天的被子晒过后比较保暖,叶君书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道理,只不过一直这么做有用,大家就都这么做了。   放好被子,叶君书往后院去。   家里唯剩的两块菜地就在屋后,简单的用篱笆围着,之前叶君书一直腾不开空来整理,都快变荒地了,结果也不知道谁帮忙翻了下,弄得归归整整,一颗杂草也没有,还点种好几样长得快的青菜,有葱有韭菜,有生菜……   乡亲们随口告知他一声时,他去那一看,菜芽都露出地面的了,小小的绿色一点,缀在地面,看上去无比的可爱。   叶君书唇角的弧度就没平过。   今日他去地里走一圈,看地里有些干,便去担了几次水淋了下,没敢浇太多,就把地润了润。   幸好因为房屋建在村围离村里的那口井比较远,打水不方便,阿父特地请了打井人在院子里打了口井,家里用水十分方便。   浇完地,叶君书还拔了几根葱,准备晚上烙香葱饼。   香葱是不知谁家移栽过来的,养精神后就能拔了。   叶君书刚走进厨房,很显眼的就看到路哥儿正站在小板凳上,努力踮着脚将厚重的锅盖放上去。   那颤颤巍巍的样子,看得叶君书心惊胆战,他忙过去拿过盖子,不赞同道:“不是说了吗?你还小,不能做这些,等长大了再来帮忙,不然伤到自己怎么办?”   “可是我想帮大哥,这样大哥就不用这么累了。”路哥儿仰着头道。   “大哥不累,乖啊,大哥说不能做的事就不能做,要听话。”人都还没灶台高,哪能拿这么重的东西,砸到脚或摔倒了如何是好?   但看路哥儿一脸委屈的样子,叶君书将一把葱递过去,“喏,帮哥哥洗洗葱,等会儿哥哥给你们做香葱饼。”他已经将葱头拧掉了,只需择去黄色的部分和洗干净。   “嗯!”   于是叶君书打盆水放地上让路哥儿蹲在一边,洗葱。   路哥儿是准备煮粥的,米都洗好放进煲里了,叶君书看了下,水放得很准,便将锅盖放上去,开始烧火。   起了火后,叶君书坐在矮凳上,柔和的看着路哥儿挽起袖子洗葱,骄傲的想,他家小哥儿真懂事!   “勤哥儿呢?”   “他在屋里玩呢。”路哥儿抬头瞅他大哥一眼,继续认真的做事,不一会儿就全部洗好了。   叶君书过去将葱放到案台上,拍拍路哥儿的头,“去屋里找勤哥儿玩吧。”   “不。”路哥儿小身子一扭,飞快的跑到灶台前坐到矮凳上,仰着小脸道,“我帮大哥看火。”   叶君书无奈,索性随他。   去橱柜拿盆皿装了面粉,准备搓面团。   今天的晚饭就是粥和香葱饼了,嗯,再炒……   一声尖锐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叶君书顿时脸色一变,转身飞快的跑到里屋,“怎么了?”   路哥儿同样迈着小短腿飞快的跟在后面跑,满脸焦急。   屋里,小山正将哇哇大哭的五娃抱起来,小脸煞白煞白的,表情惊惧,看到叶君书匆忙跑来,双眼噙着一泡泪,“大哥……”   叶君书忙将大哭不止的五娃抱过来,“这是怎么了?”   小山抹泪,哽咽着惶恐道:“我没看住,五娃从炕上掉下来了……”   路哥儿跑进屋,见勤哥儿站在一边给吓得一动不动,忙过去拉起他冰凉的小手,抱着哄道:“勤哥儿不怕,不怕的哦……”   叶君书仔细一看,五娃额头鼓起一大个红肿的包,他看着都觉得疼。叶君书无措,一边来回走着哄五娃,一边对小山道,“小山不哭,没事。”   五娃嚎哭不止的声音哭得叶君书心都要碎了,他不安的想,别是撞到什么地方了吧?是不是很严重,叶君书急的出汗,也顾不得安慰小山,匆匆丢下一句“照顾好六娃”就忙抱着五娃疾走出去,他要带五娃去看大夫。   才出到门口,就听到明阿姆的大嗓音,“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哭声了。”   江明正好从地里回来,还没到门口,就听到舟小子家传来的哭声,担心出事,便匆匆走过来。   叶君书看到明阿姆,奔过去急急道:“明阿姆,五娃不小心磕到头了,不知道严不严重,我准备带他去找宋大夫看看……”   “别急,我看看啊!”明阿姆细细看了眼,就松口气,“舟小子别担心,五娃没什么事,不用去找宋大夫,涂点红油就好了。”   “这样吗?可是……”叶君书还是不放心。这么大一个包,得撞得多重!万一脑震荡了怎么办?   叶君书暗恨这时代的医疗不发达。   “你是没养过孩子没经验,小孩子嘛!哪有不磕磕绊绊的?我家那泥猴子,小时候身上的伤就没好全过,整天不是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就是头顶几个包的,我那还有红油,我拿过来给五娃涂一下,不用几天就会消肿了。”   江明说完,转身风风火火的回家拿红油。   叶君书还是不安心,低头看看五娃,一张包子脸哭得通红,额头的伤更红,双眼都哭肿了,哭声都变沙哑了,看着可怜兮兮的。   不过明阿姆养孩子的经验比他足……他只好先抱着五娃走回屋。   屋里,弟弟们都在,勤哥儿不知是不是真被吓着了,整个人都很不安,一拱一拱的抱着路哥儿不撒手。   小山正坐在炕上抱着同样哇哇哭着的六娃,仿佛感同身受双胞胎哥哥的痛。   叶君书这才发现,他刚刚太过着急没注意到其他弟弟的情绪,让他们不安了。   路哥儿看到叶君书折身回来,拉着勤哥儿上前着急的问:“大哥,五娃没事吧?”   叶君书尽量缓和表情,一副只是小事的样子,回道:“没什么事,涂点红油就行,等下明阿姆会带点过来,涂几天就好了。”   路哥儿努力踮起脚看。   叶君书稍微矮身,让路哥儿看得更清。   路哥儿看到这么大个包也心疼,他凑过去朝着包包呼了又呼,嘴里道:“五娃不哭,痛痛飞飞!”   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效果,五娃没一会儿就停了哭嚎,小嘴一抽一抽的,小鼻子红通通,看着就很委屈一样,眼睛还挂着泪。   路哥儿伸出手替五娃抹泪,还没收回手,短短胖胖的小手抓住同样小小的手,然后不动了。   叶君书看着这些小团子,心软成一团。   没一会儿明阿姆就拿着一小罐东西过来,他拔开塞子,用一个棉签一样的东西往里搅了搅,有点偏紫的红色粘稠液体一点点抹在五娃额头的鼓包上。   叶君书凑近闻了下,味道有点怪异,应该是中药味,又混了其他的,应该有效。   江明抹完,看一圈紧紧围着的孩子,开解道:“五娃没事,小孩子都这样,小山像五娃这么大的时候也很顽皮,你阿姆都看不住,一个错眼不是手脚擦破皮就是头撞包,不碍事。”   叶君书这才放心点。   江明将罐子放一边,道:“这罐红油我就先放这儿,舟小子你记得早晚给抹一次,很快就会消肿的。”   “好。”   江明见没什么事了,记挂家里的事,没多待就离开了。   叶君书本想将五娃放到床上,可小家伙受着伤,正脆弱着呢,叶君书刚放下,就开始瘪嘴了,可怜兮兮的朝叶君书哇哇几声,叶君书只好又抱起来,如此来回放几次,小家伙都不乐意,非要抱抱。   叶君书只好找出布带背在身后。   小山抱着闹腾不休的六娃,神情恹恹的,叶君书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但现在时间不早了,晚饭还没弄,犹豫了下,决定先解决肚子再说其他。   “小山,你看着六娃,路哥儿,你陪勤哥儿玩玩,大哥去做晚饭。”   路哥儿想去帮大哥的,可是二哥和勤哥儿这边也需要他,路哥儿回头看看二哥,满脸认真的应了。   不知是不是五娃意外受伤让小山产生了阴影,自后他看护双胞胎,都精神高度集中时刻紧绷着,就连上课,都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君书考校功课时,不但字写不出来,连背书都背得磕磕绊绊,看小山满脸低沉内疚的样子,叶君书责备的话说不出来。   看来需要和小山好好谈一下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高悬的圆月清幽明亮,映照在身上还能看出轮廓。   农院小舍静悄悄。   漆黑的屋檐下,其中一个房间蓦然亮起昏黄的烛光,而后亮堂。   叶君书点亮书房的烛火,然后回头,对一直垂着头的小山轻声道:“小山,我们好好谈谈吧。”   叶君书哄睡了双胞胎,还不到夜深,看小山明显也还没睡,他干脆趁着今晚和小山好好交流一下。   白天一直找不到空隙,也只能挑这个时候了。   于是他就悄悄带着小山出来,坐在书房里,准备促膝长谈。   小山勉强打起精神,“恩……大哥要谈什么?”   “最近你上课分神得厉害,学习还退步了,还经常精神恍惚的样子,能告诉大哥,你在想什么吗?”   小山两只手绞着衣角,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大哥,我不想读书了……”   听到这个回答,叶君书没马上变脸,而是依旧温声问:“能告诉大哥为什么吗?”   小山期期艾艾:“五娃六娃需要照顾,我得看好他们……”   果然,叶君书无奈的想,还真是五娃撞伤让小山产生阴影了,他道:“可是白天有叔姆伯姆们帮忙看着,小山并不需要时刻看着啊!白天你还是可以念书识字的。”   “可是万一一下没看住,五娃六娃又伤到哪里怎么办?多一个人看着更安全!”小山急道。   “小山……”叶君书敛去笑容,“你怎会这么想?你这个年纪,正该是识字的时候,五娃六娃,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他们是我这个大哥的责任,你也是我的责任。”   “我是二哥,我也能照顾弟弟们的,大哥,我想帮你分担,可是我连看弟弟都看不住,让他摔伤了……”小山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啪啪地掉起泪,“大哥,对不起……我不读书了……”   经过小山断断续续的描述,叶君书这才知道,小山是看五娃六娃还没还睡醒,就在一边练笔画,然而因为太过专注,没注意到五娃什么时候醒了还爬出来,就摔下炕了。   叶君书哪能怪罪小山,这事说到底,是他的错。   小山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哪里看到住两个不满周岁的婴孩,尤其这个年纪的婴孩,正是探索世界的时候,最爱到处爬了,是他疏忽了。   “大哥每天都那么辛苦了,我却连照顾五娃六娃都做不好,我真没用。”小山消沉极了。   自阿父阿姆不在后,家里的重担都压在大哥一个人身上,害得大哥连书都读不了,整日为他们兄弟几个的生计发愁,每天除去教村里人识字外的时间,大哥还得洗衣做饭浇地打扫卫生,还要喂五娃六娃吃饭,还得抱他们把尿拉便便……   而他连最简单的看孩子都做不好……   “谁说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山。”   叶君书真诚道,“你看跟你同龄的小伙伴,他们还在追鸡撵鸭到处玩,你已经能帮大哥看弟弟做家事了,小山很厉害,是大哥没做好,五娃六娃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我却没有太过关注,只在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你看大力叔家的小娃娃,听明阿姆说平时都是两个人在照顾。大哥现在知错了,不该把五娃六娃都扔给你一个人照顾,小山能原谅大哥吗?”   小山急得涨红脸,“大哥,不是这样的,大哥每天都那么辛苦那么忙,我想帮大哥分担的!”   “大哥明白,可是我再怎么忙,也不该忽视五娃六娃,这个的确是大哥做错了,小山能原谅大哥吗?”叶君书再次道。   对上叶君书透着歉意的双眸,小山抽抽鼻子,红着眼眶道:“我原谅大哥,五娃六娃也理解的……”   “那么,小山,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和大哥一起照顾好五娃六娃吗?”   小山挺起小胸膛,响亮的应道:“我愿意!”   ……   终于安抚好小山的情绪,将他哄睡后,叶君书突然觉得很疲惫。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半晌都毫无睡意。   他跟小山说的这些话并不只是哄小山,他的确意识到,他对五娃六娃的关注不够多。除了必须他搭把手的时候,其他时间基本都是让小山看着。   因为一开始小山照顾得好,所以平时都理所当然交给小山照顾了,完全忘了小山才八岁,也还只是个孩子。   这样是不对的,两个正是活波好动爱到处攀爬的婴孩,哪里是一个八岁孩子就能看顾得过来的?就算是大人也未必能做到……   带孩子是个辛苦活,而他却将这个活交给同是孩子的弟弟担着……   而且,不单单双胞胎和两个哥儿需要他照顾,小山也很需要他的关心,他不该侧重哪一个。   叶君书自我反省半晌,他还是疏忽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一举动,给小山带来多大的压力……   他沉沉的叹口气,肩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   他的责任,不仅仅是不让孩子们饿肚子,他还得无微不至的关心他们的身心健康,给孩子们塑造一个轻松良好的成长环境。   他如今既当父又当姆,还当兄长……   养娃真不容易……   为什么他没有三头六臂呢?哪怕分身也行啊……   不管怎么说,叶君书之后有意识的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最小的两个身上,时刻关注每一个弟弟的身心发展,也不会经常让小山一个人带双胞胎,他时常将其中之一背在身后做事,除非真的不方便,才让小山和路哥儿一起看着。   五娃额头上的红肿,涂了几天红油后,的确消肿了,转化为青紫的一块,在白嫩嫩的脸上十分显眼,幸好没多久淡了。   叶君书打开门的时候瞬间被迎面扑来的寒气浇个透心凉。   他打了个激灵,回身赶紧关上门。自己搓手哈气往厨房走。   今天是霜降,地上和屋檐铺了一层晶白,比前几天早上看到的霜厚多了,温度直接降了好几个度,已经到了需要穿棉衣的时候。   冬天快来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不出一个月,就要下雪了。   天气转冷后,教室的温度也很冰冷,孩子们坐着,手脚冰凉,身子暖乎不起来。   村长早两天就从公中出了半袋黑炭,烧起炭盆子,好歹有点作用。   小孩子都抵抗力差,怕他们会生病,叶君书估摸着再过段时间就该停课了。   冰凉的井水含在嘴里,冷得牙龈都痛了,叶君书拍拍脸,迅速往厨房去。   越近冬天,白天就越短,黑夜更长。往常叶君书这个时辰起来,天色都大亮了,如今,天还灰蒙蒙的。   今天他特意起早了点,顺便清理火炕的通道,将之前堵塞住的口子巴拉开。   为了节约柴火,叶君书只通了他房间的土炕。   孩子们都受不得冻,叶君书见今天气温下降那么多,且似乎没有回温的迹象,往后只会更冷,便决定今天开始烧炕。   路哥儿和勤哥儿今晚得抱他房里一起睡了,烧两个房间的炕床不单浪费柴火,他也不放心两个小孩子另外睡。   反正他的床够大,几兄弟睡一起绰绰有余,分床睡以后再说,现在都还小。   将炕道通好后,叶君书迅速烧好一大锅热水,等着孩子们起床后用。   又煮了一大锅粘稠的粥和五个水煮蛋做早膳。   土灶口没有烟雾逆流,火气的热能往炕道走,叶君书摸了摸墙壁,这条炕道还很通畅,不用请人帮忙护理。   在这里待得越久,叶君书点亮了看时辰的技能,如今他看天色就能估算大概时间了。   离上课还有点时间,不过等伺候好孩子们,也差不离了。   小山揉着眼睛走进来,“大哥,你烧炕啦?”   “嗯。”叶君书应声,“热水在这里。”   小山便舀了热水到外头刷牙洗脸。   叶君书装了两碗粥放灶面,还放了个熟鸡蛋,自己呼哧呼哧喝了一碗粥,跟小山交待了几句,就匆匆往屋里赶。   这几天双胞胎都睡得早,他怕孩子们醒早了,得去看着。   天气虽然转冷很多,但大多数孩子都准时来上课,除了几个家里比较娇惯的小孩,比如胡二伯家的小儿子,天稍微冷一点儿的时候就不来了。   刚开始上课时来了三十三个孩子,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今日又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没来,不过总体人数也还有三十来个。   干坐着教室里上课听课,真的很冰冷,教室太大,哪怕烧了两个炭盆也升不了多少温度,况且大多数家里贫穷,孩子们的衣裳也不怎么保暖。   叶君书都注意到,大多数孩子都冻得嘴唇发紫,手指通红了。   他上了上午的课干脆下午的课不上了,直接安排他们玩游戏,来来回回跑动起来,就不会像在课室那般手脚冰凉。 第18章 第十八章   叶君书的教案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百家姓》已经教学完,算术也已经教了五十数以内的加减。这次的教学基本上告一段落。   当然,此刻孩子们玩游戏也不单纯在玩,叶君书让孩子们五五组队,互相比赛,比如谁最快在相通的时间内默写出最多字之类的,赢了有奖励。   叶君书看一圈,个个都兴致勃勃的,花样百出,不但组内互相比较,还队与队比赛,玩得热火朝天。   村长荣伯这时候找上门来了,他和叶君书站角落,看着朝气蓬勃的孩子们,一贯严肃的表情柔和不少。   叶君书深知村长无事不登三宝殿,见他一直没主动提,索性先开口问,村长想说的,无外乎就这么一件事。   “荣伯,您觉得哪天停课较好?这几天气温下降得快,孩子们受不得冻。”   “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虽然今年比去年冷得晚,不过看情况不用多久就要下雪了,不如就三日后停课吧。”荣伯也不啰嗦,直接说道,“村里每户都要做入冬前的准备,大人们也要赶集将家里缺的东西备齐,没有那么多时间过来帮忙了。”   叶家村距离县城虽不远,但是因为大路要经过一段山路,而那段路每到冬天下雪就会冰冻上,村里人想大冬天出去也不甚方便,所以一般没什么急事的话,他们都不会冒着危险出山。   所以村里人每到下雪前都会赶几次集,将过冬和过年间要用的东西买齐,再将要卖的农产品手工之类的卖出去。   每家每户都要为猫冬做准备,的确抽不开空来帮他看孩子,如果不是不方便去县城,叶君书还真想跟着去看看。   叶君书弯弯眼,“这段时间劳各位叔姆伯姆费心了,也多谢荣伯的照顾,孩子们能过得好,全赖众位乡亲的帮忙,小子真不知该怎么报答各位的恩情。”   “都是乡里乡亲的,谁没个困难时候,甭说这些客气话,我们能帮的不多,以后还是要靠你自己。再说,你能教孩子们识字,已经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了。”荣伯道,“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日子会过去的。”   叶君书点头,但他心里觉得,自己的付出远远不及收获来的回报,只不过他现在没什么能力报答。   “除了这次停课的事,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叶君书疑惑的看向荣伯。   “我想问问你,明年你还准备开课吗?这话也是我代乡亲们问的,他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继续教孩子们,你怎么看?”   叶君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本来就有继续教孩子们学字的打算,不过貌似没说过,只是心里这般想而已……   叶君书笑道:“当然,这两三年我也没什么事做,除了教书小子也不知道做啥,我也是想着先教教孩子们,至于以后的事,就等小子出了孝期再说吧。”   叶君书现在的重心是养好弟弟们,就像以前说的,除了教书,他也没什么能干的事,起码这几年年他是离不得家的,等出了孝,五娃六娃三岁多,小山也十一岁了,到时他离家赚钱也放心点。   荣伯点点头,颇为欣慰,“既然这样,那我就将这事告知一下,好让他们安安心。”想了想,又道:“舟小子,你还想去科举吗?教书这事会花费你这么多时间,会不会让你兼顾不过来?”   叶君书苦笑着摇头,“荣伯,我家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家里哪有钱让我读书,况且,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弟弟们个个都需要照顾。”   荣伯一脸的可惜,这是他们村唯一可能考得上秀才的好苗子,可惜只能浪费了。   叶君书倒不觉得遗憾,他道:“等我以后能赚到钱,就可以供小山他们念书,就算小山不行,还有五娃,我总会供出一个读书人,不让阿父阿姆抱憾。”叶君书低头望着自己小小的双手,因为做活做得多,手上已经长了一层茧,他还是太小了,做不了什么事。   荣伯深信叶君书能办到,不过就算有那天,也是好多年之后了,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背着手看孩子们玩闹。   半柱香后,荣伯才离开。   叶君书送走荣伯,没去打扰孩子们,微笑着站在墙下一隅看他们兴奋着小脸来回奔跑。   小山和勤哥儿也在其中,跑得脸都红了,笑得很开心,叶君书忍不住会心一笑。   “小舟子,小舟子……”   叶君书总觉得有人在叫他,可是声音有些怪异而且几不可闻,他确定没听过,似乎是上方传来的,他凝神听了听,还抬头看看,但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孩子们的笑闹尖叫。也没看到墙上有人。   错觉了吧。   叶君书没放在心上,抬脚正准备离开,没走两步,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他的后脑勺。   力道不重,但感觉很明显,叶君书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回头望了眼。   “谁?”   三米高的围墙外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手紧紧攀着树干,努力露出半个身子,一边拼命朝叶君书招手。   见叶君书看过来,少年更加兴奋,手挥得更欢,“小舟子!小舟子!是我呀!”   叶君书疑惑片刻,他不记得有认识这个年纪长这样的人啊……不过面貌有点熟悉,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眼前这个少年将记忆中的小伙伴对上号,“耗子哥?”   确认人后,叶君书很惊喜,往前跑几步,发现看不到人又退开来,扬起头高兴的喊:“耗子哥,你回来啦!”   “嘘!”少年挤眉弄眼,拼命朝叶君书打手势,嘴里低喊道,“快出来啊!”   叶君书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忙从门绕出去到围墙外,刚好看到少年麻溜的从树上下来,稳当落地。   叶君书跑过去,激动的问:“耗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屋?”   “小舟子!”   耗子哥……大名叶君昊,外号耗子,是叶二伯的大儿子,比叶君书大两岁多,从蹒跚学步开始叶君书最喜欢跟在叶君昊后头了,叶君昊也喜欢带叶君书玩耍,可以说,叶君昊是叶君书最好的玩伴,没有之一。   不过叶君书六岁开始进学后,一起玩的时间少了,但是感情丝毫没有变淡,反正跟亲兄弟也差不离多少,还是可以互相侃大山的好朋友。   叶君昊家的经济情况并不是很好,叶二伯几年前外出打短工时不小心摔断腿,因没救治及时,现在都走路一瘸一瘸的,而且走得久了还会酸痛难忍。只能靠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和二伯姆做手工活来养活一大家子。   因此叶君昊早早立下宏誓,他要去赚大钱!像叶君书的阿父一样,到外面去跟人跑商做生意,赚钱回来后,给阿父请最好的大夫重新看腿,给底下两个弟弟攒契礼,还要盖像叶君书家一样又大又漂亮的房子!   这些都是叶君昊对叶君书说过的,当然,叶君昊的想法刚提出来就遭到家里强烈反对,对寻常百姓来说,命当然比钱还更重要,跑商如果有那么容易赚钱,就不会有那么多穷困人了。   可叶君昊拗起来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这小子前两年竟然偷偷找了叶君书阿父以前一同跑过的人,谎了他阿父的名义跟着去了,等他们知道时,人都追不上了。   可把当时的阿父坑惨了,虽说他根本不知道,但毕竟是以他的名义,叶君书家是有苦说不出,为此二伯家颇有怨言,虽然没闹起来,但两家却来往得少了。   不过叶君书一家却没人怪叶君昊,反而为他担心不已,毕竟是在眼底下看着长大的孩子,万一出了事,谁也不好受。尤其叶父亲身经历过,知道其中的凶险。   叶君昊当年离家时,才十三岁,长得瘦瘦小小的,时隔两年,变化可真大,不怪方才叶君书半天没认出来,真的是男大十八变,除了轮廓隐隐有小时候的影子,其他都变了,身量拔高,体格变大,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难听,不过就一点,性格还是那样,似乎一点儿也没变。   “小舟子!什么都别说,来!先让哥哥抱抱。”叶君昊笑嘻嘻的伸开手,仗着比叶君书高壮一圈儿的身板还十分少女心的双手叉腰轻松将叶君书抱起来转了一圈。   “……”被举高高的叶君书懵了下,而后一脸放空,脸上写满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和儿时伙伴重逢的惊喜啥的,什么感觉都没了,叶君书面无表情。   “哈哈哈……”少年看到叶君书的表情,哈哈大笑。   “耗子哥!”叶君书恼羞成怒,横眉冷对。   “噗!我不笑了哈哈……小舟子你还是那么可爱!”叶君昊抬手摁着叶君书的脑袋使着劲蹂躏蹂躏。   叶君书:“……”   呵呵,可爱是什么,他不认识这两个字。   叶君昊揽住叶君书的脖子,顺势朝外走,“来来来,小舟子,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天儿!咱们哥俩好久没见,哥哥可是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   叶君书朝天翻个白眼,盯着高墙两米远不到的大树,边走边严肃的想,这棵树是不是应该砍掉?万一哪天有小偷顺着这棵树爬过高墙,进屋偷东西怎么办…… 第19章 第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叶君昊将来就是小攻金钱的后盾,至于小受,那必须是坚实的后盾,激光也打不穿的那种,至于性格?怎么说呢?比如——   李玙:如何让孩子亲近自己?   嬷嬷:回三公子,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最是敏感,三公子需要由内到外向他们表达善意,才容易被接纳,所以,您面对孩子们时,表情要柔和,然后微笑。   李玙:(严肃脸)本公子明白了。   于是——   李玙:(表情柔和,柔和,微笑,微笑)   双胞胎:(转身泪奔)大哥救命哥么好可怕啊啊啊啊/(ㄒoㄒ)/~~   李玙:……   大概就这样?   叶君昊带着叶君书往河道上游走,那里水流湍急,大石鳞次栉比,河水上涨时会把这些巨石冲刷得很干净。   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这里是他们游乐的小天地之一。   幼时叶君昊最爱带他来这里了,河水相对平缓的地方,水也不深,他们经常来这边捕鱼捉虾。   除去别开生面的碰面形式,久别相见的两人挑了相对隐蔽的地方坐到干燥且干净的巨石上,互相关心对方的近况。   从叶君昊的叙述中,叶君书方知道,他是前天深夜里回来的,因为一回来,就被暴怒的二伯关了家里思过,外头竟没人知道。   所以叶君昊才说自己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不过他在村里走一圈,估计现在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叶君书有些不理解,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不应该是失而复得喜极而泣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吗?怎么二伯还差点用拐杖打了一顿?如果不是二伯姆拼死拦着的话……   好吧,耗子哥是挺作的,才十三岁就离家出走跟别人去跑商,换做是他弟弟,他估计也会震怒吧……   不过,叶君昊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他真的很高兴。   “小舟子,你家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很厉害!如果是我像你这样的情况,我一定做不到像你这般好。”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像只鸭子似的粗嘎,但神情充满了认真和鼓励。   他也不是在说谎,如果是他的话,他真做不到像叶君书这样,将这么多个弟弟养得好好的,只怕他自己都先崩溃了。   叶君昊没想到,他出去一趟回来,家里亲人都大变样了,他出走前,小舟子还在学堂,家里岁不像以前富裕,略显拮据,但很美满。   九叔和九阿姆都是很好的人,不管是自己家还是别家的孩子,都很耐心温柔,他真的没想到,才两年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   就算是大人,要做到叶君书这样的程度,恐怕也很艰难。   可是即使很艰难,叶君书的脸上也没有一丝阴郁,没有被生活压垮的消沉,而是像颗破土发芽的小树苗,欣欣向荣,充满生命力。   恐怕也是因为此,村里人才会尽自家所能,能帮的就帮点儿吧,并不单单因为同情心。   就像村长对村里人说的,舟小子能在遭遇困境时仍积极乐观,迎难而上,将来肯定会有出息,而更难能可贵的,是舟小子重情重义,哪怕身无分文,也不会想着卖弟弟过活,而是努力将弟弟们养活,有一口吃的,都先给弟弟吃。   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机会,成就绝对是巨大的。   自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们村里人这个时候伸一把手,将来说不定可以靠着这份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村长的想法很理智很现实,但这却是无可厚非,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在家里人时刻填不饱着肚子的情况下,谁舍得分出一口粮给别人?哪怕因着一份同宗或同村的情意,也只能救济一次,不可能经常给,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乡亲们可能不会懂,也想不到那么深远,但是他们看得到啊,舟小子自考上童生后,就在乡亲们心里印上了村里最有出息之人了,没听私塾里的先生也说过吗?舟小子读书很有天分,将来能科举!   先生可不会说谎!   所以他们愿意从家里分出一口粮出来。   这不,舟小子愿意开课教孩子们念书习字了!   在乡亲们看来,舟小子愿意将自己所学教给自家孩子,就是他们付出善意的回报!   至于要粮食之类的做学费?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也没规定要很多,都是量力而为。   没有看到叶君昊表露出同情和怜悯的神色,叶君书的心情反而好些,他道,“我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说完,他淡淡揭过这一页,转而问起少年的情况,“耗子哥,这两年在外头,你怎么样了?”   叶君昊虽然有点莽撞,但敢拼敢闯,胆子也大,脑袋还算机灵,叶君书对他这个玩伴挺看好的。   “唉,别提了。”叶君昊苦着脸摆摆手,“好不容易从南蛮带货回来大夏,以为能大赚一笔,没想到经过临江边道时,还是被劫了!还好哥哥我机灵,不然说不定连命也没了。”   临江边道是由南往北的一条交通要塞,取名临江,但并不是因为那里临近江河或是有叫临江的江河,事实上,那里是一条绵延千里的山体,数座大山连绵,易守难攻,常年土匪盘踞,专找过路商人下手。且北方这一头的出口就在叶君书所在丰城县的隔壁县城,临丰县。   叶君书很好奇为什么朝廷没有下大力度肃清这条路上的匪徒,但转念一想,一来地势易守难攻,朝廷没精力拨时间肃清,二来恐怕是官匪勾结吧,叶君书受现代信息轰炸过,曾经有段中二期还疯狂迷恋权谋啊武侠啊之类的小说,还特地研究过,自认看得比古人清。   从叶君昊的信息中叶君书还了解到,那些土匪都很有分寸,专挑没背景或背景一般不足为惧的跑商来劫,一般只要不反抗任由货物银钱被收割走,土匪是不伤人的,但若是有人反抗,那就你死我活了。   而长年累月下来,那群山匪不说杀人如麻,也是沾了不少人命。   所以才说跑商危险,因为长途跋涉,途中经常需要经过一些荒郊野岭人烟稀少的地方或是民风彪悍的山村,这些地方是最容易被埋伏抢货的,哪怕走水道,也有遇到水盗的风险。   忽然,叶君昊神神秘秘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往叶君书手里一塞,得意道,“还好哥哥我聪明,没把赚的钱全部换成货物,往裤裆衣物里缝了几张银票,才没被搜到,这个是分给你的,赶紧放好。”   “我?”叶君书愣了愣,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质感,他脸色难看推回去,“这是你拿命换来的,我不能要!”他无功无禄的,哪能分冒险换来的钱?   “别!这是你该得的。”叶君昊让他赶紧放好,一脸愧疚道,“小舟子,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家会出这么大的事,我走之前,我跟九叔借钱了,我骗九叔说我阿父的腿又开始疼得受不了,可是没钱请大夫开药,所以向九叔借了二两银子……”   他偷溜之前,九叔姆还没怀双胞胎呢!谁知道好不容易回来了,才知道九叔和九叔姆都没了!   叶君昊偷偷红了眼眶。   当他从阿姆口里知道这个消息,遗憾内疚的情绪让他消沉了一整晚,只觉得无言面对叶君书几兄弟,他借走的二两银子,说不定就是九阿姆的救命钱……   叶君书怀疑的看向叶君昊,似乎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是吗?”不会是为了让他接受才这么说的吧?他们家那时虽然还拿得出二两银子,但阿父阿姆没跟他说过这事,他无从判定事情真假。   “九叔没跟你说?”叶君昊脱口问道,看叶君书一脸狐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好气道:“我还用得着说这谎吗?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借了九叔的钱,我家有钱给我做本吗?”   叶君昊又道:“这里面也不多,只有二两三百文,多的三百文算分成,其实还是我赚了,我们五五分成我白赚了二两三百文,你才赚了三百文,不过我出力较多,就算你有意见我也这么分!”叶君昊一副我占大便宜你有意见也憋着的样子,惹得叶君书有些好笑和无奈,只好收下。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他都承耗子哥这份情,只是,叶君书想把分成退回去,“我阿父借钱给你,本意又不是给你做生意,你还借款就行了,不用分成。”   叶君昊脸一板,“小舟子,你是想让我愧疚致死吗?”   这话就有点严重了,只是叶君昊是怎么也不会收回这三百文钱,叶君书只能收下了。   千言万语,叶君书终汇出两个字:“谢谢。”   “唉,本来我还能赚更多的,我提议做两手准备时,只有董叔附和我,分了一部分出来藏好,其他的换成货物,可是他们都觉得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想能多赚点,谁知最后什么都不剩,哎,那些土匪可变态了,让我们脱光衣服搜身,只留一条裤衩,嘿嘿,我还往衣服里缝了一点,他们搜到后就没再搜我裤衩了,还好我贴身裤子也藏有……”叶君昊眉飞色舞的分享自己的藏钱经验,说到激动时差点口沫横飞。   “……商队里还有几个人家里也很困难的,董叔和我商量后,就决定商队所有人均分剩下的钱了,我自己的本身没多少,分出去的也不多,董叔的基本全分了。”叶君昊神色惊叹,显然对这个董叔的做法很敬佩。   董叔是叶君昊在商队里认识的,对叶君昊一直很照顾,为人也不错,叶君昊拿他当亲近长辈看待,很是亲热。   见叶君昊如此神态,叶君书心念一动,问道:“耗子哥,你还想再去吗?”   叶君昊沉默了下,而后抬头看向叶君书,双眼明亮,他认真道:“子舟,我想去!哪怕外面很危险,可是看过如此广阔奇妙的世界,我一点儿也不想困在这座小山村里,像祖辈那样一辈子战战兢兢地伺候那一亩三分地,整天为一日三顿发愁。”   叶君昊站起来,指向比村落更远的地方,正色道,“子舟,你能想象那里的天地吗?世界真的很大,不一样的乡音,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景色……将来,我要做一个成功的商人,将生意遍布所有我能踏足的地方!”   叶君昊豪情万丈,并不宽厚的背影看着莫名高大起来。   他不想过一个铜板都要斤斤计较的拮据日子,也不想将一生埋葬在小村庄这方寸田地里,庸碌无为。   不得不说,叶君昊的一席话给叶君书带来很深的触动,他反思的想,对比一下人家,自己是不是太没追求了?亏他还是个拥有先进思想的古今结合体。   可是,哪怕他真的意动也无法行动啊,家里这情况他哪走得开,他还是老老实实养娃吧,等孩儿们都长大后再说。   叶君书略惆怅。   不过,“你家里人答应了吗?”   咔嚓!   莫名高大的背影瞬间僵硬,然后委顿,他灰溜溜的坐回叶君书身边,闷闷道:“不答应。”   叶君书:“……”敢情说了这么多都只是空想?   叶君昊打起精神道:“我会说服他们的,董叔跟我说好了,如果明年还去的话就去找他……”   叶君书只得鼓励道:“加油!你的家人会理解你的。”   “嗯。”叶君昊勉强笑了下。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叶君书站起身,出来一会儿,他心里就记挂着孩子们了。   “嗯。”   叶君昊失落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嘻嘻哈哈的搂着叶君书的脖子,两人玩闹着往村里去。 第20章 第二十章   叶君书上完下午的课,就在课堂宣布课程结束,下一次的开课时间,待定。   村里的半大小子都能顶上半个劳动力,农忙时大人小孩都得到地里忙碌,没有时间识字,只能挑农闲时间,等到明年大家忙完,就可以直接定时间开课,反正教学所需的东西已经备齐。   明天开始村里会组织几次一起到县里赶集,他家也缺了很多东西需要补充。   叶君书往仓库里转一圈,对厨房和仓库里的米面粮食有个数,到明年开春有好几个月呢,孩子们虽然还小,吃得不多,但要尽量保证让他们都吃饱。人饿得久,身体机能都下降了,在冬天那般恶劣的环境下,最容易染病。   叶君书最怕的,就是孩子们生病了。   米粮面还要买点,主食只预多不预少。   叶君书盘算了下手里的存款,村长家借的两百文,耗子哥分的二两三百文,还有一些零碎的铜钱,加起来也有二两五百多文钱了,对比一下这个年代的消费,叶君书发现自己算是有钱人,一般一家人一年才能存到二两银子,好一点的能存多些。   既然手头还算宽裕,该准备的都要备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明阿姆就在院子外头喊人了,幸好此时叶君书已经起来,刚好在院子里,不然,还得让明阿姆久等。   叶君书忙去开门,让明阿姆进来,边道:“明阿姆,这么早?您这就要去了吗?”   江明踏进院子,“是啊,晚点就赶不上大家了!舟小子,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想好了,明阿姆,我要买十五斤素油,两斤盐,两斤白糖,二十斤白面……”叶君书一溜串说出一大段话,今年收成没有往年好,米粮比去年上涨一文钱,新米要九文钱一斤,白面要七文,粗粮要便宜点,四五文钱就能买到,但是孩子们都还小,食道脆弱,怕粮食粗糙割喉,叶君书不舍得让他们天天吃粗粮,大多都以细粮为主,平时掺点杂粮。   怕明阿姆记不住,叶君书准备再重复一遍,明阿姆就摆摆手道,“记着了。”   叶君书笑笑道,“明阿姆,其他的小子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比如过年还要准备什么?您看我还缺啥,就看着帮我也买一些。”   说着,他将一两银子递过去,“看还缺多少,等回来再补给您。”   “足够了。”明阿姆接过银子,“得赶几天的集,今日漏买了也可以下次再买,我会看着办的,舟小子你放心。”   “路哥儿在学刺绣,时间足够的话就麻烦您帮我买一些初学者需要的针线布之类的回来,这些您最懂,我就不多说了。”总是用洛哥儿的东西也不是个事,总要给路哥儿备一份齐全的。   想了想,叶君书又补充道,“对了,明阿姆,能麻烦您到点心铺子去看看吗?看哪些糕点比较受小孩子喜爱,也帮我买几份回来。”   小孩子最是馋嘴,他的弟弟们乖巧懂事没闹着要吃零食,他也不能无视了,就是因为他们太懂事,懂事得让他心疼,叶君书总想再对他们好些。   “知道了,我先走啦!”明阿姆见叶君书说完了,便匆匆忙忙往村口赶,他得和大部队汇合。   因为天气冷,叶君书让孩子们都在屋里,洛哥儿和小致兄弟俩也过来了,有他们帮忙看着双胞胎,他能放心点,可以离开做点事。   叶君书到地里去将青菜摘回来,有部分被霜打的萎了,但大部分还是能抗霜的,叶君书干脆全部拔了放地窖去,不然等一场雪下来,全都没了。   地里湿湿的,连青菜都透着一股寒凉,叶君书的手早已冻得通红,他苦中作乐的想,不是谁都有他那么幸运,能亲身体会到古代老百姓的艰难日子的,人家现代都已经有温棚温室了,哪还会在冰天冻地里勤劳工作?   簸箕才装到一半,忽然就有人在笑,“小舟子,你这是在拔青菜?”   叶君书抬眼,就看到叶君昊正站在篱笆外,插着腰一脸欠扁的看着他笑。   叶君书没好气道:“不然咧?”   “哈哈,果然就是个小孩子。”叶君昊后退几步,然后助跑跳跃,轻轻松松跨过半身高的篱笆,凑到叶君书身旁蹲下,随手拿起簸箕里的一颗青菜,粗粗的菜根系里满是泥泞。   “你看你连菜根都拔起来了。”   “不是这样吗?”叶君书拧眉回忆,他阿姆以前摘的青菜,一颗一颗的洗得很干净,当然是没根的,不过那不是拔了之后再处理吗?   叶君昊又笑,然后才道:“看哥哥的。”   大手放到菜茎上,灵活的一拨一扭一掰,青菜就拔下来了,根系还留在地里,底部干干净净。   叶君昊得意的扬眉。   叶君书不服气,这么简单的事谁不会啊?   他上手照着叶君昊的动作,然后一掰,嗯……第一次不熟练,多练两次就好了。   等练了两次再两次又两次,叶君书总算能完整的掰下不留根系的青菜,他心里得意异常,哥又点亮了一个技能。   叶君书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耗子哥,你怎么没去县里赶集啊?”他还以为耗子哥会去凑这个热闹呢!   “去县里的机会多的是,哥哥想哪天去就哪天去。”叶君昊不在意道,手里掰青菜的动作飞快。   “二伯姆没让你去帮忙拿东西?”   “村里人都一起,大家都能互相帮忙,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叶君书点头,没再问。   多个人帮忙,事情就快得多,没一会儿就将地里的菜都收完,叶君昊拿过扁担一挑,率先走了。   叶君书低头看看地里唯剩的韭菜和葱,这些是一年四季都能长的,不如直接挖些土移植放到屋子里种,冬天还能吃个青。   “小舟子,你在发什么呆?快过来啊!”   叶君昊都快进院子了,回头一看,叶君书还在原地站着,便扬声喊人。   “来了!”   叶君书快步追过去。   等将东西放好,叶君昊就对着叶君书笑,一副快来问我话的样子。   叶君书还真想无视掉,他无奈,“说吧,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瞧你说的,哥哥是那样的人吗?哪能是坏主意呢?”叶君昊嘿嘿直笑,一把搂住叶君书的脖子,“小舟子,我们进山打野物吧。”   他炫耀的展示下弓箭,不像是自制的,看着挺精良,不必说,肯定是外面弄回来的。   等等,他刚是放哪里的?他怎么没看见!   “可以啊!”叶君书没意见,反正他一直还想再进山一趟,只不过被耽搁了一直没成行,不过,“我们和李叔一起吗?”   “就我们俩两个啊!”   “可是……”叶君书犹豫了下,两个人会不会冒险了点,怎么说山里都不太安全。   况且李叔也说过,如果要进山的话就去找他……   “嘿!你担心个啥,山里一年到头难得见只危险动物,我们又不进深山,就在外围走一圈而已,除非有狼虎什么的从深山里跑出来。”   叶君昊嘲笑叶君书的胆小,“放心,我在外头,董叔教我比划过几招,再说,我们哪会这么倒霉啊!”   他才不是胆小,只是谨慎而已,他上次还一个人进深山呢!的确没遇到有危险。   叶君书只好去拿自己的装备,一边道:“总觉得你是乌鸦嘴。”   “胡说,明明我是幸运儿!”   “呵呵。”   可能大家都往县里赶集去了,整个村庄显得静悄悄空落落的,一路上不见几个人。   叶君书背着背篓,和叶君昊一同往山上走。   山里常青树类植被较多,这个时节还是郁郁葱葱的,山上比山脚温度明显低了好几度,不过因为一直在走路,没感觉到冷。   今天是阴天,光线不足,而山里高大林木遮挡的的地方,更显阴暗。   两人一路不停歇,很快就爬到一座山顶站定,叶君书环顾四周,不远处的山脉植被连绵不绝延向远方,他问道:“耗子哥,我们去哪里?”这附近不像有野物的样子。   叶君昊也左右看看,将弓箭搭在肩上敲了敲,侧头提议:“我们往里走看看?”   叶君书想了想,反正还没到山林深腹,便应了。   两人继续往里走,越往深处,荆棘草林愈密集,在外围还能看得到点人类活动过的痕迹,再走一点,就完全看不到了。   他们这次走的路和上次叶君书走的南辕北辙,叶君书都不认识路,干脆直接跟在叶君昊后面走。   一路拨开冰凉的枝丫野草等遮挡物,叶君书一边警惕的张望,一边压低声音问:“耗子哥,你确定这里会有猎物吗?”   他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走半天都没看到只活物,他们这般瞎走,哪能找得到猎物?   叶君昊弓着身子四周观察,听到叶君书的问话,蹲下身子,朝叶君书道:“当然有,你瞧!”   叶君书蹲下顺着叶君昊指的方向望过去,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完全看不到有啥,他一脸疑惑。   叶君昊解释道,“你看,这里有小型动物走过的痕迹,咱们顺着这个方向找,肯定能找到猎物。”   叶君书又仔细看几眼,他完全看不出来,真不知道耗子哥是怎么识别的。   “董叔教了我一手打猎的本事,哥哥我可是打过好几次猎了,听哥哥的准没错!”叶君昊信心十足。   叶君书点点头,认真听叶君昊说的怎么辨别猎物的踪迹,说不定他将来也能用上呢,可以学到最好。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又走了一段,叶君昊突然停下蹲在草丛后,指了指地上的东西,然后朝叶君书得意一笑。   叶君书细细观察,根据刚刚耗子哥的描述,他看到地上一些隐蔽的地方有动物的粪便,说明有动物经常光顾这里,而且窝就在这附近。   “我们在这里守着。”叶君昊无声地说道。   叶君书点点头,蹲守在一边,聚精会神的等着野物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叶君书全身冷冰冰的,脚都蹲麻了,他几不可见的动动身子,心想,该不会动物都冬眠去了吧?那么冷的天儿,人家也不想出窝。   不过看叶君昊专注的盯着前方的眼神,叶君书没说什么,继续跟着蹲。   山林静悄悄的,似乎一片叶子被风吹动的声音都能无限扩大,不多时,叶君书突然发现前方传来了些微动静。   叶君书屏息,悄悄望过去,对面的草丛动静从细微到越来越频繁,而后一只白胖肥硕的兔子蹦跳出来。   大兔子蹲在地上,动动三瓣嘴,这里嗅嗅,那里嗅嗅,长长的一对耳朵动了动,蹦跳几下,然后停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叶君书看向叶君昊,他此时已经搭上弓,箭在弦上,慢慢往后拉,已经在瞄准准备射击了。   叶君昊瞄准好一会儿,找到最佳方位,手上一松,离弦的箭飞速出去,稳稳地穿透大白兔的身子,兔子四脚挣扎几下,很快就断了气。   叶君书缓缓呼出一大口气,朝叶君昊伸出个大拇指,厉害!   叶君昊扬眉一笑,神采飞扬,他大步走出去,将死翘翘的兔子提起来,拔出箭,然后放到叶君书的背篓里,大手一挥,“走!”   找对了地,还是很容易抓到猎物的,他们陆陆续续的已经打到好几个猎物,叶君书都感觉挺沉的了,于是他提议打道回府。   叶君昊没意见,打到这么多猎物,他挺满意,不过,他双手叉腰,颇有杀鸡用牛刀的感叹:“唉,怎么就不见个大点的野物呢?来只野猪也好啊,卖县里能挣好多钱!”   “得了吧,耗子哥,野猪那么大那么危险,你打得了吗?”叶君书泼他冷水。   这时代的野猪野性未消,可是很凶残的,几个成年人都不定能斗得过,更别提他们两个小胳膊小腿的。   “嘿!小舟子,你怎么可以小瞧哥哥我?我可是很厉害的,我还打过狼呢!”叶君昊不满道。   看叶君书腰间别着砍刀,双手搭在肩带上,似乎背的有点吃力,就将背篓接过来自己背上,顺势拍拍他的小肩膀,调侃道:“小舟子,你这弱弱的小身板可不行啊!将来满足不了你的夫郎怎么办?”   叶君昊意味不明的嘿嘿直笑。   叶君书黑脸,耗子哥外面混几年,人都学坏了,自己外表还是个孩子,就敢在他面前开黄腔?敢不敢靠谱点?   于是他一脸纯良道:“啊?耗子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臭小子!”叶君昊笑骂。   两人嘻嘻哈哈往山下走。   走着走着,叶君书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全身感官不由自主紧绷起来,他扯扯叶君昊的袖子,“耗子哥,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没有啊……”叶君昊一头雾水,左右张望,“小舟子,你多心了……吧?”   叶君昊神情一凛,就近攀上一棵大树,三两下爬上去,居高临下四处张望,不知看到了什么,叶君昊脸色丕变,飞快滑下来,脚刚着地,就拉着叶君书迅速往前跑。   叶君书卯尽全力跟着跑,一边紧张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一只大野猪,朝我们跑来了!”   “什么?!”叶君书大吃一惊,“怎么会有野猪追我们?”   “不知道啊!”叶君昊喊道,他怎么知道那头野猪为什么会追着他们来?他们没招惹到牠啊!   不是,重要的是,常年不见一只大型动物的山林外围,怎么会有野猪?这不合理啊!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叶君昊神情凝重,“来不及了,赶紧上树!”   说着,叶君昊放开叶君书,往左跑几步,攀着最近一棵大树迅速往上爬。   叶君书往前多跑了几步,也就近选了一棵树。   危急时刻真是潜力大爆发,叶君书蹭蹭蹭一下子爬上树,紧巴着树干。   他心有余悸,朝后头望一眼,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来,身后追踪物露出庐山真面目,小山似的壮实大野猪横冲直撞过来,牠全身乌黑,嘴边两颗大獠牙看得人心发颤。   叶君书只能祈祷大野猪没看到他们,快点离开了。   然后大野猪的视线就对上叶君书的双眼。   叶君书:“……”   大野猪在底下转一圈,可能看叶君书比较好欺负,就认准叶君书这边,低着头直直撞过去。   叶君书:“……”   “耗子哥,你真是个乌鸦嘴!”   “这个……小舟子,你要信我,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叶君昊无辜的大喊,只差没指天发誓。   “如果我说的话都能灵验,那我希望天上掉下好多银子!”   叶君书随着树干摇摆,欲哭无泪道:“牠怎么就盯着我不放啊?”他爬的这棵树,年轮不大,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摧残啊!   “耗子哥,快想想办法啊!”有时间在那耍宝,还不如多想想办法,没看他抱着这棵树,快倒了吗?   “等等啊,哥哥马上来救你!”叶君昊观察了下眼前的境地,见那只大野猪一心拱叶君书所在的那棵树,衡量了下,将背篓放在树叉上,迅速滑下地,跑向大野猪不注意的视线范围,利落的爬到叶君书附近的一棵树上。   双脚稳稳勾在两米不到高度的树枝上,叶君昊取出弓和箭,瞄向大野猪。   大野猪皮糙肉厚,他的箭头无法造成太大伤害,而且大野猪一直在动,叶君昊瞄准野猪最脆弱的地方,然后放箭。   疾飞的羽箭射中了大野猪,不过没射中眼睛,只插在边缘,可惜!   大野猪吃痛,发出愤怒的声音,头甩了几甩,甩不掉插在头上的箭,然后将视线转向叶君昊那边,调转身躯,低低闷叫几声,飞快地朝叶君昊那边冲过去。   叶君昊迅速搭起箭不停地放射。   大野猪身重几箭,丝毫不减速度,反而更加激起凶性。   坚硬的头部撞上并不粗壮的树干。   咔擦!   叶君昊爬得这棵树,比叶君书那棵细多了,根本禁不起接二连三的碰撞,没两下就听到树干断裂的声音。   “耗子哥!”   叶君书十分焦急,叶君昊那棵树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摔到地上就危险了!   叶君书摸到腰间的砍刀,咬咬牙,拼了!   恰好树干上有条分枝往那边延伸,叶君书踩上树杈,迅速爬过去,到树枝后半段承受不了他重量的地方停下。   距离大野猪还有点距离,不过高度不高,估摸才一米多,叶君书咬咬牙,握紧砍刀,纵身一跃,直接跳到大野猪身上,砍刀重重尖锐带勾的那端插进脖子,重重往下一划。   猩红还带着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叶君书微微眯眼,正要再砍一刀,野猪发出一声痛吼,牠怒叫着前后左右奔跑,头部狂甩,企图将身上的人类甩下来。   叶君书眼疾手快,两手揪住两只耳朵,双腿夹紧,匍匐在野猪背上,努力不掉下去。   如果被甩下去,肯定会被发狂中的大野猪踩踏攻击,届时,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小舟子,稳住啊!”   树木不堪重负往一边倒下,叶君昊顺势跳到地上,不过现在大野猪无暇顾及叶君昊的存在,愤怒的颠着庞大的身躯。   叶君昊的箭已经射完,只有腰间一把一直没使用到的短匕,索性将弓扔到一旁,握着匕首,可他近不了身。   叶君昊紧紧盯着没有方向乱撞的野猪,绕到后面,决定偷袭,一抓住机会,他就扑上去狠狠捅一刀,然后拔刀迅速远离。   才偷袭到两次,野猪就注意到叶君昊,调准方向,凶残的盯着叶君昊,怒叫着朝他撞过去,两颗狰狞的獠牙显得异常可怖。   叶君昊利落的转身,迅速往前跑,还转挑狭窄的路,左绕右绕,野猪颠颠的追着跑,叶君书反而稳当了点,他瞥到一旁稳稳扎在肉里的砍刀,伸手过去,握住手柄。   伤口的血已经慢慢停止,不再流出,叶君书用力拔起来,再狠狠砍向伤口,再划开皮肉。   噗呲!   鲜红的血液迸发,染了他一手的鲜血。   叶君书不再犹豫,干脆直接双腿做支撑,另一只手松开,两手握紧砍刀,使劲往鲜血淋漓的伤口砍划,增大流血面积,血色的眼神带着狠厉。   野猪嚎叫不停,壮硕的身躯剧烈晃动,叶君书一个失去平衡,重重摔下来,往一侧草丛滚了几滚。   叶君书刚稳住身子,就见移动山丘似的野猪哼叫着呈泰山压顶似袭来。   “小舟子!小心!!”叶君昊回头看到这危机,脸色大变,飞快的狂奔过去。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火光闪电之刻,叶君书的脑海闪过小山路哥儿几个弟弟可爱的小脸,不行,他不能栽在这里!   不知哪涌起的力气,叶君书奋力往侧面一滚,躲过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叶君昊不管不顾的扑上来,往上一跃,跳在野猪身上,左手插进叶君书砍得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右手扬起匕首,往脖子大动脉方向使劲一插,还搅动一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猩红的鲜血如决堤的坝口,汹涌而出。   叶君昊又插一刀,然后借着野猪甩头之势迅速翻身滚离。   遭受致命一击,野猪更加凶残,周围密集的树干藤蔓被撞得七零八落,他拼命朝叶君昊追过去,渗人的獠牙几次差点戳到叶君昊。   叶君书见状,连忙捡起掉落一旁的砍刀,奋力追过去,也不管砍刀哪里,找到机会就去划一刀,然后转身就跑。   见野猪掉头追叶君书,又变成叶君昊追过去补一刀,再转身跑。   就这么来回几次,到后面,遍体鳞伤的野猪只追着叶君昊跑,慢慢的,野猪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   再多的血也经不住这般消磨,靠叶君书和叶君昊两人,竟生生将一头野猪给耗得失血过多,没了力气,重重地倒在地上,哧哧重喘。   叶君书见已经到强弩之末,正准备趁胜追击,过去再补一刀,被叶君昊连忙阻止。   “小舟子……咳!别过去!”叶君昊走到叶君书面前,喘着粗气道,“等会儿……再流点血,这野猪就该死了。”   叶君书警惕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野猪,地上的泥土被染得红黑,明白叶君昊是怕这头野猪绝地反扑,便没过去,和叶君昊在远处等着这头野猪失血过多而死。   不知等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会儿,野猪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断断续续,直至低不可闻。   “死……死了吗?”   叶君书沙哑着声问道。   “应该……吧?”叶君昊迟疑。   又等了片刻,那头野猪不再有任何动静,不死也快没命了。   叶君书方才感觉到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一抽一抽的开始疼,连呼吸都是痛的,手似乎突然没了力气,染成红色的砍刀掉落地上,他浑身发软的瘫坐在地,如果不是有叶君昊让他靠着,他连坐都没有力气。   两人互相靠坐着,浑身又累又痛,可是死里逃生后的这种感觉,让叶君书两人忍不住想大笑。   可惜连笑都没有力气了。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叶君书真不敢相信,就凭他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磨死一头大野猪。   整个过程全靠一个信念支撑,叶君书回顾方才的惊险,大脑一片空白,还真想不起自己刚才是怎么做到在大野猪的獠牙下屡次逃离危险。   “小舟子,哥哥还是小瞧你了哈!”叶君昊总算能完整说出话,“没想到你这小身板还挺有潜力的,不错嘛!”   叶君书勉强扯扯嘴角,没说话,无声地大口喘着气,他还没缓过来。   他怀疑自己有点内伤了,肺腑隐隐作痛,呼吸有点不畅,隐隐嗅到血腥味。   他艰难抬手抹一把脸,也不知是脸上的还是手上的血,越抹越脏。   “我们……怎么回去?”   他四周望了下,很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跑到哪里来了,希望不是森林内围,不然这么重的血腥味,估计会引来肉食动物。   叶君昊也想不到办法,这么大一头野猪都是肉啊!还能换成钱!就这么扔在这里可惜了,可是他们两个小身板又拖不走……   正为难着,就听到右前方森林深处有什么东西横冲直撞过来。   莫名熟悉的场景。   叶君书和叶君昊对视一眼,拿着武器互相搀扶站起来。   不会又是一头野猪吧?   难道这两头野猪还是一对的?   叶君书有种强烈的不好预感。   “耗子哥……”   “小舟子,咱们赶紧走!”叶君昊抓着叶君书转身就要跑。   叶君书勉强被拖动几步,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动。   他苦笑,“我跑不动了……”那股力气消了后,他全身的后遗症已经出现了,全身都酸痛无力,他现在连走路都困难,更别说跑了。   叶君昊强拉着他跑几步就停下了,他其实也力竭了,想背着叶君书走也背不动。   “耗子哥,你先走吧!”叶君书道,叶君昊还有力气跑,没必要陪着他留在这里面对危险。   “说什么胡话!”叶君昊脸色难看的打断,还待说话,惹来的大家伙露出真面目,不出所料,果然又是一头野猪。   而且这头野猪的气息比地上那头更加彪悍,身躯大了一圈不止,两颗泛着冷光的獠牙更加粗壮。   叶君书握紧砍刀,即使没力气逃跑,只能留在这里听天由命,他也不能认命!   叶君昊紧绷着身子,握着匕首紧紧盯着迎面而来的野猪。   这头野猪看到地上全身血躺着不动的那头野猪,粗壮的四肢朝牠走过去,低头拱了拱,哼哼几声,没得到回应,嚎声变得更大。   叶君昊拉着叶君书慢慢往后挪,生怕惹急已经开始变狂暴的大野猪。   不过他们还是引起牠的注意,还没挪到树后,那头野猪就低沉哼几声,笨重的身躯以灵活的速度朝他们奔过来。   叶君书已经做好临死反抗的准备,叶君昊坚定的站在叶君书面前,微微弓起身体,似乎想以身相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倏地出现在前方左侧,一把长刀划破空气刺进恰好跑过的野猪身上,大野猪嚎叫一声,巨大的獠牙狠狠侧撞过去,来人旋身急闪,反手又是一刀。   李叔?!   叶君书和叶君昊瞪大双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李叔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叶君书激动地看着眼前上演起人猪大战。   李叔的身手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动作姿势游刃有余,灵活轻巧,不时给大野猪添道伤口,就算大野猪发狂嚎叫拼命反击,也奈何不了他。   叶君书目露崇拜,好强!   对上狂性大发的野猪还能毫发无伤!他也想那么厉害!   对比一下他们的狼狈,轻而易举就将更加健壮的野猪斩杀刀下的李叔,显得更加高深莫测。   李叔将大野猪解决后,提着还在滴滴掉血的大刀,朝他们走过来,面色沉沉。   “李……李叔!”叶君书结结巴巴的喊一声,莫名觉得心虚。   “李叔!”叶君昊完全没有叶君书的纠结,他满脸放光,喋喋不休的表达自己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   李叔不为所动,颇有威压的眼神瞟过去,叶君昊自动噤声,缩着脖子后退两步和叶君书并排站着。   “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掂量自己几个斤两,是活的不耐烦了是吧?明知山里危险还偏往里走,鲁莽……”   李叔狠狠的训斥一通,叶君书和叶君昊灰头土脸的低着头老老实实挨训。   待李宏英说到语顿,叶君昊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插口道:“李叔,要不我们回去再说?”   附近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万一又引来大家伙怎么是好?   李宏英瞪了两个胆儿比天大的小辈一眼,注意到叶君书满是污血脏泥下那张苍白的脸,于是伸手按了按叶君书的小身板,也不知是碰到什么地方,痛得叶君书直吸气。   叶君昊关切道:“李叔,小舟子伤得怎么样?没事吧?”   “死不了。”李宏英沉声道。   不过倒是没再说训,转而对叶君昊道:“到村里去喊乡亲们来抬野猪。”   “好咧!”叶君昊嬉皮笑脸,转身就想跑,动的幅度大了点,引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他摸摸后脑勺,“李叔,小舟子,那我先下山去了,你们注意安全!”   叶君昊很快就跑没影儿,只留下叶君书和李宏英两个人。   气氛一度僵硬沉默。   叶君书缓过劲,这么待着只觉得坐立不安,只好找话题,“李叔,你也来打猎啊?好巧!”   李宏英闷声不吭,任由叶君书自说自话。   呃……这样的气氛真的好尴尬啊!   叶君书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跟李叔道个歉,“我不是没将你的话放心上,只是想着不往内围跑应该没什么危险,何况还有耗子哥在……”   现在叶君书知道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抱着侥幸的心态,这不,血淋淋的教训!   如果不是李叔及时出现,他和耗子哥说不定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李叔,你的身手好厉害啊!是特地练过武的吗……”   叶君书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可惜寡言的李叔十句没搭理两句的,他都快找不到话说了。   李宏英突然说了句:“你的伤口不痛吗?”   叶君书:“……”   果然李叔就是在给他一个不听话的教训,好不容易才转移注意力,偏偏提起这个事实……   叶君书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一抽一抽地痛,觉得自己快成弱柳迎风的病人了,摇摇欲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受正文不出场,只能到小剧场刷刷存在感?比如当遭遇危险时——   李玙:(双眼凌厉,长鞭一甩,霸气侧漏)哪来的宵小敢到本公子面前猖狂!找死!!   双胞胎:(星星眼)哥么威武哥么好腻害哥么么么哒(づ ̄ 3 ̄)づ   李玙:……他一定是遇到了假孩子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这时,不远处的喧闹若隐若现,很快就变得清晰。   “他们就在前面……”   “看到了!”   “在那里!”   “……”   伴随由远及近的喧哗,十来个健壮的高大农汉前后走了出来。   看到地上两头野猪,眼睛顿时一亮。   “好家伙!昊子真没诓人,李哥真打到了两头野猪!”   “是啊!真没想到……”   “李哥,你可真厉害!”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壮汉走到叶君书两人面前,看到一身狼狈的叶君书,问候一句:“舟小子,你没事吧?”   叶君书微微一笑,“我没事。”   “有一头可是我和子舟打的!我们也很厉害!”人群中,叶君昊嚷嚷着邀功道。   可惜这话没多少人相信。   两个半大的小子哪打得了一头野猪?他们几个成年人联手都没信心打得过。   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相信,都是李哥打的,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村里人对李猎户的身手都有个概念。   “得了吧,昊子,你会打野猪?我还会打老虎呢!”一个十八岁出头的年轻汉子嘻嘻哈哈的搭着叶君昊的肩。   “真的!不信你问李叔!”叶君昊跳脚,怎么就没人相信他呢?李宏英注意到其他人询问的眼神,于是点点头。   其他人这才相信了,不过相比对李宏英毫不掩饰的夸赞,对待两个小的,就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几个年纪大点的长辈,将叶君昊数落一顿。   叶君书站在李宏英身边幸运的躲过一劫,估计认为他是被怂恿上山的,再加上叶君书的外表看着狼狈,便没人对他说教,只关心几句便罢。   时间不早了,不宜在山上逗留过久,几个大汉互相讨论几句,人数对半开,四五个人合抬一头野猪,吆喝着稳稳移步下山。   叶君昊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搭把手。   叶君书按按胸口,抬脚正要跟着下山,后衣领突然一紧,眼前视野一阵变化,等叶君书反应过来,他已经伏在宽阔的背上。   叶君书不自在的动动身子,他是一直认为自己是成年人,被大人这么背着,总觉得很羞耻。   他不由红了耳根。   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坚持不了走下山,就没逞强。   李叔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追上大部队,甚至赶超了两拨嘿咻嘿咻抬着大野猪的队伍,走在前头。   叶君昊追上来,关心地问道:“小舟子,你虚脱了?”   叶君书不吭声,他跟他没话聊。   叶君昊拍拍叶君书的后脑勺,露出一口白牙,“没事,这很正常,你这小身板哪有我这么强壮,你放心,后面的事有我!”   叶君书磨磨牙,“耗子哥,你不说话没人会嫌弃你。”一说话就老戳他痛处,还想不想当兄弟了?   “哈哈……”   叶君昊又侃几句,就落往大部队去了。   李宏英背着叶君书很快就甩下其他人,走到山脚,然后放他下来。   叶君书抻抻脚,颇不好意思道:“谢谢李叔,那我先回去了。”   转身正要离开,叶君书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回头问:“李叔,我可以先去你家吗?”他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野猪血都把他的衣服染红了,就这么回去,他怕会吓坏孩子们。   李宏英没说什么,直接拐弯往自己家方向走。   叶君书当他默认了,艰难的跟在后头。   双手都不知道该捂什么地方,真是哪哪儿都痛。   李叔的房子是黄胚茅草屋,也是村子里大多数庄户一般的屋子,青砖瓦屋,也就零零散散几户比较富裕的人家才住得起……嗯,他家是以前富裕,现在嘛,一言难尽。   李宏英推开虚掩的木门,走过简陋的院子,进了屋。   叶君书站在院子外,突然想到,他目前重孝在身,不方便去别人的家,免得惹晦气。   他还是得回家去,只盼孩子们见到他这个样子,不要被吓到。   叶君书转身就要走。   李宏英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对叶君书冷声道,“还不进来?站门口冻冰吗?”   叶君书尴尬道:“抱歉,李叔,我刚没想起来,我不方便进你家,我还是回……诶?”   他正解释着,李宏英已经大踏步走出来,大手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直接拎进去。   叶君书两只悬空的脚晃了晃,两手攀住头顶的手臂,“李叔?”   李宏英二话不说,直接提着叶君书进屋,放在床边,吩咐道:“脱了衣服进被子里。”然后转身出去。   叶君书低头看看自身,拉开衣带,迅速剥下衣服,只留了条里裤,爬上床,扯过被子紧紧裹好。   冷冰冰的身子好一会儿才有点回暖,叶君书总算觉得舒服点。   不多时李宏英提着一盆炭火进来,放到床边,对叶君书道:“我看看你的伤。”   叶君书点头,“李叔,麻烦你了。”   被子拉下到屁股上,露出叶君书青青紫紫的背部,还没开始发育的身板小小的,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有些皮肤被摩擦得起了血丝。   叶君书趴在床上,侧过头,对李宏英道:“李叔,我伤得不重吧?是不是敷点药就能好了?”   家里一窝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叶君书真担心自己伤得重了反而成了拖累。   李宏英拧眉道:“外伤看着严重,但抹了药很快就会好,不过你还受了点内伤,必须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叶君书自己也有感觉,他觉得五脏六腑隐隐灼痛,但是他不可能天天躺床上养伤,于是面带希冀地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点好转?”   李宏英不语,打开瓷瓶瓶塞,往手里倒了灰褐色的液体,然后按在叶君书的背上,用力一拨。   叶君书正在解读李叔沉默的背后含义呢,背上突然一阵剧痛,他一个没准备,嗷地一声整个人差点弹跳起来,可惜才刚起了点儿又被按下去。   李宏英觉得,一个小子哪有哥儿那么娇气,所以他擦药的力道毫不留情,反正他想早点好,力道大点,淤血散得快。   叶君书痛得死去活来,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过他好歹算半个成年人,得忍住了,才不要丢脸的流泪。   也咬着牙坚决不开口让李叔轻点擦药。   他努力发散注意力,想其他事,嗯,那头野猪这么大,就算半价卖出去了也能分好多钱,他能赚一笔了……到时……   嗷,可是好痛啊!!   转移注意力失败,叶君书放弃的埋着脸,他忍!   一段时间后,该推拿的地方都推搡好了,李宏英才罢手。   叶君书生生出了一身汗,一动不敢动。   一颗褐色的药丸出现在他面前,李宏英道:“吃下去。”   叶君书凑过去,叼起药丸子,嚼了两嚼艰难咽下去,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中药味特别浓。   良药苦口,李叔给他吃这玩意儿一定有作用!   李叔给他喂了药后,转身就出去了,根本没想起来给他喂口水。   叶君书深深觉得,李叔到现在还是单身,是可以理解的。   他趴了一会儿,身上的痛楚似乎减缓了点,不过他觉得有点疲惫,眼皮慢慢下沉。   叶君书记挂家里的孩子,侧头看着门口,心想,等李叔什么时候进来,请他帮忙去他家里拿套衣服穿,自己好回家……   叶君书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昏黄的烛火摇曳着。   他迷茫的看着陌生的房间摆设,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李叔家。   揉着脑袋坐起来,凉凉的风扑在不着寸缕的身上,冷飕飕的,他缩缩脖子忙躲进被窝里。   叶君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了,不过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孩子们找不着他可该急了!   想到此,他瞬间精神起来,扭头四处找衣服。   叶君书一眼就床边案几整齐放着一套十分眼熟衣服,不知是不是李叔去他家取的,他来不及多想,伸手拿过衣裳迅速穿上。   他叠好被子后,快步出门。   屋外静悄悄的,叶君书左右望一眼,只看到晾在院子里的自己那套衣服。确定李叔没在家后,就离开了。   夜晚的村庄到处是昏暗,风吹得人脸颊生疼,只有农家院子不时传出来的鸡鸣鸭叫狗吠声,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大人的呵斥,充满烟火气息。   他疾步走过乡间小道。   现在的天色本来就黑的早,叶君书刚才以为已经很晚了,其实不然,此时酉时还没过半呢!   可能睡了一觉休息得好,亦或者李叔的药很有效,叶君书此时明显感觉好多了,五脏六腑没有白天片刻不息的隐隐作痛,只觉得有点不舒服,不过完全可以忽略,身上的外伤也在可忍受范围内。   叶君书远远路过村里的晒谷场时,看到那里火光明亮,也听到那边传过来的人声鼎沸。   他转念一想,就知道村里人可能是在杀猪分肉呢!   叶君书拐步过去,准备看看情况。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越走近,人声越嘈杂热闹。   叶君书略略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估摸全村每户人家都有人在,他还看到好多熟人。   不过他现在不了解情况,便没过去贸然问,人群里看一圈,找到打了鸡血似的叶君昊。   叶君书过去将叶君昊拉出人群外,问道:“耗子哥,现在是什么情况?”   “诶?小舟子你醒啦!”叶君昊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的,“我去看你你还在睡觉呢!”   说着,他指指干得热火朝天的众人,眉飞色舞道,“小舟子,李叔人可真好!这不,咱们弄死的那头野猪,不是满身伤口卖相不好吗?李叔将那头更大的野猪换给我们,而且还帮我们拉去县城准备卖给李叔常去卖猎物的酒家了!”   闻言,叶君书拧眉,正待说话,叶君昊又道,“另一头野猪卖村里,便宜半价卖,来帮忙的叔伯哥哥们各先分两斤,剩下的切开来卖。”   小的那头野猪也有三、四百斤,不过他们村里就能吃得下,临近年关,各家各户多多少少能买得起肉,加上现在天气转冻,肉放的久,还可以做熏肉,起码这几个月不用再去买猪肉。   叶君昊也不想占李叔便宜,可他面对李叔还虚着呢,哪敢提意见,只能李叔说什么就什么了,再者,小舟子都受伤了,肯定需要钱开药补补,叶君昊最后便没拒绝李叔的安排。   叶君书还是不赞同,“李叔救了我们一命,我们没什么回报不说,还占他便宜?这可不行,那钱就分三份,也算李叔一份。”   “你说什么都行,我没意见。”叶君昊道,“反正你去给。”   “我去就我去。”叶君书面对李叔也是有点气短,但他可不想露怯。   聊了一会儿,叶君昊又去凑热闹了。   叶君书站在外头看一会儿,想了想,觉得自己也需要买点肉。   这算是村里的大事了,荣伯当然也在场,叶君书看到荣伯在那指挥,便走过去,对荣伯道:“荣伯,可以给我留二十斤肉吗?”   “舟小子?”荣伯看到叶君书,先是教育一顿,叶君书虚心听教。   村里对外是说叶君书两小子是和李猎户一同进山的,但怎么瞒得过村长?得到叶君书的再三保证后,荣伯总算不再揪着这事不放。   “你要肉做什么?”舟小子家可还不能吃肉,这小子不会是想犯浑吧?   荣伯疑惑的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弯弯嘴角,“给一份舅舅和外姆麽,当做年礼。”顿了顿,他继续道,“荣伯,这二十斤肉就分做两份吧。”   虽然舅舅当初说了入冬前会再送一份粮食来却一直没见人影,但叶君书对这个情况一点也不意外。   有舅姆那个人在,尤其知道了舅舅还想送粮食来,舅姆肯定会看得很紧。   但是单凭舅舅和外姆麽对他们的那份心,叶君书也不想做得过分,该怎么往来就怎么往来。   更何况,他还接受了舅舅送的一担粮食和外姆麽做得衣服鞋子,他怎么也该回个礼,免得他们在家里难做。   “还有一份给先生家,先生平时住在县里,可能没什么机会看到野猪肉,送点过去尝尝鲜。”   叶君书的学堂先生,对他一直照顾有加,当初自己没再去学堂时,还特地来家里说情,让免了束脩,好让他继续念书。   可惜他辍学并不是因为束脩的问题,而是家里的原因。   先生只好无奈的放弃,再三嘱咐等家里走得开了一定要来继续念书。   叶君书不想断了这层关系,说不定等将来五娃念书,还能再拜入先生门下。   年礼是一定要送的。   荣伯一听,这很应该,两家都是要送的。   舟小子能想到这层,这很好,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就算他舅姆那天那般大闹,也不心怀愤懑,还能记着他舅舅外姆麽的好,是个懂得感恩的。   至于学堂的先生,用心教了舟小子这么多年的书,这份肉,也应该送。   荣伯很满意,他道:“好,我会记着让屠户留出两份好肉来,嗯……你三伯家的儿夫郎是庄家村隔壁的,他明日会回外家一趟,顺便托他帮你带过去。至于你先生那份,我明日也会叫人帮你去送。”   叶君书一听,荣伯连后续的事都帮他解决了,心里十分感激,“如此,那就辛苦荣伯您帮忙了。”   荣伯摆摆手,见屠户和几个大汉快要将野猪处理干净,差不多可以切肉了,便踱步过去,准备去说事。   “舟小子啊……”   荣伯刚走,明阿姆后脚就走上前来,和舟小子打声招呼。   他早就看到舟小子了,只是看他和村长似乎有事说,便没过去,等村长一走,就急急忙忙过来了。   “明阿姆。”   今天去县里赶集的人已经回来了,叶君书想到自己托明阿姆帮忙买的东西,正待问问,明阿姆就道:“舟小子,你要的东西大部分我都已经买好放你家仓库了,多的银子就先不还你,这几天我去县里,看你家还缺什么再买点回来。”   叶君书没意见,“麻烦您了。”   明阿姆交待几句,心不在焉的不时望向密密围着的人群。   “嗳,幸好还没开始买肉,不然得多花多少钱……不说了,我得先去看着,不然好肉都被买走了!”明阿姆匆匆和叶君书说完,就一头扎进人群里,盯着村里屠户切肉。   叶君书莞尔,看这里没他什么事,便继续往家里赶。   半天没在家,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了,有没有哭闹?有没有饿着?   叶君书越想越心燎,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回家,里屋的灯火明亮,还有小孩子笑闹的声音。   叶君书听了,忍不住勾起笑意,进去一看,屋里一窝的孩子,小致和洛哥儿也还在,看到叶君书进来,小山他们个个都非常热情地扑上去喊哥哥。   叶君书挨个摸头抱抱蹭蹭,然后道:“对不起,大哥回来晚了,你们吃饭了没啊?”   小山挺着小胸脯道:“我们都吃啦!洛哥儿给我们做了好大一碗面,我们还把五娃六娃喂饱啦!”   路哥儿仰起头关心地问道:“大哥你吃晚膳了吗?我们还给你留了一大碗放厨房里了,洛哥做得很好吃哒!”   叶君书十分暖心,“你们吃了就好,大哥等下就去吃。”   叶君致在旁边偷瞄叶君书好几眼,叶君书注意到了,便问,“小致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子舟哥,你真摔跤啦?有没有受伤啊?痛不痛?”叶君致十分记得自己跌跤时摔得很痛还哭鼻子,怎么子舟哥好像没事一样,他很好奇子舟哥会不会哭?   “小致,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在大哥面前提这事的吗?大哥会不好意思的。”小山看向叶君致,那表情仿佛在问,你怎么说出来了啊?   小致挠挠头,“子舟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起你摔跤这件丢脸的事的。”   叶君书:“……”   路哥儿只觉得这两个哥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说不是让大哥更觉得丢脸吗?   他拉拉叶君书的手,安慰道:“大哥你放心,就算你在山里被野猪吓到摔跤弄脏衣服的事被我们知道了,你在我们心里的威严也不减分毫。”   叶君书:“……”   等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谁说他被野猪吓到跌跤了?谁说的?   “是昊子哥偷偷跟我们说的,他问我拿大哥的衣服,我们就关心的追问了下,我们不是故意说出来哒!”路哥儿上前抱住叶君书的大腿,仰起头眨眨眼,萌动十足。   “……”叶君书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他看一圈张着大眼盯着他看的小萝卜头,连远远坐在炕上和双胞胎玩闹的洛哥儿也好奇的望过来,心里无语半晌。   所以说,叶君昊那家伙,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路哥儿吸吸鼻子,闻到了淡淡的药味,瞬间急了,“大哥你摔伤啦?”   不过比起事情的真相,叶君书更愿意让他们这么认为。   他笑着承认道:“擦伤了下,已经抹了药,就破了点皮,没事的啊,以后可不许提这事,也不许到外面说,不然大哥多没面子。”   “嗯!我们不说!”几颗小脑袋用力点头,乌溜溜的眼睛继续看着叶君书。   叶君书赞道:“真乖!大哥请明阿姆帮忙到县里买了好多好吃的,奖励你们今晚每人可以吃一块糖!”   闻言,几双眼睛瞬间闪亮亮,小山吸溜一下口水,“大哥,是饴糖吗?”他记得饴糖可甜可好吃了!   叶君书怜惜的摸摸小山的头,“是啊。”   “有我的份吗?”小致低头对手指,偷偷咽口水,他也想吃……   叶君书温和道:“都有,都有,大哥这就去拿来。”   说着,叶君书转身往仓库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天刚蒙蒙亮,路哥儿就睁开了眼。   炕床还有余温,几个兄弟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还在呼呼大睡。   平时这个点儿就醒来起床的大哥却一反往常,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路哥儿躺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钻出被窝,轻轻的爬到床边,坐在叶君书的旁边。   他俯下小身子,伸出小手,悄悄扯下被子,拉开叶君书微微松垮的里衣。   微微的光亮下,他看到叶君书身上青青紫紫的异常可怖的伤,绝对不是简单的摔跤就能摔出来的。   他咬咬下唇,双眼迅速蓄满泪,眼看就要掉下来。   正在这时,叶君书突然睁开眼,不过他此时还迷糊着,看到背着光线坐起来的路哥儿,哑着声音道:“醒了?天亮了?”   望一眼天窗,的确有点亮了,又看到路哥儿衣衫单薄,一把将他抱过来塞进被窝里,轻轻拍下背,“乖啊,再睡会儿。”   路哥儿趴着窝在叶君书怀里,小手攥着他的衣服。   叶君书总算清醒,他捂了片刻,见路哥儿没什么动静,以为他又睡过去了,便轻轻放开他,自己翻身轻手轻脚的起床穿衣,准备去煮早膳。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不太影响他的日常,叶君书索性不管了,让他自己慢慢好转,反正还小,恢复力强。   叶君书熟练迅速的在厨房忙碌着。   这么一会儿,天又亮了不少。   他忙得差不多了,便去门口打开门。   今天耗子哥和荣伯应该会来找他。   谁知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着实吓了一跳,差点惊叫起来,他定睛一看,“二伯姆?”   “舟小子……”杜南看见叶君书有些尴尬,他无措的扯扯衣服,一时没说话。   叶君书疑惑这两年不怎么往来的二伯姆怎么突然过来,不过他面上不显,笑着招呼道:“二伯姆,早!对不起啊,我刚在厨房没注意到您敲门,站了很久了吗?快快进来屋里暖暖身。”   “不、不用了!”他连忙摇头,“我想着时辰还早,才没敲门,你没听到是正常。”生活困苦的磨砺使得二伯姆的脸上沾满风霜,眉宇间情绪愁苦,可能是大儿子归家,让他点燃了希望,沉郁的眼睛总算有些光亮。   二伯姆还不到四十,整个人看起来老很多,头发都有了几分霜白。   他将挎篮上的盖子掀开,取出一包包裹得很好的纸袋,递给叶君书,“这个是我昨日县里买回来的软糖糕,伯姆切了点过来,你和娃子们吃着看喜不喜欢。”   叶君书低头一看,认出这个是点心铺子的特有包装,而且松松软软的糖糕好大一块,都快有一斤了,这糖糕可不便宜,“这……二伯姆,您太客气了,我哪能要?弟弟们能吃到的机会不多,您就留给弟弟们吃吧!”   “家里还有……舟小子,从前的事我听我家不成器的小子说了,是我和你二伯误会你阿父了,我们家怨了你阿父那么久,实在是……”   叶君书才知道,原来二伯姆出现在他家,是来道歉的,单凭和耗子哥的关系,他都会原谅二伯家,不会产生芥蒂。   再说,本来阿父阿姆也没怨过二伯家,毕竟白白一个儿子生死未卜不知所踪,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何况还是大儿子?   二伯姆契入二伯家后好几年才生下叶君昊,对这个好不容易养成的儿子是疼爱有加的,当叶君昊离家时,他们一家可谓哭天抢地,如果无理取闹点,可真会当场闹上叶君书家。   可是就算没闹,可关系就僵了,二伯姆一看到叶君书家的人,就想起他那不知所踪的大儿子,怎么可能会舒服?   如今大儿子完好无损回来了,还解释清楚当年的情况,作为不分青红皂白责怪了叶君书家两年的二伯姆家,是心虚愧疚不安的。   尤其最为愧疚的对象,已经没在了,杜南只能尽己所能补偿叶君书几兄弟,可惜自己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他想补偿都有心无力。好不容易大儿子赚了点钱回来,他就买了些糖糕过来。   为了让二伯姆不那么内疚,叶君书只能收下这份好意,他接过来,然后对二伯姆道,“您稍等一会,我等下就过来。”   说完,叶君书忙去屋里,将托明阿姆买的糕点取出几块包好,然后跑出去。   二伯姆还在原地等着,叶君书快步过去,将手里东西塞过去,“二伯姆,这些点心您带回去给弟弟们尝尝鲜。”   “这……伯姆哪能要你的东西,快拿回去!”二伯姆推拒。   “就一点点,不多,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给弟弟们的,你要不收,我也不好意思收您的东西了。”叶君书坚决道。   “……好吧,那伯姆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二伯姆说不过叶君书,只好收下。   “好的,二伯姆慢走。”叶君书目送他离开,才虚掩上门。   村里卖的那头野猪,所得的钱都入李叔的口袋,叶君昊和叶君书只分了卖去县里的那头大野猪的钱。   一头硕大健壮的公野猪,粗粗算有五百斤往上,就算以八文钱一斤卖出去,也有四两多银子,李叔和酒家是熟人,一整头野猪给了整五两银子!   他们两个对半分也有二两多!要知道农家人一大家子攒钱一年也未必攒得到二两!   突然觉得钱来得好快!叶君书都快被砸晕了。   可惜要以命相搏,还是划不来……   这种好事以后只能想想了。   他们两人将这份钱分成三份,准备给李叔二两,剩下的他们对分。   这钱他们分得毫无怨言,毕竟如果不是李叔,他们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还不一定呢!   叶君书捂着钱罐子,难得喜形于色,太特么兴奋了!有钱他什么都不慌!养几个奶娃娃算什么,多来几个他都养得了!   好吧,他是夸张了点,不过有钱的感觉真的好啊!   下午的时候荣伯过了来,还带来了先生家给的回礼,满满的一箱,还有一个超大的包裹。   叶君书没急着看,而是向荣伯询问了点情况,然后将灰扑扑的钱袋子还回给荣伯,郑重道:“荣伯,这是还您的二百文,还有昨天买肉的钱。”   他昨天出门没带钱,买肉的钱还是荣伯先垫付出去的,而这个灰扑扑的袋子,也是荣伯借他钱时装的那个。   他现在手里有了余钱,手头宽裕,也不必再借荣伯的钱了。   荣伯没有马上接过来,而是道:“这钱你不必急着还。”   叶君书道:“您知道的,昨天卖的野猪我分了钱,够我花销一段时日了,再说,这快到年了,您家里也是急需花钱的时候。”   他弯弯眼,“如果真的缺钱,我不会跟荣伯您客气的。”   荣伯这才接过钱袋子,“等你需要了再和我说。”   “一定。”   等荣伯离开,叶君书将箱子和包袱抱回书房。   他先是将包袱打开,露出上面精致可爱的小衣服小鞋子,一看就知道是师姆的手艺,是给双胞胎的。   叶君书摸着料子很舒服,看着有点薄,但暖乎乎的,正适合双胞胎这时候穿。   除了双胞胎的,还有给他们其他兄弟的衣服,颜色偏淡,连他也有,不由觉得很暖心。   就算他不去念书了,可先生一家还是很关心他。   将衣裳放好,叶君书的目光落在桌面的箱子上,重量微沉,不知是什么。   他打开来一看,整整齐齐码放的一箱子都是书。   旁边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最上方很显眼的放着一封信。   他拆开信,入眼就是“子舟如晤……”   这封信是先生的二儿子秦耀良写的,秦耀良大叶君书两岁多,但他们一向相处得好,彼此很熟悉。   信里秦耀良先是关心了下他的近况,而后就是长篇大论的吐苦水,写了好几页着重说明自叶君书离开学堂后他过得多么的水深火热。   叶君书不自觉微笑起来。   秦耀良自小不爱念书,反而偏爱旁门左道,可惜有个严肃古板的亲父,每天被盯得死死的,非要他往科举上考。   可惜他没这个志向,书本只酷爱看话本游记等杂书。   叶君书在的时候,先生的一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对秦耀良没盯得那么紧,但自他走后,秦耀良就几乎每天被逼着抄书写字念书写论文,为了表明他话里的真实性,还带来了证据,他亲自手抄的四书五经和这段时间写的论文!   所以为了将他这个好兄弟从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先生手里解救出来,请他务必一定要认真看书,明年快来学堂,好让先生不要再盯着他啊啊啊!!   叶君书笑着笑着,眼睛不由泛酸。   他这个师兄,真不知该怎么说他。   他怎么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学堂啊……   不过,写写信还是可以的。   叶君书翻出好久不用的纸笔和砚台,研磨好墨,宣纸铺开,执起毛笔点墨,开始回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小剧场送上——   当丧尽天良天理难容的明二爷被小攻使计neng死后——   明相:查!给本相彻查!吾儿绝不能白白死去!   明贵妃:李三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里?侄儿的死跟皇后一脉绝对脱不了关系!绝对是李三的手笔!   叶·不起眼小人物·君书:……   李·实力宠攻·玙:(霸气一站)这锅,我背!   小受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替小攻背黑锅什么的23333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叶君书这两天都在家看孩子, 旁边小山和路哥儿有搭把手也不算累,正好养养身体。   他现在孝期不能用食物进补,也不敢去看伤买药熬,就怕孩子们发现会受到惊吓, 他一直很小心。   李叔的二两银子还在他手里攥着, 白天晚上他不太走得开, 就一直拖着,但总要给出去。   叶君书干脆选了早上,早点起床将厨房的水和锅烧上柴火,再三确定不会烧出来后, 拿起银子匆匆往李叔家赶。   村里比较安静,只有偶尔的鸡鸣声和厨房里传出来的烟火气息。天色只是微微透亮, 不过足够叶君书看清路了。   他走得快,即使寒风呼啸,也不觉得冷,反而额头渗出细汗。   不多时, 他就看到李叔的屋子。   李叔的围墙是石头掺着泥土糊成的,很夯实,成人的高度,叶君书蹦跳着抻长脖子往里瞅也望不进去,不知李叔有没起床。   他绕到门前, 侧耳倾听,隐约听到院子有动静。   李叔应该是已经起了,而且就在院子里。   他正待敲门, 然而手刚触上去,门就微微动了下。   嗯?门没栓?   叶君书伸手一推,门就咿呀开了。   院子里的动静更清晰,他探头进去,一眼就看到李叔正在练拳,招式流畅凌厉,虎虎生风。   叶君书眼前一亮,他眨也不眨的,一瞬不瞬的看着,心里麻爪痒似的蠢蠢欲动。   见李叔看到他瞥眼过来。   叶君书朗声道:“李叔,我可以进来吗?”   时刻关注着的叶君书,看到李叔只是略一点了头,算是回应,手上不间歇的继续练拳。   他迅速跨步进来,站在一旁看着,耐心等候他练完拳,心中热血沸腾。   没多久,李宏英一个收势,练拳完毕,他随手擦汗,简短地问道:“有事?”   叶君书扬起笑脸,“我来拿我的衣服,应该已经晾干了吧?”他那天落在这里的那套衣服忘了拿回去了,咳,虽然可能破了几个洞开了些线步,但是补补还是能穿的。   李宏英微颔首,随后转身进屋子,不多时出来,手里拿着他那套衣服。   叶君书伸手接过衣服,手上还莫名多了两个眼熟的瓷瓶子?   李宏英淡淡道:“药丸子三天一粒,吃半个月就好,药膏有时间就抹点。”   “噢……”   叶君书握着瓶子,犹豫了下,没拒绝李叔的好意。   本来想着等伤势自己慢慢痊愈的,但李叔给了药,而且他的药那么有效,叶君书也想自己的伤好得快些。   他垂眸看了下,而后从怀里取出二两银子,抬头对李宏英笑道:“李叔,这是我和耗子哥分给你的银子,不多,希望你不要嫌弃。”   李宏英低头看了眼,淡淡拒绝,“我不需要。”   叶君书执意道:“这是你该得的,李叔,在山里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我和耗子哥不死也没半条命,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无论怎样,你一定要收下!”   李宏英俯视眼前这个矮豆丁,如果不是外表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看他的眼神,他一定会以为面对的是个成年人。   对视片刻,李宏英接过银子,“我收下了。”   叶君书松口气,准备的一大堆劝说的话不用费口舌说出来了。   明明事情已经完了,他也该离开,可是那声告辞叶君书怎么也说出口,他垂下头,心中的想法几次呼之欲出,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宏英垂眸审视叶君书片刻,沉吟了下,忽而开口问道:“舟小子,你将来有何打算?”   叶君书不知李叔问这话是何意,但还是认真回答道:“李叔,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将来有什么打算,我现在所思思想,是将弟弟们好好抚养长大。等出了孝,可能会到县城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吧。”   家里孩子太小,叶君书注定走不开,只能就近思考赚钱的门路。   他念过几年书,或许可以去给些店家当个账房之类的,工作轻松点,赚的比较多,还可以不时回家看孩子。   他现在还没想得那么远,主要在想怎么渡过守孝这两年多时间,他的计划是每年农闲开一次学教孩子们读书跟乡亲们换取食物,再多的话进山找找吃的用的或者可以拿来卖的。   他的要求不高,尽量饿不死,孩子们健康一点就行。   李宏英道:“你跟我学学功夫吧。学点打猎技巧,以后可以去打点野物打打牙祭,运气好点可以拿去卖钱。”   叶君书顿时眼睛一亮,“可以吗?”   李叔是练家子这事他一直知道,他也一直想将身体锻炼起来,毕竟身体是本钱,只是他没什么门路,只能拿现代学过的太极跆拳道什么的练练,只是他当年学得挺儿戏,早就将动作忘得差不多了,最多就是做做俯卧撑,跑跑步。   如果他能学到李叔的本事,起码以后进山打猎寻药材不用畏手畏脚,打到的猎物还能卖几个钱……   这个念头在叶君书的心底盘桓已久,只是一直问不出口,他们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让李叔教他看家本领呢?   如果拿家里的情况说事,总觉得是在卖惨,用道德去绑架别人,这世上比他家更难更艰苦的人多得是,如果人人都觉得有本事的人必须教他们本领,好让他们过得好点,那样的人,也是自私自利丝毫不考虑别人的,也不想想,人家的活命本事,凭什么要教你?   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这世上没有谁该欠谁的。   叶君书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一直说不出口。   不过,如今李叔主动提起,是不是意味着,他愿意教自己?   叶君书的心七上八下的,忐忑的看向李叔。   “李叔,你真的愿意教我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是挺麻烦的……”   叶君书:“……”   “不过。”李宏英话锋一转,沉声道,“我的教导很严厉,如果你吃不了苦……”   “不会!无论是什么样的艰难我都能坚持下来!”叶君书信誓旦旦道,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也要把握住!   李宏英不置可否。   “师父……”叶君书正想跪拜仿效行他所知的拜师礼,李宏英就阻止道,“不用叫师父,我只是教你个基本功而已。”   “是。”叶君书很高兴,基本李叔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都听。   他忍住内心的雀跃,好奇的问:“李叔,我学了武后真的可以直接飞身上树上屋、摘叶飞花吗?我隐匿气息了别人是不是就会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叶君书想象自己像书中大侠那样,学会轻功到处飞,有了内功胸口碎大石,还可以耍个帅吸引美……哥儿?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李宏英抽抽嘴角,怪异的看叶君书半晌,无语道:“你想多了。”   “啊?”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李宏英觉得,之前自己以为这个小孩有着成人的内在什么的,那都是错觉。   他直接道:“扎个马步。”   “哦。”   叶君书应声,一个侧跨,两脚分开,半蹲下来,扎了个自以为的标准马步。   李宏英绕着叶君书转一圈,拍拍叶君书的后背,让他挺直点,脚抬起微微一勾,让叶君书叉得更开,身子更往下沉。   叶君书一阵龇牙咧嘴。   李叔是不是忘了他身上还有伤?   李宏英点点头,淡淡道:“记住这个姿势,以后每天早上蹲半个时辰,等开年后再来找我。”   然后就进屋了……?   叶君书一脸疑惑,就这样?没了?   就扎马步?   ……没事,武林高手都是从基本功学起的,他才刚开始学,自然练的是这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叶君书自我安慰半晌,扎了片刻马步,看天色不早了,想到家里的事,就再也蹲不住。   于是他扬声道:“李叔!我先回家去了!明天开始我一定一日不落的扎马步!”   等听到屋里的回应,叶君书站起身,踢踢腿,怀抱成为绝代高手的梦想,脚步轻快的往家里赶。   然而其实现实很骨感,等叶君书真正学了后才知道,武林高手啥的,那真的只是想象而已。   身怀绝技功夫了得隐蔽气息一流那些,那是从小特殊训练培养起来的,飞檐走壁?其实就是练得久了爬个墙比一般人轻巧熟练……   今年的第一场雪是在下半夜里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下起来的。   前半夜一场湿冷滂沱的大雨下了半宿,慢慢的变成雨夹雪,最后变成雪。   叶君书打开门时,入眼的便是一幅素装银裹白雪皑皑的画卷。   纯白的雪花飘然而落,落在屋檐,落在枝头,落在地上,也落进叶君书的心里。   他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片刻,才拍拍冰凉的脸颊,哈着气往厨房去。   这段时间的天一直灰蒙蒙的,雪下下来,反而明亮了。   天气还不到最冷的时候,不过屋里已经烧起了炭盆子。   家里的柴火比想象中用得快,基本炕床是一天到晚暖着的,多亏了方叔的木柴,不然,他都不敢想象这么冷的冬天怎么过得下去。   木炭也是预估不足,幸好华伯昨天背了一大袋过来,不然,真够他发愁的。   想起华伯,叶君书忍不住叹口气,华伯就是小致和洛哥儿的阿父,带着大儿子叶君逸外出打短工,直到前两天才和同村人一起回来。   说来也是巧,因为他阿父读过几年书,算是比较有见识的,他们这一代人的大名大多是阿父帮忙取的,所以听着乡土气息都不重。   华伯和君逸哥回来时,满脸风霜,整个人看上去就很累,两颊也凹下去了,瘦骨嶙峋的,跟难民似的,似乎就是长期做重活还吃不饱导致的。   可把明阿姆他们心疼得直掉泪。   只能趁着在家使着劲的给他们补身体。   叶君书看着心里有几分沉重,这时代的人,能赚钱的门路不多,他们这些没有学识只有一身蛮力的穷苦人家,想要赚钱只能出卖劳力。而且还赚得不多,因为劳动力无比廉价……   叶君书那时才有点懂得,当他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时,长辈们为什么这么感激,不时的帮忙做这做那不说,家里有份好吃的,而他们适合吃的,都会特地带一份过来给他们吃。   生怕他一个不满意就撩开不干了。   情分都是相互的,乡亲们对他们家好,他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而乡亲们觉得这是很大的恩情,又可着劲儿对他们好……   算了,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想再多也没用,最多也只能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罢了。   叶君书抛开这些烦恼不再去想。   雪越下越大,还连续下了好多天,孩子们从一开始的兴奋变成现在的无精打采。   地上的雪堆积得多了,大家都出行不便,基本上都各自窝在家猫冬了。   叶君书从一开始就拘着孩子们不让他们出来玩,最多开个小窗户让他们瞅一眼新鲜。   孩子们本来活动的范围就有限,再缩小,一个屋子就这么大,小山连房里墙角的地板纹路都认得清清楚楚了。   为了让他们打起精神,叶君书亲自陪他们玩幼稚的游戏不说,还将书房里的书都搬过来,给他们念书。   本来他想笑话的,可惜他没什么天分,他讲了好几段,自己反而先笑起来了,他们都没反应,一脸的懵懂,根本就听不懂……   讲故事?他说得干巴巴的一点起伏也没有,一点也吸引不了孩子们……   叶君书放弃,只好给他们念书本,刚好里面有本游记,照本宣科念了。   叶君书房里的书,除了秦耀良的那些,剩下的都是他阿父买的,当时阿父手里有几个钱,听店里的老板说这本对科考有用那本对科考有用,就买了好几本回来。   原来的叶君书早就看过好几遍,对里面的内容滚瓜烂熟。   现在叶君书再次拿来看,权当温习了。   还好孩子们都还小,本来就觉多,再加上天气冷,暖暖的被窝炕床一烘,基本上晚上一觉睡到差不多中午,精神玩闹吃饭一段时间,下午的午觉睡到天黑。   叶君书清净的时间反而比以前多。   他的睡眠相对较少,一时间颇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不经意看到秦耀良抄写过来的四书五经,他愣了下,干脆拿过来看和背诵。   其实四书他之前已经学过一部分了,只是还没理解透彻,就停学了。   叶君书想,反正现在有空闲时间,自学一下也好,等将来小山或五娃念书,他还可以辅导一下。   这么一看下去,叶君书发现一件事,他现在的记忆力比以前好很多,这个以前不单指现代版的他,还包括古代版的,印象中小叶君书需要背三四次才能背下来的书,他过个两遍就能背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两份记忆融合将他脑容量又开发了的缘故。   当然,如果要倒背如流还需要再过几遍。   不管怎么说,这对叶君书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叶君书乐观地琢磨,说不定慢慢看个几年书,还能考个秀才。   有了秀才的名头,名下的地还可以免税二十亩,这是个好事啊!   过个几年,叶君书总要买些地的,在乡下这些地方,手里没地,总有些不踏实,而且总不能一直买粮食,这样花销也太大了。   等以后家里买了地,有了粮,再不时上山打个猎,挖个草药赚点钱,或者到县里打份短工,养起一个家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嗯,就这么办。   有了目标,叶君书的空闲时间干脆都用来看书,有事情可做,日子倒过得挺快。   一场雪陆陆续续下了半个月,等彻底停雪,已经临近年关。   院子里堆积的雪厚厚一层,已经没过叶君书的大腿。   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叶君书发愁,这么厚的雪他要铲到何时?   但是再怎么难,叶君书也只能挥起铁铲,使着劲儿铲雪。   他先从屋子到院门挖开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路。   不然万一有人来找他,却被堵在门口,那多尴尬。   叶君书忙活半天,双手都酸痛无比了,回头一看,才铲出一条道。   他歇着也不得闲,进屋看孩子一眼,看谁饿了给打碗粥吃个饼,琐碎事都解决好了才出去继续奋斗。   路哥儿跟着跑出来,体贴道,“大哥,我来帮忙。”   “不用不用,快进屋去。”叶君书将他赶回屋子。   路哥儿人还没到厚雪的高度,出去一站,都该被淹没了,没得来帮倒忙,果断拒绝。   他接着上午的成果,到门口将门两侧的雪都铲开,才打开门。   门刚打开,倚在上面的雪就掉进来,叶君书将门口的雪推开,正准备将门口空出一块地来,就见华伯和君逸哥背着铁铲一前一后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   远远看到叶君书,华伯大声打招呼,“舟小子,在铲雪啊?”   叶君书喊了人,笑着道,“是啊!”叶君书细细看他们一眼,经过十几天的温养,华伯和君逸哥没有刚回来那么恐怖,脸颊不再凹下去,整个人看起来也有精气神了。   “我们来搭把手。”叶君逸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谢谢华伯,谢谢君逸哥。”叶君书没拒绝,明阿姆家劳动力一个顶他两个,他自己一个人铲雪,不知得花几天。   “呔,跟你阿伯客气个啥?”   “华伯,你家的院子都铲好雪啦?”   “是啊,也就半天活儿的功夫。”华伯动作极其熟练快速,还能抽空和叶君书搭话。   叶君逸埋头只顾干活。   有了华伯和君逸哥的加入,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一个下午的时间,连他院子里的雪都被铲到一边了。   送走热心帮忙的华伯和君逸哥,叶君书看着一天的辛勤成果,成就感巨大。   他还颇有童心的在空地上做了六个小雪人,几兄弟一人一个,惹得小山和勤哥儿他们蹦蹦跳跳的兴奋尖叫,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个小雪人挪不开眼了。   越近年关,村里就更加热闹起来,冬日的严寒也阻挡不了村里人的热情。   他们家特殊情况,所以准备的比较简单。   其他家早早就准备起来了。   过年家家户户都会贴符,贴红剪纸。心灵手巧的哥儿们使出看家本领,裁了好多各种精美形状的贴纸。   如果不是避讳,叶君书还想写对联拿去卖,还能赚几个钱。可惜他再多想法也无济于事。   不过就算不能写也没关系,好多家孩子拿着红纸过来,让叶君书教他们写。为此,叶君书在黑板上写了好几副寓意美好的对联,让孩子们用炭笔一笔一划照着写在红纸上。   虽然字体歪歪扭扭,但家长们只有高兴的份,哪里会嫌弃。   叶君书在过年前两天早早炒了花生、豆类的零食,干果之类的在县里已经买好,麻叶等油炸物明阿姆顺便做了他家的份,早早就送了过来。   除此之外,叶君书还同明阿姆买了只大公鸡,准备除夕当日宰杀。   过年要祭先祖,该有的祭品要准备齐全,叶君书也不能寒碜了祖宗,肉食还是要备上一份,只不过不比其他家,他们家家户户都是往丰富里整。   万事俱备,转眼就到大年三十儿,也就意味着新年已经到来。   一大清早的,每家每户都开始宰鸡杀鸭,好不热闹。   刚吃过中饭,家里的顶梁柱和汉子们带着家里哥儿准备好的祭品,热热闹闹的往祠堂里去,家里的哥儿们就开始贴窗花,旧符换新符。   叶君书杀鸡割喉时还闹了个笑话,他让小山帮忙抓脚,割喉时才刚割开条口子,就被挣开了,好一阵才将其重新抓起来。   为了不让大公鸡再次挣脱,叶君书干脆将两个粗大的鸡爪子绑起来踩在脚底下,一人就将它解决了。   小山力气不够大,最后只能靠自己。   不过还好总算顺利。   等把收拾好的大公鸡烫熟,也差不多到时辰了。   叶君书将祭品拿好,分装进两个篮子里,准备挑着去。   本来他要带小山一起去的,但是家里走不开,最后只有叶君书一个人和约好的华伯君逸哥兄弟一起过去。   祭祀对于叶姓族人来说,是件非常隆重的事。   由荣伯主持,几位仅存的太爷也到场,按着辈分上香。   叶君书虽然年龄还小,但也是一家之主,已经不适合排在君字小辈里,荣伯干脆将他安排在他阿父那一辈,站他阿父之前的位置。   一堆壮汉里夹杂着一颗小豆丁,看着不和谐,但没人发笑,个个严肃着表情。   叶君书也绷着脸,认真的听着号令,该磕头磕头,该跪拜跪拜。   整个场面气氛很肃容,村长念了一大片文绉绉的祭文,大意就是总结上一年的大事,展望一下新的一年,总之请祖宗保佑,让他们过得越来越好。   等散场回了家,叶君书将冷掉的大公鸡用热水过一遍,再在滚烫的鸡汤里滚几滚,香喷喷的肉香味随着热气散发开来,又端去阿父阿姆的牌位前。   叶君书经常来上香打扫放换祭品,所以看着很整洁干净。   他将大公鸡摆在案桌中间,两边干果糕点,炒花生之类的,满满当当摆上。   他点燃香,让孩子们排开,给牌位磕头。   叶君书还抱了双胞胎过来,抱着他们磕了头。   等他们磕完头,叶君书才让他们出去回屋里,自己跟两位长辈聊一下家常。   他阿父阿姆的牌位,得在家里供奉满三年,等他们出孝那天,再请进祠堂。之后才正式除孝。   叶君书絮絮叨叨好一会儿,说了他们几兄弟的日常,后面觉得该说的都说了,才停下来。   安静的坐了片刻。   他想,虽然他不知道他来这里,或者是突然多了份记忆是为了什么,但是日子还长,他总会知道的。   他会好好养孩子,教他们成人。   祭拜完,就开始整年夜饭了。   大公鸡祭祀供奉过,他们这些重孝在身的人是可以吃的。   这个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吃的肉食来源。   即使叶君书一直努力让他们吃饱,可是长久没沾荤腥的弟弟们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小脸都泛黄了,唯一称得上白嫩的,只有双胞胎。   这次难得能吃次荤,叶君书下了很大力气,恨不得一次就将他们补得白白胖胖的。   怕因长久没油水的肠胃骤然吃肉会让孩子们肚子不舒服,叶君书用心良苦,白天整鸡开水煮的一锅汤,先给他们喝满满一碗撇了油的鸡汤下去润润肠胃,等晚上吃肉估计会好受点。   不过现在时代的孩子胃很坚强,能有油水吃就不错了,哪还会因吃太多而拉肚子。   叶君书真是想太多。   外面很热闹,他们偶尔能听到爆竹响起的声音,还能听到孩子们到处奔跑笑闹。   但他们还在守孝,自然不能出去凑这份热闹,他们也很听话的不闹着要出去。   于是叶家几兄弟齐齐蹲在厨房里,几双萌萌的眼睛围着叶君书转。   浓浓的肉香味在厨房里挥之不去,几个小的早就口水泛滥啦!但他们是懂事的孩子,没有哭闹着要吃,十分乖巧。   叶君书围着围裙正在剁鸡,脑子里已经迅速分配好怎么吃了,难得有肉吃,他得放开一半,等明天后天吃,嗯,今晚是大年夜,得丰富点。   两个大鸡腿两个鸡翼腿已经削好,小山一个,路哥儿一个,勤哥儿一个,剩下一个给双胞胎,他们如今已经能吃辅食肉糜了。   鸡翅膀路哥儿勤哥儿一人一个,留明天吃,鸡胸肉留给双胞胎做肉糜,鸡背肉……   至于他?就啃鸡头鸡脚解解馋就好了。   顶着孩子们火热热的目光,叶君书愣是淡定无比有条不紊的做着晚饭,还整得十分丰富。   虽说都以素菜为主,肉食只有一只鸡,但叶君书愣是整出十盘不一样的菜式。   他觉得他还可以多一条职业道路选择,比如去当厨师~   餐桌上,叶家兄弟坐好准备就绪。   今天是大年夜,连双胞胎都抱上桌,叶君书将早早制好的特制椅子放好,双胞胎一人一边坐好,他在旁边坐着,方便照顾。   几双黑亮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看,叶君书轻咳一声,挺直腰板,摆出大家长的气势,开始饭前演讲。   叶君书避重就轻,没提去年的伤心事,而是直接一一点名表扬孩子们的乖巧懂事,总结自己做得不足的地方,最后以一句话为结尾——   “……新的一年,我们要更加努力,争取把日子过得更好!”   把话说完,叶君书就宣布:“开饭!”   孩子们欢呼一声,埋头抓起碗里的大鸡腿,嗷呜一声咬下去。   看着几个小的吃得满嘴油,叶君书十分满足。再次立下宏愿,一定要赚大钱,以后让孩子们每顿都有肉吃!   双胞胎咿咿呀呀要闹,伸手想抓桌上的菜,可没处理好的菜他们哪能吃?而且上桌前已经将他们喂得饱饱的,可不能再吃。   叶君书想了想,一人给了个鸡爪子让他们啃,反正利爪他已经剁走,上面也没什么肉,也没煮软,他们咬不动,就让他们吮着吃吧。   果然,鸡爪子拿到手,双胞胎就不闹了,安安静静的坐着,双手将鸡爪子塞嘴里一吸一吸的。   叶家兄弟总算能安心吃顿年夜饭。   叶君书啃了个鸡头后没再夹肉,几次想将筷子伸过去夹肉都忍住了,一只鸡就这么点,他还想让孩子们多吃几顿解馋,他多吃一块肉就少一块了……   于是干脆用鸡汤泡饭吃,还自我安慰的想,鸡汤也有鸡肉味,他也算解馋了。   小山是最快吃完一只鸡腿的,将鸡腿棍扔桌面后,继续夹肉吃。   叶君书不经意撇一眼,发现小山扔的鸡腿棍上还有些小山咬不动的肉筋在,就这么扔掉浪费了。   叶君书干脆将鸡腿棍拿起来,舀了勺鸡汤过遍味,放进嘴里直接咬碎骨头,原来鸡骨头里也有骨髓,他以前没咬过来吃过,还挺好吃的。   路哥儿正巧看见了,突然红了眼眶,他抓着鸡腿跳下凳子,蹬蹬跑过去一把将吃了一半的鸡腿放到叶君书碗里,“我吃完了。”不等叶君书反应,又跑回座位上,低头扒饭。   小山这才注意到叶君书一直没夹肉吃,再看他手里还拿着他吃剩的鸡腿骨,差点飚出泪,他内疚地夹了大块鸡肉过去:“大哥,吃肉……”   “呃……”说出来他们可能不信,他只是不想浪费而已,并不是不舍得吃肉。   勤哥儿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餐桌气氛不对劲,他全程一直眼巴巴的盯着有碗口大的鸡腿,啃了两口就不舍得再吃,一直盯着来解馋,他看三哥把鸡腿给了大哥,歪头眨眨眼,然后十分不舍的将装着大鸡腿的碗往叶君书面前推,眼巴巴的盯着叶君书道,“我也吃完了,大哥吃。”   叶君书十分感动,果然没白养这些崽子。   于是他将两只鸡腿放到一边,柔声道:“那就留明天吃吧,你们先吃其他肉。”   叶君书正要将小山夹的肉给过勤哥儿,路哥儿突然抬头红着眼对叶君书吼道:“大哥如果不吃肉,我也不吃了!”   小山也放下筷子,以行动表示支持路哥儿。   “……”叶君书无言半晌,看向路哥儿倔强的眼睛,又看看小山一脸坚决的样子,最终妥协道,“我吃,我吃。”   路哥儿还不依,非要亲眼看叶君书吃下肉了,才收回视线,低头扒饭。   叶君书面上无奈,心里却暖暖的。   勤哥儿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鸡腿,咬着小筷子不时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注意到了勤哥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问道:“怎么了?”   勤哥儿眨巴着眼道:“大哥,我可以再啃两口鸡腿,剩下的再明天吃吗?”   叶君书忍俊不禁,好笑的将鸡腿给路哥儿和勤哥儿夹回去,“可以,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的再留明天吃。”   “小山也是,快吃吧。”   “大哥你也吃。”   “咿呀咿呀!”双胞胎突然凑起热闹,将手里的爪子往叶君书面前伸。   叶君书轻轻刮了一下双胞胎的脸颊,忍不住笑了起来。   勤哥儿也开始傻笑,一时之间气氛又恢复其乐融融之态。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完,叶君书收拾好残局,一家人就围在一起聊天玩闹。   叶君书彻底不要形象了,和孩子们骑大马之类的游戏,孩子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叶家兄弟闹了很晚,最后路哥儿及往下的几个弟弟扛不住,已经呼呼大睡过去,只剩叶君书和叶君山守着夜。   将孩子们都抱进被窝,让他们睡舒服。   叶君书轻声对小山道:“小山,你若困的话,就睡吧,有大哥守着就行。”   叶君山摇摇头,“我陪大哥。”   “那等你累了,要和大哥说知道吗?”   “嗯。”小山点点头。   两兄弟静坐了会儿。   小山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红了眼眶,他低着头,声音带着点哭腔:“大哥,我想阿父和阿姆了……”豆大的泪珠啪嗒掉下来,小山忍不住抹起泪。   弟弟们还小,可能还不理解没有阿父阿姆是什么概念,勤哥儿只有一开始会哭闹着找阿父阿姆,可是现在,已经不会了,他小小的世界里只记住了哥哥弟弟的存在,已然把阿父阿姆忘记了。   他现在才刚到九岁,也还是个孩子,没有长辈在的日子实在太苦了,他看着大哥每天为生计发愁,除了帮忙看着弟弟们,帮不上忙的时候,也会偷偷哭鼻子。   可是他是汉子,哥哥不在家的时候他要挑起重担,不能软弱,所以他一直很坚强。   不过在大哥面前,他忍不住软弱了。   叶君书心口一痛,眼中也起了酸意,他眨眨眼消去陡然升起的水汽,将小山抱到大腿上坐着,哑声道:“大哥也想阿父阿姆了。”   叶君山埋在叶君书肩窝里,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抖着身子压抑地抽泣,他不敢放声大哭,怕吵醒弟弟们。   叶君书深吸口气,仰头看着房梁,努力平复情绪,笑着道:“小山长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小山很厉害,能帮哥哥分担很多……”   “大……哥……大哥……”小山的情绪很激动,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除了喊叶君书,他也说不出其他。   叶君书低低应声,轻声安抚。   小山经过一顿情绪宣泄,小身板就受不住,眼皮子沉重的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就在叶君书的怀里睡了过去。   叶君书抱着小山呆坐很久,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的默默流起泪。   才来这里半年不到,他就觉得过了好久。   遭遇野猪数次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他没怕,事后也没哭,可是现在,在这个特殊的夜晚,他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他放任自己的情绪。   就算骨子里是个成年人,但是他也有累的时候,也有厌烦的时候,也有想发脾气的时候……   一日三餐不是他最为担心的问题,他担心的是这些孩子,孩子们太小了,只能依靠他,他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到,这些孩子就出问题。   有时候真的太累了,身心疲惫……   可是他不能有一丝懈怠,不能在人前露出一丝脆弱的情绪。   养这么多个孩子,真的太困难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叶君书家今年不用招待亲朋好友, 也不方便出门拜年,所以一家六口都是在家里过。   叶君书不亏待孩子们,零食干果之类的准备得足足的。   本来么,过年就是要吃吃吃。   所以, 对小山他们来说, 过年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了, 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零食,还有大哥每餐费心做的各种花样百出美食。   他们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好幸福~   大年初一是村里人互相拜年串门子的时候,基本上是辈分低的给长辈们拜年, 从最高辈分的太爷起,一路走下来, 呼啦啦的一串大人小孩,十分热闹壮观。   可惜这三年,他们一家都不能参与进去,不得不说这是件憾事。   让叶君书十分惊讶且安慰的是, 他教的那三十几个孩子,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不落的在他家门口给他拜年。   这令叶君书十分暖心。   他们家虽然淡出村里交际圈,但显然并不透明,村里人还是将他们一家放在眼里。   叶君书再三庆幸, 他做出教书的决定,荣伯也是真心为他们着想,为他们解决三餐问题的同时, 不至于让他们因和村里人少了联系导致淡了感情。   年初二是外契的哥儿归外家的日子。   叶君书家唯一亲近的亲戚只有舅舅一家,但因每年下雪封山,山路不好走,基本上都是下雪前带着孩子回外家住个一两天,提前给了年礼,就算过了。   事实上,他们村子里隔好远外契进来的哥儿,都是这么做的,不是年前回外家,就是年后化冻时回。   也只有村子内销或者和附近几个村子结契的夫夫,才会在年初二这天回外家。   明阿姆正是隔壁江家村的,距离叶家村只有半天的脚程。一天就能来回。   明阿姆一家在傍晚的时候就回到村子,还给他们拿了一份小致的外姆麽亲手做的糯米糍。   小小的圆圆的可爱一只小白团子,软糯软糯的,十分弾口又不黏牙,还带着丝丝甜味,十分受孩子们的喜欢,叶君书也忍不住吃了好几个。   明阿姆慈爱的看着这些孩子,然后对叶君书道:“我这次过来,顺便跟你说声,明天中午不用煮吃食,都来我家吃。”   叶君书意外明阿姆这个邀请,“明阿姆,这……是不是不太好?”他委婉地道,古人不是一直很避讳晦气的吗?   “呔!就凭我们两家的关系,咱不避讳这些。”明阿姆满不在乎道,他们两家向来是村子里最亲近的两家,从上上一辈开始都是互帮互助,关系不可不密切。   明阿姆夫夫和叶九夫夫更是情同亲兄弟。   现在他们不在了,只留下几个这么小的孩子,孤苦伶仃的,尤其在过年这么隆重的节日里,未免衬托得太让人心酸了。   明阿姆和当家的合计一宿,就定了让他们大年初三过来,两家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才算过个年。   至于为何定了中午不定晚上,考虑到孩子们都还小,中午气温没晚上冷,干脆定了白天。   “可……”   “就这么定了。”明阿姆根本不容叶君书拒绝,让他们明天早上早点过来,转身就走了。   叶君书无奈,到底盛情难却。   第二天一大早,小致和君逸哥就过来喊人了,生怕他们不肯过去似的。   叶君书给孩子们穿上厚厚的棉衣,一件又一件的,个个穿成团子似的圆溜溜,他还怕孩子们冻着,可惜穿不下了,只得作罢。   门口到明阿姆家道路上的雪已经铲开,只是道路有点滑溜溜的,叶君书和叶君逸一人抱一个,另一只手牵着路哥儿和勤哥儿,慢悠悠的往明阿姆家去。   华伯早早就侯在门口,看到他们远远走来,神色有几分松动。   “华伯。”叶君书带着孩子们喊人。   “嗳!”华伯面带笑容地应声,低头看了看叶君书手里的孩子,“这是五娃子吧,都长这么大了。”说着,他伸出手接过孩子,抱着稳稳地颠了颠。   五娃一点也不怕生的在华伯怀里咿咿呀呀,手舞足蹈,显得十分兴奋。   “先进来再说。”   一群人浩浩汤汤进了屋。   早已得到消息的明阿姆捧着两盘满满干果零食出来,看到孩子们笑容满面的招呼,“来,先吃些东西尝尝鲜,不要客气。”   又看到孩子们穿的厚得手脚都不便,脸上都红通通的了,忙个个抱上炕,手上迅速的解开脱了两件衣服,一边道:“怎么给孩子穿得这么多,该闷坏了。”   叶君书摸摸鼻子,略略心虚,多吗?他觉得一点儿也不多啊,外面那么冷,可不比屋里,可以多穿点的吧?   将孩子们安顿好,叶君书见孩子们个个都有玩伴,华伯和君逸哥逗着不认生的五娃六娃玩,路哥儿带着勤哥儿跟着洛哥儿,小山和小致不知怎的玩起了斗鸡,单着脚头抵头在那斗着,脸都涨红了。   他干脆去了厨房。   明阿姆家的厨房构造和他家的差不多,只不过没他家宽敞,他进去时,明阿姆正挥着木铲炒菜,忙得热火朝天。   “明阿姆,我来帮你,需要我做什么?”他看一圈,发现自己应该可以帮忙烧火。   “不用不用,出去玩吧,你进来成什么样子,我一个人就行。”明阿姆十分不赞同,挥着木铲让叶君书赶紧出去。   在他眼里,堂堂一个汉子进厨房做事像什么样,没见他家的汉子不论大小都不进厨房的吗?   叶君书弯弯嘴角,“可是,在家里也是我做饭的啊!明阿姆您就让我留下帮忙吧,说不定我还能偷个师呢!”   明阿姆想到叶君书家的情况,便没拒绝,索性使唤起他来,见叶君书真有意学两手,就一点儿也不藏私的教导。   顾念叶君书家的特殊情况,中午这一餐说丰盛也不丰盛,丰盛是林林总总十二盘素菜,经明阿姆的手,变成香喷喷的美食。   不丰盛是上面没有一丝荤肉,唯一可见的是鸡蛋。   但是用鸡蛋做的菜都占一半了,还是不同菜色,可见其用心。   一顿饭吃得主客尽欢。   叶君书本想回请的,但是之后连续十来天,基本上明阿姆家天天都安排满了,村子里开始互相宴请,今天吃这家,明天吃那家的,叶君书的计划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搁置。   春节看着挺长,过元月十五才算过完年,但日子过得也快,人们似乎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里,转眼就到了节日的尾巴。   这天里乡亲们热热闹闹的闹一天,这个年就过完了。   十六的月亮还很圆,高高挂在澄澈如练的夜空上,与地上的积雪相映成辉。   沉眠中的村庄静悄悄的,连鸡鸣狗吠声似乎也在睡眠中。   夜色中,一个蹒跚的背影被月色拉得老长,脚步踩在积雪上时发出的声音十分清晰。   叶君书半夜突然惊醒,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醒来后就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窗半晌。   他干脆悄声出门,在院头静立片刻,吹了一会儿冷冷的夜风。   直到身子变得冰凉了才准备回房。   这时,院外突兀响起敲门声,轻轻的,但在安静的夜晚十分清晰。   夜半敲门?   叶君书一瞬间想到很多灵异志怪的事,转念不知想到什么,他走到门后,低着声音问道:“谁?”   外面安静了下,接着一个声音应道,“是我。”   熟悉的声音,他果然没猜错。   叶君书打开门,站在外头的,正是叶君昊。   “耗子哥?你这是……”叶君书惊讶,看着叶君昊这一身装备,一个两头在前胸打结背在身后的包袱,腰间挂着一把弓和匕首,又不觉得意外。   “小舟子……”叶君昊强笑一下,“咱们果然是心有灵犀,我刚来找你,你就出来了!哥哥好感动!”   他还想着,如果叶君书睡着了没听到,他就直接走了呢!   叶君昊不顾形象也不顾地上冰冷,一屁股坐下去,右脚艰难的抬起放个舒服的位置。   然后拍拍身边,抬头对叶君书笑道:“坐啊,哥哥深夜睡不着,特地来找你秉烛夜谈……嗯,没有蜡烛,有月光也不错,更有氛围哈哈……”   叶君书凝眉,蹲到他旁边,没理会叶君昊的嬉皮笑脸,直接问道,“耗子哥,你怎么了?”   叶君昊敛去笑容,沉默一阵,然后正色道:“子舟,我要走了。”   “……”猜出来了。   叶君昊此时的模样有点狼狈,但是笑容前所未有明亮。   他认真的对叶君书说道:“子舟,我一定会成功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到了叶君昊脸上未干的泪痕……   叶君书伸手搭上叶君昊的肩膀,坚定道:“昊子哥,你一定会成功的!”   终究还有个人支持他,叶君昊的心情一松,家里人的不理解像是沉沉压在他心底的巨石,沉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都无法说服他的家人,无法得到哪怕分毫的理解,反而冷漠的嘲弄他异想天开……   叶君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拐道来这边,或许他是为了找一个会支持他的人吧。   叶君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谢谢你,子舟。”   “小舟子,我走了。”叶君昊按按叶君书的头,“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对自己好点。”   叶君昊将想说的话都说了,然后站起来,转过身,一拐一拐的离开。   叶君书摸摸叶君昊按过的头顶位置,看着叶君昊的背影,突然喊道,“昊子哥,等等!”   叶君昊疑惑的回头。   “昊子哥,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一定要等我!不然我以后都不和你好了!”   “知道了!”叶君昊好笑道,心想果然是个小孩子。   叶君书确认他不会马上走,忙跑回屋里,匆匆找出上次李叔给的两个瓶子,还有银子,然后迅速跑出去。   他跑到叶君昊面前,一股脑将东西塞过去,“药丸子是吃内伤的,药膏敷外伤,很有效的,昊子哥,这些你拿着,一定要放好。”   上次李叔给的几乎是满满的一瓶,他听李叔的话用了半个月,还剩挺多,叶君昊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事情,有这些东西防身,也保障点。   “还有,这是五两银子,你拿着,该用的时候不要舍不得。”昊子哥估计也不会有多少银钱傍身,他能给的,也就这么多。   “小舟子……”叶君昊感动的红了眼,他的确很需要,但是,小舟子家正是继续用钱的时候,他怎么能要?   “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还留了一点,况且,李叔已经答应教我打猎了,我们不会缺一口吃的。”叶君书说道。   “小舟子……”叶君昊的心口涨涨的,他伸手将叶君书抱起来,用力抱了抱。   双脚离地的叶君书:“……”   他一定会长高的!而且一定会比任何人高!   将叶君书放开,叶君昊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抬手按按他的脑袋,“那哥哥就收下了,等着哥哥给你分成!”   叶君书面无表情,“不用你分成,顾好自己就好。”   叶君昊揉揉他的脑袋,没再说什么,然后转身摆摆手,“我走啦,保重!”   叶君书目送他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夜色中,背影挺拔,莫名高大。   他没问叶君昊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没问他家里人答应他出去了吗?很多事不用问出口,都能知道答案。   想让家人过得好,想出去闯一闯,想拼搏出一番事业的叶君昊并没错,况且他也不鲁莽,而是早有计划。   一辈子禁锢在村庄这一寸田地思想保守的二伯二伯姆认为叶君昊是在做白梦,又担心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会受伤,也没错。   这是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能一方说服另一方,如果不能互相说服,那就是两败俱伤。   叶君书能做的,只有默默祝福。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开年之后, 冬雪化冻,盼来淅淅沥沥贵如油的春雨,家家户户开始了一年的忙碌,每个人都笑容满面, 感叹今年是个好时节。   大家忙着翻田种地, 干得热火朝天。   相比之下, 叶君书一家反而清闲得很。   他们家的地已经卖完了,两块菜地种上蔬菜,基本就没什么事。   叶君书本想去给明阿姆家帮忙插秧种地,不过被拒绝了, 还让明阿姆说了一顿,大意就是, 村子里那么多家叔叔伯伯,对你也不差,你一个人帮得过来吗?帮了这家,另一家问你你帮不帮?人家心里舒服吗?还不如一家都不帮, 反正都忙得过来,你还是看孩子吧……   叶君书想想觉得有道理,就听从明阿姆的话不去帮忙了。   李叔只开了两三亩田地种来自己吃食,一个人三四天就搞定,叶君书一看家里走得开一时半会儿, 就见缝插针的往李叔家跑。   万物复苏的季节,沉寂了一个冬季的世界,正在热热闹闹的苏醒, 到处生机盎然。   新的一年,意味着新的希望。   路哥儿早就掰着手指算今年要养多少鸡多少鸭鹅了。   虽然他们不能吃荤,但养几只母鸡,可以生蛋吃,等出了孝,就可以直接宰来煲汤补身子了。   鸭子味儿重,叶君书是不建议养的,不如多养几只母鸡,不用买鸡蛋,自产自销。   不过孩子们闹着要养,叶君书被孩子们撒下娇卖下萌,就松口养养养了。   他妥协的想,反正后院有专门饲养家禽的屋子,离正屋挺远,再大的气味也散发不过来,就遂了孩子们的愿。   叶君书托明阿姆抱了十二只毛茸茸的小鸡,又买了两只小猪崽。还买了八只鹅崽八只鸭崽,用竹子和木板钉了隔开几个单间分开关着。   嗯……光吃鸡蛋太单调,偶尔还可以吃些鹅蛋鸭蛋换换口味嘛!   有了家禽后,孩子们的活动就多了,最常见的就是小山带着路哥儿和勤哥儿,赶着一群毛茸茸的鸡崽鸭崽鹅崽咯咯嘎嘎的在家里附近溜达,尤其爱往家里那两块菜地跑。   叶君书就负责在家带孩子……   时间如流水般哗啦啦而过。   五娃六娃见风长似的,从会翻身会爬到蹒跚学步到迈着小短腿跑得贼快,好像只是转瞬的事。   叶君书还记得五娃六娃露出无邪的笑脸操着奶音第一次开口喊哥哥时的心情,心口涨的满满的,十分惊喜感动,所有的付出在那一刻有了回报,再多的心酸苦累,都融化在这句喊声里。   叶君书的阿姆是在七月下旬走的,阿父是在九月初走的,宗族族老给算了日子,九月份之后没有适宜的时辰将阿父阿姆的牌位请进祠堂,而八月初却有个好日子。   这么重大的事,族老们肯定是要询问叶君书这个当家人的意见。   叶君书认真考虑了下,决定同意族老们的建议,他对这一方面不太懂,而活了这么多年见识过很多世面的族老们的想法,自有一番道理。   于是,在八月的一天早晨,天色微微亮的时候,他们一家六口在万分郑重的仪式下,将父姆的牌位请进祠堂,脱掉麻服扔在一个大铜盆里烧掉,出了祠堂就是正式出孝了。   除了五娃六娃还懵懵懂懂,勤哥儿他们都已长大不少,很多事已经知晓,知道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非同寻常。   高矮不一的几个弟弟团团围在叶君书身边,仰着头望着他。   叶君书抬头望了望天空,虽然时辰还很早,但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发出炽热的光芒,十分的灿烂,微微的刺眼。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差不多有三年了啊!另一个记忆里的世界,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眯了眯眼,长舒一口气,低头挨个摸摸头,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走!回家喽!”   他大手一挥,领着一群弟弟浩浩汤汤往家里赶。   五娃六娃迈着小短腿勉强跟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两个小家伙十分默契的一左一右抱着叶君书的小腿,仰着头,黑亮的大眼睛闪啊闪,萌萌的小奶音朝叶君书撒娇道:“大哥,五娃(六娃)走不动啦!要抱抱嘛~”   叶君书被萌到不行,心都要融化了。虽然养着这些小不点,基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偶尔还会觉得厌烦,但是一看到这些童稚无邪的笑颜,叶君书就原地复活精力十足,觉得还可以再养多几个萌物!   他好脾气道:“好好好,大哥抱抱!”说着,俯身一手一个抱起来,稳步继续往前走。   幸好这两年多他勤锻炼,虽然身高长得不快,但是力气成倍见长,抱两个小娃子完全没压力。   勤哥儿仰头,十分羡慕的看着双胞胎乖乖坐在大哥的臂弯里,抱着大哥的脖子在高处四处看风景。   他也想抱抱的呀!   可是他是哥哥,得让着弟弟。   勤哥儿觉得十分委屈。   路哥儿牵着勤哥儿的手走着的,看到他失落的小表情,便摇摇勤哥儿的手,问道:“勤哥儿,你怎么了啦?”   勤哥儿抬头看看叶君书,抿着小嘴,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表情上了。   呃……有时候萌娃多了,朝他争宠时也是件苦恼的事。   叶君书想,他怎么就没有三头六臂呢?一手抱一个,就不会有冷落其他孩子的现象了。   五娃见了,黑溜溜的眼珠子灵动地转转,十分懂事的对叶君书道:“大哥,五娃不累了,你抱抱四哥吧。”然后让叶君书放他下来,矮嘟嘟的小身板站到勤哥儿面前,对勤哥儿说道:“四哥,你累不累呀?让大哥抱抱你嘛?”他大方的让出宝座。   勤哥儿下意识看向路哥儿,在路哥儿鼓励的眼神中,他对五娃回道:“谢谢五娃,你是弟弟,大哥应该抱你走路哒,四哥不累。”   五娃拍拍圆溜溜的小胸脯,奶声奶气道:“五娃是小汉子,你是哥儿,汉子要照顾哥儿哒!”   “哥哥要照顾弟弟哒!”勤哥儿也不委屈了,弟弟还这么小,大哥抱着走路是应该的,他小时候也是经常被抱着的!   叶君书也不说话,全程笑眯眯的围观,看到弟弟们懂得互相体贴谦让,心里万分欣慰。   两个小宝一本正经的讨论半会儿,最后决定,大哥抱勤哥儿一段路,再换五娃,轮着来。   叶君书就按他们商量出的结果来。   本来路程就没多远,他们就换了一个来回,远远就看到家的影子。   这会儿谁也不要抱了,三个小娃娃迈着小短腿滚球似的欢呼着往屋里跑。   惹得小山和路哥儿追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喊“慢点儿!慢点儿!”   叶君书扶额,无奈一笑,这群熊孩子!   他也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回到家,几个孩子不知往哪儿玩闹去了,只闻笑闹声,不见身影。   叶君书索性撒手不管,孩子们年纪大了点,已不是两三年前时时需要看顾的状态。他去了供奉双亲的房间,收拾了下收尾,又将屋子打扫一遍。   不多时,明阿姆在门口喊了几声,叶君书听到了,一边应声,快步出去。   明阿姆正跨步进来,手臂挎着一个竹篮。   “舟小子嗳!”   “明阿姆。”叶君书笑眯眯的迎上去。   “你三伯家的大儿子,前两天在县城找着了个账房的活计,这多亏了你这几年的悉心教导。”明阿姆笑容满面的说出这个好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叶君书也很高兴,不过他还是谦逊道:“这是因为哥哥他本身十分努力,才得来这份工作,可不是我的功劳。”   明阿姆笑笑,权当他谦虚。   他将篮子递给叶君书,“这不,你三伯姆特地给送来了些山药等养些养胃的食材,他清早过来时你们还没回来,又急着回家处理些事,就托我给你带了。   你们今日出孝可以食肉了,可也不能一下子猛吃荤肉,这样对肠胃不好,你这几天最好熬肉汤,放入这些食材混着煲,喝个几天润润肠胃,再多吃些肉好好补补。”   叶君书认真听了,点头应道:“我知晓了。”   本来小孩子肠胃就脆弱,孩子们久不沾荤,肯定不能乍然大吃大喝,得循序渐进。三伯姆送的东西真是太及时了!他想了想,就收下这份礼,改天见到三伯姆再亲自道谢。   明阿姆又扯了一些村里其他事说了一阵,然后面有难色的问道:“舟小子,你真的决定今年开始不教书啦?”   叶君书点点头,“明阿姆,我当初和荣伯说好了,就先教到我出孝的,后面的事再考虑。”   他的学识有限,只是个童生而已,他也不想误人子弟,教基本的识字他应付得来,可再深入点,他就无能为力了。   三年间,他基础的教学都教完了,除了没那个条件买纸笔练字,几乎所有人的字都写得挺丑,但好歹能辨认,也能理解外面那些契纸合约的内容,他自认该教的都教了。   这两年来,他时不时跟着李叔到山里转一圈,有时幸运的能打到些比较值钱的猎物,慢慢积攒下来,他手里也攥了一笔小钱。   叶君书认真考虑了下,继续教书肯定是不行的,眼看孩子们渐渐大了,他要给家里三个小哥儿攒契礼,也要给小山存契钱,五娃到了年岁还要念书。   教村里孩子念书,不光要花费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赚不到几个钱,他宁愿自己自私点,也不想将来面临小山契夫郎却掏不出钱的尴尬境地。   况且,他还想着,再过几年等小山长大了,要给他在隔壁空地上再建一套和家里差不多大的屋子,这个家就这么大,房间就几间,等家里人口多了,肯定住不开,不如将来让小山和他夫郎住新屋去,也自在点。   趁现在手里还有几个钱,他这两天去找荣伯买几亩地来,省得口粮还要继续花钱买,花销太大。   再去县城看看有没有赚钱的门路。   明阿姆心中可惜。   不过他也知道舟小子肯定是再三考虑过的,也就不强人所难。   他们村子占了舟小子家这么多年的便宜,也该够了。   叶君书弯弯眉,道:“明阿姆,你放心,小致的学业我会继续关注的,小山我还要继续教他,到时小致也一起来学一下。只是,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有限……更多的,我实在无能为力。”   明阿姆一听,心里就松口气,他说道:“小致他知道你不再开课后,就在家里偷偷抹鼻子,我和当家的,实在是没能力……”   明阿姆说到此,忍不住叹口气,送孩子去私塾的成本太高了,他们实在负担不起……   更何况去年大儿子结契了夫郎,年初怀了孩子,过两个月就瓜熟蒂落,哪样不花钱?   他总不能偏心小儿子,让大儿子一家吃苦吧?   “舟小子,我知道你的打算,我也不是想让你为难,就是……如果你能兼顾得了小致,就多照顾一下,如果不行……”明阿姆说的有点难为情,总觉得自己在逼舟小子一样。   “明阿姆,我明白你的意思。”叶君书笑道,“小致的事,我心里有数。”   小致的脑袋瓜子灵活聪明,这几年很勤奋,学得也很认真,以他现在的能力,过两年到县里当个账房都足够,只是他似乎想往科举方向发展,这个叶君书就有心无力了。   他当年只是考了个童生而已,哪教得来。   叶君书想着,他现在出孝了,等明天或者哪天去县城时,肯定要先去拜访先生的,到时看看情况,如果先生愿意收下小致,那他不介意帮忙出一部分束脩,毕竟这么多年来明阿姆家把他们当亲生孩子似的,一直照顾有加。   如果不是明阿姆,他这个新手带孩子肯定不会那么轻松,孩子们也不会成长得如此健康,这份恩情,叶君书是还一辈子都还不清。   小山在读书这一方面天分不足,兴致也不是很高,反而对学武有兴趣,两年前小山起得早,看到他在锻炼身体,习武,就天天跟在他后面,跟着练了。   可惜县里没有教人习武的地方,不然他还真会想尽办法将小山送进去,小山在习武这方面天分挺高的。   明阿姆没再说这个话题,看时辰不早了,又嘱咐几句,才顶着炎炎烈日往家里赶。   叶君书提着挎篮,直接往厨房走,准备去煲汤。   嗯……早上杀鸡煲的汤还在,就用那锅汤熬山药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八月正是最热的时节, 天亮得早,刚过寅时,太阳还没升起,但光线就已很足, 俨然是白天了。   今日一早, 叶君书是还没到天亮就悄声起床穿衣, 整装完毕后,回头看了看双胞胎和小山。   五娃六娃睡得呼呼的,两腮各晕起一团好看的红晕,似乎是觉得热了, 薄被子被踢到一边,露出鼓鼓的小肚子。   叶君书俯身, 将薄被盖到小肚子上,才轻手轻脚的出房间。   洗漱着的时候,路哥儿也揉着眼睛出来了。   看到叶君书走过去轻轻喊了声,“大哥, 早。”   “早。”叶君书将洗漱用具放回原位,对路哥儿道:“怎的这么早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给大哥烙饼路上吃。”路哥儿乖巧地说道。   “不用,大哥来就好。”叶君书柔声道,“你回去休息啊。”   路哥儿摇头不听,“大哥你别管啦, 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你去准备要带去县城的东西吧。”路哥儿说着,就去拿自己的洗漱用具。   叶君书无奈,他有什么好准备的?该带的东西他昨晚就全部装进背篓了, 他只要带上钱背上背篓就行。   见说路哥儿不通,叶君书索性不管,折身去厨房。   路哥儿这小家伙人小心不小,整天想把厨房的活计接过来自己做。叶君书以往是直接镇压的,或者派点轻松的小活计,只不过两个月前,路哥儿又哭又闹的非要他来做饭。   路哥儿自两年多前他来不久时哭得最凶的那次之后,就没再掉过金豆豆,这会儿委屈巴巴的看着叶君书直掉眼泪,可把他心疼坏了。   叶君书差点当场就答应路哥儿的要求,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点头,不过原则一退再退,叶君书最后松口答应路哥儿,由他掌勺,但是切菜什么的比较危险或其他重活要由他来做,而且必须在他面前才能做活。   经过这两个月的观察,路哥儿做事还算稳重,有条有理的,叶君书才算放心点,将三餐交给路哥儿做,只是重活还是他来。   其实主要是……是路哥儿做得比他好吃多了……叶君书直面自己多年厨艺比不过一个初学者水平的惨淡事实,面色戚戚。   路哥儿可不知道他大哥的一番心理活动,在他心里,自家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将来是要科考的,怎么能一天到晚混在厨房里做哥儿家的活儿?   放眼望去,谁家汉子进过厨房的?他大哥不比任何人差,可不能委屈了。   他认认真真的刷完牙洗完脸,走进厨房时,叶君书已经在搓面团。   路哥儿过去搭把手,兄弟俩默契十足的,很快一个个热乎乎的煎饼新鲜出炉。   叶君书包了五个热饼,放进背篓里,对路哥儿说道:“那大哥先走了,在家乖乖的,不许调皮,看着弟弟不要让他们去河边和高处的地方。”   “知道了。大哥也注意安全。”路哥儿应道,然后送叶君书出门。   叶君书刚走出家门,抬手揉揉路哥儿的头,“乖,回去吧。”   路哥儿点点头,站在门槛上。   叶君书只好快步离开,没有回头看。   村里牛伯每隔两天都会驾着牛车从村子到县城往返一趟载客赚点车钱。而今天正是牛伯进县的日子。   为了避开酷暑,基本上是早上天刚亮太阳还没热起来的时候去,傍晚太阳快要下山的回来。   叶君书赶到村口集合点时,已经有几个人侯在那里,站在木板搭成的简陋车架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一头健壮的大黑牛温顺的立在一边,长长的尾巴悠闲的不时甩一甩。   叶君书快步走过去,歉意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让各位叔阿姆哥么久等了。”   “嗨!时辰还早,不晚。”一个性格爽快的中年哥儿答道。   “是啊,舟小子你又不是最晚的,还有人没来呢!”另一个中年哥儿也道。   叶君书这才安心点,他还以为自己一个小辈让这么多长辈等了呢!还好。   牛伯头戴一顶草笠,正站在大黑牛旁边,一捋一捋的给大黑牛顺毛。叶君书特地过去跟他打声招呼,随后问,“你们都吃了吗?小子这里有刚做好的煎饼,要尝一点儿吗?”   “不用不用,我们都吃了。”中年哥儿摆摆手,“舟小子你自己吃,省得饿着了。”   叶君书问一圈,都说是吃过了,便笑道:“那小子就不客气了。”这时节本就容易饿,再加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就饿了。   于是他拿出一块煎饼,一口一口吃起来。   几个叔姆无聊,看着叶君书吃饼子,忍不住笑道:“诶,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吃个东西像个哥儿似的秀气,不像家里那些臭小子,吃个饭都跟饿死鬼似的。”   “嘿!瞧你这话说的,人家舟小子这叫斯文!读书人都是这么吃的,你以为谁都会像你一样吧唧嘴啊?”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哥儿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吃个东西都能成为焦点,叶君书脸上一热,心里颇觉不好意思,但是饼子吃到一半,又不好放回去。   幸好等着的最后两人匆忙赶来,人就齐了,叶君书顺势将半块饼装回去,等人都上车了,才坐上去,一路摇摇晃晃往县城里去。   丰城县是雍州治下一个普通的县城,寻寻常常,没有突出的政绩,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也不是重要交通枢纽,时隔三年再踏进这座县城,变化并不大。   县城城墙是灰扑扑的黄土混碎石砌成,是两个成年人合起来的高度,破旧的城门并没有官兵守着。   这里也不是边塞要地,基本没有什么看管检查,只有在早上天一亮和晚上天一黑的时候,才会有县衙的衙卫来开门关门。   牛车驾驶进城门,熟门熟路的往左沿着平坦的道路行驶,最后在一棵大柳树下停下来。   几人相继下车。   “酉时在这里集合,过了时辰就不等了啊。”牛伯提醒道。   “知道了。”几个叔姆浑不在意道,各自给了牛伯一文钱,就一起离开了。   叶君书也给了钱,“谢谢牛伯。”   牛伯接过钱,露出一口黄牙,“舟小子,坐不惯吧?”   叶君书苦笑,“啊,是有点坐不惯。”他已经很多年没坐过牛车,坐了一个多时辰,被颠了整整一路,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没事,坐多了就习惯了。”   叶君书笑着点头,努力控制住揉屁股的冲动,“那我先走了。”   “去吧。”   他告辞了牛伯,慢慢走了一会儿,总算缓了过来。   只是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来之前就吃了那半个饼子,之后一直没好意思吃,叶君书将几个饼子全拿出来,找了出阴凉的地方坐着全部吃完,才感觉活过来。   这会儿叶君书才有兴致看县里的状况。   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除了今天不是赶集的大日子,还因为是天气太热,人们如果不是必要,根本不想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出来。   叶君书即使是尽量挑着遮阴的地方走,没一会儿就热出一身汗。   人不多,两旁林立的店铺生意自然也不太好,叶君书走一圈,没发现哪家有招工,望进去,店里的小二都闲得无精打采的。   叶君书琢磨地想,难不成要他亲自做生意?可是天气这么热,人流量不大,无论做什么生意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除非他的生意十分吸引人。   民以食为天,不如做份吃食小生意?   但是就算是纯古人,这些哥儿的厨艺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且花样百出,比起现代世界的美食不遑相让。   他只能在新颖这一方面取巧……叶君书暗恨自己没苦练过厨艺,没背下几篇菜谱来,不然他还真能尝试一下。   这条路不通,找工作也不易,叶君书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抹抹汗,随意站在一处屋檐下纳凉,感受到喉咙干涸,火辣辣的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叶君书左右看一眼,准备找个地方喝口水歇会儿。   这一看,叶君书注意到左前方风格迥异的一家店,在这千篇一律的店面里,硬是透露出几分闲情雅致,充满书卷气。   这是县里唯一一家书肆。   叶君书想起来了,他以前念书时经常来,家里的笔墨纸砚都是在这家店买的,虽然店里的掌柜脾气不太好,他以前和同窗来店里翻书看的时候会摆出一副不欢迎的臭脸,但也不会硬赶他们出去。   县里的读书人都来这家书肆,也只能来这里,毕竟整个县城就只有这一家种类比较齐全的书肆。穷困一点的读书人,顶着掌柜嫌弃的视线在店里多待几天,脸皮锻炼出来了,也就习惯了……   不知有没有换掌柜。   叶君书的神情颇为怀念,正要过去看看。   突然,一个白衣儒衫的年轻书生被书肆掌柜推搡着出来。   “去去去,别再捣乱了,我这店里不收你那破烂玩意儿!”和书生一起扫出门的,是一本书。   书生很宝贵的将书拾起来,抱在怀里,愤怒地反驳道:“怎的就是破烂玩意了?我人你可辱,这本书,决不可辱!”   “就这么一本玩意儿?”老板嗤笑,“狗屁不通的故事,一点儿新意也没有的剧情,这种书放我这卖还降低我家书肆的格调!”   “你你你!”书生气得横眉竖眼七窍生烟,“你太过分了!这书哪有你说的那么差!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一点儿也不懂得欣赏!等着吧!总有一天,本少爷出名了,我……我让你高攀不起!”届时,求他他也不踏进这书肆一步!   “哟嚯!那本掌柜就等着你出名那一天,可别等本掌柜一脚踏进黄土了,还没等来你的好消息!”掌柜嘴一挑,怪笑一声,拍拍衣袖,背着手转身回书肆。   书生气得直瞪眼,啊啊啊啊气煞他也!   等着吧!本少爷一定会出名的!   书生双手叉腰,满脸不忿地瞪着书肆大门,脑内已经在幻想几年后他功成名就,掌柜伏在他脚下痛哭忏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画面。   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拍。   正进行得精彩的剧情被打断,书生十分不爽的扭头粗声问:“谁啊?”   水平的视线没看到什么,他低头一看,矮他整整一个头的少年正看着他,笑意盈盈的。   书生瞅几眼,越看越眼熟,他不确定地道:“子……子舟?”   叶君书眉眼一挑,露出一抹灿笑,“好久不见!”   “子舟!哈哈!好小子,真的是你!”书生大笑,忍不住伸手抱了又抱,拍肩又拍肩。   “是我啊!”叶君书也笑。   “哈啊!我真是太高兴了!子舟,哥哥可想死你了!”书生整个人激动得脸都红了。   叶君书含笑不语,任由对方发泄高昂的情绪。   等好不容易平复点情绪,他伸手一搭在叶君书的肩膀上,亲热地揽着人就往前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叙旧,这地儿太热了!哥哥请你去凉快凉快。”   “好啊……” 第30章 第三十章   叶君书没有想到, 他时隔多年第一次进县城,才转悠半天,就遇到熟人。   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真是小。   没错, 这个熟人就是秦耀良, 先生的小儿子, 他的师兄。   虽然已有三年多未见,两人之间却没有一丝陌生感。   这几年,他们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互通有无, 对彼此的消息不说了若指掌,但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不过, “师兄,你怎么跑出来了?”上一次通信,不是说他被先生禁足两个月吗?算算日子,还没到时间啊, 怎的就出来了?   秦耀良嘿嘿笑,拉长调调道:“山人自有妙计!”一副快来问我的表情。   “哦。”   “??”秦耀良一直等着叶君书继续问,结果等半天,就只有一个“哦”字!   秦耀良抓耳挠腮,子舟真是一如既往地坏水, 都不满足一下他的倾诉欲!   秦耀良和叶君书去的是一家雅致的茶社,院子里小桥流水,亭阁别致, 红花绿树点缀其间。一向是县里读书人最爱来的地方,他们经常在此开座谈会,讨论时事经义,谈诗论赋。   秦耀良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都不用小二招呼,直接寻了一处隐蔽的雅座,此处视野极佳,还能听到大堂里学生们高谈阔论。   叶君书一坐下就先喝了几杯水。   渴死他了!   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暑气消去不少,叶君书渐渐就没流汗了。   秦耀良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叶君书一开始还有兴致听,但是听来听去还是他在信里给他抱怨过的那些事,他那时看信都看了密密麻麻好几页,可不想再听一次。   叶君书的注意力转移到大堂里围坐着的几个儒服装扮的书生身上,侧耳倾听他们谈论的事。   酷暑并没有打消他们约谈的热情,即便外面烈日炎炎,他们丝毫不受影响,七八个人坐在方桌上,激昂地讨论时事。   在叶家村这个半封闭的小村庄待三年,他的很多消息都落后了,这几年朝廷内外发生什么事,隔壁城府县城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他几乎一无所知。   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秦耀良的来信了,只不过他满页的通篇大论里很难找出一个跟外面的事有关系的信息来。   他所在的这个朝代,民风比较开放,言论向来自由,他还没听过谁因为言辞不当获罪的。   皇帝算是个开明之人,国家总体还算太平,只是周边外藩国对本朝不太友好,虎视眈眈,似乎想随时扑上来咬一口肉。   更别提外域异族时不时进犯边塞,如果不是有护国将军李大元帅镇守边关,那些强悍嚣张的异族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龟缩在一角,只敢小打小闹。   不过叶君书听着听着,才知道他守孝的这三年,外边也发生很多大事,原来他们国家的守护神李大元帅,在他刚来的那年冬天就突发恶疾去世了。   外族听闻这个消息,趁朝廷悲痛惶惶之余,大举来犯。   幸好有李大元帅的大儿子,李小将军临危受命,率军一举打退外敌,在那一场战役中展示出不弱于他父亲的实力,正式向世人宣告,就算李大元帅不在了,还有他这个小将军再此,想要踏进领土一步,就先踏过他的身体!   其他蠢蠢欲动的藩国见状,迅速收起爪牙,摆出温顺的样子。   叶君书想,怪不得年后的徭税比以往多了一层,估计也有这个原因在,只是叶家村距离得远,消息闭塞,而且大家只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徭税多一层,咬咬牙还是出得起,反正仗不打到他们家门前,他们是不会去八卦这些的。   县令大人可能会知道点消息,但他怎么会将这个消息散发出去,引得人心惶惶呢?   左右他们这个小地方是很难有战争的。   叶君书想得入神,等回过神,学子们的重点已经从边塞风云转移到朝廷后宫风云去了。   “当今天下明相势力遍布天下,又得今上宠信,后有明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皇后也要避其锋芒……主宫一脉式微,自李大元帅逝后,更难以与明家抗衡。   如果不是还有李小将军在,说不得,会产生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废后……”   “一派胡言!”另一个书生拍案反驳,“皇后贵为一国之姆,德才兼备,在后位二十五年,兢兢业业,一直无犯过大错,皇上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废后?就算他想,这天下也不容他这么做!”   “这可说不得,大皇子如今已入朝廷听政,不久之后将入六部办差,而七皇子还是幼学之龄,等七皇子长成,大皇子的羽翼已经丰满,七皇子拿什么来争?将来今上为了让大皇子名正言顺,说不得真会废后。”   “荒谬!自古立嫡不立长,今上怎可能会这般糊涂!”另一书生是坚定的嫡子继承制的拥护者,他反驳道,“皇后一脉虽势弱于明家,但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当今睿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今绝不会任由明家只手遮天。   公正地说,今上对皇后外家李家也不差,李大元帅虽逝,但虎符仍交由李家后人掌握,而李家三公子,据说从小养在宫中,今上和皇后视如己出,盛宠之甚,连亲儿都比之不及……”   “不过……”   叶君书听得津津有味,好一出宫廷大戏,简直比说书的还精彩。   他身在局外,看得比他们透彻些。   相比他们对身为元帅之子,却深受两位至尊至贵宠爱表示钦羡,叶君书反而觉得这个李三公子,有点可怜。   生存在吃人不生骨头的后宫里,至亲不在身边,就算有皇后护着,还不是如履薄冰,过得战战兢兢,所谓皇帝的宠爱,更是将他架在火架上烤。   所谓的替大元帅养儿子好让大元帅安心在边关打仗,不过是将一个稚儿当成质子……   这位李三公子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   秦耀良说到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桌面的杯子咕噜咕噜的润口,随后一放,正要继续说,却看到倾诉的对象两眼放空,明显在神游中。   他俯身过去观察一会儿,确定叶君书的注意力放在外边?而大堂上,学子们还在高谈阔论。   秦耀良顿时不满道,“子舟,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听呢?”   “在听呢。”叶君书随口道,将注意力转移到秦耀良身上,“你在说先生对你有多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不理解你非要你去考科举但是你一点儿也不喜欢前阵子写申论写得一塌糊涂导致先生一气之下禁你足幸亏你聪明机智终于在今天找到机会溜出来了是吧?”   叶君书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的事,师兄能一口气不歇的说大半个时辰。   他记得先生是个寡言严肃稍微有点小古板的长辈,师姆是个充满书卷气的哥儿,就连有数面之缘的大师兄,也是个成熟稳重之人,怎么到了师兄这里,就突变了呢?   秦耀良斜眼,最后坐在一旁闷声道,“子舟,你若对朝廷的八卦感兴趣,怎么不问我?我的消息可比大堂那些人灵通准确多了!”   叶君书笑眯眯道,“师兄,我就是听个新鲜而已,你也知道,我在叶家村寸步不离待了那么多年,对外面的讯息都不了解了。”   “你不是不科考了吗?那么关心时政干嘛?”秦耀良斜眼,天知道他当年左等右等叶君书都不来私塾有多么的懵逼,他在阿父面前夸了海口说子舟开年后会继续来上学,结果就等来一封书信!   害得他被气急的阿父抽了好几下藤子,此后被更加严厉的对待。   秦耀良一脸怨念。   “不科考不代表我对这些没兴趣啊。”古代的娱乐匮乏得可以,他总要找点乐趣。   “那你还不如问我呢!我大哥在京城念书备考,寄信回来给我……阿父时会说点京城的大事,消息可比他们准确多了。”秦耀良得意道。   “嗯?那你知道什么?”叶君书兴致勃勃地问。   “要说这京里的大事,他们说的那些早就过时了。我跟你说,自李大元帅逝去,今上对李家势力大不如前,虽然有李小将军力挽狂澜,听我哥说,皇后一脉对上明贵妃一脉,的确是节节败退,但未尝不是潜伏起来养精蓄锐,根本不是表面这般毫无抗衡之力。   当然,这些明争暗斗都是在暗处的,毕竟今上还正值壮年,谁敢把争嫡摆在明面?再者李家掌握兵权几十载,怎可能没半点势力,只不过是七皇子还没长成,他们才没那么积极的上蹿下跳而已。”   明家一派自大元帅去世后,就猖狂起来,还企图染指兵权,丝毫不将李小将军放在眼里,要知道,虎父焉有犬子?总有一天,他们肯定会狠狠栽跟头。   秦耀良为彰显自己懂得更多,噼里啪啦说了不少宫廷内幕,叶君书听得出来里面的消息绝对是秦耀良自己加工过的。   大师兄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可能会大大咧咧的在家信里说这些,只可能是哪些地方隐晦的提了句,被秦耀良看到了,就自己脑补润色,整出一大串所谓内幕来。   不过叶君书倒是确认了一点,大师兄是亲皇后一派,支持正统的。   叶君书满足了好奇心,就轻而易举的转移话题,他拿起桌面放着的一本书,问道,“这书是你写的?”   一看到那本书,秦耀良的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他道,“啊,是我……一个朋友写的!”   叶君书没拆穿他拙劣的谎话,在一边围观那么久,他早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为了秦耀良那少有的自尊心,他当做没听见。   叶君书打开来翻看了下。   一旁的秦耀良欲言又止,抓耳挠腮,想要说话又怕打扰了叶君书看书。   他紧张的坐立不安,喝几口水,踱步几个来回,不时的看看认真看书的叶君书。   直到叶君书合上书本。   秦耀良赶紧过去,期待地问:“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叶君书的表情和他的话一样:“一言难尽。”   秦耀良:“……”   叶君书尽量把话说得委婉点:“除了话本里人物性格有点千变万化,故事情节老套俗不可耐,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局,书生和三娘之间的感情有点硬套,其他的还好。”   秦耀良:“……”   所以根本就没有好的地方是吧?秦耀良要哭不哭。   “呃……”叶君书摸摸鼻子,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好。   不过连叶君书都说不好,那说明他写得实在太差。   秦耀良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在凳子上,闷闷不乐。   “要不,我说个故事你看看能不能写?”其实秦耀良的文笔还是不错的,就是可能话本看得多了,就照着那些大同小异的故事情节的套路来写,没有一点儿新意。   而且主人翁之间的感情进度有点跳脱,莫名其妙……   叶君书大致浏览一下,只觉得可以用三个字形容他的心情:辣眼睛。   如果不是顾及到这是师兄自己写的话本,他看第一页就放下了。   “什么故事?”秦耀良无精打采地问。   “从前有一条受伤的白蛇,被一个牧童看到后捡回家救了,白蛇感念牧童仁善,陪了牧童一世,直至牧童死后才重返山林,后修炼千年,渡劫欲要成仙,然而却渡劫失败,究其原因,竟是还未报答千年前牧童的救命之恩,于是就去寻找牧童的转世,报恩去了。”   “……”他直觉这是个好故事,写出来绝对会受欢迎,但是从叶君书的嘴里说出来……   “你讲故事的水平,还真是……”秦耀良一脸的嫌弃。   叶君书:“……”我还没嫌弃你写的故事一点儿也不好看呢!   秦耀良突然嘿嘿笑,哥俩好的搭着叶君书的肩,“子舟,咱们是好兄弟不?”   叶君书故作沉吟,“这个……”   秦耀良一看,顿时急了,“你犹豫个啥?咱们必须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啊!子舟,哥哥就靠你了!好弟弟,你就帮帮哥哥吧!”   “嗯……”叶君书考虑几息,而后十分勉强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嘿嘿嘿……”秦耀良笑得一脸谄媚,“你将故事的详细内容告诉我,我来写出来呗!到时候稿费咱们五五分啊!”   “你想想,你又要忙着养弟弟,又要读书,哪有那么多时间写书,不如就将故事交给我润色,还能缓解你的经济压力,一举多得的好事呐!”   “可是,我不读书了啊。”   “好弟弟诶~”秦耀良彻底不要脸了,死皮赖脸的巴着叶君书,好话说了一箩筐,叶君书被磨得受不了,才松口道:“好吧,等我回去就写给你。”   “嘿嘿!哥哥爱死你了!”得到想要的回答,秦耀良眉开眼笑,扑上去就想亲两口,被叶君书十分嫌弃的推开了。   叶君书看看天色,不知不觉都过正午了。   怪不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呢!   在看外面大堂,那群学子不是何时已经散去。   于是叶君书道:“我请你去吃饭吧。”   “在外面吃啥啊,咱们回家吃。”秦耀良搭着叶君书,推着他走,“父亲看到你不知有多高兴,到时肯定没时间顾及我,嘿嘿!”他想得美啊!阿父看到叶君书,一高兴,肯定就不计较他跑出来的事了!   “我的背篓。”叶君书快被推到楼梯口,才想起自己的东西还没拿。   秦耀良反应迅速的折身进去,将背篓背在身上出来,大手一挥:“走走走!”   叶君书考虑了下,他本来就打算等过正午后,再去拜访先生的,这会儿过去,也没差。   于是和秦耀良顶着烈日,迅速往私塾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将小受拉出正文来刷一把存在感,莫名骄傲。   李·侧面出现·玙:……(摩挲鞭子,冷笑)   叶·官配一直不出现·君书:……(默默微笑)   作者:(理直气壮)未成年不许谈恋爱!小受就算出现了你也是看得见吃不着!毛都没长齐的家伙!(顶锅盖逃跑)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陌生又带着些熟悉感的景色映入眼帘, 叶君书忍不住流连的看了看,私塾的模样和以前没什么大变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先生的家就在私塾的隔壁,院子不大, 但被师姆打理得十分风雅, 他家院子是种满了青菜, 先生家是种满了花花草草,感觉就不一样。   叶君书和秦耀良刚踏进屋子,一个物体从里头飞出来。   两人下意识一左一右靠边闪,疾飞的东西从两人中间穿过, 最后掉落在地上。   几乎同时,一声爆喝从里头传出来, “逆子,还敢回来!”   秦耀良将袭击他们的武器捡起来,屁颠屁颠的过去,“阿父诶!先别生气, 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叶君书不知怎的突然有点紧张,记忆中的先生,严厉教导他学识的样子,为了让他继续念书,不辞辛苦特地赶去叶家村企图劝说的样子, 得知他不会再去念书,那痛惜的眼神……   先生名讳秦康泰,是兴元二十八年的举人, 据闻是性格太耿直,不懂迂回,在国子监时似乎得罪了某些权贵,也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什么事,反正后来先生再没进过京,也没再往上考。   一心留在家乡里,开着这家私塾,教导着无数学子。   先生是个十分严肃之人,可能由于经常皱眉,额间的法令纹加深不少,嘴角常年向下,不苟言笑。   他大踏步走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把戒尺。   叶君书看到时反射性的手心一痛,记忆中,他没少被打手心……   “学生拜见先生!”叶君书上前几步,就要跪下。   “是子舟?”秦康泰大步站到叶君书面前,将他扶起,细细打量。   “是不孝学生。”叶君书看到先生很是激动。   “好好好!”秦康泰不停地点头,似乎也很激动,“来了就好。”   秦耀良在一旁向叶君书挤挤眼。   “你,进屋抄写五百张大字,不抄完不许出来!”秦康泰瞪向嬉皮笑脸的秦耀良。   “不要啊!我们还没吃饭呢!”秦耀良夸张地喊道,迅速往里跑。气得秦康泰吹起胡子瞪眼睛。   “是子舟来了吗?”   “师姆!”叶君书看向从里屋出来的中年哥儿。   师姆是个十分有书卷气的人,一直保养的不错,几年不见,没什么变样,他仔细看了看多年未见的后辈,眼神温和慈爱。   “瘦了。”   “以后可要常来,你先生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可想你了。”师姆道。   叶君书含笑点头。   “怎么不见其他孩子?”   “今日有些匆忙,改日我一定带孩子们来看看您和先生。”   师姆和叶君书说了一会儿话,就往后院去了,既然孩子们还没吃饭,他得去厨房看着。   先生捻须坐一旁半晌,才说道:“尔后去书房找我。”然后就拿着戒尺离开了。   叶君书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不多时,秦耀良探头探脑望出来,“我阿父走了?”   叶君书斜眼。   “嘿嘿!我就说嘛!阿父看到你就不会罚我了!”秦耀良几步调到叶君书身边,十分得意。   “可我怎么记得,先生刚才罚你抄写五百张大字了啊?”叶君书道。   秦耀良:“……”   “这些扫兴的事就别提了。”秦耀良摆摆手,然后左顾右盼,没看到人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对叶君书道:“你还有纸墨不?”   叶君书挑眉,意会道,“有啊,放心,还是足够的。”   往年通信往来时,师兄觉得他的为了省纸墨才写那么短的,来信时时不时捎来一大叠白纸,他阻止都阻止不来。   “不够要和我说啊!阿父前天才给了……”   “你们悄悄聊些什么呢?”师姆捧着一盘菜走出来,见这两师兄弟在那叽叽喳喳咬耳朵,不由好笑问道。   “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聊。”秦耀良连连摇手,跳过去接过师姆的盘子,“阿姆您就别问这么多了。”   “你啊!”师姆点点秦耀良的头,“性格沉稳些,这般跳脱,你阿父看到又要说了。”   “嘿嘿!这不是还有阿姆您嘛?”秦耀良朝他阿姆腻歪了会儿。   四菜一汤分量十足的饭菜都摆上桌,师姆怕有他在叶君书放不开,就带着侍儿下去了。   两个半大的小子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将饭菜一扫而光。   秦耀良摸摸肚子,满足的呼气。   叶君书又坐了一会儿,才和秦耀良说声,自己往先生的书房去。   叶君书以前经常来先生的书房,和秦耀良一起被盯着罚抄大字背书什么的,也算熟门熟路,没一会儿就站到书房外,他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叶君书推门而入,转身虚掩上门,才踏步进去。   书桌前,先生正一脸严肃的写着字,等叶君书过来,抬头望一眼,而后指指一边空白摊开的纸。   “写几个字给老夫看看。”   叶君书:“……”   他已经多年没练过字了……   叶君书只好挑了支相对称手的毛笔,写了四个字:宁静致远。   秦康泰不知何时已经搁下笔,正看着叶君书写字,眉头渐渐皱起。   叶君书放下笔,面色羞愧。   秦康泰不予评论,看完字,就考校四书五经。显然知道秦耀良给过叶君书一套完整的手抄本。   考校完四书五经,又考主题论述,赋诗,即问即答。   一通下来,叶君书从游刃有余到磕磕巴巴,后面是勉强才答得上来,就这样,他都被考出一脑门子汗。   秦康泰一脸叹惜,好好的苗子都被耽误了!   叶君书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了,没想到先生只是叹口气,然后问道:“你已耽误了最关键打基础的这四年,你若想继续科考,得扎扎实实苦学几年夯实基础,过个七八年再下场科考,才有点把握考个秀才。”运气好点,说不定还有可能考上举人。   秦康泰可惜得心都痛了,叶君书是他教书多年来,遇见的最有可塑性的好苗子,他寄予厚望,教导得最用心,还早早就想好,等考上秀才,再把叶君书推荐给旧友,好好培养,去上府学,去国子监,到时定能前途光明。   为此,他一直没正式将叶君书收入门下,怕把他给耽误了,凭叶君书的天资,一定能得更德高望重的先生的青眼。   可如今……   如果全力以赴的话说不得还有一拼之力,可看叶君书现在,心思根本没在这方面上。   叶君书倒不觉得可惜,他对这个没多大想法,说来也奇怪,古版的小叶君书留给他的最强烈的执念,竟然是要照顾好弟弟们,让他们平平安安长大,而不是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垂眼,郑重道:“先生,将来有机会的话学生会去试试,但是现阶段学生是不会考虑的。”对他来说,孩子们的事更重要。   “不过,先生,我有一个堂弟,挺机灵的,我已教过他启蒙,只是更深入的学生无能为力,不知先生……”叶君书犹豫道。   秦康泰闻言,先是斥责一番:“胡闹,自己才疏学浅,胸无点墨,还敢教书育人?没得误导别人!”而后背着手道,“改天带来给老夫看看,如果是个好苗子,老夫就收下,但若不行,没得商量。”   “是,如果那孩子入不了先生的眼,学生也没脸硬求先生收入学堂。”叶君书恭敬道。   秦康泰眯眯眼,估计此刻看叶君书觉得碍眼,没多久就挥手让他出去了。   叶君书出了书房,才刚走几步,就看到前面拐角处露出来的十分眼熟的衣摆。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就看到一坨靠在墙角的物体。   叶君书蹲下看,师兄直接靠着墙壁睡着了,凑近听,还能听到呼噜声……   那么,他该不该把他叫醒呢?   如果先生出来,看到师兄睡在这儿,估计下场会很惨……   叶君书决定将他喊醒。   于是他稍稍凑近,在秦耀良耳边低喝一声:“先生来了!”   秦耀良猛地睁开眼,整个人蹦跳起来,慌张的四处张望:“哪里哪里?”   四周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到阿父的身影,他夸张的呼口气,然后就看到叶君书笑意盈盈的脸。   “好你个子舟!”他一把扑上去,胳膊肘箍着叶君书的脖子,“亏你师兄我特地在此等你出来,竟敢吓唬我!”说着,就要伸出白骨爪挠他痒痒。   叶君书连忙打断,“先生还在书房里呢!”   他指指身后几米远的书房,距离这么近,闹得太厉害的话先生肯定能听到。   秦耀良紧张的瞅几眼,生怕他阿父突然出来。   于是两人轻手轻脚离开,跑到前厅。   叶君书看看天色,已经挺晚了,便说要告辞。   秦耀良十分舍不得,“那么快?现在时辰还早,再晚点呗!”   “不早了,我还有些东西没买,而且还得酉时去集合坐牛车回村。”叶君书说着,左右看了下,“我的背篓呢?”   “在里头,等一下。”秦耀良飞快的进去将他随手放置的背篓拿出来,“要不我陪你一起去买东西吧。”   “不用不用,我买完东西就走,你赶紧去抄字吧,不然先生又要生气了。”   秦耀良还是舍不得叶君书那么快离开,他当亲弟弟看的好兄弟,隔那么多年才第一次见。   如果不是叶君书家是在守孝不方便接客,他早就溜去叶家村找叶君书了。   “你什么时候再来县城啊?记得来找我啊!”顿了顿,他突然眼睛一亮,“要不我去找你也行啊!”   叶君书低头翻着背篓里的东西,随意点头,“都可以啊。”一边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来放桌上。   “这些是什么?”秦耀良好奇的拿起来一个红彤彤的指头大的果实。   “这些是我昨天山里挖来的野菜,还有些野果子,肉类的话这个时节不耐放我就没带来了,这些都是山里野物,我记得师姆一到这个时节就苦夏,没胃口吃东西,用这些野菜煲个汤,可以开胃,这些野果子,外面都没得卖,你们吃个新鲜。”   秦耀良一边听,一边将果子放进嘴里,嚼了嚼,汁水瞬间溢满口腔,有点酸,又带着点甜味,还挺好吃的。   他伸手准备再拿几个来吃,被叶君书看到,直接拍开,“洗了之后再吃。”也不嫌脏。   叶君书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师姆告辞,师姆就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包东西。   “子舟,你这是要走了?”   “师姆。”叶君书喊一声,随后应道,“是啊,时候不早,学生该回去了。”见师姆的目光扫到桌面的一堆东西上,于是又将刚刚和秦耀良说的话重复一遍。   师姆的唇角一直噙着温和的笑意,不时点点头,“你有心了。”随后将手里有点分量包装得十分好看的一包东西递给他,“这是师姆今天刚做的点心,你带回去和孩子们一起尝尝。”   叶君书想想,没推拒,“谢谢师姆。”   “那学生先走了,有空就来看望您和先生。”   “好的。”   叶君书在秦耀良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背起背篓离开秦家。   外头的太阳依然高挂,只是叶君书估摸着,快到酉时了,于是快步往集市走去。   好不容易找到卖肉的地方,叶君书扫一眼,只有两家是卖猪肉的,一家卖得差不多了,另一家还有挺多。   他下意识往多肉的那个摊位走,待看到摊位主人那一脸的凶相后,脚步顿顿,心想,这张脸该不会就是导致猪肉卖得不多的原因吧?   他还没走到摊位,那位凶神恶煞的老板就露出一口牙,粗声粗气打招呼:“小兄弟,来点肉吧!都今天刚宰的猪,新鲜着呢!”配上手里那把大刀,这画面冲击真是……   叶君书好悬没被吓跑,他坚定的站在摊位面前,努力自然的问:“怎么卖?”   老板一听,顿时更热情的招呼,手上的大刀挥得虎虎生风,“诶!看你小伙子长得精神,就卖你白板十三文一斤,五花肉十一文一斤,瘦肉九文钱一斤,怎么样,便宜吧?小伙子要多少?”   叶君书一听,的确都各便宜了一文钱,挺划算,他扼制转身就跑的冲动,低头认真确认了下,确定是今天的新鲜猪肉,才道:“那就来白板五斤,五花肉三斤,瘦肉来一斤吧。”   “好嘞!”老板一听,哟呵!大生意啊!一边熟练的剁开,一边乐呵呵地拉家常:“小兄弟面生呐!哪里人?”   “小子是叶家村的。”叶君书回道。   “叶家村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你们村里人经常来我这里卖肉哩!每次来买肉都来我这里!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以往不方便来。”叶君书应道,低头看摊位还有什么可买的。   “哦哦,这样啊!”老板便没多问。   “老板,这些筒骨怎么卖?”叶君书指指被放在角落的一堆猪骨头,问道。   “那些啊,两文钱都让你带走。”骨头肉全被削走了,不过有些人家也爱买这些骨头煲汤闻个肉味,看小兄弟买得多,就便宜卖了。   “那我全要了。”   “好咧!”   老板切好肉,露出一口牙道,“一共一百零九文。”   叶君书心里换算一下,确是这个数,便点点头,取出钱袋子,数了铜板,递给老板。   老板接了钱,见叶君书是要装进背篓的,十分热情地帮忙放进去了,还道:“小兄弟常来啊!”   叶君书含笑点点头,“会的。”   然后背起背篓,朝老板告别。   临到集合时间,叶君书才想起还有很多东西没买,现在再去,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只能等下次来县城再买了,反正最近他会来得比较频繁,倒没多大碍。   他匆匆往集合点跑。   坐着摇摇晃晃的牛车回到村子时,太阳已经下山,天空只剩火烧云的余晖,叶君书给了钱,告别众乡亲,急急忙忙往家里跑。   一天时间不在家,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样了。   远远的,他就看到小山在门口翘首以盼,不时的来回走人。   叶君书心里一紧,加快速度跑过去,“小山!”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小山激动地迎上去。   “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叶君书着急地问道。   “家里没什么事儿。”小山一边接过叶君书的背篓,一边道,“就是,我们哄不住五娃六娃了,你快去看看吧!”   听家里没出事,叶君书心里一松,又听是五娃六娃在闹,也着急,忙往屋里跑。   屋里还好没传出哭闹声,叶君书疾走进去。   地面摊开的凉席上,五娃六娃拿着小木马坐着,似乎无精打采的。一听到有动静,两个几乎一样的小娃娃迅速扭头,一看到是叶君书。   几乎同时的,双胞胎嘴一扁,双眼噙着泪,哇地一声仰头放声大哭。   “乖,都不哭了啊!大哥回来了……”叶君书一脑门子汗,奔过去抱起来,连忙哄道。   听这哭声沙哑的,看来今天哭了不少次,叶君书可心疼坏了。   被亲亲大哥抱起来,五娃一边哭一边委屈地打嗝,“大哥……呜……大哥……不见了哇!”   六娃也哭:“看不到大哥了哇……”   “大哥这不是回来了吗?乖,都不哭鼻子了啊……会变丑丑的哦……”叶君书低声哄道。   双胞胎还是觉得很委屈,看到二哥进来,还告状,“二哥坏!骗五娃哒!”   六娃也控诉:“醒来没看到大哥!”   五娃:“吃完饭饭没看到大哥”   六娃:“睡醒又没看到大哥哒!”   小山耸耸肩,他实在无能为力了,双胞胎越大,越精明,实在不好哄,能骗到下午才哭闹,他尽力了……   叶君书笑,亲亲双胞胎,“二哥没骗五娃六娃的,这不是看见大哥了吗?”   他心里也急,双胞胎自小没离开他身边很长时间,以往叶君书出去都是很快就回来的,这次找他找了一天都见不到人,肯定会哭闹了。   叶君书让小山将背篓里的那包点心拿出来,然后取出两块点心,“看,大哥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好吃的哦!”   双胞胎睁大红通通的双眼好奇地瞅瞅,小手拿过来,小嘴咬一口,是他们喜欢的糖糖的味道。   于是双胞胎不闹了,两手抓着糕点,嗷呜嗷呜地咬着。   总算哄住了,叶君书擦擦汗。   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弟弟们,叶君书朝他们招招手,让他们过来,一人分一块。   他揉揉路哥儿和勤哥儿的小脑袋,还抱一抱勤哥儿,“大哥回来了。”   路哥儿笑道:“大哥回来就好。”   勤哥儿小手抓着叶君书的衣角,依赖地朝他靠,眼睛盯着手里的糕点看,然后小口小口地吃。   “大哥今天去拜访先生了,这是师姆亲手做的糕点。这次时间赶得有点急,下次大哥再给你们买好吃的。”叶君书歉意道。   “没关系,大哥的事要紧。”路哥儿体贴懂事极了。   小山也道:“是啊,唔……大哥,你也尝尝,好好吃……”   叶君书含笑道:“喜欢就多吃点,还有很多。”   安抚好孩子们,叶君书就去厨房,他得把买回来的猪肉处理掉,白板全都熬成油,五花肉一小部分兑瘦肉做肉饼,剩下的切成块让路哥儿做成红烧肉,筒骨煲汤,全都做好了,红烧肉放好分几天吃。   双胞胎一天没看到大哥,这会儿终于见到了,就彻底成了叶君书的小尾巴,不错眼地盯着,叶君书去哪儿,他们就跟去哪儿,反正就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大哥。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昏黄的油灯被拨亮, 整个房间亮堂起来,修长的影子被拉得更长,轻微的脚步不疾不徐地响起。   叶君书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盯着面前两页纸, 发呆。   这个……   他写的其实是大纲吧?   叶君书不解, 他明明以前写文章写得挺好的啊!他的申论可是先生也曾夸赞过的……怎么就写话本就写不长呢?嗯……看来他不仅没说故事的天赋, 也没写故事的本事啊。   本来师兄给了他一个那么好的灵感,说不定他还可以试着写书赚钱。   他试图将白蛇的故事写出来,于是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就写完了?   他盯着眼前密密麻麻合计起来还不到千字的稿纸, 他将故事都写到结局了,才一千字不到?   虽然他台词忘得差不多了, 只记得个故事大概,他写的是故事梗概,没有太多对话,这才是原因?   看来就算他现在的记忆变好了, 也记不起看过的电视台词啊……倒是这时代的记忆知识还更好点……   苦思无果,叶君书只得放弃,看来他没开这个窍,写出来的故事和说的时候一样,是概述的……   算了, 还是给师兄润笔吧,师兄其实文笔不错,就是没有好的故事, 而他有好的故事,没有写长篇的文笔……   不过这个大纲可能短了点,叶君书凝神想了下,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剧情都写上去。顺便自己还编几个梗上去,反正自己想的比师兄想的要新颖多了,他肯定能用上。   叶君书写完,坐在椅子上继续发愣。   今日到县城走一圈,他对这里的经济情况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县城店里的生意大都一般般,基本不存在缺人的情况,他没门路,想找份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难不成他全职当个猎户不成?可是整个县城就这么大,最大的酒楼是李叔的供应的,他不可能每次都厚脸皮让李叔帮他卖猎物。   而其他家的酒楼,也不吃不下那么多野物。   叶君书发愁,这里实在太落后了,消费力不足,经济不发展,工作岗位不多,商铺卖的基本都是必需品,一家店最多的也就两个伙计,自己家里人就内销了,哪还轮得到他?   而且这里估计也就赶集日热闹些,其他时候小二都闲得打苍蝇了,生意红火不起来,薪资估计也给不了多高。   怪不得昊子哥撞得头破血流也一定要出去闯,这里实在太小了,估计有点想法的年轻人都会走出去。   叶君书回忆了下丰城和附近的地域,他以前看过雍州志,丰城县处于雍州西南方向与全州的交界处,但因两州交界悬崖峭壁山峰绵延,无法开路,所以一直没有往来。   另一处与临丰县相邻。   如果在雍州知府眼里丰城是年年需要抚平年年拖后腿的贫困县,那么临丰县则是下金蛋的母鸡。   明明毗邻,却有如此天差地别,无非就是临丰县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一边临江边道南北通货,一边直达上京贵地。   人们南北往来时,基本不会特地绕远路进丰城这个没什么价值的地方,直接从临丰县来回穿流。丰城县如此特殊的地理环境,无形之中,就被隔绝开来。   从来就只有走出去的人。在乡下,基本很少看到有外来人,虽然安居乐业,但也清贫。   叶君书想,这一世,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点可惜了。   他甘愿为了孩子套上枷锁,也许将来有一天会觉得遗憾,但一定不会是后悔。   或许他哪天可以赚上足够的钱,带着孩子出去见见世面。   而不是拘泥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坐井观天。   外面的世界也许很繁华很精彩,他怎么舍得孩子们看不到呢?   果然还是应该赚大钱!   基于昨天一天没在家,让双胞胎十分没有安全感,连睡觉都要抓着他不放,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叶君书,没及时看到人就嚎两嗓子。   叶君书只好这两天都在家陪玩,等双胞胎小小的心里肯定大哥不会忽然不见之后,才没那么紧迫盯人。   崎岖坑洼不平的黄泥土路上,一辆马车哒哒哒驶过山路,绕过一座座大山,朝山里头的村庄靠近,一身白色儒服的年轻书生打开车窗,探出头问,“大叔,叶家村到了吗?”   “马上,走过这个山头就到了。”车夫朗声答道。   秦耀良看看外头的大太阳,迅速缩回车厢,手中扇子扇个不停,这天气太热了!   子舟家还真是偏僻。   好在没多久,马夫就停了车,说道:“小少爷,这里就是叶家村了。”   秦耀良一听,迅速下车,扇着风左顾右盼。   灰扑扑的铺得平整的路口,有些宽阔,颇有年份的柳树垂枝,右前方的一颗大石上刻了叶家村三个大字。   车夫问道,“小少爷,需要小的送您进去吗?”   “我自己进去就好。”秦耀良摆摆手,然后从车厢里取出两个包袱挂在身上,“你过两天来接我就行。”   “好的。”马夫应声,然后就驾着马车掉头离开。   秦耀良踏步进村子,十分稀奇的边走边四处张望,他还是第一次来子舟家诶,原来叶家村长这样。   此时的秦耀良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围观对象了,凡是看到秦耀良的村里人,都新奇的悄悄看几眼,年轻的哥儿还偷偷红了脸。   他们村子可从没来过读书人噢!   一个年级颇大的阿麼从院子半人高的墙上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小后生,你是来找谁的哟?”   秦耀良见有人搭理他,走上前几步,“小生是来寻子舟的,请问阿麼,子舟家往哪边走?”   “舟小子家啊!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在尽头看到一栋大房子,那就是了。”   “多谢!”   秦耀良一听,似乎很近,于是拱手告别,顺着那位阿麼指的方向一直走。   很大的房子……嗯,都不太像……   他一边走一边看,皆是一栋栋黄泥茅草屋,感觉都不太像是子舟的家。   越走越后,屋子渐渐少了,开始偏僻起来,秦耀良怀疑他走错方向了。   左右看看,可能是天太热,人都犯懒,不爱出来活动了,秦耀良竟没看到个人。   他又走了一阵,正犹豫着要不要倒回去找个乡亲带路,就看到了一栋大房子!   秦耀良眼睛一亮,心想,这应该就是了!   于是加快步伐走过去。   他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抬手敲门。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十来岁的小子探出头问,“你找谁?”   眼前这小子长得有点憨厚,但眉宇间和子舟还是有几分相似,这肯定是子舟的弟弟之一了。   秦耀良露出一抹笑,“这是子舟的家吗?哥哥是他以前的同窗,今日特地前来拜访。”   来开门的小子正是小山,他一听眼前这个穿着很好看的哥哥是大哥的同窗,顿时紧张的结巴道,“是……是……大哥在屋里,您请进。”   秦耀良踏步进去,亲热道,“你是小山吧?你大哥经常提起你,不必拘束,我和你大哥很熟的,喊我一声耀良哥就好。”   “耀良哥。”   小山总算没那么紧张,他带秦耀良进了里屋。   叶君书正盘腿坐在凉席上,两手背在后面,严肃的朝面对面坐着的三岁稚儿道:“想好了在哪边了吗?”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幼童同样严肃着表情,“左边。”   另一个道:“不对啦,上次猜的是左边,这次是右边。”   “大哥两次放左边哒!”   双胞胎讨论一会儿,商讨出答案:“左边。”   “确定了吗?”   “嗯!”   右手上的东西迅速换到左边,两只拳头移到面前,吸引双胞胎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看后,倏地同时打开,左手上,赫然放着一颗晶亮的小石头!   “五娃六娃真厉害!又猜对了!”   双胞胎当即笑着蹦哒起来欢呼。   秦耀良:“……”竟然和三岁幼童玩这么幼稚的猜石子游戏!这还是他认识的子舟吗?   “大哥。”小山喊道,“耀良哥来寻你了。”   叶君书正看着双胞胎乐呵着呢,听到小山的声音,扭头一看,就看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惊讶一瞬,站起来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呐?”   “怎么会?我高兴都来不及。”叶君书弯弯眼,招呼弟弟们过来,“这是大哥的师兄,喊耀良哥。”   “耀良哥!”孩子们被叶君书养得白白嫩嫩的,几双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盯着秦耀良看时,瞬间让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诶!好乖!”   怪不得子舟不肯离开弟弟们呢!那么乖巧可爱的弟弟,他也想要一打啊!   秦耀良赶紧将其中一个包裹撂桌上,迅速打开,边道:“弟弟们过来呀!哥哥给你们见面礼,都是好玩的哦!”   包裹一打开,大都是些买来的小玩具,有些看着挺有历史,估计是他自己小时候的玩具。   小山他们扭头看叶君书,等叶君书点头了,才带着弟弟们围上去。   秦耀良给了小山一个弹弓,还有弹珠,路哥儿和勤哥儿的是小哥儿爱玩的彩球、泥泥叫,双胞胎一人一个拨浪鼓,还有九连环,桌上还有没有分出去的。   孩子们收到新奇的礼物,都十分感兴趣,就连自认为是小大人的小山,也喜形于色。   “谢谢耀良哥!”声音甜嫩嫩的,听得人都酥了。   秦耀良顿时眉开眼笑,将包裹拢起放地上,又摊开,“看还喜欢什么,就自己拿哈,这些都是哥哥送给你们的!“   叶君书看孩子们很惊喜很喜欢的样子,忽然心里有些内疚,他只顾着填填饱他们的肚子,疏忽了休闲玩乐这一点,小孩子都是喜欢玩玩具的,而他却没想起来给孩子们买玩具。   孩子们一直没闹,只爱将他们小时候留下来的破旧小玩具把玩着,他却粗心大意的没想到这一茬,看来他这个当大哥的,还是失职了……   叶君书忍不住摸摸小山的头,柔声道:“大哥和耀良哥有事,你带着弟弟们玩,记得不要出去晒太阳。”阳光光线太强烈,容易晒伤皮肤不说,还容易中暑。   小山眼睛不离精致的小弹弓,听了叶君书的话,迅速点头,似乎迫不及待想玩了。   叶君书和秦耀良前脚刚走,小山的眼珠子转转,朝路哥儿道:“二哥去喊小致哥过来玩,你看着弟弟们啊,我马上就回来!”   然后兔子一般迅速窜出去。   叶君书给秦耀良装了碗绿豆水。   天气酷热,他天天绿豆水煲着放井水旁凉一凉,再放点糖,孩子们爱喝,又解暑。   秦耀良喝了两大碗,才瘫软在椅子上,夸张的舒口气,“热死本少爷了!子舟,你家真难找。”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当然是来催稿的!”秦耀良一个鲤鱼打挺,哀怨道,“这都第三天了,我盼星星盼月亮,你却不见半个踪影……”   叶君书:“……至于这么急吗?”   “那当然!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可是日思夜想,昼夜不眠,子舟,哥哥能不能翻身,可就靠你了!”   “阿父总是想我考科举,可是我实在不愿,我一看到那些四书五经就头疼,诶,我就想写话本,等将来我出名了,不一样受世人追捧?说不定还能成为经典名流千古,到时哥哥我还不是流芳百世……”   “可在名士眼里,写话本终究不甚入流,你想走这条路,可得考虑好,尤其先生那边……”   “我阿父那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但我若不试一下,总觉得不甘心。天下学子万千,能出人头地的有多少?不说我能不能名列在榜,就算我幸运的考上了,适不适合做官也难说。没得在这里耽误我大好年华。”   “可是,师兄,倘若你真有一天出名了,世人皆知,若他人得知书是你写的,而你本人,却连个秀才都不是……”叶君书其实觉得师兄去考一下功名挺好的,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他有点不明白师兄怎么这么排斥。   “呃……这个等我出名再说。”秦耀良硬生生转移话题,“唉,你说我取什么笔名好?藏山先生?妙笔居士?这个可得慎重,子舟,你说我取甚笔名是好?”   叶君书:“……我记得你不是取名‘逐光居士’了吗?”上次那个话本,不就是这个署名?   “那是我随手取的,现在肯定不能拿来用,嗯……你字子舟,姓叶……”秦耀良碎碎念一会儿,忽然大悟,一手握拳,打在掌心上,“决定了,就叫叶良居士!”   叶君书的第一反应就是:叶良辰?!   “……”   叶君书道:“要不你再考虑一下?这名字似乎有点……”   “不!”秦耀良坚定道,“就这么定了!”子舟的姓,加上他的名,正说明这是他们两人的心血,多好!   “你的故事纲要呢?不会还没写吧?”秦耀良瞪大眼睛,颇有叶君书点头就委屈给他看的架势。   叶君书只好将放抽屉里的一叠稿纸拿出来。   秦耀良十分激动慎重的接过,一字一句的仔细看。   “……子舟,你能再写详细点吗?你看这里这里,法海设法百般阻挠他们在一起,两三句话就概括了,过程好歹简单描述一下啊,你让哥哥想剧情,那不是要我命吗?”   他就是没有灵感想不到精彩的剧情写出来的话本才入不了书肆老板的眼,但是他爱看话本,所以才想写,子舟脑子里那新奇的故事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子舟~好弟弟~再写多点嘛~”秦耀良撒娇。   叶君书被喊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不住拍拍手臂,“好了好了,我再写就是了……”   “嘿嘿!哥哥等着你哈,不急,慢慢来,我过两天再回去呢!”说完,秦耀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出门,“我去帮你照顾弟弟们啊!”   小可爱们,耀良哥哥来了哟!   外头,孩子们兴奋的笑叫声隐隐传过来。   叶君书莞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秦耀良在叶君书家待了整整两天后, 才带着叶君书窝在书房里绞尽脑汁呕心沥血才写出来的手稿,心满意足地离去。   叶君书虚脱地想,这年头,赚个钱多不容易, 特别佩服那些写了几十万上百万字的作者。   他熬了整整两天两夜, 勉强挤出三四万字。不过总算给了师兄一个交代, 至于后面出来的故事会是什么样,叶君书表示拭目以待。   解决了一件事,叶君书轻松多了。   虽然还在发愁工作的事,不过这两年他存的款还足够花销一段时间, 他只能多跑跑山里找些药材打个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   不过田地该先买下来。   今天运气不错, 打了两只野兔,叶君书留了只小的自己家吃,另一只被他在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提着去了荣伯的家。   荣伯的家和他家一样, 都是青砖黛瓦的农家大院,两进两出,不过荣伯三代同堂,比他家热闹多了。   估计是考虑到夜里可能有村里人来找,荣伯家的门还是虚掩的。   叶君书刚敲门就把门推动了, 他干脆直接喊道:“荣伯,在家吗?”   “谁?”下一刻,就有个轻柔的声音在问, 然后就听到脚步声走近。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哥儿,叶君书笑着打招呼,“哥么。”此人正是荣伯的大儿夫郎。   “是子舟啊。”哥么让开身子,“快快进来。”   叶君书踏步进来,问道:“荣伯在家吗?”   “在呢。”他领着叶君书进了里屋,扬声道:“阿父,子舟来找您了。”   然后对叶君书道,“你进去吧,哥么先去做事了。”他是刚好经过院子才听到声音去开的门,还得去厨房帮阿姆搭把手。   “好,谢谢哥么。”   叶君书走进去,荣伯一家几口都在里屋。   他率先一一打招呼道:“荣伯,文哥,羽哥儿……”   羽哥儿也唤声:“子舟哥。”   “舟叔。”小卿青也不认生的喊人。   羽哥儿知叶君书来找阿父是有事要谈,便带着侄子下去了。   叶君书将手里半死不活的大野兔递给叶君文,“文哥,这是我今日打的兔子,给卿青尝个鲜。”   “这……”叶君文犹豫,看向他阿父。   荣伯开口道:“来都来了,还带什么野物,太见外了。”   叶君书笑道:“正是不见外才想孝顺一下荣伯您啊,这些年来您帮助我们兄弟良多,是应该的。”   叶君书说着,将兔子塞进叶君文手里,然后对荣伯道:“更何况,我今儿来,可是有事麻烦荣伯您,您若不收,我可不好开口了。”   荣伯便点头道,“那行,荣伯这次便收下了。”村里人托他办事多少会送点东西,不太贵重的他都意思意思收下,改天他家夫郎会回送差不多的东西回去。   叶君文便笑着拍拍叶君书的肩膀,提着兔子去厨房,准备让他阿姆处理下。   荣伯让叶君书坐下,问道:“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家里的地几年前都卖完了,这次小子想买几亩地,荣伯您看有没有出让的地?”   “是该买点地。”荣伯点点头,手里有地,心里才踏实,舟小子家孩子日渐长大,有地也好过些。   于是他问道:“你想买多少?”   “小子是想着,就种足够我们兄弟目前嚼用的地就好,太多我们也顾不过来,三五亩即可。”现今农作物的产量自然没现代的好,叶君书估算着,除去交税的部分,几亩地一年两季的产出,够他们兄弟一年了,说不定还能有点存粮。   荣伯点点头,“我会帮你关注的,有消息会通知你。”   “好的,那就麻烦荣伯了。”叶君书笑道。   又逗留一会儿,叶君书才辞别村长一家,起身回家。   他穿过夜间的乡村小道,黑暗处蝉鸣蛙叫。来这个时代这么久,最让他欢喜的就是这里没有受过一丝污染,空气十分清新,天空十分澄澈,连树叶都透绿清亮。   夜晚的天空并不寂寞,漫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橙晕明亮,仿佛触手可及。   叶君书没等几天,荣伯就带了消息。   村口不远有两块地出让,不过不是上等地,是中等的,而且只有两亩,叶君书考虑了下,就决定先买了这两块地。   没两天荣伯就带他到县城办了手续,地契拿到手,那两块地就是他家的了。   只是这两块地的上一任主家已经种了粳米,不好当场交割,两家便说好了,等明年开始那地才是他家种。   这一通办下来,叶君书的存款就少了一截,不过有了地,还是踏实了点。   又是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深色古朴的木门被拉开,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从里面走出来,才踏过门槛,又回身往里探,“大哥要走了哦!你们确定不去吗?”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些宠溺。   “我不去!”   清脆的声音下一刻就回应过去。   往里一瞧,一个粉雕玉琢的八岁哥儿拉着六岁大的小哥儿,迅速往屋里跑。   “大哥我们不去啦!”   站在门口的少年郎,正是叶君书。   而此时此景,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叶君书无奈,他心疼孩子们闷在家里,只是偶尔去村里逛一圈透透风,就想带他们到县里走走。   奈何孩子们不配合,路哥儿不知怎的,一直不愿意去县城,一点儿小孩子的好奇心都没有,勤哥儿倒是有点想跟,但是路哥儿不让他去。   所以勤哥儿最后也不去了。   小山倒是想跟,奈何双胞胎需要看顾,只交给路哥儿和勤哥儿他们也不放心,叶君书只好想着等哪天让明阿姆带小山去看看,他留在家。   叶君书一人往村口集合点走去。   今天是赶集日,他去到时,已经有好多乡亲在那里。   他刚走过去,就有人打招呼。   “舟小子,又去县里啊!”   “是啊!”叶君书笑着应道。   自出孝后,叶君书隔个几天,就到县里直接买好多肉和猪骨头,天天熬汤吃肉补身体。   虽然叶君书一直致力于让孩子们吃饱,但到底没什么营养,三年下来,孩子们除了脸上的两坨小小婴儿肥,其他地方都瘦瘦小小的。   虽然这是村里孩子们大多数的状态。   但却让叶君书心疼极了。   在他看来,孩子就要白白胖胖的才可爱。   补了这段时间的汤汤水水,兄弟几个的脸上总算有了红润的气色,小身板鼓起来了,还拔高一小节。   叶君书深有成就感,更加积极的投身喂养事业。   他自己这段时间营养也跟上了,身高蹭蹭蹭往上长,晚上睡觉时,还能听到骨骼咔嚓作响的声音,全身关节酸痛不已,辗转难眠。   叶君书对自己的身高怨念已久,如今开始发育,自然重视,营养和运动都足足的。   所以才不到一个月,他的衣服袖子都短了一截。   叶君书这次赶集,还准备买些布回来,请明阿姆帮忙做两身衣服。   这次胡老二家的也在,他看到叶君书的背篓似乎颇有分量的样子,小眼睛一转,尖声说道:“舟小子啊,这次去县里卖的什么野物啊?你一次能卖多少钱啊?”   叶君书笑眯眯地,温和道:“没多少,我是帮李叔送去的。”   胡老二家的还待细问,一旁的叔姆伯姆们就七嘴八舌说了,“人舟小子卖多少关你什么事?又不碍你什么,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我这不是关心舟小子吗?万一被无良商家骗了咋办?”胡老二家的讪然。   “嗬!我也关心关心你家啊,胡老二前阵子不是去打工回来,拿了多少钱回来啊?”   “就是,拿了多少啊?”   胡老二家的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叶君书笑眯眯的不说话,听听村里的八卦,因为人太多,这辆牛车也轮不到叶君书来坐,汉子们和一些年轻的哥儿都是走路的,一大群人聊着天走路,倒不觉得路远。   和乡亲们一起去到县城,大家三三两两的结着伴散开了。   叶君书一人独往,直接往县里最大的酒楼去。   说是最大的酒楼,其实就是两层楼,总体面积是县里最大,不过生意相对来说是最好的,因为有个手艺好的厨师,有点闲钱的人们就爱来这里打牙祭。   李叔打的野物一直送的是这家,两方算下来也有十几年的交情,是老熟人了。   以往一直是李叔自己亲自送上门的,但自从叶君书出孝后,这项任务就交给叶君书了,每次都是让叶君书来送。   一来一往,他和酒楼里的老板伙计也有了交情。   他熟门熟路的往酒楼后门进去,直接去了厨房。   此时虽还没到饭点,厨房已经先热闹起来,洗菜的洗菜,剁肉的剁肉,一个颇为富态的中年汉子正插着腰指挥。   看到叶君书过来,热情地招呼道:“舟小子,你来了!”   叶君书也笑眯眯地打招呼:“是啊,胖叔。”   中年汉子是酒楼的主厨,同时也是老板的兄弟,在这里也有话语权,他大踏步走到叶君书面前,“给胖叔看看,这次带来了什么野物。”   叶君书将背篓放地上,胖叔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慢慢的一箩筐都是野物,他将最上边的提起来,“嗯,挺肥嫩的狍子,刚好添道红烧狍子菜,还有野兔,野雉,好小子,收获不错啊!”   胖叔朗声大笑,大手往叶君书的肩膀拍了拍。   叶君书笑道:“胖叔,你可就赞错人了,这大都是李叔打的,小子哪有这个本事。”   “都一样,有一样哈!什么时候你小子再打一头野鹿来?胖叔绝不亏待你。”   “小子也想啊,可这野鹿可遇不可求,最近没这个运气啊,当然,如果真遇上了,绝对会马上送来给胖叔您的。”   “哈哈……”   两人一边聊着天,手下也不忙着,一边清点猎物,一边结算银钱。   因为天气炎热,死掉的野物隔天就臭了,基本上打猎时死伤严重的野物都自己家吃了,所以送到酒楼来的野物都还是活着的,只是全弄晕了,如今还得先关进笼子里。   “一共二百四十八文钱,给你二百五十整。”   叶君书接了钱,也没数,直接放进钱袋子,而后笑眯眯道:“胖叔,那小子就不多打扰您了,生意兴隆啊!”   “承你吉言哈哈……”   离开酒楼,叶君书直奔布庄,准备去买些布。   今天的人流量比平常多几倍不止,商贩们都叫卖得起劲,根本没有平时的无精打采。   等进了布庄,叶君书才发觉,自己不太会买……   叶君书看一圈,只好问:“老板,我想做两身夏装,什么布匹合适?”   布庄老板在叶君书一进门时就注意到这个面生的小伙子了,不止是他,连店里买布的客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就算穿着粗布旧裳,也一点儿也不像山村出来的,没看大家或明目张胆或悄悄的偷看他吗?如果不是正招呼着其他顾客,他早就上去套交情了。   叶君书的确没注意到别人的目光,他的心思都在思考买什么布上面了,只是苦思无果,只能求助店里老板。   听到叶君书的询问,布庄老板热情地招呼上去,“嗳!小兄弟长得精神,买这种布正好,颜色鲜亮,透气,你一穿上,衬托得那气质,绝对吸引小哥儿的目光!”   叶君书:“……”   他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只是摸着挺舒服的,犹豫了下,问:“多少钱一尺?”   “这布一点儿也不贵,才十八文钱一尺。”老板不遗余力地推销,简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绝对的物美价廉。   叶君书一听,更觉得不靠谱,干脆想,还不如请明阿姆帮忙买呢!   他正要走,正好一群人迎面来,两两一照面——   “舟小子,你也来买布啊!”   “是啊,众位叔姆伯姆好。”   一堆叔姆伯姆走进来,满满堂堂挤了一布庄。   “你买了布了吗?没买的话正好一起买啊,更便宜点。”   “还没买。”叶君书笑道,“老板介绍我买这些布,这不,还没决定,就遇上众位了。”   “多少钱啊?”三伯姆姆随口问道。   “十八文一尺。”   三伯姆一个激灵,咋呼道:“什么?!老板,你可不能看我们家舟小子面生就欺负他啊!十八文一尺?你咋不抢钱呢?”   另一位伯姆也道:“就是,看看这质量,不耐穿不说,还惹脏!”   “但我这面料清凉透气,的确值这个价啊!”老板辩解。   “嘿!我们农家人穿这么好做啥?你这不是坑人吗?要么你便宜点卖,要么我们不买!”   “这样吧,十六文,我卖!”老板一咬牙,说道。   三伯姆一拍案,斩钉截铁地道:“十四文!”   老板一听,顿时苦了脸,“这不是让我亏了吗?这开门做生意的,你总得让我赚点吧?”   “十四文!多一分也不行!老板,你可得想清楚,我们可不止买你这点面料,咱们叶家村这么多人,一人买一点,你赚的就不止这一点了。”   “……好吧,就十四文!”老板看一圈的人,都是顾客,咬咬牙,便应了。   三伯姆这才满意道,“舟小子,你看你要多少,这面料做的衣服虽不好穿着做活,不过你家都是小孩子,穿着正合适,舒服,透气。”   叶君书:“……”   “对啊,舟小子,你看你还需要什么,一起买了,好讲价啊!”   叶君书:“……”他觉得,这老板都快要哭了。   这群长辈的砍价能力,实在太厉害了!叶君书便道:“那我先买半匹吧。”刚好也给孩子们也做一身,他想了想,又道。“另外我还想买些布做成平时穿的衣服,只不知买什么面料好。”   “这个简单,你买这个细麻布,便宜划算,质量还很好!”另一个叔姆拉着叶君书过去,极力推荐。   “还有这个,这个也不错……”   等叶君书出来布庄,他抹抹汗,一脸的后怕,实在是……应付不来。   他在村里人的建议下,买了一堆据说用得到的布。   而且因为他们要去一趟村里集合点,将买的东西先放下,还十分热心的帮他顺便带过去。   长辈们太厉害了!这一通下来,给他省了好大一笔钱。叶君书觉得,他有必要学习一下。   叶君书边走边看,两边的摊位摆满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眼花缭乱,他看到觉得有趣的小玩具都买下来,并开始尝试讲价,一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大家都见怪不怪的,叶君书就放开了。   虽然大都便宜了一两文,累积下来也不少,他还给路哥儿和勤哥儿买了小头绳。看其他小哥儿都爱戴这些彩绳,叶君书可不想其他人有他家的小哥儿却没有,即使能力有限,能给得起的他不吝啬给。   给孩子们买完东西,叶君书又去了米粮铺子,买了几袋米面。   等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才转去市场。   今日的市场也热闹,人来人往的,大家都想买点肉来解解馋,所以唯二的两家猪肉摊位生意甚是火爆。   叶君书看两眼,排在队伍后面。   队伍流动很快,一下子就轮到叶君书了,一旁打下手的少年笑道:“子舟兄弟,你来啦!”   凶神恶煞的摊位老板抬头一看,顿时乐呵呵道:“舟小子,又来买肉啊!”   “是啊,雷叔,盼哥儿。”叶君书笑道,“今天生意不错啊!”他一看案板上的肉,就知道雷叔今天杀了两头猪,平时可是杀一头的。   “托福托福!”雷叔笑呵呵地,指指案板上的肉,“看你要哪些,我给你便宜点。”   “那就谢谢雷叔了。”叶君书也不啰嗦,直接道,“给我来十斤白板,五斤五花肉,瘦肉来两斤,另外那些筒骨也给小子来一份。”自从出孝后,他家就一直用荤油炒菜,用得也快,这次就熬多点,反正耐放。   “好嘞!”   来的多了,野叶君书才了解情况,雷叔的摊位生意向来很好,他的脾气跟相貌成反比,一直乐呵呵的没脾气,好像不会生气的样子,大家乡里乡亲的对彼此的性格早就摸透,根本不惧雷叔凶神恶煞的外表。   他第一次来时,摊位之所以还剩那么多肉没卖出去,是因为有人在他摊位定了肉,说是用来摆酒,只是等到下午才有人来说不定了,已经有了其他肉类。   换作一般人,恐怕当场就发火,这不是玩人吗?可是雷叔还是和和气气地,只说既然不定了,那他就卖出去了。   叶君书后来经常来这里照顾雷叔的生意,看习惯了雷叔和性格截然相反的面貌,也不觉得可怖了。   “一共二百零五文钱,抹去零头,收你二百文,谢谢光顾。”盼哥儿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双目灵动,笑嘻嘻地朝叶君书伸手。   盼哥儿是雷叔的独子,他的夫郎难产生下的唯一一个哥儿,雷叔一直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疼,怕后姆会对盼哥儿不好,就一直不肯续弦,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拉扯着长大。   今日是赶集日,摊位生意好,怕忙不过来,盼哥儿就一直在一边帮忙,平时的话,早中午会过来给他阿父送饭,叶君书见过几次,就认识了。   盼哥儿长相肖姆,唇红齿白的,妥妥美少年一个,如今十七岁,开年就十八,他听了一八卦,据说盼哥儿快要定亲了。   叶君书给了钱,同样笑道:“盼哥儿你这红光满面的,可是喜事将临?”   盼哥儿一听这话,顿时红了脸,但又不想再比他还小的汉子面前露羞,故作粗声粗气道:“好事来了也不请你喝喜酒!”   雷叔笑容满面地亮着嗓子道:“定了定了,盼哥儿明年开春就结契,到时一定要来啊!”他可是精挑细选才给他家的盼哥儿选了一门好亲事!巴不得和所有人分享。   “恭喜恭喜!小子到时一定会厚脸皮讨杯喜酒的。”   “去去去,买完东西还不快挪位,占着地方还怎么做生意了!”盼哥儿恼羞极了,干脆挥手赶人。   叶君书哈哈一笑,“雷叔,小子先回去了,改日再叙啊。”   叶君书背着一背篓的猪肉,满面笑容地离开。   这里走走那里逛逛,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得快,他竟然已经逛了一天了,叶君书便往集合点集合。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咯!”   叶君书早先就听到过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只是怕天气太热买早了冰糖融化,便没去买。   这会儿又听到声音,便顺着声音寻了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买了两串,包好放进背篓里,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今日是赶集日, 叶家村和其他村子一样,村子里得闲的大人基本都会去县里一趟,被留在家里的孩子们就在村口一边玩耍一边等家人回来。   小山也是带着弟弟们早早守在村口,直到夕阳西下之时, 才看到路的尽头一大波人缓慢走来, 孩子们看到了, 纷纷欢呼着跑过去。   “大哥!大哥!”小山一边跑一边两手挥舞。   叶君书第一时间就看到这串小萝卜头,他笑着挥手回应,加快步伐跑过去。   “慢点,别跑!”   叶君书看混在其中的双胞胎那小短腿跑得咻咻地, 一颗心提得高高的,生怕他们绊腿摔跤。   “大哥大哥!”   小家伙们扑过去, 抱抱蹭蹭的,直把叶君书磨得没了脾气。   叶君书挨个给亲亲后,就宠溺道, “好了好了, 都乖啊!咱们回家再说。”   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   乡亲们各自拿好自己的东西,大嗓门招呼着自家孩子回家,叶君书的东西买得有点多,几个小的帮忙拿没什么重量的东西,重的叶君书全拿了。   “舟小子, 要帮你带回去吗?”牛伯问道。   “谢谢牛伯,不过您赶了一天的车,也该累坏了, 这些小子带的过来,就不劳烦您了。”叶君书笑着拒绝道。   他分配得挺好,肉和米面他来拿,布匹小山抱着,其他零零碎碎的几个小的也能帮忙拿。   叶君书领着一群孩子,大包小包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第一件事,叶君书先给孩子们分冰糖葫芦。   圆鼓鼓的果子裹着一层厚厚的红糖,一看就十分诱人,孩子们一看到就移不开眼,乖乖的围着叶君书,等着他分冰糖葫芦。   一串冰糖葫芦上有五个果子,叶君书全取下来后,就用小筷子串好,一人两个。   原先的签子太过尖锐,叶君书怕戳到孩子们,直接拗断扔厨房了。   一人两个冰糖葫芦,既能解解馋,又不会坏了牙,叶君书算得挺好。   孩子们可是一天没见叶君书了,心里怪想念的,就当起叶君书的五条小尾巴,叶君书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也不闹,就依赖的排排坐在旁边边舔着甜甜的冰糖葫芦边看着他们的大哥。   叶君书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整理好,正准备将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收起来,明阿姆就过来了。   “早听到外头热闹哄哄的,就猜你们回来了。”   明阿姆自小致上学堂后,仿佛年轻十来岁,整个人容光焕发,雄赳赳气昂昂地,他笑容满面和孩子们打了招呼,就对叶君书问,“今天可是顺利?”   叶君书笑着点头。   叶君书在师兄离开没两天,就带小致去拜见先生。   先生考校一番后,觉得小致是个可塑之才,虽然没有叶君书那般天资,但也是个玲珑志子,便收下了,而且还是收入门下当正式弟子。   小致虽免了束脩,但笔墨纸砚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明阿姆为此,和华伯商量要不要分家的事。   要供小致读书,估计这就是个无底洞,没得还拖累大儿子一家,大儿如今有夫郎,又即将有孩子,明阿姆就想,让大儿子一家过自己的小日子,供小儿子的事,他们老两口来。他这一提议刚说出来就遭到叶君逸的否决。   叶君逸的意思很明确,他们是一家人,合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小致是他的亲弟弟,难得有如此好的机会,他这个做大哥的,就是拼死也要供他念书。   况且,他的意思就是他夫郎的意思,没得在艰难的时候抛开姆弟,这样,他们都成什么人了!   小致的书一定要读,而且还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来供!   明阿姆感动于他们兄弟之间的情义,觉得大儿子小儿子难得不离心,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是想看两个孩子都好的。   既然大儿夫郎都表态了,那就齐心合力,供出小致来,家里有个读书人,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于是前几天的时候,小致就正式拜入先生门下,正式上学去了。   因这一件事,这些时日来,明阿姆一家在外头腰板子都不自觉挺直很多。   而这事,在村里自然议论纷纷,有些是想到了叶君书可能有从中出力,但明阿姆一家口风甚紧,一口咬定是他们自己去求的先生,幸得小致聪慧,才被免为收入门下。   叶君书自然也不会说漏什么,村里议论几天,就没人再说了,最多私底下嘀咕几句。   明阿姆今日没去赶集,他外家阿姆前些天生病了,就拖家带口过去探望,今天才回来。   叶君书先是关心了下情况,然后才将今天买的布取给明阿姆看。   明阿姆仔细瞧了瞧,询问了价钱,知道叶君书没被店家坑,很满意地点头,“这些布都挺好,值这个价。”然后话锋一转,“就是买得有点多了。”   叶君书含笑不语。   明阿姆很会替他着想,“这些布足够给你们兄弟几个做两身衣服了,不过舟小子你现在在长身体,个子窜得快,就先给你做一身换着穿,你的旧衣服还能改一下,剩下的就都做大了。”   叶君书没意见,反正他有得穿就行,他不挑。   只是他想给孩子们都做一身新的,然后就被明阿姆说了一顿,孩子们的衣服都能轮着穿,小的长高了可以穿哥哥的,没必要做新的。   不年不节的,谁家这么奢侈会穿新衣服?   衣服不合身了,改改就是。   叶君书之所以要换新衣服,除了长个子,就是做活做得多,往山里跑得勤,时常不注意就会刮破衣服,久而久之补丁太多,都无法再改了。   叶君书无奈,孩子们一年到头没几件新衣服,他怎么都觉得委屈亏待了孩子,但在村里,给孩子们做新衣服穿,的确有些显眼了。   他看孩子们的衣服没几个补丁,干净又整洁的,比起村里其他孩子穿着,已经好很多,想想也就罢了,只暗叹今年过年一定要给孩子们多做几件新衣服。   “这些布匹都放我那,我先做出一件来,剩下的再慢慢做。”   叶君书家里孩子都还小,路哥儿才八岁,虽然学过针线刺绣,但要做衣服,在明阿姆看来,还不够年纪,没得弄坏了好布,所以还得他来做。   叶君书没意见。   他知道明阿姆的为人,自然不会担心布匹被昧了去。   “对了,我来还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的。”明阿姆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一拍额头,“你还记得吗?就上次和你说的那户人家,前儿传了消息说怀了!”   “啊?”叶君书一阵迷茫,一时没想到明阿姆指的是哪户人家,他家要添丁了需要特地和他说吗?   “就是当初想抱养五娃六娃的那家!”见叶君书没想到那家,就提示道,“十几年没怀上孩子,没想年级一大把临了却怀上了!”   叶君书这才想起来明阿姆说的什么意思。他想到他刚融合了两世记忆的那个白天,头痛得要爆炸,乡亲们个个都在劝说他将五娃六娃送走,送给一直无子家底却颇丰的那家。   如今怀了?叶君书下意识看向路哥儿。   路哥儿垂着小脑袋,专心致志地小口啃着冰糖葫芦,似乎没听到明阿姆的话。   “还好舟小子你当初没应,不然,五娃六娃可遭罪了,这抱养的,终究比不上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更何况才养没几年,感情又不深。”明阿姆一脸庆幸地拍着胸口。   叶君书目光顿了顿,然后同样庆幸道:“幸好幸好。”   如果不是舍不得,或者他晚来一步,孩子说不定就送过去了!那户人家没有亲生孩子,双胞胎估计会过得好点,但一旦有了亲生的,那双胞胎就艰难了。如果愿意送回来还好,就怕那户人家要面子怕别人说闲话,硬着不肯让孩子们回来……   “在自己身边哪怕会苦点,好歹也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委屈哭了饿了受伤了自己能知道,总好过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吃苦……   明阿姆当初也是被迷了心窍,别人这么一怂恿,竟也觉得将孩子给别人养会更好,还好你没答应,不然,明阿姆真是……无颜面对你逝去的阿父阿姆,也无颜面对你们。”   明阿姆的目光看向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双胞胎,一想到五娃六娃可能会遭受虐待,一颗心就揪得老疼老疼,只想把几年前提出这个馊主意的自己甩几巴掌。   被养得白白嫩嫩圆润可爱的双胞胎正坐在叶君书一米远的地方,胖乎乎的小手抓着筷子的一端舔着糖葫芦上面甜滋滋的糖渣,鼓鼓的小脸颊还粘上了红色的糖印。   六娃见明阿姆看着他,歪歪头,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明显犹豫了下,然后伸出小胖手,嫩生生地说道:“明阿姆,吃!”   软糯糯的童音萌得能化了人的心,明阿姆的心啊,一颤一颤的,脸上快笑成一朵菊花。   “六娃真乖,自己吃哦!明阿姆吃过啦!”   六娃见明阿姆不要,朝他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放到嘴边继续小粟鼠一般一点一点地啃。   叶君书勾唇笑了笑。   孩子懂事,他这个做家长的,怎么可能不骄傲?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李叔?李叔?你在吗?”   叶君书今日特地赶早去了李叔的家, 准备将昨日卖的猎物的钱给李叔。   然而往常这个时候正在练武的李叔却不见人影,木门微开,院子里静悄悄的,而且屋子里仿佛久无人住, 他喊了几声, 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叶君书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他往屋里屋外找了一圈, 发现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整个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而且桌面上还有一个收拾好的包袱,似乎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叶君书有点不祥的预感, 李叔这番行径,该不会是要离开了吧?   正东想西想着, 李叔就从外面进来了,叶君书忙走上去问:“李叔……”话还没说完,李宏英就说道:“来得正好。”   叶君书问:“李叔您这是……?”   李宏英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道:“这段日子你和酒楼的人也相熟了, 我已经和酒楼的掌柜打过招呼,以后就由你送猎物过去,他们会收的,你照常送去即可。”   叶君书没有一丝高兴的模样,“那李叔您呢?”原来李叔这段日子叫他去送猎物, 是想让他接手这条路子吗?看来早就打算好要离开了啊!   李宏英道:“我该走了。”   “走?去哪里?”叶君书追问,神色焦急担忧,“李叔, 你不会是遇到什么事吧?我可以帮上忙吗?”   李宏英没说什么,他拍拍叶君书的肩膀,没作具体解释。   他取出差不多满一袋子的沉甸甸的手掌长度的钱袋子,放到叶君书手里,继续交代道。“这些银子你自己留着用,不用想着还给我。”   叶君书捧着厚厚的一袋银子,这应该差不多就是李叔这么多年的积蓄了。他不知道李叔到底是要去哪里,为何不为自己留着?   他沉着脸说道:“李叔,我不能收您的银子。”   李宏英说道:“不用觉得有负担,这只是我其中的一部分积蓄而已,另外一部分我已经给过村长,让他留着给村里备用,剩下的我自己留着。”他的钱是分做三份了的,余下半生,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这个宁静祥和的小山村,这个小村子给了他这么多年的平静生活,他心里还是很感激。   叶君书继续追问:“李叔您是要到哪里去?”   李宏英还是没有回答他,转而说道:“将来我们未必有还能有再见的一天,但这么多年看下来,我对你算有几分了解,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希望将来能听到你出人头地的好消息。”   叶君书垂头沉默不语,他发现和李叔相处这么多年,跟着他练武强身健体,去打猎。   但对于李叔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遇见过什么人,有着怎样的过去,他一点也不了解。他所知的,李叔一直孤身一人,无儿无子无父无姆无夫郎。   虽然没有正式拜李叔为师,但在叶君书心里,李叔无疑是半个师傅。   他突然要离去,让叶君书受到很大冲击。   李叔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呢?他孤身一人在这里住了十几二十年,叶君书从没看到过李叔的旧友来寻过他,李叔还有亲人吗?还是有什么必须去完成的事?   叶君书的心情万分沉重,他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失责。李叔无意提起自己的过去,叶君书一直觉得不应该打探别人的隐私,万一是伤心事呢?贸贸然提起,岂不是冒犯了?   叶君书此时却有些后悔自己顾虑太多,他不想让李叔离开,叶君书不得不承认,他对李叔,是有几分依赖的,一直以来,李叔虽然寡言,但就站在他身边,就像是他亲近的长辈一样让他依靠,不至于让他有时觉得撑不下去。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立场阻止他的离开。   而且李叔的态度异常坚决,似乎是有非要离去不可的理由。   李宏英道,“舟小子,你有很多人都没有的特质,你性格坚韧,心地纯善但并不愚善,有念书的天赋,又不像大部分读书人那般清高不懂迂回,而且有时你的很多见解,十分犀利透彻,比一些不知所云的为官者好多了。   将来有机会的话,就去科考吧,我觉得你适合做官,说不定会有一番作为,我不希望你,浪费这份天分,孩子的事情你自己多想想,他们或许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   叶君书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李叔眼里的评价这么高。   他突然懂了李叔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带着孩子们出去闯,或者是将孩子们留下来。他出去闯荡一番吗?   叶君书默然,好一会儿才问:“李叔,您什么时候走?”   李宏英根本不给叶君书接受的时间,他直接道:“我马上就走。”   千言万语,叶君书汇成一句话:“那您保重。”   此时天才蒙蒙亮,叶君书执意要去相送。   李宏英没法,只得让他送到村口。   村口的大柳树下绑着一匹看上去十分神骏的棕色大马,叶君书更加觉得李叔肯定有非同一般的身份,起码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一般人,哪会骑马?   李叔道,“你回去吧。”   叶君书站着没动,沉默的看着李叔,心中的滋味五味杂陈。   李宏英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看了叶君书一眼,牵着马缰调转方向,叱了一声,骑着马快速离开。   叶君书目送李叔迅速消失在视线内,默默站了良久,才转身回去。   可能心情有点低落,面上不自觉带出几分来,孩子们今天很乖巧的都没有闹他,反而贴心的陪着他。   叶君书看一圈萌萌哒的一群孩子,很快就打起精神。   算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想再多也没用,日子还是要过的。   有缘的话,将来肯定还能再见面,如果到时李叔还是一个人,那,他就将李叔接到家里来奉养,也算全了李叔这几年尽心教导他的恩情。   而正在路上的李叔正坐在一个平坦的草坪上,旁边马匹悠然悠闲的在吃着草。   他仰望着澄清碧蓝的天空,目光深邃。   二十年了。   他躲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两耳不问世事,已经足够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桃木的雕刻,似乎是主人经常摩挲表面的线条,如今已有点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点点怀念眷恋,还有释然。   都过去了……   村里人对李叔的突然离开倒是议论了好些天,虽说来往得少交集并不多,但毕竟当了十几二十年的邻居,还是有些感情的。   大家纷纷猜测,躲避寻仇啊追夫郎去了啊等等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都倾向于李叔找到家人和家人团聚去了。   叶君书听到种种奇葩猜想,暗道,乡亲们的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   虽然知道李叔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叶君书有时间还是会去那间茅草屋打扫一下,算是留一个念想。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孩子们身上,决定过几天去县城一趟,想到孩子们都还没有去过,又准备游说他们。   所以这几天他晚上和孩子们说了好多县城里的趣事,他认识的人和事,酒楼里的胖厨师,酒楼的老板,还有经常去买肉的那一家猪肉摊老板。   还有镇上人们卖的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比他买回来的多多了,而且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很热闹的事情。   虽然他的形容得不怎么好,但是那些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也惹得孩子们非常向往,他们基本上都闹着要去,除了路哥儿。   虽然带着这么多孩子,会有点不方便,会担心孩子,怕这些可爱漂亮的孩子被人贩子盯上,但是叶君书去县城这么多趟,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过,有什么豪强夺取的事情。   可能是由于他们这里太贫穷了,基本上连小偷都难得一见。   单纯的生活环境,让这些百姓的性格也十分的朴实。   虽然可能还是会有些极品,但这种人毕竟还是少数。   而真正的坏人基本上是没有的,叶君书想,可能这些乡亲们,还没有见过什么叫做真正的坏人。   丰城县的县令大人,在这里做了快二十几年的县令,虽然说有些爱贪小便宜,但也是小打小闹,能力平庸,性格属于趋利避害的,叶君书有幸看过一眼,对他的观感不是很好,可能是由于这里没有什么可谋取的地方,到底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总体上县城还是安全的,只要他能看住孩子,叶君书还是想带他们出去走走,也想带去拜见一下先生一家,六娃再过两三年,就该启蒙了,先去刷个存在感也好。   况且孩子们都闹着要去县城,唯一没有明确表态的就是路哥儿了。   他看着叶君书的表情纠结,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说些什么,叶君书鼓励的看着他。   最终路哥儿在叶君书的期盼的目光下,最终开口,他说道:“大哥,你说的那个盼哥儿……漂亮吗?”   叶君书:“……”   他回想盼哥儿的模样,这里的审美大部分都是越女性化越伪娘越漂亮,盼哥儿长得,确实是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所以,是漂亮的吧?   于是叶君书说道:“挺漂亮的。”   路哥儿的表情更加纠结了,他有咬咬手指头,一脸的为难。   叶君书心想,路哥儿该不会以为他有什么想法吧?正要开口解释,路哥儿又一脸犹豫的问道:“大哥,盼哥儿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他是住在县城的吗?能不能去其他地方住一段时间呀?”   “这个大哥就不清楚了哦。我只知道他和他的阿父相依为命,住在县城里。哦,还是今年谈的契,定的人家也是县城里的,明年开春就正式结契了。”所以,他没有对对方有意思啊!   不过,路哥儿问的这些话倒是挺奇怪的。   “哦……”路哥儿听完,低垂了小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君书问道:“那路哥儿,你要去县城吗?”   路哥儿瞬间摇头说不去,然后又补充道:“勤哥儿也不许去。”   勤哥儿在一旁撅起嘴,不过他是听话的好孩子,就没闹。   叶君书:“……”诱惑失败。   于是最终他去县城时还是孤身一人,双胞胎倒是哭闹着想去。   但是叶君书考虑到现今天气这么热,孩子们长期晒着容易中暑,就答应了等天气凉下来后再带一大两小去县城玩,至于一直不肯去的两个哥儿,叶君书实在无可奈何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来者。   今天不是赶集日, 人没有那么多,连摊位也少开许多家,和往常一样。   叶君书经常往县城跑,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 所以这次只是将昨天打到的猎物送去酒楼。   胖叔已经知道李叔离开的消息, 安慰似的拍拍叶君书的肩膀, 还郑重表明,他家酒楼只会收叶君书送来的野物,而且价钱还和原来的一样,叶君书自是感谢不提。   离开酒楼时, 背篓里还留下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叶君书是准备送去给雷叔和盼哥儿的,他每次去买肉, 雷叔都给他打折,久而久之叶君书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卖肉的,通常也不缺肉吃,但是想来, 他们也很少能吃到野味,这只野兔就送给他们换换口味吧。   叶君书过去市场时,顾客不见几个,附近摊位老板都聚在一起,在遮阴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叶君书走过去就受到热烈欢迎, 雷叔起身迎过去笑道,“舟小子今天这么有空啊!”   叶君书笑着应道:“是啊,难得有时间, 就顺道过来看看雷叔您。”   雷叔的生意和平时一样,不好不坏,摊位上还有小半扇猪肉。   雷叔以为他是来买肉的,就回到摊位招呼道,“这次还是往常一样的吗?”   叶君书摇摇头道,“不,我就来只猪手吧。”最近天气还热,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这段时间天天吃肉,孩子们也其实也已经吃得有点怕了。   叶君书可不想一下子补得太狠了,索性先缓缓,上次路哥儿做得酸猪手,孩子们挺爱吃的,干脆再买些来。   “雷叔,我不急着回去,等我回去再给我吧。”   “行。”雷叔咧嘴笑。   他看盼哥儿没在,便笑着道:“盼哥儿今天没来呀?”   雷叔笑道,“在家里绣契衣呢!”   叶君书和雷叔一同蹲在阴凉处,一边纳凉,一边聊天,还能听隔壁汉子谈天说地侃大山。   还讨论起盼哥儿明年的酒席,叶君书问道:“雷叔,平时似乎没看你家有什么亲戚在这一边,是这样的吗?那天人会很多吗?需不需要我过去搭把手啊?”   雷叔笑道,“到时只管上桌就是,盼哥儿他阿姆还有个外家,平时对盼哥儿也是尽心尽力的,就在隔壁县城里呢。”   叶君书想了想,便笑道:“那盼哥儿和他外姆麽的关系岂不是很好?   等盼哥儿结契了,以后难有机会去看他外姆麽,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关心盼哥儿。”雷叔拍拍叶君书的肩膀,“盼哥儿在家里也老是念叨,若他有个弟弟像你这般就好了。”   叶君书不好意思的道,“您也知道,我家里如今没有什么正经长辈,小子如今是想多见识见识场面,倒是以后万一遇到差不多的情况也知道怎么处理。雷叔您可别觉得小子逾矩了就好。”   “不会不会,你关心盼哥儿,我高兴都来不及!”   雷叔想了想,觉得将来结契后盼哥儿说不得见不了几次他的外姆麽,说不定真会偷偷伤心,雷叔自然是舍不得他难过的,便道:“改天我送盼哥儿去他外姆麽家住一段时日,等入冬前再接回来。”反正这个时节没什么重要事情可做,且绣契衣可以冬天再做,赶得及。   盼哥儿知道一定很高兴。   叶君书笑了笑。   雷叔关心地问道:“舟小子你如今也有十四五岁了吧?该说亲了吧,有没有喜欢的哥儿啊?”   叶君书不好意思道,“小子如今的情况,哪能拖累别人家的哥儿,再说我年纪还小呢,家里的孩子也还小。”   “你小子长得精神是受个欢迎的,只是家境状况确实是个问题。”没有正经长辈在,家里还有那么多要养的弟弟,舟小子想说亲,有点难度。   雷叔忧心忡忡地。   叶君书来县城次数多了,自然会引起注意,尤其是家里有适龄哥儿的人家,长相招长辈和小哥儿喜欢不说,腰板永远挺得笔直笔直的,整个人一看气质都不一样。   虽说打听到是双亲俱亡家有数个幼弟要养时吓退很多人,但是还是有些人家不愿轻易放弃的,只是考量得更多了,不然,恐怕这段时间,叶君书家早就被喜郎踩烂门槛了。   叶君书嘴角一抽,“我现在还小呢。”他这个年纪放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这就要说亲了?   雷叔一看的确是,叶君书虽然这段时间个子窜得老快,但是还没经历变声期,在他们看来的确是还没有长大。   只是孩子们都是长到十四五岁这个年纪就开始相看谈契的,看个一年半载的,谈好后还有结契的前期准备,零零碎碎下来,等正式结契时,也有十七八岁了,刚刚好。   雷叔还想说,叶君书迅速转移话题,他指指几米远的说得热火朝天的几个大汉,“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们过去听听?”   然后迅速挪位凑过去。   要知道糙汉子之间也是有话题的,混迹在市井乡野之中,听着他们说着八卦,还是挺有趣的一种体验。   只是男人间嘛,除了聊些外头的事,就爱开些黄腔了,没多久他们的话题就转移到哥儿身上去了。   叶君书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虽说自认年纪大了,但他还没有过对象,那些事他只是知道个理论,没实践过。   不过说真的,他的确有几分好奇,这里的……咳,嗯!   汉子们一看叶君书面嫩,就知道是个雏儿,于是说得更欢了,美其名曰传授传授叶君书经验。   叶君书被侃得快要冒烟,偏还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最后听不下去了,忙拱手要告辞。   走之前得先把买的猪手带走,雷叔将叶君书要的称好,还多割半掌瘦肉搭送。   叶君书想起自己要送的东西还没给,便从背篓里取出一只兔子,“平时您每次少收这么多钱,小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次我打猎到一只兔子送您和盼哥儿尝尝鲜。”   “这……雷叔怎可收你这兔子?往酒楼卖可得不少钱,快拿去卖了。”   雷叔后面每次少算一点肉钱,不过是可怜这个孩子无父无姆的生活不易,虽然知道舟小子是个有能力有出息的,但在雷叔眼里,还是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孩子,哪能占这个孩子的便宜呢?   雷叔是坚决推拒的,但叶君书口才比较好,三言两语就将雷叔说得没了拒绝的理由,不过这次的肉钱是执意不收了。   于是最终叶君书送一只兔子出去,收了一整个猪手的回礼。   虽说时辰还早,叶君书已经准备回去了,在县里没什么事可做,还不如回去陪陪孩子们。   他买了些零嘴,正准备打道回府。   “子舟!子舟……”   身后传来喊声,莫名有点耳熟,他回头一看,秦耀良正一边挥手一边朝他跑过来,神情十分兴奋。   叶君书停下脚步,师兄?   见到熟人他挺高兴,没想到临走前就碰见了。   秦耀良跑到叶君书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兴高采烈道,“我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是你,没想到真是!子舟,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什么事?”   秦耀良十分宝贝的将怀里的一本书拿取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然后十分期待的说道,“你看看。”   叶君书接过来,但没有立即打开来看,他看了看天空,十分火热的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顿时有些无语道,“你要我在太阳底下来看?”   秦耀良也看了看日头,然后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拉着叶君书就近进了一家店。   他殷勤的端茶送水,伺候着叶君书坐下。   叶君书喝了口水,擦擦汗,歇了会儿,才慢里斯条的打开书本,当做没看见秦耀良的紧张期待焦虑不安。   这一看下去,叶君书的感官情绪竟被这本书的故事内容吸引了进去。   叶君书没想到师兄的故事叙述能和串联能力竟然还真不错,他断断续续写的那些梗,前后顺序不搭。   秦耀良竟然将它们捋顺串联起来,而且故事的发展,还和他写的具体内容大致,并且还扩展开来。   他没看过白蛇传的原著,记得的剧情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所以他不知道这本书的剧情内容和原著有几分相似,但是在叶君书看来,这本书不比原著差罢了。   他想,说不定秦耀良还真有成为一代文学家的潜质。   见叶君书细细看了前十几页后快速翻阅浏览后面的内容,秦耀良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叶君书会给出什么样的评价。   等他看一段落,秦耀良不自觉握紧双拳,期待地问,“怎、怎么样?”   叶君书看秦耀良半晌,在对方亮晶晶的目光下,最后点了一下头。   给出三个字评价,“很好看。”   秦耀良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呆住了,直愣愣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君书眨眨眼,师兄不会是吓傻了吧?正想喊他回神,秦耀良猛地蹦跶起来,还一边笑一边跳,“我就说!凭本少爷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写不出好看的话本来?让你小瞧我!”秦耀良握拳朝虚空挥几拳,整个人昂奋得不得了。   叶君书扶额,看着秦耀良颇觉无奈。   秦耀良激动过后,扑过去抱着叶君书的头狠狠啾一口脸颊,叶君书拼命抵挡都挡不住。   他笑得像个傻子,“子舟子舟!多亏了你的故事!不然我还真写不出来,等将来咱出名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叶君书不停地抹脸,满脸嫌弃,不是说古人都很矜持含蓄的吗?亲什么脸,以为自己是白白嫩嫩可爱可萌的小孩子吗?   “你准备将这话本卖给谁?”他们县城偏僻,学子不多,想造成影响力推广什么的都很有难度,再好的话本,也得有读者会欣赏啊!   “书肆那老板有门路,卖给他就好了。”秦耀良扬眉,而后双手叉腰,下巴差点仰上天,“不过,本少爷可没那么容易就卖与他,让他当初看不起我哈哈哈……”   叶君书:“……”   算了,他这个担心十分多余,先生在县城开私塾教书二十余载,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关系网,师兄知道的绝对比他还多。   秦耀良已经在畅想书肆老板如何向他低声下气如何奉承他了,不枉他连续半个多月挑灯夜战,哈哈哈哈……   叶君书拍拍他的肩,“你加油!”而后背起背篓,“我先回去了,等出书了记得给我一本。”   秦耀良点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找书肆老板了,便没挽留,抄起宝贝话本塞怀里,兴冲冲地跑出去,走得比叶君书还快。   被留在原地的叶君书:“……”   算了,习惯就好。   时辰尚早,叶君书没找到顺风车,又不想等,干脆自己走路回去,反正他脚程快,也已经认识路了,还能省个钱。   而叶君书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一辆豪华自己的马车在两侧快马伴同下急速向丰城县城门方向驶来。   马背上的人皆同一护卫装扮,腰间跨刀,眉宇间带着一股戾气。   一行人在灰扑扑城门口停下,赶着马车的其中一个矮胖的汉子一看这破旧的模样,顿时苦了脸,但还是迅速跳下马车,弓着身子朝马车里的人恭敬道:“二爷,丰城县到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二爷, 丰城县到了。”   马车里迟迟未有反应,矮胖大汉却丝毫不敢有其他动作,身板躬得更低,额头汗水滴落,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   半晌后, 一只手搭在车门边, 一名男子摇摇晃晃地出来,站在车门前,他穿着名贵绸缎绣纹繁复的衣裳,前襟微微敞开, 略显凌乱,看上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汉子, 长相平凡,然而他双眼萎靡,眼眶青黑,唇色无华, 一副长期纵欲过度的模样。   矮胖汉子殷勤地凑过去,“二爷,您看……”   “这什么鬼地方?”被唤做二爷的男子,原本漫不经心地,等看到不远处一片贫瘠破旧的所谓城门, 浑身戾气顿起,还一脚踩上一旁凑过来的胖脸,狠狠一踹。   矮胖子顺着力道唉哟一声往后仰, 还顺势倒地滚了滚。   “爷要回去!”   矮胖子忙爬起来舔着脸谄媚道:“二爷啊!相爷花费心思将您送到这里,肯定有相爷的用意,您就顺着点他老人家,在这儿待个十天半个月的,等相爷气消了,肯定会召您回去。”   “还十天半个月?爷一刻都待不下去!”这什么鬼地方?如此贫瘠之地,他生平第一次见,还是县城?平民窟吧!   “二爷您息怒,相爷这不是为了您吗?如今上京情势紧张,那些人死缠着您不放,让您避开,相爷才好放开手脚博弈,您可不能辜负相爷的良苦用心啊!”矮胖子劝道。   二爷余愠未消,让他离京可以,但要他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可能!   “二爷,相爷这次是铁了心要您修身养性,您这段日子就委屈一点儿,等相爷看到您的表现,一定很快就派人来接您回京。”   “爷堂堂朝廷相爷之子,当今最得宠明贵妃之侄,还得在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龟缩起来不成?”明二爷语气不善。   “瞧小的这张嘴,真不会说话。”矮胖子自打嘴,“小的意思是……”   “行了行了!”明二爷语气不耐,他行事不慎,惹出大麻烦,使得父亲大怒,还给父亲和贵妃添了麻烦,自然知道父亲让他离京是为避风头,他们才好反击,自己还没这么没脑子,真要回上京。   想到此,明鹏鹍微微眯眼,想他明二爷纵横上京十几年,谁人敢惹,广安侯那个老匹夫,就因为亵玩了他下属的一个小哥儿,就死攀咬着他不放,爷看上那小哥儿是他的福气,谁让他自杀了?不识好歹!   还有皇后一脉,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弄得父亲和贵妃焦头烂额,最终将他赶来这个穷乡僻野的地方思过!   明鹏鹍从小锦衣玉食受万千宠爱长大,父亲权势滔天,小叔明贵妃荣宠在身,在上京之地,连皇孙贵子都要避让三分,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明二爷一不爱权二不夺势,唯一最爱的就是美色,自十三岁开荤起,各式各样的美人什么没睡过?只要他看上的,都会弄到手,背后有强大的靠山撑腰,被抢了哥儿的人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甚至有好些官宦主动将自家貌美哥儿送到他府里,以盼搭上明家。   况且他向来分寸,那些权大势大连父亲都轻易不得罪的世家里的哥儿,他从来不招惹,只挑势弱的下手。   他纵横上京十几二十年,除了在李家三儿手里吃过亏,何曾栽过这么狠的跟头?   广安侯!李家!此仇不报,他就不是明二爷!   “明福来!”   “二爷,小的在!”   “给爷找到这破地方最大的倌楼容爷歇息歇息,今晚之前爷要住进这里最大的府邸,给爷把这事办好了!否则,哼!”他阴测测道。   “二爷您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明福来连连保证。   如此残破的地方,他明二爷何曾来过?别说住了,连经过都不曾,今日还是生平第一次见。但他被对家抓到了这么大的把柄,为了让他父亲尽快消气,他只能顺从父亲的意思。   越看心中郁气更重,明鹏鹍眼不见为净,挥袖回车厢。   马车在两队马匹的护送下,迅速朝县城驶去。   见到行人也丝毫不减速,反而态度恶劣的驱赶:“二爷在此,闲杂人等还不快快避让!”   幸好今日街上行人不多,挡道的百姓避让得及时,没有被撞到,只是有些躲开得十分狼狈。   等一行人过后,百姓们聚在一旁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愤愤不平地——   “这是谁啊?大街上还如此猖狂地驾车跑马,也不怕撞到人!”   “看其装扮架势,是外面来的富贵人家吧?来我们这个封闭贫瘠的小县城做什么?是谁家亲戚吗?”   “嘘!他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咱们还是不招惹为好,赶紧散了吧,免得遭祸。”明显有点见识中年汉子忧虑地说道。   大部分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的百姓,还是第一次看明显不一般的达官贵人,只是一看态度很不友好,他们小老百姓再多的好奇心都没了,忙一哄而散收拾收拾回家。   偌大的丰城县,由于普遍经济水平不高,有闲钱来玩乐的富人少爷也不多,所以只有寥寥几家供人寻欢作乐倌楼开在僻静幽深的巷子里。   而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家倌楼,名叫春风楼,县里公认最漂亮的几个倌儿皆在此楼,还有一些才艺在身的清倌儿,向来是最受欢迎也是生意最好之地。   今日傍晚,日头还未下山,充满脂粉气儿的春风楼,第一次迎来了尊贵的客人。   二楼最大最好的包厢内,楼里所有排得上号的倌儿盛装打扮,呈一字排开,面向贵人。   屏风后面铮铮琴音丝丝入耳。   雕花圆桌上,衣着华贵的男子斜斜坐着,身后站着四五个煞气重重的带刀护卫。   “爷,咱们楼里最好的哥儿都在这儿了,您瞧瞧,可看上哪个?”施着胭脂,手执巾帕的老鸨扭着身子殷勤地朝面生的贵人娇笑道。   他的眼中亮光闪烁,楼里难得来了只大肥羊,可千万不能错过了!绝对要大赚一笔!   老鸨心里已经盘算能从这位贵客身上刮下多少银钱了。   “这就是最大最好的倌楼?”明鹏鹍手执酒杯,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   “那当然,在这县城里,我春风楼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爷……”   老鸨吹嘘的话还没说完,明鹏鹍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在地,发出破碎的声响,这还不说,桌面的酒杯酒壶也被挥落在地。   “啊!”老鸨被吓得连连后退,更别提这些娇滴滴的哥儿,个个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   明鹏鹍狰狞道,“就这么些丑无颜也好意思称第一!如此劣质的酒水还说是最好的酒?”   什么歪瓜裂枣都敢往他面前送?连出现在他面前都嫌玷污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他那一府娇宠美侍一个都不允许带来……   “爷……爷您是都不满意吗?”老鸨捂着小心脏,惴惴不安地问。   这个贵人似乎不太好伺候啊,脾气这么差,不会是瘟神吧?老鸨这会儿不指望赚钱了,只求这位祖宗能满意消气,别把他这楼给砸了。   老鸨朝楼里最受欢迎的美艳哥儿使使眼色。   美艳哥儿退缩了下,但还是努力撑起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摇曳着身姿莲步轻移过去,娇嗔道:“爷~可是香哥儿哪里让您不满意了?”盈盈双目似是哀怨,香哥儿扭着纤细腰肢倚过去,纤纤玉手抚上明二爷的胸膛。   粗劣浓重的粉脂味让明鹏鹍的心情更加暴躁。   “滚!”他毫不留情地将香哥儿推开,“庸脂俗粉!”   香哥儿被狠推在地,吓得惊叫一声。   “香哥儿!”老鸨和一些和香哥儿关系较好的急忙奔过去扶起香哥儿。   抚琴者可能是听到外头闹出的大动静,一下没控制住弹出几个破音。   惹得明鹏鹍火气直冒,愤怒地将屏风挥倒。   “什么破音律?不堪入耳!”   诸事不顺!   进了这破地方后,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更不堪,真是片刻都待不下去!   明鹏鹍的脸色阴沉如水,心中暴虐的情绪怒涨,看到坐在古琴前脸带白纱的娇小哥儿,三两步踏过去一把扯过那个哥儿。   慌乱间,半遮脸的白纱被扯开,露出哥儿苍白的小脸。此哥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眉间一点朱砂,一双水汪汪的黑眸染上惊惧的情绪,真是我见犹怜。   看到哥儿的模样,明鹏鹍的火气消了点,总算有个勉强看得上眼的。   “这哥儿长得还算入眼,就他了。”   明鹏鹍直接将哥儿抱进怀里,伸手就要扯开他的衣服。   “不要!”娇小的哥儿脸色惨白的挣扎,“放开我!”   老鸨见状,脸色大变,忙陪笑着奔过去,“爷……爷!您误会了,怜哥儿是清倌,卖艺不卖身的,等过几年他要赎……唉哟!”   老鸨刚想将怜哥儿拉过来,就被一旁的护卫一脚踹开,整个人飞离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口里喷出一口血。   “麽麽!”   “麽麽!”   几个哥儿大惊失色,想过去将老鸨扶起来,但是一脸煞气的可怕护卫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他们,哥儿们一阵腿软发抖,根本不敢过去。   “清倌儿?正合爷意。”明鹏鹍满意地笑了笑,大手摸上怜哥儿嫩滑的脸蛋,“就让爷好好疼爱你……”   “放开我!”怜哥儿惊慌不已,想挣脱开来,然而他小小的力气哪比得过一个成年汉子。   “放开怜哥儿!”怜哥儿的小侍从小六子见状,忙扑过去想救下怜哥儿。   明鹏鹍眼中闪过厉色,区区弹丸之地,小小一个贱民都敢对他不敬?   一旁护卫几步上前,将小六子一掌推开。   小六子狼狈滚几滚,迅速爬起来继续扑,愤怒着脸正要去救怜哥儿。   心口残暴的情绪翻滚,明鹏鹍的脸色彻底阴下来,随手抽出护卫随身携带的大刀,毫不留情的狠狠刺过去。   噗呲!   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   “小六子!”   “小六子!”   小六子只觉得自己胸腹一阵剧痛,整个人就定在那里不动,他抬头看向怜哥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什么都没说出口,就嘭地一声重重倒地,身子抽搐几下,没了声息。   “小……小六子……”怜哥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六子。   “杀……杀人了!”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老鸨,眼睁睁看着鲜红的血液流动不止,在地上晕开一滩血,瞬间一阵腿软瘫坐在地,捂着急剧跳动的心脏,尖叫还没出口,就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啊啊啊!”从小到大最多只看过鸡血的哥儿,眼睁睁看到他们熟悉的人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吓得尖叫,好几个眼白一翻晕了过去,心脏强大点的瘫坐在地发抖。   有一个哥儿崩溃地抱着头尖叫不断,明鹏鹍听得刺耳,提着还滴着血的刀过去,直接一刀砍下去,残虐的眼神看向另外几个哥儿。   香哥儿满脸惊恐,浑身颤抖不已,几乎吓破胆儿,但再也不敢发出声音。   耳边没有了噪音,明鹏鹍大发慈悲,没有赶尽杀绝,随手将还沾着血的大刀扔过去。   “明十一。”   “是,二爷。”   明十一接过大刀,会意的带着其他护卫将一干闲杂人等全部赶出屋子,倒地的全拖出去扔在厅堂一角。   屋里只留下明鹏鹍和怜哥儿。   被赶至厅堂的哥儿们互相抱着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低声啜泣起来,神情惶恐不安,惊魂失色。   小六子和另一个哥儿的尸体被随手丢在一边,腥红的血染了一地。   “救命……救救我……救……啊!!!”   怜哥儿的凄厉地惨叫求救声突兀地传了出来,在安静的大堂里听得尤为清晰,几个哥儿看到那把仍沾着血的恐怖大刀,默默流着泪,不忍地闭上眼。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天色微暗, 往常开始热闹起来的春风楼却诡谲的安静,连大门口的灯笼也未点起。   整座春风楼仿佛死寂一般。   前来寻乐的客人下意识想进春风楼,然而看到守在门口气势戾重的带刀侍卫,就生生扼制住往里走的想法, 根本不敢多看, 低着头匆匆离开此地。   不多时, 春风楼门口这条街道,连行人都变得寥寥无几。   明福来已经找好住处,正在门口候着等二爷出来。   不多时,明鹏鹍在手下的簇拥下, 从楼里走出,站在门口, 明福来殷切道:“二爷,小的已经找好居处,您是现在移步?”   明福来不负所望,短短几个时辰就找到了此县城中最大最漂亮的一处庄园, 在明卫的大刀威胁下,强行将主人家赶出来,稍微拾掇了下,才过来迎二爷回去。   在春风楼发泄一通,明鹏鹍的心情总算舒畅点, 看到街上这些寒微简陋的建筑物也没有生气。   他慵懒地开口:“走吧。”   明鹏鹍入了马车,明福来才坐上车,驾驭着马匹往目的地驶去。   那处庄园在县城东南处, 占地广阔,装饰精美,飞檐楼宇雕刻大气,在丰城县的普通老百姓看来,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地方,连走进去都不敢抬起头,脚步无从落地,生怕弄脏这仙境般的庄园。   然而在自小站在阶级高层俯瞰这个朝代的明二爷看来,这处所谓的最好的庄园连他家下人居住的地方都不如,他明二爷何曾住过这么寒酸的地方。   但此处不比其他,这里已经是整个县城最好的了,要求不能再高,明鹏鹍刚刚好转的心情又阴下来。   明福来察言观色,心知此处必然不合二爷的心意,忙道:“二爷,您先在这边委屈段时日,明日小的就找人修葺这个庄子,不消几日,保管让您住的舒舒服服!”   明鹏鹍微扬下巴,冷声道:“带路。”   “二爷请!”   明福来点头哈腰,恭敬地将明鹏鹍迎进门,身后四个护卫近身跟随。   考虑到明二爷需要人伺候,明福来并没有将全部人赶走,只将主家赶出去,留下一些模样清秀的侍子,几个粗壮的下人做杂活。   被留下的十多人战战兢兢地侯在大堂。   明鹏鹍进来后直接坐在上位,神色慵散,微微抬眼。   明福来挺起肥肚,颇有威势地横扫一眼,“你们都给本主管听好了,从此刻起,二爷就是你们的主子,若敢有丝毫不敬,仔细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一干下人诚惶诚恐的弯腰行礼,“见过二爷。”   明福来满意地点头,觑着二爷的脸色,没有丝毫不悦,心里松口气,随即颐指气使地:“你,去给二爷泡壶上好的茶水,再上些上好的点心来,你们两个,给二爷捏捏肩捶捶腿,其他的该干嘛干嘛去!”   “是。”被点到的两个侍子惶恐不安的对视一眼,然后小碎步上前,忍着恐惧的情绪给这位二爷捶腿捏肩。   挥退不相干人等,明福来卑躬屈膝的殷勤道:“二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按摩的力道不轻不重,明鹏鹍享受地微眯眼,慵懒道:“你很威风啊,明福来。”   明福来嘿笑几声,“这不是托了二爷您的福吗?小的这是在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啊!”明福来凑趣地恭维几句,逗得明鹏鹍心情大悦。   丰城县县令连任当了二十多年的芝麻官,如今不到五十。   县令大人姓王名志高,自二十来岁考上进士,可谓意气风发,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可惜他一个寒门子弟,一无人脉二无金钱,又有点愤世嫉俗,不会讨好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期进士混得风生水起,而他只能泯灭于众人。   好不容易寻了个外缺,正欢天喜地的去赴任,没成想一看此地状况,才知道为什么他能竞争过别人上任了,敢情大家都知道消息,这里贫瘠无比,才漏给了他。   他一心想出人头地,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然而现实却给他巨大的打击,一开始他还搞大阵仗改革,然而此地居民普遍安于现状,态度不甚积极,再加上本地没什么特色,他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政绩来。   久而久之,王志高就死心了,平时就处理处理县里谁家偷谁家的鸡鸭,哪家谁和谁打架之类的琐事。   偶尔收点地主家的好处。   没钱没人脉打点,他只能继续龟缩在这不毛之地,无人问津。   这一连任,就当了二十三年的丰城县县令。   今日他按例往县衙一趟,悠哉悠哉的在后衙避暑,待到日落时分,气温下降,他才拍拍袖子,准备回家。   这时,有人跌跌撞撞前来击鼓鸣冤,说是有人杀人了!   这是王志高当了二十三年县令以来第一次遇到命案,他赶紧穿上官服,命衙府捕快速速擒拿归案。   不成想,没多久他那些官差就鼻青脸肿的回来,还不待王志高发怒,手下就一脸胆颤地回复,那是上京来的贵人,姓明,身边还有十几个练家子做护卫,如果不是看在他们一身衙服,恐怕还回不来。   王志高一听,那还得了?   他赶紧将前来告状的人打一顿扔出去,然后备上厚礼,让人带路,赶紧前去赔罪。   那可是明家啊!   就算是他这边消息落后的地方,都知道明家一脉是何等的权高位重。   哪怕那位只是明家偏远的旁支,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招惹得起的。   王志高腆着颤巍巍的大肚子,急忙忙往贵人的住所跑,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他的心里甚至还有一丝喜悦,如果能搭上明家这条大船,他说不定就不用继续龟缩在这鬼地方,将来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大人,就是这里了。”   王志高喘着气,抬头一看,这不是霍地主家吗?难道贵人和霍家有什么关系吗?   他赶紧整理好歪歪扭扭的官服,指使手下:“快,赶紧去敲门。”   “是,大人。”   王志高被拦在门外等了很久,才有人居高临下地出来,倨傲道:“二爷宣你进去。”   王志高点头哈腰,肥短的手指捏着一锭银子往来人手上塞,“是是,辛苦大人前来传话前来传话了。”   来人掂掂银子地重量,将银子塞进怀里,大发慈悲般,“走吧!”   王志高带着一众手下跟着进去。   等进了去,王志高就知道自己之前想左了,原来是贵人看上这座宅子,被强行占用了啊!   来人将王志高一行人引到门外,进去禀告,不多时就出来,对王志高道:“二爷召唤你进去。”   王志高连忙正正头帽,弓着身子带着手下进去,“下官丰城县县令王志高,拜见二爷!”   上方没有应答,王志高却不敢抬头,反而俯得更低。   明福来先是瞥了这个县令一眼,随后低声道,“二爷,县令来了。”   明鹏鹍似乎正闭着眼休憩,听闻明福来的话,微微睁眼,鼻子喷出个气音,“县令?”   他直起身,挥退仍在给他按摩的两个侍子。   明福来连忙给明鹏鹍递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   明鹏鹍低头喝茶,丝毫不将下方的县令放在眼里。   王志高赶紧示意收下将几个精美的大盒子摆出来,殷切道:“二爷,这是下官的一片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明鹏鹍看也不看一眼,眼皮子微抬,神态倨傲,“听说你要抓捕本少爷?”   “误会误会,二爷,这都是误会!”王志高抹抹汗,叠声解释,“下官绝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可是爷我,的确杀了人了啊。”明鹏鹍施舍般看向王志高,挑嘴微笑。   王志高脸上的肥肉颤颤,他连连道:“杀,该杀!谁让那些刁民言行无状,冲撞了贵人!下官已经将恶意扰乱公堂混淆视听的刁民重打三十大板,赶出衙门,二爷您大人大量,下官不该偏听偏信,惊扰了您!”   明鹏鹍上下扫视,眼底染上一丝笑意,“你不错,屈身在这种地方真是屈才了,等爷回了上京,定会禀明父亲,不会让有才能之人被埋没。”   “谢二爷厚爱!”王志高激动极了,仿佛看到了他升官加爵的光明前途。   明福来这时道:“二爷,卧室已经整理好,您是否现在去歇息?”   明鹏鹍微微皱眉。   明福来忙道:“二爷您放心,明日小的一定会将这处庄园不合意的地方全改掉。”   王志高一听,十分上道,“二爷,小的有一处还尚可入眼的庄子,虽没有此地广阔,但胜在雅致,不如此处修建期间,二爷您暂居别处可好?”   想了想,王志高又道,“二爷您初来乍到,对此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由下官去找人来修缮,如何?”   明福来在一旁道:“爷,县令大人说得有理。”   王志高拍着胸口连连保证,“二爷您放心地交给下官,不出半个月,定能修建出让您满意的居处!”   明鹏鹍勉强点头,降尊纡贵地抬脚,“走吧。”   王志高眼睛一亮,俯首道:“二爷请!”   春风楼   白天一般是倌楼哥儿们休息的时间,然而此时却是人来人往走动,但却没一个人说话,即使偶有几句交谈,也是低不可闻,宛如惊弓之鸟。偌大的倌楼显得冷冷清清地。   倌楼后院的一处房门被打开,一个手捧铜盆的哥儿走出来,回身关上门后,才轻声离开。   房间里,老鸨正坐在床铺不远的椅子上,唉声叹气地,神态悲切。   香哥儿坐在床边,用帕子给床上苍白着脸的人儿擦汗。   “麽麽,我们怎么办才好?”香哥儿忧虑道。   “还能怎么办?”老鸨恨声道,“这个苦水咱们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香哥儿想起那天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眼底闪过惧意。   只是心中再不忿,他们也无法讨回公道,谁让他们命贱呢?   香哥儿只盼,那些人不要再来了……   “怜哥儿?怜哥儿你醒了?”香哥儿忽然看到床上的人儿已经睁开了眼睛,惊喜道,“怜哥儿,你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疼?”   香哥儿本来想碰下怜哥儿的,可是想到上药时他没一处完好的肌肤,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   “怜哥儿醒了!”老鸨倏地站起来,快步走过去,看到怜哥儿真的睁开了眼,“怜哥儿,你可算醒了!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怜哥儿呆呆的看着虚空,两眼无神。   “怜哥儿,你看开点儿吧,麼麼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看到怜哥儿的这副样子,老鸨怎么可能不心疼?他直抹泪,不时捂着心口轻轻咳嗽,前两天那一脚,老鸨也是受了内伤,喝了好几副药。   老鸨一生无夫无子,当楼里的哥儿是自家孩子看待的,来这里的哥儿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活不下去了才会被卖身,老鸨自认还算个好人,给了他们容身之地,平时也不克扣,从恩客里赚来的银子都是三七分,等哥儿们存够钱是要赎身还是做什么,都随他们去。   怜哥儿是老鸨捡回来的小乞儿,又恰逢际会学了一门琴艺,便要当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   老鸨也是由着他。   只等存够钱就赎身换个地方,就能清清白白的过新生活。   谁曾想到……   禽兽不如啊!   老鸨看到怜哥儿残破不堪遍体鳞伤的身子,眼泪就忍不住。   他努力让楼里哥儿活的轻松点,偶尔有特殊癖好的客人都想尽办法避开,谁曾想……   “是啊,怜哥儿,天下没有过不去的槛儿,事已至此……”香哥儿小心翼翼地开解,“能活着比什么都好……”   怜哥儿两眼呆滞,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等两人口水都快说干了,他才哑声说出第一句话——   “小……小六子?小六子呢?”   一阵沉默。   香哥儿背过身,颤着肩不敢面对怜哥儿。   麽麽不忍道,“怜哥儿……你,好好养伤……”   怜哥儿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的……”那么大的一个伤口,流了那么多的血,小六子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晶莹的泪珠划过眼角,源源不断,他发出几声短促的呜咽。   小六子……   他待如亲弟弟疼爱的小六子……   小六子是怜哥儿两年前在外面捡回来的小乞丐,怜哥儿第一次遇见小六子是在冬天的一条小巷子里,那时还不到十岁,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冻得发紫。   可能是觉得同病相怜,怜哥儿将他捡了回去,还将他留在楼里当小侍从,他们情同兄弟,还说好了,等将来怜哥儿赎身时,也将小六子带走,他们做一家人……   “报官!”怜哥儿突然挣扎起来,双手紧紧抓着老鸨的手,眼中燃起火苗,“麼麼,报官了吗?”县令大人会抓那帮禽兽吧?他们杀人了!不止他的小六子,他们杀了两个人!   “怜哥儿……”麼麼叹息一声,神情似怜悯,又是不忍,“报过官了……可是,怜哥儿,没有用的,我们遣去报官的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至今还没醒过来……听说那是上京来的贵人,连县令都招惹不起,更何况是我们呐……”   眼中的神采湮灭,怜哥儿的手无力垂下。   “如今连县令都在讨好他们,咱们的命贱,别说讨回公道了,如今只求那些人不要再惦记咱们楼里,就谢天谢地了……”   老鸨扶着怜哥儿躺下,盖上薄被,“你好好歇息吧,看开点,啊?”   怜哥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   被子下的双手却慢慢握紧成拳。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叶君书对于县城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他在忙着教育家里的熊孩子。   五娃六娃虚岁才四岁,越发调皮了,追猫逗狗赶鸡撵鸭不说,前儿还跑去别人的地里祸害农作物。   这对农家人来说, 可是天大的事, 叶君书得知后, 当场就打了两个小家伙的手心,还罚了面壁思过。   叶君书觉得自己是跑山里去县城的时间太多,忽略了孩子,才导致孩子们有长歪的迹象, 所以这几天,他都待在家里, 教育孩子。   双胞胎此时正在书房里一人各自头顶着一本书,两只小胖手抓着书的边缘,面对墙壁站着。   “五娃哥,咱们什么面壁完啊?”六娃的手都举累啦!   五娃一本正经地鼓着小胖脸, “六娃,等大哥消气就好了。”   “噢!”六娃委屈地扁嘴。   “那大哥什么时候消气啊?”   “大哥很快就消气,我们已经思过了,好好反省啦!”   “哦……”   一听到外头有动静,俩娃儿瞬间不谈话了, 认认真真地举着书本,盯着墙壁,很认真面壁的样子。   “五娃六娃, 快来吃东西,我们给你们带来了糕点。”   双胞胎一听,是三哥的声音,忙回头一看,见是路哥儿和勤哥儿,高兴地喊道,“三哥四哥!”   见到两个哥哥还带来了他们爱吃的绿豆糕,双胞胎很高兴,但是想到自己还在罚站,便说道,“三哥四哥,我和六娃还在思过呢!”   “没关系,大哥还在外头菜地里,二哥在望风呢!等大哥回来前二哥会来告诉我们的。”路哥儿忙招呼他们过来。   五娃六娃一听,便顶着头上的书一蹦一跳跑过来。   “六娃快吃,一人有两块呢!”勤哥儿捏了一块给飞奔过来的六娃。   六娃先是啃了一口,然后抓起另一块,递到勤哥儿嘴边,“四哥也吃。”   勤哥儿摸摸六娃的头,笑道,“六娃吃,四哥已经吃过啦!”   “吃过也可以吃哒!”六娃笑得甜甜的,将糕点往勤哥儿嘴里塞。   “三哥也吃呀!咱们一人一块!”   “五娃吃,哥哥们已经吃过了,慢慢吃,不急啊!”   四兄弟其乐融融,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咳嗯!”   五娃六娃一听,连忙抓起书本,哒哒哒跑回原处,顶起书本面壁。   路哥儿和勤哥儿连忙消除证据。   叶君书板着脸走进来,身后小山挠挠头,朝看向他的路哥儿和勤哥儿露出无奈的表情,他想来报信的,但是被大哥抓个正着……   叶君书扫这些小不点一眼,小样,当他不知道这些孩子在背后搞的小动作吗?   路哥儿和勤哥儿一脸无辜的表情,“大哥。”   叶君书走过去绕着双胞胎走一圈,五娃嘴角的糕点碎屑都还没擦干净,证据都还在呢。   “大哥,五娃六娃已经知错啦。”路哥儿求情道,“五娃六娃已经站了半个时辰啦!”   双胞胎立马道,“大哥,我们知错了!”   他背着手,颇有威严地,“你们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五娃:“我们不该去拔胡二伯家的作物。”   六娃:“我们不该糟蹋了粮食。”   二合唱:“我们知错啦!”   小山和路哥儿勤哥儿也走过来,五兄弟排排站,纷纷低头忏悔。   小山道,“大哥,我也有错,是我没看好五弟六弟,才让他们闯下大祸。”被胡二伯姆逮着机会指着骂了半天,还得大哥去赔罪。   路哥儿也道,“大哥,五娃六娃他们这么做是事出有因的。”   勤哥儿虽然没说话,但眼巴巴的看着叶君书。   叶君书横扫一眼,看得他们个个垂下头了,才道,“事情的全部我已经弄清楚了,胡二伯家的二儿子取笑欺负勤哥儿,你们为他出气没错,但是你们的手段却是既幼稚又错漏百出,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是二小子的错,你们要报复也该是找二小子才是,你们去拔他们家的农作物,这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胡二小子欺负勤哥儿,他们兄弟给勤哥儿找回场子,本来是是小儿间的打闹,就是他们偷偷将二小子套麻袋打一顿胡家也说不出个理来,现在被五娃六娃跑去人家的地里糟蹋粮食,虽然只是祸害了巴掌快大的地儿,但这事就变成他们理亏了,叶君书还得给胡家去赔罪。   不过叶君书也没太吃亏,赔罪的同时,还将二小子训了顿,让他给勤哥儿道了歉,胡二伯姆被气个倒仰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笑话,他的崽子自己不护着,还任由别人欺负不成,只是双胞胎的做法的确是错了。   叶君书生气的不是双胞胎为勤哥儿出头,而是生气他们的手段让人寒心,这事一爆出来,别人也只会说双胞胎的不是,毕竟在农家人眼里,粮食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哪两家人产生矛盾,去将别人地里的粮食糟蹋了,这不是逼对方去死吗?   在这把粮食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年代,糟蹋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   见微知著,即使双胞胎现在还小,他也不能姑息。   叶君书相信孩子们都是好的,只是还小,分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只能狠下心来惩罚他们,好让他们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过错。   五娃还是第一次见到叶君书如此严厉的表情,心中惧怕,他努力憋住眼泪,不想让大哥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大哥,我们知道错啦!”   六娃已经开始啪啪啪掉泪,但是不敢哭出声,大哥从小到大都是宠着他们的,今天第一次挨打,还被罚站,六娃难过死啦!   叶君书心里也难受,但还是硬下心肠,板着脸。   “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做了?”   “不敢了,不敢了!”五娃哽着泪说道。   六娃受不住了,哇地一声,扑过去抱住叶君书的大腿,仰着头大哭,他不想大哥露出这样的表情,六娃觉得难过极了。   五娃也扑过去抱住叶君书另一只大腿,挂着两泡泪,“大哥……”   这样的情况,叶君书哪还继续板着脸,他叹息一声,将两个小娃揽进怀里,再看看两步远手拉手的三个弟弟,“往后若是受了委屈,回来和大哥说,凡事有大哥在,知道吗?”   小山几个点头,看着哭得正凶的双胞胎心疼极了,眼眶都红了。   双胞胎哭成这样,叶君书也不能继续罚下去,况且面壁罚站那么久,再长一点他该更加心疼了。   叶君书去拿了县里带回来的零食安抚孩子们,这件事就算翻页了。   大堂里有把椅子坏了,坐上去时稍微一动就有吱呀声不说,还有种椅子随时要散架的感觉,叶君书便拿到院子里,找了几块长板,这里钉一下那里敲一下。   正忙活着,明阿姆就走了进来,“舟小子,在修椅子啊!”   叶君书抬头,停下手中动作,笑道:“明阿姆,怎么了?”   “这不,你华伯和君逸那小子到县城做工去了,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去。”明阿姆心情很好的说道。   “做工?”叶君书有些微疑惑,这都快到稻子成熟收割的时间,怎么华伯和君逸哥还出门?   “嗳,昨天村里人去县城看到咱县令大人贴告示招工修建房子,不拘招多少人,你华伯就带君逸去看情况,还真招进去了!   在县里离家不远,不像之前去其他县城那么远,等农忙了再回来就好了。县城这活计,工钱多不说,还包吃住呢!”明阿姆笑容满面道。   这对他们来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自小致上学堂后,家里的银钱肉眼可见的减少,如今有了那么好的赚钱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舟小子,你要不要试试也去做做?反正就在县城,离得不远。多学个手艺对你也有好处,还能赚点钱。”   明阿姆有些忧愁,舟小子自出孝后,几次三番去县城没找到合心意的工作,如今接了李哥的手当起了半个猎户,田地也只买到了不是太好的区区两亩。   在明阿姆看来,舟小子的家底还是薄了点,待底下小哥儿长成要一份丰厚的契礼吧,小子长大契夫郎也要一份家底吧?还有舟小子年纪渐大,也该考虑结契了。   这些哪一样不要花钱?明阿姆十分担心舟小子存不到钱,这次有了好机会,就忍不住来说好让舟小子也去赚个钱回来。   叶君书弯弯眉,说道,“我没做过建筑工,怕去了反而添麻烦。”   “有你华伯他们关照,你在旁边肯定很快就会的,这活计,也是苦力为多,虽然脏了点累了点,但一天有十二个铜板!做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有很多了!”   “县令大人怎会突然招工修建屋子了?”叶君书本能觉得不太妥,按理说像他们县城这般的情况,几十年都是风平浪静的,县令大人做点什么都是小打小闹,怎么突然这么大动作地大肆招工?   明阿姆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听你华伯说好像是咱们县里来了位贵人,县令大人之所以要修建房子,就是为了让贵人住得舒服点。”   贵人?叶君书琢磨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他自损不看好自己家乡,这个地儿这么贫瘠,怎么会有贵人来这里?还特地要修建房子,看样子是短时间不会离开,怎么感觉像是被流放了一样。   他两天没去县城,就消息滞后了?   叶君书还想再问,只是明阿姆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便没继续问,寻思着改天去县城里看看,他们这里的人大都质朴,万一来了个不好伺候的贵人,那可就遭殃了。   不过叶君书想到个赚钱方式,他这两天可以去打多点野物,胖叔的酒楼是县里最大的,既然是贵人,肯定会去那里消费。   叶君书摸摸下巴,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胖叔那里肯定需要更多的野物,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舟小子你真不去吗?”明阿姆说了一大堆,也没见叶君书意动,便又问道。   叶君书笑道:“明阿姆,既然是贵人,说不定会稀罕些野味,我去找些野物,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胖叔那也能赚更多钱。   明阿姆一想,舟小子说的也有道理,卖野味可比做苦工赚钱多了,“那你多注意安全。”   “我晓得。”   ……   想到还真去做,为此叶君书还特地进深山去,想打只不太常见的猎物回来,他只身深入山腹,还特地去了不常去的山头。   叶君书这次的运气十分好,竟然找到一株百年份的老参,这可是叶君书多年来第一次找到这么珍贵的药物。   不过叶君书有李叔留下的一袋银子,暂时还不缺钱,干脆直接留着自己用。   然而野物还是只打到寻常可见的野兔狍子,叶君书便准备拿这些去县城。   今日牛伯不赶牛车载客,叶君书便没有大清早去赶车。   况且今天的天气是多云,日光被层层云雾遮住,阳光并不强烈,甚至天空还有一层浅浅的乌云。   叶君书现在不仅会看时辰,也会看天气了,知道今天是的雨是下不来的,心中不并担忧。   所以启程的时间也晚了点。   他还没出门,小致就跑来他家了,手里还抱着一本书。   “小致?”叶君书有些讶异,“你今日怎么没去学堂?”今天不是旬假吧?   “子舟哥,你要出去啊?”叶君致看叶君书的架势,整个人就蔫了,他还想和子舟哥讨教功课呢。   听了叶君书的问话,叶君致愁着脸道,“老师生病了,就给我们放假了。”   “生病?”叶君书顿时关心道,“生了什么病?严重吗?大夫怎么说?”   叶君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师兄直接来学堂说假的,师兄让我直接回来了,还让你也不必担心,说没什么大事。”   怎么可能不担心?叶君书一阵焦急,按照先生严肃负责的性子,如果不是病得严重,先生绝不会放学生假,一般的病症估计都是带病上课的。   他急于知道先生的状况,一把捞起背篓,“我现在要去县城一趟,你找小山他们玩吧。”   疾走几步,叶君书似是想起什么,又转回屋子,将才刚放好的百年老参带上,然后才匆匆出去。   “子舟哥……”叶君致在后面追了几步,他也想跟着去探望老师,但又怕自己去添麻烦,只好蔫着头进子舟哥的家,准备在这里等子舟哥回来,好问问具体情况。    第40章 第四十章   叶君书基本是半走半跑赶的路, 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县城。   他抹抹汗,马不停蹄地匆匆往先生家的方向赶。   不知是不是他敏感过头,县城里的气氛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不过他没心思去深究, 忙着去先生家里。   深色油漆木门紧闭, 叶君书拉起铜环敲了几敲。   “来了来了。”   不多时, 就有人来开门,“子舟?”   “师兄。”   来人正是秦耀良,不知是不是这两天没休息好,他看上去挺憔悴的, 叶君书心中担忧更甚,先生不会病得很严重吧?   “子舟, 你怎么来了?”秦耀良意外道。   “听小致说先生病了,我来看看。”叶君书说着,和秦耀良一起进了门。   “先生的病情如何?大夫怎么说?”上次他来的时候先生还是中气十足的啊,不会是什么急症吧?所以才来势汹汹?叶君书越想越心焦。   “没多大事。”秦耀良苦笑, “大夫说是气急攻心,身体一时受不住,才病倒的。”   “气急攻心?”叶君书看向秦耀良。   秦耀良顿时跳脚,“不是我气的!你那是什么眼神?”   “哦。”叶君书移开视线,这不怪他想歪, 师兄不靠谱的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他心底了。   “那是谁气的?”   “唉!”秦耀良长吁短叹,“你不在县城不了解情况,咱县里来了位据说从上京来的贵人……”   “贵人?”这是叶君书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物了, 难道这位贵人有什么问题不成?   “这个贵人嘛……”秦耀良一脸难尽,“人品不太好……”   秦耀良才刚说到这儿,他们就走到房门口,还听到里头传出先生虽有几分虚弱,但仍愤怒十足的骂声——   “……简直是强盗行径!如此恬不知耻!不成体统!气煞老夫也!”   秦耀良一听,忙推门进去,安抚道:“阿父啊!您消消气,为这么个人渣气坏身子不值当,像那种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禽兽不如的人,迟早会有人收!咱不气了啊!”   秦康泰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红不已,秦耀良连忙给他顺气,“大夫也一再说了让您静养,可别再生气了。”   顿了顿,秦耀良忙将叶君书拉过来,让阿父转移注意力,“阿父,你看谁来了?”   秦康泰一看到叶君书,就收敛了几分怒气,“是子舟啊。”   叶君书顺势扶着先生的另一只手臂,和秦耀良一起扶着先生回床上躺着。   “学生听说您生病了,所以特地来看看。”   “老夫能有什么事?你们就爱大惊小怪,这看也看过了,赶紧忙你自己的事去。”他挥手道。   叶君书坐到一旁的矮墩上,面上带着几分委屈道,“先生,学生刚来您就赶学生走啊?我一听您出事儿,就片刻不歇地赶来,至今都还没喘过气儿来呢!”   秦康泰一看,子舟竟然还满头大汗,也就不说了。   叶君书问:“先生,大夫怎么说?可有大碍?”   秦耀良在一旁说道,“大夫说阿父起码需要静养个十天半个月的,而且情绪波动不能太大,不能再动怒了。”   秦康泰冷哼,“大夫就爱夸大其词,老夫哪有什么事。”   “先生您该谨遵医嘱才是,不然不止师姆和师兄会挂心,学生们也会担心,不管遇到什么不平之事,也不能事情还没解决,反而把自己给气倒了是吧?如果您倒了,那站出来说话的,不就更少了吗?”   叶君书长篇大论,细细开解一番,“所以当务之急,您应该先养好身子,不管怎么说,还有师兄和我在。”   秦康泰的心情平复下来,子舟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秦耀良在一旁悄悄给叶君书竖起大拇指。   没一会儿,师姆捧着热气蒸腾的一大碗乌漆漆的药进来。   “师姆。”叶君书站起身让开位置。   “舟小子来啦!”师姆温和地说道,“家里乱,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不要介意。”   叶君书弯弯眉眼,“是学生唐突了。”   “阿姆放心,子舟有我招呼着呢!”秦耀良插口道。   师姆笑笑,脸色也有几分倦意,可能也是没有休息好。   他坐到一边,对秦康泰温声道,“该喝药了。”   “那我先带子舟出去了。”有阿姆看着,秦耀良也放心出门了。   叶君书便告退,带着背篓和秦耀良走出房门。   “你赶得那么急,一定口渴吧?来,喝水。”秦耀良找了水壶,给叶君书倒了水,子舟刚来的时候没考虑这么多,的确招待不周了,不过他们都这么熟了,子舟一定不会介意的。   叶君书的确渴了,连喝了两碗水,才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看你刚开开解阿父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秦耀良摸摸头,下意识看看外头,然后才压低声音道——   “子舟,这上京来的大人物,是个不好相与的,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坏的人!”   叶君书缓缓皱起眉,秦耀良继续说道,“昨天,杜员外的二夫人上街逛铺子,被那位贵人看到,就看上了,当场就被强掳走了……那位真是行事无忌,一点儿伦理道德观念也没有,不管是结契还是未结契的,只要稍微有点姿势能被看上眼的,都难逃魔掌,如今县城里人人自危,家里有哥儿的都不敢让出门了。   不止如此,他们还强占了霍家的房子,如今正大兴土木改建,而且,有小道消息传,这些人刚来咱们县城,就已经闹出了人命,只是被压了下来。   我阿父和霍家有几分交情,这不,听到这些消息直接被气得吐血了。”   叶君书听着听着,突然心里一个咯噔,明阿姆说,华伯他们不正是来县城做工修建房子吗?   “县令大人呢?他不管吗?”   “管?哼!”秦耀良愤愤道,“县令大人怎么可能管?讨好别人都还来不及!我真是瞎了眼了,还以为县令是个好的,谁知这就原形毕露了,为了巴结上大人物,助纣为虐!”   不然阿父也不会被气成这个样子,可惜他们没有能力做什么。   叶君书拧眉,“这么说,县令大人这次大肆招工,就是为了那位贵人?”   “是啊。”秦耀良看叶君书神情凝重的样子,问道,“你村里人不会去了吧?”   叶君书点头,据他所知,他村里能去的劳动力都去了。   他心中担忧,有其主必有其仆,万一监工的人也是个品性不好的,那他们是否会受罪?   不过既然是以县令大人的名义招的,行事应该会收敛几分吧?   秦耀良拍拍叶君书的肩膀,安慰道:“子舟,你不必太过担心,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叶君书勉强笑了笑,又问:“师兄,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头吗?”   “具体的我也不大知,但看县令大人如此巴结讨好,后台肯定非常大就是,据我所知,那人姓明,人称二爷,又是上京来的,我想,应该和明相沾亲带故,不是嫡系就是旁支的。”   可惜,就算只是个偏远旁系的明家人,他们小老百姓也惹不起。明相权势庞大几乎只手遮天,后宫还有荣宠在身的明贵妃,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不敢轻易惹上明家。   他们想讨个公道,难上加难。   秦耀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和叶君书说了。   叶君书若有所思,明二爷?   既然是上京来的,又能称为爷,身边还有武艺高强的护卫保护,定是明家重要角色无疑。   明相的膝下有二子三哥儿,嫡子入朝为官多年,据闻颇有明相之风,至于次子,基本是默默无闻。   叶君书猜想,说不定这位明二爷就是那个嫡次子,而他本人就是个烂泥扶上墙的草包,所以才没有名气传出来。   按他在县城如此嚣张的行事,说不得在上京时,一直是明家在后头为他擦屁股的,还得为他贪恋美色的名声遮遮掩掩,十有八九是明二爷在上京惹出大麻烦,才被扔出来的。   只是为何会来这里,就让他有些不解了,难道是因为这里足够偏僻,就算惹出什么祸事也难传得出去?   叶君书在先生家坐了会儿,确定先生修养一段时日就没事后,就没久留,将刚挖到手还没捂热的百年老参留给师姆备用后,他就告辞了。   出来后,叶君书明显感觉到街上的气氛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家都行色匆匆的,脸上不见轻松惬意,而且年轻健壮的汉子不见几个,难不成还强制征工了不成?   叶君书去了酒楼。   酒楼的生意可以说用惨淡来形容,他去了后院,胖叔正坐在厨房门口,愁眉苦脸的。   “胖叔。”   “舟小子,你来了!”   叶君书走过去,关心道:“胖叔,您这是有心事?”   “嗨!没怎么,你这是送野物过来了!”胖叔挂起笑容,伸手去接过叶君书的背篓,拿出猎物放笼子里,“来,给你结钱。”   叶君书接过一串铜钱,“胖叔,我听说咱县里来了位大人物,你见过吗?”   “见了。”胖叔也没隐瞒,“昨晚县令大人在酒楼设宴招待。”他简略说了下昨晚的事,随即面带愁容,“舟小子啊,你这段时间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经常进县城了,胖叔总觉得咱县城自那位二爷来了后就不太平。”   “怎么说?”   “那位二爷不好伺候,其底下的那些仆从狐假虎威,同样招惹不得,别哪天冲撞了。”   叶君书道:“我晓得了,胖叔,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诶,注意安全。”   “好。”   叶君书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决定去华伯他们做工的地方看看,霍地主的宅子他经过几次,知道位置,便拐步过去。   没多久,他就看到霍地主的宅子,还隐约听到有声音,叶君书找了个视野较好又不易让人觉察的角落观察了下。   他看了许久,心中的担忧放下一点,虽然监工脾气似乎不太好,时不时会吼几嗓子,但起码没有拿着鞭子看谁动作慢了点就打过去。   看上去虽然累了点,起码生命有保障。   叶君书悄然离开。   他听闻了这么多,也没心情逛街,去常去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了几包耐放的点心零食,又去市集买几块肉。   得知盼哥儿已经被雷叔送去外家,叶君书就放心了。   既然已经得知那位二爷是个好色之徒,那盼哥儿就得小心了,毕竟盼哥儿的长相在县城里也算排前头的。   叶君书还向雷叔强调道:“在县城这位二爷没离开前,不要让盼哥儿回来。”   雷叔道:“我已经托信给外家了,如果我没亲自去接人,盼哥儿就一直住在外家了。”为此,他还特地送了好多粮食过去,足够盼哥儿吃到过年了。   关系到盼哥儿的安危,雷叔还是很严肃的。如果年后那位二爷还没离开,那契礼绝对是要推迟,什么也比不上他的盼哥儿重要。   叶君书点头,如此甚好。   他可不想他熟识的人出事儿。   还好他家的小哥儿还没长大,不然可得担心死。   他家的小哥儿个个粉雕玉琢的多惹人爱,如果不是没来过县城,早就应该传开了,毫不客气的说,他还没见过县城里有谁长得比他家路哥儿好看的。   叶君书万分庆幸,还好外人不知道,也幸好孩子们还没长大。   乡亲们看习惯了,最多就是觉得孩子长得顺眼,可人疼,不会到外面议论。   他家小孩,最容易被心思不纯的人盯上了,叶君书越深想,越觉得不放心,他还是早点回家看孩子吧。   叶君书疾步往村里方向赶路,才刚看到村子的影子,就看到焦急在村口走来走去的一个小身影。   “子舟哥!你终于回来了!”   叶君书刚冒出个影儿,就被守在村口焦急张望的叶君致看到了,他连忙飞奔过去。   “小致?你……”怎么在这里?   “子舟哥,你快回家,出大事了!”小致连忙拉着叶君书往家里跑,急得出了一身汗。   叶君书顿时有种不祥成真的预感,他脸色丕变,急速朝家里奔去。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叶君书这只大老虎不在家, 家里的一群小猴子就称大王了。   在家里玩闹一通觉得没趣了,双胞胎拉着小山和小致吵着要出去玩,勤哥儿也是孩子心性,被说动了, 也跟着闹想出去耍。   小山见今天没有太阳, 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下雨, 最小的几个弟弟又闹得厉害,他犹豫了下,就点头了。   孩子们欢呼着呼啦啦跑出去。   几个大的跟在后头追。   小致本来打算在屋里边温习功课边等子舟哥回来的,但此时此刻, 他也看不进书,便和小山一起看孩子。   村里的孩子多, 几人往村里跑一圈,不一会儿孩子阵容就变大了,乌拉拉的一群孩子嗷嗷叫着到处跑。   村里子空地最大的地方,除了晒谷场就是村口了, 晒谷场就是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且快到农忙季节了,地儿已经被清理干净,准备到时晒粮食。   孩子们便到村口去玩耍。   人多热闹了, 哪怕只是你追我赶,也能笑声不断。   小山和小致基本是不错眼的看着双胞胎,被气氛感染, 脸上也挂着大大的笑容。   五娃六娃实在太活泼了,上蹿下跳左窜右窜的,孩子又多,生怕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路哥儿和勤哥儿混在孩子群中,和其他小哥儿一起玩游戏,乐得小脸蛋红扑扑的,好看极了。   明鹏鹍来县里没几天,就无聊得心情暴躁。   这里没有供他消遣的教坊场所,不见醉卧美人膝的风花雪月,简直时时刻刻都在煎熬。   刚到手的美人他一天就腻味了,暂居的地方小得转个身就能看到头,还不如他家小小的院子大。   明鹏鹍如今看什么都不顺眼。   明福来自认为是二爷的第一狗腿子,此刻正该是为其解忧的时候,于是他凑趣道:“二爷,此地群山环绕,可见是个野物遍地的好地方,不如咱们去打猎如何?说不定,二爷您还能打到稀有猎物。小的依稀记得去年贵妃娘娘想要一件雪狐毛裘衣……”   明鹏鹍对打猎的兴致不高,显得意兴阑珊的,明福来便继续说道:“二爷,贵妃娘娘一向对您疼爱有加,若是知道您如此惦念着他,一定会为您说情好早日让您回京的。”   明鹏鹍一听,觉得此话有理,贵妃娘娘若是知道他此时的处境,一定不会忍心他在外头吃苦,于是对明福来吩咐道:“爷要去打猎,赶紧准备好一应事务。”   “是!爷您稍坐片刻,小的马上就准备好。”   明福来领了命,笑容满面地出去吩咐下人们收拾出行一概需要的东西。   明卫经常陪同主子们去打猎,对这事驾轻就熟,很快就准备好。   明鹏鹍在小侍的伺候下换上简便的常服,在明卫的护卫下走到门口时,六匹神骏的马已经停在门口。   这次出行,明鹏鹍就带上明福来和四名护卫,个个轻装简马,鞍上箭筒羽箭装满,各自背上一把弓。   明福来将其中一匹看上去最名贵的黑色大马牵到明鹏鹍面前,“二爷,小的已经打听好,县城外的九临山脉最适合打猎。”   明鹏鹍微微颔首,利落翻身上马,接过缰绳,双脚一夹,直接飞马朝县城外驰去。   身后明福来和一干护卫,迅速上马,紧随在后。   九临山脉并不是一座山,而是好几座大山绵延而成,明鹏鹍一行人并没有找向导,而是由明卫凭着经验深入山林中辨别方向,寻找野物。   为了让二爷打猎尽兴,明卫都各自散开在四周,并不着痕迹地驱赶野物至二爷经过的路线,只明福来寸步不离的跟在明鹏鹍身边。   不过明鹏鹍并不按常理出牌,他对于那些常见的野兔野雉,并没有多大兴致,随意打了几个猎物后,就纵马在山林中乱窜,惊飞林中鸟群。   明福来几个只好陪着主子发疯,也顾不得打猎了。   他们这是看出来了,二爷并不是真的想来打猎,就是无聊了想出来。   直到过了好久,明鹏鹍才停下来,让马匹悠闲行走。   这时他们出现在一条山路上,随意走了一段,就听到前方孩童无虑的笑声。   明鹏鹍漫不经心地瞥一眼,随即愣住了,他勒马停下,看向那群乡下孩子,“那个小哥儿长得不错。”   他指指远处互相追逐玩闹的孩童,其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儿特别显眼,“真是漂亮,这副模样,待将来长成,比起那些世家贵子也不差什么了。”   想不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有这般钟灵毓秀的小哥儿,着实让他惊喜,也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他眯眯眼,“就是小了点。”看着才八、九岁的样子。   “二爷不必觉得可惜,若您喜欢的话,可暂且留在身边当侍子,待过个几年,即可收入房中。”明福来自然也看到了那个让明鹏鹍意动的小哥儿,灵机一动,忙给明鹏鹍出主意。   明鹏鹍略一琢磨,随即大笑,赞赏的道,“想不到关键时刻,你这脑袋瓜子还挺好使!很好!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办得好,爷重重有赏。”   “是,二爷,属下定不负所托!”   正和村里小伙伴来回追逐玩闹的路哥儿,敏锐的觉察到一抹强烈的视线,他不经意望过去,看到远处停马而立的一行人,多年来在他噩梦中挥之不去的身影,哪怕隔得远远的,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天真快乐的笑容瞬间褪却,红润的小脸倏地刷白,宛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刺骨的寒意冷得他直打颤。   躲不过吗?终究还是躲不过吗?他都不踏进县城一步了,怎么还会被看见?   不,说不定还没看见他呢?得赶紧躲起来,对,躲起来就好……   路哥儿慌乱的四处寻找能藏起来的地方,不时望向那群人,明显他们在关注这边。   他浑身不自觉在发抖,正巧勤哥儿笑容灿烂的朝他跑来,路哥儿奔过去,牵起勤哥儿的手就往家里跑。   “三哥?”勤哥儿一脸不解。   “二哥,咱们回去!”路哥儿来不及解释,朝叶君山喊道。   “怎么了?”小山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路哥儿整得是哪一出,但看路哥儿的神色十分不对劲,忙去牵起双胞胎,跟着往家里跑。   他得回家,回家藏起来就好了,藏起来……   其他小孩子,还疑惑路哥儿几兄弟怎么突然跑得这么快,就看到几个朝他们走来的陌生大人。   小孩子对大人的气息最是敏感,一看这些人就不像是好人,瞬间一哄而散,迅速往家里跑。   叶家几兄弟一路跑回家里,路哥儿抖着手将门栓起来,带着几兄弟飞奔进房间,也将房门栓起来。   “快!快躲起来!”   路哥儿打开大衣柜,将双胞胎和勤哥儿抱进衣柜。   “路哥儿,出什么事了?”小山被路哥儿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感染,整个人也开始紧张起来。   “二哥,快进来!别出去!”路哥儿整个人的情绪都紧绷着,似乎随时都会崩溃掉。   “二哥不出去,路哥儿你别慌。”小山先将路哥儿抱进去,然后自己才进衣柜,将衣柜门关上,只留一条缝。   偌大的衣柜藏几个小人儿还是藏得住的,勤哥儿和双胞胎还懵懵懂懂,但他们都被路哥儿吓着了,泫然欲泣的,但又不敢哭。   路哥儿抱着膝盖,整个人陷入莫名的情绪中,整个人瑟瑟发抖。   小山往缝隙看了看,“路哥儿不怕,有二哥在。”小山俯身将路哥儿抱住。   如今的天气本来就还有点热,在外面跑来跑去那么久,乍一停下来,身子就发热,而且这么多人闷在衣柜里,没一会儿就闷出一身汗,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小山只好将缝隙开得更大点,好透透气。   “二哥三哥,为什么要藏衣柜里啊?”五娃动动小身板,扯扯衣服。   “是要玩捉迷藏吗?可不可以晚点再玩啊?”六娃扁扁嘴,他觉得好热好热啊!   “乖,忍一忍,马上就可以出来了。”看路哥儿如此异常,小山有点被吓到了。   隐隐的,小山似乎听到外面有声音,“我出去看看。”   小山正要推开,路哥儿突然紧紧抓住小山,嘶声道,“不能去!”   小山回头,路哥儿的一双眼睛盛满恐惧。   “二哥,不要……”   “好,二哥不出去,二哥留下来保护路哥儿,不要怕!”小山拍拍胸脯认真保证。   路哥儿勉强露出一抹笑,神色惨然。   院门外,明福来带着两个侍卫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护卫正砰砰砰地拍门。   明福来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微微眯眼。   明阿姆正在家里做衣服,忽闻小致跑回来说有陌生人往叶君书家去了,便放下手里的活出去看看。   没成想就看到三个煞气浓重的陌生人,他没听说过,应该是外来的,难道舟小子不小心招惹了这些人?   他鼓足勇气上前,陪笑道,“各位大爷,你们找这主家可是有事?他们都外出了,还没回来呢!”可千万别拍坏门啊!明阿姆的一颗心惴惴着。   “外出了?”明福来阴测测地,“你确定?”   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明阿姆被吓得腿软,但还是努力镇定道,“是啊,一大早就去县城了,至今还没回来,这位爷找主家可是有什么事?草民可以代为转告。”   明福来背着手,腆着肚子,也不知是信没信。   那侍卫还在砰砰拍门,有几分厚重的大门不停地颤动。   明阿姆躬身道,“这位大爷,您看,这家人是真的没在家,草民可不敢骗你们。”   明福来朝明卫使个眼色,那明卫后退几步,抬脚就要踹上去。   “且慢!”   叶君书急匆匆赶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既然是不得门而入,那孩子们应该还没出事,他心里松口气。   “嗯?”明福来斜眼过去。   “小子在此拜见各位爷。”叶君书恭敬地作揖,朝明显是这里的头儿赔笑道,“让爷久等了,不知爷找小子是何事?”   “你就是这户的主人家?”明福来眯起豆眼,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   叶君书讨好地笑道,“正是小的,爷您找小的有何事?不知小的是否有荣幸为爷您做什么?”   说着,还给明福来塞了一锭银子。   明福来掂掂银子,满意地道,“你小子有福了,我家二爷看上你家路哥儿了,以后荣华富贵,你家路哥儿可就享之不尽咯!”   叶君书的心一个咯噔,当场差点就变脸将眼前这个二爷的爪牙糊一脸,但是对方权大势大,岂是他一个小小百姓抗衡得了的?   叶君书很容易就猜到,这些人就是那位明二爷的手下,只不知他们怎么会找上他们家,看上他家路哥儿?   身心一阵冰冷发凉,他面上却很惊喜道,“这可是真的?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啊!二爷可真是看上我家路哥儿了?”   “这可不?本总管就是得了二爷的吩咐,特地前来带路哥儿走。”明福来含笑道。   “那真是路哥儿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二爷有权有势,气派不凡……”恭维的话说了一堆,说得明福来连连点头,心花怒放,接着叶君书一转口,状似为难,“可是,我家路哥儿还不到九岁,这……”   明福来对叶君书巴结的态度十分满意,自然不吝啬提点,“我家二爷暂且留在身边当侍子,你只需将人送来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叶君书谄媚道,“我家路哥儿能得贵人看重,能有出息,可是小的求之不得的好事,小子自然十分愿意送过去……   只是总管您有所不知,我家路哥儿的脾气比较倔,认死理,万一在贵府闹了脾气惹怒贵人,那就不好了,不如总管您宽限几天,待小的先给路哥儿说教一番,等说乖了,再给贵府送过去?”   明福来眯眼看向叶君书,他只做不觉,继续做低伏小道:“您也知道,路哥儿自小没离开过家,乍然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定会哭闹不止,而且,小的也需要时间和路哥儿做个告别,还望总管通融下。”   叶君书神情兴奋中又带着点不舍,见明福来没点头,还连连拍胸口保证道,“大总管您放心,小的家世世代代都在这叶家村,如果小的没有及时送过去,大可过来接人!”   明福来先入为主已经认定眼前这个半大小子是个贪慕虚荣之人,又想到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他不比二爷这般肆无忌惮,虽然在这个小县城里他明福来也能作威作福,但哪里比得上在上京时?他自是想早点回去的,所以能不惹事还是尽量不惹事。   像这些小山村,向来团结,如果来硬的,说不得还会扛上,既然这小子这般识相,那他就不吝于给点时间。   于是他背着手扬着下巴道,“两天,本总管且给你两天时间,如果没看到人,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一定,一定!”   “我们走!”明福来一摆手,率先昂首挺胸走人。   叶君书在后头点头哈腰,“大总管慢走,各位爷慢走!”   等明福来一行人离去,叶君书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舟小子。你……”明阿姆欲言又止。   “明阿姆,谢谢您方才出来周旋,这事小子自有打算,您就别管了。”   叶君书对明阿姆敢站出来说话的行为很感激,可这事不是明阿姆该掺和进来的,他不能拖其他人下水。   明阿姆叹口气,“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和我说。”   叶君书点点头。   明阿姆心事重重地离开,顺带拉走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小致,这都什么事啊!   叶君书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纷乱,刚才的神情表现好像不是他一样,只一听到对方的话,就本能的应对。   他刚才的演技应该没有破绽,否则对方怎可能给他宽限时日?   叶君书苦中作乐,看来他还是挺能装的。   对了,孩子们?!   叶君书一阵焦虑,孩子们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吓到?   他看看四周,没人,才去敲门,没有应答,他连忙开口喊道,“小山?路哥儿?是大哥,大哥回来了!小山……”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小山坐在最外边, 不时打开一点衣柜门,侧耳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安静得诡谲的氛围蔓延在其中,外面不时模糊传来的声响就像是明阿姆口中坏老麽麽来抓不乖小孩发出的动静。   勤哥儿几个十分不舒服,但是不敢发出声音, 一双双大眼睛看看二哥看看三哥   忽然, 小山眼睛一亮, 激动道:“是大哥!我听到大哥的声音了!”   路哥儿瞬间惊惶地抬头。   原本表情蔫蔫的娃儿,兴高采烈地扑腾着要出去。   “大哥回来啦!”   小山赶忙出去,回身将一个个孩子抱出来,他朝还呆呆抱着双膝的路哥儿伸开双手道:“路哥儿, 别怕,大哥回来了!”   孩子们已经打开门, 叶君书的声音更清晰地传进来。   大哥……路哥儿恍惚了下,安静地任由小山将他抱出来。   小山一放下路哥儿,就兴奋地飞快跑出去,“大哥大哥……”   刚将正门打开, 勤哥儿和双胞胎就扑过去,团团将叶君书抱住,迭声喊人,十分地热情。   小山他也想扑过去抱抱,但是他是二哥, 要让着弟弟们,于是他上前激动地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叶君一边应声, 一边细细看孩子们,除了受到点惊吓,并没受到其他伤害,幸好!   叶君书领着孩子们进屋,紧紧关上门。   “大哥,这是怎么弄回事啊?刚才那是什么人?大哥你认识吗?”小山是一头雾水,他什么状况都不清楚,不知道路哥儿看到什么了被吓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那些来敲门的是什么人。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叶君书道,一边走一边四周逡巡,“路哥儿呢?”   小山左右看看,挠挠头道,“路哥儿还在屋里。”没出来。   叶君书将背篓交给小山,“你将里面的东西放好,我还买了些零食,分给弟弟们吃,大哥去看看路哥儿。”   “好。”小山应道,随即招呼道,“勤哥儿,五娃六娃,去吃好吃的咯!”   双胞胎并不受诱惑,一人一边抱着叶君书的大腿做腿部挂件,他们觉得自己刚刚受到委屈了,连美食都要排后面,唯有大哥爱的抱抱才能安慰他们。   叶君书摸摸几颗小脑袋,“乖呀,和二哥去吃甜甜的。”又柔声劝几句,孩子们才不粘着他,跟着小山离开。   叶君书快步进屋,“路哥儿。”   他环顾一周,没看到路哥儿的身影,唯有衣柜门虚掩着。   叶君书走过去,打开衣柜,“路哥儿?”   路哥儿整个儿缩成一团,藏在里柜最深处,他探身进去,将路哥儿抱出来,仍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哄道:“没事了,别怕。”   哪怕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闷了这么久,路哥儿的身子还是冰凉的,不自觉地颤抖,他小小的双手紧紧抓着叶君书的衣襟,整个人埋首在他怀抱里。   就在叶君书心疼得忍不住安慰之时,路哥儿低低开口,颤颤巍巍地,“对……不起……”   叶君书莫名哽了下,仿佛又看到了几年前他初来之时,那个心事重重,连笑容都带着阴霾的小孩……   他轻轻拍着路哥儿的背,笑着道,“我们家路哥儿最坚强了,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凡事有大哥在,不会有人伤害你们的。”   他低低道, “大哥会有办法的……”   虽然孩子们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总归受了惊吓,叶君书在叶君致跑过来的时候,特地请他去找宋大夫开了几副安神药。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没心情想其他,只将先生的情况给小致简单说了下,就一心想出路。   他只争取到两天的时间,这期间内他必须要想出一个避开横祸的办法。   将路哥儿交出去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死。   叶君书神情凝重,难道要逃离这里去其他地方生存?   可是孩子们还这么小,经得起长途跋涉吗?而且他从没离开过丰城县,离开这个扎根的小山村,他们能去哪里?去其他地方落户需要原先的户籍,对于那些权高位重的人来说,只需一句话的事,就有人能查出他们的踪迹,他们能去哪儿呢?   叶君书的脑中迅速勾勒出这个世界的地图,丰城县地处偏僻,三面群山环绕,仿佛永无止境。如果他只带一个小孩或许还有从那里走出去的可能,但是带这么多个小孩,他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全部带出森林?   唯一可出的地方,就是去临丰县。   而临丰县是重要交通要道,通南往北,如果去南边,得经过山匪遍地的临江边道,安全没有保障,万一遇上个对孩子感兴趣的山匪,他护不周全……   若往北边,那是上京之地,天子脚下。然而那也是明家的势力范围,他们往那边跑无异于自投罗网,想找人投靠也没有人能够让他们投靠。   若是那个二爷给他们安上一个逃犯的罪名,那天下之大,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些人上人若想豪强夺取,随便一个理由,他们平民老百姓多少苦水都得往里咽。   他人生地不熟的,拖家带口潜逃却是下下之策。   冷静,得冷静,他一定能相处更好的应对方法。   孩子们对白天的事情一无所知,叶君书还没有对孩子们说,他们都还太小,知道这些事,除了担心害怕,别无他法。   叶君书一个晚上都在思考对策,彻夜无眠。   天色将明未明,外面一片寂静无声。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夜。   叶君书正想眯一会儿眼,忽闻外头有轻微动静。   他刷地睁开眼,坐起身子,这种特殊时期,稍微一点异样情况都让他十分在意。   叶君书翻身下床,轻声快步的出去。   清亮的光线下,叶君书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消失在拐角的小身影。   路哥儿?   叶君书疑惑,怎么路哥儿今天起那么早?是睡不着所以这个时候就去厨房做早膳了吗?   路哥儿走的方向的确是厨房那边,可是叶君书觉得不太放心,想想自己也是睡不着,便也往那边走去。   叶君书将面容的愁绪抹去,踏步进厨房,露出笑脸正待开口:“路哥……你做什么?给我放下!”   一抬眼就看到路哥儿握着大刀往脸上划这如此惊险的一幕,叶君书又惊又怒,他大喝一声,飞速奔过去一把夺下刀往远处狠狠一扔,回身反手就是一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不仅震呆了路哥儿,叶君书也是一愣,他刚才真是气急了,路哥儿怎能做出如此自残之事?   如果他晚来一步,好好的一张脸岂不是就毁了!   叶君书怒道:“身体发肤,受之父姆,你怎如此轻慢?无缘无故就自己划自己的脸,这种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嘛?你对得起已逝的父姆吗?对得起自己吗?”   路哥儿下意识摸摸自己被打得有点麻疼的脸,怔愣的看着叶君书愤怒的脸半晌,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崩溃地嚎啕大哭,边哭边喊道:“不要死……不要大哥死……我不要害死你们……呜哇……我不要你们死……”   路哥儿哭得撕心裂肺,梦里的一切如影随形,昭告着那悲剧的一生将要发生,嘲笑着他哪怕重来一次,也依然无法改变既定的轨迹。   都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这张脸惹来坏人,他的哥哥们就不会死,勤哥儿也不会死,五娃六娃也不会过得如此凄惨,他就是个灾星,是祸害!是他害了他所有的亲人……   没有这张脸就好了……   再一次从噩梦中挣扎醒来,这个念头就占满他的脑海。路哥儿已然魔怔了,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毁了这张脸就好了……   叶君书看到这样的路哥儿,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哪还顾得了生气不生气,连忙上前蹲下身子将路哥儿抱住,不住地安慰:“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哥哥还在呢,什么死不死的?大哥这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乖,别哭了啊……”   路哥儿不停地打嗝,泪眼朦胧的,只依稀能看到叶君书的面容轮廓。   叶君书握起路哥儿的手,摸向脸颊,轻声道,“你看,是热的,路哥儿,大哥不会有事的。”   路哥儿渐渐止了哭啼,不时抽泣一下,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后,他抹抹眼,哑声道:“对不起……”   叶君书轻柔地替他抹泪,“路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告诉大哥,莫让大哥担心,好吗?”   “我……我做了个恶梦……”   叶君书凝眸,耐心的等着路哥儿开口。   路哥儿不自觉抓紧叶君书的手,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我梦到三年多前我得了急病,病得很厉害,辗转卧榻半个多月也不曾好转,大哥为了照顾好我,无暇顾及五娃六娃,就将他们送人了……   我的病断断续续到入冬才好转,大哥没有时间开课换粮食,所以日子过得很清苦……但是日子还是过得下去,也没受什么委屈……   后来我们出孝了,没多久就听到消息说收养五娃六娃的那家生了个儿子,此后五娃六娃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大哥听闻后想把五娃六娃接回来,但是对方怕落人口舌,不肯将弟弟还回来,我们只得私下照顾弟弟们。   那时大哥一直想考上秀才,想让我们日子好过点,便时时去讨教功课……有次大哥带我和二哥去县城……就在大哥去办事的时候,我就被那个二爷直接掳走了,二哥为了追回我,当场就被打到了头,不治而亡……   ……大哥想讨回公道,想要带回我,可是县令大人判二哥是冲撞贵人,死有余辜……大哥求助无门后就想去告御状,但是路上遇上劫匪,被乱刀砍死……”   路哥儿至今还记得,那个嚣张的二爷不屑地对他说出这个噩耗时那副倨傲嘴脸,他浑身发颤,两眼发红,仇恨的种子在骨血里长出参天大树。   温热的手掌覆上路哥儿的眉眼,叶君书越听就越平静。   “勤哥儿呢?”   “……大哥将勤哥儿送去舅舅家,但是舅姆,怕惹祸上身,直接将勤哥儿送到二爷的府上……”   路哥儿无声哭泣,抖着唇道,“我不知道勤哥儿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没两天就没了……他本可以躲过这一劫的……”   他好恨啊!他无法原谅,舅姆竟会做出这种事,就算是怕麻烦,直接将勤哥儿送去其他地方也好,起码能活着,但为什么偏偏亲自送到已经杀了他两兄弟的刽子手手上……   他最无法原谅的,就是自己,一切祸患的源头……大哥才十五岁,二哥才十二岁,勤哥儿才六岁……人生还没开始就没了……   他们几兄弟,最终只有五娃六娃还活着,即便后来收养他们的那家人也怕招惹麻烦,将双胞胎送回叶家村,性子也变成怯怯地,沉默寡言到似乎没有存在感,起码还活着。   也幸好,后来有位好心人收养了他们,教他们读书识字,练武学艺,总算有个好结局。   叶君书缓缓将路哥儿抱进怀里,他道,“傻孩子,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你看,五娃六娃没被送走,没被虐待,性子古灵精怪的,养得也白白胖胖,有时可闹人了。   你没在县城被掳走,小山没死,大哥没死,勤哥儿也不会死。”   “真……真的吗?”路哥儿不敢置信。   “当然!”叶君书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相信大哥,我们都会好好的。”   他揉揉路哥儿的头,顺顺及肩的头发,“往后,可不能再做傻事了。你若是毁了脸,那不是更惹怒那些人吗?”到时恼羞成怒,反而更加麻烦。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相貌有点瑕疵就是十分丑陋的年代,这张脸若毁了,那么这个人的一生也算是毁了,叶君书怎么舍得,路哥儿将来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下?   路哥儿默默点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路哥儿一大早闹的这一出, 可把叶君书吓到了,他怕自己一个没注意,路哥儿就又想不开,再做傻事, 便时时放在眼皮底下才能安心一点。   此时此刻, 叶君书哪里还不知道, 路哥儿所说的噩梦,其实就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如果他没有现代的记忆融合,如果路哥儿当时病情危急没有醒来,那么几乎百分百的可能, 双胞胎最终会送人。   然后事情就如路哥儿所说的一切发展……   叶君书肯定了一件事,在他两份记忆融合的那天, 路哥儿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活一世,回到他重病难愈的那天。   如此一来,路哥儿表现出来的种种违和之处就能解释的通了,叶君书之前也有过疑惑, 只是一直没有去深究。   如此不同寻常的奇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即使说出去也没人信。叶君书总不能无缘无故就问路哥儿,他是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吧?   然而他是怎么知道这种离奇古怪的事?难道他要说他也拥有两世的记忆吗?   当然不会,多出的那份记忆, 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金手指,叶君书这辈子都会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说。   再者, 他的记忆和路哥儿不一样,万一他误会他不是自己的亲大哥而是占了他大哥孤魂野鬼怎么办?融合了两世的记忆,叶君书早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前世今生了。   他也曾疑惑过,自己为何会有如此际遇,如此想来,前世的叶君书应该是死得太惨,太不甘心,然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都重生了。   前世的叶君书应该是死不瞑目吧?作为长子,有负父姆所托,只能眼睁睁看小山凄惨地死去,连个公道都无法讨回,路哥儿……   还有件事叶君书一直很在意,路哥儿从头到尾都没说到自己如何,真的是只字不提。但是他想,背负着害死兄弟的罪恶感,路哥儿一定活得很辛苦,而且结局也不太好……   叶君书想想就十分心疼,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最是痛苦,路哥儿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   他和路哥儿在同一个时间重生了,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他觉醒的是现代的记忆,路哥儿是前世的记忆。   叶君书想到,怪不得原身留给他最大的执念,不是去考科举出人头地加官进爵,而是护好弟弟们,让他们平平安安长大。   他原以为这样的愿望很容易达成,然而实际上却并不容易。   他被这个小县城平静祥和的表象给蒙蔽了。他忘了,这是个尊卑分明的封建朝代,士农工商,阶层分明,平民百姓的命不值钱,奴仆的性命更不是命。   仅仅一个冲撞贵人的罪名,就能把人活活打死,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自古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叶君书无比清晰地认识道,自己正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他无权无势,如何护得了弟弟们周全?   叶君书看向路哥儿。   他们的阿父阿姆,长得都不差,而他们兄弟几个,颇得遗传。他五官肖父,轮廓线融合了阿姆的柔和,属于俊逸型,小山则完完全全像阿父,长得比较粗犷,性格憨实。   勤哥儿相对来说比较平凡,只隐约看得出有几分阿姆的影子,可能由于刚学说话那段时间对他关注不够,显得反应迟钝,有点傻傻呆呆的。   双胞胎还小,暂且看不出什么,全身上下都是白白胖胖肉肉的,只是他们的底子不差,只要不长歪,颜值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路哥儿,是他们兄弟里长得最好的,不仅融合了阿父阿姆的优点,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将所有优点优化了好几分。   路哥儿的五官很精致,组合起来总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味道,粉雕玉琢的,带着点婴儿肥,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抱回家。   等以后长大,颜值完胜现代无数小鲜肉。   叶君书没到外面看过,不知其他地方的哥儿如何,但他知道,整个县城里,还没有哪家哥儿比他家路哥儿更出色的。   如果路哥儿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他根本没能力护住,就好比现在……   “大哥,你把我交出去吧。”路哥儿知道大哥的烦恼,他也想了很多,思来想去,路哥儿做出一个相对来说最有利的决定。比起让哥哥们又受到伤害甚至死去,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受罪。   叶君书已经将昨天的事和路哥儿说了下,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想出个好的应对方法,无疑在为难人。   路哥儿看大哥不时露出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没想到办法,他想,牺牲他一人,让哥哥弟弟们平平安安的,他是愿意的。   叶君书捏捏他柔嫩的小脸,“说什么傻话,大哥是这样的人吗?”卖掉弟弟苟且偷生?他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但是要如何才能渡过这个难关?   叶君书的脑中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但没来得及抓住。   孩子们已经在屋里屋外玩闹,叶君书现在拘着他们不让出门了,有大哥在身边陪伴着,五娃六娃几个也不愿意出去,时不时要过来黏一下叶君书。   叶君书看到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沉重的心情微微放松点,他想守护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叶君书不敢想象,若是这些孩子落得上辈子那样的下场,他会不会发疯?   实在不行,只能走下下策,跑路了。   叶君书望着安静地坐在一边的路哥儿,就连侧脸看着都那么可爱,幸好没被毁掉。他辛辛苦苦养得白白嫩嫩的小白菜,绝对不能被畜生给糟蹋了……   等等!   叶君书突然灵光一闪,他猛地站起来,心绪一阵翻涌。   怎么会没想到呢?!   既然是路哥儿这张脸引来的灾难,那就毁去这张脸就好了!   只是他想的那种毁去,不是早上路哥儿那般直接用刀划伤这种简单粗暴且会留疤的伤口。   叶君书想起前两年他跟着李叔到森林深腹时,他曾不小心碰到过一种十分特别的草。   他沾到那种草的那些皮肤,起了一块块斑斑点点的类似荨麻疹症状的红疙瘩。   李叔称呼这种草为类疹草,并不常见,甚至十分稀有,且只生长在这种深山野林人迹罕见终年没有日光的山缝处,除了一些见多识广的大夫或许会听闻过,寻常人根本不知道也不认识。   这种草引起的皮肤症状不痛不痒,只是看着有点恐怖,为此他那段时间都不敢露出手臂,手背也包得紧紧的,怕吓到孩子们。   幸好这个症状半个月后就慢慢消退,且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叶君书欣喜若狂,他一拍额头,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有了思路,他心里迅速算计如何才能让对方相信路哥儿是真的得了急性荨麻疹,而不是他们为了推诿才这么做的。   上位者多是疑心病重,直接告诉他们肯定不行的,还会惹来怀疑,叶君书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一个个演算推翻又重序。   即使这么做可能会惹得对方恼羞成怒,但比起坐以待毙,叶君书还是想赌这份可能,只要有超过五成胜算,他就敢一试!   “路哥儿,大哥想到办法了!我这就进山一趟,你们就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知道吗?”   叶君书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回房带上装备。   路哥儿站起身,迈着步子寸步不离跟在叶君书后面,面色有些惶然,“大哥……”   叶君书将砍刀别在腰后,走到门口,伸手摸摸路哥儿的脑袋,“乖,别怕,大哥很快就回来。”   他打开门,四周看了看,没有异常,便柔声对路哥儿道,“大哥去喊明阿姆过来陪你们,大哥走后,你要听到是明阿姆的声音才开门知道吗?”   路哥儿不舍地点头,大哥不在眼前,他还是有点发慌,可是大哥要进山,一定和他说的办法有关。   叶君书站在门外,让路哥儿关上门,他才离开,迅速往明阿姆家去……   县城   雅园别居   此处是明二爷一行人的暂居处,原本是县令大人最为宝贵的一处避暑园子,虽然小了点,但绿树繁花众多,假山流水,小桥蜿蜒,倒也凉快。   明鹏鹍正在凉亭里,躺在搬来的长榻上,美人环侍,柔媚的哥儿捻着白嫩青葱的手指拨开酒红色的葡萄皮,两指轻轻捏着果肉递到嘴边,明鹏鹍吃葡萄的同时还吸允了下纤纤玉手,惹来对方的娇嗔。   一旁两清秀哥儿在打扇,另一貌美哥儿正在为其捏腿。   明鹏鹍心情正好,哈哈大笑,他一把将貌美哥儿揽进怀里,轻佻地亲几口。   丰城县这个县令会做事,没两天就送来几个让他满意的小美人,此时正是享受着的时候。   又听闻那处居所改建得很快,由明十一亲自监督,相信结果一定会让他满意。   正享受着美人,就见明福来和县令偕同而来。   “见过二爷。”   明鹏鹍一边调戏身边美人,漫不经心地问, “如何了?”   明鹏鹍对那个长相十分对他胃口的小哥儿还是有几分关注,起码没在美人的服侍下就将其忘在脑后。   不过到底年纪还小,只能看不能碰,他也就随口一问。   “小的办事,二爷您放心!”明福来殷勤道,“那家人一听是来伺候二爷您这位大贵人,兴高采烈地十分愿意将人送来,只是到底人还小,那家便请求宽限个几天,以便和那小哥儿好好道个别,小的想二爷您一向宽宏,便做主应了。”   反正也只能先放到身边养着,早两天晚两天没什么区别,明鹏鹍对于明福来的办事能力表示赞赏。   随即对王志高笑道:“想不到你这地儿,还真是人杰地灵,能育出钟灵毓秀的小哥儿。”   王志高立马巴结道,“二爷,下官在此就任县令二十余载,对这丰城县十村八乡的可谓万分熟悉,您可是看上哪家哥儿了?下官愿意尽一份心。”   明福来直起身朝王志高道,“这事小的已经办得差不多,就不劳烦县令大人了。”   “差不多这也不是没完成吗?明总管您琐事繁忙,又是最懂二爷的,霍宅……瞧下官这张嘴!”王志高自打一下嘴,“明府如今正在修建,还需要总管大人时刻盯着,免得底下那些人趁总管大人您不在,就做出了让二爷不满意的地方。”   “再者,万一那些刁民不自量力,胆大包天做出欺瞒二爷和您之事,那岂不是坏了二爷的兴致?”   “总管大人您若无暇顾及其他,下官手底下尚有些可用之人,很愿意为您和二爷解忧。”王志高朝明鹏鹍俯身拱手。   明福来便不说话了,看向明鹏鹍。   明鹏鹍眯着眼睛看着王志高,然后淡淡道:“明十三。”   凉亭外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明卫出现,跪在明鹏鹍底下,垂着头,“属下叩见二爷。”   “你去盯着。”   “是。”   明鹏鹍看向王志高,意义不明。   王志高瞬间意会,“下官手下有一王狗子,十分擅长隐蔽打探消息,如果不嫌弃,就让他给这位大人打下手。”   “很好!”明鹏鹍抚掌,挥开一边的美人,心情大悦,“爷就等着你们带回小美人。”   王志高也笑,豆眼挤成一条缝,他道,“不知那位小哥儿是哪里的?”   明福来随即道,“是叶家村一户失恃失怙人家里头的,名叫路哥儿,就住在村子东南方向的边缘地区。”   叶家村?   王志高一听就知道了,他对这个村尚有几分了解,叶家村的村长向来会做事,每次来县里都会不时给他好处。   “是,下官定会好好协助十三大人。”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叶君书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往深山里跑, 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   幸好还能找到类疹草,叶君书十分庆幸,他隔着布将其采摘下来,包好后放好匆匆忙忙往山下赶。   才到山脚下, 就着更高的地势, 他看向家的方向, 自己家的一砖一瓦隐隐绰绰可见,他归心似箭。   然而他突然停下脚步,神情有些凝重,直觉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   叶君书下意识屏住气息, 用李叔教他打猎接近猎物敛去身形气息的方法悄悄靠近,但他又不敢靠太近, 怕被发现。   侧耳倾听,隐隐能听到双胞胎玩闹的声音,似乎没什么异常,孩子们没事就好。   他悄然退去。   但既然能让他感觉到不对劲, 说明他屋子外面有陌生气息在,虽然他没看到对方在哪里,但是他直觉就不对劲。他家被监视起来了!   这种时候,叶君书更不会松懈。   叶君书的神情凝重,如果自己就这么进去, 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他迅速思索应对方法。   有了!   叶君书转身迅速往宋大夫家的方向去,默默避开人。   宋大夫家因为要晒药材种药材之类的,住的地方特地选了比较偏僻的, 方便他做事。   叶君书偷偷将全身装备放进外面一个杂物间,用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遮掩好。   而包好的类疹草,则被他塞进胸前衣襟里,拍平,没看出有异状,他才走出去,敲开宋大夫的门。   “宋大夫!宋大夫!”叶君书不停地拍门,一边焦急地喊道。   “来了!来了!”   宋大夫听闻声音忙来开门,“怎么了这是?”   “宋大夫,您快去帮我看看路哥儿!他全身突然长了好多红点,连脸上也长了好多!”叶君书急促道,扯着宋大夫的衣袖,拉着他就要往家里去。   “别急,舟小子,容我先去拿药箱。”   宋大夫安抚道,也不怪叶君书的失礼,他行医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兼病人家属,他们忧心家人都健康,行为上有些出格无礼也是可以理解的。   宋大夫迅速进屋去拿了药箱,然后和叶君书匆匆往他家里赶。   “舟小子,你先和我说说,路哥儿是个什么情况。”   “路哥儿昨夜又哭又闹了大半个晚上,早上起来就有点发热了,我一开始也没注意,结果不久前身上就长出一块块红斑点了……”   “听你这么一描述,路哥儿像是得了急症,你别急,容我先去看看,路哥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大夫,您可一定要帮我把路哥儿治好啊,他可是有大福气之人,就要到贵人身边伺候了的!这么一病,万一被贵人嫌弃晦气不要路哥儿了如何是好?”叶君书忧心忡忡地。   宋大夫听了这话,怪异地瞥了叶君书一眼,没把话说得太死,只道尽力而为。   正说着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口,叶君书迅速拍门,扬声喊道,“小山,快来开门!小山!”   屋里迅速传来应声,随着哒哒声跑近,门就打开了。   “大哥!”   叶君书连应声都时间都没有,他急急和宋大夫道,“宋大夫,麻烦你快跟我去屋里看看路哥儿,我怕吓到其他孩子,也没敢让孩子们知道,只把他关在屋子里不让出来了。”   “路哥儿?路哥儿怎么了?”小山一头雾水,但看到背着药箱的宋大夫和一脸焦急的大哥,小山也紧张起来。   “宋大夫,快快进来。”   明阿姆正坐在院子里边看孩子边缝衣服。看到人进来,“宋大夫来了啊!”   “明阿姆,谢谢您帮我看着其他孩子了,我请宋大夫来看看路哥儿的病症。”叶君书看着明阿姆说道,然后匆匆往屋里跑。   “哎呀!”明阿姆突然一拍大腿,恍然道,“怪不得路哥儿一天都闷在屋里不出来,原来是生病了啊!宋大夫,你可一定要帮路哥儿看好病啊!”明阿姆扯着药箱的带子,亮着嗓门说道。   “我尽力!我尽力!”宋大夫扯回带子,便往屋里跑。   看小山想跟着进去,明阿姆就赶忙阻止道,“小山先别进去,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你看好孩子。”   小山犹豫,但是看被惊住不敢出声的其他弟弟,便先带着弟弟们去另一个房间。   叶君书直奔进房,看到路哥儿一把抄起往床上塞,迅速取出类疹草,隔着布往路哥儿脸上脖子上和手上一抹,再将这些塞进被子里,拍一拍,压低声音道,“装病。”   路哥儿看看自己的小手,白嫩嫩的手背上,被叶君书不知用什么抹过的地方,已经变成红红的斑块。   “路哥儿,是不是还很痒很疼?别怕,宋大夫来给你看病了,很快就会好的,别去抓啊!”   宋大夫已经背着药箱进来,听见路哥儿哼哼唧唧十分难受的样子,快步走过去。   叶君书忙让开位置,“宋大夫您快看看!”   宋大夫坐到一旁的矮凳上,观察了下路哥儿的脸色,又看到脸上到脖子红通通的一片,他翻着路哥儿的手仔细看了看,而后看向叶君书,神情凝重道,“不得了了,路哥儿得的是急性荨麻疹,一个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叶君书着急道,“两天时间能把这些斑斑点点消下去吗?不会留疤的吧?”   “观路哥儿这病情,来势汹汹,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我这就给路哥儿开药控制病情,不然只会越来越严重。”   叶君书一听,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嘴里喃喃,“这可如何是好?我家路哥儿好不容易得贵人青眼,眼看我们家就要发达,结果就要功亏一篑?”   叶君书再三确认,“路哥儿脸上这些东西这两天能消退掉吗?”   宋大夫摇摇头,“先不说短时间内消不了,将来留不留疤还不定呢!”   “不会吧?!”叶君书惊诧极了,音量都不自觉提高,“还会留疤!那我家路哥儿不就毁了?!”   “宋大夫,有没有其他办法?眼看我家路哥儿就能荣华富贵从此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宋大夫摇头,可惜道,“我医术有限,只能尽力控制住病情。”   明阿姆已经进来听了好一会儿,听闻这事,也是一阵心急发慌,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他过来的时候只看了路哥儿一眼,当时也只是没什么精神而已,因为昨天陌生来人的事,他也不知舟小子要怎么处理。所以看路哥儿没事就在外面看其他孩子了。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路哥儿就病得这么重了呢?   宋大夫写好药方,留下一句让他们来个人到他家去拿药就摇头叹气地走了。   明阿姆看着床上躺着大变样的路哥儿哭得死去活来,“我可怜的路哥儿啊!”   小山几兄弟听闻声音,纷纷跑过来,一看到路哥儿满面红斑点点,也不知是吓的还是什么,纷纷大哭起来。   叶君书最听不得孩子们哭,抱着一顿好哄。   勤哥儿哭得稀里哗啦的,迈着小短腿扑棱上床,紧紧抱着路哥儿不撒手,“三哥,痛痛?呼呼……”   叶君书忙着哄孩子,只好拜托明阿姆,“明阿姆,麻烦您去帮我拿药了。”   明阿姆一看这情况,舟小子也走不开,便擦擦泪,赶紧出去给路哥儿拿药。   叶君书想到了什么,追着出去,紧紧抓着明阿姆的手,郑重道:“明阿姆,还请您帮我保密一下,别透露出去我家路哥儿生了急症,万一被贵人知道嫌不吉利不要我家路哥儿了怎是好?”   明阿姆点头,拍拍叶君书的手背,“放心,明阿姆知道怎么做。”   他心事重重的,一路心不在焉的去宋大夫的家。   院门虚掩着,明阿姆在门外喊了声就进去了。   先行一步的宋大夫已经抓好药。   看到明阿姆进来,就将两副药包交给他,交代道,“每天煎一副药,熬满一个时辰,一天三次,饭后两刻喝。先喝完两剂药,我再看看病情控制得怎么样。”   明阿姆接了药,面上忧虑,“宋大夫,路哥儿这是很难医?”   “荨麻疹这个病症本来就难以根治,看路哥儿这病来势汹汹,而且还挺严重,一时半会儿还真好不了。”   “那劳烦宋大夫您多多费心了。”明阿姆提着药离开。   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哥儿,那人一看到明阿姆,就笑着招呼道,“叶五家的,这是干嘛呢?”   “是胡二家的啊!”明阿姆笑得不太自然。   “唉,我听说舟小子家的路哥儿被贵人看上了,这可是真的?”胡二家的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哪儿听来的消息?”明阿姆脸色微变。   “呔!村里都传遍了。”昨天的事还是有人看到了,胡二家的一听,如果路哥儿被达官贵人看中了,那舟小子家岂不是要飞黄鹏达了吗?   “先别说这事是不是真的,路哥儿去不去得了还是个问题!”明阿姆反唇讽道。   “怎么说?”胡二家的一听,这里头还有什么道道不成?忙问明阿姆,“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消息?”   明阿姆没好气道,“没看到我手里拿着药包吗?路哥儿得了荨麻疹,全身上下长满红斑,能不能治好还是个问题。”   “荨麻疹!”胡二家的唬了一跳,音调都拔高好几个调,“那不是要毁容了吗?”村头就有个小子小时候得过荨麻疹,虽然后来痊愈了但是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印子,这么多年下来人人都称呼他为麻子了。   明阿姆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顿时一阵紧张,他左右张望了下,然后冷声叱道:“瞎胡咧咧个啥!路哥儿怎么会毁容?他可是个有大造化的哥儿,你不要胡说八道。”   说着,明阿姆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怎么就走了啊,这话才说到一半……”胡二家的在后头追几步,明阿姆头也没回,匆匆走人。   胡二家的眼珠子转转,往地上呸一声,“得意个什么劲?区区一个泥腿子哥儿,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再大的福气也未必承受得住,哼!”   雅园别居   明十三半跪在堂中央,半垂着头一板一眼地将自己暗中得知的陈述出来。   明鹏鹍斜着身子坐在上位,眯着眼睛转动着拇指上的云纹玉石扳指,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等明十三说完,明鹏鹍还没说话,一旁的王志高就跳出来,义愤填膺道:“果然是刁民一个!幸好二爷英明派了人私下监看,为了荣华富贵竟然企图瞒天过海,还是二爷英明,识破他们的计划,二爷,待下官带人速速前去捉拿下罪,为二爷解气!”   明鹏鹍阴郁着脸,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明十三!”   “属下在。”   “备马!”他倒要看看,他看重的小哥儿变成了什么样!   “是。”   王志高自觉为二爷着想,他忙招呼起人手,还道,“二爷稍安勿躁,下官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且先看看病症如何,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明鹏鹍一挥衣袖,冷哼一声,大步走出去。   明阿姆拿了药回来,屋子里孩子们才刚停止哭泣,不是抱着叶君书就是黏着路哥儿不放。   看到明阿姆,叶君书勉强笑了笑,他说道:“明阿姆,路哥儿如今的情况我也分不开心照顾其他孩子,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将勤哥儿和五娃六娃带到你那边照顾几晚?”   明阿姆自然是应的。   只是孩子们不愿意离开,叶君书道:“你们想不想三哥好起来?”   孩子们齐齐答道:“想!”   “那你们就去明阿姆家住两晚,等你们回来,三哥就好啦!但是如果你们不过去,三哥好不了的哦。”   这话一听就很扯,可是在最大还不到七岁的孩子们看来,大哥说得话都是对的,所以勤哥儿马上就应道,“我们过去明阿姆家,大哥你照顾好三哥,要快快好起来。”   叶君书一个个揉头,然后看向小山。   小山急急道,“大哥,我留下来一起照顾路哥儿!”   “你去看着孩子们,不要让他们顽皮,知道吗?”   “哦……”小山垂头。   送走了孩子们,叶君书坐到床边,摸摸路哥儿的脸,“别怕,有大哥在。”   经过一个下午的发酵,路哥儿身上的红斑红点更加恐怖了,往外面一站,估计能吓哭孩子,脸上如今已经看不出原本粉雕玉琢的精致模样,虽然知道是假的,叶君书还是十分心疼。   路哥儿还是有点不安,可是他愿意相信大哥,便坚定地点头。   “大哥去熬药,你休息一会儿。”   叶君书刚将药煎好,就听到门外传来砰砰地拍门声。   他连忙跑去开门,但还没走过去,只听一阵木头碎裂的声响,他家那扇厚重木漆大门被踢成木板往两边碎开。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叶君书瞪眼顿时咋呼道:“你们是谁,怎么回事?私闯民宅就算了,还把我家的门踢坏了,小心我把你们告到县令大人那里去,让你们去坐牢!”   一身官服的王志高腆着肚子走进来,昂着下巴道:“你想让谁坐牢啊?”   叶君书一看,这不是他们的县令大人吗?他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是县令大人啊!小的这不是不知道是您吗?都是误会,是误会!大人您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让小的家蓬荜生辉啊!”   王志高对于叶君书的恭维十分受用,也不卖关子,退到一边,对叶君书倨傲地说道:“这位是二爷!”   传说中的二爷在明卫的簇拥下走进来,叶君书看了一眼,随即欣喜若狂,语气中不自觉透露着卑微讨好,“这位就是二爷?!久仰大名!承蒙二爷您看得起,小的是路哥儿的大哥,二爷您大概不清楚,自从我家阿父阿姆去世后,路哥儿就是由小的一手带大的,和小的感情也最亲,路哥儿这就要离开了,小的这心啊还真是舍不得!但是路哥儿能得您看中,是他的大福气,小的也说……”   “行了行了,我们二爷没空听你说那么多废话!”王志高一脸不耐,“路哥儿人呢?快出来见见我们二爷。”   “这……这……”叶君书眼神闪躲,吞吞吐吐道,“明大总管不是答应小的可以晚几天再送去府里吗?这才第二天……”   明鹏鹍自进来这个破旧狭小的农家院子就一直没说话,他只看了一眼这个农家小子就觉得脏了眼,一身破旧不合身的衣服,佝偻着身子,双眼全身对权利金钱的贪欲,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他朝明十三看一眼,明十三点头,随即迅速往屋里去。   叶君书惊慌的想去阻止,就被另一个明卫闪身一脚踹向叶君书的膝盖。   叶君书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痛楚,顿时惨叫出声,整个人跪在地上。   下一刻,明十三提着路哥儿快步出来,走到明鹏鹍面前,“二爷。”   路哥儿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他瞪大双眼,恐惧的看着面前这人。   明鹏鹍垂眼一看,如今的路哥儿哪还有他印象中钟灵毓秀的俏丽模样,外露的肌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他明鹏鹍明二爷什么时候见过这些肮脏的玩意儿?顿时恶心得一手拍开。   明十三顺势扔出几米远的地上。   一旁的护卫迅速递上帕子,明鹏鹍不停地擦手。   路哥儿!   叶君书心中一阵心绪怒涨,但还是按捺住冲上去的念头,他战战兢兢地讨好道:“二爷,路哥儿这病症是可以医好的,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小的保证……”   王志高以眼神示意手下,下一刻一个提着药箱胡子头发发白的老头被带进来,那老头嘴里还在不停地埋怨,“……这么着急赶路,也不体谅体谅老头这一身老骨头,县令大人了不起啊?以后有个头痛发热别找老夫治病!”   王志高被说得面上无光,他粗声道:“二爷再此还敢放肆?还不快去看看那个小哥儿!”   老大夫左右看一眼,那些陌生面孔一看就不好惹,便闭口不再言,走过去将地上的小哥儿翻起来看脸看脖子看手,又探脉。然后又是抚须点头又是摇头的。   王志高看二爷已经一脸不耐,忙问:“怎么样了?”   老大夫捻须说道,“此乃急性荨麻疹,此病多发于六至十二岁小儿身上,轻者仅体肤泛红,只需喝药剂辅于药澡,内外兼用,一年半载就能痊愈,重者肤色呈深红斑块,起脓瘤,这小哥儿乃是重症症状……”   老大夫说道此,王志高便急急问道:“可以治愈吗?”   他点头,“可以,平时多注意,花个两三载就有痊愈的可能。”   叶君书心下一个咯噔,下一个老大夫又说道:“不过,以这小哥儿如此症状,即使将来痊愈,也会留下疤痕,可惜了啊!”   老大夫抚须看向远方,神情悲悯。   叶君书一脸真相被拆穿的表情,却死不认账,“胡说,路哥儿长得这么好,绝对不会印子的!”   真会留疤?王志高原本只信个七八分,此时已经百分百相信了,这位大夫是县城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别看其人似乎是个悲天悯人的好大夫,其实心黑着呢,最是贪钱,若是没有钱,就是有人病倒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去看一眼,更别说施救了。   再者,他还没听过哪家得过荨麻疹的孩子不会留下印子的。王志高认识这位大夫那么多年,对他还是十分信任的,因此,他愤怒至极,好不容易自告奋勇讨来的差事,还以为能得二爷另眼相看,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明鹏鹍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区区蝼蚁,也敢诓骗他?不知死活!   王志高看二爷的脸色如此之差,怕他怪罪自己办事不利,便急急地想为二爷出口气,于是他气势十足地指使手下,“区区贱民,竟敢弄虚作假欺瞒二爷,真是胆大包天,二爷也是你等鼠辈能算计的?不给你个教训,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来人,给本官打,狠狠地打!”   “是,大人!”   几个面相凶狠的衙役领命,迅速将叶君书围起来,如雨点般密密集集的拳打脚踢落到叶君书身上。   如果不是王志高快了一步,就是明鹏鹍下令让明卫出手了,不过既然已经有人代为出气,明鹏鹍便转着扳指冷冷看着。   王志高在一旁喊:“给本官狠狠地打!”   这还不说,一个衙役不知哪找来木棍,手打累脚踹累了就换棍子来,在没人喊停的时候,哪怕把对方打吐血了也不罢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大群叶家村村民,他们人多势众,将门口看守的人挤开全部冲了进来,纷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荣伯跪在前头,哀求道,“众位大人请手下留情,舟小子自幼父姆双亡,无人教导,才会一时被迷了心窍导致做错事,这都是老朽这个村长和村里长辈没教好,舟小子已经知错了,请大人高抬贵手,饶舟小子一命吧!”   “求大人饶命!”   王志高对这位叶家村村长可谓是熟识的,每年上下打点得好,他对他的印象也挺好,况且如今这么多村民在这,再继续打下去难保不会激起民怨。   于是王志高向明鹏鹍征请示,“二爷,您看这……”   明鹏鹍早就不耐烦继续待在这鬼地方了,他漠然地瞥一眼倒在血泊中已经一动不动之人,一挥衣袖,冷哼一声,抬脚离开。   王志高看村长一眼,阴阳怪气道:“好自为之吧。”   “我们走!”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院子里只剩下叶家村人,其中几个汉子出门去看,确定他们真的都走了后。   村长迅速指挥现场,“快快!看看舟小子怎么样了?”   凑上前的几个汉子看到叶君书如此凄惨的样子,都不敢去碰。   “流了这么多血,舟小子不会没了吧?”   “全身都没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方才混迹在乡亲中的宋大夫迅速出来探息探脉,“还有气息。”他迅速往叶君书的嘴里塞了药,“快搬进屋去。”   宋大夫连忙让几个汉子小心翼翼地抬起血人。   路哥儿刚被弄醒,原来他方才被扔出去时磕到头晕过去了,如今额头还留着血。   正晕乎乎着,听着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就看到前边一阵混乱,地上还有一滩腥红的血液,他惊慌地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抓着鲜血淋漓的手,眼泪哗啦啦止不住地流,“大哥……他们走了……你不要有事……”   叶君书一直没有彻底昏迷过去,仿佛不断挨打的肉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他一心只关注着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走,只要他们离开了,路哥儿才安全。   刚刚那一摔,路哥儿不知有没有受伤……   一开始他还有意识不着痕迹的避开保护好重要部位,到后来只剩下意志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荣伯的声音,又似乎听到那些人离开的声音,直到隐隐听到路哥儿说的话,他心弦一松,才彻底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放开我!你放开我!”   “小山, 你冷静点,别冲动啊!”小致死死抱着小山,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涨红着脸好不容易才把他推进自家院门。   屋里, 几颗小脑袋好奇地探出头来, 小致忙道, “二哥,快过来帮我把门带上。”   洛哥儿不知他们两个闹的是哪一出,一时没有动作,小致急道, “哎呀!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了,总之听我的就对了!快点啊, 我快拦不住了!”   小山怒红着脸,双眼血丝暴涨喉咙发出使劲的挣扎的嘶吼声,拼命要往外冲。   小致抱着他的腰,拼劲全力抵着不让他离开, “小山,你想想勤哥儿和五娃六娃!你不能出事啊!”   “你放开我!放开!”小山梗着脖子吼道。   洛哥儿见势不对,忙去把门关好。   小致有点后悔,他刚刚不应该和小山偷偷跑去看的,还好他见小山情绪不对, 及时把他拖回来了。   “勤哥儿五娃六娃,快过来抱着你们二哥呀。”小致赶忙招呼。   三个小娃十分听话的跑出来,团团抱着小山。勤哥儿还仰着头关心地问:“二哥, 你怎么啦?”   看到这些小弟弟,小山的怒气消退了些,但是到底还有些心绪难平。   小致怕孩子们听到些啥,安抚小山说得隐晦,“小山,你要相信子舟哥才是,子舟哥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小山攥紧拳头,心中的怒火和被背叛的等种种情绪浸染,但是看到弟弟们童稚无辜的眼睛,小山突然燃起了想要变强的心思。   他狠狠闭眼,再张开,如此重复几次,才平静道:“我没事,放开我吧。”   小致虽然还不太放心,不过还是放开了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似乎只要小山一个动作,就要扑上去一般。   院子里安静好一会儿,小致隐隐听到外头跑马的动静,顿时去巴着门缝去看,瞅一阵,小致高兴地说道,“那些人已经离开了!”   小山一听,飞快地挪开孩子,迅速打开门跑出去,小致忙在后头去追,“等等我!”   勤哥儿几个也迈着小腿想跑出去,被洛哥儿连忙去阻止,“你们要乖乖的哦,等下大哥就来接你们了。”   叶君书家一片闹哄哄地,宋大夫忙着救人,其他人也不闲着,将院子里乱糟糟的地方地方收拾好。   叶君书受的伤太重了,内伤外伤都很严重,如果不是强身健体练过,身体底子好,估计还真被活活打死了。   宋大夫连忙给叶君书止血。   可能是药丸发挥作用了,宋大夫摸了摸,脉搏的跳动强了一点点,看来之前叶君书交给他研究的药丸很有治疗内伤的效果。   不过宋大夫还是不敢大意。   荣伯在一旁看着,见宋大夫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便知叶君书无性命之忧。   他转而对众乡亲说道:“舟小子家如今这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这几天就麻烦大家帮忙守夜照顾下。”   “大家乡里乡亲的,客气什么。”三伯姆马上应道。   一些乡亲有些犹疑,荣伯板着脸道“舟小子帮助村里良多,现在他遇到麻烦,我们能帮的就帮。每白天来两三个人,帮忙照看一下,晚上留几个汉子守夜。”   虽然村里大部分人都出去打短工了,但还是有部分汉子没去,荣伯有些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再回来报复。   他心里叹息,舟小子这招惹的什么人啊?   小山和小致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乱糟糟的场面。   几个伯姆正倒着水将院子地面洗洗刷刷。   小山眼尖的还看见地上没冲干净的红色印迹,顿时脸色大变。   “小山回来了啊。”一伯姆不自在道。   小山埋头冲进屋里,定睛一看,路哥儿的额头包扎了一条布,坐在床边哭得一抽一抽的,“路哥儿!”   他急急奔过去,“你没事吧?”   路哥儿哑着声音喊了声,“二哥……”   小山看路哥儿除了额头有个伤口,其他的完好无损,心里松口气,才把目光移向床上躺着的人。   哪怕所有伤口都已经擦好消炎,他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顿时一个踉跄,脸色煞白,“大哥!”   荣伯道:“小山别担心,你大哥并无生命危险。”   “子舟哥!”小致挤上来同样看到叶君书的惨状,瞬间红了眼睛。   荣伯安抚几句,然后对其他乡亲道,“好了,没其他事情的话都散了吧。”   屋外就留了明阿姆和荣伯的夫郎平伯姆,里头宋大夫还在旁边看着。   他心里清楚舟小子的伤势过重,还没彻底稳定下来,这几天宋大夫只能片刻不离的看着。   明阿姆想将路哥儿抱出去,路哥儿执意不肯,哭得核桃大的红肿双眼不离叶君书。   明阿姆无法,只得到外面去给两人熬药弄吃的。   叶君书的意识时有时无,有时一片黑暗,如坠梦中,有时光怪陆离好似看到很多奇怪的画面。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清晰地听到孩子们惊恐大哭的声音,他一个心急,刷地睁开眼。   孩子!!!   叶君书艰难地眨了好几眼,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物,彻底清醒过来。   “大哥!!”一天到晚寸步不离守着叶君书的孩子们,第一时间就看到叶君书睁开眼,顿时惊喜地纷纷围上去,眨着水汪汪的大眼,要哭不哭的,就在叶君书焦急地以为孩子们会哭出来时,他们仅是吸吸鼻子,坚强地没有哭出声。   路哥儿说道:“我去喊宋大夫。”埋头迅速跑出门。   勤哥儿道:“我给大哥倒水喝。”然后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踩凳子倒水。   双胞胎也给自己任务,“我们陪大哥。”然后机灵地爬上床。   六娃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凑近,大吸一口气,鼓着肉肉的两腮呼呼,嘴里脆脆地念到:“痛痛飞飞!”   五娃不知从哪里拿来块手巾,似模似样地给他擦额头,一本正经地小模样。   “五娃照顾大哥。”   叶君书十分感动,看着孩子们满脸散发着父爱的光芒,果然平时没白疼这些小崽子,这伤受的值,他都能提前享受孩儿们的孝心了。   沉浸在孩子们的孝顺中的叶君书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角落里的小山的异常神态。   这时,宋大夫和明阿姆几人匆匆走进来。   明阿姆看到叶君书果真醒了过来,欣喜若狂,当即一阵谢天谢地,“舟小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五天,可让大伙儿担心极了!”   叶君书歉意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瞎说什么话,醒来就好。”明阿姆怜惜道。   宋大夫过去给叶君书探探脉,又看了看脸色,点点头道:“能醒过来就代表没有性命之忧了,舟小子已经清醒,接下来只需好好养伤就行。”   明阿姆几人一听,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地,没事就好。   “既然已无碍,那我就先回去了,内服外敷的药记得按时服用,有其他问题再来找我。”   宋大夫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今儿总算可以回去了。   “劳您费心了。”叶君书感激道。   宋大夫摇摇头,提着自己的药箱就离开。   “我去送宋大夫。”小山说了句,便追着宋大夫的脚步出去了。   明阿姆看向叶君书,欲言又止,只是看着一床的孩子,到底没说其他,只说,“我去打点粥汤过来,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便出去了。   叶君书微微勾唇。   他本想坐起身来,只是这个动作对如今的他来说还挺有难度,所以只能艰难地扭头,看向趴在床沿的路哥儿。   斑斑点点的小脸看着异常恐怖,叶君书看着路哥儿星点闪烁的双眸,觉得很好看。   叶君书忍者痛抬起手,想摸摸路哥儿的额头红肿的地方,路哥儿已经伸过小手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   他道,“别怕,没事了。”   路哥儿哽咽了下,无声地点头。   叶君书已经醒来,轮着来守夜的乡亲们便纷纷离开了,毕竟他们都是有家庭的人,还得顾着自己的家。   明阿姆本想留下来的,但是叶君书让他回去休息了,明阿姆家还有小致和洛哥儿,只留两个小孩在家,他们估计也会害怕。   叶君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孩子们见大哥已经醒来,也有胃口去吃东西了,一吃完,就全部赖在叶君书身边,童言稚语地和叶君书说话。   “大哥睡了好久,叫都叫不醒,可把五娃吓坏了!”   “六娃睡醒起来大哥还没起床,是因为痛痛没有飞飞吗?”   “是大哥错了,大哥以后不睡那么久了,勤哥儿、五娃六娃有没有乖乖地啊?”   “乖!我们可乖了……”   “……”   到底身体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叶君书和孩子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和孩子们一起睡过去了。   也许是这几天昏睡得太多,叶君书第二天醒得很早,睁开眼时,光线还有点模糊。应当是凌晨,天才微微亮。   稍稍一动,全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痛的。   不过尚在忍受范围内,比昨天动一动都艰难的情况好多了。   叶君书只微微皱眉,他左右一看。   炕上四周睡着的孩子们,横七竖八的,但却神奇的没碰到他。   叶君书目光柔和,看着孩子们睡梦中还显露出不安的神色,心疼不已。   一定吓坏了吧?虽然昨天他醒着的时候没哭,但是他昏迷中确是有听到孩子们的哭声。   孩子们好似一下子懂事不少。   嗯?叶君书又仔细数一遍,一二三四,少了一个,小山呢?小山去哪儿了?   叶君书左右张望,觉得不放心,艰难地拖起沉重的身子,才刚坐起来就眼前一阵阵发黑。   挨得这一顿打,不仅身体全是伤,还失血过多,如果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有备无患,先吃了李叔留下的药丸,指不定还真挨不过去。   叶君书坐了一会儿,等发晕的症状过去,才慢慢起身,努力不发出声音穿好鞋子轻轻出去。   叶君书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弓着身子艰难地一步步挪出去。   边走还一边无声地吸气。   刚走出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叶君书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挪过去。   “小山,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声音有些虚弱,但还算清晰。   小山正在院子里练拳,还是练的是叶君书以前教的,虽然之前也很努力,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用力地在练。   小山听到叶君书的声音,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练拳。   “练功。”他闷声回答,顿了顿,又道,“我要学好功夫,保护弟弟。”   叶君书露出一抹笑,小山也长大了啊,他又有些心疼地想,估计是这次的事吓着他了,于是他道,“这事不急一时,已经没事……小山?”叶君书说着的同时,下意识伸手想去摸摸小山的头。   结果才刚碰到,小山就反应极其激烈地将他的手拍开。   叶君书愣了下,一时没回过神来,“小山?”   小山垂头,握紧拳头似乎在压抑着情绪。   叶君书下意识靠近,小山迅速后退几步和叶君书拉开距离。   “小山,你怎么了?”   小山突然抬头愤怒地朝叶君书吼道:“我要保护好弟弟,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像你一样卖弟求荣!”   叶君书猛地睁大眼,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硬了身体。   “小……山……”   小山削瘦的肩膀剧烈抽动几下,不想再听他说话,转身埋着头跑走了,叶君书下意识想去追,然而没追几步,四肢百骸又是一阵剧痛,他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如纸。   叶君书咳了好几声,似乎喉咙间还感觉到了铁腥味。   他苦笑地想,小山误会了还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这件事,他怕走漏风声,连村长也没告诉,知道真相的,只有他和路哥儿,还有明阿姆而已……   小山会误解也正常。   但是被小山这般指责,叶君书的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和难堪。   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他就是个想卖弟弟搭上贵人却自食恶果反遭一顿毒打的卑鄙小人而已……   没关系,只要孩子们安全无事就好……   叶君书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转身回房,勉强一段路步,身形一阵摇晃,最后顺着墙,无力地瘫倒在地。   陷入昏迷前,叶君书只听到路哥儿一声惊恐地大喊:“大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叶君书:(哀怨)孩子误会我,一点也不理解我的苦心,宝宝心里委屈宝宝不想说话。   李玙:(摸鞭子)没事,孩子不听话,抽一顿就好。   叶君山:……   叶君书:……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叶君书这一次昏迷, 躺了更久,因为他突发高烧了。   仿佛多年不生病累积下来的病症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一般,来势汹汹。而且刚好又是他开始经历变声期这一阶段。   可把闹得一阵人仰马翻。   叶君书一直晕晕沉沉的,直接就昏睡到了农忙的尾巴。   他醒过来时, 就看到小山憔悴又愧疚的脸, 双眼熬得通红通红的。   小山?   叶君书刚想开口, 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喉咙一阵干痒难受。   “大哥,你终于醒了?!”小山激动之极,连忙去给叶君书倒水, 细心地给他喂水。   “大哥你别担心,宋大夫说了, 你醒来如果有失声症状是属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叶君书勉强点头,在小山的帮助下半躺在床上,感觉身体不是自己了一样, 乏软无力,沉重得不受控制。   他的意识还有些迟钝,还不太反应得过来,不知道自己这次昏睡了多久。   小山已经跑进跑出了,捧进一碗粘稠的小米粥, 尚有余温,不冷不热,他小心翼翼地喂叶君书吃, “大夫说您刚醒来时,不适合吃太硬的东西,喝粥正好。”   叶君书喝了大半碗粥下去,四肢流窜着一股暖意,慢慢地似乎有了些力气。   小山捧着空碗又跑出去,不多时又捧着一碗黑漆漆热乎乎的药进来,搁一边放着,“肚子里垫了点东西后,缓会儿再喝药。”   显然这都是宋大夫吩咐好的,小山谨遵医嘱。   如果不是叶君书此时不能说话,他都要夸赞一番了。   叶君书此时有点精神了,他往四周看了看,孩子们呢?   小山看出叶君书的意思,便解释道:“路哥儿带着勤哥儿他们过去给明阿姆帮忙了。”   叶君书的眼神疑惑,帮忙?帮什么忙?   “村里家家户户现在都在赶着收地里的粮,大哥你发热昏睡了这么多天不知道,估计还有两三天农忙就结束啦!   路哥儿他们帮忙给明阿姆他们做饭送饭喂鸡鸭了。”   如果不是宋大夫再三保证叶君书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到了临界点一下爆发了才显得这般严重,他们几兄弟是时时刻刻都在守着的,明阿姆帮助他们家那么多,去帮忙是应当的……   叶君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山看了看叶君书含笑的眉眼,两手揪着衣角,半晌才期期艾艾道:“大哥,对不起……”   叶君书看向小山,只看到一个头顶。   “我……那天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对不起……”小山忍不住抽泣了下,当他知道大哥晕倒在院子里头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如果不是他说了那些过分的话,大哥也不会受刺激晕过去。   后来路哥儿看出他的异状,追问下他才说了出来,然后就被路哥儿哭着骂了一顿,小山才知道,大哥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路哥儿被带走,才知道那些人早就看上路哥儿想把他带走了,正好路哥儿生了病,大哥就借机让他们打消注意……   偏偏他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事都压在大哥一人身上,大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被坏人打得重伤不说,还被他误解,说了不该说的话。   小山也恨自己,为什么一直躲在大哥的羽翼下,心安理得的被大哥保护着,没有成长起来何大哥一同分担一切。   明明他也是汉子……   小山沉浸在自责愧疚中,叶君书又说不出话来,只得挪动身子想下床,小山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叶君书的动作,慌忙过去扶着,“大哥,宋大夫说你还得静养,不能下床。”   叶君书在小山的扶助下半躺着靠墙,他抬手揉揉小山的头,欣慰地笑了,小山真长大了啊!   小山按着脑袋,看向叶君书,是一如既往的柔和的面容,分明在说,他不怪自己。   小山不好意思的抽抽鼻子,移开视线,然后迅速跑去捧起药碗,“大哥,快喝药,凉了就不好喝了!”   叶君书心说,就算是不凉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他已经有几分气力,干脆自己接过碗,一股脑灌下去,总比让小山一勺一勺的喂,想想就痛苦。   虽说病去如抽丝,叶君书到底年轻,一过了那个坎,吃完药没多久,他就扶着墙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了。   叶君书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少天了,全身筋骨松散,沉重疲惫。   小山在家也不是单单伺候他的,家里的家禽畜牧,菜地里的活都是他在做,此时叶君书醒来能自己顾自己了,他就忙活去了。   那天受的内伤外伤已经好转很多了,只是隐隐作痛而已,李叔的药效果一直很有效,还好李叔还给他留了一瓶。   叶君书之所以躺了那么多天,估计就是生病的原因。   以前听人说,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大都很严重,叶君书此时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他来了这么多年,连小感冒都没得过,这会儿一发烧,直接躺床不起了。   孩子们晚上被叶君逸送回来,看到叶君书已经醒来,还很精神的样子,都围着叶君书又哭又笑的。   君逸哥看着也很高兴,但他整个人都累得佝偻起来,满是疲惫,显然很长时间没休息好,也没多寒暄,很快就离开回去了。   叶君书仔仔细细的一个个看孩子们,都瘦了,皮肤也黑了好多。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和叶君书分享着这几天他们在干的事,原来勤哥儿他们晒得那么黑,是因为洛哥儿带着勤哥儿和双胞胎到地里拾稻穗了。   勤哥儿额头的伤没好全,就在明阿姆的家里帮忙做饭。   虽然孩子们没有白白胖胖那么可爱了,但身子骨壮实了很多,叶君书一个个揉头。   孩子们已经干了好几天的活,竟然没有一个娇气地喊累,叶君书既心疼又欣慰,看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困得眼睛睁不开还要使劲撑开来看他,叶君书的心都要融化了。   让小山将他们一个个收拾好,抱去床上睡了。   勤哥儿睡前还不放心地问:“大哥,你明天又要睡很久很久很久了吗?”   明阿姆说大哥是太累太累了才睡那么久的,不能吵大哥休息,虽然他们很想大哥醒来抱他们说话摸他们的头,但他们都很乖很听话的不吵闹,这样大哥就能休息得好快点醒过来了……   叶君书笑着摇头,无声保证自己明天一定醒得比他们早。   六娃伸出小手指,“拉勾勾……”   叶君书伸出手指去拉勾,还没按拇指呢,六娃就打着小呼噜睡过去了。   他无奈地笑笑,给孩子们盖好小被子,才转身慢吞吞地出房门回屋休息。   自从他生了病,孩子们就挪窝道另一个房间去睡了,不然容易被他传染。   叶君书醒过来后的几天,孩子们再累也还呼啦着去明阿姆家帮忙,到天黑才回家,也没哭闹着要黏叶君书了,跟个小大人似的。   叶君书只能在家养身体,一日三餐中药不停,隔一会儿就下床走走,拉伸一下身子骨。   他明显能感觉到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宋大夫抽空来看了下,也说他恢复得好,再喝一剂药,就不用再喝了。   叶君书在第三天的时候就能发出声音,他摸摸长出来的喉结,自我说了几句,有些低沉,带着些沙哑,就略略放心了点,生怕他的声音变得很粗嘎难听。   还好这次生病没有后遗症,只是多说几句就喉咙痛,所以叶君书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农忙结束后,孩子们就没再去帮忙,第二天个个睡足个饱觉,下午就精神十足的在院子里玩耍了。   明阿姆在傍晚的时候抽空过来看了下叶君书,真真看到他没事,才放下心来。   “舟小子啊……你这次可真吓坏我们了。”还好孩子还哄得住,不然家里还不翻天?   “劳您费心了。”叶君书感激道,看明阿姆的脸色并不好,并没有丰收的喜悦,忙问道,“怎么了?”   明阿姆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今年的收成不好,抢收不及,很多粮食都泡掉了。”   叶君书昏迷之时有下过一场雨,一开始只是蒙蒙细雨,谁知越下越大,家里有人在的都赶着去地里抢收。   “怎么没提前收粮?”叶叶君书讶异道,在稻谷还有十天半个月就彻底成熟时,最怕的就是下雨了,一般来说,农家人都会选择提前将粮食收进仓,这样损失没那么大。   “谁家不想呢?只是没人啊!村里大部分青壮力到县里做工,主家不放人,他们想回来也回不来呐!”明阿姆丧气道,“我们也才知道,他们去做工的那家,就是那天来你家的那些人……   简直不讲理!当时有人提出辞工,那边不肯放人不说,还将人打伤了,还好你华伯他们没有出头,不然别说完好回来了,那些人简直不是人!   索性你华伯他们看修建得差不多了,就紧赶慢赶的,将全部活做完才被放出来,唉,做了那么多天,一个铜板也没带回来,地里的粮也抢收不及,不过人没事就好,不然都不知怎么过了……”   叶君书拧眉,这些人这么做,真不怕激起民愤吗?虽然老百姓骨子里都是能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愿招惹上那些权势人家,可如果真的忍无可忍,那就是容易滋生民变了。   明阿姆自知道那些人的嘴脸后,就一直在后怕,左右看院子四周没人,才压低声音道,“舟小子,你这真是太冒险了。就还差一点,你就被活活打死了啊!”那些人竟然真做得出来!   叶君书弯弯眼,“但是我没死啊!”孩子们都没事,他也没死,这事成功了!他也不用整日担心路哥儿被掳走,路哥儿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了!   是他赌赢了!   哪怕全身伤得下不来床,也阻挡不了叶君书欢欣雀跃的心情。   他算计得还算没出错,虽然乍一看计划很有漏洞,他赌乡亲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在明阿姆去喊人后,一定会来给他求情。   上位者多是疑心病重,但对自己的能力又是无比自信。   叶君书和明家那些人短暂的接触中大概能摸到几分他们的性子。   他果然没猜错,就算自己一开始就很配合愿意将路哥儿交出去,但人还没到手,就不会真那么傻白甜的相信他说的话,所以肯定会有人在村子附近监视。   叶君书十分庆幸自己没有选下下之策跑路,他拖家带口的跑不远不说,绝对会被发现追上,届时他们的下场估计不比前世好多少。   所以他当做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演出这一场戏。   演给暗处的人看。   让他们深信,他是个贪慕虚荣不惜卖弟的人,甚至在路哥儿突得疾病之时遮遮掩掩的,像明家那般倨傲自信之人,不会随意相信别人说的话,但他们深信自己人看到的,相信自己人的眼睛。   所以骗过了暗处里的人,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暗处的人将消息传出去后,明家管事的人比如明二爷,先入为主的心里就相信了,只是还需要当面证实。   叶君书猜到他们会亲自来证实,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虽然有点措手不及,但幸好计划还是顺利进行。   只是单靠叶君书和路哥儿两个人,这计划无法进行,所以他将明阿姆也拉入伙了,他唯一信任的人也只有明阿姆。幸好明阿姆的应变能力也不错。   明阿姆碎碎念道:“怎么不让我们全村人一起将他们赶走呢!这样你就不会挨打了。”明阿姆一想到叶君书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心口就一抽一抽的。   “没得硬碰硬,反而遭受无谓的伤害。明家人身份高贵,性子自然骄傲,如果我们这些在他们眼中如蝼蚁一般的乡下泥腿子也敢忤逆他们,只会让他们更生气,从而激起他们暴虐的情绪。   况且如今县令大人也站他们一边,我们很难讨回公道。   所以能不发生冲突,还是不发生冲突为好。”   从之前的种种手段来推断,明家人根本不将平民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说杀就杀,行事之嚣张,手段之残虐,令人发指。   就算一时顾虑恐激起民愤离开,也绝对会趁他们不备暗地里报复回来。   如果那些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来屠村报复,以盗贼的名义……就像他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剧情那般……那他就成千古罪人了,叶君书对于明家,从不吝于往最坏处去想,明二爷那样的人,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示弱,这样乡亲们的生命有保障,而他挨的这一顿毒打,也让他们解了气,这样就不会再惦记上他们家,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死他一个而已。   所以哪怕身体越来越痛,他都忍住了反抗的心思,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反抗,一旦反抗就功亏一篑了,不能反抗……   明阿姆想了想,叹了口气,舟小子的想法还是最明智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苦了舟小子……   明阿姆没再提这一茬,转而道,“家里人都遭了罪,大伙商量着明天到县里买点肉回来补补,你家要多少?我一并带回来。”   “白板、五花肉、猪脚、筒骨这些都来几斤吧,能买多就尽量买多点,县城里有那伙人在,不太安全,以后尽量能不去县城就不去县城吧。”   叶君书低声道,他也担心他们村子里的人在那些人面前挂了号,遇见时讨不了好。   “我晓得了。”明阿姆应声,随后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不用送我。”   叶君书点头,站起身,目送明阿姆离开。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农忙过后, 小致就开始去私塾上课。   他才刚去了小半天,家里就迎来了客人。   此时叶君书正在走廊里来回散步,身后跟着一串萝卜头。   看到突然出现的秦耀良,叶君书有些意外, “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听小致说了……”秦耀良直直盯着叶君书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反复看, “子舟, 你伤得怎么样?”   叶君书笑道:“我没什么大碍。”   秦耀良一脸的心疼,虽然没有看到叶君书身上的伤口,但是他听了小致的描述,简直不敢想象, 子舟曾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   那些天他忙着和阿姆一起照顾生病中的阿父,待阿父稍好些后, 又正是农忙时节,所以对于子舟久没进县城,就没多想,以为他也农忙去了。   谁知等小致恢复上学, 才从他口中得知子舟家前段时间发生了如此大的事!   秦耀良何曾看过叶君书如此虚弱的样子,差点丢脸地哭出来,他吸吸鼻子,面容关切,嘴里却有些责怪,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找人通知我一下?我们也好帮你想办法啊!”   “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吗?万一你有个不测,不是让我和阿父他们自责一辈子吗?”阿父阿姆都快将子舟当个半子看待了, 秦耀良都不敢和阿父阿姆说子舟家的事,自己偷偷摸摸跑来了。   叶君书摇摇头,解释道:“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到现在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况且,告诉你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他那时满脑子想着如何避过这次人祸,哪还想得起其他?   先生因为明家的行事气得生病,还卧床不起,再告诉他这事,只怕还会把先生气得更厉害,病情加重。   况且告诉他们也无济于事,如果先生有后台有办法,也不会生生被气病了。   秦耀良哑言,的确,就算他们当时知道了,除了一起挨顿打,也没什么作用。   思及此,秦耀良垂头丧气极了。   叶君书莞尔道:“师兄,你不必如此,总归事情已经顺利解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秦耀良只得强调道:“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的话,以后有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叶君书点头:“一定。”   秦耀良看一圈孩子们。   才一段时间时间没见,孩子们个个都大变样了,双胞胎和勤哥儿皮肤都晒黑了,还没养回来,小山虽说面容变化不大,但气质和眼神成熟了很多,唯一变得最多的,就是路哥儿了。   钟灵毓秀的精致五官上,红红的大点小点斑斓遍布,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哥儿变成一个小麻子脸哥儿了,秦耀良心中可惜,不过——   “虽然这么说不妥当,但幸好,路哥儿这病来得及时,就算以后会麻子脸了,但好歹没让明二的龌龊心思得逞。”   秦耀良松口气,随即安慰路哥儿,“就算你以后成麻子脸哥儿了也没关系,我会和你大哥一起给你赚契礼,放心,你以后绝对能结契出去的。”   叶君书:“……”   路哥儿:“……”   虽然师兄是好意,可他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让他拳头痒呢?   叶君书让小山带着孩子们到院子里头玩耍,他带着秦耀良回书房。   “师兄,你的书卖得怎么样了?”   从师兄的书完成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只不知状况如何,叶君书还是挺关心的。   一提这个,秦耀良就眉飞色舞,不过他还是强调道:“是我们的书!子舟,你不知道,外面卖得可好了,虽然我没亲眼看到那盛况,不过书店老板已经给我传了话,说是要加版三百本!   三百本啊!子舟,咱们出名了!大赚了!”秦耀良一激动,就想扑过去给叶君书一个爱的抱抱,才刚想动作,想起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生生止住动作。   叶君书忍不住笑,真心为师兄开心。   “第二本我写得差不多了,等写好了我再拿给你过眼,子舟你这脑袋怎么长的,能想到这么好的故事,唉,不过我的功劳也不小啊,真佩服自己,怎么这么有才呢?”   叶君书刮刮脸侧,笑得无奈,等他吹捧自己好一会了,他才慢悠悠打断,“师兄,能否帮我个忙?”   “你说,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秦耀良马上拍拍胸口道。   叶君书缓声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份考秀才需要的书籍资料?”   “没问题!”秦耀良一口答应,等反应过来叶君书说的话,顿时眼睛一亮,“子舟,你终于想通了?!”   叶君书笑笑不语。   “考科举好啊!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考上的!”秦耀良满脸兴奋,激动得来回走动,还握拳虚空挥了挥,比自己的书卖得好还更情绪外露。   “你放心,我一定将书本都带给你!”   “那就麻烦师兄了。”   “不麻烦不麻烦!”秦耀良兴高采烈地对叶君书道:“阿父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只是高兴过后,秦耀良开始疑惑,“你不是说不科举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叶君书笑了笑,随口道:“因为我突然发现,比起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庸庸碌碌地过一生,我更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比如说,努力考科举,改换门楣,光宗耀祖,发挥自己的微薄之力,为百姓做些贡献。”   “就该这样!大丈夫就俯仰天地之间,但求顶天立地,我阿父也多次说过,你天资聪颖,颇有才华,就此埋没可惜了!子舟,我相信你,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将来说不定还能封侯拜相成为人上人哈哈!”   秦耀良畅想未来,到时自己有个位高权重的兄弟,整个天下还不让他横着走哈哈哈……   “封侯拜相不奢求,我只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就好。”叶君书从不小瞧任何人,无论何时何地,越是上层的圈子越难混,叶君书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努力让自己混出头,只是将来会如何,他还说不好,不过他会朝这个方向努力就是了。   经此一事,叶君书深思熟虑,终于下了决定,现在的他实在太弱了,身处这个朝代的底层,若一不小心惹上个权势富贵人,他只能束手就擒。   唯一能改变地位的办法,就是考科举,且不管将来会如何,现阶段,他想有个功名在身,先考个秀才举人,有了功名就有了地位,然后一步步来,等时机成熟了,再继续往上……   这样无能为力的事,一次就够了。   要保护好弟弟们,得有相应的能力才行。   只有改变身份地位,才不会如鱼肉般任人宰割。   路哥儿总不能一辈子都顶着一张麻子脸,就算这次侥幸躲过了,但万一哪天又来个张三李四来强抢他家的小哥儿呢?叶君书如何护得住?   他恨透这种力所不及的感觉。   对权力地位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秦耀良自觉领了重大任务,他没留多久,很快就兴冲冲离开了,说是要将有用的书籍都先整理好了一并送过来。   叶君书挽留不住,无奈的看着他椅子还没坐热就马不停蹄走人。   想到自己在外面够久了,便带了本书,回屋躺去了。   叶君书养伤期间,就只要养身体就好,其他的事一律不让他沾手,打扫洗衣做饭喂家畜,都有孩子们接手,如果不是叶君书坚持,连饭都孩子们来喂他了。   简直是把他当最小的娃娃来伺候,叶君书好笑,心口温烫,只得接受孩子们的好意。   叶君书一心恢复身体,不时出来散步兼轻微运动,其他时间躺炕上,又无比准时配合的喝药敷药,此时已经恢复六七成了。   下午宋大夫来家里一趟,没再给他开药,只让他喝完剩下的药剂就行,毕竟是药三分毒,剩下的靠自身恢复了。   其实宋大夫心里有些嘀咕,明明那天那些人下手没有留情,舟小子竟然只是多处轻微骨折,躺个几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体质竟然如此好……   不过宋大夫知道大概那些黑色药丸起了些作用,他也懒得追究了,自己浪费了一颗研究这么久都没研究出个什么来。   他这次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宋大夫清清嗓子,低声问道,“舟小子,你让路哥儿显露如此症状的是何物?给我瞧瞧?”   宋大夫虽医术一般,但他痴迷研究,虽然十几年都没弄出个什么成果来,不过谁也浇灭不了他对研究的热情。   因此,见舟小子又弄出个稀奇物来,宋大夫的心里像被猫爪子挠着似的直痒,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问了。   叶君书不动声色,面上疑惑道,“我家路哥儿不是得了急性荨麻疹吗?不懂宋大夫您说的是何意。”   宋大夫没好气地说道,“行了,好歹你也算是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总不能让路哥儿一直顶着这副模样吧?荨麻疹症状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刚病发时的模样,久而久之再笨的人都会产生怀疑,我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叶君书一听,才想起路哥儿身上还有这么大一个漏洞,类疹草是能让人产生荨麻疹症状,到半个月后就会自动消退,路哥儿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涂一次,但一直维持的是最初的模样,不会结痂不会好转……   再看宋大夫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神色,叶君书想,村子里就这么大,乡亲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家什么性子早就摸得透透的,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过后,也会对他突然莫名的行为产生想法。   再一联想,聪明人估计也能琢磨出几分来,只是真真假假,没有当事人亲口承认,他们也就将一些想法捂在心里当做不知道了。   路哥儿的事确是一个问题,他这次无计可施了,如今只有宋大夫能帮他了。   叶君书只好将藏得好好的类疹草取出一部分来,“这个叫类疹草,人类皮肤一碰到就会产生类似荨麻疹的症状,大概半个月就消退,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后遗症。”   宋大夫眼睛一亮,视若珍宝地将布包好塞进衣襟里,“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研究!”   “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不等叶君书说话,就麻溜地快步出屋去了。   叶君书心中希望,宋大夫这次能研究出什么来,否则,路哥儿只能常年躲屋里不见人不成?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秦耀良第二天就运了一马车的书籍过来, 还带了很多笔墨纸砚,兴冲冲地吆喝小山他们帮忙搬到书房里去。   叶君书想去帮个忙,都被无情地赶至一边,让他干看着就好。   他无奈地想, 他都快被当成易碎的花瓶了。   所有的书籍秦耀良都已分门别类整理好, 摆放时他直接充当指挥者, 放好后才一一对叶君书说明。   等全部放置好,整个书房的书架都满满当当了,叶君书严重怀疑,师兄是不是把自己的书房搬空全挪到这里来了。   秦耀良拍拍手, 一脸的满意,他笑容满面道:“这些书足够你看一段时间了, 等过段时间我再换些其他的来。如果有疑问的地方就先记录下来,到时问阿父解答……”   叶君书笑了笑,感激道:“辛苦师兄了,谢谢你。”   “嗨!咱俩什么关系?客气个啥!”秦耀良摆摆手, 双手叉腰嘱咐道,“子舟,我带来的书有部分是书肆借来的,记得注意不要让孩子弄坏了。”   他可是磨了好久,还让了一部分利才让书肆老板松口将书借了十几本过来。万一还回去的时候损坏了, 估计就没下一次了。   叶君书含笑的看了看因师兄说了后面一句话,就面露不满瞪向师兄的孩子们,那小表情分明在说, 他们才不会弄坏这么珍贵的书本!   他揉揉勤哥儿的头,“我会注意的。”   孩子们帮完忙,就呼啦着到院子里玩耍去了。   叶君书给秦耀良倒碗水止渴,坐一旁歇息。   秦耀良想了想,放下碗道:“子舟,要不你回私塾上学吧,我阿父也方便教你,你在家自学,可能成果没那么好,万一你遇到个难题,也没有人及时为你解惑。”   子舟虽然人很聪明,可读书一途,最忌闭门造车,唯有多与人交流学问,才能思维拓宽,有所长进。   秦耀良兴奋过后,理智回笼,方觉察出不妥。   子舟让他帮忙带书,分明是想自学,不是他说丧气话,子舟虽然虚岁十二就考了童生,可他已经三年多没上学堂没碰书本,如今想靠自己温习就考上秀才?哪有那么简单。   叶君书摇摇头道:“且不说家里我不放心,不能时刻走开,如今县城我暂时是不能频繁去的了。”   整个县城就这么大,他去得多了,总会有碰到的一天,叶君书可不想再和那些人起冲突。   秦耀良想到子舟家的情况,确实也是,真是难为子舟了,没个长辈在,要照顾那么多个年幼的弟弟,再加上前段时间的飞来横祸,若弟弟们长时间不在眼皮底下,哪里放得下心,时刻记挂着更加没心思读书。   “你的事我和阿父说了,只是私塾那么多学生在,他也抽不开身来探望你……”秦耀良那么大的动作,阿父怎么可能没觉察到?逼问几句,秦耀良就什么都说了。   “哪里需要劳烦先生亲自来探望学生,这不是折煞我吗?”叶君书道,“待我身体好转点,该我去看先生才是。”   “阿父说让你多练练字,多写写文章,到时拿给他看,四书五经多看多写多背,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起码要到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程度,嗯……还有……”   叶君书弯弯眉眼,“先生还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秦耀良挠挠后颈项,“阿父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不论身处何种境地,切记莫失本心。”   叶君书垂眸沉默。   秦耀良站起来道,“我阿父人就是这样啦!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些你听过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哈哈……”   “难得来趟你家,我还没和小可爱们交流感情呢!咱们出去吧!走走走……”   秦耀良推搡着叶君书往外走,两处离得远,他不方便常来,自然要抓紧时间和弟弟们培养感情了嘿嘿!   秦耀良在叶君书家待了一天就回去了。   叶君书有了新书,注意力就着重在这方面上,休养的同时,捡起书本笔墨重新练字,自习书本。   幸好他还有点基础,记忆力也没消退,专心背诵书本时很快就能熟练背下来,只是他到底多年没拿毛笔,字体写得不太好。   在这个你可以功课做得一塌糊涂,字迹一定要有自己风骨,最不济也要整洁好看的时代,没有一手好的毛笔字,在文人名士里很难混得开。   如果科考时字写得不好看,在阅卷官眼里第一印象就失了好感,除非内容实在写得十分优秀,不然在两份文章质量差不多的试卷中,肯定是字写得好的占优势。   幸好师兄考虑周到,给他带了很多字帖临摹。叶君书目前最主要的就是在熟悉书本的同时,注重练字。   孩子们很懂事,知道叶君书专心读书不宜分心,就少往书房那边跑了,就算在外头玩耍,都压低声音说话,有时想大哥了,就安安静静的坐一旁黏着人,不出声打扰。   今年下半年收成不佳,但是不算是严重的天灾人祸,该交的税赋还是要上缴。   村子里的整体氛围都不太好,乡亲们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每年交税时,都是各家的份额提前准备好,先到村长那里统一登记,然后再出些人一同将税粮运送到县衙。   叶君书名下唯有的两块地到明年才算是自己的,今年还是原来那家交税粮,他家不用出粮。   但这算是村里的大事,所以叶君书抽个时间到外头转一圈,顺便看看荣伯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过就算叶君书有这份心,荣伯也不会让他带着伤和村里人做事。   鉴于他们村子前段时间和大人物起了些冲突,怕县令大人会为难,所以村长直接点名让那天没露面的青壮年汉子们去送粮。   有荣伯这个性格秉正的村长在,叶家村的村风还是很淳朴的,即使知道是舟小子一家带来的麻烦,也没人当面说些难听的话,最多私底下嘀咕几声。   叶君书心里是歉意的,乡亲们对他们越是和善照顾,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个小人物,无力改变不利于自家村子的位置。   所幸乡亲们没被为难,事情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乡亲们都完好的回来,税粮也顺利交上去了。   叶君书松口气,还好县令大人没空理他们村,否则闹出个什么幺蛾子,他们一家在村里的地位就尴尬了。   只是荣伯带来了个不太好的消息,那位明二爷,行事愈发张狂了,在县令大人和他的狗腿子的助纣为虐下,竟然强抢了很多不同年纪的小哥儿,待明福来明大总管过眼后,比较出色的留了下来,姿色一般的都扔出府。   一些眼皮子浅的人家,竟然还巴巴的送自家哥儿进去,企图攀图富贵。   县城里回来的农家汉子们都十分庆幸,乡下哥儿农忙时节都要下地帮忙,也要经常做活,所以皮肤都比较粗糙,手上还有茧,那些大人物看不上,不然,恐怕会跟那些县城里娇生惯养的哥儿差不多。   嗯……至于舟小子一家,虽然也是泥腿子,但读过书到底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   叶君书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很不好看,明家如此忒是嚣张,连皇帝选秀子都没有这么夸张,这是要养后宫不成?简直要上天啊!   怪不得没空来找他们村子麻烦,原来是祸害别家去了!   叶君书不敢想象,县城如今乱成什么样。   可是转念一想,平民百姓大多是明哲保身,不肯与官斗,恐怕没人敢先出头反抗,就算有想反抗的,恐怕下场都不太好。   他握紧双拳,再一次切身体会到自己力量的渺小,就算遇见再多不平之事又能怎样?他根本没能力出头……   叶君书只能嘱托村长,让他告诉村里人,看好自己家尤其是适龄的哥儿,大伙儿都注意一下附近有没有陌生人出现……   看到孩子们童稚无邪的小脸,叶君书心底的阴霾散去几分,孩子们没事就好。   叶君书花在书本里的时间更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叶家村一直风平浪静,然而天气却有些异常,比往年早了差不多一个月就开始转冷,气温急剧转下。   村里长辈一看情况不对,今年会提前下雪啊!   赶紧组织村里人到县城里买齐过年备用的东西,叶君书也托明阿姆家帮忙买了。   带孩子们到县城玩一圈的想法自然不能成,本来叶君书还计划今年年前带着孩子们去一趟外祖家的,然而变故太多,他只能搁置了。   而且舅舅家明知道他们出孝了,也没个消息捎来,仿佛已经不记得有他们这一门亲戚一般。   叶君书自从听了路哥儿所谓的噩梦后,就对舅舅一家起了些芥蒂,虽然那是前世的事,今世有他在,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可是他有时会忍不住想,勤哥儿也是他们的亲外甥,为什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呢?还是只是舅姆做的,舅舅他们到底知不知情呢?如果他们知道勤哥儿的下场,会后悔吗?会内疚吗?   可惜这些问题已经没了答案。   介于这个年代对血缘关系的看重,在这个孝大于天的时代,叶君书能做的,就只和他们维持不咸不淡的人情往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十一月刚到就下起来了。   叶君书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若有所思。   虽然这么想不好,但是他挺庆幸今年的雪下得早的,起码,他不用整日担惊受怕,担心明家那帮人哪天突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家带来伤害。   雪下得大,没两天院子里外就积了厚厚的一层。   小山他们带着路哥儿勤哥儿勤快麻溜地铲雪,半点儿不让叶君书沾手,一见叶君书想做事,个个就换成泫然欲泣的嘴脸,一副你要做活我们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叶君书只得在一旁边关注他们的举动边看书,无奈地想,他堂堂一个男儿,竟被一群孩子给管住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今年是个多事之秋, 叶君书一家刚刚出孝,就遇到不好的事情。先是对他们照顾有加的李叔离开,到现在还没捎个消息回来,不知如今过得怎么样。   再然后就是明家那一帮人的存在, 无疑让他们时刻紧绷着神经, 惶惶不安。   而且不仅仅叶家村, 整个丰城县的十村八乡的田地收成都不太好,冬雪下早了快一个月,温度和以往十几年对比,堪称最低。   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快两个月, 幸好在年前就停了。   今年是叶君书家出孝后的第一个新年。   叶君书本想过个热热闹闹的年,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虽然有些失望,但他们一家人能一起安安稳稳的过年,比什么都好,不能奢求太多。   因为年前的事太多, 年初的祠堂供奉祭祀反而更加隆重。   叶君书带着小山和五娃一起参与了这场祭祀。   孩子们的热情非常高涨,今年他们终于能和村里孩子们一起,家家户户去拜年了。   勤哥儿他们可是期待好久啦!连五娃六娃两个团子都早早挂上一个大大的布袋,准备用来装糖果零食。   小山开年十二岁了,自觉是个小大人, 虽然蠢蠢欲动,但不好意思去,还是叶君书看出小山的想法, 为他找了借口,让他跟着出门,看着勤哥儿和五娃六娃。   家里只剩叶君书和路哥儿留守,叶君书低头看乖巧的坐在一边的笑得很开心的路哥儿,犹豫了下,问:“路哥儿,你不跟着去吗?”   路哥儿摇摇小脑袋,脸上密密麻麻的斑点跟着晃,但他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我就不去了,吓到其他小哥儿不好。”   叶君书心疼,摸摸路哥儿的头,柔声道:“那路哥儿就在家陪着大哥吧。”   路哥儿点头,露出小米粒一般可爱的白牙。   家里不时有其他的小朋友来拜年,所以倒不显得冷清。   一个多时辰后,小山带着弟弟们嘻嘻哈哈地跑进屋,仿佛不知疲倦似的,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叶君书和路哥儿面前,笑容灿烂的将一个晚上的成果,塞得满满当当的布袋抱起来递给叶君书。   五娃六娃嘴里还喊道:“大哥大哥,好吃哒!好多好多!”   勤哥儿也将自个儿的满袋子的花生干果递给路哥儿,不停地道:“三哥,给!给!”   叶君书笑容满面地接受了孩子们的孝敬,看着孩子们笑闹成团,绕着屋子跑来跑去。   只要有一个孩子在家里就不会冷清,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个孩子,叶君书一家过得还算热闹。   一转眼新年就过完了,年后迎来一场倒春寒后,气温回升,冬雪化冻,幸好不影响开春的播种。   经过一个冬天的温养,叶君书的身体已经完全好转,家里养的鸡鸭鹅猪多,三天两头宰只补身体,叶君书营养充足,骨骼迅速发育,短短几个月就长了一个头的高度,跟揠苗助长似的。   他的面容也发生了变化,不再似幼年那般稚嫩无害,而是温和中隐隐带了些锐利,介于成年与少年之间,莫名带着一种更吸引人的矛盾气质。   叶君书的声音跨过了最初的那个变声阶段,音调不再清亮,降了几个度的嗓音低沉中略带磁性。   而今,叶君书已经长成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郎。   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着地里的事儿。   去年叶君书买的那两亩地已经交到他的手里,他考虑了下,干脆找上明阿姆,说起他对那两亩地的安排。   “明阿姆,家里那两亩地,能不能麻烦您……”   叶君书话还没说完,明阿姆就打断道,“舟小子你放心,明阿姆心里有数,就你家那点地,随便就能匀出秧苗来,不用担心。”   他说着,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你先别急着翻地,你华伯已经借了耕牛,等犁完自家的地,顺便会将你家的地犁好了。”   “呃……”叶君书有些尴尬,“明阿姆,我的意思是,我家那两亩地能不能给您家种了?到时除去税粮,剩下的给我三成就好。”   “为什么?”明阿姆讶异问道。   “明阿姆,我准备专心读书,试试能不能考个秀才,所以可能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在农事上。”   “考秀才?”明阿姆眼睛一亮,顿时高兴道,“考秀才好啊!到时候舟小子就是个秀才公了!你阿父阿姆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有出息了啊!”   叶君书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谦虚道:“明阿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就试试而已……那地里的事?”   “嗨!舟小子你就专心温书,地里的活儿交给我就好,也不用说给我种的话,明阿姆哪能占你便宜,也就两亩地,搭把手的事,平时帮你看一下就行了。”   “可是……”   “就这么定了!”明阿姆一锤定音,“你就插秧那天搭把手,剩下的除虫拔草我来,再不济还有小山他们,两亩地随便就能伺候好,你就安安心心考个秀才公回来!”   “我先去地里了,没其他事你赶紧回去温书吧。”   明阿姆特别为叶君书着急,生怕他多留一刻就少看一会儿书。   叶君书无奈,只能先离开。   他本想着把地给明阿姆家种的,没想到明阿姆非但不肯,只将活儿揽过去做,好处半点不想得。   叶君书只能作罢。   转念一想,其实做点农活也好,免得明明农家出身,却连地里的活都不懂,叶君书只是考虑到自己的基础薄弱,想多花些时间补上。   今年过不久就有场院试,他想去参加,所以这段时间内他需要花大量时间将自己不足之处改进。   算了,反正那两亩地占用不了他多少时间,暂且自家种着吧。   叶君书刚回家里看书没多久,宋大夫就匆匆跑来,看到叶君书,一脸的兴奋,“舟小子舟小子!成了!成了!”   成了?什么成了?   叶君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宋大夫小心翼翼地将一青花外表的小瓷瓶取出来,给叶君书看几眼,神态上不自觉带上几分骄傲,“类疹草的研究,我成功了!”   果然他还是有研究药物的天分的!   以往的无数次失败,正是为了造就他这一次的成功!   叶君书领悟了宋大夫的意思,不由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真成了?!”   “那当然!”宋大夫挺起胸膛,满面红光,“也不看看本大夫是谁!”   宋大夫也不含糊,忙让叶君书将路哥儿叫过来。   自开年后,路哥儿怕自己脸上一如最初的红印引起别人的怀疑,就一直在家不再出门,偶尔家里来陌生人了,还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对外解释是脸上抹了药,大夫说要包起来效果更好。   叶君书看了心绞痛,难道他的路哥儿以后一直都不能见人了吗?如今宋大夫带来这个好消息,怎不让他喜不自禁?叶君书此时看向宋大夫的目光就像看救命恩人!   叶君书将路哥儿唤来,听着宋大夫的指导,一点点将瓷瓶里的药膏抹在路哥儿的红斑点上。   宋大夫在一旁道:“我提取了类疹草的药汁,加入了其他药材,往后只要轻轻涂抹一层,就能将这些红斑变成暗色的疤痕,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荨麻疹的后遗症。   这个药效很明显,一个月涂抹一次,就不用担心疤痕会淡掉,如果想去掉这些印痕,直接停掉不涂抹,就能慢慢淡去了。你给的类疹草不多,我就提取了这么一点,省着点用。”   叶君书看才这么一会儿,路哥儿脸上的印痕就没红得那么鲜艳了,他哑声道:“谢谢您!”   “客气个什么,我也是为了研究才做的。”宋大夫不在意道。   叶君书从一旁暗柜里取出一袋银子,递给宋大夫,“您帮助我们良多,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小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宋大夫忙推拒,在乡亲们眼里,叶君书一家就是个穷得响叮当的,家里也就两亩中等地,一家幼儿嗷嗷待哺的,存个钱多么不容易,他哪能收呢?   “您一定要收下,小子还要麻烦您,多做些这种药膏出来,我家路哥儿,很需要这个。”   叶君书说了好多理由,最后盛情难却,宋大夫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他道:“那你需多弄些类疹草给我才能做出来。”   叶君书弯弯眼,“那是自然,家里还有些,您先拿走,晚点我会再进山一趟带些回来。”   宋大夫便没多留,拿着剩下的那些类疹草藏好,迅速回家继续忙活去了。   叶君书的笑意止不住,他对路哥儿道:“以后不用躲躲藏藏了。”   路哥儿正朝着铜镜里瞅自己的模样,看不大分明,他抬头跟叶君书反复确认:“真的变成疤了吗?”   叶君书点点头,“真的。”   路哥儿瞬间笑成一朵花儿,他高兴地蹦跳两下,眼睛亮晶晶的,“真好!”   是啊,真好……   叶君书的笑容变淡,他侧头遥望县城方向,暗道,半年多没去县城了,该去一趟了,不知如今的县城,是何种模样。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进山一趟。   叶君书看看天色,时间还早,此时进山还来得及,避免夜长梦多,类疹草先尽可能地多摘回来,顺便打些猎,明天刚好去县城一趟……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一段时间没来过丰城县, 给人的感觉似乎更加破败了。   在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之下,无端地也给人的心头添了一层阴霾。   进出简陋城门的行人并不多,个个脸上行色匆匆,丝毫没有半点悠闲从容。   叶君书背着背篓, 身着洗得发白的短装, 低着头混迹在人群中, 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环顾街上,来往的人群皆是二十来岁以上各个年龄层的汉子,偶尔看到几个哥儿都是年纪大的,长得熊腰虎背面相一点也不好看的, 小孩和年轻哥儿不见一个。   记忆中街道两旁摆着小摊卖着各种小玩意和吃食的地方,空空如也, 久没人收拾,显得有些脏乱。   只有店铺开着门做生意。   如果不是需要来县城买东西,恐怕都会关在家里头不出门。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一样,噤若寒蝉, 如非必要,根本没人会交谈,就算说话,也是声音小小的,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叶君书快步穿过大街小巷, 熟门熟路地来到深色红漆大门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里头熟悉的嗓音传出来:“谁?”   叶君书一听, 忙回道:“师姆,是我,子舟。”   门栓一阵轻微响动,大门被打开,露出师姆略带疑惑的眉眼,“子舟?”   “师姆,好久不见,您可还好?”   “子舟!”师姆一看,那熟悉的眉眼,不正是子舟吗?他温和慈爱地笑了,让叶君书进来,道,“我很好,快快进来,好小子,半年多不见,变化这么大了,师姆差点没认出来。”   叶君书笑笑,待师姆关上门后,乖巧地跟在师姆身后。   他对于自己此时的身高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受伤休养了那么久,但一点儿也不耽误他的发育,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还矮了师姆大半个头,现在,他已经略高师姆小半个头了!   叶君书没量过,不过他估算了下,按以前的算法,自己已经有一米七多了,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突破一米八指日可待啊!   “坐,喝口茶。”   师姆给叶君书倒了杯茶,随即坐在另一边,细细打量,眼里有着疼惜,“年前的事师姆已经听说了,子舟,你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吧?可有什么后遗症?有没有请大夫彻查过?身体方面的事,哪怕只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也不能疏忽。”   “劳师姆挂心,学生很好,大夫也看过了,学生身子骨结实,恢复得快,如今已经彻底痊愈,没有后遗症,倒是师姆,年前听师兄说您感染了风寒,如今怎么样了?”   “早就没事了,难为你还惦念着。”师姆歉意道,“早该去探望你的,可惜终没去成。”   “师姆不必介怀,学生理解。”叶君书弯弯眉。   他重伤的消息传到先生家的时候,先生的身体刚有所好转就去私塾教学了,师姆没两天就病倒,据说是身子太过劳累所致,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叶君书和师姆聊了一会儿,不多时,就眼神忍不住飘了飘,他心想,师兄怎么还没蹦跶出来,难道还没收到他已经到来的信息?   师姆忍不住掩唇轻笑,哪看不出叶君书此时的心思,半大的小子,哪坐得住?   “耀良被他阿父抓去私塾念书了,今年的院考,他可是特地指明了一定要耀良去参加。”   “是吗?”叶君书笑,“师兄松懈了这么久,是该看紧点了。”   “你想去找他就去吧,你先生他们一定也想你了。”   “那我就去了。”叶君书摸摸后脑勺,“对了,师姆,这是我昨日进山打来的野雉和野兔,给您换换口味。”   叶君书取出背篓里晕厥的两只野物,他昨日进山赶得急,只打到了两只,便没送去酒楼,拿来送礼了。   背篓里还有他这半年多来写的作业,他这次来也是想让先生给他指点指点。   “你这小子……”师姆终究没说什么,接受叶君书的好意,“中午别急着走,和耀良一起,回来吃个饭。”   “好的,那我先走了。”   叶君书点头,然后辞别师姆,背着背篓往私塾那边去。   私塾离先生家不远,也就一刻钟的距离,大多数时间先生都是回家吃饭的,偶尔是师姆过私塾那边下厨,叶君书以前念书的时候也蹭过很多餐。   叶君书走进去,穿过院子,屋子里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传出来,他轻声走过去看一眼,学生们都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捧着书本摇头晃脑的念书,台上先生捧着书本严肃着脸,听着朗读声不急不缓地来回走动。   他没进去打扰,悄声离开,往屋子后头走去。   私塾后院有栋屋子,是先生平时休憩的地方,书房卧室厨房一应具有,学生们基本不来这里,都是在前院活动。   叶君书猜想,师兄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书房里,秦耀良正歪着身子坐在书桌前,一手托腮,一手玩转着毛笔,不时还咬咬笔头,他两眼放空,一看就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桌面摊开的白纸,没写几个字。   “咳嗯!”叶君书故意粗声咳一声。   惊得秦耀良倏地绷直身板,姿势非常标准地握着毛笔做出专心致志写字的样子。   叶君书无声轻笑,师兄还是个老样子,跟孩子似的。   秦耀良已经做好承受狂风暴雨抨击的准备了,谁知许久都没见动静,他悄咪咪抬头,看到的不是他阿父那张万年不变的后姆脸,而是……   “师兄,好久不见了啊!”叶君书笑眯眯地打招呼。   “子舟?!!”秦耀良惊跳起来,一阵狂喜,“子舟你来啦!”转而又想到刚刚的状况。   秦耀良飞扑过去,按着叶君书的脑袋一阵蹂躏,“好你个子舟,竟敢吓唬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别啊!”叶君书哈哈大笑,连忙闪躲,“别弄我头发,发型都乱了……”   “看你还敢不敢以下犯上,说,错了没?”   “我错了,师兄饶命!”叶君书顺势讨饶。   “哈哈哈哈……”师兄弟两笑闹成一团。   玩闹过后,他们才开始说正事。   秦耀良按按叶君书才刚收拾好的头,“子舟,你吃什么了?怎么长这么快?都快赶超我了!”秦耀良比了比,好家伙!都快跟他持平了。   叶君书扬眉,“多运动锻炼,不挑食,多吃饭,多喝汤汤水水,比如骨头汤这些促进骨骼发育的,保管你还能往上窜一窜。”   男子本来发育就比较晚,师兄才十八岁,骨骼还没彻底定型,应该还可以长长。   秦耀良一听,连忙记下来,决定晚上就让阿姆多煲汤给他喝,不然将来子舟竟然比他还高……这个坚决不能忍,他是师兄,应该他更高才是!   叶君书道:“师兄,听师姆说你今年准备参加院试了?”   秦耀良顿时垮了脸,“是啊,阿父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了……”可是他好不想去考啊,他对这个真提不起兴趣。   “阿父已经知道我写书的事了,当场抽了我一顿,还指着我骂了整整三天,不仅如此,他还没收了我所有的稿子,说今年不考个秀才回来就把我的稿子都烧了!”   秦耀良痛心极了,他的心血啊!一想到要化为乌有,他就心疼得要喘不过气来,揪心!   第一本书的成功大卖,让秦耀良一时忘形,被阿父揪住了尾巴,这不,东窗事发,他就被紧迫盯着了。   “阿父真是个老古板!写书怎么了?写书一样有出头之日,考秀才有什么用?万千学子这么多,我又不是天纵奇才,哪里成得了那万中取其一的那一个!阿父……”   秦耀良愤愤不平,说的口沫横飞,到激动处,还激昂地挥起手臂。   叶君书本还听着师兄的抱怨,正巧他对着书房门外,听到外头有脚步声经过,似乎听到了里头的声音,脚步放缓,然后停在门口。   他忙扯了扯秦耀良的手袖,示意他赶紧住口,别说话。   秦耀良没领悟到叶君书的意思,反而奇怪道:“子舟,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还嘘个啥?你想如厕?还是便秘了?”   叶君书脸一僵,秦耀良无知无觉继续道,“对了,我刚说到哪里了?哦,说到阿父一点也不知变通,霸道!只顾自己的……”   门倏地被推开,秦康泰一声爆喝,“你这个逆子!”   叶君书不着痕迹后退几步。   秦耀良整个人蹦跳起来,他回头一看,阿父正黑着脸怒瞪着他大步踏过来。   秦耀良一个咯噔,猛地后退,果断将叶君书推上前,“阿父,你来得正好,子舟正急着找你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哈!我这就走。”他麻溜地溜到门口,体贴地关上门,整个人跑得飞快。   叶君书:“……”他觉得他应该和师兄割袍断义!   还有没有点义气了?留他一人独自面对先生的怒火……   “学生见过先生,嗯……先生,师兄说话向来都是有口无心,您别放在心上,您的用心良苦,师兄早晚会明白的。”   秦康泰吹胡子瞪眼睛,不过到底没把气撒在伏低做小的叶君书身上,他背着手走到书桌前坐下,一看到桌面没两个字的白纸,横眉一竖,索性翻过来移一边,眼不见为净。   “你的功课呢?”   叶君书忙将这半年多写的文章翻出来,恭敬地放到桌面,而后轻轻移到先生面前,给先生过目。   秦康泰拿起厚厚一沓密密麻麻的纸,细细翻阅。   叶君书心中有些微紧张,他自学半年多,成果就在这里了,他自己看自己写的文章,总觉得哪里不好,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盯着先生的面部表情变化,想知道他是满意还是失望。   可惜看不出什么来。   叶君书站了许久,感觉脚都发麻了,秦康泰才放下纸张,他没有马上点评,而是说道:“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那一段,还记得吗?”   叶君书微微低头,恭敬地回道:“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秦康泰微微合目,没说话。   叶君书继续道:“这段话的意思是修养自身的品性首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不能心怀怨愤,心有恐惧,心有所偏,心有忧虑,而是要保持平和的心态,让理智来克制、驾驭情欲,使心思不被情欲所左右,从而做到情理和谐地修身养性。”   秦康泰淡淡地问:“那你做到了吗?”   叶君书:“……”   他倏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道:“先生,求您帮学生,学生想科举!”   秦康泰神情莫测,“你为何科举?”   叶君书沉默了下,低声道:“虽然学生可以说是心怀大志,为国者计,为民者计……但学生之所以想科考,是想保护家人!如果学生连家人都保护不了,那还谈何其他?”   秦康泰痛惜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心无大义,为官者不为国,不为民,只为家?堂堂大丈夫,拘泥那一亩三分地,如此目光短浅,有甚出息!”   叶君书再次磕头,“请先生帮我!”   秦康泰恨铁不成钢。   “今年的院考,学生想去一试。”   秦康泰一听,顿时怒了,他一拍桌子,喝道:“什么时候你竟变得如此好高骛远?三年多未上学就已经落后别人一步,基础如此薄弱,你心思浮躁,文章写得更是一塌糊涂!拿什么跟别人比?”   就叶君书现在的学识来看,过个两三年去院考方有点把握,三四个月就妄想把差距补回来不成?秦康泰瞪视下首这个向来最爱惜的学生,心中失望不已。   叶君书执意道:“学生可以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一试,考上秀才,才算是真正的踏上科举之路,叶君书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这个事他思考良久,先生有先生的考虑,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   三四个月虽然有点赶,但他全力以赴,未尝没有一搏的机会,他了解过了,院考基本考的都是比较基础的,用现代的解释就是考四书五经内容的填空题,翻译简答题,写作文还有作诗。   他并不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先生肯教导他,指出他不足的之处,他一定能进步飞速的。   秦康泰失望道:“你走吧,你这样的学生,老夫教不了。”   “先生!”叶君书不敢置信地抬头。   秦康泰不再说话,他站起身,不再看叶君书,直直离开。   门一打开,一直趴在房门偷听的秦耀良顿失依靠跌了进来。   “呃……”秦耀良眼神飘忽。   秦康泰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挥袖而去。   秦耀良缩缩脖子,见秦康泰走了一段距离,顿时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子舟子舟,你先起来。”   他连忙扶起叶君书,让他在座位上坐好,一边给他揉膝盖,一边解释道:“子舟你别生气,我阿父就是这样古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这是爱之深责之切,过几天他就能想通了。”   子舟明明那么厉害,自己都整天挂在嘴里拿来当榜样,如今子舟愿意考科举了,反而甩起了脸色,秦耀良真是不理解他阿父在想些什么。   叶君书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勉强笑道:“没事,是我让先生失望了。”   “才不是,我阿父一直都很看重你的,有时候连我都要嫉妒!子舟你放心,还有我在呢!你的这些文章先留在这里,阿父肯定会忍不住批阅的,到时我再拿给你!”   可见秦耀良在在外头什么都偷听到了,不过他是站在子舟这一边的,他觉得子舟没有错啊,既然决定科考了,那今年去院考,不应该大力支持吗?怎么阿父还生气上了?明明这么多年来最想子舟去科考的就是阿父自己……   这不是在无理取闹吗?   秦耀良不理解他阿父的行为,叶君书却是了解的,先生是对他失望了……叶君书的想法的确是改变了,他太过急切的渴望权势渴望地位,心思浮动了。   而读书人,最忌的就是这个,一旦急功近利,就失了本心,无论是在学术还是心境上,再难进步。   恐怕先生从他的功课中看出来了。   他闭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秦耀良笑道:“师兄,你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秦耀良见叶君书已经恢复往常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真没事?”   叶君书摇头,含笑道:“我不还有你吗?你会帮我的吧?师兄?”   “当然!”秦耀良拍拍胸口,连连保证,“我一定帮你!”   “嗯,我可指望你了。”叶君书拍拍秦耀良的肩膀。   “你放心!”   “好了,我该走了,回去看到师姆,就麻烦你说一声,我不过去吃饭了。”   “别啊!”秦耀良连忙阻止,还想继续说,叶君书就道,“先生现在正生气,看到我会更气,我还指着他尽快消气呢。”   秦耀良一想觉得有理,便没再出言挽留。   秦耀良将叶君书写得文章放好,两人偕同走出去,外头院子几个年纪相仿的学子似乎在说些什么。   叶君书略略看一眼,应该是童生班的课间休息时间。   先生的私塾有两个班,一个是初学班,一个是考上童生班,童生班都是已经考了童生准备考秀才的,大多年纪比叶君书大一点。   叶君书念书时只有秦耀良一个最熟的,其他不过点头之交,多年未见,早就互相不认识了。   所以他没过去打招呼,直接朝大门口走。   “……临江边道的那帮土匪,着实可恨!朝廷怎么还不派兵剿灭他们呢!”   “是啊,这都多少人命了,往后谁还敢打那里经过?”   “就是,我叔父如今往南跑商,都得聘好多打手才敢走,平日里都不敢跑货了。”   叶君书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突然停下脚步,临江边道?土匪?跑商?人命?   秦耀良走了一会儿,发现突然变成他一个人,忙回头,见叶君书停在后头,似乎在听那些学子说话。   他倒回去,“子舟,怎么了?”   “哦,没什么。”叶君书回过神,继续和秦耀良往外走,“我方才似乎听到临江边道那边又闹匪了?”   “可不是吗?”秦耀良显然也是听了消息。   “年初就有一起,听说是那商队里有个人和那帮土匪里的人有过节,所以抢了钱财不说,还将商队的人杀了,只逃走了几个,可惜这事报上去,就走个流程,官兵们往那里晃一圈,说没抓到人,就没着落了。”   秦耀良摇头叹息,所以他才不想科考,官和匪没什么两样,他是不想进入这个大染缸的,还不如窝在这个小县城里做个写书的居人。   叶君书不自觉拧眉,“那你认识那商队里的人吗?”   秦耀良摇头,“不认识。”而后疑惑问,“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   叶君书也不隐瞒,“我有个玩伴,前几年离家去跑商了,这不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有点担心。”昊子哥一去多年,也没个消息,叶君书还真担心他有没有遇上什么意外。   秦耀良想了想,道:“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听说那家商队是南方那边来的,应该没什么关系。”   叶君书听了这个,心稍安。   他思索了下,又问:“师兄,你对临江边道的那帮土匪,了解吗?”   秦耀良眉一扬,“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可是听过很多小道消息的,据说……”   叶君书从私塾离开时,已经临近中午了,他想了想,就去酒楼里吃了个饭,顺便看看他认识的老板和胖叔他们有没有受影响。   幸好胖叔他们人无恙,只是酒楼的生意更差了。   叶君书没有久留,他准备去买点肉,就回家去。   他之前来过县城这么多次,早把这个县城的大街小巷摸熟了,自然知道从哪里走能更快到达市场,还能尽量避免撞见明家人。   只是到了市场,叶君书没看到那个十分熟悉的摊位,一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再看看四周,另外一家猪肉摊还在,还有几个曾经一起侃过大山的摊主也在,其他的,都不在了。   叶君书心中疑惑,他走到那家猪肉摊位前,“大叔。”   “客官可是要点什么?我家的猪肉都可新鲜,您看是要白板还是五花肉还是其他?”   “我要五斤白板,五斤五花肉吧,顺便那些筒骨我也要了。”   “好嘞!”   叶君书望望四周,状似不经意地,“大叔,另外一家猪肉摊的雷叔怎么不来卖猪肉了啊?”   切肉的大刀顿了顿,那大叔埋着头没说话。   叶君书继续道:“大叔,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年前经常来找你们聊天儿的舟小子啊!”   大叔讶异地抬头,仔细打量叶君书一会儿,这会儿倒是认出来了,“真是舟小子啊!”   叶君书含笑点头。   那大叔的态度热情许多,他憨笑道:“变化太大,大叔一下子没认出来哈哈……”   “小子也有一段日子没来了,不记得也正常。”叶君书又将问题绕回来,“雷叔呢?好久没见他了,怪想他的。”   大叔显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子和老雷关系好,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了,他警惕的左右张望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老雷这会儿应该是在家吧,就顺着这条街道直走,尽头左拐的胡同里,问问就知,你……唉,到时好好劝劝他,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   叶君书心下一惊,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谁死了?”   大叔摇摇头,却是没再说了。   雷叔未再契,只有盼哥儿一个相依为命……   叶君书越想越不安,转身倏地往大叔指的方向跑去。   大叔愣了下,往后追了几步,“那肉你还要不要了?”   叶君书无暇顾及,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别是盼哥儿出事了吧?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叶君书语无伦次的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找到地方, 他的脑仁壳一抽一抽的直疼,简直无法思考。   终于看到路人指的位置,却看到巷子口那家门口聚了一群人,叶君书数了下, 跑过去拍拍最外头的一个矮壮汉子的肩, “大叔, 请问这是卖猪肉的雷屠户家吗?”   “是的。”那大叔打量了叶君书一下,“你找他有事吗?”   “我听说他家出事了,就来看看。”   “哦,你也听说了啊!雷屠户家挺可怜的, 哎!”大叔摇头叹气,指指里面, “雷屠户人就在里头……”   叶君书忙挤进去,“借过,麻烦让让。”   他挤到前头,目光往四周一扫, 院子后头的屋子门口,还有几个衣着朴素的农家汉子和哥儿,背对着他,隐隐还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叶君书连忙走进去。   “老雷,你这样下去, 不是让盼哥儿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都两天两夜了……”   “可不是吗?盼哥儿也傻,怎么就偷跑回来了呢?”   “是啊……”   叶君书定睛一看,急剧冲击的画面让他一阵天旋地转,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站不住。   地上,满身红肿淤青狼狈不堪的雷叔紧紧的抱着盼哥儿,目光呆滞,然而盼哥儿的头无力地倚在雷叔的手臂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还隐隐发青,早已气绝多时,叶君书却还记得当初盼哥儿鲜活的俏皮模样,俨然历历在目。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他踉跄前行,跪到雷叔身边,看看盼哥儿,看看恍如行尸的雷叔,满心悲伤苦涩,“雷叔……盼哥儿……怎么会……”   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君书不敢置信,求助看向人群,这些面露怜悯不忍的百姓,应该就是雷叔相熟的邻居,应该知道些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盼哥儿不是好好的待在他外祖家吗?怎么会回来?怎么会回来?怎么会遇害?   一旁的几人面面相觑,但看这个陌生的小伙子跟雷屠户家是相熟的,再看雷屠户一副失魂的模样,便你一言我一言的开口了。   “这是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位明二爷的人不知怎么去了市场,然后似乎是看雷屠户不顺眼,掀了他的猪肉摊不说,还打了雷屠户一顿,好几天没下来床……”   “盼哥儿这个傻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担心他阿父,不顾劝阻偷偷跑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走了风声,那些人看到盼哥儿竟然想直接抢了去!强盗啊!简直不是人!”   “雷屠户拼死拖着不让盼哥儿掳进明府,在明府大门口闹开了,后来……盼哥儿竟自己撞了石像,当场就……没了……”   “那些人见盼哥儿没了,嫌晦气,就扔开了,我们偷偷将雷屠户父子送回来,雷屠户自醒后,就一直抱着盼哥儿,已经两天两夜了……”   “听说盼哥儿定亲那家就在现场,可是就算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未来岳父差点被打死,自己的定契夫郎被掳走,竟然连出头都不敢,呸!”   “唉,明家那帮人谁敢惹?死了也无处伸冤,连县令大人都帮着为非作歹,我们平民百姓,还能怎么办呢?”   “是啊……”   叶君书看着盼哥儿,听着邻居们的叙述,双眼发红,慢慢握紧双拳,青筋直绷,明家……又是明家……   明家!   “小伙子,如果可以的话,就劝劝雷屠户,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盼哥儿早日入土为安吧。”   “是啊,我们都劝不动,一直让盼哥儿这样,也不是回事……”   叶君书眼眶发红,泪光闪动,这是他自双亲去世以来,第一次离死人这么近,而他丝毫不觉得害怕,虽然他和盼哥儿相识就短短几个月,但是雷叔和盼哥儿都很照顾他。   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就这么奇怪,他对盼哥儿虽然没有那种想法,可是对他来说,盼哥儿就像是他朋友,和他弟弟一样,却偏偏仗着年纪比他大点想要照顾他……   他还想着,等盼哥儿结契,他当他外家兄弟的,这样就不用怕夫家仗着他外家没人欺负他了……   而盼哥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前儿还横眉竖眼的跟他斗嘴,再次见面,却那么安静,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对他瞪眼,再也不会露出吵嘴吵赢了后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了……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叶君书看了好久,才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他狠狠闭了闭眼。   虽然现在天气不热,路哥儿还没有腐臭,但事已至此,对盼哥儿来说,入土为安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叶君书抖着手覆上雷叔冰冷的大手,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雷叔,盼哥儿在天之灵,不会愿意看到您这样……您舍得让他……走得不安心吗……”   天色灰蒙蒙的,乌云密布,层层压得人似乎喘不过气来。狂风呼啸,吹得枝桠沙沙作响,摇摇欲坠,轰隆隆的闷雷响声不断,一道道粗长的闪电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大雨骤降,顷刻间把天地变成白茫茫一片,片刻不息的敲打着一切,雨水顺着瓦砾而下,汇聚在凹处,从屋檐上流下,打在地上汇成溪流。   “路哥儿快点!快点过来!”   走廊上,小小的人儿迅速往里屋方向跑动。   窗口边,几颗小脑袋齐齐露在上头,滴溜溜的大眼看着外头迅速跑动的小孩。   路哥儿刚跑进门,小山就急急上前,大巾覆在路哥儿的脑袋上,“赶紧擦擦,衣服湿了没?要不要换身?不是说了不要在门口等吗?”   “我没事,二哥,衣服没湿。”路哥儿按着大巾擦打湿的脸,担忧道,“大哥还没回来……”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勤哥儿眨巴着眼睛问了又问。   小山看看外面的天,已经到夜晚了不说,还下如此大的雨,大哥可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大哥不在,他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不能让弟弟们感到不安。   于是他镇定地道:“大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我们再等等,大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路哥儿还是不放心,大哥是去的县城,万一遇到明家……   小山坚定道:“我们要相信大哥!”   路哥儿迟疑地点点头,心中还是很不安。   小山带着弟弟等了好久,久到每个弟弟平均都问了十来遍大哥怎么还不回来,怎么不见大哥,小山为了安抚弟弟们,说的口干舌燥。   可惜到了晚上睡觉时间,还没看到大哥,基本都是大哥哄着睡的双胞胎,闹了一会儿,掉了几颗金豆子,才委委屈屈地睡着了。   小山擦一把虚汗,觉得双胞胎越来越难搞了,也不知大哥怎么把他们训得服服帖帖的,他扭头看看,勤哥儿也抱着小被子睡着了。   只是路哥儿,还开着窗,蹲在板凳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外面,留意外头的动静。   小山走过去道:“路哥儿,你回去睡觉吧,我来给大哥听门。”   路哥儿摇摇头,忧心忡忡道:“二哥,我睡不着,我也一起等大哥吧。”   小山又劝解几句,实在说不动,只好和路哥儿一起,留意外头的动静。   小山和路哥儿一直等啊等,等到两人都抱着双腿打起瞌睡,等到了下半夜,路哥儿突然惊醒,猛地跳起来,“大哥回来了!”   小山被闹醒,他揉揉眼,困意稍减,下意识跟在路哥儿后头跑,“路哥儿,先戴上雨笠!”   此时雨势已经变小,没再打雷闪电,但仍淅淅沥沥,路哥儿披上雨笠,就兴匆匆地跑去开门。   外头,浑身湿透的叶君书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如果是胆小的哥儿,说不定还会被吓到,但路哥儿是扬起笑脸,跨过门槛兴冲冲地跑过去,“大哥,你终于回来啦!”   路哥儿伸出小手抓住叶君书的手,湿漉漉的,冰凉凉的,他顿时关心道:“大哥,赶紧去泡个热水,可别生病了,二哥在灶里放了好多柴火,一定还热乎乎的……”   他拉着叶君书的手就要往家里走,然而对方并没有顺势挪动,他没拉动,路哥儿疑惑的回头,仰起小脸,“大哥?”   手掌传来温热软绵的触感,却温暖不了他心口的温度,叶君书缓缓低下头,嘴唇动了动,“盼哥儿死了……”   路哥儿愣愣地看向叶君书,似是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惊恐地张大眼,小脸刷白。   “大哥!路哥儿,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进来啊!”   小山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都没见人进来,忙跺跺脚,赶紧找了另一身雨笠,披了跑出去。   叶君书已经回了神智,他牵着路哥儿进屋,关好门。   路哥儿呆呆的被他牵着,仿佛失了魂。   小山已经匆匆跑去厨房给叶君书打热水了,大哥一路淋雨回来,肯定受冻了。   “大哥,衣服我已经放好了,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小山一见到人就赶紧催促道,叶君书勉强扯了扯嘴角,下意识想摸摸小山,但看到自己湿淋淋的手,终究没摸上去,转身进了浴房。   小山没注意到两人的不对劲,他正盯着厨房团团转,大哥那么晚回来,应该已经饿了,煮碗热腾腾的汤面,暖胃,嗯,还得煮碗姜糖水,驱驱寒气。   小山正忙活着,看路哥儿站在门口,就想喊路哥儿过来烧火,谁知路哥儿一动不动的好似没听到。   小山走过去,帮路哥儿解下雨笠,摸摸他冰凉的小脸,关切道:“路哥儿,你困乏了?赶紧回屋睡觉吧,大哥已经回来了。”   路哥儿没点头也没摇头,他转身一声不吭的往走廊走。   他整个人浸泡在热水里,感受着窒息的感觉,冰凉的身子一点点变暖,叶君书才变得精神一点。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还留着他用力过度产生的指痕,隐隐作痛。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雷叔让盼哥儿下葬,其他一应事务邻居们都早已经准备好,只等着盼哥儿入殓。   他随同大伙儿一起,一起将棺材埋进土里。   正是花儿一般鲜艳的年纪,盼哥儿就停留在这一刻……   叶君书闭闭眼,再睁开眼时,双眸漆黑如墨,看不出一丝情绪。   从浴房出来时,叶君书已经看不出应异常,他看小山煮了姜汤又煮了面,欣然接受,然后让他赶紧回去睡觉,剩下的他来处理。   小山的确困了,见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了,便打着哈欠回房,没一会儿就躺双胞胎旁边睡着了。   叶君书虽然没感觉到饿,但也没辜负小山的心意,将姜汤和面都吃了下去,喂了一肚子的汤水。   他全无睡意,在走廊走了一会儿,就看到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小人儿。   叶君书走过去,蹲下身,伸出双手,将他抱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路哥儿,别怕。”   路哥儿蜷缩在叶君书怀里,一直在发抖。   叶君书心中有片刻后悔,他不应该和路哥儿说这事的。   良久,路哥儿似乎平静下来,他抬起头,双眼通红,脸上泪痕一片,“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上辈子盼哥儿有没有遇害,那些人才来没两天,他就被掳进府了,而且亲生兄弟接连惨死,对他打击过大,他那段时间恍恍惚惚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多少人遇害了,不知道谁遇害了,他都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一点记忆也没有,满脑子只有哥哥们和勤哥儿的死,只想着自己为什么还没死……   他只是听大哥说起盼哥儿才知道这么个人的……   叶君书将路哥儿紧了紧,哑声道:“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路哥儿抱着叶君书泪流不止。   “他们还会害死很多人吗?”   “不会的……”   叶君书哄睡了路哥儿,抹去他的泪痕,轻轻叹口气,即使在睡梦中也默默流泪的路哥儿,什么时候才能消除他心中这份不安?   是不是只要明家人不在……   叶君书的目光深沉,他一宿无眠,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到天色微微亮时才停歇。   天空如洗涤过一般澄澈,慢慢变亮时,微微刺痛叶君书的眼。   他眨眨酸涩的双眼,去厨房给孩子们做了顿早膳,才悄声离开,快步往县城方向去。   叶君书想起昨晚雷叔的那双眼睛,不知怎的,心里总是很不安。   希望他不要做傻事……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叶君书再次前往雷叔家, 长长的巷子冷冷清清的,可能是忌讳附近有人家刚办了丧事,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不见一个人影。   他来到雷叔家门口, 刚想敲门, 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根本没关,他推门进去,“雷叔?”   叶君书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了几声, 没有一丝回应,这时他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了, 东西厢门能进去的都进去看一眼,里里外外找寻一边,空无一人,雷叔人根本不在家。   他心中担忧更甚, 注意到个人物品似乎没少的样子,不像是收拾包袱离开的,唯一能确定少的,就是雷叔的那几把杀猪刀……   叶君书有不祥的预感,雷叔不会……这么莽撞的想去报仇吧?   明二身边时刻不离明显是练家子的护卫, 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雷叔贸贸然去报仇,非但报不了, 反而会搭上一条命。   叶君书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看着雷叔去做无谓的牺牲。   他连忙出去寻找雷叔的踪迹。   叶君书对明家人也是恨之入骨,然而他再恨,也不能冲动,如果他不顾一切,或许有几分击杀的可能,可假如明二一死,他后台那些人物一定会追查到底,届时他一定会被揪出来。   如果他是孤身一人,那就无所谓,但是他还有这么多个年幼的弟弟……叶君书不能让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他只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在杀死仇人的同时,保证自己不会暴露。   他还是太弱小了……   叶君书几乎把整个县城都走了几遍,还是没找到人。   他还得小心翼翼的避开明家人,不跟那些人打照面。   眼看天都快黑了,他心中忧虑更甚,最终决定守株待兔,雷叔既然决定不死不休,那么很可能就潜伏在明家附近,也可能是明二会出现的地方。   他不着痕迹的跟踪明家的仆从,打听到明二正在春风楼寻欢作乐,便避开人群,直直往春风楼方向去。   春风楼那种地方,叶君书虽然没去过,但他知道位置。   叶君书敛去气息,不着痕迹的在四周找寻雷叔的踪迹。   可惜没找到。   不过他有种强烈的直觉,雷叔一定会在这附近出现。   这条巷子的生意正是热闹着的时候,虽然这个县城总体贫穷,但总会有前来寻欢的客人。   隔着老远,还能听到楼里哥儿巧笑嫣然的娇嗲声,叶君书拂拂手臂起的鸡皮疙瘩,将注意力放在四周。   待到月影西移,春风楼门口突然传来大动静,他精神一震,更加注意周围。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前,在众人簇拥下,明鹏鹍从楼里走出来。   “不用扶,爷没醉!没醉……”明鹏鹍眼神浑浊迷离,走路摇摇晃晃,一边一个不忘环抱两个娇娇小小的貌美哥儿。   “美人儿,跟着爷,保管你们吃香喝辣,荣华富贵享不尽!”   “爷~您可不能诓骗奴家……”   “……”   叶君书眼神一动,敏锐地注意到左前侧巷子口一个弓着身子的黑影正慢慢朝马车前那群人靠近。   叶君书心下一凛,迅速扑过去,巧劲捏住对方藏在后头的手,快速往巷子里头拉,他此举刺激得对方拼命反击,如果不是他学过几年功夫,还真制不住。   叶君书将他退回暗巷,低声喝道:“雷叔,是我!”   这个黑影正是叶君书寻找一整天的雷叔,他听到声音停顿了下,叶君书以为他恢复理智了,刚放松点,雷叔就挣开叶君书的禁锢。   如果不是叶君书反应更快,雷叔就要扑出去了,他死死抱住雷叔往后拖,“雷叔,你别冲动,明二身边时刻有护卫跟随,根本无法近身,你就此上去,不过是做无谓的牺牲,想想盼哥儿,他那么善良,不会愿意看到您白白为他丢掉性命的!”   雷叔发出类似野兽愤怒到极致的威胁声,叶君书心中悲痛,但他绝对不会让雷叔去送死,只能拼尽全力拖住他。   拉扯间,那边明鹏鹍在手下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还带上两个美人,在两边护卫陪同,马车哒哒地离开了。   雷叔猩红着眼看着马车驶远,挣扎的力道慢慢变小。   “如果你有个不测,盼哥儿在天之灵,不会安息的,雷叔,我能帮你,信我!雷叔!”   叶君书怕雷叔不顾一切追上去,绕到他面前,死死抓着他的手,制着雷叔不让他去冒险,“信我!雷叔!如果想为盼哥儿报仇,就信我这一次!”   满身脏污的雷叔瞪着狰狞的眼神,狠狠盯着叶君书,被磨得磴亮杀猪刀闪着锋利的光芒。   叶君书丝毫不惧,他正视着雷叔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有办法报仇,有把握能做到将明二一击必杀!为盼哥儿报仇!”   雷叔狠戾的眼神渐渐恢复理智,暗沉无光。   叶君书一阵心酸,他缓缓靠近,低声道:“雷叔,听我说……”   叶君书好不容易将雷叔送出县城,才踏着月色回家。   依然是路哥儿和小山在听门,看到叶君书一身的狼狈,小山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数次欲言又止的看着叶君书。   叶君书一边享受弟弟们无言的关心,一边解释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大哥想赶四个月后的院考,要专注学业,最近会去县城去得比较勤,需要经常早出晚归,小山,最近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小山一听,就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大哥在县城遇到了什么难事,原来是这个,大哥正是关键时期,他们做弟弟的,不能拖后腿,要啊全力支持!不过……   “大哥你要好好和勤哥儿、五娃六娃他们好好说说才行,最近没看到你,他们都闹了好几次了。”他差点制不住。   叶君书笑着点点头,“我明日就跟他们说说。”   路哥儿担忧的看着叶君书,知道大哥这几日早出晚归,绝不是因为他口中说的去念书,“大哥……”   叶君书揉揉路哥儿的头,“乖,回去睡觉吧,明天大哥不用那么早出门。”   家里的小孩其实已经没有像以前那般黏人黏得片刻离不开了,到底长大不少,懂事很多,只是这两天没看到人,才闹开。   叶君书好好说说,并保证只有等考完试后就不会再离那么久,双胞胎也很乖的说在家听话不让大哥担心了。   叶君书想着先生应该差不多消气了,便找机会去寻了秦耀良到茶轩坐坐。   秦耀良一看到叶君书,整个人就笑个不停,那笑声实在感染人,叶君书也忍不住露出个笑容,“你笑什么?”   “唉,子舟,你不知道,我阿父他……唉哟,笑死我了!”秦耀良一手搭着叶君书的肩膀,一手捧腹,“中午你不是没来吃饭么?阿姆知道了,追问了下,才知道阿父训斥你了,听闻原由,劈头就将阿父训了一顿,你没看当时的场面,阿父被阿姆说得一声都不敢吭!我还是第一次见阿姆发这么大脾气……”   叶君书想象了下那场面,忍俊不禁,“师姆为什么这么生气?”   “还不是阿父对你无理取闹呗!阿姆对你想科举的决定是绝对的支持,今年下场更好,可以积累经验,而且你又不是非要考过,下场体验下可以为下次做更好的准备嘛!我也这么觉得,可阿父偏偏因为这把你训了一顿,阿姆能不生气吗?”   叶君书苦笑,先生其实生气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啊,是他思想偏激了……   知道了这才是他自学进步不大的原因,叶君书也有在反省,但是今年的科考他还是要去的,他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还有啊,你的那些文章不是还放在私塾那里吗?我有偷偷听到啊,他将你的那些文章看了又看,还满是赞叹,说你才思敏捷,观点新颖,让人耳目一新……   其实没那么糟糕不是吗?所以子舟你别灰心,其实你还是很优秀的,和以前一样……嗯,是比以前更优秀了。”   叶君书忍不住将怀疑的目光扫过去,确定这不是自己胡扯的?明明那天先生说他的文章一塌糊涂一无是处。   “你别不信啊!看,我还将你的文章拿过来了,我阿父的批语也在上面呢!”   秦耀良将一沓纸放到叶君书面前,示意他亲眼看看。   叶君书拿起来一看,嗯,的确有优点,每篇一两句优评,后面长篇大论全是差评,犀利地指出他文章不妥之处,叶君书的眼前仿佛浮现先生怒着一张脸口沫横飞将他批得一无是处的画面。   他看向秦耀良,对方吹着口哨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先生还在生气吗?”   “早就不生气了,就是抹不开脸,这不,还需要你这个学生给他个台阶。”秦耀良笑嘻嘻道,“你回去重新写几篇文章,阿父看到你的进步,就不会板着脸了。”   叶君书点点头,“师兄,谢谢你。”   秦耀良不在意地摆摆手。   两师兄弟正颇有空闲的在喝茶聊天,大厅里突然的喧哗声直接传进来,秦耀良皱眉,一脸老成地摇头叹气,“现在的学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然后支着耳朵侧着身子听外头的动静。   叶君书:“……”   “临江边道那群土匪,真是越来越猖狂了,谋财不说,还害了如此多条人命,如此罪恶涛涛,不斩首示众不足平息民众的愤怒!”   “如果有谁能将那帮土匪剿灭,可不是大功一件?那加官进禄岂不是不在话下?”   “如此大的功劳,如果哪位大人肯出头,说不得还会得天子亲召,进京升官,到时在天子脚下,何愁没有飞黄腾达之日?”   “诸君言之有理……”   “可惜我们区区学子,手头无兵无马,这些也只是空想。”   “不若……”   秦耀良听了一耳朵,顿失兴趣,他撇嘴道,“怎最近哪哪都在讨论临江边道那帮土匪的事?”   叶君书目光一顿,不动声色道,“也不怪别人如此感兴趣,那些土匪作恶多端,谁能将他们斩杀,不正是大功一件?对有些人来说,这不正是个途径吗?”   秦耀良道,“那也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无关,那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考虑的。”   他们要人没人,要武器没武器,又不是做官的,就算想借此立功升迁也没他们的事。   叶君书笑笑,继而放好纸张,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过几天再来找你。”   “这就走了?”秦耀良一阵不舍,他可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溜出来透气的。   叶君书拍拍他的肩,“你该认真看书了。”   秦耀良满脸不情愿。   “想想你那些被没收的稿纸。”   秦耀良:“……”   “努力奋斗吧,我看好你!”   秦耀良瞬间抱头哀嚎。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丝丝绵绵的筝音如溪流般叮咚悦耳, 烛影摇红,暗香浮动。曼妙的身姿影影绰绰。   明福来坐在厢房里,面色阴郁,一杯接一杯地不停喝酒。   香哥儿侧坐在一边, 勾着发尾眨着眼睛看明福来沉着脸闷声喝酒的样子。   “福爷~您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的喝酒啊?难道奴家的吸引力连区区一壶酒都比不过吗?”   香哥儿娇滴滴地说着, 不依地夺过明福来手中的酒杯, 自己仰头一口喝了,水润着狭长的眼睛,放慢动作般伸出舌尖舔舔红唇,倚身过去, “福爷,您再不理奴家奴家可就要生气了~”   明福来眯眯豆眼, 被抢了酒杯也不生气,反而一把揽过香哥儿,吃一把豆腐,“香哥儿莫气, 再好的美酒,也比不上香哥儿一根手指头,哈哈……”   “讨厌~”香哥儿媚笑着细细捶了一下明福来的胸口,然后亲自倒酒喂对方。   不多时,动听的声乐停下, 唇红齿白、眉眼精致、浑身一股清纯气质的怜哥儿走出来,坐在明福来另一边,委委屈屈地对明福来道:“福爷, 您只顾着和香哥儿聊天,不会把怜哥儿忘了吧?”   “福爷,您看,怜哥儿吃奴家的醋了,您是不是要安慰安慰怜哥儿呀?”香哥儿倚在明福来怀里,眨着眼睛道。   “哈哈,爷怎么会忘了怜哥儿你呢?”   两美人为自己争风吃醋,明福来心情大悦,他左拥右抱,哈哈笑着。   “那福爷说说,奴家弹筝弹得如何?”怜哥儿斜眼,神情似嗔似嗲,引得明福来又是一阵大笑,“好听,非常好听,爷还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古筝。”   虽然知道对方是哄他才这么说的,怜哥儿仍然十分高兴,白皙的肌肤染上两层嫣红,他给明福来斟了一杯酒,“那福爷可一定要常来啊!”   “一定,一定!”   明福来被香哥儿和怜哥儿一左一右的劝着酒,不多时明福来就酒气上涌,满脸横肉的胖脸通红,一双豆眼布满血丝,已然有醉酒的症状。   怜哥儿柔柔道,“福爷,您今晚似乎不怎么开心?这小小的县城还能有谁给福爷您气受不成?”   “胡说,就这旮旯之地,敢给福爷我气受的人还没出生!”明福来眯眯眼,冷哼道。   “那为什么福爷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是福爷嫌弃奴家和怜弟弟了?我们伺候得不好吗?”香哥儿拧身道。   “香哥儿误会了,爷对你们非常满意。”明福来忙哄道,“福爷我只是在担心,上京那边到现在都还没有来信召我们回去,不知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   香哥儿嘟嘴道:“在这儿不好吗?福爷您威风凛凛,谁敢反对您,您在这里,说一就是一,连县令大人都不敢反驳!为什么还要回上京呢?”   “这你就不懂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上京那是什么地方,能比较的吗?上京乃天子国都,大夏最繁华之地,更何况,就算是在上京那个地儿,也没人敢惹我们二爷!”   “哇!那福爷您不是也很厉害?”两人双眼发亮,恭维的话不要钱似的说个不停。   “那当然!就算是五品大官,到福爷面前都要毕恭毕敬的。”明福来被捧得满面红光,虽然他是明家不起眼的一条走狗,但也是没人敢惹的高门大狗。   然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繁华生活,再待在这个鬼地方,别说是二爷,就算是他,也怀念起在上京跟着二爷作威作福的日子,虽然在这里横行霸道无人敢阻,任由他们恣意妄为,但到底是贫瘠之地,就算做着个土皇帝,也不如在上京的日子好。   “福爷,那您告诉奴家,若是剿匪立大功了,就能进京接受封赏做大官了?”   “是啊,奴家听说最近临江边道那帮土匪作恶多端,似乎说如果有谁能把那群土匪剿灭,就能加官进爵做大官!是不是真的呀?“   两个美人倚在怀中充满求知欲地眨着眼睛看着他,令明福来更加飘飘然,他自得道,“也不一定,得看你在朝廷有没有人,否则,就算自己拼死剿匪赚功劳了,说不得也是白为他人做契衣。”   “原来是这样,福爷您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是啊,奴家好敬佩您,奴家敬你一杯!”   “奴家也要敬您!”   “哈哈……”   烛光摇曳,人影朦胧,娇娇软软的侬言侬语慢慢消散在风中……   明福来夜宿春风楼,一夜好梦。   第二日醒来时,想到自己还有要事,匆忙往明府赶。   急急跑一路,累得肥胖的身体出了一层汗,回到明府,听说二爷正在发脾气,来不及梳理,就连忙过去伺候。   哐当!   明福来刚踩进门槛,精美的釉花瓶就碎裂在他脚边,虽然惊了一下,但他能作为二爷门下的大总管,自然不会轻易被吓到。   明福来面不改色的越过去,讨好的作揖,“二爷好!这是谁不识相惹二爷您不高兴了?让小的好好去教训一顿!”   “你倒是好大的威风!”明鹏鹍阴沉着脸,阴阳怪气道。   “瞧二爷您说的,小的可不是在狐假虎威吗?”明福来殷切道。   明福来一凑近,明鹏鹍就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胭脂气,他讥讽道:“你倒是过得逍遥,温软再怀,乐不思蜀了?”他都没心思寻乐了,他的奴才倒是比他还潇洒。   明福来一看明鹏鹍的脸色,就猜出他心情不爽的真正原因,于是他问道:“二爷,上京是不是还没捎消息来说让您什么时候回去?”   明鹏鹍的表情更是阴森,他龟缩在这个鬼地方半年多了,父亲还没松口让他回去,送出去的信没打起一个水漂,只有一句让他好好思过!   哼!他何错之有!不过是一时大意被抓住了把柄,才被死对头攀咬着攻歼!   明福来小豆眼一转,灵机一动,“二爷您莫急,小的有一方法能让二爷不但能回上京,还能争光载誉而归,让娘娘和相爷以您为荣!”   “哦?”明鹏鹍一听,起了兴致,“说来听听。”   “小的听闻离此不远的隔壁县城的临江边道有土匪横行,若我们把那些土匪剿灭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剿匪?明鹏鹍有一瞬间迟疑,他从小至今只对寻欢作乐感兴趣,还没做过什么涉及生命危险的事。   明福来继续道:“二爷您想想,区区几个只会虚张声势的盗贼何惧之有,官府为何至今还没剿灭,您且看衙门那些所谓的衙役就知道了。”   他语气鄙夷,显然对衙门那些平民百姓组成的衙役看不上眼,转而恭维道,“但咱们就不一样,明卫是相爷精心培养出来的,身手自然不在话下,咱们有明卫八人,斩杀几个匪徒,轻而易举!”   明鹏鹍深感有理,他对明卫的能力深信不疑,这么一琢磨,越想越觉得此计划行得通,于是他哈哈一笑,赞赏地拍拍明福来的肩膀,连赞三个好。   “想不到关键时刻,你这脑袋瓜子还挺好使!待爷回去了,爷重重有赏!”   “二爷谬赞,小的在此先谢过二爷重赏!”明福来就势作揖。   明鹏鹍仰头大笑,大手一挥,“让王志高整顿好人手,跟爷一起去剿匪!”   虽然县城那些衙役软虾子一堆,让他们也跟着去,到时做肉垫也未尝不可。   “是!   明福来领命退下,然后板着脸使唤下人去传话,自己连忙去梳洗一番。   得贵人传召,王志高来的不可谓不快,虽然疑惑为什么要召齐衙役一起,但甭管是因为什么,照做就是了。   只是一听到二爷竟然要带他们去剿匪?   王志高腿一软,差点没站住,他擦擦汗,苦着脸道:“二爷,剿匪这个事,得从长计议啊!”这二爷怎想一出是一出,祸害完他们县城就祸害其他县城了?   自己下的决定被区区一个九品小县令反对,这个事实让明鹏鹍顿时面露不悦。   王志高没注意到,只继续说道:“下官是丰城县的县令,不是临丰县的,若下官贸贸然带人过去,这不是越界了吗?”   这可是要掉乌纱帽的事!王志高再怎么想升官,也不敢伸手管临丰县的事啊!   毗邻的两个县城,一穷一富,即使同为九品官,但他在临丰县县令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况且,他再怎么没存在感,好歹也做了二十余载的县令,一些小道消息还是略有耳闻的,临江边道的土匪能盘踞至今,据说和上头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二爷这是要闹事啊!   王志高还想继续劝说,明鹏鹍就阴冷盯着他道:“你只需回一句,去,还是不去?”   王志高对上明鹏鹍的目光,被那如毒蛇般的冰冷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那分明再说,敢不去,就不用走出明府了。   他腿一软,扑通跪地,颤巍巍道:“能为二爷效命,是下官的福气,赴汤蹈火,下官在所不辞!”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就只能奉陪到底了,说不定还真能搏出一条出路。   明鹏鹍这才满意地笑了。   王志高见明鹏鹍他们没做什么准备就这般去剿匪,深感儿戏,又不敢明说,他鼓足勇气才道,“二爷,您看如今天色已近正午,不如明日一大早再去?临江边道距离县城赶路也要一天的时间,咱们明日一早去,晚上休息一晚,养足精神第二天就去剿匪,岂不正好?”   明福来一听,上前一步道,“二爷,王大人此话有理。”   明鹏鹍微眯眼,恨不得这事马上解决他好启程回上京,但他也知道此事不急一时,不过,“这个消息谁若敢透露出去……”他要的就是打得那些盗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谁敢把消息传出去,就是和他明鹏鹍作对!   王志高忙保证道:“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   平整蜿蜒的官道上,四五匹骠骑悍马前后有序驰骋而过,迅速朝前方而去。   “三公子,消息确定吗?先锋大人曾在此出现过?”   “飞鹰传言,小叔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临丰县附近,错不了。”   “太好了!终于找到先锋大人了!”   “驾!”   骏马疾过,翻飞起一片淡青色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  叶君书:据说我官配出现了。   作者:是呀是呀!【激动ING   李屿:【摸鞭子】呵呵!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我说的没错吧?阿父就是这样表里不一, 嘴里再怎么嫌弃你,还是舍不得放弃你。”   秦耀良和叶君书走在大街上,他想到阿父那别扭的样子就觉得特别好笑,当然, 他当场不敢笑出来, 就怕阿父恼羞成怒, 否则,就是他悲剧了。   叶君书失笑,“还表里不一,若先生知道你这么形容他, 定不饶你。”   秦耀良嘿嘿直笑,“你不说我不说, 就天知地知,阿父不会知道啦!”他一把揽着叶君书走路,“我跟你说啊……”   叶君书微笑着听秦耀良说话,目光忍不住四处游移。   “……你在看什么?”秦耀良说了一大堆, 却只得到叶君书漫不经心的回应,且对方两眼发散明显不在状态,便叉开五指往他面前挥了挥。   叶君书疑惑的看过去。   “子舟,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可是有心事?还是身体不舒服?”说着,他伸手探探叶君书的额头, 又对比自己的,没发热啊!   叶君书摇摇头,“没事。”   秦耀良斜眼过去, “你这副模样可不像是无事的样子,说来给哥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得上忙哦!”   “真没事。”叶君书笑道。   不说就不说,他还猜不到?   秦耀良眼珠子一转,凑近他神秘兮兮地道:“你这是看上哪家哥儿了?思春了?”   叶君书一听,这么不靠谱的猜测是怎么想出来的?他没好气地推开不断凑过来的大头,“你想多了。”   秦耀良一脸的不信,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的,不是在想哥儿是想啥?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挤挤眼,“我懂,我懂!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血气方刚,正常,很正常!”   子舟也到了想哥儿的年纪了啊!秦耀良老气横秋地感叹。   “真没有。”叶君书黑脸,随即斜眼看向秦耀良,揶揄道,“倒是师兄你,听说师姆在给你相看夫郎了?定好日子可别忘了告诉弟弟我啊!”   “去去去!”秦耀良整个人差点蹦起来,“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契呢!阿姆就是操心,我怎么可能找不到哥儿!”   叶君书一本正经地道,“师兄,师姆说的没错,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成家和立业,总不能都一事无成。”   虽然在叶君书眼里,十八岁还是个孩子,但在此时来说,已经到了结契的年纪,不怪师姆开始操心师兄的亲事。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秦耀良苦了脸,随后艰难地下了决定,“我还要科举呢!结契什么的,容易让人分心,还是等我考上秀才再说吧!”   叶君书轻声笑,结契有这么恐怖吗?竟然宁愿去做自己一直很不喜欢的事,也不要结契。如果是他……咳,暂时不考虑。   秦耀良一脸严肃地盯着叶君书,“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差点被转移注意力。   看来师兄是一定要问出个结果,叶君书只好道:“我只是在好奇,怎么今天县城这么安静。”   安静?秦耀良前看后看,这不天天都差不多嘛?   不过,他知道叶君书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秦耀良转念一想,就想通了关节点。   “你说的是那帮混蛋吧?我隐约听到谁说,他们一大清早的就出县城了,好似连老王八也去了,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坏事,最好出去了永远不回来,这样我们县城就安全了!”   秦耀良一提起那帮混蛋就一脸嫌恶,自从老县令助纣为虐,他私底下就称呼他为老王八了。   如果不是外面大多听都没听过他们县城,偏僻落后无人问津,如果不是他们县城没出过大官,没有人有门路捎出消息给可以和明家抗衡的达官显贵或是直达圣听,明家也不会猖狂至今。   秦耀良鼓励道:“子舟,咱们丰城县就靠你了!一定考个好功名,将来做大官扬名立万!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叶君书,是出自丰城县!”   叶君书饱受鼓舞,他拍拍秦耀良,“师兄,你也可以的,好好写书,将来流传千古,让今后朝代人皆知道,叶良居士是出自丰城县!”   秦耀良满是感动,原来子舟这么看好他!于是他坚定地点头,正要宣誓一下决心,叶君书又道:“所以,先要努力考上秀才,将先生没收的稿件赎回来。”   秦耀良:“……”哦,不行了,一想起那些被强迫离开自己的宝贝稿件,心就好痛!   叶君书没在县城逗留很久,交了功课,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他就离开回村了。   这段时间他每天早出晚归,和孩子们相处的时光大大减少,这无疑让叶君书心存内疚。   快了,就快了,这件事过后……   叶君书快步往沿着道路方向走,背篓上放着他买的很多种类糕点零食,心想这次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可惜没买到双胞胎一直还想再吃的糖葫芦,开年过后,他就没看到县城有叫卖的了。   他杂七杂八的乱想一堆,突然,听到背后有急速飞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叶君书的目光倏地一冷,失败了吗?他们没中计?   他正想着要不要避一避,但是既然是往叶家村的方向来……   叶君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急不缓的走着。   不多时,骑马的人出现在后头,看到前方有个看上去还小的农家小子,便减了速,随后在那小子身边停下。   “吁!”   高高扬起的马蹄来回走动了下,就停了下来,爽朗的声音传过来,“小兄弟,向你打听个事儿。”   陌生的音调,叶君书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一张古铜色看上去憨厚的年轻脸庞,一口整齐的白牙十分显眼。   叶君书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原来是问路的。   他露出一个略带紧张的笑,“您请说。”   陌生汉子努力散发善意,“小兄弟别害怕,我们就问问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时另一个年轻人道:“行了虎子,你再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人家小兄弟更害怕了。”   叶君书微微侧眼,就看到搭话的是个二十岁出头面容俊朗,挂着痞痞笑意的汉子,他微微俯身,“小兄弟,临江边道怎么走?是往这边方向吗?”马鞭指指前方的路。   临江边道?叶君书心中一凛,这些一看就不平凡的人和明家有没有关系?他一边琢磨该怎么回答,这些人不像是坏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惜他们这里的路况不复杂,这里出去的两条岔路,不是往临丰县的就是往丰城县的。   叶君书担心自己故意指错路反而招来麻烦。   心思转了几转,叶君书照实回答道:“这边不是往临江边道的路,你们走反了,往回一直走,看到有个岔路口,再往左就是去临丰县的路。”   估计他们只是路过的吧,就算和明家人有关……叶君书算算时辰,不知赶不赶得及。   那个叫虎子的汉子顿时哈哈大笑,“我就说嘛,我们绝对是走岔道了,你还非说这条路才是正确的,还是……”   “咳嗯!”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咳嗽一声,打断虎子的话,虎子愣了下,似乎觉察到自己差点说了不该说的,他摸了摸头,没再说话。   叶君书鼓起勇气道:“你们要去临江边道?听说那边盗匪横行,甚是猖狂,还害了好多条人命……”他打了个冷颤,满是害怕胆怯的看向虎子。   虎子顿时安抚道,“小兄弟莫怕,我等就是听说那里土匪横行霸道,夺财害命,才准备前去打探一番,放心,有我等在,那些土匪猖狂不了多久,是吧,三公子?”   虎子扭头看向不远处似是毫无存在感的人,朝他确认。   他们找人途中听到这个消息,便改道先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如果真有土匪危害百姓,应该有消息传来才是,但是在上京,他们没有听到一丝风声,显然有人压了下来。   不过他们既然遇上了,那就要管上一管,可不能让那些毒瘤继续祸害老百姓。   叶君书下意识顺着虎子的目光望过去,就对上一双清清浅浅的眼睛,他的心顿时漏掉半拍,刚才完全没注意到这位唤三公子的哥儿在看自己,他应该没露出破绽吧?叶君书顿时低下头,装作害羞的避开。   然而,那个哥儿的模样却是在脑中清晰可见,白皙细腻的肌肤,清隽的五官,眉心一点朱砂痣,英气十足的一双剑眉下那双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袭青竹般颜色的衣裳,设计简洁而又不简单,衣摆袖口绣的精致云纹,看不出是什么料子,但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   还有那通身的气质……也只有权贵世家才能培养出来的吧?叶君书低头看着自己洗得掉色,因这段日子个子长得快还显得不合身的衣衫,忽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云泥之别……   “嗯。”   叶君书听到一声简略的应答,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他忍不住再次抬头望过去。   “这位公子,临江边道那边有盘踞已久的土匪窝,绝不是几位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还望三思。”   三公子微微侧过头,“你是读书人?”   叶君书不知怎的突然脸热,拱手行了个礼,“学生不才,读过几年书。”   “怪不得,说话都文绉绉的。”虎子笑道。   叶君书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三公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劳小兄弟关心,此事本公子自有主张,不会轻易涉险。”   随后对同行人道:“走吧。”说着,双脚轻轻一夹,率先掉头离开。   其他几人也调转马头,纷纷离开。   “接着!”   一个物体朝他抛过来,叶君书下意识接住。   虎子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给你的报酬!有缘再见啊小兄弟!”   叶君书目送他们远去,消失在路的另一边,一时之间心中有些不知滋味,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让他觉得十分特别的哥儿呢!   莫非是因为自己首次见到权贵人家的哥儿的关系?不过即使看上去很尊贵,却没有看不起人,哪怕他只是个乡下的贫民汉子,目光也很平和……   他还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很讨厌,就比如明家,看人都是倨傲的,如他们只是蝼蚁一般,这些人的出现,反而冲淡了点他对那些权贵子弟的恶感,其实也是有好人的,他不能一概而论。   那哥儿看上去有十七八了,应该已经定亲了吧……不知谁这么有荣幸,得到如此心性纯善的哥儿。   三公子为什么会来这种穷乡僻野的地方,去临江边道又是为何?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明家人……   叶君书心中担忧,既怕无辜之人卷入斗争,又怕此举不能成功……   但事已至此,他想再多也没用,只能希望这些人没赶上……   他低头,所谓的报酬竟是一个荷包?   里面的东西沉甸甸的,叶君书打开一看,硕大的几锭银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顿时眉开眼笑,老天爷!指个路都能有这么丰厚的报酬,他完全不介意多来几个啊!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明鹏鹍一行人, 兼王志高及其名下衙役,浩浩汤汤也有几十人,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在临江边道不远的地方休养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就整装蓄势待发。   此次行动由明福来全面指挥, 明卫向来只听从二爷的吩咐, 从骨子里就刻着服从二字,主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二爷的一声吩咐,他不愁明卫不听他号令。   明鹏鹍觉得有明卫在, 他不会遇到危险,便十分感兴趣的准备一起去见识一下。   待回到上京, 看谁还敢在背后说他只是个酒色之徒!他可不堕明家的名声,有了亲自剿匪的名头,说不定还能夺下李家常年在握的兵权!   王志高一看,明二爷竟然也准备跟着队伍一起, 这还得了?忙好声好气劝道:“二爷,您身子金贵,实不宜亲身犯险,不如您就在客栈等候,用不了多久, 下官就能为您取下匪首的首级!”   明鹏鹍满是不悦,“怎么,你在你眼中二爷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不成?”   “不敢不敢!”王志高跪伏在地,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二爷明鉴!”他额头直冒汗,心里急得不行,这明家二爷身份如此高贵,万一有个不测,那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明福来也认为,二爷不宜亲身涉险,剿匪途中容易出乱,万一一个没注意没顾及到二爷,那他们岂不是犯大错了。   更何况,他一开始的打算是,二爷和明十一留在客栈,剩下的明卫随他左右,他们带领王志高等人前去,可惜,这里身份最高的就是明二爷,一旦他想做什么,没人能劝得了。   最后,明鹏鹍带着队伍,齐齐往临江边道进发。   临江边道山脉绵广,除了一条耗尽多年人力物力才修出的一条能穿越此山脉的官道,其他地方怪石嶙峋,地势险峻,除了偶尔需要从此地经过的商队或走南往北的人家,平时不会有人经过。   特殊的地理环境造成了土匪盘踞在此的局面,尤其在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仅仅这一座山脉,就有大大小小十几二十个土匪窝。   这些土匪平时就靠打劫过路人为生。其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团伙,则是青龙寨。   青龙寨占据最有利的地形,寨子建在山脉深处,易守难攻,甚是隐蔽,如果不是有熟人带路,根本不会有人能闯得进来。   杂乱丛生比人还高的野草树藤细微地动了下,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钻了出来。   矮小的身子灵活的在林中左转右转,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巨木搭建而成的大门,两侧还有瞭望台。   小个子快速跑出去,熟稔地朝里头的人喊道:“快来开门,我有要事向大当家禀告,耽误了你们担待不起!”   小个子没等多久,大门就从里开了,他迅速跑进去,到议事大堂,“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那消息果然没错,有官兵来了,我们要撤退吗?”   议事大堂上,青龙寨的大当家正和其他管事喝酒寻乐,听到小个子的话,胡须拉碴的彪形大汉狞笑一声,大口喝光一海碗酒,随即狠狠扔在地上,“撤退?”   他虎目一瞪,“确定是隔壁县城那老不死的?”   小个子回道:“确定,没错!是隔壁那贫困县那王老头,兄弟们正在暗处监察,大当家的,咱们怎么应对?是进还是退?”   “怎么应对?自然是狠狠打过去啊!”右侧一个大汉挑眉,唇角勾起嗜血的笑意。   大当家冷笑,“哼!想升官想疯了吧!敢拿我们开刀?既然敢把手伸得这么长,就别怪老子把他给剁了!”   如果是朝廷派下来的官兵他可能还会留一些无关紧要的匪徒让朝廷意思意思剿灭一下,他们主力掩护撤退,不与之硬碰硬。   但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隔壁那贫困县的王老头?想捞功劳升官?打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兄弟们!抄家伙,随老子出去教教那厮老王怎么做好缩头乌龟!”   “是!”   明鹏鹍一行人越走越偏,夹道两侧山壁垂直险峻,即使有明卫去探路,半天了也没见个土匪的身影。   衙役们基本没锻炼过,走了那么久的路,早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尤其王志高,一把年纪不说,还满身肥肉。   再走下去,还没找到土匪,就先累死,王志高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喊道:“二爷,二爷……”   骑着高头大马的明鹏鹍不悦地回头。   王志高一看到回应,力气突然涌起,他三两步跑到明鹏鹍马边,“二爷,能否歇息一下,衙役们快受不住了!”   明鹏鹍居高临下地看向满身大汗的王志高,目光冷冷的。   考虑到这些人还有些用处,明福来便道:“二爷,不若我们先停下看看情况?”   明鹏鹍哼一声,到底没说什么,明福来便停下马,扬声道:“原地休息半刻!”   衙役们一听,顿时站不住,各自就地找了地方坐下。   明鹏鹍正要下马,前方一明卫突然喝道:“不好,有埋伏!保护二爷!”   明卫迅速向明鹏鹍靠拢,警惕地看向四周,马匹不安地嘶鸣着,马蹄来回走动。   一支羽箭急速射过来,明十一直接斩断,随后更多的箭射向人群,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一行人乱作一团。   “有敌袭!快拿起武器战斗!”明福来喊了好几声,然而没有人听他的,只顾各自逃亡奔走。   明福来脸色大变,“二爷,快走!”   不断有箭从四面八方而来,明鹏鹍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他迅速调转马头,狠狠抽几下马身,“驾!”   棕马吃痛,嘶鸣着迅速往前跑,明卫紧随,护在四周。   “杀啊!!!杀!!!”   不断有土匪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明鹏鹍一行人溃不成军,连反抗都不曾,狼狈而逃。   王志高惊恐万状,抱着头屁滚尿流地追在后面,“二爷,别丢下我!二爷救命!”   明卫不停斩杀不断扑过来的匪徒,最终留几人断后,明十一护着明鹏鹍离开。   两人跑了一段时间,身后匪徒的喊叫声渐渐消失,明显被阻断下来。   两匹马沿着道路快速奔跑,突然,马的四肢仿佛无力一般,骤然弯曲跪地,马上的两人滚了下来。   明十一身手不凡,摔下马时及时调整身姿,所以只是擦了下,他双手一撑地就要过去扶起明鹏鹍,然而还未站起来就浑身一软差点又倒地。   明十一目光一凛,他什么时候中招了?   幸好他受过药物训练,很快就抗住莫名的药性站起来,然而此时已晚,早已候在此地的乞丐模样的汉子,猛然暴起,以饿狼扑羊姿势,迅雷不及掩耳地扑过去,手中大刀狠狠划向明鹏鹍的脖子。   “二爷!”   ……   “三公子,三公子!”   卜元虎满脸止不住的笑容一边喊着一边跑上楼,冷静自持的弟弟紧跟在后。   甲字号房其中一间房门外,席元义正站在走廊门口,看到两兄弟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由得瞪眼过去,“一大早的瞎嚷嚷什么,别扰了三公子清净。”   卜元虎笑哈哈道:“元义,你绝对不知道我和豹子打探到了什么!”   正说着,房门突然打开,李玙一身墨纹镶边淡色长衫,墨发玉簪半挽,他淡淡瞥一眼在他房门口吵闹的几人,转身回屋。   席元义再次瞪卜元虎一眼,随后跟着进屋。   卜元虎兄弟俩忙跟上,顺手关上门。   李玙坐在外房桌椅上位,“探听到什么了?”   卜元豹上前一步,回道,“属下连夜到临丰县县衙查探,的确是有人故意压下消息。临江边道土匪杀人的事,临丰县的百姓三缄其口,显然被下了封口令……属下还在县令府里找到些东西,您请过目。”   李玙接过物件,翻开浏览了遍,这是几封官匪往来的书信,但是避开了一些显眼的字词,作用不大。   “依属下看来,盗匪之所以如此猖狂,其背后肯定有明家的影子,他们抢来的钱物,很大一部分都不知所踪,极有可能是入了明家手里,但如此隐晦的书信,不足以作为实实证据,明家若是找个替死鬼出来,咱们依然无可奈何。”   明家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李玙没指望这么简单就能扳倒明家,不过能咬下一块肉,也足够让他们疼很久了。   更何况,匪徒猖獗,受累的更多还是百姓,既然让他们遇上了,那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群匪徒清干净了。   “属下还打听到,昨儿咱们经过的丰城县县令,今日带领衙役前去剿匪了。”   李玙听闻,微微皱眉,在还没探清那些匪徒的底细时,贸然对上,不是明智之举,再者,隔壁县城的县令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怎么会私自前去剿匪?   李玙还在兀自疑惑,卜元虎忍笑忍得脸都红了,“三公子……噗!您一定猜不出来,前去剿匪的人里,明二也在哈哈哈……“   “噗!”席元义本来刚倒了杯水一边听一边喝,听到卜元虎的话,一口水没忍住喷了出来,咳了好几声,忍不住道,“你确定没看错?”   明二去打为他们家提供钱财的土匪?确定不是玩笑?   “绝对没错!没想到明二那人渣竟然躲在这里!”卜元虎愤然道,“明家倒是有一手,悄无声息的将人送来这里,怪不得在上京想找麻烦都遍寻不到!”   自发生那事,上京一阵风起云涌,各方势力都探出爪子参一脚,直到年后才保持微妙的平衡,而罪魁祸首,突然在上京失了踪迹,明家的说法是赶至乡下思过了,但具体是哪里,他们无从得知,谁知竟然遇上了!   席元义摸摸下巴,意味不明地笑几声,“不愧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寻花问柳的酒色之徒,到了自家人门前都不认识自家人,还喊打喊杀的。”真是喜闻乐见,最好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去收渔翁之利,哈哈!   “三公子,您觉得咱们该如何行事?席元义询问道,“我们要去找临丰县县令要兵吗?”   李玙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不必,既然县令是明家那边的人,我们贸然过去,定会打草惊蛇。有丰城县的各位勇将在,不用过于担忧,我们先去探探情况再说。”   “是。”   席元义三人闻言精神一震,迫不及待的去看戏……咳嗯,打探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席元义:我和三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卜元虎:我是三公子的近身护卫~   卜元豹:我是三公子的近身护卫+1~   叶君书:我和三公子彼此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生不离不弃~   李屿:→_→   三元:……【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鲜红的液体“噗滋”一声喷洒溅出, 糊了对面的人一脸血。   明鹏鹍惊惶地瞠大眼,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汩汩而出的鲜血染红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他满脸惊恐, 张大嘴巴发出“嚯嚯”的声音, 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最终还是满脸不甘地倒地,身子抽搐几下。   这还不止,满身的鲜血让行凶者更加兴奋,整个人癫狂不已, 他生怕人还没死透,怕还能救得回来, 还兴奋地狂插几刀,嘴里癫喃:“报仇了!报仇了!盼哥儿别怕,阿父这就为你报仇!”   明十一狰狞着脸整个人飞扑过去,想要将行凶的大汉斩杀于刀下, 仿若陷入癔症的大汉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危险,就在这时,一个石子的暗器从远处急速打过来,撞开狠狠往下劈的大刀。   深棕色的大马如闪电般飞过,与此同时, 马上的人一个起落,迅速和明十一交起手来,不多时, 明十一就被来人压制,泛着寒光的短匕抵在脖子上。   同行的人在后头赶到,看到这一副场景,略感意外。   席元义策马上前,翻身下马,走到仰躺在地,身上不知被捅了几个窟窿的血人面前,那双微微凸起的眼球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死去,充满惊恐怨恨。   他绕着转一圈,不用摸脉搏,看这一地的血就知道,就算没被捅死,也是血流过多而死了,“三公子,明二死了,我们来晚一步。”席元义语气可惜,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报应啊!想不到明二这祸害竟然是死在这里,还是死在自己人手下,哈哈哈哈……   嗯?席元义目光看向一旁乞丐一般狼狈不堪的邋遢大汉,手里还握着杀死明二的刀,眼神明显已经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地念着报仇之类的话。   想到明二的性子,莫非是又祸害了哪家哥儿?所以明二是死在受害者家人手里!果然天道好轮回,看苍天饶过谁!   “二爷?二爷!”   被其他明卫提着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的明福来一边喊着人一边跑来,几人一身狼狈,然而他们却看到先逃开一步的明十一被李家的走狗卜元豹摁倒,而主子爷满身血地躺在地上,一双眼充满怨愤地睁得大大的。   明福来顿时全身瘫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二爷死了?他们陷入土匪的重重包围都没死成完好逃出来,先行一步的二爷反而死了?还死得如此凄惨?护主不力,主子死了反而他们这些贱命活了下来,他回去还有命吗?相爷和娘娘能饶得了他们吗?   “哈哈哈哈!我家哥儿瞑目了!我终于给我儿报仇了哈哈哈……”   “我的儿,别怕啊,阿父在这儿,阿父这就来陪你……”话还没说完,大汉就已经将染了仇人血的大刀横向脖子,使劲一划,随后含笑地倒地闭上眼。   大汉的举动出人意料,李玙几人想阻止都来不及。   席元义迅速上前,按住对方的脖子,然而对方早已心存死志,割到大动脉,血流不止,早已回天无术,他可惜地摇摇头,不过对方杀了明家二子,估计也逃不了明家的追责,除非逃到明家伸不到爪子的地方……   一时之间氛围异样的肃静,明福来一脸死灰,他陷入狂恐中,他也活不了了,相爷一定要他给二爷陪葬,他不想死!不想死……   待看到远处站着的李玙,眉眼清淡的看着那两具尸身,明福来突然指着李玙高叫道——   “是你!李三!是你们杀了二爷!相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放肆!”席元义怒叱一声,“竟敢对三公子不敬!好大的胆子!”   明福来继续叫嚣道:“相爷不会放过你们的!是你杀了二爷,无旨无令擅杀一品大臣之子,罪加一等!皇上一定让你以命抵命,以平相爷之怒!来人啊,速将李三擒拿,死活不论。”   明卫纷纷将刀指向李玙,席元义和卜元虎迅速围在李玙左右,亮出武器和明卫对峙起来,战势紧张似乎一触即发。   李玙目光微凝,看向明福来等人,摸摸腰间的墨鞭,“我?”   席元义冷哼道:“讲点道理,你家主子欺乡霸民无恶不作,多行不义必自毙,也不能怪人家受害者家人来报仇吧?关三公子什么事?”这种坏透到骨子里的人渣死了就死了,凭什么这盆恶心的脏水要往三公子身上泼?   卜元虎也道:“我们只是路过的,可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身上扣,惹火了我们,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就是你们杀的!李三,整个上京谁人不知,你从来就看不惯二爷,那次在宫里还差点将二爷打个半死,你为了自己的私人恩怨,枉顾圣意,蔑视朝廷大臣,丝毫不将律法看在眼里!   这次二爷亲自剿匪,你趁机与土匪勾结,设计陷害二爷,还因此害得二爷殒命,我一定要回京禀明相爷和娘娘,为二爷讨回一个公道!”   明福来越说下去,神情更是激动,是了,一定是李三的手笔,堂堂大将军之子,竟勾结匪徒,狼狈为奸,不然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他们,二爷一定不会死,他们来的时候二爷就死了,而李三就站在这里,一定是他杀的没错!   相爷有了宣泄怨恨的对象,还是死对头明家,说不定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就放过他,饶过他一命了!李三杀了明相之子,就算是陛下,也无法包庇李家!   至于刚刚自杀的大汉,他选择性遗忘,俨然一口咬定,李三就是杀二爷的凶手。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墨鞭,李玙淡淡勾唇一笑,“明二爷英勇,携明卫及临丰县衙役前来临江边道剿匪,然匪徒奸狡,穷凶极恶,明二爷虽奋勇杀敌,但仍不敌,壮烈牺牲,最终,全军覆没。”   席元义一听,邪魅地一笑,“我等路经此地,匆忙之下只来得及收回明二爷的尸身。匪徒恶贯满盈,残杀官兵,特请圣上下旨,令钦差大臣,带兵前来清剿恶匪!”   卜元豹领悟三公子的意思,一言不发,匕首狠下一划,脖子一扭,明十一瞬间失了声息。   卜元虎嗜血一笑,“早就看这帮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的龟孙子不顺眼,今儿,终于可以让爷好好出这口恶气了!”   明福来观对方的行事有些退缩,但想到自己这边还有七个明卫在,对方只有四个人,便恶狠狠道:“杀!”   明卫握着刀冲上去,席元义三人也迎身上去,很快就厮杀到一起,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明卫很快就露出颓势,哪怕二对一也奈何不了对方,明福来心生惧意,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惊慌地急急转身就要离开。   划破长空的鞭子凌空一现,鞭尾恰好缠住明福来的脖子,往后一扯,整个人瞬间飞起,堕入战圈中。   明福来狼狈在地上滚几滚,随后一把磴亮的匕首插在他眼睛旁边的地上。   明福来赫然僵住,整个人一动不敢动,肥肉横生的脸上大滴汗珠滚落。   不知何时,战斗已休,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全部明卫已然全灭。   卜元豹擒拿住明福来,押到李玙面前,卜元虎拍拍明福来的脸,啪啪作响,“不是要捉拿我们吗?明二的狗腿子。”   “三公子饶命,三公子饶命!”明福来腆着脸求饶,“小的一时糊涂,三公子饶命,小的还有用处,只要您不杀我,小的就将明家的一些密事告知您……”   李玙瞥他一眼,直接让卜元豹带下去,不在面前碍眼。   席元义走到李玙身边,浑身的杀意消失,恢复风度翩翩的气质,他低头看了看,心中有些担忧:“三公子,我们杀了明卫没关系吗?这黑锅真要我们背不成?”明二又不是他们杀的,他们只是凑巧出现在这里,真冤枉。   李玙的神色仍是淡淡的,丝毫不为自己此时的处境担忧,他道:“从我们出现在此地那一刻起,这事就和我们脱不了干系,无论是不是我们做的,明相也会想方设法将这事算在李家头上。   既然这盆污水怎么也要泼在李家身上,那不如做得彻底点,全杀了了事。”   李屿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事和他有关,又找不到证据,奈何不了他。只是,到时可能会连累到皇后娘娘。   “况且,我李家,也不一定真的无辜。”李玙说着,走到那两匹晕倒在地的马旁,蹲下身察看一番。   席元义亦过去一探,讶异道:“这是……咱们威武军苗神医创制的迷药?”   此迷药可不是一般的药,军士们战场上回来难免会受伤,太过严重时苗神医基本都会给伤兵抹一点迷药,好让伤兵在无知无觉中医疗伤口包扎好,不然痛都能痛死。   迷药无色无味,也没有任何后遗症,只是药效十分强烈,人牲皆有其作用,如果不是他们熟悉这个药效,还真不知道这两匹马中的就是这个迷药。   只是不知,是威武军的哪个人参与其中,苗神医把自己的药看得那么重,估计也只有军中地位比较高的军士才能带走。   李玙站起来,“明二的死绝不会那么简单,应该是被设计了,把这里所有的漏洞都抹干净了,让他们无论怎么查,明面上结果都是土匪杀死的。”至于私下的真相?私德有亏,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作死了,恐怕明家还会帮着遮掩,只能咬定明二是因剿匪死去的。   “是。”   卜元豹走回来,说道:“三公子,明福来所知的这段时间明二所在之处做了些什么,属下都问到了。”   李玙点点头,吩咐道:“你去查探下看是怎么回事,便宜行事。”   卜元豹应声,“是。”随即骑马迅速离开。   而后李玙又道:“元义,你去告知临丰县县令,让他带人来收尸。”   席元义:“是,三公子。”   卜元虎正在伪装那些尸体,掩盖不了痕迹的,都毁尸灭迹去。   忽然,他指指地上那具比较特殊的尸体,那个亲手杀了明二,为儿报仇的陌生大汉,“三公子,这个怎么处理?”   李玙侧头看过去,微微叹气,“路经此地不小心卷入官匪斗争的无辜百姓,查一下是哪里的,寻个机会送回去好好安葬吧。”沉吟了下,补充道,“送笔安葬费。”   “是。”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叶君书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 看书看不进去,功课也做得一塌糊涂。眉宇间染上的烦躁,连家里小孩都看出来了。   院考迫在眉睫,大哥几年没上学, 平时也就偶尔翻翻书, 比起其他十年寒窗苦读的考生, 确实很不占优势。   孩子们也跟着着急,但又不敢多做什么,怕给大哥添加压力,不过琐碎事他们是半点不让叶君书沾手, 在家里玩闹也小心的不发出声音,好让他专心看书。   对于孩子们的贴心, 叶君书心里很感动,他虽然为院考一事担忧,但他此时烦扰的,并不是这件事。   心中藏事, 既然再怎么强迫自己都看不进书,叶君书想找点事来转移注意力。   外头走一圈,看到乡亲们在做事,本想去搭把手,结果人人都不让他帮忙。   叶君书无奈, 自己一个人随处溜达,不知不觉就走到村口。   他站在柳树下,眺望眼前这条蜿蜒通向外头的道路, 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念头,踏步走出去。   不知道事情进展得如何,已经两天了,是成是败,总该有个结果。   他脚程快的话,还能再天黑前赶回来,就去看看吧……   与其待在家里胡思乱想,还不如亲眼探个究竟。   路上前后无人,他后面几乎是跑着走,等到县城门口,已是微微气喘。   他抹抹汗,缓口气后,才踏进县城。   县城一片风平浪静,如果出了大事,应该会闹开。   叶君书特意往明府和县衙附近绕一圈,皆是大门紧闭,没有看到人。   一时之间叶君书的心惴惴的。   他忽然想到前两天那些问路人,他们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也是去的临江边道,希望他们没赶得及……   这次注定无功而返,后来几天,他又陆陆续续去了三趟,直到第九天,他才觉察到异常。   县城门口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几乎不见一人,大店小店皆大门紧闭,偶尔见到一两个人也是匆匆跑过。   “快,就在那里!”   叶君书看他们跑的方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终于来了!   然而他却很平静,完全没有前段时间的焦灼不安,他快步往县衙方向而去。   还没到地儿,就听到哭声震天,叶君书定睛一看,县衙门口站满人群,几乎大半个县城的百姓都过来了,大家拼命往前挤,神情带着几分看热闹和幸灾乐祸。   叶君书一边喊着借过,一边使着巧劲钻进厚厚的人墙,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就看到几十个披麻戴孝的大人小孩哭声震天,地上摆了两排尸体,甚是壮观。   负责维持秩序的,是一队陌生的官兵,铁戟长枪,满面肃容。   叶君书迅速扫过一遍,哭丧的全是县城的人,说明白布盖着的都是衙门那些人,然而不见一个明家那群人渣,所以明二到底死没死成?   一下子看到那么多死人,而且对方的死还跟自己有关系,说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害怕吗?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   种种负面情绪他都有,独独没有后悔两字。   他不后悔,在县衙的人选择助纣为虐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之时,他不会后悔将他们也设计进去。   早先看不过眼,还有良心的人早就陆续离开衙门,留下的这些都做过孽,他们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活该啊……”   “可不是吗……”   “死了都死了,那个凄惨哟!”   “报应啊!”   “……”   围观的百姓脸上俱是解气,显然自去年开始县令及其衙役就很不得人心,他们祸害了乡里县里的好哥儿,如果不是骨子里的息事宁人态度,从小受的观念皆是民不与官斗,再加上身后一堆拖家带口的,早就有人闹反了。   叶君书大概能想得到他们的心理,一户人家汉子哥儿兄弟都很多个,结契后还有小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没得为了其中一个让其他兄弟孩子陷入危险中,没看那些反抗的都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残了吗?   所以被祸害了的人家,大都是忍着悲痛,不敢吭声。   也只有像雷叔那样人口少的家庭,才敢豁出去。   叶君书又何尝不是顾及家里的孩子,才缩手缩脚不敢明着反抗?如果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早就奋起抗争,大不了浪迹天涯去。   都是人之常情。   听到几乎一边倒的声讨言论,叶君书的心理负担才消一点,只是他最想知道的,明二那祸害到底死没死。   不多时,一个身着玄衣的年轻汉子和穿着官服的中年汉子从衙门走出来,站在门口,那位大人上前一步,对着密密麻麻的老百姓,亮着嗓音喊一声:“乡亲们!”   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说话的人继续说道:“王志高王县令日前带领衙役至隔壁县城临江边道剿匪,不幸罹难者众多,朝廷特旨,凡殉职衙役,均给一笔安葬费,十两银子!”   听闻,百姓们一阵哗然,“十两银子!”   “竟然是去剿匪才死的!临死之前还算做了件好事……”   “……”   那人扬声喊了几次安静,方一脸严厉地继续道:“然,死者不追究,活人罪责难逃,王志高在无特旨特办的情况下擅自下令出兵,管辖权责之外之事,导致多人丧命,严重失责,在位期间为祸乡里鱼肉百姓……数罪并罚,功不抵过,即日起王志高革职查办,押京候审,衙役王大勇……等十二人重打三十大板,流放三千里。”   叶君书一边听着,目光看向说着话的那位大人旁边站着的那个年轻汉子,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天问路的人中其中一个,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之间他的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但是那天那些人哪怕面对的是他这个泥腿子,也是态度良好,和和气气的。   叶君书想到那位至今仍印象清晰的三公子,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哥儿,一定不是和明二之流一路的,他微微放下心。   在众多官兵维持下,亡者家属不敢闹事,当场领了安葬费,抬着自家家人遗体,纷纷离开。   叶君书转去一旁的告示墙,看新贴上去的布告。上面的内容和那位大人说的无异,只是通篇文言,很正式的那种,他从头看到尾,上面还是没有提到明二的事。   所以人到底死没死?叶君书内心焦灼不已。   “子舟?”秦耀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君书回头,“师兄?”   “你也来看热闹了!”秦耀良一看真是叶君书,很惊喜的走上前,他就说这背影看着熟悉。   叶君书点点头,“刚好来县城一趟,看这里出事了就来瞧瞧。”他扫一眼现场,人陆陆续续散得差不多了,刚才人多是时候没注意到师兄也在,“你来多久了?”   “从那些人运送遗体回来我就在了。”秦耀良道,刚好他今日偷跑出来放松,想到久没见子舟了,便想跑去叶家村找子舟,谁知还没走出县门,就遇到来势汹汹的一群人。   基于有明二爷这么个不友好的外来人在前,秦耀良对这些陌生官兵还是抱有警惕心,谁成想一路跟来,竟看到的是这么大的事!   原来那天老王八和明二出去,竟是去剿匪?   秦耀良积极地去了解这事,可惜这群官兵口风实紧,除了明面上告知的事,其他小道消息都探不到。   叶君书和秦耀良互相交换了下信息,发现自己知道的不比对方多,便不再说话,准备一起离开。   “还有一具遗体没人认领,看是哪家的!”   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叶君书随意一瞥,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显得孤零零的,有好事者上前去胆大的掀开白布。   抬起的脚步硬生生止住,叶君书轻松的表情慢慢凝滞,他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直直的望向那具重新被覆上白布的尸体。   秦耀良走着走着,注意到并行的人突然落后了,忙回头走回去,“子舟,怎么了?”   顺着他注视的方向望过去,秦耀良又看看叶君书的脸色,神情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你认识?”   叶君书茫然片刻,好一会儿才说道,“可能看错了。”   然而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他看花眼了吧?否则怎么会看成是……   叶君书走到那具遗体旁边,呆呆的伫立片刻,才蹲下身,抖着手抓住白布的一角,他深吸一口气,倏地掀开,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一定是看错了,怎么可能是……   雷叔……呢?   一段时间未打理过的胡须虬结拉碴,覆盖了大半边脸,头发散乱,只简单打理过的发质上还有凝结的黑色血块,眼眶凹陷,脸型消瘦,裹在身上的衣服脏污破烂,如乞丐一般,浑身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如果不是前阵子看过雷叔这样的形象,叶君书还真不敢认。   后悔的情绪忽然肆虐他的神经,雷叔那时就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怎么能放任雷叔离开呢……   他当时只想着临江边道地势复杂,万一有个什么也方便雷叔逃跑,不会被人找到……   叶君书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秦耀良被叶君书突然的自虐惊了一下,他连忙抓住叶君书的手,“子舟,你做什么?”   他早该想到,自盼哥儿离世,雷叔早就不想活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他牵挂的人,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念头就是报仇……   雷叔的神情很安详,是大仇已得报,所以要去见盼哥儿了吗……   叶君书将满嘴的苦涩咽下,眨眨泛起水汽的眼睛,掩去眼中的情绪,才抬头对秦耀良轻声道:“这人我认识,是县城里猪肉摊的雷屠户,我以前经常去他摊位买肉,平时很照顾我的一位大叔。”   “呃……”秦耀良拍拍叶君书的肩,沉重道,“别难过,人固有一死……”不知怎么安慰了。   一个官兵走上来,“你们认识?”   叶君书点头,然后说出雷叔的姓名地址,那官兵看叶君书两人不像是骗安葬费的,便一把将银子塞叶君书手里,“快殓走吧。”   叶君书垂眸看一眼朴素袋子装的厚厚一袋银子,随后对秦耀良道,“师兄,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去找市场猪肉摊老板,让他带你去找人来帮忙给雷叔收殓,安葬后剩下的银子,就给来帮忙的人平分。”   “好,我马上就去。”秦耀良不放心的看叶君书几眼,“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叶君书摇摇头,语气很正常,“放心,我没事。”   秦耀良便迅速跑走了。   叶君书冷静下来,如此明显的疑点让他困惑,明明雷叔是带着刺杀的目的去的,怎么会被当成土匪杀害的衙役送回来呢?   事关雷叔,叶君书也顾不得什么了,他带着恳求的语气,询问道:“官差大人,雷叔只是个平民百姓,怎么会被土匪杀害呢?”   被问的官兵迟疑了下,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他应该是路经临江边道,不小心卷入官匪争斗才会遇害。”   “大人。”官兵行礼后就退开。   叶君书回头,是那天问路的人之一。   席元义忍不住打量了下这个不太似农家子的农家子,“你是死者什么人。”   叶君书恭敬回道:“雷叔如今已无亲人,平日里多有照顾小子,感情胜似叔侄。雷叔不幸遇难,小子应该为雷叔处理身后事……小子心里着实悲痛,不敬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席元义挑眉,不过看他神色黯然,心志有些消沉,到底没说什么,“节哀。”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回衙门。   “大人!”   对方疑惑的回头,叶君书张张嘴,最终沙哑道:“谢谢……”   席元义摆摆手,“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三公子吧。”   三公子?叶君书的脑中瞬间浮现起三公子的面容,他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已经走了一段距离。   “子舟!子舟!”   叶君书转过身,远处秦耀良带着一帮人匆匆跑过来,他瞬间将其他事情抛在脑后,和雷叔的邻居朋友一起,处理雷叔的身后事……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外面的事都处理妥当了?”   李玙站在丰城县县衙的大堂上, 正在观察这个简陋破旧的门墙,看到席元义走进来,便问一句。   席元义回道:“遗体都被家属领走了,朝廷的判决也广布出去了。”   “没人闹事吧?”   “没敢闹。”死去的那些人生前多多少少做过亏心事, 想必那些家属都心知肚明, 看到他们这些威严的陌生官差, 目光都躲躲闪闪不敢看了,再加上有安葬费,谁还敢闹?   李玙点点头,没事就好。   席元义接着说道, “那个枉死的无辜百姓,原来已经没什么亲戚, 听说就只有早逝夫郎的外家,不过不在县城里,遗体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子领走的。”   李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且那个小子还和我们有一面之缘。”   李屿目光微动, “哦?”   “就是那天给我们指路的那个小兄弟,挺有意思的。”   席元义问道:“三公子,我们要深查吗?”   李屿摇摇头,“不必多生事端。”   事情的处理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他们明李两家的事, 没必要扯出其他来。   这么块蒙尘的璞玉,在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令世人侧目之前就被别人摔坏,那就可惜了。   卜元豹提前一步来丰城县查探过, 他稍微了解一下就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计划在他看来十分粗糙,漏洞百出,但是那孩子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年纪和阅历摆在这里……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成长,一定会成为他李家的一大助力,谁让明家已经彻底和对方结仇了呢!   李屿微微眯眼,此子将来长成,就算不站在他这一边,也不会和他们对立,既然这样,他何必让对方夭折?   “尾巴都清扫干净了吗?”   相反,他还要助对方一臂之力,给他一个安全无忧的环境好好的成长。   且看他将来能做到什么程度。   一旁的卜元豹答道,“都清干净了。”   李屿点头,“再留两天,将这里的事彻底解决,咱们就去边关。”即使是对立的,但明二留下的一堆烂摊子,他忍不住不去收拾。   既然事情都让他知道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良心也过意不去,真正受苦的始终是百姓,罪魁祸首已经死了,那他就代表朝廷,给那些受害者一些补偿吧。   “是。”   ……   叶君书将雷叔葬在盼哥儿旁边,新生的两座坟墓并立,就好像第一次见面时,他们站在摊子后头笑看着他那般。   匆忙赶来的盼哥儿外祖一家和前来帮忙的人都离开了,叶君书还不想走,师兄想陪着他也被自己劝回去了。   叶君书一个人坐在坟前,安安静静地思考,似乎想了很多东西,然而又记不起自己想了些什么,直到天色彻底亮起,他才起身离开。   几天没回去,孩子们该担心了,虽然他已托了消息回去……   希望雷叔和盼哥儿来世还能再续父子缘分,希望他们能投胎到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有个完美的人生,不再受这样的苦……   他衷心希望着,既然自己能有两个世界的记忆,那就有投胎转世吧?   雷叔和盼哥儿是葬在县城郊外的小山坡处,他沿着小路走下山,离官道还有一小段距离,就听到有骏马奔跑而过的声音。   听着莫名熟悉,叶君书心念一动,快步跑出去,才踏上官道,就看到几个骑马飞驰的背影。   他眼睛一亮,卯尽全力追上去,“三公子!请等等!三公子!三公子!”   对方跑得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叶君书跑了一段距离,慢慢停下来,估计……是没听到吧。   叶君书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失落,他垂头看看自己穿着旧布鞋的双脚,他又不会轻功,一双腿怎么追的上四条腿?看来没法亲自……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叶君书倏地抬起头,就看到那位三公子骑着马跑来,修长的身形微微伏着,飘逸的衣角袖摆飞扬,逆着光的面容有些模糊,却非常耀眼。   他晃了晃神,不一会儿对方勒马停下,离他仅有三步之遥。   李玙开口问道,“有事吗?”声音清浅,十分动听,好似悦耳的琴弦,拨动人心。   叶君书亮起大大的笑容,拱手感激道,“三公子,谢谢您将雷叔带回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李玙垂眼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少年,脸上泛起淡淡笑意,“倒是小兄弟,重情重义,值得敬佩。”   叶君书忍不住抬眼望过去,只觉得这个公子哥儿笑得真好看……他忙低头敛去心神,“不管怎么说,这份恩德,学生会记挂在心上,日后……”   叶君书正想说如果对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对方和自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哪需要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帮忙呢……   “那你这份谢意本公子收下了,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   李玙调转马头,正要离去,叶君书脱口道,“等一下!”   李玙回过头,表情有些淡淡的疑惑。   叶君书咽咽唾沫,道,“三公子,听说明二爷是和王县令一同去剿匪的,不知他如何了?”他心中紧张,面上镇定,带着几分好奇,“不知三公子清不清楚,明二爷在丰城县住过一段时间,所以……”   李玙目光一闪,不知想到什么,神态柔和了一点,区别其实并不大,但是叶君书就是看出来了。   “明二不会再回来了,你放心。往后,莫要再打听临江边道和明二的事了。这次剿匪牵扯到一品官员之子的性命,上头不会轻易揭过。你还是别好奇太过,免得不小心招惹麻烦。”   叶君书对上那双明眸,通透得仿佛早已看穿一切,他的试探、拙劣的演技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他面上发热,心中羞愧。   他就是看对方是个好人,才想向他打探消息。   三公子直接处理这件事,估计会查出点蛛丝马迹……   “你是个聪明人,毋需想太多。希望你专心念书,将来有金榜题名的一天。”   “学生明白,多谢三公子。”叶君书感激道。   不管对方是不是有意帮他,不管对方知不知道这件事里有他做推手,叶君书都承他这份情。   “有缘再见。”   李玙留下一句,就策马离开。   叶君书呆呆的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想到,糟糕,他忘了问对方的名字了!这个世界这么大,他往后就是想找人也找不到啊……   可惜这会儿什么都迟了。   叶君书遗憾,无精打采的往家里方向走。   不过,哥儿家的名字,应该不会随意说出口的吧……说不定他问出口反而会让对方觉得孟浪。   这么一想,叶君书的心情才好受点。   村口的景物映入眼睛时,他就看到一排手拉着手从高到矮排序的孩子在远远眺望。   他双手揉揉脸,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   “大哥!大哥!是大哥回来了!”   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响起,叶君书看到孩子们呼啦啦跑着过来,也快步迎上去。   “跑慢点,别摔着了!”   孩子们看到大哥,兴奋的小脸都红了,只想早点扑上去,哪还注意到大哥说什么。   “大哥!大哥!呜哇……”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五娃六娃抱着叶君书的大腿,还没说话,就先哭上了,路哥儿和勤哥儿一人拉着一只手,也是泪眼汪汪的看着叶君书。   小山……呃,小山抹抹眼睛,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充满鼻音的声音说道,“大哥回来就好……”   这会儿叶君书什么想法都抛在脑后了,满心里只想着怎么哄回这些哭包。   孩子们年纪小,他留他们几个小孩子在家,肯定会很不安,叶君书又是道歉又是保证又是好声好气哄的,总算没让他们再掉小金豆。   双胞胎粘着叶君书不下来了,他一手抱一个,带着一群孩子回家。   双胞胎抱着叶君书的脖子,眼眶还红红的,“大哥不见了,五娃可想可想大哥了!”   “六娃也可想可想……可想大哥了!”六娃一连说好多个可想表明自己的心。   叶君书一人亲一口,“大哥也想你们了。”随后换来双胞胎湿哒哒的口水吻糊满脸。   “……”   叶君书抱着孩子抱到手都酸了,双胞胎才依依不舍的下来,自己抱着叶君书的大腿,就是要黏在一起。   叶君书哄了好久,才让他们自己去玩游戏,不过他得在他们眼皮底下坐着。   看孩子们玩闹着都要不时抬头看一下大哥还在不在,叶君书有些心酸。   孩子们还是太小了,离不开他太久……   但他是大家长,是孩子们的主心骨,得撑起一片天给他们遮风挡雨。   叶君书闭闭眼,可是没办法……   路哥儿坐在叶君书身边,小手放到叶君书手里,担忧喊道:“大哥……”   叶君书看着路哥儿,揉揉他的脑袋,“路哥儿,过几天有时间大哥带你们去县城玩。”   见路哥儿下意识紧张恐惧,叶君书更觉得自己之前做的是对的,他低声道,“不要怕,会伤害你的人,已经不在了,我们……安全了!”   路哥儿倏地睁大眼,震惊道:“大哥……”   叶君书将路哥儿抱到大腿上,缓缓将县城这几天的事说给他听,末了轻声道,“我们路哥儿最勇敢了,一定能战胜恐惧的,对吧?”   叶君书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是他知道前世的事给路哥儿留下了太多的阴影,导致他下意识逃避……   但是他不能让路哥儿这么下去,恐惧,逃避,懦弱……他要让路哥儿解开这个心结,消除所有的负面情绪,做一个真正天真快乐的孩子,所有的阴暗,都由他来承担就好了。   “路哥儿,你看,一切都在变好,早就不一样了。”所以,不要再做噩梦了。   这么多孩子,叶君书最心疼的就是路哥儿,他有时还会想,既然都有他了,怎么还让路哥儿多一份这么不美好的回忆,就他重生不行吗……   现在,明二死了,路哥儿能走出阴影了吧?   路哥儿仰头看着叶君书,没说话,眼中却浮起一层水光。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上京   高大的红墙环护, 绿柳周垂。巨大圆木柱子伫立在气派的大门两边,铺砌的平坦地面延至高高的朱红色门槛,两米远的距离的一层层阶梯。   两根柱子下方是两只巨石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獬豸。   大门上方一排排红灯笼被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取代,白布挽成的白幡挂在屋梁上, 整座恢弘的府邸陷入一片白茫茫。   身着素衣, 腰缠白布汉子哥儿在曲折回廊来去匆匆。   厚重的棺木放置在灵堂上, 哀哀切切的哭泣不断响起。   一个神色憔悴的中年贵夫人扑在棺木边,声声悲喊,“儿啊!阿姆的好儿啊!你怎么就这么丢下阿姆走了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两个贴身侍从将夫人搀扶起来,“夫人, 请节哀。”   跪在灵堂上的莺莺燕燕哭得也是悲悲切切,仿佛死去的是自己的心肝差不多。   站在一旁的保养良好, 气势一看就是长居上位者的五十来岁的长者背着手看着这一切,眼里看向棺木闪过一丝悲痛。   但看到那个贵夫人时,更多的是不满,他沉声道, “行了,别哭了,再哭人也活不过来。”   贵夫人帕子捂脸,咬牙恨声道:“老爷!老爷!您一定要为鹍儿报仇啊!鹍儿死得如此凄惨,您一定不能放过害死鹍儿的人!”   “慈姆多败儿, 鹍儿有这天都是你纵容出来的结果,哼!”   “我的鹍儿本来好好的,若不是你非把他赶出上京, 鹍儿会死在他乡吗?可怜我儿,阿姆竟未能见上你最后一面……”   贵夫人想到时隔七八个月,鹍儿再回来时,却是一具尸身,想到鹍儿竟悄声无息的死在异乡,他就恨得不行。   “老爷,咱们进宫去请娘娘做主,为我儿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鹍儿就是剿匪途中牺牲的,那帮匪徒已经被李家伏诛,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贵夫人狰狞道:“我不信!他李三出现在那里,我儿就死了,说没关系我不相信!一定是李家害了我儿!”   “哼!你有证据吗?没有就闭紧你的嘴,休要乱说话!明面上,我明家还欠了李家恩情!”   明相冷哼,如今官方的结果是李家恰好经过此地,发现临江边道的官匪斗争中牺牲的明二,费劲心思把明二的尸首送回上京不说,还请兵将匪徒剿灭了。   明相自然不相信这世间有这么巧的巧合,可惜他明家的人全部被杀,有些甚至尸骨无存。不过他手下的探子却是打探到,是鹍儿自己作死,企图通过剿匪立功劳好回上京,结果被他祸害了哥儿的受害人砍杀报仇了。   他对这个小儿子早就放弃了,对他的谋略才智不抱希望,这种蠢事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他如何敢在圣上面前说深查下去,如何将鹍儿的死算在李三身上?   鹍儿就算不是剿匪死的,他也得将这个事摁实了,剿匪而死总比被受害人杀死报仇体面多了。   不过李三一定做了推手,鹍儿的死一定和李家有关!就算明面上不能和李家计较,暗地里,他也一定要为鹍儿报仇,李家!哼!   明相微微眯眼,露出一丝狠厉。   ……   “我回去了。”   厚重的书本被合上,一个修长的身影站起来,叶君书收拾好桌面,看看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了,我明天再来。”   “啊?”   秦耀良还在握着毛笔绞尽脑汁地写文章,听到叶君书的话,先是茫然一瞬,随后放下毛笔,站起身道,“子舟,你真要每天这么来回赶啊?就不能在我家住下吗?本来就时日不多,你每天来回也要花费很长时间呐,不都浪费了吗?”   叶君书摇摇头,“我不放心家里。”   秦耀良想到子舟家那一群奶娃娃,也是苦恼,见子舟收拾好要离开,他伸伸懒腰道,“我陪你走一段吧,顺道放松下。”   叶君书没拒绝,他笑着背上背篓,和秦耀良一道,走出院门。   大街上此时已经很冷清了,秦耀良是个嘴停不下来的,一路上乱七八糟的说个不停。   秦耀良突然神神秘秘道,“子舟,你知道吗?前段时间那些祸害不是都去剿匪了吗?有小道消息传闻,明家那帮祸害都死了哈哈哈……   苍天有眼,总算为我们丰城县报了仇!   你不知道,原来老王八和一些衙役被土匪俘虏了才没死,李家大人带兵剿灭将他们救了出来,不过也难逃罪责,听说老王八已押解京城秋后问斩了!”   秦耀良说得双眼直发亮,“真是恶有恶报!”   “是啊。”叶君书还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三公子让他不要去打听,他就没去关注了,反正他只要知道明祸害已经死了就行。   秦耀良忽然盯着叶君书看几眼,倏地问:“子舟,这事和你没关系吧?”   叶君书目光一顿,不动声色问:“怎么说?”   秦耀良难得纠结道,“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引导明祸害一步步自己走向死亡差不多,你……”   明祸害和子舟一家也是有恩怨的,而且还不小,可是子舟有这么深沉的心思吗?秦耀良觉得自己多虑了,可是那段时间子舟……   叶君书笑道,“你觉得我有这么大本事吗?”   “……也对。”秦耀良挠挠后脑勺,虽说子舟一向聪颖过人,可小小年纪就能借刀杀人,步步为营,未免太夸张了,他为自己怀疑兄弟感到羞愧。   叶君书倒是抓住一个重点,“你说带兵去剿匪的,是李家人?”   “是啊!”说到这个,秦耀良瞬间变得激动,“你看明李两家的恩怨连我们这偏僻小地方都听说过,说明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可李家人竟然能不计前嫌,不因私忘公,前来为明家收拾烂摊子,不愧是咱们大夏的护国将军李家人,就是大气!”   李家……李三公子?   是李三公子吗?   叶君书一直听他身边的人称呼他为三公子,那极有可能,就是李三公子!   叶君书也有些激动,起码人海茫茫,总算有个寻找的目标了,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很大的可能,那个哥儿,就是李三公子!   李三公子会在京城的吧?等以后他进京科举,说不定还真有缘会再见,至于见过之后想做什么,他不去深想。   “我还听说,朝廷派了个县令前来我们县城任职,希望不会像老王八那么坏。”   “县令?”好歹是他们的父母官,叶君书的注意力转到这边,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秦耀良想了想,摇摇头,“我只在私塾里听了一耳朵,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阿父应该更清楚点。”阿父的消息更灵通些。   叶君书点点头,便没在问。   眼看就到县门口了,秦耀良不死心地再次问道,“子舟,你真不住县城吗?要不,你将弟弟们也带来县城都行啊!我阿姆可以帮你看孩子!”   叶君书摇头道,“孩子们在县城不熟悉环境,也没有玩伴,会不习惯。”县城哪里有乡下来得舒服,村里村外到处耍,孩子扎堆,到处是熟人,不用担心孩子会丢。   秦耀良无话可说。   叶君书忍不住笑道,“不过我还是可以带孩子们来县城探望一下师姆,师姆还没见过双胞胎呢。”   这个决定他早就有了,只不过事情太多一拖再拖,再加上路哥儿对县城的排斥恐惧,到现在孩子们还没出过村子。   闻言,秦耀良眼睛一亮,“真的?说好了,可不能反口,我这就回去和阿姆说!”他说完,就急急往家里跑。惹得叶君书在后头喊道,“还没定日子呢!”   可惜,秦耀良跑得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了。   真是,师兄也太急躁了。   叶君书无奈,转身出县城,他一路疾走,一边在脑子里默默背诵,将四书五经烙印在脑子里,哪里没通透就多背几遍。   他也不算浪费时间,来回路上在脑子里复习功课,也是一种学习,还能顺便运动。   院考在即,叶君书的心绪反而不急切了,明二已经死了,最直接威胁到他们家的祸害已经没了。   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就算这次院考不通过,他还有下次,三年后再下场,到时他才十八岁,还很年轻。   沉下心来,他的进步更是飞快,几乎是肉眼可见,先生嘴里不说,但眼里的赞赏遮掩不住。   叶君书不敢骄傲,他知道自己,比起其他学子还差得远,不说其他人,起码现阶段他连师兄都是比不上的。   虽然师兄对科举百般推拒,总是千方百计逃功课,但有先生时不时盯着,师兄是没停过念书的,他的基础和学识比他好多了,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   叶君书默默背完课本,家就到了,想到家里的孩子,他就浑身充满力气。    第60章 第六十章   叶君书再次从一个旖旎的梦里醒来, 留下让他十分困窘的证据,还好炕上只有小山和双胞胎,不然多尴尬。   之前发育期的时候最多就是起个反应,他心中藏事太多, 也就没想过那些风花雪月。   但自从放下心结, 他就三天两头的开始做春梦了……叶君书苦大仇深的再次悄悄起床摸黑洗亵裤。   本来这是正常反应没什么, 但是让他觉得羞耻的是,他做梦的对象,是那么好那么高不可攀的哥儿……   叶君书不得不承认,他貌似对一个才见了两面的哥儿有了好感, 然而才刚认清这个事实,他就面对失恋的现实……   在这个重视门第之见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 他一个山旮旯里的穷小子肖想豪门贵族的世家公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连做个梦都觉得亵渎了对方,可惜他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三公子看着有十七八岁了吧?也许已经定亲了……想再多都是虚妄。   无疾而终的初恋啊!   叶君书感叹一声, 晾好衣服,在院子里打套拳发泄下精力,总算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冷静下来。   不多时小山也精神奕奕的出来了,兄弟俩过了一会儿招, 路哥儿也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两个哥哥,露出笑容打招呼, “大哥二哥早!”   “路哥儿早。”   叶君书看天色微微亮,便收了拳,最后进了厨房。   孩子们陆陆续续起床,整个院子就热闹起来。   知道今天要去县城后,孩子们兴奋了一个晚上,闹得很晚才肯睡下,叶君书以为他们会晚起呢,没想到低估了他们对去县城的兴趣,早早起来还精神百倍的缠着叶君书闹。   路哥儿熟练的烙了很多个热乎乎的饼子,叶君书一边分神注意孩子们在周围跑跑跳跳,一边将今日要带去县城的东西装好。   “大哥大哥,今天五娃六娃也去县城吗?”双胞胎围着叶君书跑。   “是的。”   “大哥大哥,二哥也去吗?”   “大哥大哥大哥,三哥也去吗?”   “四哥也去吗?”   孩子们问了又问,叶君书全程温声答了又答,没有丝毫不耐。   他可以理解孩子们为什么这么兴奋,这么多年,五娃六娃都能跑能跳了,路哥儿都八岁了,还没出过村子,没去过县城。   小山还小的时候有去过,不过应该早就没印象了。   叶君书不是不心疼,可是以前那样的情况,他不可能带孩子们出门,幸好,现在可以了。   饼子很快就做好了,叶君书将其包好放进背篓里,带领一群欢呼雀跃的豆丁出门,往村口走去。   自县城的祸害都走了后,县城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乡亲们怕惹麻烦,走到大路上都飞来横祸,基本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实在需要出门,都是来去匆匆。   甚至有一段时间,县城冷清得像是鬼城一样,毫无人气。   不过现在总算好了,祸害已去,乡亲们个个神清气爽,拍手称快。   县城既然已无危险,在家里闷了许久的乡亲们怎么可能不出来透透气?   正好今日是赶集日,大半个村子都出动了,可见这段日子实在憋的很。   叶君书带着孩子到村口时,已经有乌泱泱一大群人在。   叶君书微笑着一路打招呼,随口寒暄几句。   村里唯一一辆牛车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明阿姆看到叶君书他们走来,连忙喊他们过来。   “舟小子,来得正好,这里还有个位置,快带孩子们过来!”   一旁胡老二家的一听,顿时不满道,“叶五家的,刚不是说没位置了吗?”   明阿姆顿时不客气道,“你以为你是四五岁小孩?咋脸那么大呢?”   叶君书当作没听见,闷不吭声的将路哥儿、勤哥儿和双胞胎抱上去,“乖乖坐好,不许调皮。”   虽然空位不大,但几个小孩子挤挤还是坐得下的,叶君书朝明阿姆笑道,“明阿姆,谢谢您帮孩子们占位,您吃了吗?我带了几个饼子。”   “吃了吃了,洛哥儿早早将早膳做好了。”   “洛哥儿不去县城吗?”   “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明阿姆摆摆手。   叶君书笑笑,从背篓里拿出几个饼子,分给孩子们,叮嘱一句,“不要弄到衣服去了啊。”   孩子们捏着油纸,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饼子,坐在从没坐过的大牛车上,别提有多快乐了。   胡二家的盯着路哥儿的小麻子脸瞧了又瞧,唉哟唉呀的,声音尖锐刺耳,“啧啧啧,好好的一个哥儿,怎么就那么不走运得荨麻疹呢?瞧瞧这一脸的印子,想当初路哥儿长得多漂亮啊,连贵人都想要了去,真可惜啊!”   正笑眯眯看着孩子们吃饼子的叶君书目光一顿,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明阿姆顿时横眉一竖,“你说你年纪一把了,还拿孩子开刷,就不能留点口德?人路哥儿招你惹你了?”   胡二家的不满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又没说错,你这么大意见干嘛?”   平伯姆看着这两人实在不像话,道,“好了好了,一大清早的都别火气那么重,没得影响别人,这又不是你家,要吵吵,就回家去。”   这话,分明是对着胡二家的说的。   平伯姆身为村长夫人,自然有几分地位,他一发话,两人便不闹了。   路哥儿悄悄伸出小手拉拉叶君书,在叶君书看过来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表明自己一点儿也不介意。   叶君书垮下的表情忍不住柔和起来,他揉揉路哥儿的头,没说话。   叶君书早就注意到乡亲们的视线大多在偷偷打量路哥儿了,只不过大多目光是好奇的不带恶意,便没理会,谁知胡二伯姆竟然大大咧咧的开口说这些。   路哥儿不常露面,但在乡亲们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好看的小哥儿,这还是路哥儿得病后第一次露人前。   之前有听宋大夫和叶五家的说路哥儿在好转,可能会留印子的话,乡亲们听了也没什么概念,如今一看,嚯!这印子还挺深挺多,好好的一个小哥儿毁成不成样子了,以后怎么结契得出去哟?   一些心里本来有其他想法的人心里忍不住嘀咕,原来路哥儿这病是实打实的,并不是说假啊……   到时辰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县城走去。   叶君书走在牛车旁边,随意吃着饼子,大部分注意力在几个孩子身上。   看孩子们在牛车移动时惊异地睁大眼,连饼子都顾不得吃了,好奇的左望右看,他就忍不住心情愉悦,他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孩子们新鲜感正浓,小脑袋随着牛车的晃动左摇右摆,简直看不过来,虽然路上没什么景色好看,可孩子们就是看着稀奇。   叶君书可不想孩子们饿着肚子,眼看饼子都要冷掉了,便出声提醒,让他们先吃完再看。   他这个大哥在孩子们心里还是很有威严的,听了叶君书的话后乖乖的吃完饼子,才揪着叶君书问起十万个为什么。   孩子们的童言稚语总是让大人们忍不住发笑,欢声笑语蔓延整个队伍,长长的一段路也不觉得枯燥和累了。   眼看县城越来越近,路哥儿越来越不自在,脸色渐渐发白,整个小身板忍不住微微发抖。   时刻注意着的叶君书第一时间就发现路哥儿的异状,忙担忧地问:“路哥儿,还可以坚持吗?”   路哥儿咬着牙,紧紧看着叶君书,双眼却露出恐惧。   “怎么了?是不是晕车了?”明阿姆快步上前来,关心地说道,“路哥儿再忍忍,马上就到县城了。”   路哥儿浑身一颤。   叶君书看着更心疼了,他忍不住伸手将他抱起来,“乖,没事,大哥抱着你走。”   路哥儿双手环住叶君书的肩,埋着头低低应声,“嗯。”   叶君书设想过路哥儿会有的反应,但为了让他克服恐惧,他只能狠狠心,忍住将路哥儿带回家的冲动,只有让路哥儿解开这个心结,才是对他好。   叶君书抱着他稳稳当当的走着,明阿姆见叶君书很有力气没逞强的样子,便没说话。   很快就到达县城门口。   没坐牛车的乡亲们在入口就离开各自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叶君书他们也准备就此和乡亲们分开。   “明阿姆,我先带孩子们去拜访先生。”   “好好好,是该去。”明阿姆没意见,他叮嘱几句,便和平伯姆他们一起行动。   小山将勤哥儿他们抱下车。   双胞胎睁着大大的眼睛四处打量,忍不住朝叶君书靠近,抓着他的衣摆,“大哥,这就是县城啊!”   六娃也感叹,“好大好多人啊!”   的确,好久没看到这般热闹,显然不止他们一个村的出来了,他们也不是最早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还有久违的吆喝声。   叶君书柔声吓唬道,“是啊,所以不能乱跑知道吗?要时刻跟紧大哥,不然跑丢了被人贩子抓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们了!”   双胞胎一听,顿时紧张得抓得更紧了,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看,深怕从哪里跑出人贩子将他们抓走,五短小身板贴着叶君书的小腿,简直快要抱上去。他们不要离开大哥!   勤哥儿也吓得紧紧抓住二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叶君书。   “我们现在要去耀良哥哥家,耀良哥还记得吧?”   孩子们脆脆地答:“记得!”   “我们要去拜访大哥的先生和师姆,到时不许调皮知道吗?”   “知道!”   叶君书满意地点头,正准备带孩子们走去先生家,就听到一声声呼喊——   “子舟!子舟!”   “是耀良哥!”孩子们兴奋地蹦蹦脚。   秦耀良挥着手挤过人群跑过来,“总算赶上了,差点就错过!”   “耀良哥!”孩子们喊人,一点儿也不认生,显然对他还是很熟悉。   “是五娃六娃……都长大不少哈哈!”秦耀良笑眯眯地一一打招呼。   “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们啊!走走走,阿父阿姆等了好久了!”   秦耀良一看,叶君书抱着路哥儿,小山抱着勤哥儿,他嘿嘿一笑,一手一个抱起双胞胎,兴奋地往前冲,“走咯!”   双胞胎兴奋地尖叫顿时响起,引人侧目,叶君书看得心惊胆战,忙在后头追道,“慢点跑!别摔着孩子了!”   小山也激动起来,抱着勤哥儿奋起直追,看得叶君书好气又好笑,这群熊孩子!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呼啦啦一群大孩子小孩子欢声笑着跑到先生家, 师姆早早就在候着,看到一群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孩儿,眼中的喜爱快要溢出来。   叶君书后脚进来,清咳一声, 挂在大孩子身上的小孩子纷纷下地。   孩子们迅速站在屋子排成一排, 一本正经的行礼, “拜见先生,拜见师姆!”   软软糯糯的童音别提多惹人疼了。直接唤起师姆浓浓的姆爱,多好的孩子!   他这个年纪正是想含饴弄孙的时候,可惜小儿子未结契, 大儿子一家远在上京,小孙儿也没在身边, 他平日里就自己一个人,还是觉得寂寞,此刻看到这些小孩子,怎么不欢喜?   师姆摸摸双胞胎的肉嘟嘟的小嫩脸, 对叶君书道,“一直担心你一个大孩子怎么养孩子,没想到养得还真好。”他以为会看到一个个瘦骨嶙峋无精打采的小孩,不成想,子舟在乡下养的孩子, 比县城里精细养的还更健康。   不仅如此,每个孩子都教得很好,懂事又机灵, 大人教出来的那些都比不上。   叶君书笑笑,他也是第一次养孩子,幸亏都没养歪,每天的营养足够,也没让他们饿肚子,不知不觉就养成这样了。   他觉得有个好的榜样很重要,有他和小山在前,善于模仿的孩子们自然都学好。他厚脸皮地想到。   师姆瞧着这几个孩子,越看越喜欢,直接将大的那两个忘在脑后,带着一圈小的去后院。   叶君书一直不放心的跟在后头看着,见刚还有点陌生感的孩子们在师姆的温声细语下,很快就亲近起来。连叶君书都抛在一边,围着慈祥和蔼的师姆转了。   师姆对于路哥儿的遭遇十分心疼,见着那张麻子脸也没有异样,反而更加怜爱,还特地牵着路哥儿走路。   叶君见孩子们挺习惯的,便放下心。   家里难得热闹,秦耀良兴致高昂的想和孩子们一起玩,行为幼稚得简直回到了秦三岁。   秦康泰看不过眼,直接揪着两个大的,叶君书和秦耀良,带过去私塾那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堆一沓经义注解,让他们在规定时间内熟读还要写出一篇自己的阅读理解来。   这下两人都没法轻松玩耍了,面对面坐着看着一堆书埋头苦读,总算在秦康泰再次回来之前将文章写好。   叶君书刚停笔没多久,秦耀良也停下笔了,两人互相交换看。   说真的,师兄虽然平时不务正业爱看话本,但多年积累下来的学识也是很渊博的,更何况常年陪在先生身边,眼光比一般人有远见多了。   叶君书的优势就是多了一份记忆优势,看待很多问题想法更不一样,更全面一些,切入问题的角度点和论述思想更加新颖,叶君书无法在稳扎稳实的古时文章里出头,只能靠新奇的想法脱颖而出了。   总得来说,他和师兄互补,所以他们互相交换着看文章,对双方都有益。   没多久先生就过来了,他看两人都有认真完成功课,额头上深深的法令纹都浅了不少。   先生先是看了师兄写的文章,明明在叶君书眼中已经写得很好的文,在先生嘴里被批得一无是处。   叶君书:“……”   他保证自己没眼花,明明看着的时候先生眼里的情绪是很满意……   叶君书忍不住偷偷看向师兄,见他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显然没把先生的训斥放心里,看叶君书望过来,还偷偷扮个鬼脸。   秦康泰自然看到这个小儿子的小动作,更是看不惯,干脆挥手让他赶紧滚,别在他面前碍眼。   秦耀良一得赦令,整个人瞬间振奋,然后十分没义气地将叶君书扔下自个儿匆匆跑走。   叶君书:“……”   看着先生拿起他写的文章审阅,他不自觉挺直腰板。   秦康泰看完后,对叶君书这段时间都显著进步心中也是满意的,于是板着脸评论道:“字体虽工整但无自己特色,还需多练练,我这里有几副字帖,走的时候带回去临摹五百遍……整体文章内容构思新颖,角度切入独特,但有些言之无物了,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   叶君书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秦康泰又道,“那个箱子里是近十年来学生留下比较优秀的作业,还有近几届院考出的题目和考生的答题,你多看看。”   “是。”叶君书动容,先生一家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先生虽然曾对他失望过,但到底还是尽心尽力。   秦康泰又道,“以你现在的学识,想参加今年的院考没多大希望能考上,你还要去考吗?”   叶君书坚定道,“学生想试试,学生倒不奢求一定要考上,只是想体验一下考场的氛围。”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没考上也没什么,权当积累经验了,若是侥幸能考上,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秦康泰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切记,读书人最忌急功近利,要想在科举之路走得远,心智、学识,缺一不可。老夫是建议你三年之后考更有把握,既然你坚持,那老夫也不多说什么,距离院考还有不到两个月,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县里,专心复习。”   “这……”叶君书迟疑,他拖家带口的,留在县城他也无法安心读书啊!   秦康泰板着脸道,“家里两三间房还是有的,那群孩子你就让你师姆先照顾着。堂堂一个汉子,不要像哥儿一样将目光局限在后宅,小家子气。”   叶君书只好道:“依先生就是。”   叶君书听了先生念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被放出来,整个人差不多要虚脱。   出来找一圈,没看到师兄人影,他转念一想,师兄一定是回去找他家孩子玩闹了,于是也匆匆往先生家里赶。   回去一看,果然人都在,师兄正笑哈哈地陪着孩子们玩游戏,师姆含笑坐在一旁。   叶君书走到师姆旁边,还没说话,师姆就率先说道,“子舟,你先生都和你说了吧?”显然他们已经先通过气了。   叶君书此时想起来觉得有些不妥,“师姆,孩子们调皮,没个轻重,学生怕他们扰了您和先生的清净。”   “就是要热闹点才好,孩子们都很懂事,师姆和先生欢喜得紧。”师姆面带笑容道。   “可是家里的家禽还没安置好,再说孩子们没带换洗衣服过来……”他只是想着带孩子们来拜访一下,傍晚就回去,可没想过长期住下来。   “这个不必担心,我闲着没事做了几件衣服,应该适合孩子们穿,而且耀良他们兄弟小时候的衣裳也保存的好,不介意的话都可以拿来用。至于家里的事,今天不是赶集吗?你村子里的人应该也来了吧?捎个信过去,请乡亲们照看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叶君书:“……”他还真无法反驳,先生和师姆是一定要他们住下了,什么情况都替他们想好,实在无法推却,只好点头应下。   用过午饭后,叶君书和秦耀良一起带着孩子出去逛街。   路哥儿经过一个上午的适应,反应已经好很多,叶君书怕他逞强,便牵着路哥儿和勤哥儿慢悠悠的走。   小山和师兄就看着双胞胎。   长时间留宿师姆家的事叶君书已经和孩子们说了,大的两个想得多,明白这样更能让大哥专心读书,便没意见,小的几个,正是乐不思蜀的时候,更巴不得留下来。   既然决定住下,那么一些需品叶君书就得先买好了,不过师兄没让他买,说是全都准备好了,这让叶君书不知该作什么表情才好。   他牵着家里的两个小哥儿,柔声说道,“路哥儿和勤哥儿有什么想买的吗?”   路哥儿没什么想要的,勤哥儿不知道要什么。   他只好看到勤哥儿感兴趣的小玩意和零食都买下来。   路哥儿想了想,道,“大哥,要不给我买些绣线吧?”他的刺绣洛哥说已经小有所成,可以试着绣一些帕子来换钱了。   叶君书没意见,便带着孩子们去绣庄。不过他对这些不懂,如果能遇上明阿姆他们就好了。   还真是巧,才到绣庄,就看到明阿姆从里头出来,两方相遇,各自都很兴奋。   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明阿姆一摆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明阿姆常年和绣庄合作,与老板很是相熟,他们不必多大价就拿到了绣线和帕子。甚至看在明阿姆的面上,如果路哥儿的绣活还可以,就和洛哥儿一样的价收了。   叶君书本身小有积蓄,不指望路哥儿赚多少钱,但看他这么高兴,自己也跟着开心。   解决一件事,叶君书又道,“明阿姆,我和孩子们这段时间就住在先生家,直到院考完再回去,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家里的家禽。”   “没问题。”明阿姆爽快应道,接过叶君书的大门钥匙和仓库钥匙,想了想,问道,“那么多孩子住你先生家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带两个回去住我家?”   叶君书笑着摇头,“师姆很喜欢孩子,他们不介意的。”   明阿姆便没说什么,和叶君书又聊几句,就先离开了。   本来叶君书还想着傍晚到集合点找明阿姆说这事的,如今刚好碰上,就不用再特意过去了。   叶君书便专心带着孩子们玩了一个下午,才回到先生家,和师兄开始过起淹没在知识的海洋中的水深火热日子。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充实的日子过得无知无觉, 叶君书临时冲刺沉溺在四书五经中,直到先生说准备好行李后天一大早就出发,还半天没反应过来。   准备?出发?叶君书恍然,哦, 差不多到院考的时间了。   他们县城读书人每一届都不多, 每届考试考生也不多, 特意设个考点,无疑是浪费朝廷的人力物力,所以丰城县的考生院考是和隔壁县城合并一起考的。   每届院考都是由先生和两位临教一同,带领本县考生提前十天出发, 到临丰县县城先适应适应。   考试的笔墨师姆已经准备好两套,叶君书除了收拾下自己的衣裳和日用品, 其他的一概不用操心。   往常在家经常要上山干活儿,叶君书的穿着很随便,基本就是窄袖紧裤腿的短打,没什么讲究。   自来县城住下后, 师姆亲自给他做了三套学子对襟儒服,叶君书穿上觉得很不习惯,不自在。   但是既然要走科举之路,那么在日常习惯自然要向读书人的生活习性看齐,格格不入的话, 容易被其他学子排斥,这不是叶君书想看到的。   所以他现在就得慢慢习惯穿戴上的区别,大不了以后想上山要干活时再换其他的。   后天就要出发去临丰县了, 叶君书心有所感,便和先生他们说声,自个儿回去村子一趟。   马上就要去院考,这是家里的大事,叶君书想着,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回村一趟,跟父姆说说。   叶君书买了祭奠用的纸钱和其他一些东西,才回去村子。   到底牛车赶车比较快,叶君书到各村子停放载客的地方转转,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他碰着了。   叶君书惊喜地快步走过去,“牛伯,您在这儿啊!真巧!”今天不是赶集日,碰上牛伯和他的牛车在,真是让他惊喜。   牛伯见到换了衣服就算换个人一样的叶君书,好一会儿才敢认,“是舟小子啊!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县城住着吗?什么时候回村啊?”   “牛伯,我等院考结束后再回去,您在这儿是在等人吗?方不方便送我一程。”   牛伯一边听一边点头,满脸欣慰,他们村子要出个读书人了!   “我这边没什么事,等村长过来,就回去啦,不会等太久。”   “荣伯?”叶君书惊讶,荣伯作为一村之长,平时无事的话基本不会来县城,今天竟然出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上一任县令王志高,不是被罢免了官职押去上京判刑了吗?朝廷派来的新县令前几天到任了,这不,召了十里八村的村长来认个脸了。”牛伯一个村里的,消息比叶君书还清楚。   叶君书这段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不知道新县令到任了,希望这任县令是个好的,不然,乡亲们又要受罪了。   两人交谈没多久,村长就慢悠悠走来了。   叶君书率先打招呼:“荣伯。”   “舟小子。”荣伯还记得叶君书小时候去上学堂时也是穿着小小的儒服,此刻长大成人的模样和孩童时重合,让他既欣慰又骄傲,还有几分心酸。   兜兜转转,舟小子最终还是走上科举之路,也不知是好是坏,但孩子能上进,他们做长辈的,自然支持。   “你要回村?”   “是啊,回去给父姆说一下。”阿父阿姆在世时就十分希望他光宗耀祖,这次总算如他们愿了。   “是该。”荣伯点头,“科考是大事,不仅要告知你父姆,还要开祭祀告知列祖列宗。”   “……这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荣伯,我这次去院考,主要是积累经验,以我现在的能力,不大有希望考上。”   “你是咱们叶氏宗族的一员,我们叶家子孙有出息,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自然该隆重。”   “不如这样吧,荣伯,待我考完回来,如果我考上了再大行祭祀告知列祖列宗,否则,万一我没考上,让祖宗们期望落空,那岂不是晚辈之过?”科考能不能上榜,七分靠实力,三分靠运气,他希望自己运气够好。   荣伯想想,觉得叶君书说的也在理,便没坚持,只想着等子舟考上秀才,村子也要大摆三天筵席,和祖宗们一起庆祝。   叶君书和荣伯对话之时,两人已坐上牛车,牛伯赶着车往村子赶。   大黑牛跑得较快,车板摇摇晃晃的,习惯后,倒没什么。   叶君书又问道,“您见到新县令了吗?他人怎么样?”   荣伯点点头,“新县令姓江,待我们还算和气,挺关心农事,为官清廉,隔壁村子村长偷偷给江大人塞银子,反倒被当众训斥了,就是有些古板,不太会说话,性子有些……直?”   叶君书在脑中勾勒新县令的样子,听着似乎还不错?只不知是不是初来乍到装出来的。不过荣伯眼光毒辣,一般不会看错人,既然能得他这般评价,应当是心中有数。   “你也知道,县里衙役死的死,被捉的捉,江大人只带了一个师爷一个随侍,剩下的就是他的夫郎孩子侍从,县衙急需人手,师爷提议让我们推荐些人才补充人手,我为我们村争取了八个名额。”   其他村的看前段日子那些人死得那么惨,担心还会再出这样的事,自然不愿意将自己村里人推出来,所以互相推诿。   荣伯若不是看新来的县令和师爷性子都不坏,也不会要那么多个名额过来。   叶君书自然想到荣伯的打算,心想荣伯为这个村子真是尽心尽力的谋划,更是敬佩不已。   至于到时怎么分配名额,想必荣伯已经心里有底。   荣伯又说了点村里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叶君书辞别两人,就直接去祭拜父姆,然后回家见了下明阿姆,才回县城。   这一去临丰县,就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孩子们身边,叶君书不可能带他们去,只能对孩子们嘱咐再嘱咐。   所幸孩子们都已经懂事,连双胞胎都拍着小胸脯保证自己会乖乖的。   叶君书强迫自己放下心中担忧,和先生一起踏上路程。   此次前去参加院考的,加上他和师兄,一共有二十二名,年纪不一,大多在二十岁上下。   叶君书在其中年纪算偏小的,不过他这阵子长得快,修长的身形,宽肩窄腰的一看就比常年只知埋头看书的弱质书生高大健康多了,他也就一张脸看着还有几分稚嫩而已。   由此可见他们县城有多贫穷落后,师资教育有多薄弱,整整一个县城,也就先生这个私塾培养得出童生秀才之流。   先生租了马车,加上家有薄资自带交通工具的,一共有六辆马车,每辆坐个四五个人,还要带上各自行李,还是有些拥挤。   幸好路程不算很远,不紧不慢的赶路,走一天歇一夜,第二天下午未时三刻就到临丰县县城。   作为雍州府治下富裕城镇之一,临丰县对得起这个名号,城门作为一个县城的门面,建设得高大巍峨,还有身穿官服的城卫腰挎长刀来回巡逻和收入城费。   可能是院考在即,进入县城的人很多,叶君书一行人下马车排队时,还看到长长的队伍中三三两两夹着同他们一样穿儒服的考生。   叶君书不着痕迹的四周看看。   他发现自己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土包子,临丰县在他当年考童生时来过,可是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他估计在紧张考试的事,印象中对这里没什么记忆。   如今一看,他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古代,临丰县不愧是著名的中转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随处可见的商人,大批大批的货物,丰富多样产品。   士子风流,百姓百态。   仿佛记忆中那副清明上河图的情景在他面前铺展开来,一笔一划勾勒的景物具现,动态成眼前的一切。   叶君书心中激荡,一时心绪起伏,局限在丰城县那样偏僻仿佛被遗忘的地方,不出来走走,还真是可惜了,完全和丰城县不一样的天地,不带孩子们出来看看,将会是多么遗憾的事。   “子舟,发什么呆呢?快到我们了,快走快走!”秦耀良扯扯叶君书的袖子。   叶君书回过神,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他们就排在前面了。   他注意到,城卫收入城费的标准不一,个人进城的,需要两文钱,若是带着货物进城的,则根据货物的价值酌量征收。   叶君书心想,每日来往那么多人,光是入城费就十分丰厚了,不过收费标准应该在人们的承受范围内,没有太夸张,不然不可能不闹事。   叶君书特意观察,的确收的都不算多。   很快就轮到叶君书他们,几人交了费用后,就在先生的带领下,往一侧方向走去。   一段时间后,鼎沸的人声淡去,这里的位置比较僻静,环境优美。   先生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下,一个临教去敲门,不多时就有一个头发灰白的老汉前来开门,“你们来了。”   先生上前一步道,“叨扰了。”其他学子一同礼貌地行礼打招呼。   老汉笑笑,目光温和,“不叨扰,久候各位多时了,快进来吧。”   于是,在先生的指挥下,一部分人牵马车从后院进,一部分拎着包袱大门进,显然,他们在临丰县这段时间,是在这里落脚了。   房间分配是两人一间,理所当然的叶君书和秦耀良一间。   两人各自将自己的包袱放好,秦耀良就瘫在铺好的床上,感叹:“考试好麻烦,好累啊!”   叶君书好笑道,“先生什么都安排好了,还觉得累啊?”   “你不懂。”秦耀良老气横秋的感叹。   叶君书摇摇头,低头整理自己的小箱子,将自己惯用的毛笔归置好。   “诶,子舟,我们出去逛逛吧!”   叶君书斜眼,“你不是说累吗?”   “出去走走就不累了。”秦耀良理直气壮道。   这什么歪理?   不过叶君书的确对临丰县挺好奇的,便没太反对,只是道,“其他师兄不知想不想出去,先去问问吧。”大家一起来的,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叶君书本来就和其他同乡学子不熟,仅是点头之交,再生分下去,就更不合群了。   “我这就去问!”   秦耀良一个蹦起,迅速下床飞奔出去。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叶君书刚收拾完东西, 屋外就传来秦耀良的喊声,他走出去一看,院子里站着七八个衣着大致相同的学子,端的温文尔雅, 一派风流。   可惜秦耀良一说话就破坏了气氛, 他嘴巴咧得大大的, 笑容灿烂地招手,“子舟,快过来!咱们出发了!”   叶君书走上前去,一一谦和地打招呼, “冯师兄,周师兄, 各位师兄好。”   “叶师弟。”被称作冯师兄的年轻男子含笑道,“咱们同是同门师兄弟,着实不必如此客气。”   叶君书亦笑道,“礼多人不怪嘛!”   冯师兄名叫冯立松, 是县城乡绅的冯家嫡长子,为人看着宽和,但叶君书直觉此人有些表里不一,并不适合深交。   或许是对方若有若无的敌意引起他的警惕,所以对于对方的示好, 叶君书面上承情,心里并不亲近。   可以说,他和师父这届年纪相近的学生都不太亲近, 冯师兄的敌意还隐藏得深些,其他几个和冯师兄亲近的学子,眼里的敌意十分明显。   叶君书猜想可能是先生对自己的区别待遇太明显,让他们心里不舒服了,自己没有同他们一起进学,偏又得先生看重,每每都是独自辅导功课。   如果是秦耀良他们还可以理解,毕竟他是先生的亲儿子,但是叶君书就无法让人理解了,明明只是一个乡下的野小子,也没见有多能耐,凭什么得先生另眼相待?   叶君书嫌看书的时间都不多,他的重中之重是提高自己的实力,自然没心思搞交际,也就当没看见其他人的疏离。   秦耀良神经粗的完全没觉察到他被排斥,他搭着叶君书的肩膀道:“客气个啥?又不是第一次见,接下来还有十几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走,咱们早去早回!”   大家面上皆有几分交情,自不必过多寒暄,几人一同出门。   也许是大多数考生刚赶完路身心疲惫想歇息,或许是争分夺秒的抓紧时间看书,最后愿意出去走走的,加上他就七个人。   他们绕了一段路,穿过一条巷口,就来到繁华的街道。   叶君书四周打量了下,还真是热闹。   天气还没热起来,冯立松就摇着一把扇子,步履从容。   冯立松连考过两届,今年是第三次来,对临丰县自然比其他人熟悉。   他走在同行人前头中间位置,似是十分享受众星拱月的待遇,面色自得。   冯立松开口道:“临丰县有一处雅轩,是学子谈诗论赋学术交流之地。院考在即,众多学子定然会在那里进行交流,我们去那里看一看,不仅能见识其他学子的风采,也能对竞争对手多几分了解。”   没人有异议。   他们同为考生,自然只对这些感兴趣。   叶君书也很想见识下其他学子的实力,他想知道自己的学识在同届考生中,居于什么程度。   冯立松带领他们往一处雅轩进去,浓浓墨香隐隐萦绕,设计独特的大堂上,三三两两的文人或站或坐,品诗论词,自在悠闲。   他们旁若无人地,自然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或许有些人看到了,但也仅是投以一瞥。   大堂正中央,学子聚集得最多,他们聚拢在四周,似乎在围着什么人观看。   叶君书一行人在小二的带领下上楼梯去二楼,寻了个空地坐着,视野还算好,往下可以看到大堂的全貌。   突然,大堂惊起一声声喝彩,“好字!好诗!”   “无限含春意,朔风吹未开。不知残雪里,已有暗香来。不愧是茂林兄,好才华!如此寓意深长,可敬可叹,我等自叹弗如!”   “依在下看来,此次案首,定是茂林兄夺得。”   “……”   十七八岁的少年,在众多学子的恭维下,意气风发,他眼里倨傲,却拱手作谦虚,“各位谬赞,在下还有待进步。”   “茂林兄谦虚了。”   “……”   叶君书饶有兴致地观看,可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少年看着只比他大一两岁,文学造诣竟如此之深。   果然不能坐井观天,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只有看到这个世界有多大,心境才会开阔。   叶君书又听了几首学子们的即兴作诗,对比一下自己,只能说,幸亏他这次是抱着汲取经验来的,不然得受多大打击。   冯立松见众人的心神被大厅的人吸引住了,便清清嗓子,开口道,“这位茂林兄是县城余家的嫡次子,自幼拜得名师门下,天资聪颖,年方十岁就考取童生之名,据说如果不是他老师见他年纪过小,怕伤仲永,便没让他继续考下去,而是厚积薄发,否则,恐怕临丰县就要出一名十岁稚龄的秀才了。”   周师兄,周阳飞忧虑道,“他这次参加院考,咱们更没希望了。”有这么个强大的对手在,他们今年恐怕又出不了头。   冯立松面色有些僵硬,无论余茂林参不参加,他们本身就没什么竞争力,根本没资格做余茂林的对手。   秦耀良不以为然道,“子舟也是十岁就考了童生啊!”   众人的目光落到叶君书身上。   叶君书摆摆手,“比不得,比不得,我放下书本好几年了,连在座各位师兄都比不上。”   叶君书解释的同时,隐晦的瞪秦耀良一眼,真是的,怎么把他拖下水?很拉仇恨的啊!   秦耀良被瞪了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有说错什么吗?他说的是事实啊!   叶君书几人听了快一个时辰,喝了好几杯水和点心,他不清楚冯师兄他们怎么不去和其他学子交流,他来过临丰县几次,应该有认识的人才是。   那些学子显然都是互相认识的,他们人生地不熟,不好贸贸然过去,便只做围观群众。   即使只是听着,叶君书也觉得受益良多,他还想着有时间多来听听。   只是时辰不早了,再晚点回去,先生该找人了。   叶君书意犹未尽,不过还是跟着大队准备回去。   冯立松结了账,一行人前后下楼梯,刚好在楼梯口和几个面生学子碰上,冯立松和周阳飞看到这些人面色顿时一变。   为首的二十来岁青年,环视一圈几人,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扬起音调道, “哟,瞧瞧瞧瞧,这不是丰城县那山旮旯里来的穷酸子吗?”   一声声噗笑响起,大堂里其他学子的视线扫视过来,隐隐有些鄙夷。   “七个人?你们丰城县越来越穷了吗?偌大一个县城,只供得起七个读书人?下次,该不会就没有人了吧?”   “你说什么?!”周阳飞顿时怒涨红脸,瞪向说话的那人。   “怎么?莫不是小小年纪就耳鸣听不到别人说话了?本少爷说啊,你们这些山旮旯里来的穷酸子,竟跑来科考,这不是笑话么?识相的还不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这丢人的,都没眼看了。”   “可不是吗?”   “还跑到这里来,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难道是想来探探咱们临丰县的底细?就是打探到了,有用吗?”   “也是,哈哈……”   秦耀良听了也是气,他上前一步,讥讽道:“人的话当然听得见,但畜生的叫声,我们听不懂啊,毕竟我们是人。”   为首的青年面色一沉,“胆敢说我们不是人?好大的狗胆!别忘了这是谁的地儿!”   “这是谁的地儿恐怕是你忘了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你还想说这是你家的地儿不成?”   青年冷笑,“好利的一张嘴,本少爷倒要看看,这个地儿,到底是谁做主!”   青年话刚落,身旁两侧人上前,似乎是想对他们动手,冯立松下意识退开几步。秦耀良和周阳飞气不过,撸起袖子想正面干架。   叶君书一看情势不对,忙快步走到前面,站到秦耀良面前,正要开口说话。   “住手!”一声厉喝突然传来。   叶君书一顿,正要动手的几人看看说话的人,又看看青年,也收了势。   站出来说话的,正是在大堂被众人恭维的余茂林,他站在不远处,下巴微扬,“考生考前闹事者,一律禁考,蔡大少爷,你不想科举了吗?”   站在余茂林身边似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青年,亦开口道,“蔡大少爷,您三番两次地惹事儿,就不怕丢你父亲的脸吗?您也不想茂林兄到你父亲面前告状吧?”   叶君书闻言,颇为惊诧地看那个青年一眼,这似乎是余茂林的狗腿子?这么说话,不是在给余茂林拉仇恨吗?   他又看余茂林一眼,下巴还是扬着的,完全没觉得身侧那青年说话有什么不对。   是他多想了吗?   蔡大少爷冷哼,略微阴沉地看了余茂林一眼,衣袖一挥,“我们走!”   冯立松一等蔡大少爷那些人走完,忙上前走到余茂林面前,“茂林兄,久仰大名,在下冯立松……”   没等冯立松说完,余茂林瞥都不带瞥一眼的,视若无睹地走了,余下冯立松在原地还拱着手行礼,叶君书看了都替他尴尬。   秦耀良清咳一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那个蔡大少爷, 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对我们如此不友好?”秦耀良愤愤不平道,“我们初来乍到,都不认识他们!”   冯立松已经恢复如常, 他摇着扇子道, “蔡大少爷是临丰县县令大人的大儿子, 临丰县的学子向来对我们丰城县的学子不甚友好,他们觉得我们来这边考试,占了他们榜次的名额。”   秦耀良嗤笑道:“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我们过来这边,可是自带名额的, 有什么资格嫌弃我们?”   一个师兄更是道:“恐怕他们是只想得到名额,又不想我们这边的人去考, 这样一来,他们临丰县的竞争就会小点,会有更多人上榜吧!”   冯立松面色不大好看,近几届他们丰城县的考生实力不济, 远远比不上临丰县的考生,已经有好几届他们一个都没考上名次,这已经和白送名额没什么差别。   叶君书听着他们说话,还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事。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丰城县,无论是生源、师资力量,远远比不上临丰县,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真真的云泥之别。   先生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教出那么多优秀的学生,何况也没有那么多学生给先生教,只能从矮子里面挑高个的着重培养一些有几分资质的。   大夏朝沿袭历朝历代科举制度,经过不断的完善,现如今是这样的制度,在考秀才之前,需要先考取童生资格,童生三年两场,并不限定录取人数,一般考试优秀,即能通过。   考上童生之后,即有资格参加三年一次的院考,考上即为秀才。各地录取名额不一,大致上是县取五十,州府八十到一百不等。   叶君书他们已经考上童生,可以直接参加每届院试,直至成为秀才,之后才算是取得科举之路的敲门砖。   临丰县作为极其富裕的县城,私塾书院众多,甚至有些村子里都有正式学堂,所以读书人也多,长年累积下来基数差不多能比上州府,所以朝廷特批临丰县的录取名额等同州府,原本应该是八十个名额的。   又因丰城县太过贫瘠,一个县城地域不及其他县城的一半不说,穷困得供养不起几个读书人,人数不多,空有县城录取名额,如果开设考点的话,基本上一考就过,像现在这样,参加考试的,只有二十二人,连录取名额都达不到。   还是前几任临丰县县令特意申请,两县合并统考,而临丰县的录取名额增加到一百名。   这样的模式,已经延续了好多年。   总体来说,若不是他们丰城县,临丰县还得不到那么多个名额。   一个师兄义愤填膺道:“真是太不要脸了!我们一定要给点颜色他们瞧瞧!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冯立松神情凝重:“不如我们明天去雅轩,和那个余茂林比试比试,让临丰县看看我们的厉害!”   然后郑重对叶君书道,“叶师弟,你以前也是十岁就考上童生,连老师都对你赞赏不已,给我们丰城县挽回脸面的事就拜托你了!”   叶君书一顿,随即诚恳道:“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莫要太过张狂,闹出了矛盾,说到底吃亏的还是我们。况且,师弟我有自知之明,我是比不上余兄的。   冯师兄您方才过谦了,您才是我们之中的佼佼者,为丰城县争光的大任,就交给您了!您在院考中,一定能力压群雄!”   冯立松脸色一僵,差点绷不住表情。   周阳飞不屑道:“怕就直说,孬种!”   秦耀良皱眉,不客气道:“子舟又没说错,我们来这里是来参加院考,不是来找人比试出风头的。我们的重中之重是院考,别本末倒置了。真要为我们丰城县挽回脸面,我们大家就都努力考个好成绩,争取全都榜上有名,那才是真的扬眉吐气。”   秦耀良一说话,其他人便不出声了,只是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自己清楚。   正说着话间,叶君书等人就回到歇脚处。   他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几人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各自回房。   回到房间,秦耀良才对叶君书说道,“子舟,你别在意他们说的话,什么毛病,惯得他们,现在是出风头的时机吗?养精蓄锐才是真的,这都不懂?”   叶君书摇摇头,笑道:“师兄,你别气,我没放心上。”他又不是真正的毛头小子,哪会被怂恿几句就巴巴地出头拉仇恨?他还没那么缺心眼。   他只希望能安安稳稳的参加考试,至于其他事,等考完之后再说。   秦耀良见叶君书是真没放心里,才放下心来。   可能是那天的事让他们没了兴致,冯立松几人没再出过门,整天关在房间里,似乎用功去了。   叶君书也没再出门,虽然临时抱佛脚用处没多大,但他还是静下心来看书,巩固一下知识点。   反倒是秦耀良,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只是连先生也没说什么,叶君书自然也不会去管他,师兄虽然人看着不靠谱,但自己想做什么,还是心里有数的。   叶君书正看着书,秦耀良一脸兴奋地跑进来。   “子舟子舟,我打听到了,这次院考的学政,是张继涛张大人!”   叶君书一脸疑问,他对朝廷的官员基本不怎么熟悉,没听过张继涛张大人的名号。   秦耀良就接着道:“这位张大人,两榜进士出身,为官清廉公正,是个务实派,偏好朴实无华的文章,不喜辞藻浮华的风格,子舟,这对我们十分有利啊!”   叶君书听了,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那真是太好了!”他写不来太过文辞华丽的文章,主考官是个务实派,对他来说,真是太有利了,看来他的运气很不错。   而且既然这位主考官是公正严明之人,那么阅卷时,基本不会出现不公平现象,这对他们这些考生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这次参加院试的考生,约莫有三千多人,虽说压力有点大,不过为了我的手稿,一定要进前一百名!”秦耀良坚定道。   叶君书笑了笑,真不知师兄哪里打听来的,不过三十取一的比例,不算太大,比起百里挑一,他们这次的机会大多了。   秦耀良说了好多这几天打听来的信息,叶君书听了后,心中有底,对师兄的感激更深了。   师兄一家人对他是真的好,毫无保留,他万分庆幸,有先生他们的帮忙,不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院考前一天,先生召集大家出来,做了考前动员,叶君书的心态很好,一夜无梦的美美睡一觉,就迎来院考的第一天。   叶君书先是仔细检查了自己的笔墨纸砚,然后帮秦耀良的也看了看。   这一套笔墨纸砚,比他以前用的那些高档多了,是师姆特意寻来的,他和师兄一人一套。   质量不一样感觉都不一样,叶君书用着很顺手。   众人用完早膳就开始集合。   叶君书观察了下,有几位师兄似乎十分紧张,昨晚没有休息好,精神有些萎靡。   先生似乎怕说太多反而更影响学生的状态,只简略说句以平常心待之,便带着一众精神状态不一的学子前往考棚。   临丰县有一处可容纳几千人考生的考棚,他们到达时,天才微微亮,然而此处已经人山人海,来考试的,来送考的,密密麻麻都是人。   考棚内外已经戒严,到处是挎刀提枪的侍卫。   叶君书等人就站在考棚门前排队等待检查入场。   叶君书特意留意了下,发现来参加考试的考生年龄不一,小的十三四岁的都有,大的头发花白四五十岁的也有,他怀疑有些是不是一家三代都来考了。   可见科考在古代来说,是多么让人推崇的一件事。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对于出身不高或者是穷苦人家来说,想要改变自己的出身门第,只有科举一条途径。   叶君书此刻也同芸芸众生一般,在这万千学子中挣扎出头。   他或许该庆幸,自己觉悟得早,没有浪费太多的年华。   年纪轻轻地来参加科举,总比一把年纪才来有优势得多。   为谨防出现冒名顶替的作弊现象,考前的入场检查十分严格,不仅要核对户籍等信息,还需要有功名在身的廪生或举人作保。   先生和两位临教正是丰城县学子的担保人,如果考生出了事,先生他们得承担责任,被废除功名,而一般有功名在身的人,都十分珍惜羽毛,不会做出包庇行为。   确认是本人后,还要全身搜查,谨防作弊。   队伍的移动速度还算快,秦耀良自己也并不紧张,他见叶君书如此淡定,还怕叶君书只是表面淡定,实则心里紧张,便不停地安慰道:“子舟,你别紧张,院试很简单的,只是考两场,都是考的四书五经和文章赋诗算术,都是你擅长的,你一定可以的,不要紧张啊!”   叶君书点头道,“师兄,我不紧张,我们一起努力!”他心里着实好笑和感动,还想到,莫不是师兄自己紧张了?能站在这里的,哪位考生不擅长这些啊?   正说着话,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喊叫:“我没有要作弊!这不是我的东西!”   队伍一阵骚动,叶君书抬头望过去,有两个红磷铠甲的侍卫一左一右押着一个考生的手臂。   侍卫首领模样的大人面无表情道:“带走!”   那名考生顿时脸色灰败,仿佛生无可恋般,被拖着离开。   考生们嗡嗡喧哗,看向那个被带走的考生的眼神带着鄙夷,不管真假,在读书人眼中,考场作弊,是最让人不齿的行为。   那位大人板着脸喝道:“安静!”   场面顿时一静,瞬间恢复秩序。   叶君书心中一凛,这才刚开始,就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他不知道那人是真的想作弊还是被陷害,但让他心中更加谨慎了。   一场变故迅速被抹平,很快就轮到叶君书他们进场,书箱被仔细翻过没异常后,还得把衣服脱得只剩里衣里裤搜身,没问题后才准许入内。   进去后并不是马上考试,众学子聚集在偌大的空地上,听学政大人在台上讲一些考试注意事项,才在侍卫的带领下前往各自的小房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院试要考三天, 分两场进行。   而这三天时间,考生是不允许出小房间的,也就意味着这三天时间,吃喝拉撒都要在小房间里进行。   叶君书想想那场景, 深深觉得, 十年寒窗苦读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考试那段时间……而之后还有乡试会试……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叶君书环顾一周,靠墙一侧是两张长凳上排两三块木板的床, 上头还有条折叠起来的薄被,木板床那宽度, 估计还不够叶君书翻个身。而且长度也不长,叶君书目测,他可能得微微蜷缩起来才行。   床边是一个方形桌子,还有油灯, 接下来这三天,就是在这上面做题了。   房间角落还有个便桶,幸好是有盖子的,不然,叶君书严重怀疑自己受不受得了。   小房间上方有个天窗, 是开着的,靠长廊这边,也有一个窗户此时正被一支木杆支撑开来, 和对面的小房间两两相对。   对门是个不认识的考生,不知道师兄他们分配到哪里了。   叶君书将书箱放在床上,然后将自己的笔墨纸砚摆好。   不多时,就有衙役前来发试卷。   叶君书从窗户口领了自己的试卷,先检查有没有错漏或重复的情况,然后将所有题目过一遍。   试题的题量很大,幸好自己当年也是在题海战术厮杀过的人,叶君书丝毫不担心自己做不完题目。   全部过一遍后,他心中有数,发现全是自己做得来的,便放心了,最主要的是,自己答得好不好的区别。   上半场考试的内容是帖经和墨义,出自四书五经,也就是填空题和简答题,四书五经的内容他倒背如流,这个难不倒他。   重要的是后面的作文和诗赋,这个才是重中之重。   叶君书先是将题目都在草稿纸上做一遍,前面简单的做得比较轻松,后面的题目有些深度,还得琢磨一番。   叶君书思考自己的答题方向,堪堪有了思路后,就听到窗口有动静。   原来已经到中午了,衙役正在送饭菜过来。   听动静已经到了隔壁,叶君书站起来,舒展下手脚,然后到窗口接了自己那份饭菜。   饭菜口味不重,偏素,味道自然比不得家里,有点难以下咽。叶君书有些饿了,基本强迫自己全部都吃完,现在正是费脑的时刻,用脑过度最消耗能量了,得吃饱才行。此时也由不得他挑剔,更何况他不挑食,只是想到,那些吃惯山珍海味的考生,估计就有得受罪了。   叶君书吃完午饭,将碗筷放到窗口,然后踱步消食,再躺床上睡个午觉。   他睡惯炕床倒不觉得木板床硬,只是他总有种这木板要断掉的错觉,使得他动都不敢大幅度动。   而且这被子有些霉味,幸好现在的天气不冷,也不算热,叶君书只用来搭一下肚子,就眯眼睡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叶君书精神饱满地将文章和赋诗在草稿纸上写一遍。   既然学政大人是个务实主义者,不喜华丽的文风,那他自然将自己最擅长的风格写出来就好,不用为了迎合学政的口味而特意将文章写得华丽。   为了使文章看上去有深度,言符其实,他还引经据典,嵌入其中,还得注意字数不要超了。   至于赋诗,就更简单了,以“学而”为题作一首七言律诗。   叶君书总结了历届的赋诗主题,发现都离不开天地自然,感物咏志,笃学不倦,天下为任,他早已经就着这些主题作过很多诗,也给先生评价过,直接从中挑出最好最符合主题的那首,稍微改动一下就可以了。   叶君书将全部题目做完,时间还早。   他舒展一下身体,转转脖子扭扭腰,全身运动一番,然后发现对面的考生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叶君书:“……”   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叶君书吃过之后,见天色还未暗下来,便开始誊写。   字写得好不好,关键时刻也是很影响分数的,所以叶君书写得非常认真,认真到,连距离不远的小房间出了事都没听到,真正的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叶君书将前面的题目誊写完,只剩下文章和诗赋,此时已经是晚上了,油灯的亮度并不高,叶君书便没继续往下写,反正时间还充裕,题目都会做,写得自然轻松不紧凑。   他眨眨有些酸痛的眼睛,按揉了一会儿,坐在桌边等着毛笔字干透,往对面一看,对方还在奋笔疾书。   等卷子全部晾干后,叶君书才小心翼翼的将其全部收起放入书箱中,搁置床头,开始脱衣裳准备睡觉。   虽然天气不算太热,但长时间窝在这种小房间里,他全身已经油腻腻的觉得十分不舒服,只是考棚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提供洗澡,叶君书只得忍受忍受。   第一天便如此,等第二天,岂不是更加难捱?   叶君书将油灯吹灭,躺在床上,开始闭眼睡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叶君书就习惯地醒来,看到简陋的屋顶,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考场中。   他清醒后,照例锻炼了下身体,精神饱满地迎接考试第二天。   上午将文章重修一遍,再三确认没偏离主题,立意深刻,自己挑不出毛病后,叶君书才将文章誊写下来。   等全部誊写完毕,晾干字迹后,再全部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了,就将卷子一一叠放好,装进封袋里。   不多时,就有衙役来收卷。   叶君书交了卷,上半场考试就结束了。   午饭后不久,就有衙役来下发下半场考试的试卷。   试题内容比较杂,题量同样大。   而且下半场的考卷分数占总分数的百分之三十,同样不能大意。   叶君书照旧先检查试卷有无缺页或字迹不清的情况,再将试题快速浏览一遍。   叶君书凝眉,心下沉了沉,这份卷子对大多数考生来说,有点难度,以他角度来看,有两道算数题恐怕没多少人能算出来,幸亏自己是学过现代高等数学的,古代这些再难也难不到哪里去。   算术这方面他也给师兄突击过,想来给他点时间还是能做出来的。   让叶君书纠结的是杂学方面,题目比较隐晦,他有些拿不准怎么答,一个没注意,偏离主题,那就糟糕了。   他静下心来,一边研墨一边思考,让大脑清空一会儿,然后先将会做的题目匆匆在草稿纸上写一遍,才开始琢磨难题。   直到晚饭时间还没理清思路。   叶君书吃完饭,照旧沉下心先将其他写出来的答案抄写上去,才开始睡觉。   这一晚,有多少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叶君书不知道,而他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躺在床上将还没答出来的难题来回想,他到底该怎么答题?不过怕影响明天的状态,叶君书还是强迫自己睡着。   第三天一大清早,叶君书紧赶慢赶的将试题答案写到草稿纸上,大脑休息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有了灵感,他生怕自己忘了,写得飞快。   等把全部题目做出来,时间已经有些紧,他马不停蹄地开始抄写工作。   外面接二连三的有许多动静,估计是有些承受不住压力的考生晕倒被抬出去了。   叶君书不动如山,专心誊写。   才放下笔,勉强晾干字迹,就有衙役来收卷了。   院考结束了!   叶君书舒口气,他尽力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外面有官差宣布退场离开后,叶君书随着人流依次走出考场。   叶君书注意到,大部分考生神情沮丧愁眉苦脸的,似乎觉得自己考得不好,又似乎是这三天的条件太艰苦,皆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   叶君书觉得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身体上的疲惫倒没什么,主要是精神上的疲惫,感觉自己已被掏空。他脚底打飘,整个人既全身疲惫大脑发晕,又是卸下压力无比轻松,几种感觉交错,只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了。   连自己有习武底子的人都这般感受了,其他身子骨弱的,岂不是更糟糕?   出了考棚,刺眼的阳光,汹涌的人群,吵吵闹闹的声音,更是让他两眼发晕,真是痛苦的折磨。   “子舟子舟,看这里!这里!”   叶君书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人群外,秦耀良一边挥手嘶声呐喊,一边蹦跳起来好让叶君书看到自己。   他艰难地穿过人群走过去,先生和两位临教都在,除了师兄外,还有几个师兄也在,叶君书浑身难受,也不想去思考去看还有哪些师兄没出来了。   真不知道师兄哪里来的精力,难道头脑简单的人都这般吗?叶君书只感觉身上那酸爽的异味,让人难以忍受。   他现在只想洗个澡,躺床上睡个三天三夜。   不知等了多久,就听到先生说一句,“人齐了,回去吧。”   然后他就被师兄拉着上了一辆马车。   叶君书此时已经清醒点,也有力气和师兄闲聊几句。   不多时,他们就回到居处。   先生他们很有经验,早早备好了热水和热乎乎的汤面。   叶君书洗去一身异味,全身舒爽了,再喝一碗暖暖的热汤面,然后回房躺床上,两眼一闭,瞬间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叶君书只觉得浑身充满力气,精神饱满,仿佛洗筋伐髓般重获新生。   “嗬!”   叶君书一睁开眼,就被一张放大版的人脸唬了一跳,差点一巴掌扇过去,还好及时止住这个下意识动作。   “师兄,你为甚这样吓人?”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打脸了?   秦耀良眨眨眼,那神情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有吗?”然后兴匆匆地道,“子舟啊,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睡了一天一夜,现在都第二天傍晚了!”   叶君书淡定地哦一声,起床换衣服漱口准备去觅食,怪不得肚子饿得直打鼓了。   秦耀良跟在叶君书身边,精神极其昂奋,他喋喋不休地说道:“你知道吗?那个余茂林,就是很厉害的那个,第一场考试还没考完就被抬出去了!”   “唉,真是不走运,考试第一天就拉肚子,到傍晚都虚脱了,衙役怕他出事,就硬将他抬出来了,后面的考试都没考,估计榜上无名了,也不知道这次的案首会花落谁家。”   秦耀良一脸遗憾道。   叶君书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想到那天在雅轩意气风发受人追捧的青年,嗯……竟然没考完?   一到考试就生病,他不相信这事会有这么凑巧,叶君书更愿意相信,余茂林这是中招了。   果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那个余茂林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而远远优秀于同龄人的才华,导致他的性子有些倨傲,估计心思不太好的都拿他下刀。   科举一途,并不是有才能就能出头的。   叶君书更加不敢大意。   连余茂林这个似乎有些背景的人都能被算计,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子弟,岂不是更加要小心?   一旦被有心人打压下去,就更加难出头了。   叶君书琢磨地想,还是扮猪吃老虎更适合他。   而且平时行事交友,还得多个心眼才行。   秦耀良又叽里呱啦地说了许多考场的八卦,叶君书都不知道他怎么打听出来的,而且他睡了一整天才恢复精力,莫不是师兄只睡了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早就出门打探消息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像师兄这般,心里压力承受力更强大点才行。   叶君书刚填饱肚子,秦耀良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出门。   “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好不容易考完了,咱们好好去耍一耍。”   “不叫师兄们一起吗?”   “不必。”秦耀良撇嘴,摆摆手道,“就我们两个人出去。”   叶君书没意见,和师兄一起更自在点。   难得有机会,他得好好逛逛这个临丰县,看看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好买回去给孩子们。   半个月未见,他心里可想念孩子们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乖乖的,有没有哭闹……   刚好,今晚买完东西,明天一早就赶回县里,接孩子们回家。   “那么早回去干嘛?起码得等到结果出来再走啊!”秦耀良提高声音道。   叶君书侧头,对上秦耀良一脸写着不满表情,哦,原来他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了。   叶君书便道:“我不放心家里,还是先回去看看吧。”   考都已经考完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叶君书觉得自己已经考出了自身最高的水平,结果怎么样,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还有九天才出成绩,叶君书可不想再等这么久。   “弟弟们有我阿姆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家都是等成绩出来后才回去,你要一个人回去不成?不管考得怎么样,总要亲眼看看。况且,这段时期有那么多学子在这里,可以互相交流学习,子舟,这个对你很有益处,错过就太可惜了。”   秦耀良意味深长地说道。   叶君书犹豫一瞬,的确他留下来的话会更好,可是孩子……   纠结许久,最后叶君书还是被说服留下来了。   外面一如既往的热闹,放眼望过去,穿着儒服的学子众多,来往的百姓衣衫很整洁体面,不像在丰城县,大多数都是穿着打补丁的麻布衣服,真是好大的差别。   秦耀良带着叶君书去参加座谈会,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认识了几个合得来的学子,天天相约谈诗赋论时政。   叶君书第一次参加这种文人聚会,觉得挺稀奇,而且真的很有收获,他还认识了几个聊得来的朋友,还约好了往后有时间互相拜访交流,共同进步。   逛完回去,叶君书将自己的答卷默出来给先生看,先生看完没说什么,叶君书心里也没底,他觉得自己不大有希望,因为有几道题他没什么把握,只希望算术题能拉回分数了。   他们几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过得充实,叶君书便没时时想着回家的事了,只是有个让他疑惑的地方,那个余茂林这么多天都不曾露面,也不知他的情况怎么样。   叶君书觉得那样一个有才华的人,如果就此一蹶不振,那太可惜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叶君书和秦耀良参加一个聚会散场回来,叶君书就看到余茂林独自一人在前面走着,那背影看着有几分失魂落魄。   叶君书犹豫片刻,对秦耀良道,“师兄,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儿。”   秦耀良没有看到余茂林,对叶君书说的话先是疑惑了下,不过没问什么,就应声道:“那我就先走了。”   他们虽然关系亲密,但也没必要时刻黏在一起,都有各自想做的事。   叶君书等他离开后,才顺着余茂林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他走的步子快些,没多久就看到余茂林的身影。   他正站在一座古桥上面,低头看着桥下的流水。   叶君书理理衣服,走过去,扬起谦和的笑容,拱手道:“余兄,久仰大名。”   余茂林侧头看向叶君书,然而眼中的高傲不再,染上了些戾气。   “在下丰城县学子叶君书,那日在雅轩,多亏了余兄帮我们解围,否则,我们可能会和其他考生起冲突,届时,事情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叶君书真诚道,“在下极其仰慕余兄的风采,那日余兄在雅轩提笔挥诗,意气风发,在下至今难忘,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余兄交个朋友?”   余茂林的面色有些削瘦苍白,可能是那日受罪太过还没养回来,他盯着叶君书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叶君书?我知道你。”   叶君书疑惑地看他。   余茂林扬着下巴继续道,“没想到你这次来参加院考了,我唯一承认的对手。”   叶君书:“???”等等,这么中二的台词是怎么说出来的?还有,他怎么就被当成对手了?   “低我一届同是十岁就考取了童生,我从那时起就开始注意你了。本来以为你已经放弃了科举之路,我还为失去你这个对手惋惜过,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走上这条路。”   叶君书:“……”等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因为他也是十岁考的童生,就莫名其妙有了个对手?   余茂林皱着眉头问:“你要参加此次明年的乡试?”   叶君书道:“在下到底已有三年未进学,实力不足,这次院试没把握能过,就算侥幸过了,也是等下一届乡试再考。”   “如此甚好,下一次的科举,咱们在乡试、会试、殿试三场考试中一决高下,希望届时你不会让我失望。”说完,余茂林施施然离开。   叶君书:“……”   会担心他想不开寻短见的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   很快就到了放榜那一天,大家都早早起床,看师兄们的脸色,似乎在担心自己能不能考上,晚上想太多没休息好。   叶君书想,反正事已成定局,想太多也没用,所以该吃吃,该睡睡。   早膳时除了他和秦耀良吃得香,其他师兄都心不在焉的,没吃两口就放下了,不时看向外面,坐都坐不住。   等先生们都吃完,就有师兄迫不及待道:“我们出门吧!”   秦康泰看这些学生心急如焚的,就没拘着他们,刚点下头,师兄们就急不可耐的奔走出去。   秦耀良见状,一抹嘴巴,对叶君书道:“子舟,我们也走吧。”   叶君书看看天色,现在卯时未过,是不是太早了点?   要知道是巳时一到才放榜的。   “我们早点占个好位置!”   叶君书一想也是,等放榜时人一定会很多,去晚了说不定不知到何时才能挤进去看榜。   于是便同秦耀良一起出门。   到了衙门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学子,还有其他学子的书童下人之类的,显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早来占个前面的位置早点看榜。   叶君书本想在外围等着的,结果秦耀良将他拉进去往前面挤。   “趁现在人不多先占个地儿,晚点人会更加多,到时不知要多久才能看到榜了。”   叶君书看秦耀良挤得艰难,只好他来开路,人群中推推搡搡的,全都不要形象了,他见缝插针的,总算带着秦耀良杀出重围,站在了前头。   秦耀良站在贴榜前,昂首挺胸的,似乎十分得意自己站在最前面。   叶君书本来还十分淡定,可能是被此时气氛感染,不知不觉心里就有了几分紧张。   他忍不住想自己过了会怎样,不过又会怎样?   嗯……能过是意外惊喜,不能过就下次再考,反正他还年轻,不怕!   人一焦躁起来,时间就变得难过,叶君书不时抬头看天色,总感觉时间没变。   幸好有师兄在一旁,不时聊一下天转移下注意力,不至于太难熬。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句:“来了来了!”   人潮一阵往前涌动,秦耀良和叶君书被挤得差点贴面墙。   他们往右侧一看,一群衙役一边开路一边往这边走来,中间两个衙役手上还捧着两卷红纸,“让让,赶紧让让啊!”   叶君书他们努力往后退,给衙役们留下空位,看着衙役们先后将两张红榜紧紧贴在墙上,然后离开。   看榜的人群一拥而上,在前头的叶君书他们直接被推上前。   秦耀良扒着榜单紧张地看着,还安慰道:“子舟,别紧张啊,仔细点看,一定会有你的名字的。”他从第一名一路往下看,不停地碎碎念,想着子舟的大名,睁大眼睛一个个地看。   “不用找了。”叶君书突然扯扯秦耀良。   “别啊,子舟你别灰心丧气,咱还没看完呢!”秦耀良眼睛不离红榜的一个个名字,“再瞅瞅,很快就看到了!”   “找到了。”叶君书淡定道。   “在哪在哪?”秦耀良着急地抓着叶君书的手,叶君书指指另一张榜的倒数第三个名字,赫然写着的叶君书三个字。   秦耀良一看,果然是!他顿时哈哈大笑,“子舟子舟,你考上了哈哈哈!”   虽然是第九十八名,但是也是考上了,叶君书忍不住泛起笑意,还真是惊喜。   然后他道:“师兄你也考上了,第八十五名。”   “啥?”秦耀良迅速扭头,往叶君书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的名字赫然在列。   “啊哈哈哈……子舟我们都考上了!”秦耀良要乐疯,抱着叶君书又笑又跳,然后在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让开位置挤开人群艰难地出去。   出来后人都衣衫不整了,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哈哈哈,我的宝贝书稿终于可以回来了!”秦耀良仰天大笑。   叶君书:“……”就知道你要说这句。   “子舟,你真聪明,这么快就找到我们的名字了!”秦耀良夸赞道,他看了很久很仔细都没找到。   “这简单,从倒数开始看起就是了。”叶君书淡定道,他很有自知之明,以他们的实力,如果后面名次没有他们的话,就不用指望了。   两张红榜,一张是前五十名,一张是后五十名,师兄在前五十名那张红榜里找,能找到才怪了。   “也对,哈哈!”   叶君书和秦耀良勾肩搭背地走到秦康泰他们面前,秦耀良满脸得色,眉飞色舞道:“阿父,我们考上了!”   秦康泰转向叶君书,叶君书舒口气,面带笑意,“不负先生所望。”   秦康泰一贯严肃的面容柔和下来,露出一个笑容。   秦耀良神采飞扬,“我和子舟还是很厉害的,阿父你还老是骂我,看我考了八十五名!子舟停学了三年都能考到九十八名!如果子舟不停学,说不定就是案首了!”   秦康泰努力板起脸,“连前五十都没进去,你以为你很厉害了是吧?”   秦耀良丝毫不惧,嘻嘻哈哈的。   叶君书看到不远处孑然站立的余茂林,没有过去打招呼,他心中着实可惜,如果他能考完,这个案首就非他莫属了,可惜上面挂在第一名的,是个陌生的名字,余茂林错过了这个考试,榜上无名。   不多时,其他师兄陆陆续续回来,个个垂头丧气的,应该是一个都没考上。   叶君书大概扫了一眼,的确是没有他们的名字。   他们总算收敛点,没有那么情绪外露。   秦耀良轻咳一声,“师兄们怎么样?”   冯立松几个摇摇头,面带苦涩,极为沮丧,“没考上。”然后勉强挤出微笑,“恭喜两位师弟榜上有名。”显然是看到他们的名字了。   秦康泰威严地开口道:“只是这次没考上而已,如此萎靡不振像个什么样?都打起精神来!”   “是……”师兄们有气无力地应声。   秦康泰也担心训斥太过让他们更受打击,便道:“既然结果已经出来,我们这就回去了。”   众人应声,齐齐回到住处。   大家本来都是打算看完榜就回去的,所以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不用多久就坐上回家的马车。   叶君书和秦耀良的心情很好,只是顾及到其他师兄的心情,不好表露太明显。   叶君书浑身轻快,舒畅无比,他想到自己带回这个好消息,孩子们肯定会很高兴,叶家村人也会很开心,没有辜负阿父阿姆的厚望,就忍不住想乐。   科举之路的敲门砖,总算让他拿到手了。   有了秀才的功名,他勉强算得上士那一阶层了,这是个好的开始。叶君书相信,再给他点时间,他能在这个朝代占有一席之地。   一天一夜的路程在叶君书的迫不及待中走完,回到熟悉的县城,看到熟悉的一景一物,他的心里才有了踏实感。   虽然丰城县灰扑扑的看哪哪不好,但这里是他的家乡,是他的根,不管外面有多繁华热闹,只有这座县城,那个村庄,才能让他有归属感。   进了县城,大家各自散开回家。   叶君书同先生他们一起,只剩下他们,忍不住对视扑哧一笑,顿时喜形于色。   秦耀良瘫坐在马车上,“唉,这两天憋得我,明明很开心,还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叶君书道:“总得顾及一下师兄们的心情。”开心得太过,更加拉仇恨了,他都感觉到冯师兄对他们愈发明显的嫉恨了。   “我们考上了还不许我们自己乐乐吗?”秦耀良抱怨几句,等看到家门口,顿时蹦起来,迅速跳下车,“阿姆阿姆!”   叶君书也跟着跳下车,他也迫不及待想见孩子们了!   “阿姆,我和子舟都考上秀才了!”秦耀良围着师姆跟个孩子似的炫耀。   叶君书无法顾及其他,他的眼中整整只有一个月不见孩子们。   “大哥大哥!”   “大哥!”   孩子们尖叫着飞奔过来,叶君书蹲下身,张开双手,孩子们如燕归巢般扑进叶君书怀里,密密挤做一堆。   “大哥大哥,我好想你啊!”   “大哥,我也是,好想好想大哥啊……”   “大哥……”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勤哥儿和双胞胎还忍不住哭了出来,连路哥儿都掉了几滴泪。   叶君书堪堪揽住孩子们,看着孩子们一张张稚嫩的充满孺慕依赖的小脸,忍不住鼻子一酸,“大哥也好想你们!”   小山也走到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叶君书,虽然他是个小大人了,但也有点想大哥了嗯。   和孩子们诉说完思念之情后,叶君书笑道:“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哦,大哥考上秀才了!”   “啊!大哥好厉害!”孩子们拍着手掌蹦蹦跳跳欢呼,看向叶君书的眼睛满是崇拜。   秦耀良突然凑过来,对孩子们炫耀:“你们耀良哥我,也考上秀才了!”   不出意外的,孩子们又开始欢呼:“耀良哥好厉害!”崇拜的小眼神围绕秦耀良。   秦耀良顿时得意地嘿嘿笑。   叶君书忍不住斜眼过去,突然有点小嫉妒。   激动过后,叶君书就向先生他们辞别。   毕竟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况且他想早点将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荣伯他们。   秦康泰理解他们,便没再挽留。   师姆十分不舍孩子们,但还是去给孩子们收拾好东西,然后让马车送他们回村。   秦耀良扒着马车道:“子舟,我的庆功宴你一定要来啊,你办庆功宴一定要邀请我!”   “一定一定。”叶君书连连应道,“到时也请先生师姆他们来。”   秦耀良得了保证,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马夫驾着马车,哒哒地往叶家村驶去。   马车内,孩子们不肯好好坐着,非要挤在叶君书身边,童言稚语地说着这一个月的事,顺便互相告个小状。   叶君书揉揉这个,摸摸那个,看着这段时间养得更加白嫩圆润的小豆丁,心情更加好了。   他心里对师姆一家充满感激,看来师姆比他更会养孩子,孩子们被养得看着更加健康了。   他满脸笑容地看着孩子们,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马车的速度比牛车快得多,他们很快就回到村子。   车子驶进村子,往家里走去。   孩子们看到熟悉的村子更加兴奋了。   虽然师姆对他们很好,但这里才是他们的家啊!   马车刚停在家门口,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下地。   “回家咯!回家咯!”   看到个来瞧热闹的乡亲,还甜甜地喊人,显然孩子们的记忆还是很好的,即使几个月不见,还认得出谁跟谁。   “舟小子,舟小子诶!”   明阿姆听得消息,兴匆匆地赶来,看到许久没见的孩子,十分激动,“孩子们也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明阿姆!”孩子们高兴地扑过去,给明阿姆抱抱。   “诶!”   叶君书笑容满面道,“明阿姆,我考上秀才了。”   明阿姆一听,整个人激动得抖起来了,他不敢置信再三求证:“真的?”   叶君书笑着点头。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谢天谢地!”明阿姆眼睛都湿润了,他抹抹眼,“我就知道,舟小子是个有出息的,你阿父阿姆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这个大好消息得告诉乡亲才行,咱们村子终于出了个秀才!老祖宗坟头冒青烟了!”明阿姆激动地说着,转身就要奔去村子里头。   叶君书忙喊住,“明阿姆,钥匙!”   “对对!瞧我这记性!”明阿姆一拍额头,赶紧将钥匙给了叶君书,然后跑得飞快,要去将这个重大好消息广而告之。   叶君书笑了笑,刚把门打开,双胞胎和勤哥儿就跑进去满屋子跑了。   小山他们帮忙将行李取下来搬进屋子放好。   他们去县里暂住时没带什么东西,回来时包裹一堆堆的,衣服玩具日用品,什么都有,都是这段时间添置的,师姆真是有心了。   叶君书邀请马夫进来歇息,不过对方拒绝了。行李搬完后,马夫就驾着马车离开。   叶君书环顾一圈屋子,看着挺干净,似乎明阿姆平时有打扫,只是到底几个月没住人,他准备屋里内外大扫除一遍。   有小山和路哥儿他们帮忙,应该很快能清干净。   他本想将被子抱出来晾晒,可是太阳都要落山了,只能明天再说。   叶君书换下儒服,穿上短打,嗯,似乎体型又有变化了,感觉有点紧绷,他又需要改改衣服或者重做几件了。   刚撸起袖子准备打水,一群人呼啦啦地从大门奔走进来。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叶君书回头一看, 不止荣伯他们,连叶家太一辈都被搀扶着进来了。   叶君书忙喊人,一边上前扶住叶家太爷,“太爷爷, 您老怎么过来了?该是小子去探望你才是。”   太爷爷已七十有余, 七十古来稀, 在古代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高寿,在村子里,太爷爷是个说话有分量的德高望重之人。   他的发须发白, 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彰显年纪,一双老眼还算清明, 他抓着叶君书的手,颤颤巍巍地问:“舟小子啊,你真考上秀才啦?”   叶君书微微躬身,谦逊地答道:“虽然正式的铭牌还没下来, 但是红榜上有小子的名字,如无意外的话,确是考上了。”   太爷爷一听红榜上有名,激动地连叹三声好,“咱们老叶家终于出个有出息的后辈了!荣小子啊!”   荣伯赶紧上前, 躬声应道:“三爷爷,您吩咐!”   “选个好日子,开祠堂祭祖, 村里摆上三天流水宴,咱们村子好好热闹热闹!”   太爷爷激动极了,整个人红光满面,仿佛瞬间年轻十几岁。   “是,我这就安排下去。”荣伯本身有此意,自然不会反对,这是他们村里的大喜事,不仅要整个村子庆祝,还要邀请其他村子的亲朋好友过来共享,好让周围村子也知道,他们叶家村,出了个秀才!   荣伯的腰杆子听得更直了,向来严肃的脸笑容不断,他们村子出了个功名在身的秀才,不仅整个村子的地位无形中提高,村子里的小子哥儿更容易说上好亲事,走在外头,谁不高看一眼?   乡亲们同样很兴奋,与有荣焉地,道喜的话语源源不断,听得叶君书耳根子泛红。   注意到叶君书一家准备打扫房子,一干叔姆伯姆们更是热情地抢过活,利落地帮忙扫地抹桌子。   “舟小子如今身份可不一般了,哪能做这些粗活呢?”胡二家的殷勤的拎起木桶到井里打水。   众人都帮着忙活开了,叶君书推却不得,再三道谢,然后和荣伯一起扶着太爷爷出门。   家里乱糟糟的一团,不能让太爷爷多待,叶君书便同叔叔伯伯们去荣伯家。   见他们都好奇科举的事,叶君书挑着一些跟他们说了,整个村子前所未有的热闹,比之过年都有过而无不及。   荣伯郑重地抱出老黄历,一起挑选黄道吉日,还征求叶君书的意见。   从头至尾太爷爷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后辈,不停地点点头,都是好娃,他们老叶家要起来了!   叶君书考虑到师兄那里也要办宴会,不能冲突了,而且他是准备等师兄先办,自己在后头的,便将自己的要求说了。   荣伯便挑了几个相近的日子,等叶君书确定。   自叶君书考上秀才的消息传开后,上门的人络绎不绝,叶君书一开始还应对得游刃有余,但后面感觉有些吃不消了,便关门谢客,自己带着孩子们往县城里去了。   县城里还好些,师兄到底是有双亲在前,大多数应酬都他们挡去了。师兄一个人反而乐得自在,好不容易将书稿要回来后,便窝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奋笔疾书地写稿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叶君书此时完全不想和师兄说话,互相确定了办庆功宴的时间,他就带着孩子回家了。   第三天临近中午,明阿姆突然跑来:“舟小子!舟小子!”   “明阿姆,怎么了?”叶君书听到明阿姆声音中的焦虑,又似乎夹着高昂的激动,连忙走出来。   明阿姆顺着心口,脸上带着亢奋,“舟小子,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来了!”   县令大人?   叶君书第一印象就想起那个王志高,不过他已经被押去上京斩首了,明阿姆说的县令大人,应该是新来的县令。   叶君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朝叶君书家而去,听着动静已经越来越近。   叶君书忙将大门打开,又去卧室换上儒服,将之前备好的红封取出来给到明阿姆,到时需要给前来报喜的衙役们发红封。   这些流程他已经得师姆嘱咐,大概知晓怎么做。   他们刚到大门口,身着窄衣窄裤的红衫衙役们敲锣打鼓地走来,旁边跟了一圈乡亲。   身穿正式官服的江县令走到前头。   叶君书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看着是个削瘦的中年人,额间法令纹有些深,嘴角常年下抿的,看着是个和先生性子差不多的人,虽然貌似不太好相处,但他目光清正,正气凌然,像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这样不懂变通的人在朝堂上混不开,容易得罪人,但是叶君书却很喜欢这样的人,起码他不用担心这种人在背后使坏。   一行人在叶君书面前停下,江县令旁边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率先开口道:“可是叶家村叶君书?”   叶君书不卑不亢应道,“回大人,正是学生。”   中年人便挺直腰身,双手打开红本,诵读喜报:“雍州丰城县下叶家村叶君书,生于泰安二年……今于泰安一十七年……得第九十八名……”   叶君书仔细听着,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认真地倾听着,虽然文言风太重,乡亲们有些听不懂,但不出意外说的是舟小子考中秀才的事,每个人的表情皆是与有荣焉。   中年儒生读完喜报,随即有人将代表秀才身份的铭牌和朝廷赏赐的二十两银子送上来。   “叶秀才,恭喜!”   叶君书双手接过,忍不住露出个笑容,“同喜同喜!”   “各位大人不辞辛苦赶来,小小心意,大家沾沾喜气!”明阿姆笑容满面地上前一个个给红封。   这样的喜钱,衙役们是可以收的,所以大家都没推拒,爽快地收下了,讨巧地说几句道喜话。   衙役基本都是招的各村的,叶君书还看到几个面熟的,是他们本村人。   江县令道:“县城十几年不出一个秀才了,今年出了两个,本大人甚是欣慰,特以嘉奖,还望叶秀才切莫自满自傲,将来更进一步。”   又一个红布托盘送上来,叶君书没拒绝,而后恭敬道:“学生谨遵大人教诲。”   江县令又说了一番劝勉的话。   明阿姆也不闲着,带着几个叔姆伯姆给各位大人端茶送水,还临时凑了些瓜果出来。   “大人,不如随学生进屋子稍作歇息?”叶君书见一直站在门口似乎不太好,便热情相邀。   江县令直接拒绝,然后便说要告辞。   叶君书忙道,“大人,五日后村里开设筵席,不知大人可否纡尊降贵前来参加?”   江县令没拒绝,“本大人一定前来沾沾喜气。”   他们初来乍到,还没彻底融入丰城县,借由这两位新晋秀才设宴,说不得可以彻底打成一片,嗯,师爷的这个想法十分有理。   县令大人一行人没停留多久,报完喜后,就带着衙役离开。   乡亲们又是一番喧哗,个个稀奇的都过来瞅一眼秀才老爷的铭牌是怎样的,叶君书都由着他们去了。   接下来几天更是热闹,叶君书拖家带口去参加了师兄的宴席后,第二天就拖家带口兼带上先生一家回村子。   先生他们还没来过他家住过,趁此机会,好不容易说服他们来住几天。   村子的流水宴没有先生在县城设的那般有格调,但胜在更加热闹,别有一番风味。   秦耀良反而更喜欢这种氛围,玩得都乐不思蜀了。   热闹之后,先生便正式找了叶君书谈话,询问他之后的打算。   叶君书笑着道,“先生,您放心,学生有自知之明,以学生如今的实力,想在明年的乡试取得好成绩实是痴人说梦。这次院考能考上,学生觉得有几分运气在里面,所以,接下来三年,学生会沉淀心思,努力专研学问。”   秦康泰摸摸胡子,“你能这么想甚好,你的资质本身不错,错过了三年打基础的时间,如今更加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和时间夯实基础,明年下场的话反而会浪费你的时间,还不如趁着这几年,好好提升能力。”   “学生晓得。”   秦康泰观叶君书眉目清醒,不骄不躁,即使考了秀才之名也没得意忘形,心中更加满意,以子舟的资质,三年后再下场,说不得真有几分机会。   心中骄傲自己有个如此优秀的学生的同时,想到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他心中冷哼一声,然后板着脸道,“从明天开始,老夫会更加严厉的督促你,往后,你每隔几天都来私塾上课,老夫会单独辅导你功课。”   叶君书不明先生怎么突然心情变差了,但还是恭敬地回道:“是,学生定不负先生厚望。”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绵延的山脉绿荫蔽日, 虫鸣鸟叫此起彼伏,声声不息。   茂盛的丛林深处,一棵树龄百年有余的树干上,三米高处横出一条粗壮的树枝, 枝桠上面, 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   他的膝盖微微曲起, 双手枕在后脑勺,脸上盖着一本对半开的书籍。   微风拂过之时,悬空的衣角微微摆动。   一时之间,颇有种岁月静好之慨。   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雉突然从茂盛的草丛中咯咯叫着蹦出来, 强而有力的爪子在地上抓划,尖锐的嘴不时啄啄四周的草地。   原本在休憩的人悄无声息坐起, 摸出自制的弓,搭起箭瞄向不知危险逼近的野物。   小麦色的修长手指倏然一松,离弦的箭刷地飞过,精准地刺中无知无觉的野雉。   伴随着一声绵长的咯咯叫, 朝天的两只粗爪子挣扎几下,不甘地成为箭下亡魂。   树上的青年勾唇一笑,利落地翻身下地,将藏在树干后的背篓拿出来,然后捡起猎物放进去。   此人正是叶君书。   时隔一年, 他的身高已经八尺有余,也就是有一米八几了,宽肩窄腰, 背部挺直,显得身形更加颀长,这在偏北方普遍骨架高大的地区里,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他有一段时间未进山打猎,突然心血来潮,便带上武器,拿本杂记,跑进深山里来。   在幽静的深山野林里看书,别有一番心情,他找到野物出没之地,一边看书一边等猎物出现。   虽然花费时辰有点久,不过总算不虚此行,晚上可以加个餐。   叶君书的心情很好。   看看天色,现在回去刚刚好。   他顺道绕路去了自己设了陷阱的地方,看有没有套到野物。   幸好他去看了,有两个陷阱真套着了,其中有只狍子套得不牢,如果他晚来一步,还真让他给逃脱了。   今天收获满满,心情更好了。   叶君书脚步轻快地下山,路上遇着乡亲,一一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和乡亲们寒暄几句,又耽搁不少时间。   如今他在村里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自一年前考上秀才后,他在村子里也有了分量,对村子里的大事,也有几分话语权。   当然,叶君书并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对着乡亲们指手画脚,他这一年来都专注学业,大家知道他是想继续往上考,既欣慰又骄傲,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自觉不来打扰叶君书。   说不定将来他们叶家村还能出大官呢!   叶君书回到家,大门正开着。   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似乎挺热闹,他走进去一看,就看到意外出现的人。   “师兄,你怎么来了?”   “子舟,你回来啦!”秦耀良笑眯眯地打招呼。   经过一年,师兄的性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先生已经彻底不管他了,可能是觉得他考上秀才就足够,再往上考就没希望,所以不再拘着他的行动。   秦耀良一得自由,基本隔三差五地往叶家村跑,不是和孩子们玩就是琢磨他的书稿。   一看叶君书把书放下,就见缝插针的缠着他要故事要梗。   叶君书直接被缠得没了脾气。   最近这段时间跑得更加勤快了,简直有想直接住下来的架势,一开始叶君书还没想太多,可等秦耀良心不在焉的老是旁推侧敲的问他某家哥儿的事,叶君书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师兄情窦初开看上个哥儿了。   按理来说,他和师兄关系这么好,应该双手双脚赞成并不遗余力帮忙撮合才是,但是谁让师兄看上的是洛哥儿呢?   叶君书直接黑了脸。   他和明阿姆家关系亲密,叶君书也是将洛哥儿他们当亲弟弟看的,自家才十五岁的哥儿被别人惦记上了,叶君书得知时,看向秦耀良的脸上只差没写出禽、兽两个大字。   洛哥儿才十五岁啊!那么小!师兄竟然起了心思!叶君书浑身上下写着拒绝两字,没将他赶出门还是看在他们关系好的份上。   叶君书选择性忘记了这时代的哥儿从十四岁开始就开始相看对象的事实。   “子舟啊!”秦耀良殷勤的帮着忙上忙下,“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你这是预感我今天要来所以特地进山打猎是吧?师兄我好感动啊!”   叶君书扯扯嘴角,真是想太多了。   见叶君书拎起一只肥大的野兔,秦耀良顿时领悟,一把夺过兔子,瞬间跑出去,“这是要送去给明阿姆的是吧?我帮你送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不见踪影了。   叶君书面无表情的提着剩余猎物进厨房。   虽然吧,洛哥儿不爱出门儿,但师兄来这里来得勤快了,不知什么时候就遇上了,他相信他们肯定没见几次面,师兄怎么就惦记上了呢?   路哥儿过来帮忙打下手,忍不住笑道:“大哥,其实耀良哥和洛哥挺合适的,你不要板着脸啦!”   叶君书轻哼,哪里合适了?一个嘻嘻哈哈的自来熟,一个整天闷屋子里不见外人,一个是书香门第,一个是农家寒门,这个看重门第的年代,他担心洛哥儿结契过去,会过得不好。   “先生和师姆他们人都很好,洛哥过去不会被欺负的。”   他当然知道先生和师姆人很好了,但是结亲可不是简单的事,两边都是他亲近之人,他不希望任何一方心里有想法,如果双方都乐意,自然皆大欢喜。   叶君书点点路哥儿的额头,“鬼灵精!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别在外头乱说,对洛哥儿不好。”   路哥儿点头,“我知道啦!”他也就在大哥面前说说而已。   “结契是一生的大事,我们是外人,不应该去指手画脚,师兄如果真有心,他自己会处理好,能成,我们真心祝福,不能成,也不能起芥蒂。”   路哥儿点点头。   不多时,秦耀良就回来了,垂头丧气的,似乎没见到想见的人。   他走进厨房,见路哥儿在,忙说道:“路哥儿,你出去玩吧,我来给你大哥帮忙。”   路哥儿看一眼两位哥哥,然后起身出去了。   叶君书正在烧开水,准备将两只野物处理干净。   秦耀良挪到叶君书身边蹲着,期期艾艾地问:“子舟啊,我问你件事,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可靠?很值得托付终身?”   “你问我啊……”叶君书慢吞吞回道,“我觉得你不可靠啊!”整一副孩子气的脾性,怎么可能可靠?值得托付终身?   秦耀良直接垮脸,一副你真不懂欣赏的表情。   他不知想到什么,默默红了脸,扭捏道,“子舟,你觉得我去向明阿姆求契洛哥儿怎么样?”他终于说出自己的心思。   叶君书还以为他还要继续自以为是的遮掩下去呢!他直接一白眼过去,“你问我我哪知道?你跟师姆说过了吗?师姆愿不愿意结这门亲?如果愿意,应该是师姆亲自出面来跟明阿姆说吧?”   秦耀良一听,眼睛顿时一亮,“你说得太对了!阿姆一直催我结契,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我让我阿姆来说,准能成!”   阿姆可是早几年就给他物色对象了,是他一直不喜欢那些哥儿,所以没成。   他已经快二十了,大哥这个年纪时,孩子都有了,阿姆都快为他的亲事急上火了。   如今他有喜欢的小哥儿了,阿姆一定很开心!   叶君书心想,这可不一定,明阿姆可是说过,要给洛哥儿在村子里寻对象的,不契到外面去,师兄说不定没戏。   但看秦耀良乐滋滋的样子,叶君书到底没说打击的话。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以洛哥儿的性子,结契到哪家都得时刻挂心他有没有受欺负,换成师兄家就没这个担忧了,先生和师姆都是心善的,洛哥儿绝对会过得舒心,只是这个前提是师姆他们能乐意洛哥儿契入他们家。   这么一想,叶君书就忍不住给秦耀良提意见,“如果你是真诚想结亲的话,那你得先说服先生和师姆他们接受洛哥儿……”   秦耀良一边听一边点头,十分受教,听到后面就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回家和阿姆谈心。   “子舟,你说得对,结亲不单是两个人的结合,还是两家的结合,是该说开来,不然以后闹个不合,受苦受累的还是我们自己。”   叶君书见秦耀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便没再说这个,直接指使他打下手做晚膳。   水已经烧开,两人正处理猎物,秦耀良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惊叫一声,“啊!”   叶君书抬眼望过去。   秦耀良眨眨眼,“对了,一直忘了跟你说,阿父让我叫你马上去县城一趟,他找你有事吧……嗯,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应该也可以。”   叶君书:“……”突然好想将一盆脏水泼他脸上。   第二天,叶君书和秦耀良一起回县城。   秦耀良一下马车就火急火燎的跑去找他阿姆讨论终身大事。   叶君书去私塾找先生。   现在正是上学时间,叶君书过去时先生正在教书,他站门外听了会儿,见先生已经注意到他的到来,便去书房那边候着。   等了片刻,先生就过来了。   叶君书问了好,直入主题道,“先生,师兄说您有事找我?”   秦康泰坐到座位上,顺便让叶君书也坐下,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子舟,这一年来,老夫能教你的都教给你了,你是个十分优秀的学生,是老夫无能,没那个能力教导你更多,这个也是老夫一直不肯收你为入门弟子的原因。”   叶君书张张嘴,正想说话,秦康泰略略抬头,阻止他的话头,继续说道,“想要在科举一途脱颖而出,良师、益友,必不可少,是这个丰城县局限了你的成长,如今,你再留在这里,于你有害无益。   所以,老夫寻了多年前的朋友,他前两日来了音信,愿意帮这个忙。这是雍州学院的推荐信,凭此推荐,你可以直接入雍州学院进学。”   秦康泰为这个学生真是操碎了心,连多年不见的朋友都拉下脸去信相求,他之前的信里还提了子舟的优秀之处,希望他那个朋友能收他做入门弟子,或者帮忙推荐个好的老师。   但是对方可能是没见到人不太相信,信里没提收徒之事,只送来了这封推荐信。   秦康泰便没将这事跟叶君书说,免得他多想。   叶君书低头看着先生取出来的一封信,心头涌起一阵阵五味杂陈的情绪,他低低道:“先生……”   他万万没想到,先生竟为他费心如此,一时之间,他都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既然你已决心走这条路,老夫能帮你的,只尽于此,剩下的,全靠你自己了。   雍州学院作为一府之城最大的学院,优秀的先生和学子无数,想来能让你有所收获,你潜心进学两年,到时再参加乡试,相信你的成绩能让老夫为你骄傲。”   “……是,学生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最后,叶君书拿着推荐信离开,回到家里想了一天,于公于私,他去雍州进学是最好的选择,乡试也是在雍州府城进行,届时他可以直接参加……   如果他考过了乡试,就要去上京参加会试殿试,如果考上了,说不定就直接留京当官……这样一来,他起码好多年没时间回来叶家村,所以,孩子们一定要带上。   这是个改变他们家未来的重大决定,叶君书不能一意孤行。于是,叶君书今天在用完晚膳后,将孩子们召集一起,开个家庭会议。   叶君书将未来的打算和去处都摊开来说了,小的几个基本不发表意见,大哥去哪,他们就去哪儿,他主要是知道大的这两个的想法。   这一走,跟背井离乡没什么差别,他也不知道未来会过成什么样,小山已经十三岁了,自己应该尊重他的想法,而路哥儿也是个有主见的。   路哥儿看看二哥,又看看大哥,先说了想法,“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我们的家,我不想我们兄弟分开。”   小山纠结一瞬,也做了决定:“路哥儿说得对,我也不想我们兄弟分开,一家人都在一起,才是个完整的家。”   叶君书露出个笑容,“在你们彻底长大之前,大哥也不想和你们分开。”他是长子,在雏鸟尚未独立之前,应该纳入羽翼下保护好才对。   “大哥,我们的积蓄够吗?”小山忧虑道,去了外头,没吃的没住的,都是要花银子的,到时大哥也没地方打猎赚钱,他们兄弟这么多人,钱够用吗?   “别担心,咱们家的积蓄很多,够我们消费个十年八年的了。”叶君书说道。   这些年别人赠的,自己赚的,他的积蓄已经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叶君书是怕孩子嘴里没把门,才没告诉他们具体有多少,免得不小心说出去,招人眼红或是招贼惦记。   小山点点头,然而心里还是有点担忧,大哥到时在府城进学,可是很花银子的,入不敷出,也不是个事儿。   嗯,到时他就少吃点,嗯,他也大了,可以去找工作,也可以减轻家里负担。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既然决定要离开, 那么家里的一切都要安排妥当。   近一年叶君书机缘巧合下又买了几亩地,如今他名下已经有十二亩地。这些地里他都租给明阿姆一家了,租的粮食每年折算银钱先存着,往后他回来再算。   家里的房子也托付给明阿姆家照看, 作为回报, 他每亩地只收两成租子。   叶君书本来的意思是不收任何租金, 直接给明阿姆家种地的,但是明阿姆一家都不愿意,他们可不想占小辈便宜,一番扯皮下, 最终以两成的租子谈拢了。   雷叔和盼哥儿的墓,叶君书托了师兄不时去照看或者让他找人帮忙照看了, 免得无人祭拜显得荒凉。   家里要带走的行李,叶君书一开始以为并不多,结果越收拾,东西就越多, 大大小小打包起来的包裹,这个那个看着都觉得需要带上,估计已经不止一马车了。   叶君书已经定好了离开的时间,孩子们这几天除了收拾自己的小包袱,就是依依不舍的和村里的小伙伴告别, 甚至还将自己最喜欢的小玩具抱出去给小伙伴留纪念。   叶君书都由着他们去了。   听师兄说,师姆在听了师兄的坦白后,虽然没明着反对, 但也没立即点头,只说要亲自来拜访拜访,因着和叶君书的关系,两家有过交集,只是不多,再因叶君致是先生的得意弟子之一,反正观师兄满脸喜色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挺顺利。   叶君书遗憾的是,他参加不了师兄和洛哥儿的结契典礼了。   转眼就到了离去的那天。   一大清早的,家门口就密密麻麻的来了很多乡亲,叶君书一一看了那些熟悉的面孔,离别的愁绪突然蔓延在心头。   叶家几兄弟在乡亲们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向村口,气氛无言的沉默。   叶君书看着村里的一景一物,连路口一颗大石头的纹路都无比的熟悉,这个养育了他们兄弟的叶家村,他们就要与之分别了。   叶君书一时之间颇为感慨,心中更加不舍,故乡难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到了村口,叶君书停下脚步,对乡亲们说道,“就到这里吧,众位乡亲莫再相送了。”   荣伯代表乡亲们上前说话,递给叶君书一个灰扑扑的袋子,“子舟,出门在外,多有不便,需要有更多的银钱傍身,这是乡亲们一起凑给你们的路费,虽然有点少,但聊胜于无。”   “这……”叶君书面色为难,乡亲们的日子已经过得够艰难了,他怎么能要乡亲们的钱呢?   叶君书正要拒绝,荣伯就不容拒绝道:“这是乡亲们对你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就是。”   叶君书推拒不过,最后只得收下。   叶君书牵着孩子们,退开一步,朝乡亲们鞠躬行礼,“这些年,谢谢乡亲们对我们兄弟的诸多照拂。”   如果不是这些淳朴善良的乡亲们这些年的照顾,叶君书一家不可能过得这么舒心。   叶君书十分感激,也对叶家村产生一种深刻的责任,他一定要荣归故里,为村里人争光,也让村子将来不愁衣食,孩子们也有学堂上!   叶君书作为秀才公,竟然向他们这些泥腿子行大礼,着实唬了乡亲们一跳,人群一阵闪退避让,虽不能受子舟这个礼,但他们对子舟的态度更加欣慰和骄傲,他们村里的叶子舟,就是这么的重情重义!   荣伯连忙将叶君书扶起,“邻里乡亲的,互相照拂是应该的,子舟莫要见外。”   一些感性的老哥儿,早就在偷偷抹泪,到底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明阿姆早就哭得不成样儿,如果不是洛哥儿和叶君致扶着,恐怕都站不稳了。   眼看气氛更加伤别离,荣伯板起脸道,“好了,大家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舟不远千里去求学,将来还要科考,这是好事,你们都高高兴兴的!”   而后对叶君书道,“你记住,不管以后怎么样,叶家村永远是你的后盾。”   叶君书勉强笑着点头。   时辰不早,叶君书他们该启程了。   他和师兄将早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抱上马车,不多时马车就在乡亲们的注视下渐渐驶离村口。   他雇佣了两辆马车,是先生帮忙介绍的,车厢更大的就坐人,小的那辆就放行李。   秦家大哥当年和他夫郎去雍州去上京赶考时,也是这两位马夫送去的,知根知底,信得过,也识路。   秦耀良十分不舍,他昨晚宿在叶君书家,今日前来相送,跟马车走一段路,他会直接在岔路下车回县城。   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次相见。   “子舟,等到雍州安定下来,莫忘了给我写信。”秦耀良再三叮嘱。   他已有秀才功名,也没有继续往上考的想法,所以,没什么特别情况的话,他不会去雍州甚至上京。   他会留在县城,和阿父一起在私塾给学生启蒙教学,最重要的是写话本,嗯!   他唯一的好兄弟要离开,秦耀良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就如当年他大哥离家求学,到现在还没回来过……   阿父阿姆日渐年老,他怎么忍心也离开呢?他要在家里陪着阿父阿姆,更何况,如今他已有心上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契回家,他更不舍得离开了。   叶君书同样舍不得,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你往后别老是惹先生生气,多陪陪先生和师姆。”先生年纪渐老,自前两年大病一场,身子就大不如前。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和洛哥儿一起好好孝顺阿父阿姆的,说不定过两三年我就左手右手各一个娃了。”秦耀良嘻嘻地笑道,“子舟啊,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有喜欢的小哥儿可不要错过了。”   说完这些还不算,他还叮嘱几个小的,“往后看到你大哥喜欢上哪个的小哥哥,你们可要帮忙将小哥哥勾搭回家做你们的哥么啊!”   小山和路哥儿认真地点头,双胞胎有模有样跟着学点头,也不知他们懂不懂,肉肉的小肥脸努力绷起来做严肃状。   叶君书:“……”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岔路口已经出现在大家眼前,秦耀良的神情愈发不舍,他感觉自己还有很多话要对叶家几兄弟说,但是此时脑中一片空泛无词,完全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他希望这段路再长点,但是再长,也有到达的时候。   马车在岔路口停下,终究到了分别的时候。   叶君书从车辕下地,回身看向秦耀良。   秦耀良的视线从叶家几兄弟的脸上一一划过,几双相似的眼睛也直直的望着他。   他跳下马车,拍拍叶君书的肩膀,“兄弟,珍重!”   叶君书回拍几下,“保重。”   秦耀良退到路边,看着叶君书重新坐到车夫旁边,两辆马车缓缓走远。   突然两边车窗口露出几颗小脑袋,小胖手努力朝他回屋,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耀良哥,我们会想你的!”   秦耀良突然就红了眼。   离别的愁绪感染了孩子们,好一段时间他们的情绪都很低落,叶君书同样也是,但他到底很快就调节过来。   马车渐渐驶离丰城县的范围。   雍州城府距离丰城县约莫有一个月的行程,而且要经过临江边道。   若是几年前,他们得等大商队一起才敢走这条路。   但自从一年多前,朝廷派兵前来剿匪,将临江边道大大小小的匪窝都清个一干二净。纵官兵离开后或许又有匪窝成形,但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   谈起临江边道,叶君书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十分特别的哥儿。   不知三公子现在在何处,是否安好……   临江边道安全后,就热闹了很多,路上偶尔也能看到来往赶路的马车商队。   叶君书乘坐的那辆马夫姓秦,和先生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叶君书瞬间倍感亲切。   秦叔是个健谈的中年汉子,他驾着这辆马车去过很多地方,这会儿正和叶君书侃侃而谈,说着外面的风土人情。   孩子们慢慢的也被吸引了,专注着小脸听着,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还兴致勃勃的问话,秦叔并不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敷衍过去,反而很认真地回答,一看就是十分有耐心的。   一路上有秦叔幽默风趣的说话,他们倒不觉得路上烦闷了,孩子们打起精神,就对外头陌生的风景十分好奇,不时互相问话聊天。   叶君书听了松口气,孩子们忘掉离别的愁绪就好。   只是到底是在赶路,孩子们连续坐了几天马车后,又变得无精打采的,神情都蔫蔫的。   叶君书怕孩子们不适应,弄不好会生病,索性放慢脚步,到达一个城镇就带孩子们游玩一下,见识见识世面。   叶君书也对这个朝代的不同风土人情感到好奇,每到一个地方,就增长很多见识。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拖成两个多月,两辆风尘仆仆的马车朝前路驶过。   巍峨耸立气派非凡的高大城墙赫然在前方出现。   雍州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此同时,相隔千万里的边塞,军中大营。   画着不知名动物的军旗迎风招展,偌大的军营安静肃穆,只有步伐一致的队伍来回巡逻。   一匹黑色战马从远处疾驰而来,瞬间引起守门将士的注意。   无数泛着寒光的箭头指向远处。   仔细一看,马背上,正匍匐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   守将观察一阵,“解除戒备,自己人!”   粗木筑成的大门打开,几个将士骑马出去相迎,那匹战马跑到将士们面前,嘶鸣着停下马蹄。   背上的人失去平衡,从右侧翻落,得亏一将士及时接住。   浓重的血腥气冲向鼻翼,扶向来人的两只手瞬间沾满污血。   而来人已经在垂死边缘,嘴里反复喃着几个字——“大将军……埋伏……危险……”   随后溘然断了气。   “大将军在哪里?什么埋伏?”那名将士脸色一变,可再多的信息已经无从得知,他抱着送信人尸体迅速翻身上马,“走,回去禀告三公子!”   ……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雍州作为一州府城, 其繁华的程度,非一般的城镇可以媲美,叶君书一行人在城门口就停了马车。   马夫牵着马顺着人群缓慢而秩序的入城。   叶君书走在何叔身旁,不着痕迹的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以为像临丰县那样的, 已经足够繁荣, 没想到今日一看, 方知天外有天,鲜衣怒马,少爷公子随处可见。而上京作为一朝京都,又该是何等的繁盛。   叶君书想象不能。   叶君书看着这陌生的城市, 一时之间有些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 首要的是寻个落脚点吧。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的,如何寻找信得过的人呢?   何叔看出叶君书的为难,便说道:“叶秀才,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我便带你去一处暂时的落脚点。”   闻言,叶君书笑道:“何叔能帮忙真是太好了!如果连您都信不过,那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信得过。”   何叔笑笑,带着叶君书一行人熟门熟路的往街道的西南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当年秦先生的大儿来雍州求学时, 也是在那里暂住的,环境清幽,也很安全, 很多读书人都会选择在那家长住,在寻到别的更好的住处之前,可暂时住在那里。”   不多时,叶君书他们就来到了何叔口中说的那家客栈,叶君书打量片刻,真如何叔说的那般,第一印象就让他觉得很不错。   客栈看着十分干净舒雅,里面的小二也给人一种十分热情洋溢的好感。   他们刚走到客栈门口,就有肩搭白帕子的小二殷勤地跑来招呼:“各位客官,里面请,是想打尖儿呢?还是住店?我们客栈应有尽有!”   叶君书看向何叔,何叔回道:“我们打算暂住一段时间,还有小院子租用吗?”   “有的,客官是想租独立小院还是混居的?”   现在远远不到科考的日子,客栈还有很多空着的房间供挑选,小二看向叶君书这个一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小二心里赞叹一声,他看过来来往往这么多届的学子,大多都是身子削瘦有些孱弱的,像眼前这位身形颀长,气质也十分出挑的书生,绝对是凤毛棱角。   何叔看向叶君书,他不清楚他是想租哪一种。   叶君书说道:“租独立小院的吧,希望空间大一点,隐私性好一点的,麻烦小二哥推荐推荐。”   “客官放心,我们客栈皆可以满足您的要求,客官请随小的进去看看,看哪一处比较满意。”   小二弯着腰请叶君书随他进去,叶君书便让何叔在门口帮忙看孩子和行李,自己跟着店小二往里边走去。   走进去才知道,这家客栈的后院十分宽广,设计十分巧妙,小二一路口舌麻溜地给叶君书介绍,他注意到这行人有两辆马车,说明是有带家属的,所以小二基本重点介绍那些单独院子。   而单独院子也是有好于相对不好的区别,叶君书综合比较了下,最终选定一处三房的小院子。   房间虽然有些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竟然还有一间是书房,房间外是一个约莫二十坪米的空地,虽然不大,但孩子们好歹有个地儿玩耍。   唯一不完整的就是这里没有小厨房,不过可以去前院吃饭,也可以让小二送饭过来,还算很方便。   这样的小院子有点小贵,光是押金就得交二两银子。   叶君书不确定自己得多久才能找到地方正式落脚,先交了三个月房租和伙食费的钱,到时再视情况要不要续租。   这么一通下来,十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叶君书暗叹,果然在大城市,银子最不经花了。   他要在雍州待两年时间,肯定不能长期住客栈,也不利于孩子们成长,所以租房子势在必行,只是他初来乍到,只能一步步来。   房子租下来后,两辆马车从后门进来,满满当当的行李包袱在小二的帮忙下三两趟就搬完。   孩子们也在叶君书的许可下,出来院子玩耍。   叶君书将银子给何叔和黄叔结清,然后就听到何叔说他们明日一大早就出城回去,叶君书很惊讶,好不容易来一趟州城,不多留几天吗?   何叔道:“出来的时间够久了,是该回去了。”   叶君书便没再挽留,只说,让何叔帮忙带封信回去。   他们已经安全到达雍州,是该写封信回去报平安。   叶君书写了很多封,先生和师兄各自一封,荣伯也写一封,嗯,还有明阿姆,也应该亲自写封信回去。   时间上有点匆忙,不过叶君书还是托对府城比较熟悉的何叔,带他上街买些特产回去,多多少少也是个心意。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还在睡梦中,何叔和黄叔就启程回家了,叶君书送他们出门后,望着暂居的小院子,缓缓舒口气。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这两天他基本都是在客栈里,看着孩子们,他们赶了两个多月的路,精神上和身体上的疲劳总有些,这两天养回来后,人看着也精神许多。   幸好孩子们没有水土不服。   叶君书换上正式的儒服,拿起他昨晚写的正式拜帖,和临行前先生交给他的信,准备去拜访给他写了推荐信让他去雍州学院进学的那位先生的旧友。   先生说过,他那位旧友姓朱,是和他同一届的举人,当年结契了他先生家的哥儿,便留在雍州,如今是雍州城的一方乡绅,在地方上还说得上几分话。   于情于理,叶君书都要走上这一趟,这封推荐信,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何况,他还要作为送信人,为先生传信。   叶君书打听到了朱老爷的府邸,特地穿着正式的前去拜访。   一段时间后,叶君书找到了地方,看着气派的大门上方高高悬挂的朱府两个大字,他理理衣袖,走上前去敲门。   等了片刻,大门打开一个缝,看门人打量了下叶君书,“您找谁?”   叶君书双手递过拜帖,拱手道:“劳烦小哥通报一声,学生叶君书,来自丰城县,受先生嘱咐,特地前来拜访朱老爷。”   看门人接过拜帖,“稍等。”随后关上门,脚步声渐远。   叶君书便在门口等候。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看门人才姗姗来迟。   这还不说,原本还算礼貌的看门人此时态度大变,浑身懒洋洋的,看向叶君书的眼神也变得高高在上。   “我家老爷今日不便见客,这位少爷请回吧。”   说着,便要关上门。   一只手突然抵住大门,刚要合上的门板纹丝不动,看门人脸色一变,正要发怒大骂,叶君书就露出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他慢条斯理道:“既然朱老爷不方便见学生,那么可否请小哥帮忙带个话?”   不等看门人有所回应,叶君书就继续道:“学生谢过朱老爷的帮忙,先生还让学生带一句话,小哥可得记得转达,昔日人情,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麻烦小哥了。”叶君书给看门人塞了个荷包,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门人捏捏颇为丰厚的钱袋子,眼珠子转转,一把塞进怀里,随后关上门,火急火燎地前去禀告。   首座上,一身儒雅的朱正颐正手托杯垫,一手微微掀开杯盖,吹着热气细细品茶。   看到看门人跑来,眼皮子一掀,淡淡说道:“走了?”   看门人卑躬屈膝道:“回老爷,人已经走了。”看在对方识趣给钱他的份上,随后又将叶君书说的话带到。   朱正颐一听,手中杯子一放,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轻哼一声,“下去吧。”   “是。”   看门人识趣的迅速退下。   朱正颐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走一圈,似乎有些焦躁。   这时,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哥儿走出来道,“既然心烦,为何不让他进来见见?”   朱正颐神色微冷,“虽然当年我欠了他,但我已经帮他的学生谋了进学的资格,秦康泰竟然狮子大开口,还妄想我收他的学生为弟子?一个穷乡僻野出来的泥腿子,能好到哪里去?说得天花乱坠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朱正颐想起那封信就气打一处出不来,多年不见,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当年不是很清高看不惯走捷径的吗?如今还企图用当年的事威胁他让他为那个穷酸子铺路?   哪有那么好的事?当年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朱正颐早就不惧了,若不是看着当年的交情上,他连一封推荐信都不会给!   “既如此,你还烦心什么?”   “我烦秦康泰这个学生若是就此缠上我们朱家,那真是太膈应了。”   中年哥儿闻言拧了拧眉,被个穷酸书生缠上,还真不是个好事。   不过这么多年他也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事,便道:“吩咐下人一声,看到人来了,打出去就行。”   朱正颐点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   叶君书离开得干脆利落, 心里着实憋了口气,只是走着走着郁气就散了。   算了,计较些什么呢?   他该是有心里准备的,在离开前先生最后说了那一番话后, 自己就应该察觉事情可能会不顺, 只是没深想。   如今吃个闭门羹, 不算出乎意料。   先生当时说过,如果朱举人愿意见他,那么就将他写的那封信交给他,如果没见着人, 就让人代传几句话,从此恩怨两消, 叶君书也不必觉得亏欠人,就当从没交集。   而那话,就是叶君书托那个看门人带的那句。   叶君书不知不知道当年朱举人欠了先生什么人情,既然现在是用先生的这份人情换来的, 那么叶君书真正欠的,是先生。   至于朱举人什么的,就让他随风去吧。   叶君书走在大街上,听着人群中陌生人之间的交流,企图从中获得有用信息。   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什么都需要自己摸索,还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不过才刚开始,不急, 慢慢来才好。   叶君书回客栈一趟,孩子们都听话的在小院子里玩,只是孩子多,都聚在小院子,显得地方更小了。   于是叶君书向客栈小二询问哪里有牙行。   这里的牙行并不是单纯的买卖奴仆,还兼当房子买卖租赁行业。   小二在城里混迹多年,三教九流的消息更是灵通。   叶君书稍一询问,那小二就毫不徇私的将信息告知他。   “客官,如果您需要长期租房子或者买房子的话,那您可以到城南永平街第壹佰陆拾捌号,那里是本府城最大的牙行,是经官府许可经营的,您直接找里面的莫管事,就说是我们掌柜介绍的,他肯定能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给您。”   叶君书听了,很是感激的道谢,随后又问了一些细节,觉得自己要探听的信息都知道了,才再次谢过小二,自己一人往永平街去。   顺着小二指示的方向,叶君书很容易就找到名为永平的那条街道,他顺着号往里走,越走得远,人渐渐稀疏。   叶君书再三确认自己没走错方向,才继续往里面走。   不多时,一群人从前头的一个巷子口出来,叶君书停下脚步一看,是几个健壮的似乎是打手的汉子,监送着一批衣衫褴褛的人。   里头有老有小,更多的是年轻的哥儿汉子。   人群中有一个佝偻着背的人,灰白的发丝略微散乱,他似乎身体不舒服,走的脚步缓慢,不时压着嗓子咳嗽几声,旁边一个灰扑扑的矮个子正扶着他,眼神十分担忧的看着老人。   一个打手大着嗓门粗声粗气道:“都给老子走快点,申时之前没到小胡同,有你们好看的!”   那小子似乎想说话,被老人轻轻扯了下,就垂下头,掩盖住那双倔强的眼睛,扶着老人随着人流默默加快步伐。   叶君书默默看了瞬,垂眸掩去心底的震撼。   早知道这是个尊卑分明的朝代,最低下的奴仆是没有人权的,如今赤裸裸的人口买卖在面前出现,他一时有些接受不良。   这些人,应该是犯了错被主家发卖,或者是家里太穷实在活不下去了就自己签了卖身契把自己卖掉的吧?   叶君书心底惊涛骇浪,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他继续往前走一段距离,就看到了小二哥所说的牙行。   朱漆的大门敞开,进出的人没见几个,叶君书走进去,左侧一长桌案台后正站着一个留着小山羊胡须的中年汉子,他正低着头拨弄算盘,五指飞快,只听噼里啪啦的声响。   叶君书走上前,并没出声打扰,而是四周打量了下。   反倒是对方觉察到他的到来,没一会儿就停下手,抬头看向叶君书,“这位客官,有什么是本店可以帮忙的?”   叶君书回头,对上一张似乎挺和气无害的笑脸,只是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骗不了人。   他回以一笑,“我找莫管事,不知可在?”   听闻,小山羊胡微微眯眼,“在下正是莫管事,客官若有甚需求,尽管直说,本店会尽力满足客官的需要。”   “是合福客栈的掌柜推荐在下过来的。”合福客栈正是他暂住的地方,叶君书也不多费口舌,直入主题道,“在下想租赁一套两年以上的房子,环境安全,面积大点更好,有五个左右的房间……”   他一一将自己的要求说了,末了想一想,又补充句,“还要有个宽大的庭院。”   莫管事一边听,一边摸着自己的小山羊胡,他听完叶君书的要求后,眯了眯眼,“不瞒客官,这样的房子很少有租赁的,就是有,价钱估计也不便宜,不知客官是否确定好了?”   叶君书想了想,“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差不多的也行。莫管事从事牙行多年,不知可否告知这样的房子租赁一两年需要多少银子?”   “依在下估计,一年下来应该是二十五两左右。”莫管事捏着小山羊胡回道。   一年二十五两,两年就是五十两了。   叶君书迅速盘算了下,他的积蓄还绰绰有余,犹豫片刻,叶君书又问道,“不知买下这样的房子,大概要多少?”   “这个也要看地段,环境好一点的四五百两足矣,差一点的地方,二百两左右即可。”   四五百……   他手里头积攒的银钱总共就八百多两,这一买房子,积蓄就要去了大半。   这正是叶君书一直在考虑租房而不是买房的地方,只是租来的房子终究比不上买下来房契地契拿在手里来得安心。   他接下来要专心进学,可能没太多时间去赚钱,后面这几年估计会是入不敷出的状态,如果乡试过了,到时还要去上京,花销会更大……   最终叶君书道:“那就麻烦莫管事帮在下留意租房子的信息。”   “好的,没问题,不须几日行便能给您答复。”   叶君书交了定金,确认了再次来店里的时间,才从牙行出来。   走在街上,他默默有些瘪的钱袋子,摸着下巴想,或许他还要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咯!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叶君书望过去,前方走在人群中的,一串串扎在稻草垛红彤彤果子在人门上方异常显眼。   叶君书快步走上去,喊住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麻烦来三串糖葫芦。”   “好嘞,客官您拿好,一共九文钱。”   叶君书付了钱,带着三串零食往客栈里走,嗯,府城不愧是府城,连糖葫芦都贵上一文钱。   不过孩子们还没尝过府城的糖葫芦是什么味,嗯,买点回去给孩子们分着尝尝是应该的。   叶君书回到客栈,孩子们的神情蔫蔫的,尤其是双胞胎,撅起的嘴都能挂东西了。   看到叶君书手中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他们才高兴的围上去。   小山找来了盘子将裹糖的果子一个个装在盘子里,像以前那样,一人一个戳着来吃。   叶君书看了会孩子们,然后问路哥儿,“怎么了?”   路哥儿看看双胞胎,小大人的叹气,“五娃六娃闹着出去玩,我和二哥没让,刚刚在闹脾气呢。”   五娃的嘴角都粘上了红糖印子,听到路哥儿的话,不忘问他大哥,“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啊?”   一直待在小院子里,好无聊啊!他们屋里屋外都摸透了,还不够他们玩捉迷藏。   以前在村子里多好,有好多小哥哥一起,在那么大的村子到处跑。   叶君书的心里愧疚了下,这段日子的确是委屈孩子们了。   他摸摸五娃,“快了,过两天大哥带你们出去玩。”   双胞胎一听,顿时很兴奋地跳了跳,随后看到其他哥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绷着小肥脸一本正经道,“大哥先忙完你的大事,我们不急的。”   叶君书顿时笑出声,他也一本正经说道,“嗯,大哥先忙完正事再陪你们出去玩。”   如果不是孩子太小了尚未有自保能力,叶君书也不会这么拘着他们,这座府城他都还没摸熟,自然不会放心孩子们单独出去。   客栈人多眼杂,他也不放心孩子们到处跑,万一冲撞到别的客人就麻烦了。   可是没办法,他没有分身术,不能变多个。   幸好事情在一步步解决。   叶君书准备明天先去书院挂个名,再带孩子们出来放放风,等房子的事定下来后,再正式去进学。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叶君书整装待发,带上推荐信,前往雍州学院。   雍州学院位于雍州北边相对偏僻的地方,距离他暂住的客栈有点远,走路去半个多时辰才到。   单是学院门口就十分气派,充满墨香。   叶君书望着百来阶的阶梯,心中充满敬畏,这是古代版的重点大学啊!他也有这个荣幸到这样的学院进学!   叶君书拾级而上,巨大的山门上方,龙飞凤舞的写着雍州学院四个大字。   他将推荐信交给守门人,没等多久,就被一个童子打扮的小少年引进学院。   绿树繁花缠绕,庭院深深,回廊曲折。   此时似乎是学子们的休息时间,叶君书不时看到三三两两结伴而过有说有笑的学子。   待和迎面走来的学子之中的一个人对上视线,两双眼睛顿时诧异——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曲曲折折的回廊上, 两道修长的背影并行,不急不缓的往前走着。“刚刚是事情多亏你的帮忙,谢了,余兄。”   在陌生的地方遇见熟悉的人, 无疑是件令人很开心的事。   叶君书此刻的心情很好。   虽然他和余茂林只有几面之缘, 但在此时此地, 觉得十分有亲切感。   方才有了余兄的帮助,他的进学手续办得很顺利,交了束脩后,他就拿到了学院开具的正式学员证明。   而且他将自己的情况说明了后, 不仅特批了走读,还得到学院五天后正式进学的允许。   学子们一般都是住在学院里, 有专门宿舍,每个月有一天的常假,届时才能出山门。只是他家的情况特殊,幸好学院也很通融。   而四天后就是学子们的休假日, 也就说等学院放完假,他也要一起去进学了。   “举手之劳罢了。”   “想不到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令人意外。”叶君书笑道。他没想过余茂林也会来雍州这边求学,以为人还在临丰县,不过据说余茂林家底蕴颇丰, 能来这里,一点儿也不意外。   余茂林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今年年初就来这里进学了,倒是你, 竟然能拿到学院的推荐信,才是出乎我意料。”   叶君书也不藏着掖着,直说道:“是先生托以前的朋友介绍的,机会难得,我便来了。”   余茂林直白地说道:“你来了也好,再待在小县城里,无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而你我之间的差距只会更大,到时,你已没了做我对手的资格。”   叶君书:“……”   余兄说话真是不讨喜,怪不得之前会被所谓的朋友在背后捅刀子,这语气,这态度,能不拉仇恨吗?心眼小点的自尊心强点的,能不记恨么……   叶君书心中无奈,不过他倒是挺欣赏这样的性子,起码值得深交,不用担心会被插刀。   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担心他会再遭人暗算罢了。   叶君书笑道:“往后,还望余兄多多关照。我初来乍到,有不懂的地方,余兄不要吝惜教我。”   余茂林打量叶君书几眼,点头应承,“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孤立的。”   叶君书:“???”孤立?难不成学院里还有拉帮结派勾心斗角?   两人一路上边走边交谈,不多时就走到山门,余茂林停下脚步,“我暂时不能出去,且送你到这儿,等有时间我去找你。你住在合福客栈是吧?”   叶君书点点头,弯弯眉眼:“欢迎之至。”   叶君书辞别后,便出了山门,走下阶梯,回头一看,余茂林还站在门口,便摆摆手,随后转身离开。   回到客栈,已经是午后,孩子们已经用了膳,叶君书随意吃了几口,就带着孩子们出门了。   已经承诺好的,这几天有时间就带孩子们出去走走。   孩子们很兴奋,但还记得临行前的约法三章,没有到处跑,乖乖的抓着哥哥的手迈着小短腿走,只一双双滴溜溜的大眼新奇的到处看。   叶君书两手牵着双胞胎,小山则紧紧牵着路哥儿和勤哥儿。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几兄弟的神情都是兴致勃勃的。   叶君书记得有条街更加热闹,便带着孩子们往那边走。   也是巧,今天有杂技表演。   自古人们都是爱凑热闹的性子,难得能看到杂耍,纷纷围上去。   孩子们跃跃欲试,拉着叶君书跟着跑过去。   叶君书也是第一次看古代的杂技,心中也是感兴趣。   只是人多容易乱,叶君书带着孩子们好不容易挤到前头,他便一手一个将双胞胎抱起。   小山力气不够抱两个哥儿,叶君书便让他们站他和小山之间,手要拉紧。   孩子们在眼皮底下才安心,免得走丢。   只是叶君书得不时看看孩子们在不在,表演就看得不甚走心。   舞轮,跳板,走索……观众不时叫好。   孩子们看得很目不转睛,叶君书也就跟着开心了。   他带着孩子们彻底玩了两天,便让他们继续待客栈里。   已经到了和莫管事约定的时间,叶君书再次去了牙行。   这次不仅莫管事在,还有几个店员和顾客在说事,没有那天那么冷清。   叶君书没去注意他们在说什么,莫管事已经注意到他的到来,上前招呼道:“来了。”   莫管事带着叶君书往一旁的桌椅上坐,没一会儿就有店员前来斟茶倒水。   叶君书寒暄几句,就问道:“不知莫管事这边有没有好消息。”   莫管事摸摸小山羊胡,“不瞒叶少爷,完全符合您心意的房子还没找到。不过有个房子大概能符合你的要求,价钱也相对便宜,只是环境不太好,不知叶少爷能不能接受?”   不太好啊……不好到什么程度?叶君书微微拧眉,犹豫了下问:“具体是怎么样的?”   “不是房子本身不好,只是房子所在的地方,鱼龙混杂,整体上可能有些不太平。”   莫管事虽然人精明,但能把这个牙行做成雍州最大的牙行,还是有几分手腕的,起码不是个黑心商人,为了做成生意欺瞒客人,将不利的消息隐瞒下来。   更何况,能得合福客栈一句推荐的,说明这位客人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合福客栈那些大小滑头,不得他们好感的人,哪会那么好心去助人。   莫管事从商多年,还是做的这种买卖,那些读书人本身自觉高高在上,不会把他们商人放在眼里,就算有些态度算是平和,但心底隐隐的看不起,他们还是能感觉到的。   而眼前这个书生,态度平和谦逊,打心底里是尊重他们的,和这样的人谈起生意来,心里别提多舒服,所以,莫管事自然不会坑看得顺眼的人。   叶君书一听,直接就淘汰掉了,他一家幼小,房子小点差点没关系,但一定要安全,否则,他哪还用去学院上学?天天提心吊胆的,不得时时担心孩子们出门被抱走卖掉?   “还得劳烦莫管事帮我再留意一下。”叶君书苦笑道,“不瞒莫管事,我一家都是幼小,环境安全是最重要的,房子反倒其次。”   “既然这样,那牙行就再找找其他地方的。”   “如此那就拜托莫管事了。”   叶君书没逗留多久,就离开牙行了。   那么大的牙行都一时没找到合他心意的房子,叶君书想自己是不是买房子才更容易点。   他们只是暂时停留在雍州,根本没必要买房,到时离开的时候还要挂牌卖掉,多此一举。   寻思良久,只能等牙行的结果,实在不行,就另寻他法。   叶君书隔一天准备再去牙行问问情况,只是刚走到前院,就看到一个书生站在柜台前似乎在问着什么。   叶君书乍看过去觉得背影有些眼熟,走过去一看,顿时惊讶道:“余兄?”   此人正是余茂林,叶君书意外在这里看到他,“你怎么来了?”   余茂林皱皱眉头,不悦道:“你脑子进水了吗?前两天不是说了今天会来找你的吗?”还问他为什么会来?   叶君书:“……”哪有,明明说的是有时间才来找他,他的记忆力很好的!   只是哪想到他口中的有时间就是放假这天……   叶君书只好领着余茂林回小院子,路上还笑道,“余兄如果晚来一步,我就出门了。”   真是巧,他人刚来到,自己刚刚准备出门。   “去哪儿?”   “我准备去牙行一趟,问问房子的事。我要在这里待到乡试结束,长久住客栈也不好。”   “这里的环境还可以。”余茂林显然是知道这家专门供给学子们居住的客栈。   不过在看到一眼就看到尽头的小院子里那一串小豆丁后,顿时改变想法道:“的确不好。”   余茂林当年特意关注过叶君书的,对他的家庭有几分了解,只是概念中的和现实看见的感受很不一样。   这么多个小的,难怪叶君书要停学养家糊口。   连千里迢迢来求学都得带在身边。   这一瞬间,他看向叶君书的目光充满同情。   和孩子们互相打过招呼后,余茂林又问,“找到房子了吗?”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今天准备再去问问。”   余茂林就道:“你人生地不熟的,随便找人租房子肯定会被骗,不如去我家住吧?”   “你家?”   “对,我阿姆在这边给我买了间小房子,供我放假时落脚,平时没人住,放着也是浪费。”   叶君书有些犹豫。   “你放心,你家这些小孩能住得下,就我平时歇息的那间留给我就好。”   而后余茂林起身道,“我带你去看看。”   叶君书迟疑,如果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租,那租余茂林的房子也可以,好歹他们现在是同窗了。   于是便跟着去。   余茂林带着叶君书走了一段路,距离雍州书院并不远,周围风景挺不错,看着安全性也高,都是比较富足的平民百姓,房屋都规规整整的。   叶君书第一印象就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   余茂林在一间房屋门口停下,“到了。”然后取出钥匙开门。   叶君书不经意望过去。   等他看清余茂林口中所谓的小房子的构造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嫉妒使我丑陋。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从外观上看, 余茂林的这栋屋子和其他房屋几乎没什么差别,但实则内有乾坤,两进两出的门第,比他乡下那两进的宅子精巧雅致多了, 还有一个偌大的院子, 佳木茏葱, 繁花点缀,潺潺清流从假山奇石缝隙中倾泻而下。   走廊栏杆外清澈见底的小溪流下鹅卵石遍布,上方横跨一座弧度优美的小桥。   整体上占地面积是他乡下屋子的两倍不止。   要知道乡下什么都不多,就土地多, 基本家家户户的房屋都是做得比较大,他自己家也是, 林林总总加起来都有四五百坪米了。   可以想象这里有多大。   余茂林这栋屋子,应该是买了两套相邻的房屋打通一起整改了的。   在他还在为租不到房子发愁的时候,在这里拥有这么大房子的余茂林,可想而知叶君书是有多么羡慕嫉妒恨。   偏偏余茂林还在一边皱着眉头说道:“虽说房子的确小了点, 不过好在勉强能住人,就委屈你住这里了。”   叶君书:“……”少年,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很危险?这样的房子都嫌弃小,在你的概念中,什么才是大房子……   而且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真的!   “咱们出来外地求学, 本就不是来享受的,心不为外物所动,不因环境艰苦而动摇, 一心在学问一途上下求索,方为正途。”   叶君书:“……”不不不,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艰苦!他从没住过这么精美的房子,连豪华别墅都比不上!对他来说,这是顶级奢华的享受啊!   叶君书拒绝再听余茂林的艰苦论,果断说道,“我就租用这里了,这是一百两,就当是这两年的租金。”   幸好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想着可能会有租房子的消息,带了部分钱在身上,不至于在需要花钱的时候身上没有钱。   余茂林拧眉道:“直接住就是,我不缺这点钱。”   这点钱……   “给你就拿着!”叶君书不由分说地塞过去,“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这些钱也就意思意思,我能给的就这么多,你不收,我可不敢拖家带口住下来。”   牙行的报价,应该也是差不多了。只是这样好的房子,是有价无市,他五十两一年是占了大便宜。   余茂林张口刚准备说话,叶君书就捂着心口道:“什么都别说,就这么办。”   再听他说话,自己就快控制不住想打人的冲动了!   余茂林:“……”   定好了地方,叶君书趁现在还有时间,就直接回去搬行李了,等他明日开始进学,就没那么方便,今天将一切搞定,他也好安心上学。   果然出门靠朋友,有了余兄的帮助,他的住房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幸好想着在客栈住不长久,他们的行李没有全部拆开,只用了必需品,很快就能打包好。   请客栈小二帮忙找个运送行李的,叶君书退了房子后,一家人哗啦啦往新居处去。   他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实际上住了十天不到,剩下的房租折算后退了回来,只是押金退了一半。这是一开始租房的时候就说明了的,叶君书没意见。   孩子们看到新居处,纷纷欢呼雀跃起来,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跑屋里,随后探险去了。   叶君书没去管他们,他们要在这里安定下来,还有很多需要备齐,比如被褥盆锅之类的。   余茂林之前是雇佣人隔一段时间来打扫房子,所以他们不用大扫除,只需将他们住的屋子抹一下就是。   这个任务就交给小山带着孩子们做,叶君书带着路哥儿上街买其他需品。   他们可以自己做饭了,柴米油盐等等这些都要买,路哥儿人更细心点,很多叶君书想不起买的东西,路哥儿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叶君书买了一堆,林林总总加起来,满满一大车了,他们自然带不齐回去,所以直接雇佣了粮店的木板车运送回去。   余茂林陪同走了一路,一直若有所思的,等兄弟俩将能想到的都买下来了,余茂林才说道:“去牙行买个仆从吧。”   “买仆从?”叶君书突然想起前几天看到的场景,心底莫名抵触。   余茂林点头,“你得专心进学,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太多在琐碎事上,买个仆从回来,一应生活事务都让仆从处理。”   叶君书:“……”不知谁刚刚说不是来享受的,买个仆从回来干活,自己不是享受是什么?   不过这的确是个问题。   叶君书想到另一层面上,他白天要念书,没那么多时间看管孩子们,而小山,叶君书也打了主意让他去上学。   小山虽然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但是他手脚灵活,对习武很感兴趣。叶君书已经打听到,雍州学院是有个武分院的,到时看看怎么才能让小山进去。   等小山也上学,家里就剩路哥儿、勤哥儿和双胞胎,他怕到时双胞胎调皮起来,路哥儿他们制不住,而且留这么几个小孩在家也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   这里可不比乡下,有乡亲们照看着,左思右想,还是需要个大人照看。叶君书犹豫的说道:“不如我雇佣个人吧。”   “雇佣?”余茂林一脸的不赞同,“不知根知底的你放心?万一那人包藏祸心,将你家小孩抱走了,你找都没地儿找。还是将卖身契捏在手里才安心。”   叶君书还是有点迟疑,但是余茂林说的更有道理,他琢磨的想,如果自己以后入官场,也要将府邸班子建起来,仆从侍从必不可少,他得提前适应才行。   算了,先去看看再说,他找好了住处的事还要和莫管事说一声,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牙行一趟。   叶君书牵着路哥儿和余茂林一同往牙行方向走。   牙行里不巧没看到莫管事,只有一个面生的店员前来招呼。   叶君书问:“我找莫管事,不知他是否方便?”   “莫管事马上就到,客人稍等片刻!”店员将他们引到一边的桌椅上坐下,他们才刚坐稳就有人来斟茶倒水。   叶君书他们没等多久,莫管事就从外头走进来。   看到叶君书的刹那,便走过去,脸上顿时露出歉意的神情,“真是不好意思,叶秀才,我这边还没找到符合你条件的房屋……”   叶君书淡笑摇头,“没关系,既然没找到那就算了,同窗愿意将自己的房子租给我。租房一事就此作罢吧。莫管事,今日来找你,除了这个,我还想买个仆从回去,还请莫管事介绍介绍。”   莫管事倒没觉得心里不舒服,毕竟是他们牙行没能及时找到合顾客心意的房子。   他的视线往一旁坐着的书生看了眼,神态矜傲,的确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少爷。   “没问题!不过最近一批都在小胡同里,叶秀才可到那边去挑,看看中哪个。”   叶君书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适,但他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所以面上没表露出什么来。他没有能力颠覆一个朝代,只能随波逐流,顺应这个朝代。   为了赔罪,莫管事亲自带叶君书几人到小胡同里。   小胡同距离牙行并不远,走一段路,拐个弯就到了。   那是一个小巷子口,里边站着一排排待价而沽的人。   叶君书还看到好些个大户人家的管事打扮的人在那里挑选着,目光挑剔,语气嫌弃,那些神情麻木的人如同货物一般。   叶君书不自觉握紧手,一直在左右张望的路哥儿,忽然感受到手传来的重力,疑惑的抬头:“大哥?”   叶君书倏然回神,想起自己是牵着路哥儿的,连忙放松力道,“抱歉,大哥在想事情,有没有抓疼你?”   路哥儿摇摇头,然后道:“大哥,我们过去吧。”   叶君书便带着路哥儿走过去。   莫管事指着这些发卖的人道:“这一批已经卖好几天了,优质的那些已经被挑走,只剩下这些不太好的,叶秀才如果不急,可再等几天,马上就会有一批新的过来。”   叶君书笑道:“先看看吧。”   余茂林全程拧着眉,出身良好的他自然看不上这些精神面貌都不好的奴仆,只是是叶君书挑选,他一直没发表意见。   叶君书看向余茂林,询问他的看法。   余茂林眉一挑,既然叶君书咨询他了,那他就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劣质,不堪入目,还是等下一批吧。”   叶君书:“……”他再次看了看,的确,只简单被打理过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带回去还不知谁照顾谁。   而仅剩几个寥寥青壮的汉子哥儿,给他的感觉都不太好,应是心性不良的,带回去无疑是带了祸害,叶君书可不敢考虑这些人。   既然是这样,干脆等下一批吧。   叶君书正准备离开这个让他心里不适的地方,不料路哥儿突然挣脱他的手,迅速跑过去,跑到一个半坐在地上的老人面前。   叶君书连忙追过去,看路哥儿蹲在地上仰头看那个靠着墙壁一直咳嗽的人,睁大眼睛关心地问:“阿麽,您不舒服吗?”   叶君书望过去,他隐隐有些印象,似乎是那天在他面前走过的人群中那位咳嗽的老人家,这是……病情加重了?   对方勉力抬起头,叶君书才发现这是个哥儿,面容沧桑,但眼中神情是岁月沉淀过后的包容,“老奴无碍,谢小公子关心……咳咳咳!”   旁边的灰小子连忙抚背顺气。   “阿麼?”   叶君书看向这对老幼,面前的牙人连忙说道,“少爷可是看上这个小仆?真是有眼光,这小子体格长得好……”   牙人正准备大夸特夸,莫管事就上前一步道,“不用说这些有的没有的,直说就是。”   牙人顿时点头哈腰,“是是,莫管事!”随后就对叶君书道,“这小子脾气有些犟,之前也有好几家看上了,但一直不肯走,非要和这个老家伙一起,但这个老的买回去还得给他治病,还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谁敢买赔钱货回去?小的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实在是无可奈何。”   “阿麼才不会死!”灰扑扑的小孩恶狠狠地瞪过去。   “你这死小子……”牙人下意识准备打过去,但面前有莫管事和客人在,便收了手。   “大哥……”路哥儿忍不住看向叶君书,眼中带着祈求。   叶君书知道路哥儿的意思,但迟迟没下决定。他买人是想让他们帮忙照顾孩子的,自己并没有闲钱养个没什么用处的人……但看这位老人家被病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样子,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叶君书心中叹气,对莫管事道,“您看,这两位于我们家有些投缘,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莫管事看一眼这对老幼,病的病,小的小,值不了多少钱,“这样吧,叶秀才,既然租房这个生意没谈成,不如就用你给牙行的租金当此费用,也算是给叶秀才赔罪了。”   叶君书留在牙行的押金只有三两,谈不上吃亏,便点头应了。   莫管事往牙人那边一示意,牙人便迅速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两份卖身契,“爷您收好。”   叶君书打开来扫一眼,南容?南承和?这名字可不像是一般穷苦人取的名字,叶君书若有所思,不过没说什么。   他牵起路哥儿,板着脸道,“既如此,你们两个从此便是我叶家的人了,往后若有二心,后果自负!”   “是,少爷。”   南容在南承和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起来。   叶君书一行人走出小胡同,谢辞莫管事后,便往家里走。   “还能走吗?”叶君书见对方走得艰难,忍不住问了下,还在想要不要喊辆马车过来送回去,但是隐约觉得这样不好。   “谢少爷关心,老奴还能走。”   叶君书便没再说话,只是脚步刻意放慢了。   路过一家医馆,直接带进去看病买药。   全程余茂林一直沉默着,叶君书忍不住问:“余兄,你怎么不说话?”   他以为余茂林会出声反对他买下这两人呢!   余茂林理直气壮道:“这是你家的事,我何须干涉?”   叶君书:“……”   “虽然这个老的前期要花费些钱养回来,不过如果养好了你不会亏,这人气质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只不知是犯了什么错才被赶出来发卖,如果能为你所用,有益无害。”   余茂林看人很有一套,“不过这要看你的手段了。”他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直接回书院,毋需送。”   随后,余茂林转身施施然走了。   叶君书:“……”莫名其妙说这些,不知道他会心慌吗?敢情这两个还是有故事的?   可惜已经买下来了,不好退回去。   万一引来麻烦就不好了,可是想到路哥儿当时的眼神……他已经跟着进去看大夫看病了。   莫不是这祖孙俩,还是路哥儿上辈子的熟人不成?看他如此关心,似乎还和路哥儿关系很好?   这下子更不好表现出拒绝的姿态了。   叶君书站在医馆门口,面上一派云淡风清,心里有苦说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叶君书:交到一个总想套麻袋打一顿的朋友肿么办?【发愁状   李玙:不用套麻袋,直接打即可。【摸鞭子   余茂林:……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叶君书将南家祖孙安排在侧院西厢房里, 并没做其他安排,只让南容先养好病,剩下的以后再说。   孩子们对新来的人好奇心重,但叶君书担心过了病气, 严禁孩子去西厢房。   尤其是路哥儿, 看他如此关心那个老人, 叶君书再三强调道,“帮忙熬药做饭可以,但不能凑到屋子里去。”   路哥儿点头应了,“大哥你放心, 我有分寸。”   见叶君书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路哥儿歪头想了想, 拉着他的手道:“大哥,南阿麼是个好人,不会对我们不利的。”   “傻孩子。”叶君书揉揉路哥儿的头,“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拿什么保证?你还小。”   “不是……”路哥儿有些急色,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   叶君书不舍得为难,便道,“大哥信你,但你要记得你还是个小孩子, 再怎么合眼缘也要注意分寸。如果你对外人关心太过,大哥可是要吃醋的。”   叶君书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他相信以路哥儿的聪慧听得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果然,路哥儿愣了下, 就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   叶君书轻轻拍了拍路哥儿的头,然后让他去找哥哥弟弟玩,自己往书房去了。   明天他就要正式进学,自己该做些准备,于是便温习一下功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叶君书就起来了。   在这种安静舒适的氛围下,他们的睡眠质量比在客栈暂住时好太多了,起码叶君书不会老是半夜醒一下睡一下。   孩子们也睡得香沉。   叶君书看一眼隔壁房间的双胞胎。   这里的房间和大床自然比不上家里的大炕,睡得下那么多人,叶君书直接让孩子们分开睡了。   四间相邻的房间,左侧两个哥儿,右侧双胞胎和小山。   他们睡在东厢房,可能是考虑到会有人来做客住宿,这边一排过基本都是卧室。他们两两隔壁住着,晚上有个什么动静也能及时知道。   主院就留给余茂林了,毕竟这是他的房子,而他们只是租客,不好鸠占鹊巢。   叶君书就用了主院的一间屋子做书房,就在余茂林书房的隔壁。   叶君书简单吃了早膳,就带着书箱出发去书院了。   路程并不远,余茂林已经指点过哪里抄小路更近了,他走快点只需两个钟就到。   叶君书凭着学院证进了门。   此时学子们已经络绎不绝地往学堂方向走去。   学院的班级有分甲乙丙丁,他当初的推荐信并没有注明到那个班级,而余茂林同他一起去办入学时,学院竟把他分到了甲班,所以他是和余茂林一个班。   也不知道余茂林有什么身份,学院这么给面子,他觉得如果不是余茂林的帮助,自己十有八九是分到最末班。   叶君书找到教室,进去一看,里面已经坐了七七八八的人,或前后桌低声交谈,或埋头看书。   叶君书突然一阵尴尬,呃,他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自己的座位是哪个。   座位行七列四,余茂林坐在第二列第三个,叶君书只认识他一个,便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   “来了。”   余茂林放下书本,不用叶君书开口问,就指指后面的空桌道,“这是你的位置。”   直接就解除叶君书的窘境。   他道了谢,然后坐到位置上,将自己的东西照着其他人那般摆放好。   他听力挺好,别人的窃窃私语能听到个大概,知道自己成讨论对象了,也不羞恼,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同窗的目光大多数好奇和善意的,少部分是名副其实的书呆子,一心只顾埋头读书。   他并不排斥,反而觉得这样的氛围挺不错,起码暂时没发现有脾性不好的人。   对上隔壁座位同窗的视线,还善意的回以一笑。   对方没有被抓个现行的尴尬,反而扬起笑容抬手打招呼,“你好,新同窗,我叫温毕华,很高兴认识你。”   温毕华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和师兄有些相像,叶君书倍感亲切,他亦笑着道,“我叫叶君书,字子舟,请多指教。”   “子舟,我们知道你。”温毕华嘿笑,然后眼睛眨眨,瞥向挺直腰板看书的余茂林,压低声音道,“茂林已经和我们说过了,要介绍个新朋友给我们认识,就是你吧。”   叶君书笑笑,没否认。   温毕华撑着手肘微微俯过身,好奇道,“看你年纪比我们还小点,怎么那么快就有表字了?”   “这个,因为我的大名比较容易占人便宜,学堂先生便给我取了表字。”   这里基本上都是二十岁及冠方取表字,余茂林还没满二十,自然没有字。   叶君书的书字谐音叔,大人有时都不知怎么喊他,先生直接喊他名字时,都感觉乱了辈分,所以便给他取了字。   说来,他们兄弟的名字和先生还有几分渊源,当初给他想字时,先生念了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便取了子舟二字。   他阿父觉得这句话特别好,有哲理,便用前一句给孩子们取名。   阿父那时给他取名做“书”,是希望他能做个学识渊博的读书人,如今,他算是达成这个心愿了。   而自他取了表字后,就子舟,舟小子的叫开了,恐怕在有些乡亲心里,都要忘记他的大名了。   温毕华顿时羡慕极了,“我也想取字,可惜得明年才行。”   在座的读书人,基本都是弱冠之后才取字,如今突然来了个不到年纪就有表字的人,怎么不让人另眼相待。   温毕华还想继续说话,余茂林就转过身,下巴抬起,“先生快来了,有什么话,等下课再说。”   温毕华顿时噤声,朝叶君书挤挤眼,拾起书本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   叶君书也没再说话,开始看书本。   不多时,先生就进来了,便开始正式上课。   可能是叶君书是新来的缘故,他在课堂上格外受照顾,也或许是想摸摸他的底,基本上每抛出个问题,都叫他起身回答。   叶君书全神贯注,根本不敢分散注意力,甚至有个比较刁钻的先生,一堂课下来只让他回答问题,到最后,叶君书都只是凭本能回答,完全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   不过看先生们的表情,似乎对他还算满意?   叶君书吸引了一整天先生们的注意力,同窗们非但不嫉妒,反而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同情,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可是要持续好几天的!   中午是免费餐的,学院有专门的食堂,叶君书和余茂林一行人一同去用膳。   一个上午下来,他和同窗们的距离拉近不少。   雍州学院作为一府最大的学院,自然不是一般的私塾能比得上的,先不说教学质量上的差别,其内容也是天差地别。   学院开设的课程繁多,囊括“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上午主理论策略,下午主实操。   叶君书在书、数、射这几项能跟上,甚至还隐隐突出,毕竟自己勤练几年功夫,打了几年的猎,但是在其他方面,就远远落后了,毕竟自己以前接触不到这些。   所以这才是先生费尽心思让叶君书来府城的原因,很多东西,都不是在小小的封闭落后的县城里就能学到的。   能在官场上出人头地的,哪个不是六艺精通的全能之才?   很多东西你可以不擅长,但是你必须要懂,要学会鉴赏。   否则今上让你陪着下盘棋?做首诗?看重你点了随身陪驾去秋猎?   连棋都不会下,连马都不会骑,还想让今上看中你?还想位极人臣?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叶君书懂得这些道理,所以更加投入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学习。   再加上有同窗们的倾力相助,叶君书的进步更加让人为之侧目。   不说到了脱胎换骨的地步,起码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当然,那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回到现在。   叶君书上完一天的课程,只感觉全身乏力,精神疲惫。   他一整天都保持高度集中的精力,回到家一放松下来,就只想躺着不动了。   叶君书是一下子不适应这么高强度的功课,等适应下来,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但是这样的日子很充实,叶君书很喜欢。   他吃了路哥儿用心做的晚膳,问过孩子们一天的行程后,就进书房做功课去了。   小山送了水果进来,叶君书看到他,顺口提了一嘴,“小山,等过段时间你也去书院读书吧。”   小山一脸意外,随后满脸不情愿,正要拒绝,叶君书就继续道,“这是武学院,你不是对学武感兴趣吗?去了可以认识很多志同道合的同龄人。”   小山一听,是武学院,就有些意动,“可是弟弟们……”   “这个不必担心,大哥将南阿麼祖孙买回来,就是帮忙照看孩子的。你还小,应该多学学知识广交朋友。”   他在学院问过余茂林他们,进入武学院的条件并不难,余茂林刚好有个远房亲戚在那边做武教,直接说声就可以进去了,不过要多交些束脩而已。   叶君书无所谓,只要小山能进学就好。   小山迟疑,“那我考虑考虑。”   叶君书点头,既然小山心动,那最后肯定会答应的。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叶君书上了几天课, 就适应了节奏,开始两点一线的往返生活。   南家祖孙在叶家几乎没有存在感,如果不是路哥儿偶尔会提几句,他晚上有时会看到南承和, 还真忘了他们的存在。   因为要预备功课, 叶君书开始晚睡, 不过为了白天有充足的精力,基本上晚上差不多十一点就睡,比起以往七八点就睡觉,的确晚了很多。   叶君书刚抄写完作业, 准备歇歇眼。   就着月色在院子走动的时候,不知怎的就走到西院那边, 刚好看到南承和正在院子角落打拳。   招式动作有点面熟,叶君书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小山早上练拳的动作。   可能记不大住,所以才显得不得章法, 动作不到位,前后顺序颠倒。   拳头挥得虎虎生威,但是动作实在是错漏百出,叶君书忍不住说道,“错了。”   南承和乍然听到声音, 整个人猛地一僵,他倏地回头,看到叶君书, 顿时一阵无措。   “大少爷……”他慌忙地喊一声,眼神飘忽,还带着点惧意。   可能是觉得他们叶家对南承和祖孙有恩,南承和这个戾气颇重的小子,对他们一家颇为敬重,似乎当他们当救命恩人看待。   南承和扑通一生跪下来,抖着小身板,哽咽求饶:“大少爷,小的知错了,求大少爷不要赶我们走!”   南承和心里清楚,像主家这么心善的人不多了。他们老弱若是再被发卖出去,就很难活下去了。   新主家对他们很好,好吃好喝的,还让他阿麽安心养病,其他小少爷小公子也很心善,会和他一起玩,这段日子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快乐的时候。   而今,他犯了忌讳,南承和想到他们被重新发卖后的朝不保夕的生活,就忍不住磕头求饶。   叶君书及时扶住他没让他磕下去,将他拉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基于对路哥儿的信任,再加上他忙着学业的事,他还没对南家两人做深入了解。   这段时间南承和在叶家过得好,衣食不缺,倒没有那日在小胡同看到的瘦骨嶙峋,脸上气色好很多,不过还是一样的黑,明亮的眼神盛满惧意。   到底是个孩子,叶君书心软了下,忍不住想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黑小子偷偷学主家练的武功,在这个年代的人眼里,可不就是这个奴仆心大冒犯主人了吗?轻则发卖,重则乱棍打死都有可能,但在叶君书换个角度想,这孩子挺上进。   到底不太适应尊卑有别的相处。   叶君书面上没什么情绪,淡淡地问:“几岁了?”   “十一。”   叶君书心中讶异,还真看不出来,才小小山一岁多,小了不止一号,,他还以为只有八九岁。   “你想学武?”   南承和小心翼翼地觑一眼,咬牙道:“是!”   “为何想学武?”叶君书又问。   南承和握紧拳头,似乎破罐子破摔了,他仰起头坚定道:“我不想再过任人欺辱的生活!我想学武,以后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我和阿麽!”   刚说完,那股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熄灭,整个人没了生气,等待叶君书的判决。   叶君书摸摸南承和的头,顺势往下压了压,“以后出人头地了,可以到我这里赎回卖身契。”   南承和不敢置信地抬头。   “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何时何地,绝不允许做出对不起我叶家的事。做得到吗?”   南承和猛地瞪大双眼,接着后退几步跪在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指天发誓,“我南承和,此生此世,绝不会做出半点损害叶家的事,如有违誓,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在敬畏鬼神的时代,发此重誓,足以表明其决心。   叶君书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过几天,你便作为小山的书童,一同去武学院念书吧。”   小山已经作了决定愿意去念武院。   但是武院是要求所有学员都要住宿,据说是有个早训什么的,不过他们一个月有两天假,叶君书觉得这对小山来说也是一种锻炼,便报了名。   小山报的是中班,原则上是可以带个书童作伴的,只是还需要额外交点钱……   嗯……   “你的工钱就作为束脩了。”   养活一大家子不容易,叶君书需要精打细算。   南承和再怎么人小鬼大,也只是个孩子,见多了人情冷暖,此刻也被如此善意相待的主家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他抹抹眼,吸吸鼻子,“是,大少爷,您人真好。”   “时辰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被发了好人卡的叶君书,拍拍南承和细瘦的肩膀,随后转身回东厢。   这么一耽搁,时间就晚了,叶君书索性直接去睡觉了。   又过了十来天,南容的病精心细养一段时间,好了七七八八,亲身出来找叶君书。   灰白的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温养后面色红润,脸上也有了神采,整个人看起来起码年轻了二十岁。   他看到叶君书的刹那,直接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叶君书这段时间眼界开阔了,见识也多了,自然认得这是大户人家里的仆从给主家行的正式礼节。   叶君书一时没猜透南阿麼来找他的用意,就坐在那里没说话,整个人看起来高深莫测。   行完礼后,南阿麼就恭敬道:“不瞒大少爷,老奴是权贵人家里的教养麼麼,因私宅内斗,被当做了替死鬼被发卖出来,老奴以性命担保,绝没做过主动害人性命之事。   大少爷您一看就是做大事的,可毕竟汉子哥儿有别,有些事难免会疏忽。希望大少爷能将几位小公子交付给老奴教养,老奴定不负少爷厚望。”   叶君书心有触动,想不到这个南阿麼观察出这个来了,的确,他对待孩子们基本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分汉子哥儿的区别,在他心里,汉子哥儿都差不多。   但是在这个年代,他这种想法有点离经叛道。   而且他心里着实矛盾,一方面是想让哥儿们不受束缚,活出自己,一方面又怕会遭人嫌弃,将来被人指点,更不好找夫家。   叶君书真是操碎了心,但他又没有经验,不知该怎么教养哥儿。   没想到南阿麼竟然是个教养麼麼,真是刚想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况且本来他想买人就是想让人帮忙看孩子的,如此更好。   叶君书心中大悦,但是该敲打还是要敲打,他板着脸道:“我不管你以前如何,但你需谨记,如今叶家才是你的主家,我是绝不容许有二心的奴仆在这里,该如何做,你更该清楚。”   南阿麼愈发恭敬道,“是,大少爷,老奴绝不会有二心。”   “今后,你就跟在路哥儿身边吧,其他孩子你也可以管束,但是你也要清楚,我叶家是泥腿子出身的,哥儿们你可以教他们该有的生存之道,但绝不允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且好高骛远心思多。你懂我的意思吧?”   “老奴明白,大少爷放心。”   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要哥儿们保持农家人的质朴纯善,但又能懂得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反正不能教坏了。   南阿麼这么多年看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自然知道这些心灵剔透的孩子多么难得,他护着都来不及,哪会舍得破坏?   不知怎的,仿佛是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和叶家三公子路哥儿十分投缘,勾起他难得的亲情,让他忍不住想护起来。   单单为这个,他也不会做出不利于叶家的事来。从叶家买下他们祖孙那刻起,他们就是叶家的奴了。   叶君书总算露出个淡笑,“如此,孩子们就劳烦南阿麼多费心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南阿麼恭敬行礼,“定不会让大少爷失望。”   第三日是小山去武院报道的日子,叶君书特意请了半天假,亲自将小山和南承和送进去。   学院安排两人住一间宿舍,可以互相关照。   叶君书看了环境,还算可以,便勉力几句,让他们和谐互助,才在小山恋恋不舍的目光下转身离开。   余茂林的远房亲戚也在这里,已经托了他偶尔照看一下小山他们。   而小山年纪不小了,还是个汉子,将来要撑起整个家,叶君书干脆让他在这里磨砺,反正这里是武院,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坏事来,他该独立了。   自此,他们家彻底安定下来。   小山和南承和去了武院,南阿麼在家照看孩子们,他早出晚归,晚上抽个时间和孩子们交流,知道他们白天做的事后,就彻底放开手让南阿麼管教了。   南阿麼颇有几分手段,没几天就将孩子们训得服服帖帖,言行举止上不自觉就优雅许多,没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的。   心性没什么变化,就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叶君书很满意。   果然术业有专攻么!   叶君书花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学习上,每天痛并快乐着。   雍州学院不仅课程涉猎广,考试也多,不时就来场小考大考。   幸亏更注重理论时政,其他琴棋书画之类的不在科考范围内的只要求懂,不要求精。   经过短短几个月的磨砺,叶君书已经成为只要看到题目就能马上写出一篇优秀文章的人了!不可谓进步不大。   叶君书他们刚到雍州时,还不到八月份,如今刚进入十一月份,只不过气候没有家里那般冷,只是有点转凉,穿秋服即可。   今天刚考完一次大考,恰逢明日就是假日,叶君书和余茂林一伙人约好了参加一个游园会。   第二天辰时刚过,叶君书和余茂林一同出发了。   此次游园会的地点是温毕华的一处私人庄园,据闻有几簇晚菊开得正艳,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品菊。   古人喜以花喻品性,尤爱菊花之高洁,但是叶君书只要一想到菊花的另一含义,就差点忍不住脸崩。   再三催眠自己菊花没有其他暗喻,才淡定起来。   到达庄园后,同窗们基本来齐,还有十来个其他班的人,可见温毕华的号召力。   同窗们既有同窗之谊,又存在良性竞争,不过有其他班的人在,他们便一致对外。   不同班级之间彼此并不太友好,也不知道温毕华怎么请过来了。   如今他们正坐在庭院之中,激昂地开着辩论会。   叶君书本来当背景板听得津津有味,不料战火突然就燃向了他。   “不知子舟兄怎么看待?”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雍州近日发生一件颇有争议的事, 一户商贾世家的当家人,竟然是个被新娶进门不到两年的年轻哥儿。   据说是因为子嗣单薄,嫡支只有一个血脉,而老的精力不足, 小的平庸无为, 为避免偌大的家业被败坏, 前任当家人重金结契了个精明强干的哥儿回来做儿夫郎。   这个哥儿巾帼不让须眉,初进门一年生下个大胖小子,一年后家里的生意就全权交给了他。   这是人家的家事本来没什么,但是这个新当家的能力太强, 刚接管商铺没几个月,就让商铺盈利翻上一番。   市场份额就这么大, 这个人分多了,其他人就分的少了。   这不,一些同行对手就发动舆论攻势,认为哥儿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而不是抛头露面与人争利。   这个时代虽然对哥儿的约束没有他所知的封建朝代那么严格,起码大户人家的哥儿在亲友或者仆从的陪同下是可以上街的,尤其穷苦人家,抛头露面是常有的事。   只是涉及到了利益,就拿这个来说事了。这段时间是闹得沸沸扬扬, 他们学院也在讨论这事。   这不,他们今日辩论的主题就是这个。   汉子主外,哥儿主内。应不应该遵循这个伦理。   其他班的学子站的观点是哥儿就该严格遵守三从四德, 才是一个正经哥儿的涵养典范。   他们甲班自然是站在对面的立场来说话。   叶君书作壁上观,从他们辩论的话语中,更加了解这些人的性格。   没想到他这个壁花当得好好的,就突然被点名了。   在场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他身上,叶君书还分神想了下,莫非是见不得他太悠闲?   叶君书挺直腰板,正色道:“我赞同温兄的观点。虽然大统礼法上并不支持哥儿抛头露面,但我们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不能盲目的就否决别人的行为。   君不见历史上很多著名学家对巾帼不让须眉的哥儿赞誉有加?   我觉得一个哥儿如果有利于爷儿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才华和行为,应当予以肯定。”   “没错!李大元帅之三子,不一样在边关抛头露面,带领将士镇守一方,赢了数场胜战!虎父无犬子,李三公子就算是个哥儿,也让我朝百姓敬仰,就连今上,也是大力支持,甚至还亲封右将军之位!”   一个家里有人当官的学子突然爆出个消息。   叶君书一个咯噔,心下当即漏了半拍,追文道:“这是真的?”   “当然!前几天今上刚下的圣旨,谁敢拿这个开玩笑?”那名学子面带得色,似乎为自己能得一手消息而自豪。   为证明自己知得多,还说了不少边关的事。   叶君书心中纷乱,没心思再说话,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所幸大家的注意力此时不在他身上。   “话是这么个里,但区区一个商贾人家,如何能与历史名人或者李三公子相比……抛头露面与爷们做生意,实在有违德容!”一个书生极具反对,说得口沫横飞。   余茂林眉角一挑,“都是开门做生意,不就是堂堂爷们竟然比不过一个哥儿,觉得丢脸了?我记得你叔父家就是其中之一?堂堂正正生意竞争不过,就发动舆论来胁迫别人妥协?”   那名学子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余茂林犀利地说道,“是爷们就该心胸宽广,别像哥儿似的目光短浅,心思狭隘,哦,有些爷儿是连哥儿都比不上,比不得。”   叶君书听得十分爽,所以他和余茂林成为好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学子气得快要翻白眼了。   温毕华连忙打圆场,“大家各抒己见,一团和气啊,千万别动气。我们不过在辩论。”   然后温毕华又道,“到正午了,我已经备好膳食,咱们先去用膳,下午继续。”   到底没多大仇怨,温毕华这一招呼,原本硝烟弥漫气氛紧张的场面顿时恢复和谐。   大家一同在温毕华的指引下前往另一处。   上午的辩论会就此结束,虽然没说结果,但是他这一方赢了。下午则是吟诗赏花。   叶君书一开始还以为是即时发挥现场作诗的,还在心虚自己先想好诗词,跟作弊似的,结果和温毕华偷偷交流过后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   真正能做到张口就作诗的,估计也就余茂林这牛人了吧?   其他人都和他一样,先想好了再来……   这是才是游园会的正确打开方式,彼此心知肚明。   下午的诗词鉴赏,毫不意外又是余茂林拔得头筹,叶君书表现得可圈可点,没刻意平庸,但也没锋芒毕露,像余茂林这样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叶君书敬佩之。   游园会结束后,叶君书和余茂林一同往家里走。   余茂林偶尔放假那天晚上不会回学院,而是多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和叶君书一同去学院。   “你还是有所保留了。”   余下两人的时候,余茂林直接对叶君书说道。虽然他理解叶君书的做法,但他并不认同。   叶君书笑笑没说话。他毫无根基,自然有所顾忌,一旦强出风头,就容易招来嫉恨。   世人千千万,谁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是心地善良?千防万防,总有疏忽的时候,叶君书宁愿自己小心谨慎一点,也不让自己栽在这上头。   他的机会不多,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一旦摔下去,他很难有机会再出头了。   叶君书心中记挂另一件事,他忍不住询问道,“茂林,李三公子,真的在边关前线?”   余茂林点头,“虽然边关消息算机密,很多信息都传不出来,但是大将军遭埋伏时,是三公子亲自带兵前往,救出了大将军,此后就一直浴血奋战在前线。”   至于更详尽的,就不清楚了。他也只是知道这么个消息而已。边关之事尤为重大,具体内情除了军中内部和朝廷,外面根本不知道,等到了论功过,才会泄露点战事消息。   余茂林心中更是敬佩。这位三公子,不愧是李家忠门后代。   叶君书一阵揪心,他已经确定,这位三公子就是他认识的那位三公子,虽然知道他们没机会,但是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   前线那是多么危险的地方?三公子的安全是否无忧?   三公子对他有恩,自己关心恩人是正常的。叶君书默念几句。   他心中种种念头,无法宣出于口,只是下意识的更关注边关的事。   雍州书院占地广阔,总体来说分为三大部分,前半部分是学子们上课的雅舍和先生们的办公区域,后半部分划分两块,一边是学子们的住宿的房舍,另一边是先生们的居住地。   先生住的房舍自然不是学子那边那样双人合住,他们是独立的一套房屋,基本都是三房四房兼带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小厨房什么都俱全。   先生们基本都是带家属住着的。   左先生是教叶君书这一班策论的,为人严肃,不言苟笑,和秦康泰性格差不多。   或许说凡是为人师表的,基本都是这般通性。   他拿着一沓卷子往相对偏僻的一栋房子走去。   走到无人搭理的半身高篱笆边,正想喊人,结果发现篱笆门没关,他就直接推门进去。   走在碎石路上,两边的地久没打理,杂草遍地,左先生看得眉头直皱。   他进了门,几个房间扫一眼,然后走向右侧的那间。   门是虚掩着的,左先生抬手推开。   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引得他直皱眉。   越过地上的几个酒坛子,左先生不悦地朝斜躺在榻上头发散乱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道:“该节制还是要节制。如此不顾及自己形象,让外面那帮学生见了,威严何在?”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师兄你就别叨叨了,师弟也不是不分时日放纵的。美酒难得,自要好好畅饮一番。”   卧榻上的男子摇摇手中酒坛,仰头继续喝酒。   看左先生仍一脸不悦地站在一旁,便问,“师兄要来一口吗?”   “喝多伤身,别醉的一塌糊涂明日醒不过来。”   男子摆摆手,“我的酒量师兄还信不过吗?”   “师兄,你找我有何事?”   “你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念叨想收个入室弟子吗?我观察了许久,觉得有个人正合适,应该入得了你的眼。”   “谁啊?能得师兄这般肯定?”男子浑不在意的,喝完手中一坛酒,随手放下,正要去找新的未开封酒坛。   左先生将手中一沓纸递到他面前,“这是他这段时间写的文章,此子品性上佳,脑子灵活举一反三,进步尤快。最重要的是,思想新奇,并不墨守成规,应该可以和你合得来。”   听左先生这么一说,男子勾起了丝兴趣,他接过来翻看,没看几行,倏地坐直身姿,漫不经心的眼神聚焦,专注的一一翻看。   “哈哈哈……师兄,你说的没错,此子深得我心!就要他了!”   男子站起身前后走了几圈,双目激奋,看着手中的纸舍不得移开。   “……原来还可以这么理解,十分有理!还能自圆其说,妙极!”   “他是你班上是哪个?叶君书?我记得他,前几个月才进的学……”   不知想起什么,他突然冷哼一声,神情冷下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朱正颐那老家伙推荐的人吧?”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打听过了,叶君书与朱正颐并无直接关系,是他乡下的先生和朱正颐有几分交情才得来的推荐信。就我所知,如今,他们都关系已经断了,叶君书在雍州这段时间,从没去拜访过朱正颐。   ……似乎刚进城的时候去拜访过,不过没见着人,就被赶走了。上次的事,不会再发生。”   男子依旧不悦,不过没说什么。   左先生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亲自见见,再下决定。”   “哼!”   “我就不打扰你了,记得喝酒有度,别太过了。”左先生说完,正要拿回那一沓纸,男子直接塞进怀里,“我还没仔细看完,怎么做决定?你要走就先走吧!”   说完,就出屋迅速进了另一间房,牢牢实实关上门。   左先生:“……”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前几天的大考, 今天就出成绩了。   左先生点评了一些比较优秀的文章,最后将卷子发放下去,让学生们看过他的批言后,再将自己写的文章重写一遍。   叶君书等了好一会儿, 都没等到自己的卷子。   他扫一圈, 同窗们的全部在手上了, 个个埋头仔细看自己的卷子。   唯独他没有?   难道他写的申论有问题?   叶君书抬眼望向台上背着手站立的先生。   对上先生的视线时,对方一触即离,跟做贼心虚似的。   叶君书:“???”   他暗想,莫非先生不小心将他的卷子弄脏了?亦或是弄丢了?   难怪一脸心虚的样子。   叶君书垂头研墨, 倒没当场质问,心道, 还是给先生留点面子。   课间休息的时候,先生没立即离开,他对叶君书说道:“子舟,你出来一下。”   叶君书便离开座位, 跟在先生后头。   先生带他到办公区域,没多久就在一间房门口停下,随后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回应,“进来。”   先生推门进去, 叶君书跨步过门槛,回身虚掩住门,随后跟上。   他不经意扫一眼。   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各类书籍卷集, 墙上还挂着很有风雅的字画。   偌大的檀木书桌边,站着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他手执毛笔,正提笔写字,双目凝神,气势沉稳。   先生没出声打扰,叶君书亦不发出声音。   他心里在思索先生带他来此的用意。   他在学院表现良好,应该没什么地方引起先生的注意力才是?   叶君书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提起精神,随时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不多时,男子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上。   “师兄,你们来了。”男人将视线移到一旁静立的叶君书身上,暗暗点头,相貌身材过关!   左先生朝叶君书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师弟,同时是雍州学院的副院长,姓卓。”   叶君书随即恭敬行礼:“卓先生。”   卓先生淡淡地颔首,嗯,态度过关!   “你们谈谈吧。”先生的任务似乎是只负责将人带到,并没有说其他话,随后就离开了。   叶君书难得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位只闻其名的卓副院长突然找他什么事。   卓副院长全名卓贤之,不过四十,而他保养得好,面白无须,气质儒雅,看着像个三十左右的爷们,富有魅力。   卓贤之虽然挂着副院长的职位,没有教导任何一个班级,但他的大名如雷贯耳,学生们皆敬畏之。   卓贤之当年年仅十八岁就以连中三元佳绩出现在朝堂视野,然而却当年就淡出朝野,反而来到雍州做起了学院副院长。这么多年过去,可能很多人淡忘当年的状元郎何等的风采,但是在雍州学子的心里,备受崇敬。   左先生离开后,卓贤之并没立即说话,而是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叶君书。   叶君书能觉察到对方的视线,身子不自觉紧绷起来。   不过他还沉得住气,伫立在那里,目光微微低垂,一副随时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近几个月写的文章诗词老夫都看过,老夫想知道你为什么……”卓贤之随口将他前几个月做的其中几篇文章的观念说出来。   幸亏叶君书的记忆力甚好,忆起自己当初的做题思路,一一回答了。   怪不得今日发卷没有他的那份,原来都是在卓先生这里。   叶君书绕是心有玲珑,也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这里边的含义。   莫非这是插班生都要经历的考校?   “你每一阶段做的功课,都能看到进步,说明你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如老夫没记错,你荒废了三年的时间,还在封闭的小县城耽误了许久,如今能有这个学识,可见你聪颖刻苦。”   叶君书回道,“在小县城的日子,不算耽误,先生倾力相授,学生收益良多,不管是书本上还是生活上,在小县城遭遇的每一件事,一步步早就今日的我,所以并不荒废。”   卓贤之点点头,突然问道:“认识朱正颐吗?”   叶君书目光一凛,他犹豫了下,还是诚实道:“回先生,认识。”   他的推荐信正是从这位朱举人手里得来的,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不知卓先生问这个的用意是什么,他还是决定坦白,“朱举人以前欠了学生在县城的先生的人情,先生心怀学生,特地用此人情换来学生来此地进学的机会。”   “朱正颐就没想过收你做入门弟子?”   叶君书苦笑道:“学生才疏学浅,入不了朱举人的眼。”   “哼!目光短浅之徒,他朱正颐也就这种程度!”卓贤之冷哼,“本副院长倒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我欲收你为徒,不知你意如何?”   突然一块馅饼砸脸上,叶君书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晕乎乎的,接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答道:“学生愿意!”   叶君书整个人飘飘忽忽不知所以然,自己无权无势,都不抱希望会有先生看重他收他为弟子。没想到惊喜来得太快,他都快变成惊吓了!   这个时代的师徒关系不亚于父子关系的亲密,一旦建立起这份关联,等于本人的荣辱和立场都是站在老师一边的,而背叛师门,可是遭人唾弃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但这也意味着,老师的人脉和其他资源,都与他挂钩起来。   狂喜过后,他的目光恢复清明,他恭敬地作揖,“学生谢过先生的垂青,定不负先生厚望!”   叶君书不知自己哪里入了卓先生的眼,但这是他的机遇,如果往外推,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卓贤之暗暗点头,乍然得际遇亦很快就清醒过来,没被迷了心绪,不骄不躁,此子心性上佳。   卓贤之负手站立,他严肃道:“既如此,为师会广邀亲友举行拜师礼,此后,你便是我卓贤之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弟子。”   “是,先生。”   从房间里出来后,叶君书的脚底还在打飘,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置信,自己就要有老师了?   他干了件多年不会干的傻事,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嘶!”好痛!   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他要有老师了!还是连获三元的状元郎!哈哈哈!   叶君书到此刻才相信,自己是有主角光环的!   想想,可不是谁都能拜在卓先生门下。   二十几年了,卓先生才收了两个弟子,而他是其中一个!   叶君书止不住地傻笑。   等到了教室,他收敛起笑意,跟先生打了招呼,在对方的首肯下,回到座位。   下课后,叶君书和余茂林一同去食堂。   余茂林斜睨叶君书一眼,问道,“遇着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很明显吗?”叶君书摸摸脸。   “都笑成一朵花了。”余茂林撇嘴。   “呵呵……”叶君书的眉眼染上笑意,“没什么,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卓先生只是跟他谈了下,正式消息还没透露出来,叶君书怕生事端,还是闭紧嘴巴,不露风声,以免多生事故。   余茂林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就没多问。   结果第二天,几乎整个雍州府都知道雍州学院的副院长,卓贤之,要收弟子啦!   而被看重的弟子的名字叫做,叶君书!   一大早收获无数羡慕嫉妒恨刀子眼的叶君书:“……”   所以说,这个消息怎么泄露出去的?   “啊啊啊!副院长怎么就看中你小子了!我也不差啊!啊啊啊!好羡慕好嫉妒!子舟咱们训练场见!”   温毕华箍着叶君书的脖子鬼哭狼嚎。   叶君书不动如山,听了温毕华的话,挑挑眉道,“好啊,只要你不临阵退缩。”   温毕华突然想起自己打不过叶君书……顿时嘤嘤嘤伏桌假模假样大哭。   余茂林手执一本书,眼睛时不时瞥向叶君书,似乎他长了三头六臂一般,完全没在看书。   他是有老师的,对于他看中的对手突然被卓先生看中……嗯,不愧是他认定的竞争对手,就是这么厉害!   比较交好的同窗们心里虽然不太舒服,但还是笑着真心祝贺,偶尔一些酸言酸语,叶君书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   “我不管,子舟,拜师宴那天,我也要参加!”温毕华嚷道。   “当然!”叶君书一口答应,“拜师宴这么重要的仪式,怎么少得了你们?”他在雍州这里,关系最好的就是茂林和温兄了,身为好友,他们自然不能缺席。   拜师宴就定在十五天后,他还是从外头的消息里知道的……嗯,卓先生那天肯定是已经和他说了,是他当时脑袋充血没听进去。   既然已成定局,叶君书自然和家里的孩子们说了,昨天没说,是担心空欢喜一场。   孩子们听到这个好消息,十分兴奋,笑声不断。   小山上了一段时间的学,自然知道,有一个好的老师对大哥多么重要,更加欢喜,同时万分自豪,看,这是他的大哥!   而相比叶家的欢欣鼓舞,朱府就不怎么愉快了。   高档的红色帖子摆放在桌面,朱正颐皱着眉头来回走动,心情烦躁不已,有冒失下人进来,还暴怒地喝斥出去。   不多时,朱夫人走进来。看到朱正颐心情不顺,便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朱正颐勉强收敛几分怒气,但仍余怒未消,“几个月前来投奔我的那个穷酸小子,你还记得吧?”   朱夫人还没思索出是哪个,朱正颐就继续说道,“这个叶君书,不知用什么法子勾搭了卓贤之,竟让他大张旗鼓的收徒。”   朱夫人拿起桌面的帖子,打开来浏览一遍,随后说道,“区区一个没见识的穷小子,卓贤之也看得上?恐怕他是记恨你先一步将良才收入门下,不知从哪里听来这个小子是你推荐的,所以故意收了来报复你。”   朱正颐捻捻胡须,若有所思地点头,“夫人言之有理,我刚才气急了,没想到这层,怪不得要敲锣打鼓的告知天下他要收徒,这是在膈应我呢!”   朱夫人问:“那你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我还要带上良才一起去。”朱正颐冷笑道。   当他还是当年那个名满天下的状元郎呢?这么多年不见有什么出色之处,早就泯灭于众人,本还想留点面子,既然他敢这么做,就休怪他不讲情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朱正颐:老夫就是这么优秀遭人妒,连收个徒都能让人记恨。   卓贤之:脸怎么就这么大呢?徒儿,上,让他们看看,为师不是吃素的!   叶君书:……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若说雍州城近来发生最大的一件事, 莫过于雍州学院的副院长要收入门弟子,其轰动程度,直接盖过了哥儿当家的事,成为新的头条新闻。   究其原因, 是卓贤之广发请帖, 邀请雍州所有有头有脸的乡绅世士前来参加拜师宴。   且不说卓贤之在雍州文人圈里的地位, 单他二十多年来,只收了两个入门弟子,就足以引人注目。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或攀交情或以其他方式请求他收自己的儿子侄子孙子为弟子, 但是通通入不了对方的眼,足见卓贤之的挑剔。   被拒绝得多了, 一些人就记恨上了他,起码不会再刻意去推崇这个人,在众人有意刻意淡化下,卓贤之这个人的名头在外面不再吹捧得玄之又玄。   而今, 年轻一辈的人眼里,估计对卓贤之没什么印象了,除了学院里的学子。   结果前段时间,他竟如此大张旗鼓的表明,他要收最后一个入门弟子。   这不得不让大家好奇, 是什么样的人竟入得了卓贤之的眼,难道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卓家在雍州也是颇有名气,不管是什么原因想法, 收到请帖的人,除非赶不回来或者当天有更重要的事的,基本都来了。   拜师宴就在卓家的别院举行,叶君书作为主角之一,更是慎重以待。   他穿上南阿麽连夜缝制的衣裳,带着一家老小,在前一天就到了卓家,自然受到热烈欢迎。   他如今算半个卓家人,长辈同辈和善亲近有加,卓家的奴仆恭维恭敬,让担心自己不被接纳的叶君书着实松了口气,对卓家的认同感更高了。   将孩子们交给卓家长辈看顾后,叶君书就一直跟在卓先生身边。   卓贤之的心情十分好,可以说,自决定收下叶君书这个弟子后,他就一直处于高度昂奋的状态,整个人红光满面。   他带着叶君书走一圈,以主人翁的姿态先是和一些地位和他相当的文人士绅打声招呼,互相照个面先瞧个眼熟,状似不经意的向别人炫耀一下新弟子,不过卓贤之在外人面前端得好,显得威严有加。   “这不是朱举人吗?欢迎欢迎!良才也来了?正好,虽然子舟比你小个四五岁,不过他人还算有几分灵气,你们同辈多多交流,说不得可以共同进步。”   卓贤之全程笑眯眯的,不知是不是叶君书的错觉,总觉得他这个老师像是斗阶级敌人似的,扬起一身的刺。   不得不说,南阿麽精心做出来的衣服很称叶君书,不愧是人靠衣装,让他只有三分的贵气衬得十分,往那儿一站,俨然一个气质超然的翩翩少年郎,好似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一般,根本看不出是乡下出来的人。   让不少想看笑话的人懊恼,他们都听说了卓贤之的新弟子是乡下出来的,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言行举止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小子,正准备以此嘲笑一下,结果人家长得比大少爷还少爷。   朱正颐还是第一次见到叶君书,此时才知道,他所以为的乡下泥腿子,原来长这般模样,这份气质,这副相貌,甩他的弟子不知多少条街,一时之间他不知该懊恼还是其他,心情颇为复杂。   两个年轻人面对面站,这一对比,高下立见,朱良才五官不如叶君书俊朗,身材不如叶君书挺拔,气质更是落后一大截,简直像是朱良才才是山旮旯里出来的没见识的穷酸小子。   卓贤之笑得更欢了。   叶君书微微作揖,“朱老爷,久仰大名,学生谢过朱老爷无私举荐,上次去朱府想亲自拜谢,奈何朱老爷贵人多忙,无缘得以一见,今日难得,便借此地,学生在此谢过朱老爷。”   卓贤之亦颔首道:“本副院长也谢谢朱举人慧眼识珠,让子舟得以来雍州求学,否则,我岂不是错过这么好的一个学生?哈哈……”   朱举人抽抽嘴角,“贤侄如此上进,本举人自然不忍看明珠蒙尘,贤侄能入卓副院长的眼,是他的造化。”   叶君书含笑不语,不经意扫过朱良才,这就是以前先生看重的璞玉?差点收为入门弟子,结果被朱举人截糊的朱秀才?   看着似乎不怎么样?   叶君书不动声色的扫一眼,没错过对方眼底掩不住的嫉妒之色,还以为能得两人争抢的人是多么优秀,结果看着,连他班级最平庸的同窗都比不上。   对上朱良才的视线,叶君书坦然一笑,拱手行礼,“见过朱师兄。”   朱良才回礼,偏偏对方还故作优雅,大方的和叶君书叙家常,“最近经常听老师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般这么优秀,老师还感叹,可惜被卓先生提前一步,如若不是,你就是我的师弟了。”   朱良才一脸的可惜,随后玩笑般说道:“如果叶兄愿意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做同门师兄弟哦!”   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这个,如此拙劣,还真是没脑子,不仅卓贤之的脸色不好看,连朱正颐的表情也变了,这是在埋汰谁呢?   叶君书淡笑道:“朱师兄说笑了。”   卓贤之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呵呵笑道,“今日琐事繁忙,就不多陪,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不要介意。”随手招来半路经过的小仆,让他随时伺候。   “你们请随意。”随即带叶君书离开。   卓贤之带着叶君书回去后堂,只等时辰一到,就开始拜师仪式。   举行仪式的地方,布置的十分隆重,中间一条长长的红毯子过道,两旁是宾客坐或站的地方,尽头是卓贤之坐的位置。   乍一看,跟走红毯似的。   时间一步步走近,听得仪官一声喊,“吉时到!”   喧闹的场面几息间就安静下来。   整个场面庄重肃穆。   叶君书难得的紧张得手心冒汗,还不合时宜的想,估计这辈子结契拜礼,也是这般心情了,他这是提前体验一番?   他面上还是落落大方,全程肃目,有条不紊的一步步进行仪式,言行举止间大气自然,看得周围宴客纷纷暗自点头。   卓先生收的这个徒弟,确实十分优秀。   叶君书行三跪九叩首大礼,给卓贤之敬茶,聆听训诫,不多时,拜师仪式完成。   叶君书从此刻起,就正式改口喊老师,这也意味着,他这一生荣辱,是和卓家绑在一起。   一天下来,叶君书听到了无数种花式赞美,笑得脸都要僵了,不仅如此,还得锋芒毕露,和这位的儿子那位的徒弟来场友谊赛。   叶君书谨记老师前一晚说的话,不要藏拙,能有多厉害就多厉害,要给为师长脸。   我卓贤之的弟子,决不能藏头藏尾。   叶君书总算体会到了怼天怼地的苏爽,怪不得茂林这么喜欢怼人,这滋味,真是爽!   当然,叶君书说话没有茂林说话那么不中听,让人忍不住想套麻袋,不过主题不离其中,只是说得比较委婉而已。   说起茂林,叶君书一整天都没怎么看到他那些同窗,他特意去找了下,一帮人在风景美不胜收的亭子里,赏花赏草,不时高声吟诗作对,过得十分惬意,丝毫不顾叶君书过得如何水深火热,完全没有想过帮他分担一点火力,十分没有同窗爱。   叶君书:“……”他深深觉得,他们是故意的!   凡是来比试的,叶君书一路碾压,不过他今天是主角,大出风头是应该的。   今天一过,起码在雍州这地界,看在他也有了几分脸面,成了雍州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之一。   不过也因此,雍州各喜公的有志优秀未婚青年名单里,又多添一笔。相信一定时间内,叶家会受到喜郎公的热切关注。   大多数时候,叶君书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临场不变,那一身通透的气质,儒俊的五官,就足够让人高看一眼。   当然,如果遇到不长眼的,那就不必客气,直接怼回去,要让人知道,他可不是个软柿子,任人揉捏。   这一天,叶君书收礼物同样收到手软,各种名贵的风雅的,什么都有,笔墨纸砚诗书画居多,可以摆满一个房间了。   宴会散场后,叶君书一家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被热情的卓家人挽留留宿一晚。   叶君书这才有时间去看孩子们的现状。   这一看,可了不得,孩子们天真活泼又不失规矩,在大人面前吃得开,尤其双胞胎,直哄得卓老夫人搂怀里喊心肝儿。   真有几分想抱回家养的架势。   叶君书:“……”   “子舟,随为师过来。”   卓贤之背着手说道,随后率先大踏步离开。   叶君书以为老师还有要交待的事,随即跟上去。   入了一个房间后,卓贤之将门关上,还锁上了。   叶君书看着老师一系列的动作,“????”   随后,卓贤之从房间的不知哪个角落里,翻出几个红盖布遮口的坛子。   还回身招呼叶君书,“过来帮忙啊。”   叶君书便过去搭把手,不一会儿,就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摸出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坛子,摆放在地上。   大概是全都找出来了,卓贤之搓着手嘿嘿笑几声,撸起手袖,长袍一掀,豪迈地坐在地上。   他拎起一个坛子,打开盖子,陶醉地嗅嗅,然后迫不及待地大喝几口,后一抹嘴,拍拍身侧的位置,笑嘻嘻地朝叶君书道:“今儿高兴,咱们喝酒庆祝一下,坐啊,别客气!”   温文尔雅的表象瞬间破裂,儒雅的为人师表的先生变成狂放不羁的江湖浪荡子。   两种形象转变得太快,叶君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卓贤之一边喝酒一边道:“憋死老子了,总算歇口气,端个架子比著书费脑子还累。”   他咕噜噜喝完一坛酒,又开了另一坛,一边喝一边狂笑,“朱正颐那老小子,今天看他那便秘脸看得老子老爽了!让他抢老子的学生!”   “唔,不过抢得好啊!若知道朱良才会变成今日这样,老子得怄死!他朱正颐错把鱼目当珍珠,笑死老子了!哈哈哈……”   说起三人的恩怨,叶君书了解过,当年的朱良才可能是装的好,亦或者是几年前还是个十分纯良有上进心的孩子,总是十分有天赋,卓贤之当年起了爱才之心,在师兄的劝说下,欲收之为徒。   谁知朱良才当面应得好好的,转头第二天就拜入朱正颐门下。   后来他才知道,朱良才是朱正颐的远方亲戚。   这可把卓贤之气得,心肺直疼,幸亏他没有像现在这样,早早广布出去,不然全雍州的人都看他卓贤之的笑话!   这也让卓贤之记住了这两人,说恨不至于,看不顺眼是真,见着人了讽两句心里才舒坦。   当然,当年他有多生气,今天就有多庆幸,得亏没收朱良才为弟子,真是看走眼了,当年明明是块璞玉,今日一看,竟然内里是块劣石,那些吸引他的特质,全都没有了,染上了市侩的浮华躁气,真是伤眼。   朱正颐把人给毁的……不,说不定他们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是他当年看走眼了。   卓贤之咂咂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往怀里一摸,“对了,你师兄在外任官,赶不回来,特地快马加鞭送了礼,我找找啊!”   卓贤之全身上下翻找,都没摸到东西,随后做思考状,“嗯……可能是被我不小心放在哪个角落了,放心,会找到了,咱们先喝酒,不醉不归,干!”   叶君书全程无以言对,木然的坐到地上,随手拿起一个酒坛子,开了口后猛灌几口,整个表情那叫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忽然觉得自己误伤贼船了怎么办?   他可以申请退货吗?   总觉得这个老师不太靠谱啊?   ???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青草绿, 花儿香;   叶家有个小丑瓜;   麻子脸,斑点点;   可怜长大遭人嫌;   十里八乡没人要;   没人要啊没人要!   ……   青石街的巷子口,一群最大年纪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子拍着小手唱着自编的歌谣,蹦蹦跳跳的唱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 紧闭的小门被打开, 一个高一点儿的小哥儿领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冲出来, 闯进孩子群中,手中小扫帚挥舞。   “让你们说我三哥坏话,打你们!”   “打!”   “跑啊!快跑!”   一群孩子嬉笑着一哄而散。   三个小孩拎着扫帚追了一段路,一群小孩跑得不见踪影了, 才停下。   “这些人太坏了,五弟六弟你们不许和他们玩!”勤哥儿整个人气鼓鼓的。   “知道了, 四哥。”双胞胎拉长声音道。   三兄弟拎着身高差不多的小扫帚回屋,勤哥儿还再三强调,“回去后不能把这事儿说给三哥听,不然三哥会很难过的。”   “四哥放心, 我们不会说的。”   双胞胎拍着小胸脯保证。   勤哥儿绷着小肉脸,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扫帚往墙角一放,迈着小短腿跑进屋找路哥儿去了。   双胞胎对望一眼,黑漆漆的眼珠子转转, 表情如出一辙。   “六弟,咱们就这么算了?”   “那怎么能行?咱们不去找回场子,怎么对得起我东老大的称号?”径哥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带头挑衅的是王二癞子吧, 我看到他了。”叶君为回想了下,发现全是王二癞子和他那帮小狗腿。   “这不是当然吗?”径哥儿横眉竖眼,“五哥,看来我们要将西街那帮小混蛋好好教训一顿,竟敢来招惹我们,得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叶君为点头,敢编排起他们三哥来,不好好教训一顿,他们东老大的面子往哪儿放!   径哥儿想了想道:“五哥,你去找大胖小胖,然后这样……”径哥儿叽里咕噜将自己的妙计跟叶君为说了。   叶君为边听边点头,“六弟放心,保证将话带到!”随后转身麻溜的往小门跑去,迅速不见人影。   径哥儿将手中小扫帚一扔,人也往屋里跑,还边跑边喊:“三哥!三哥!”   屋里,一个背影看着十分恬淡的少年正低头熟稔的刺绣。   径哥儿一见到人,就埋头冲过去,少年怕绣针戳到小孩,连忙将手抬起来,他宠溺的任由六岁的弟弟往他怀里拱头。   他抽出一只手,轻轻拍拍弟弟的头,“好了好了,撒完娇就和四哥去玩吧,等三哥将这幅绣品绣好,别咋咋呼呼的,待会儿南阿麽看到了又该说你了。”   径哥儿鼓鼓粉嘟嘟小脸,不满道:“三哥,大哥已经再三严令,你刺绣的时间不能连续超过一个时辰,如今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吧?该歇息了,否则,等大哥回来我就向大哥告状!”   勤哥儿正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团乱糟糟的线苦恼不已,听到六弟说的话,顿时也道:“是啊,三哥,你该休息一下,不能把眼睛弄坏了。”   两个弟弟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路哥儿只好听话的放下绣品,“好好好,怕了你们,我不绣了,小告状精。”   路哥儿看自己这幅绣品还差个尾巴就完成,离交货还有几天的时间,完全赶得及,便放一边。   自从在雍州安定下来后,路哥儿就和南阿麽找了秀庄谈了合作,他便开始以买绣品赚钱,两年下来,他还攒下不少钱。   本来他是想用来补贴家用的,但是大哥让他自己保存做零用,他拗不过,就一直攒下来了。   虽然不知大哥的银子哪里来的,但是看他似乎从不为银钱发愁的样子,路哥儿便想着自己先积攒下来,万一哪天急用了他还能帮上点忙。   径哥儿这才小大人似的满意的点头。   路哥儿环顾一圈,“五弟呢?”双胞胎不是一直形影不离的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五弟从哪个角落钻出来?   径哥儿睁大眼睛道:“五哥出去玩啦,我今天不想出门,就让五哥自己去了。”   路哥儿捏捏他的小鼻子,“你们该不会又想什么坏主意,想去做坏事了吧?”   径哥儿立马摇头,“没有没有,我和五哥很乖哒!”说完,还眨眨滚圆的大眼,证明自己说的真实性。   “没有就好,可别又去打架了啊,大哥生起气来我也帮不了你们。”   径哥儿顿时心虚的移开眼。   三兄弟在院子里散步,路哥儿按大哥说的,尽量多看绿色植物放松眼睛。想起刚才勤哥儿急急忙将双胞胎喊出去,便随口问道:“方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勤哥儿和径哥儿异口同声答道。   路哥儿看两人一眼,就从勤哥儿只差没写在脸上的表情看出来,勤哥儿天生缺条弦,没有心眼儿,也隐藏不住心事,看他望着自己水汽蔓延的双眼,每次听到别人拿他这张脸说事时,勤哥儿就是这副表情。   他顿时就明了,他们这是在外头又听到这些话了吧?这两年下来,他都习惯了,而且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偏偏弟弟们心疼他,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一听到就准炸毛。   路哥儿便没再问,带着弟弟们到院子里耍一遍,就回屋了。   第二天下午,看今天有风,一家兄弟在树荫下乘凉,路哥儿和勤哥儿正埋头刺绣。   双胞胎心不在焉的坐在院子的小矮墩上,不时仰头望向外面,整一个叫望眼欲穿。   忽闻外面一声声稀奇古怪的怪叫,双胞胎眼睛一亮,顿时坐不住了,小身板一扭,纷纷迅速往外跑,一下子就不见人影,路哥儿连叫都叫不住。   巷子口,一个大一号一个小一号的两个矮肥圆正仰着头,憋红大肉脸,一唱一和的叫着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模仿动物的叫声,但是学得不伦不类。   “大胖小胖!”   大胖小胖一听到老大的声音,连忙哼哧哼哧的跑过来,“大老大!小老大!”   他们咧嘴直笑,馒头似的肉将眼睛都挤成小豆眼,大胖报告道:“大老大,小老大,兄弟们已经集合好了,只需老大们一声吩咐,马上就可以去和西街那帮龟孙子干架!”   小胖也报告道:“那帮龟孙子果真去了,现在都在小西坡那里,咱们可以一网打尽!”   “做得很好!”径哥儿满意的点头,一副帮派老大的架势,“走,马上和兄弟们会合!”   双胞胎和大胖小胖跑出巷子,外头十几个高矮不一的萝卜头正在那里,看到几人出来,齐齐的喊:“老大们好!”   双胞胎绷着脸点头,径哥儿让小弟们分成两队,他和五哥一人带一队,“走,兄弟们,咱们前后包抄,注意潜伏,今天一定将西街那群小王八打个落花流水!”   “是!”   一群小孩分两边迅速跑开,前往小西坡。   待将敌方困在包围圈,只听“哈哒”一声,两队伍啊呀叫着一拥而上,两方交战,乌拉拉的战成一团,抓挠踢踹十八般武艺轮番而上,其战况之激烈,不忍直视……   最终战斗结果,以双胞胎一方成功收服西街以西街俯首称小弟为结束,自此,双胞胎成东街西街二霸,再无两派之分。   双胞胎顶着一身辉煌战绩,如战斗胜利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家。   然后,凯旋的两老大,被自己的真!老大禁足在书房里,各自拿着小毛笔埋头抄写两百遍三字经。   嗯,什么时候抄完了,就什么时候可以再出门。   夜幕降临之际,两颗小脑袋一上一下出现在门边,探头探脑往里面瞅一会儿,发现没人,才迅速溜进来,小短腿跑得飞快,差点就跑到房门口,然后就被守株待兔的大哥当场捉住。   两个小家伙顶着这么一张五彩斑斓的脸,想不知道他们打架都难,于是叶君书黑着脸将着两胆大包天的小家伙狠狠地罚了,谁来说情都没用。   径哥儿写了一会儿,注意到叶君为坐立不安的样子,顿时关心的问:“五哥,你的屁屁还痛吗?”   叶君为摸摸被抽了几巴掌的小屁屁,吸吸鼻子,“不疼了,六弟不要担心。”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疼的,嗯,只有一点点。   “五哥又替我挨揍了。”径哥儿也伸出小手摸了摸,惹得叶君为红着脸扭了扭屁股想躲开。   “没事,我皮糙肉厚不怕打,真的汉子勇于背下所有的锅!”叶君为挺起小胸膛骄傲道。   大哥一向不体罚的,这次是气急了,问是谁的主意时,他勇于承认自己是主谋,带坏了六弟,还让六弟一起去打架从而被挠花了脸……   嗯,他没保护好六弟,被大哥打是应该的。   “五哥你抄完多少了?”   叶君为顿时苦着脸道:“第二遍还没抄完。”   “没事,我抄得比你快,等我抄完了再帮你抄。”   “嗯嗯!”   叶君书正在余茂林的书房里做功课。   余茂林两个月前已经动身回临丰县参加院考。   不出意外,这次的案首就是他无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两年,他离开丰城县在雍州也住了两年了。   两年的时间,村里可能有很多他不知道的变化。   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物,或许也在发生改变。   师兄和洛哥儿在他们一家离开半年后,就成功结契了,从信中的信息来看,小日子过得很美满,今年年初还添了个大胖小子。   这次茂林回去,叶君书托他带回去很多礼物,大人的小孩的,所有他能想到的统统都有,完全当做没看到余茂林看到那一大车礼物后霎时黑下来的脸。   反正他家一大堆奴仆来接人,又不用他费力,顺手就能带回去。   可惜无法见见他的小侄儿。   想到他那孩子心性的师兄都有儿子了,叶君书顿时有种时间是把杀猪刀?的感慨。   思绪发散好一会儿,叶君书才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功课上,凝神提笔,继续日常练字百遍。   虽然老师的性子有些……一言难尽,但不可否认,他的才识生平难见,叶君书这两年来,除了学院的课程,额外的时间就是在一对一被教导。   余茂林作为是自己一直默默追赶的对象,而他从追赶到并驾齐驱,两人互争第一,不相上下,就足见他这两年间的进步有多令人瞩目。   要知道,余茂林可不是在原地踏步等他追上来的。   如今,整个雍州城,谁人不知他和余茂林的优秀,文人圈里还被追捧为雍州双杰。   这也说明,老师虽然大部分时间不太靠谱,比如经常找自己喝酒什么的,但是在专业教导上,还是十分可靠的。   这次的乡试,叶君书和余茂林两人,究竟谁能拔得头筹得解元,受万众瞩目,甚至暗地里都已经有人暗暗开设赌局了。   叶君书对这个解元,还是挺在意的,毕竟任谁隔三差五的在耳边叨叨叨,心里多少会有些想法。   如今他有卓家撑腰,他越有才华,就越有价值,所以他可以越来越耀眼。   老师曾说过,只有一次次把自己逼到极限,才能一次次突破自我。如果一味的藏拙,反而容易磨灭自己的光芒,从一块璞玉,变成一块随处可见的沙石。   叶君书想了一夜,觉得老师说的更有道理,扮猪吃老虎,容易扮着扮着,就真变成了猪,以前他是担心太过锋芒毕露,引起别人的不良居心,从而失去唯一出头的机会。   现在他没了这个担忧,自然毋需顾忌,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门外突然想起三声叩门声,叶君书喊了声请进,外面的人便推门进来。   路哥儿捧着个托盘走来,他面带微笑,“大哥该饿了吧,晚上没见你吃多少,这是我和阿麼一起做的点心,不腻味的,你尝尝。”   路哥儿一边说着,一边将托盘的两碟点心轻轻放到一旁空位上。   叶君书搁下笔,倒没拒绝。   他走到一旁伸手往架子上的湿巾一擦,才去拿来吃。   点心做得精致小巧,他一口一个,连吃了半碟,才停下,捧起路哥儿带来的茶水喝几口。   今晚回来看到双胞胎那五彩缤纷的脸,他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多少。   幸好一个晚上都没有其他小孩的家长来投诉,说明这次打群架,并没有出现重大伤势,孩子们下手都还算有分寸。   但这不是打架的理由!   叶君书气得心肝疼,好好的孩子,打什么架?尤其径哥儿,这次算运气好,但万一哪个孩子没注意到分寸,造成无法愈合的伤口,或者是在其他孩子身上,那不是毁人一生吗?   被南阿麼洗脑了两年,叶君书也开始注意汉子哥儿的区别,虽然有些想法还是和这个时代不一样,但是他更不希望孩子们受到别人的指点和轻视。   他这两年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业中,相对的对孩子们的关注就相对少了,如今双胞胎长成既当得了少爷小公子,又做得了地痞小流氓的性子,他都不知该喜还是忧。   这双胞胎机灵的,在卓家人和其他长辈面前,可懂事可有礼貌可惹人疼,但在其他孩子面前,俨然一孩子王,哼!当他不知道呢,什么大老大、小老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混黑的。   “大哥,不再用点吗?”路哥儿见叶君书没吃多少,就劝了劝。   “给孩子们吃吧,我够了。”叶君书说道,想起其他,又嘱咐道,“看着点别让他们吃多了,省得积食。”   路哥儿忍不住笑,“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五弟六弟那里,我只让勤哥儿送了四块过去,不多。”   闻言,叶君书哼了声,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叶君书低头看了看路哥儿,这两年抽条长大不少,婴儿肥没有了,看着更瘦弱了,可惜怎么都喂养不肥。   录   路哥儿也有十二岁了啊,都快到他肩膀了!   叶君书突然以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道,“路哥儿,你脸上的印子,要不慢慢淡去吧?”   外人明里暗里的议论他不是不知道,甚至别人在无法找到漏洞抨击他时,也曾拿过路哥儿来做文章,编排了不少坏话。   叶君书也很生气,只是更多的是心疼,虽然这些印痕可以随时去掉,但是,路哥儿已经产生了阴影,甚至已经固执的认为,只有脸上有了这些印子,他才不会给家人带来伤害,他们才是安全的。   这两年他明里暗里侧敲过,都不能让路哥儿改变主意,只要他一提这个话题,路哥儿必定是拒绝的。   果然,路哥儿一听到叶君书说的那句问话,立马摇头,然后垂下头不说话了。   叶君书无声叹气,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扔掉所有的药膏,强制他不再用。   可惜他们离开之前,路哥儿特地向宋大夫学了如何制作这个药膏,他们走的时候,叶君书还特地进山割完所有能见的类疹草。   就那些,足够路哥儿用个十几二十年了。   况且,他也不知道长期这么用下去,会不会损害路哥儿的皮肤。   然而看路哥儿这个样子,叶君书挣扎了下,还是做不出强迫路哥儿的事。   罢了,归集原因,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无法给路哥儿足够的安全感,等他以后爬得更高,路哥儿的心结,就能解开了吧?   叶君书暗暗发誓,这次的三试,他一定要取个好成绩!   “你去看看双胞胎吧,时辰不早了,让他们先去睡觉,明天再继续抄写。”   路哥儿默默点头,抬头看了看叶君书,“那大哥我就先出去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叶君书应了声,随后目送路哥儿离开。   双胞胎自四岁起,叶君书就慢慢给他们启蒙,如今到了入学的年纪,他想,要不要也将五娃扔进学堂,省得到处打架惹事。   不过想到他乡试过后,如果考上名次,就要入京,如果得个好名次,说不定他就直接入职为官了,到时,他们就要在上京定居了。   叶君书便作罢,只等彻底安顿下来,再定下五弟的入学之事。   他抛却所有纷繁的思绪,沉下心来,拾起笔,蘸了蘸墨,继续练完剩下的字。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整个雍州城空前热闹,府城各地学子皆聚于此,如客栈或那些专门用来租赁的房舍,早已住满参加乡试的考生。   叶君书在府城住了两年, 对贡院等地熟得不能再熟, 自然不必像初来的考生那样, 急急忙去排队办参加乡试的资格手续。   他们雍州学院凡是有资格参加考试的,早在开放报名第一天,由学院统一安排前去办好手续。   据闻自一个月前起,贡院那边每天都有上百号人去报名。   别看每届院考各地录取的秀才人数不多, 但一届届累积起来,就是个庞大的基数, 据最新统计,截止到昨天,报名的人数已达三千人。   而报名时间,才过了一半。   乡试的录取名额亦是有限定, 根据多方面的对比多寡优劣规定五十名到一百五十名的名额。最为富庶文风最浓烈的大省一般是最大名额一百五十名,依次递减,最贫瘠的府城五十名。   雍州城是富庶之地,最高名额录取一百五十名,但也有过考生不够优秀, 入榜人数不足名额的情况。   一切皆看考官们的评判。   一百五十名看着比秀才名额多,但要知道,秀才是各县的名次, 而这是府城的,基数人群就不一样,汇集各地县城优秀学子,质量和人数都不在一个层次。   竞争更激烈了。   余茂林已在月前就回来了,带来了很多家里人托送的家乡特产,还有明阿姆他们缝制的衣裳。   知道他这次要参加乡试后,叶家村那边还特地开了祠堂,祈求祖宗保佑。   带来的信基本都是鼓励他给他打气的,还说了几桩家里的好事让他放心。   两年不见,不得不说,叶君书有时也会想起家乡那些人和事,很怀念……   也不知道余茂林怎么想的,来的时候,奴仆一大堆,偏偏还继续跟他一起住,不让其他奴仆来家里,还皱着眉头说,这样清净。   如果那些家仆非要住下伺候茂林的话,以他的立场是没资格说什么的,毕竟这是余家的房子,自己只是个租客。   人一多,就容易乱,甚至会觉得不自在。叶君书本想忍忍就过去了。   也幸好余茂林直接让他们在其他地方住下了。   余茂林作为临丰县榜首,参加此次科举,他的目标很远大,想连中三元,叶君书想到老师不时的耳提面命,暗道,就全力以赴,看谁能拔得头筹了。   乡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连家里的孩子都变得特别乖巧听话,不给叶君书惹麻烦。   他和茂林在雍州消息比较灵通,已经知道此次的考官大人已经到达雍州,正在开展考前的准备事宜。   朝廷对科举十分重视,每届都是亲自下派主副考官监考。   叶君书得来消息,此次的主考官是明家一派的人,副考官是李家一派的,这对叶君书来说,不算是太好的消息。   雍州的各方面消息都十分灵通,在知道叶君书有意为官后,卓贤之就一直给叶君书分析官场上的形势,他对朝廷的局势也有了几分了解。   不过不管考官是怎么样的,只要能保证相对公平,他相信以他此时的学识,起码能榜上有名。   学院已经停止授课,叶君书和余茂林他们这段时间就是出去和友人聚聚,一起喝茶品花草,互相交流一下信息。   卓贤之也没再让他来上课,好全心准备乡试,说他要开始准备等叶君书中榜后的谢师宴了,惹得叶君书压力山大。   此次的乡试要考九天六夜,分三场进行,叶君书他们准备好考场要用到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南阿麽亲自把关,将东西检查了又检查,生怕有什么遗漏或不当的地方。   余茂林也是心大,家里人准备好的东西,直接交给南阿麽了,看看互相有什么缺了少了的,补足了。   叶君书心想,就不怕他小心眼使坏吗?   好吧,他做不来这种事,还是光明正大竞争吧。   因为参加考试的人数更多,考试的时间更长,考试更加严格,所以考场不像院试那样,会提供伙食,都只能自己自带。   考场只提供考试的地方,叶君书他们学院有人参加过,现场状况这些不是秘密,和院试考棚一样的小房间,只是除了木板床和桌子马桶这些标配,其他的一律什么都没有。   而且,小房间只有一个小窗子,是用来收发卷子,和考官巡视查看是否作弊的。   考试期间,他们不能出小房间,不能和外界有交流,能在外面走动的,只有那些考官和侍卫。   能在这样的小黑屋坚持下来还不受影响考出自己水平的,都十分强大。   临考前几天,叶君书和余茂林他们也不出门了,外面人一多,就容易出乱子,他们作为雍州比较有名的才子,容易拉仇恨,万一出什么意外,就不好说了。   叶君书和余茂林住在一起,可以互相交流,到没有什么考前焦虑等情绪。   乡试的日子在万众瞩目下到来。   叶君书带着一干亲友的期盼,排着号和仿佛看不见尽头的考生们艰难入场。   考试期间这心酸过程自不必说,最痛苦的不是写卷子,而是其他,尤其这天气闷热的让人十分难受。   第一场考完出来时,叶家几兄弟一个不落的守在外头,不时垫着脚尖仰着脖子看。   “二哥二哥,大哥出来了吗?”勤哥儿急得直拉叶君山的衣服。   叶君山也在紧紧盯着贡院的大门,“等下,应该快了。”   叶君山已有十四岁,这阵子也像叶君书当年那般,个子猛蹿,他站在高处远眺,可以看到从院门源源不断出来的考生。   忽然,他眼睛一亮,抬起手不断挥舞,大声喊道:“大哥!大哥!这里!”   其他几个一听叶君书出来了,也不管自己没见到,也跟着嚎几个嗓子,“大哥!大哥!”   叶君书顺着人群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看看有没有熟人,结果就听到他家孩子的声音,他循声望过去,隐隐看到人在外围高处站着的小山。   他便快速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此时双胞胎已经见到他了,欢呼着跑过来,伸开双手想要抱抱。   叶君书笑着蹲下身子,同样张开双手,等着双胞胎扑过来。   眼看就要上演兄弟情深,还差几步远时,双胞胎突然一个急停,小鼻子皱起,叶君为:“什么味道?”   径哥儿捏着小鼻子,“好臭呀!”   他们往叶君书身边嗅嗅,唔,更臭了。   叶君书:“……”   “唉,我被嫌弃了,大哥好伤心啊!”叶君书装模作样叹气,一副伤心的样子。   双胞胎一看,顿时急了,忙扑进叶君书怀里,“我们不嫌弃大哥哒!”   “不嫌弃!大哥不哭!”   叶君书满意的抱起双胞胎,看他们被熏得脸都皱成小老头,还要伸着小手抱着他的脖子安慰,更加高兴的哈哈哈。   好吧,他恶趣味了,不过看双胞胎这样子,心情就开怀起来了。   其他孩子也过来了,看着他那小眼神就像在仰望凯旋的英雄。   叶君书带着家属,脚步轻快的往家里走。   南阿麼在一旁道:“大少爷,已经准备好热水了。”   “好。”   考场的房间号是入场时随即分配的,不知道余茂林他们分在哪,不过到家就能知道了,因为分下去后,接下来的两场都是在那个房间号进行。   叶君书的房间号是贰九零八,余茂林的是壹柒叁肆,相隔得远。其他的就没心思交流了。   就一晚时间,他们只想泡个澡吃个饱睡个好,第二天凌晨就要排队进考场开始下一场考试。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对叶君书来说,反而已经习惯了,他的体质比起在场考生都好很多,倒没什么不舒服的迹象,连余茂林考完第二场,都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而且,这几天,已经有几十个考生中暑或是其他被抬出来了。   叶君书担心余茂林撑不过第三场,还特地给他按摩了下,让他舒服点。   自己锻炼身体的时候,应该叫上余茂林一起的,这么弱不禁风的,可怎么行?   接下来还有会试呢!   嗯,考完后就叫上一起锻炼吧。   叶君书每次出来,都能得到孩子们爱得抱抱,他看到双胞胎被熏得难受的样子就心情很好哈哈哈。   不过到底是连续高度用脑,三场考下来后,他狠狠睡了个长觉,才默写出自己的答案,前去寻找老师。   卓贤之看完后,满意的点头,“很好,考出了自己的水平。”   叶君书听完,默默舒口气,能得老师这句评价,则上榜有望,如今只是名次问题,希望不会太低。   他这次没有超常发挥,对第一名没什么把握,不过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余茂林如果能连中三元,不失为一桩美谈。   接下来,就是等成绩了。   “来来来,为师寻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二十年份的,先给你解解馋,等谢师宴那天,为师还有三十年的!”   卓贤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酒,递给叶君书,自己已经开喝了。   叶君书捧着一坛酒:“……”一高兴就喝酒不高兴更要喝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拜有个嗜酒如命的老师所赐,他可以自豪的称呼自己为千杯不醉了。    第80章 第八十章   乡试过后的几天, 整个雍州城陷入了低迷,可能科举给人的压力太大了,考完一放松下来,整个人精神气就萎了, 好多考生都蔫蔫的提不起劲儿来。   听说连温毕华都病倒了。   城里的医馆陷入前所未有的繁忙。   为此, 家里的小孩也担心他会生病, 硬要他躺床上歇息,汤汤水水直往叶君书肚子里灌,直接将他当病人看待。   叶君书哭笑不得。   同住的余茂林也享受了同等待遇,最后受不了孩子们的小眼神, 叶君书和余茂林纷纷出门访友去了。   温毕华生病,他们应该去探望一番才是。   叶君书和余茂林上门的时候, 受到温家的热烈欢迎,温家长辈亲自出来寒暄几句后,才让家仆带他们去温毕华的院子。   温毕华躺在床上,身形消瘦不少, 脸色也憔悴很多,和以前充满朝气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叶君书大吃一惊。   他还以为温毕华只是中暑稍微休息几天就会好,怎么看着这么严重?   温毕华看到好友们,顿时苦着脸说道, “我这次考不上了。”   叶君书就道:“榜都还没出来,就这么下定论,没得唱衰自己。”   温毕华沮丧道:“我有一道算数题没做出来。”他的弱项就是算学, 虽然近一年子舟有帮他突袭过,让他进步很多,但是那道题太难了,他想不出答案。   试题都没做完,他肯定没戏了。   叶君书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那道题,的确很有难度,就连叶君书自己都觉得吃力,虽然最后解答出来了,但也花了不少时间。   “这可不一定,我估摸着,那道算数题,八到九成的考生都做不出来。”   “我绝对考不上,有些题答偏了。”温毕华生无可恋地抱着被子,几乎快要哭出来。   叶君书倒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温毕华,也有这么心灵脆弱的时候,这么在乎科考成绩。   不过也是,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谁能真正做到豁达呢?就连他,偶尔也会忐忑不已,晚上还做起落榜的噩梦。   叶君书便问道,“你的答案呢?”   每个考生都有看完后将自己的答案默出来互相核对和评论的习惯,叶君书顺着温毕华指的方向,找出一沓皱巴巴的纸。   叶君书仔细看完,一脸无语,他就说,温毕华平时成绩挺好的,怎么会考到自己说的一塌糊涂,敢情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他看到了一个自己吓自己的典型案例。   胡思乱想也要有个度啊!还把自己给弄病了?   叶君书将答案纸递给余茂林,他低头看一遍,随即化身喷火龙:“你脑子进水了吧?谁跟你说你考得差的?赶紧让他勒脖子上吊去吧!半桶水的玩意儿也敢瞎评论!你还躺床干什么?躺尸吗?手脚没力气?需不需要我帮一把?给你折了?”   温毕华一个激灵,顿时蹦起来,“对不起,我错了!”   被余茂林喷了一阵,温毕华顿时腿脚充满力气,他站在叶君书面前,缩缩脖子,等余茂林骂声停歇,才小心翼翼问,“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的?”   子舟和茂林可是考生里最厉害的,能得他们的肯定,说明他其实考得不错?   温毕华顿时两眼发光,充满期待。   余茂林黑着脸,一副蠢人没资格跟他说话的样子。   叶君书清咳一声,没把话说绝对,“等放榜就知道了。”   叶君书觉得,温毕华的策论和诗赋都答得很好,得分应该会很高,也没有偏离主题的情况,虽然的确有道题没答出来,但是那道题的比分其实并不重,他觉得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虽没肯定,但也没否定啊!温毕华开心得哈哈大笑。   叶君书无奈的扶额。   要过半个月才能出成绩,这段时间,对考生及其家属来说,都是煎熬。   为避免胡思乱想,这些天叶君书完全放飞自我,干脆带孩子们到处去玩耍旅游。   他们来雍州城那么久,还没好好的逛过整个府城。   叶君书一直专注学业,没带孩子们去过远一点的地方玩,他的心里是愧疚的。   这几天就尽兴了,凡是在文人士子口中值得去的名山佳地,叶君书都带孩子们去逛一逛。   未免余茂林和温毕华他们没事做就胡思乱想,叶君书干脆拜托他们一同出行,帮忙看孩子。   他们答应的干脆,孩子们都要玩疯了,他们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和大哥一起去出游啦!   听说城郊有座寺庙很灵验,他们还去寺庙转一圈,叶君书就跟在孩子们后头跑。   一时之间,他们还真没有精力想其他东西。   放榜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尤其还有两三天的时候,整个府城都被焦躁不安的气氛笼罩,有些受不了压抑氛围的,借此发泄大吼大叫的也有。   叶君书几人也受感染,开始焦虑起来。   他在家里莫名烦躁,连书都看不进去,不时找点事做,扫扫地抹抹门窗,甚至做起木工活儿。   总觉得日子难过,明明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但一看时辰,根本没什么变化。   连余茂林也开始紧张,从他一天不断的喝茶动作就能看出来。   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能嘲笑谁。   毕竟关乎到自己的前途未来,由不得自己不重视。   所幸放榜的日子终于到来。   天刚微微亮,府城的秀才们就迫不及待的往贡院门口狂奔。   真正到来的时候,叶君书反而心情平静下来。   只不过孩子们比他更积极,早早就穿戴好,不断的催促着往贡院去。   此时人群摩肩接踵,密密麻麻的数之不尽。   叶君书、余茂林和温毕华站在人群外围,并没有挤身进去。   孩子们跃跃欲试,但被叶君书制止住了,人太多而且推推搡搡的,容易出踩踏事件。   但叶君山和南承和,趁大人们不注意,悄悄溜进人群里,等叶君书发现,人都不知跑哪去了。   余家和温家自有家仆去看榜,他们等到外面即可。   在万众期盼下,红榜终于粘贴出来,这一刻,叶君书好似看到了人生百态,无数平日自持身份的秀才,状若癫狂。   有个头发花白的秀才,挤不进去,不断的在外头揪着人在吼些什么,叶君书恍惚中,忽然想起曾经学校学过的《范进中举》那篇文,曾经还天真的觉得描述得太夸张,觉得不理解古人,然而此刻身临其境……   人群中,似乎每个人都在大喊大叫,喜极而泣的,悲痛欲绝的,汇成吵杂的喧嚣,轰然一片。   一时之间,叶君书为此刻的疯狂而心中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又只是一瞬间,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不知谁在人群里头高喊:“叶君书!解元是叶君书!解元……”   叶君书的耳中一阵轰鸣,他不确定的想,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也许是听错了……   他的心跳不自觉加速,如擂鼓般,搏动一次快过一次。   叶君山和南承和衣衫不整的从人群中出来,他们神情激动,满脸涨红,眼眶也都红了。   “大哥!大哥!你中了!”   叶君山挥舞着双手,跑得飞快,激动得声音哽咽,真的喜极而泣,“大哥,是解元!”   跑到叶君书面前,才说了一句话,叶君山就控制不住眼泪直流。   叶君书眨眨眼,又眨眨眼,一时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反应过来。   孩子们已经抱着叶君书又哭又笑。   南阿麼红了眼眶,“恭喜大少爷!”   余茂林拍拍叶君书的肩膀,真心实意道,“恭喜!”   “谢谢。”   南承和摸一把泪,突然补充一句:“余少爷是亚元。”   叶君山这才想起,他只顾着激动了,连忙道,“对对对!茂林哥是亚元。”   温毕华才消化完这两个消息,他的两个好友,一个是解元,一个是亚元!好厉害!他高兴的连连道喜。   叶君书亦笑道:“恭喜!”   余茂林点点头,虽然输得心悦诚服,但是排在叶君书之下,他还是不怎么高兴。   于是他道,“下一场,咱们再比比!”下一次,他一定能考过叶君书。   叶君书:“……”做相亲相爱的好朋友不好吗?为何一定要做竞争对手呢?   温毕华连忙问叶君山,“那我呢?看到我的名字了吗?”   “呃……”叶君山挠挠头,尴尬不已。   他一看到榜首和第二的名字都是自己熟悉的,就高兴的分不清东西了,满脑子只有这个好消息,匆匆忙挤出来报喜,并没有看完榜单,所以并不确定毕华哥有没有中……   幸好身后急匆匆跑来的温家家仆打破这尴尬,“少爷!少爷!中了!少爷中了!”   温毕华顿时激动问:“真中了?你确定?没看错名字吧?”   家仆喘着气,满面红光道:“小的没看错,少爷的确中了,第一百四十七名!”   温毕华放声大笑,他中举了哈哈哈!   叶君书和余茂林几人连忙道喜。   一时之间喜气洋洋的,他们三个,互相最交好的朋友,都中举了!   既然结果已经确定,叶君书几人没再寒暄,连忙往家里赶。   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官差来报喜,他们得先准备好喜钱。   果然,他们前脚刚回到家,就有官差敲锣打鼓来报喜了,这还不止,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得到消息,纷纷前来祝贺,还有那些消息灵通的士族名门,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叶君书和余茂林都陷入忙碌的接客中。   幸好有南阿麼和余家的一个管家在,总算能撑得住场面。   叶君书和余茂林作为第一名和第二名,受到的关注不少,这届学子中,也隐隐以他们为首,因此,他们和温毕华一同组织了场聚会,庆祝一番。   受邀的皆是中了举的同窗,还有其他熟识的新晋举人。   这些,都是自己将来的关系网,或许有些人会止步于此,但有举人功名,本身就有了一定的地位,甚至可以直接补官。   不管是为什么,能打好关系,就打好关系,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庆祝会后,还有一场谢师宴。   卓贤之自叶君书考上解元后,就开始了更加疯狂的炫徒模式。   多少人心里再怎么羡慕嫉妒,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只能笑意满满的道喜,赞颂卓贤之慧眼识珠,名师出高徒。   而朱正颐,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知道,叶君书差一点就是他的入门弟子了!如果他当初见到叶君书,一定会开口收下。而叶君书看在秦康泰的面上,肯定求之不得。   到时,这个解元,就是他的弟子了!   一步错,步步错!   若知道当年那个乡下泥腿子能有今日的成就,他说什么也会留下人!   朱正颐看着卓贤之春风得意享受众人恭维的模样,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如果他是叶君书的老师,此刻享受众人恭维的,就是他朱正颐了!   偏偏他把有解元之才的叶君书拒之门外便宜了卓贤之,还将卓贤之看中却愚昧不堪的朱良才视若珍宝!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无比懊悔的朱正颐,最后让人将当初那个看门人打一顿后,扔出朱府。   而后的每个日夜,朱正颐都在懊悔中渡过,尤其是在将来,得知叶君书位极人臣后,直接吐血三升。   放榜过后的这段时间,叶君书的世界里仿佛只有狂欢,狂欢,再狂欢。   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吹捧,听到的话皆是花言巧语阿谀奉承,好像被捧得要上天。   夜深人静时,叶君书躺在床上,双目望着屋顶,目光恍惚一阵,慢慢地变得清明,复又狂喜。   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反应过来,他真中举了?!还是解元!第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  叶君书:我满十八岁了。   作者:哦。   叶君书:我满十八岁了。   作者:嗯   叶君书:我满十八……   作者:知道了知道了,给给给!【作者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一条鲤鱼】   李屿:……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繁忙的交际过后, 叶君书和余茂林的想法不谋而合,开始了闭门谢客的日子。   两人修身养性,悠闲度日。   这段时间参加的各种宴会聚会,皆被吹捧得飘飘欲仙, 简直快要虚荣膨胀。   幸好叶君书和余茂林不是那种别人恭维一番, 就骄傲自满的性子。   如今深居简出, 刚好可以清醒一下头脑。   叶君书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万里长征,才踏出第一步,路途还很遥远。   此刻, 他更应该虚心谦虚,沉下心来更加充实自己。   叶君书一直在犹豫, 他要不要回丰城县一趟。   自己考上了举人,对村里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去,亲口告慰父姆的在天之灵。   可是路途太过遥远, 来回一趟,起码要两个月的时间。   届时再从家里赶去上京,时间上有点匆忙,而且不好赶路。   思来想去,叶君书最终还是修书一封, 特地加急寄回家乡。   叶君书和余茂林正在商量近期启程上京的事。   会试于明年三月举行。   雍州到上京,走陆路需要近乎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时候上京刚好, 气候不冷不热,赶路比较方便。   如果再晚点,可能就赶不到气温降低前到达,他拖家带口的,尤其还都是小孩,如果在气候恶劣之时赶路会容易生病。   叶君书要赶在入冬前,在上京安定下来。   时间有点紧,他们这几天都在开始收拾东西。   余茂林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让孩子们留在这里,我们去上京即可。”   余茂林其实不太理解叶君书走哪都要带上孩子的想法,即使兄弟情深,但在他看来,买几个奴仆伺候着,在雍州这里吃好喝好的,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熟人照看,起码卓家会照顾一二,这样不是很好吗?   叶君书自己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一心赶考。   然而自己的提议一出口,就遭到叶君书想也不想的否决,“不行!”   余茂林挑眉。   叶君书没说原因,只道,“孩子们我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不然我无法放心。”   余茂林不清楚内情,以他的角度可能会想不通,但如果孩子不在自己眼皮底子下,他们相隔十万八千里,他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孩子们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生病了?闯祸了?这个时代尊卑界限那么明显,万一孩子们不小心招惹上坏人,受到伤害怎么办?   叶君书将孩子们当成自己的命根子,如果有哪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伤或是其他,他恐怕会疯狂。   虽然叶君书还没有孩子,但也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在孩子们没有独立生存能力之时,他要为孩子打造一个安全温暖的避风港。   此次进京,他将孩子们也带走,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孤注一掷。   他一定要在会试殿试考上好名次,在上京这座城都占有一席之地。   余茂林虽然还是不理解,但在叶君书的坚持下,最终没再说什么。   此次入京,叶君书和余茂林还有温毕华约好了一同启程,路上也有伴。   确定了离开的日子,叶君书和余茂林又开始告别之旅。   不过他们没有大张旗鼓的,只是告诉了身边亲近之人,小聚一下就散了。   叶君书亲自去告知老师自己离开的日子。   卓贤之勉励几句,随后给了他一个地址,说道,“虽然你师兄还在外放,不过他在上京有房子,你们可去他那里暂住一段时间。”   “呃……”叶君书这两年虽然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兄书信往来频繁,自己受他指点颇多,受益匪浅。   但是在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他贸贸然的拖家带口过去住别人的房子……叶君书总觉得不太好。   卓贤之顿时一瞪眼,“还真把自己当外人了?自己的师兄,不去麻烦他作甚?想那么多干什么?你若和你师兄生分,那才是戳人心伤。”   叶君书只好道,“我知道了,老师您放心。”   此次入京,余茂林也是带上家仆去的,叶君书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麻烦他,师兄的房子能让他们暂住,那就太好了,他也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买套房子彻底安定下来。   这两年,叶君书也没闲着,专注学业的同时,不忘想方设法赚银子。   秦耀良秦师兄的写话本这几年进展不错,打出了点名气,叶君书和他通信时,他会提供很多故事梗概过去,为此师兄很大方的给他分了些钱。   叶君书还帮书店抄书,拓展自己的知识面的同时,还可以练字,还能赚钱,一举三得。   偶尔他会和同窗们写些字画摆摊卖。   最重要的,是他这两年收到的礼物,多不胜数,虽然年节往来送出去了一部分,但也让他成为隐形小富豪。   叶君书谦虚的想,在上京那个富饶之地,买套小房子,还是买得起的。   黎明时分,城门刚刚打开,六七辆有车厢的马车兼装载行李的无车厢马车,快速而有序的低调离开雍州城,往上京方向而去。   这一行人正是叶君书他们。   一路上风尘仆仆,但幸好路途顺畅,天气也无异常,要么艳阳高照,要么晴空万里。   他们赶了二十多天的路,终于到达了上京。   当看到巍峨耸立的高大城墙,饶是叶君书都忍不住舒口气。   古代的路并不好走,交通工具也落后,他们能如此顺利的到达目的地,一路无病无痛无意外,真是谢天谢地。   叶君书等人刚刚进城,就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上前道:“打扰一下,请问众位可是从雍州来的?”   叶君书正抬眼看四周,就听到有人在和余家的一个家仆搭话,他心中一动,走上前去。   家仆点头道:“正是。”   中年人眼睛一亮,“那请问叶君书叶举人是否是与你们同行?”   叶君书在旁边听了几句,心里确定几分,“请问是田管事吗?”   老师曾提过,师兄在京留守宅子的,是一位姓田的管事。老师在他离开前,已先一步传了消息过去。   田管事听到叶君书的声音看过来,顿时眼睛一亮,他走到叶君书面前,恭敬地拱手,“可是叶少爷?小的可算将您盼来了。”   自收到卓先生的信后,田管事就算着日子,早在前几天的时候,就日日守在城门口,准备亲自迎接。   他们没见过老爷的小师弟,但对这位小师弟,如雷贯耳。老爷得知小师弟要入京参加明年会试,需要借住他的府邸,还特地写信嘱咐田管事要将叶家当成主子看待,不得不敬。   老爷和卓先生皆十分重视,他自然不敢有所怠慢。   “叶少爷,小的已准备好一切,为您接风洗尘。请随小的来。”   “麻烦稍等片刻。”叶君书歉意道,随后去找了余茂林,说了师兄的人已经来接,他们就直接过去了。   余茂林自知道叶君书来京后不会与他住一起,一直很不高兴,此刻更是连门都不进就直接走,更加不悦了,黑着脸没说话。   叶君书知道他别扭的性子,倒没在意他的态度,“等我安顿好了,就带孩子过去找你。”   随后,便让人帮忙将行礼分离开来。   所幸,他们都行礼都是各自放的,很容易就分好。   田管事是带了好几个家仆过来,正好帮忙运东西。   于是叶君书辞别余茂林和温毕华,带着自家人,在田管事的陪同下,往另一个方向走。   上京作为一国之都,其繁华之盛,不是任何一座城池可以媲比的。   京都的最中心是皇城,皇城之外,还有内城和外城。   皇城自然是皇帝及其后宫居住之地,内城一般住的皆是皇亲贵族、或是有爵位的人。有些得皇帝亲赐的重臣府邸,也是在内城,比如明相府。   外城居住的,就是除那些之外的人了。   他们此次去的就是外城的西区,那里是普通官员的聚居地,师兄的房子就在那边。   师兄姓方,是朝廷命官,如今被外放磨砺,至今还未有回来的迹象。   田管事一边走一边给叶君书介绍上京。   他们走过的主干道,两侧种有一排高大整齐的榆树,街道非常宽大,类似于现代马路,两边是供行人行走的,中间容好几辆马车并行。   两边的商铺鳞次栉比,整整齐齐的有三层楼高,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的马车,万分繁华。   马车里的小孩,早就偷偷掀开车帘,看得目不转睛,惊叹不已。   叶君书同样看得应接不暇,他只觉得自己真像个土包子进城。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在一座府邸面前停下,门匾上写着“方府”两个大字。   田管事让人大开正门,恭敬地笑道,“叶少爷,请进。”   方府的主人都没在,师兄是带着家眷去上任的,而他们一到来,好像就成了府邸的主人一般,众多奴仆围着他们团团转。   田管事安排得挺讲究,因为考虑到孩子们的意愿,路哥儿和勤哥儿还有径哥儿安排了同一个院子,互相有伴,叶君书单独一个院子,叶君山和叶君为一个院子。   他们的行李在南阿麼的协助下,各自放好。   孩子们知道自己在做客,都表现得十分聪明懂事有礼貌。   叶君书见南阿麼时刻跟在哥儿们身边,便放下了心。   只是他独自回到院子后,着实有几分尴尬。   田管事派给他伺候的,是两个年轻貌美,看着柔柔弱弱的哥儿小侍,他们一看到叶君书,纷纷红了脸,欲语还休的眼睛不时偷偷瞥向他。   叶君书不习惯被娇滴滴的哥儿伺候,万分不自在,直接让他们退下了。   田管事得来消息,连忙跑来请罪,随后火速安排了两个机灵的仆从。   叶君书的精神很好,不太想休息。   他去路哥儿他们院子里瞅一眼,见他们都躺着睡觉了,便没去打扰。   他记挂着路上还未看够的景色,没让仆从跟随,自己一个人出了方府。   叶君书觉得自己那么大一个人了,虽然对这里还陌生,但如果不认识回去的路了,直接问人就好,所以他是看哪里觉得有趣,就去看几眼。   不过今天不巧,还未到天黑,天空就已经阴暗下来了,叶君书抬头看了看,快要下雨了啊!   他正准备打道回府,发现周围全是陌生的环境。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似乎想赶在下雨之前跑到安全的地方。   叶君书拦了几个人都没人应他,只顾匆忙跑开。   叶君书只好自己循着感觉转了个方向走。   脸上突然一阵冰凉,叶君书抬手摸了下,手指一片湿润,他仰头一看,灰蒙蒙的天空已经下起了雨丝。   叶君书加快脚步正要寻个地方躲雨,他左右张望,刚好和一个深色玄衣的男子错身而过。   他的余光刚好惊鸿一瞥,然而似乎心有所感,叶君书不知怎的回头看了下那人修长的背影,随即,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已经自发追上去。   “三……三公子!”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三公子!请等一下……三公子……”   对方可能也是想躲雨, 身形轻飘飘的移动飞快,好似会轻功一样。他们本来就隔了一段距离,叶君书卯尽全力去追,好一会儿都没追上。   叶君书的眼中只倒映着对方的背影, “三公子……”   那人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喊他, 疾驰的脚步忽然一顿, 而后转过身,半挽的青丝微微拂动。   叶君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玄衣人面前,他的笑容极为灿烂,语气雀跃地说道:“三公子, 没想到能再次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对方并没有说话, 而是略抬头看向叶君书,修长的手指微微触碰覆盖半张脸的银色冷制面具,清冷的眸光似是有些疑惑。   发热的头脑稍稍冷却之后,叶君书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十分唐突。   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反应过来后,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   大街上追着一个哥儿跑?   幸好对方没有追究自己的失礼,不然,被当做登徒子看待都有可能。   然而对上三公子全然陌生的目光, 叶君书的心情还是失落了片刻,不过他还是努力组织语言解释道:“你不记得了吗?三年前在丰城县,你向我问过路。后来还帮过我……嗯, 还对我说有缘再见……”   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叶君书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说到后面,他神情沮丧极了。   也对,三年多了,对方不记得自己是正常,毕竟只有两面之缘,更何况自己变化这么大……   三公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叶君书说话,然后就看到他像个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便说道:“我记得你。”   叶君书正失落着,猛然听到这四个字,顿时满血复活,他满目喜悦,看着三公子忍不住地笑:“太好了……”   三公子还记得他!还记得!   细细绵绵的雨丝还在下着,似乎有加大的趋势,叶君书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提议道:“三公子,不如我们先到附近避避雨?”   他们还可以趁机叙叙旧!   李玙看了对方一瞬,在对方不自觉紧张的目光下,淡淡勾了勾唇角,随即点点头。   叶君书左右张望了下,最后他们并没走太远,而是寻了附近一处屋檐下站着。   天空虽然阴云密布,但看这架势,最多下场中雨,雨势不会太大,而且没怎么刮风,他们站在屋檐下,刚好不会被雨淋到。   这里不是热闹的集市,叶君书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看着有点偏僻,来往的人不多,要么淋着雨匆匆跑过,要么撑着油伞慢慢走过。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两人皆没有说话,叶君书目光直视前方,余光却偷偷打量对方。   三年多不见,对方的变化也很大,由于上过战场的原因,整个人尽管十分收敛气势,但是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就有种无形的气场。   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从旁边路过的陌生人都不自觉绕开距离。   叶君书还记得他当年骑马逆着光朝他而来的画面,十分耀眼,温暖人心。   然而此时却冰冷冷的,仿佛性情大变。   叶君书这几年一直在关注他的消息,看来边塞军旅生涯,给了三公子带来很大影响。   叶君书努力搭话,“对了,一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君书,不知三公子怎么称呼?”   刚问完,就想到在这个时代,哥儿家的姓名是不能随便透露给外人知的,顿时恨不得自打巴掌,他连忙解释道,“三公子别误会,在下并没有冒犯公子的意思,在下的意思是如果不方便……”   叶君书简直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遇到三公子后,就一直在他面前频频犯低级错误。   “李玙。”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名字被外人熟知,虽然他人没有刻意提及,但事实上,他的名字在宫廷内外,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在边塞之地,他当年刚刚去军营时,被军中的一些刺头直接连名带姓的喊也是常有的事,直到自己树立了威信。   叶君书正式自我介绍: “在下叶君书,字子舟,你可以称呼我为子舟,亲友都是这般喊我的。”说道后面,眉宇间都染上笑意。   李玙微微点头,“你为何会来京城?”   叶君书不自觉挺直腰板,他装作不经意地道:“今年乡试考上雍州解元,便提前来上京,准备明年的会试。”   “很厉害。”   虽然李玙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是叶君书愣是从中听出了赞赏,顿时心花朵朵开。   他轻咳一声,谦虚道:“天下能人居多,在下才疏学浅,当不得三公子厚赞,不过奋力一搏罢了。”   “希望明年能听到你金榜题名的好消息。”李玙真诚道。   叶君书拱手,“定不辜负三公子厚望。”   两人浅谈一阵,叶君书觉得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恨不得雨下得再大点再久点。   然而这场雨只是阵雨,李玙望向雨幕时,已经在慢慢变小,乌云渐渐散去。   似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李玙侧过头,“告辞。”   玄色的衣摆轻轻掠过,李玙向叶君书道别,踩上湿润的地板。   叶君书眨眨眼,呆立片刻,忽然喊住人:“等等!”   李玙疑惑地转身。   叶君书走上前,微微脸红,他不好意思道:“三公子,可以送我回家吗?那个,在下初来乍到,对上京还不是很熟悉……”   李玙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叶君书提出这个要求,随即点头,“嗯。”   “麻烦你了。”叶君书说了地址。   李玙便带叶君书往右边的道路走去。   原来,他一开始走的方向就不对。   李玙对上京十分熟悉,似乎带着叶君书抄了近路,走过几条巷子,没多久就看到了方府。   叶君书再次道谢。   正要开口询问邀请他要不进去坐坐?   李玙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啊?”叶君书懵了下,不懂李玙怎么忽然问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就、就这么认出来的啊……”   李玙似乎勾了勾唇,朝叶君书点点头,“告辞。”   随后转身离开。   叶君书目送李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站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府。   家里的孩子已经睡醒起来,热闹的聚集一处,叶君书一如既往地维持长兄风范,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只是孩子们觉得,自家大哥今天好好说话,他们提什么要求都同意了!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叶君书有条不紊的一步步做着自己的事,和孩子们一起用晚膳,陪孩子们耍了一会儿,再去刚整理出来的书房看会儿书,到时间了回房休息。   一回到房间,叶君书就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滚了几滚,无声地大笑,他来京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他的梦中情人!这不正说明他们有缘吗?   嘿嘿嘿嘿嘿……   虽然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刚刚露出苗头的情愫掐灭了,但是再一次看到三公子,他依然很开心。   叶君书傻乐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三公子离开前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三公子是意外,觉得想不通自己明明带着面具,他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吗?   明明不过见过两面,还是三年多前的事。   叶君书此刻懊恼极了,他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回答一点都不好,他应该回答得完美点,比如自己对他心存好感,这几年一直没忘记他,自然能看的出来……   不不不,这样的回答太孟浪了,说不定反而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今天的表现已经够挫了,完全没将自己优秀的一面表现出来。   应该要含蓄点……   叶君书突然将脸狠狠砸向被子,埋了起来,他忘了和三公子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了啊啊啊!他们还能再见吗?   不过,他们今天交换了名字了欸!   叶君书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家自前大元帅和二儿子战死后,只有大少爷李长川和三公子李玙两个嫡系相依为命。   李家兄弟前几年伊始一直镇守边关,直到年初才将异族逼退,换来敌方的投降。   前几个月,当今下旨召李家兄弟回京复命,朝廷才知道,李长川几年前突遭埋伏,险些丧命,李玙带兵闯入,将李长川救了回来,但由于伤势太重,医治不及时,李长川的双腿已经半废,几乎无法站立。   为了军心稳定,他们将这个消息瞒住,对外称只是受了点伤,需要时间才能痊愈。   李玙则代替李长川上阵领兵杀敌,李长川则隐退幕后,运筹帷幄。   他们兄弟齐心,最终将敌军打败,外族送来降书,得来一时风平浪静。   他们兄弟回到京城复命,一个残废无法站立,一个脸上被划了刀伤,没得到及时治疗导致毁容,别说兵权在握在军中威望高得让上位者忌惮。   皇帝看到李家为了守卫大夏落得如此境地,他的心简直要被愧疚之感淹没。   厚赏一波接一波。   李长川被册封镇国一等侯,爵位世袭罔替。   朝廷无人敢有异议。   而兵权,依然握在李家人手里。   这个时候的大夏将李家奉若神明,如果皇家做出什么卸磨杀驴的动作,恐怕会被千夫所指,民心不稳。   李玙回到镇国府,天色已经暗下来。   整个府邸静悄悄的,训练有素的侍卫正在巡逻。   连来往都仆从侍从,走路都带着军人独特的英姿飒爽。   不愧是武将世家。   李长川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注意到弟弟回来,抬眼望过去,随即挑挑眉,将书本随手放下,“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李玙下意识摸摸嘴角,“有吗?”   李长川笑了笑,“你说呢?”虽然弟弟并没什么情绪外露,但他作为时刻关注弟弟的好兄长,自然能分辨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或许吧,今天遇到个旧识。”   “哦?”李长川顿时感兴趣地问,“爷儿还是哥儿?我认识吗?成亲没?”   李屿顿时黑了脸,“那只是个孩子,哥,晚上别看那么久书,对眼睛不好。嗯,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说完,不管李长川什么反应,李屿转身就离开。   李长川愕然,呃,怎么弟弟突然就生气了?他只是稍微关心了点多问了句而已。   嗯,都说长兄如父,虽然外人都说他家哥儿年纪大了结契不出去,但才不管外人怎么想,他就觉得他家哥儿还小,对感情一事不懂,怕被骗了才关心的,怎么就被嫌弃呢?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李玙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自己是个哥儿,但是他不像其他哥儿那样,喜好精致的装扮,他的房间处处彰显冷硬的格调,同样十分简洁,没有多余的修饰。   李屿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铜镜里模糊的面容,抬手摸了摸冰冷轻薄的面具,淡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唇边的弧度又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莫慌,小受所谓的毁容并没想象的那么严重,大概就是观念不同造成的,具体可参考如下:   李玙:【佯装平静】我毁容了。   叶君书:【真诚地】我不介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   鼓足勇气的李玙解下面具。   已经做好看到一张凹凸不平狰狞脸准备的叶君书:?????【确定这不是在逗我?】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叶君书还没起床, 就被外面的动静闹醒了。   他昨儿傻乐了一晚上,精神极其昂奋,差不多到天亮才眯了下眼。   叶君书难得的放纵一下自己,没有起来锻炼, 没成想正赖着床呢, 就被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吵醒了。   他还趴在床上神情慵懒的, 穿戴整齐的双胞胎就叠声喊着跑进屋来。   “大哥大哥大哥……”   双胞胎迅速爬上床,叠罗汉一般压在叶君书身上,来回打滚,“大哥大哥起床啦!太阳晒屁屁了!”   “大哥是猪猪, 我们都起来啦!”   “嗯?”叶君书发出一个鼻音,随即长臂一身, 轻而易举将双胞胎虚压在手下,惹得双胞胎尖叫不已,小脸红扑扑的。   “谁是猪猪?嗯?”叶君书伸出手指,挠痒痒。   “哈哈……”   和双胞胎玩闹了一会儿, 叶君书才起床洗漱,他们不断地在一旁催促,“大哥快点啦!咱们去外面玩!”   昨天坐在马车上,看到有好多好玩的地方,还有好多好多人, 他们可眼馋了,所以才一大早就来缠着大哥让他带他们出门。   叶君书自然不会不应,他们初来乍到, 去熟悉一下地方也好。   外面小山他们也早早准备好,对出门逛上京持以万分期待。   田管事见状,亲自带人跟着,一方面是方便带路,一方面是京中人多,叶家这群小公子小少爷刚来,不熟悉地儿,有他们跟着更放心点。   孩子们虽然很兴奋,但还是很听话,乖乖牵着手不到处乱跑,只是看到感兴趣的,就拉着人往摊位走。   小山和南承和一人牵双胞胎中一个,路哥儿和勤哥儿也紧紧牵着,身边好几个家仆贴身跟随,叶君书倒是挺放心,他和田管事落在后头,一边看孩子,一边慢悠悠的走路。   叶君书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对田管事道:“田叔,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哪里有房子可买?最好是东边和这边的,价钱不是问题,比较安全的地段都可以。”   田管事在京中多年,打交道的人多,小道消息应该会更灵通,叶君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找田管事帮忙比较好。   田管事一听,顿时紧张道:“可是小的哪里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抑或是哪个家仆惹少爷您不高兴了?”   “田叔,你别紧张,没有的事。只是你也知道,日后我一家人都要在上京长住,在师兄家短住一段时日还好,若长期住下来,我可不好意思了。”叶君书笑着解释道。   田管事一听不是他们方家的问题,顿松一口气,随即道:“这个叶少爷放心,我家老爷再三交待过,叶少爷一直在府里住下去都没问题,您就当这是自己家一样。”   “我知道师兄对我好,可师兄一家迟早会有回来的一天,到时总不能还厚着脸皮住下去,总归不方便。”叶君书点到为止。   田管事细思一番就了解叶君书的意思,不过想着自家老爷的交待,一时犹豫没有点头。   叶君书笑着继续道:“田叔你慢慢找即可,不急,我还想多叨扰一番呢!”   田管事一听,便知叶少爷一家并不是想马上就搬走,于是爽快答应下来,“既如此,叶少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如此,多谢田叔了。”   田管事带着几个家仆跟着他们几兄弟在上京玩耍了几天。   京城里虽然贵人多,但是还是有素质的子弟居多,并不是大街上随处有蛮不讲理的纨绔子弟。毕竟这是天子脚下,被言官撞见了,直接参一个“家教不严,纵子行凶”,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田管事对上京了若指掌,自然知道带孩子去哪里玩好玩,哪里有什么热闹。   所以孩子们都逛得很开心,乐不思蜀。   叶君书有意识记住地形后,几天下来,总算对上京有了粗略印象,起码独自一人出门,不会再迷路不知怎么回来了。   说起这个,叶君书就想起三公子,可惜这几天他时刻注意四周,来来往往的陌生人里,再也没看到三公子。   他心中可惜,隐隐失落。   解决完一件事,叶君书还想打听一番,看京中哪个学院比较适合小山他们继续上学。   在雍州那边,叶君书见小山他们学得还挺好,不想耽误他们的功课,便想找个学院好让他们继续学业。   不过小山他们说自己不急着上学,起码等明年会试考完再说。   如今大哥正是在关键时期,小山他们可不想大哥浪费太多精力在其他事情上。   他们九月底离开雍州来的上京,如今还没到十一月份,天气还不太冷,但是已经在转冷了。   他们还不知道上京入冬是什么样的气候,而且再不久就是过年,他们就算是马上入学,也上不了几天学。小山他们一直觉得,他们明年六七月份再入学是最好的。   孩子们说得条条有理,叶君书尊重孩子们的意见,便没急着去找学堂。   他的目光看向互相追逐打闹的双胞胎,然后移到叶君为身上。   五弟开年就是七岁,也到了入学的年纪,该准备起来了。   叶君书也担心孩子们在异地水土不服什么的,便决定让他们先适应适应,所有事情,都等明年再说。   在上京的第三天,叶君书就修书几封寄回雍州和丰城县,聊以近况。   先生有两子,除了秦耀良外,还有一个大儿子。这个大儿子在上京进学十来年,最后在上一届会试中取得较好的成绩,运作一番后,谋了个九品官职,在永州一个县当县令。   前两年回丰城县住了一段时日后,就带着夫郎儿子去上任了。   先生和师姆在丰城县待了几十年,不想离开,何况还有小儿子小儿夫郎,也不算太失落。   他和秦大师兄虽有几封书信往来,但毕竟未曾谋面,字里行间都带着客气疏离,秦大师兄说了几个他在京时关系较好的朋友,让他有困难可以找那些人帮忙。   不过叶君书不太想贸贸然就进入大师兄的朋友圈,他初来上京,不想将人际关系弄得太复杂。   他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明年的会试。   就算要有交际,他觉得他到时和余茂林一起就好了。   说起他,叶君书才想起来,自城门一别,自己好多天没见到余茂林了,他想了想,这么多天,余家应该已经安顿下来了。   他该去拜访一下,再不去,余茂林应该要闹脾气了。   不过他家是在东边,方家是在西边,一东一西,横穿整个上京,而上京之宏大,他们走路的话得走一个上午。   于是方管事让一个家仆赶着马车,送他们过去。   因为马车不能疾行,他们坐马车也坐了一整个时辰。   孩子们透着窗帘看外面的景物,倒不觉得无聊。   余家占着一个富字,虽然家中没有族人做大官,但是据闻余家从前朝开始就存在,其世家之底蕴,外人无法参透几分。   余家为乡绅世家,家族体系庞大,但行事极为低调,叶君书和余茂林住了两年,才了解一些。   余茂林身为余家主家嫡次子,从小天资聪颖,是余家最善读书也最将有出息的一个。   余家虽家产万贯,但是几代子孙,没几个会读书的,能考上秀才举人,已经是极限,所以余家没出过一个大官。   而最有资质的余茂林出现,自然让余家惊喜,都快将对方宠上天,基本余茂林在家是有求必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前几年他一起考秀才那届,余茂林是太过信任那个所谓的好友,毕竟对方从十来岁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所以才不小心中招。   即使后来余茂林没考成,即使最终那人考上了榜首,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彻底得罪了余家,能有什么好结果?如今,那个人已不知在哪儿了。   据说前几年来京城,不小心得罪了某位大官,被剥夺了举人功名,不得再科考。   叶君书得知这些事后,行为上更加谨慎。   余宅占地广阔,与方宅还是有些区别。   余茂林看到叶家几兄弟前来,神情十分不悦,当然,他并不是嫌弃他们,而是,“哦,原来还记得我啊,本少爷还以为你们早就把我忘了。”   叶君书摸摸鼻子,朝双胞胎使个眼色,双胞胎随即愉快地奔过去,抱着余茂林的大腿撒娇,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茂林哥,我们好想你啊!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你看我和五哥都瘦了!”   径哥儿捧着肉嘟嘟的脸,可怜兮兮道。   余茂林低头看一眼,睁眼说瞎话,“嗯,的确瘦了,你们大哥不给吃的吗?来和我住,我这里吃的玩的都有。”   “大哥有给吃的啊,我们这是想你想的,茂林哥,你怎么不来找我们啊?” 叶君为控诉道,小眼神哀怨的。   “茂林哥一时忘了,下次一定会去找你们。”   “那说好了啊!”   “不许赖皮!”   “……”   双胞胎缠了一会儿,余茂林的脸上总算露出笑意,他虽然说话比较毒舌,但是还是很讨小孩子喜欢的,嗯,他也挺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   余茂林摸摸双胞胎的小脑袋。   让家仆带孩子们下去后,叶君书便问余茂林,“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离会考还有小半年,他们都自己温习功课吗?叶君书觉得,闭门造车对他们的科考没帮助。   唯一对他有教导的老师,远在雍州,并没有跟着来上京,远水救不了近火。   探讨学问上的疑难,叶君书除了找余茂林,不知道找谁了。   余茂林道:“国子监于我们没多大作用,我的老师已经托了一位大儒,指导我们其他方面的知识。”   他这话说明,也有叶君书的份。   余茂林继续道,“我们在书本上能学到的知识都学得差不多了,如今我们更要学的,是了解京中最新的资讯,掌握最新的时政。还有一些为官之道。”   “最重要的,是要打入京中的圈子。”   “不过这个不急,半年时间一晃就过,我们先将注意力放在会考上。”   叶君书点头,这和他的想法一致,自然没意见。   不过,余茂林还是很有意见,他神情讥诮,“你怎么上课?飞过来吗?”   东边西边隔得可远了。   叶君书“呃”一声,“就算不在方家住,我也不可能一直住你家啊!”   他皱眉,“有何不可?”在雍州不也一样租他房子住吗?   “我姓叶,不姓余,何况,我已经准备在京中买房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在自己家更自在些。”   老是租住别人家,不说孩子们,就是他,也没什么安全感。   他又不是买不起,何必一直占人便宜呢?就算对方不嫌弃,他嫌弃自己啊!   余茂林皱皱眉,又松下来,“既然如此,那你在这附近买吧,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安全上不必担心,夜里还有京卫巡逻。”   叶君书点头,他正有此意。   “你在京中有门路的话,不妨帮我注意一下。”上京偏北方,据说到十二月份会下雪,叶君书还是希望下雪前能把房子的事搞定。   余茂林爽快点头,“没问题。”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上京的气候和雍州不同, 可能是勤哥儿一下没适应过来,在气温骤降时,第二天就生病了,咳嗽流鼻涕不止。   叶君书担心得不得了, 时刻关注其他孩子, 幸好剩下的孩子体质较好, 平时多注意一下,依旧生龙活虎的。   对比一下,生病中的勤哥儿就显得可怜兮兮的了,叶君书寸步不离的亲自照看, 并严格限制其他孩子跑来探望,万一被传染了就更糟心了。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勤哥儿心疼得不得了。   叶君书最怕的, 就是孩子们生病受罪了,比他自己生病还难受。   不过双胞胎他们虽然被限制进屋,但他们会不时在屋外头大声和勤哥儿说话,有兄弟们的关心, 勤哥儿就不会更难受了。   而原本和小山一天到晚不知跑哪儿去的南承和,自知道勤哥儿生病后,顿时哪儿也不去了。   每天雷打不动的蹲在勤哥儿床前,关心他的病情,怕勤哥儿无聊, 还在一旁说这几天他们在外面的趣闻。   叶君书板着脸不让他待着,一向听他话的南承和这会儿不听话了,厚着脸皮就要待着, 再三表示自己体格很好,不会沾上病气,还十分体贴的提议叶君书回去温习功课,这儿有他看着就好。   叶君书:“……”   南承和说话连说带划,妙语横生,逗得勤哥儿直瞅着南承和哈哈笑,连一旁的大哥都忘在脑后了,只承和哥承和哥的喊,不时问些天真无邪的话。   叶君书坐在一旁,倍感失落,他的勤哥儿更喜欢别人了……哼,他一点儿也不嫉妒。   幸好勤哥儿只是轻微的发热,还有点咳嗽,病情没有加重,躺几天喝两副药,就好得差不多了。   叶君书总算放下心来,有闲情出去逛逛。   上京的房子不好买,地皮紧张,基本上好的地方都有主了。而如果家里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动,不会有人傻得卖房。毕竟京城的房价逐年上涨,就算不自己住,租出去也算一项收益。   叶君书托了余茂林和田叔两边帮忙关注,但是半个月时间都没有好的消息。   他出门走动的时候,也会关注这些信息,只是也没听说哪里有卖房的。   叶君书回想了下自己的存款,买下一套带院子的房子,地段好的少说也要七八百两。买下后还要装修买家具,这也要一笔钱。   而且在京城,他们花销更大。   他现在已经入不敷出了,还得考虑赚钱的事。   叶君书也在留意有没有铺子之类的要转让。   他觉得自己该攒起家业了。   田地、商铺、住宅,庄子,都得开始置办起来,还有孩子们的契礼……   叶君书的步伐一顿,嗯……突然发现自己好穷……   他手头的钱估计只能勉强置办一套住宅一间商铺……日子还得过得拮据一点……   叶君书低头看了看手里油纸包好的独具上京风味的糖炒栗子,他是不是应该要节俭点?少给孩子们买小吃?   他走在街上时,看到有卖糖炒栗子的,他尝了几个,软糯软糯的,还带着浓浓的栗子香,而且不知加了什么秘料翻炒,还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和以前吃的不一样,叶君书便买了一大袋回去准备给孩子们尝尝。   不行,短什么也不能短了孩子们的缺,大不了自己以后多赚些钱就好了。   叶君书严肃地想到。   他的心里有个想法,在南阿麽的教导下,路哥儿举止进退有宜,不止一手绣活儿出色,家里也让他管理得井井有条的。   叶君书想买个铺子,让路哥儿和南阿麽一起做生意,他们都擅长绣活儿,或许可以开个绣庄之类的。   就算亏了也没关系,反正铺子在手里,生意做不成后租出去还可以收租子。   路哥儿在家并没什么事做,平时就照看一下孩子,做做绣活儿。   这么多个孩子,叶君书最担心的就是路哥儿了,他的心事重,轻易不跟人说,如果让他有个铺子忙起来,就不会多想了。   自从来到京城,路哥儿似乎沉默了不少。   偶尔还会恍惚一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可惜即使是他,也没能敲开他的心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南阿麽似乎也看出路哥儿的心思有异,曾旁推侧敲过,只是就算是叶君书他自己,也不知道路哥儿的想法,自然无从说起。   叶君书叹了口气,拿起一个栗子剥了壳扔嘴里。   算了,他还是先解决家业问题吧。   叶君书左右张望了下,即使天气转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是那么多,一点儿也没减少的迹象。   嗯,他刚才是从这边过来的,现在应该往……然后就莫名和楼上临窗坐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抱着油袋子脚步轻快的迅速跑进对面的酒楼。   肩搭白帕子的店小二热情的上前招呼,“客官好,请往这边走……”店小二想将叶君书引到空桌上。   叶君书匆匆说了句:“我找人。”便迫不及待地跑向楼梯口,上了二楼。   二楼同样是个桌凳整齐摆放的,桌子与桌子之间的空隙十分大,一定程度上不会影响到别人。而且临窗的位置,朝外望还能看到热闹的街市,远处的风景。   叶君书循着记忆往刚才看到的位置附近跑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想找的人。   依然带着一副面具的李玙临窗而坐,对面还有一个富家少爷装扮的人。   叶君书的脚步一顿。   三公子似乎有事,他这么冒冒然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叶君书没站多久,那个富家少爷似乎朝李玙低声说了什么,随后就站起来,带着一个随从,就离开了。   李玙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叶君书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然后挂起笑容,走到李玙面前。   “三公子,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李玙侧侧头,似乎不意外叶君书的出现,“是挺巧,坐。”   他指指右边的长凳。   叶君书便坐下去,见他的视线落到他手里的袋子上,叶君书忙递到他面前,“刚买的糖炒栗子,还热乎着呢!挺好吃的,要尝尝吗?”   李玙的目光一顿,随即在叶君书热切的目光下,伸出手拿了一颗,“谢谢。”   叶君书看着李屿修长的手指十分优雅的剥栗子壳,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少爷,是三公子的……夫君吗?”   叶君书低头看着桌面,声音低低的,他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忽略的一个事实,当年他第一次见到三公子时,约莫有十七八岁了,如今三年多过去,有二十出头了吧?   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生的孩子都会跑会跳的了……三公子,或许已经结契了……   虽然他没听说过这个消息,但是三公子就算还没结契,应该也定亲了吧……他那么好……   叶君书面上的笑容如旧,心里却忽然痛了起来。   “不是。”   叶君书猛地抬起头,“真的?!”   李玙没说话了,面无表情的,叶君书有些讪讪,“抱歉,我不是有意探寻你的隐私。”   李玙摇摇头,“没关系,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不是吗?”   叶君书笑道:“是啊,我们是朋友了。”   叶君书见三公子的确没放在心上,心里着实松口气,他面上不动声色,心花却朵朵绽放,三公子他说他还没结契,唔,应该也有未定亲的意思!   他也没结契,说不定真有机会!   叶君书弯弯眉眼,“自上次分开后,我以为我们很难再产生交集,毕竟上京这么大。没想到我出来找铺子,那么巧就看到你了。”   李玙疑惑: “找铺子?”   叶君书点头,“是啊。” 毫不掩饰自己的窘境,“我初来京城,也有在此定居的想法,只是到底没有根基,就想置办些铺子庄子之类的,不过没什么门路,只能到处瞎转悠了。”   李玙想了想道:“你有这个想法很好,铺子的事不急,可遇不可求,如果你手头有余钱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到郊外去买些地,郊外的地皮比较便宜,可以自己建庄子种些地,到时也有产出。”   叶君书顿时眼睛一亮,“你说得有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这个前时耗费较大,如果手上不充裕的话,可以往后挪,你这样转悠也难找,这样吧,我带你去那些比较繁华的商街转转。”   叶君书求之不得,立即点头答应,“那就麻烦三公子了。”   李玙是京城人士,对上京这一亩三分地熟得不能再熟,他带叶君书去看铺子,自然不是无目的的。   他手底下也有铺头田地庄子之类的,虽然都交给了信任的管事麼麼管理,但是他偶尔也会看一下账本。   从账上就能看出,他哪些铺子比较赚钱,自然也知道哪里更加繁华适合做生意。   李玙这么带叶君书去找,尽管不知方法对不对,但是不到一个时辰,还真让他们碰巧找着了一家刚准备出让的店铺。   因为老板临时急着离开上京,急着要将这家商铺卖掉,叶君书他们刚刚经过那家商铺,老板还没去找牙行挂牌,就让他们先截住了。   一样是卖出去,不经过牙行还省了他一笔中介费,老板走得匆忙,要价不会太高,身边有个熟知行情的三公子在,他自然不会被坑。   老板出了一口价,三百两。一手交全款,一手交房契地契。   李玙直接让叶君书点头答应了,这个价钱,确实便宜了。   只是后续的手续费之类的,由叶君书出,饶是如此,也是叶君书赚了!   如果是牙行挂牌转售,绝对不止这个价,更别说估计他还没听到消息,就被别人先一步买走了,毕竟是繁华的闹市,这样的铺子很热销。   是老板等不及了想马上就离开才便宜了他。据说是他儿子在外地出了什么事,他急需用钱周转,听说花了钱就能解决好,叶君书就没深问了,这个店铺本身没什么问题就好。   叶君书喜不自胜,他深深觉得,三公子就是他的福星!否则怎么会自己逛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他一陪自己找,一下子就找到了!   李玙没说话,而是微微打量隔壁一间商铺,好一会儿才恍然明悟,那不是他的铺子吗?   唔……名下产业太多,才一时没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叶君书:【喜滋滋】我心上人他旺夫!   十岁起就不吃小吃的李玙:【看着糖炒栗子,沉吟】唔……果然是个孩子。   叶君书: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这不是我想吃的!【尔康手】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叶君书对京里的一套不甚熟悉, 幸亏那掌柜人还不错,带着他跑完全部流程。   叶君书前后花了三百五十多两银子,换来两张轻飘飘的契纸。   这间商铺,完完全全属于他叶家的了。   全程三公子一直陪同在身边, 他并没有插话提出异议, 说明那老板并没有诓他。   到傍晚的时候, 一切都交接好了。   那掌柜本以为起码要花两天时间才能将店铺卖出去,结果今天就卖了,心里虽然不舍,但更多的是对儿子的关心, 一看事情办好了,就匆匆告别, 准备今晚收拾好行李明天一大早离开。   叶君书和李玙到店里去看了下,也很碰巧,这家老板经营的也是布庄生意,只是走的是平民路线, 珍贵的布匹不多,大多是平民百姓穿的。   本来老板是准备趁这两天将店里的库存全清出去的,没想到店铺卖得那么快。   叶君书见状,便主动说将店里的东西也全买下来。   掌柜的很感激,半卖半送的只要了五十两。   于是叶君书又花了五十两, 就得到一屋子的货。   店铺不是很大,约莫五十平米,不过有两层半楼, 第三层楼还是个阁楼。   一楼卖东西,二楼放库存,三楼隔有两个小房间,虽然不大,但偶尔在这里住住,还是可以的。   总体来说,叶君书十分满意。   叶君书观察了四周的店铺,隔壁那家也是个布庄,但是走得路线比较高大上,装饰风格十分有格调,店面也宽敞很多。   里头的顾客也多,看起来生意很好。   叶君书心里点头,嗯,那家店和这附近的店铺都没有很大的竞争关系,看来那掌柜的也有几分生意头脑,知道自己走高贵路线斗不过别人,干脆走平民路线了。   他们走在街上,叶君书万分高兴,一路上不停的和李玙说话,表达感激。   而李玙作为最大的功臣,叶君书说什么也要请他吃顿饭。   李玙看看天色,婉拒道:“现在不太方便,等下次吧。”   被拒绝了,叶君书顿时沮丧,不过想到其他,瞬间神采飞扬,“那这么说定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李玙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三公子,我怎么样才能联系到你呢?”像之前那样靠缘分巧遇,叶君书觉得太悬。   李玙想了想,道:“你确定了时间地点的话,可以托成雅布庄的掌柜带个话,到时我会去赴约。”   成雅布庄?不就是他新铺子的隔壁吗?   “那是你家的店铺?”   李玙点点头。   叶君书顿时与有荣焉,那家店的生意看起来很好啊!   时辰不早了,李玙想到他那大哥的叮嘱,便向叶君书告辞。   叶君书虽说心中不舍,但还是目送李玙离开,本来他想亲自送三公子回去的,不过三公子拒绝了。   叶君书想到这时的汉子哥儿之别,便没多做纠缠。   虽然三公子的面具遮住了眉心的痣,他的身高和气势看起来不像是柔柔弱弱的哥儿,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是个爷儿也正常。   但是如果叶君书同他一起出现三公子家附近,万一被熟识三公子的人看到,惹来闲话就不好了。   三公子的身高比大多数哥儿高出一大截,甚至比有些汉子还高,叶君书将他和自己对比一下,到他耳垂的位置,差不多有一米八了。   至少在他所见过的那些哥儿里,三公子是最高的,再加上在军中待过,行为举止上不带一丝哥儿气,外人看到他的第一印象估计就是这是个爷儿。   虽然今天他们没能一起共进晚餐,但是叶君书和三公子待了一整个下午,还知道了怎么样才可以联系到对方的方式。   他一本满足,怀着愉悦的心情回方府。   叶君书将早就冷掉的糖炒栗子给过一个仆从让他拿去重新炒热,然后去找孩子们。   他们都在他的院子里玩耍,孩子们多,总是比较热闹。   叶君书露出一个笑容。   勤哥儿已经也可以到院子里和兄弟们玩耍啦!   幸好这次病得不严重,好好养几天,就变得白白胖胖的了。   叶君山和南承和在比试摔跤,小观众们看得聚精会神,紧张不已,完全没注意到叶君书回来。   叶君书饶有兴致,他也站在一旁观看比赛。   话说小山和小和上武学院后,他也不知道他们学到什么程度了,只是看他们挺喜欢上学,没有受委屈,行事也有分寸,就没多管他们。   这会儿看,似乎还是挺有效果,起码学到点东西。   还是路哥儿先发现的他,喊了声,“大哥。”   其他孩子听到了,顿时纷纷围上去喊人。   叶君山和南承和听到动静,朝外看了眼,纷纷停下动作,不比了。   “大哥大哥,二哥和承和哥比赛,好厉害!”勤哥儿的眼睛闪闪的,语气充满崇拜。   “是吗?那谁赢了?”叶君书捏捏勤哥儿的小肉脸。   “二哥赢了四次!”叶君为伸出四根手指。   “承和哥赢了三次!”勤哥儿掰掰手指道。   哦,原来他们比试了那么多次了,怪不得一看他回来就停手了。叶君书一一问候过孩子们。   现在的天气黑得快,同时气温也转凉了,便带着孩子们回屋。   到底不太习惯别人贴身伺候,基本上方家的家仆,除了三餐时间,其他时候没有传话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孩子们也自在了些。   叶君书回来后,没多久田管事就来问是否要用晚膳了。   孩子们闹了一天,应该也饿了,于是点头。   热热闹闹吃完饭,叶君书招孩子们聚一起说话,连南阿麽祖孙也在场。   叶君书还需要南阿麽的帮助,自然不会落下他。   他将怀里小心叠好的两张纸取出来,给过路哥儿,“看看这是什么!”   路哥儿接过,谨慎的打开,看大哥神秘兮兮的,这两张纸像是地契,这段时间大哥在烦恼买房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难道是买到房子了?!   路哥儿心里这么猜测,等看清里面的内容,顿时惊诧的抬头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摸摸路哥儿的头,然后说道:“虽然咱们的家还没着落,不过今天得贵人帮助,机缘巧合下买了间铺子。   这间铺子原先做的是布匹生意,地段不错,想来如果好好经营的话,会给我们家带来很大的进项,明天我带你们到店里看看,到时,这家铺子,就交给路哥儿你和南阿麽一起管理经营了,做得到吗?”   路哥儿迟疑了下,然后坚定道:“大哥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南阿麽也道:“大少爷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协助公子管理铺子的。”他保养得宜的面容难得喜色外露。   寄住在别人家,南阿麽处处不方便,不好越俎代庖。   方家自有一套行事规则,南阿麽以前是从旁协助教导路哥儿和其他小哥儿处理家务,维持人情往来。   而叶君书只要负责外面的人际交流和专心读书就好,其他的一概不用他担心。   南阿麽在方家,除了和方家一些管事打好关系,其他的事情并不方便多说,毕竟这里不是自己主子家,方家的家仆也不是叶家的。   如今听到大少爷特地买了间铺子让他们管理,这让南阿麽心里也高兴,终于有事情可做了!   勤哥儿和小山他们都忍不住凑过去看一眼契纸,个个笑容满面,他们家有铺子了哈哈!   随后一个个叽叽喳喳的询问店铺的事,十分好,奇叶君书耐心的一一解答,再三承诺了明日亲自带他们过去看一看,才被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们放过。   路哥儿郑重地将这两张契纸藏好,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第二天一早,孩子们就穿戴整齐,一副随时准备出门的架势。   叶君书想了想,孩子们来上京这么久,还没在外面吃过东西呢,便带孩子们出去尝尝上京的小吃摊。   于是叶君书一群人浩浩汤汤往外走。   经昨天三公子的介绍,他已经知道哪里会有早摊了!   据说有家馄饨特别好吃,叶君书准备带他们去那里,刚好也顺路。   吃完热乎乎一碗馄饨,孩子们腆着小肚子跟着叶君书走。   大清早的街上人不多,叶君书带着他们慢慢走,很快就到了自己家的新店。   这条街的店铺没有卖早点的,此时基本都还没开门。   叶君书用钥匙将门打开,里面的布置一览无遗。   他买下来的布匹还放在原位,没有动,孩子们好奇的左看右看。   叶君书道:“前掌柜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清货,我顺便将他店里所有的物品都买下来了。”   他一边说着,从里侧的桌柜里取出一本账本。   “前掌柜很多事没来得及交待,不过里面有不同布匹进货的成本,卖出的价格这里面也有,你们可以看是照着处理了,还是折价处理了。”   路哥儿接过账本,打开来仔细看。   南阿麽一双利眼迅速扫完店面所有的货物,随后走到叶君书身边道:“大少爷,这些布匹完好无损,质量也好,老奴提议咱们照价处理,先直接卖了。”   叶君书点头,“你们决定就好。”   孩子们看到有个小楼梯口,已经咚咚咚跑上去探险了,叶君书又道:“二楼还有些库存,三楼是个小阁楼,可以住人,如果偶尔不方便回家,还可以到上面休息。”   一行人顺着上楼梯,楼下由小山看着。   南阿麽和路哥儿看一圈,因为光线不足,有些阴暗,路哥儿一边看一边思索道:“二楼全用来当库房太浪费了,咱们可以在墙这一边设计成格子房,用来放布匹,剩余地方可以放物品摆卖……那一边开几扇窗户,这样光线就足了。”   叶君书赞许的点头,“路哥儿这个想法很好。”五十平米的空间,合理规划下,可以充分利用。   路哥儿害羞的抿抿唇。   南阿麽补充道,“这样的话,那通二楼的楼梯口要宽点,方便客人上下楼,看着也大气。”   叶君书含笑的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那你们可想好,等这些布匹处理完后,我们要卖什么吗?”   路哥儿和南阿麽顿时沉默。   南阿麽提议道:“要不,我们趁这次清货了解一下行情,看看能不能继续做布匹生意?”   “可是,我们没有货源啊。”   叶君书昨天只想着买下店铺,一时没想到这茬,三公子也没提醒,估计不确定他要用来做什么生意吧。   那掌柜也没主动提,所以,只能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不过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好的合作商,何况他们也没途径去找,做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   路哥儿发愁的皱起脸。   叶君书便安慰道:“不用担心,慢慢来,要将这些布匹全清完,还要一段时间,如果生意还可以的话,我便去找找货源,更何况,这个店铺不是还要改建一下吗?没那么快正式开张,不急。”   路哥儿点头,只能这么办了。   楼上一阵咚咚咚地跑动,双胞胎这顽皮的,路哥儿上去看一眼,顺便将他们带下来。   二楼光线不好,他们便没多待,一起下了一楼。   小山正站在门口,背着他们,似乎在跟谁说话。   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小山喊了声大哥。   叶君书一看,门口站着一个衣衫讲究的中年男子,略显富态的脸上笑眯眯的,一双眼睛不时闪过一丝精光,一看就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   那人扫视一眼,随即视线落到叶君书身上,笑意顿深,他拱手道:“这位可是新掌柜?敝姓王,是隔壁成雅布庄的掌柜。”   成雅布庄?那不是三公子家的吗?叶君书的态度不失亲和,拱手回礼:“原来是王掌柜,幸会幸会。”   南阿麽走出来,微微福身道:“王掌柜好,王掌柜您误会了,我家大少爷要专注学业参加明年的会试,得大少爷厚重,这间铺子,是我代为管理,敝姓南,王掌柜往后可得多多关照。”   这是南阿麽的坚持,他家大少爷精于学,明年乡试定能大放光彩,如果大少爷能在殿试取得好成绩一举入朝为官,那其他少爷公子,就是官家子弟了。   士农工商,商为末籍,凡是官宦之后,有谁会亲力亲为开店买卖呢?被人知道了,难免会看低几分,所以,他们只能像其他官家那样,让自己府里的心腹代为开铺,主家并不会出面。   因此,即使路哥儿也一同管理这家商铺,但是明面上的掌柜,只能是他南容。   “原来还是位举人老爷,失敬失敬!”王掌柜一听,态度更加热情了,又对南阿麽拱手道,“南掌柜,以后多多关照。”   南阿麽的态度不亢不卑,“王掌柜客气了。”   王掌柜态度热情地拉扯了几句家常,随后才离开回到隔壁铺子。叶君书猜可能是三公子交待了什么,所以看到他这里开门,就一大早过来打探消息了。   叶君书的笑意加深。   看完了店铺,路哥儿和南阿麽他们没立刻走,他们的想法是,反正这家铺子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了,把店门关一天就损失一天的收益,反正他们没什么事做,能卖一点是一点。   他们买了这些,刚刚没了一大笔钱,不赶紧赚钱,万一不够钱买房子怎么办?   路哥儿和南阿麽盯着账本一边看一边核对实物和数据。   叶君山和南承和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勤哥儿和双胞胎对这里正新鲜着呢,且外面的街上渐渐热闹起来了,叶君山伸手去拉,一个个抱着货架脚不肯走。   他又不能太用力,叶君书无法,只得再三叮嘱不能跑远了,让南阿麽他们看紧这些小家伙,才不放心的离开。   叶君书将他们带出来,大半天不回去,又没有和田叔仔细交待一声,叶君书担心他多想,便准备回去亲自将这件事说一说。   叶君书刚回到方府,田叔就喜气洋洋的走来,看到叶君书,脚步顿时加快。   “叶少爷!”   “田叔。”   “叶少爷,房子的事有消息了!”田叔有些激动,他之前都觉得没脸见叶少爷了,唯一一件嘱托他帮忙的事,结果快一个月了,到现在才有消息。   叶君书眼睛一亮,轻快道:“是吗?真是太好了!”自从遇见三公子后,好事真是一茬接一茬。   田管事道,“小的夫郎有个在衙门里当差的远方亲戚里有门路。京里被抄了家的官员的房子,并不在牙行里公开挂牌,而是由衙门私下买卖的,听说现在还有房源。   不过您放心,房子绝不会出问题,咱们是直接跟衙门交易,不会有麻烦的。”   说完,又看叶君书的脸色,“叶少爷介不介意?”   事实上,犯了事的官员的房子买卖,生意并不好做,大多有钱有权的官家嫌晦气,并不会看上这些房子,再加上并不公开售卖,没有门路的人根本不知道哪套宅子是要发卖的。   “没关系,房子好就行。”叶君书完全不介意,只要房子没什么问题,他不会嫌忌讳不忌讳的,这完全无稽之谈。   “小的就知道叶少爷不在意这些,事实上,方府也是老爷机缘巧合下买的被衙门买卖的府宅,时隔太久,小的也突然想起来才想方设法往衙门打探消息,没想到衙门手里还有这样府宅。   您不愧是老爷的师弟,想法都一样哈哈!”   叶君书亦忍不住笑,好吧,老师能看上他,说明他们师徒三人三观差不多,不太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正说着间,田叔就带着他到一个红衣衙服的带刀衙役面前,这人应该就是田叔口中的夫郎的远房亲戚了。   “举人老爷,您是想买房子是吧?”这个衙役似乎是个急性子,一见到他就略略拱手,然后直接问了。   田叔先一步说道:“是啊,不然我也不会让你表叔托你带话了,叶少爷有意在京城定居,就苦于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衙役点头,道,“我问过师爷了,挂在府衙里的还有两套可卖的房子,我带你们去看看,你看下哪套合心意。”   “麻烦这位大哥了。”叶君书笑道。   “如果看中了哪套房子,跟我说声,我去和师爷报备一下,再通知你到衙门办手续。”衙役似乎是平时大人物看多了,对他这个举人,客气多于恭敬,不过态度还算好。   叶君书一一点头。   西边虽然是官员的聚居地,但是并不是全部都是官员,所以一般是只要出得起钱,都可以在这里买房。   两套房子,虽然都在西区,但是一个靠近南区,一个靠近内城,靠近南区的那套房子,面积比较小,虽然长久没住人,但是被破坏得不大,稍微收拾一下,就能入住。   靠近内城的那套,从外面看这围起的高墙,看不出什么,但进去一看,勉强可以看得出比另一套更加富丽堂皇,面积更是大一圈,但是被破坏得很彻底,而且很久没住人了,显得很荒凉,有点鬼屋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才一直没被卖出去,明明地段还挺好。   两套房子看完后,衙役就说了价钱,靠近南区的那套,六百两,另一套,九百两。说实话,另外一套的面积大了一倍,这个价钱差异不大,只不过贵的那套,还得花很多钱才能修葺好。   叶君山估摸着,那套房子要全部修葺好,起码得一两百两银子吧?这个就有点超预算了……   不过合适的房子很难得,错过了,以后可能就找不到更好的了。   两套房子各有优劣。   叶君书考虑到以后当官,有了差事,或许还要上朝,房子是要住长久的,为长远计,内城那一套更好些。   靠南区那一套远了点。而且他家那么多小孩,以后各自成家有了孩子,就算叶君书到时会让他们自己经营自己的小日子,但是在重要的年节,一家人总要团聚的吧?到时候全部回来住,总要有院子给他们。   思来想去,叶君书还是觉得买大的好。   这是要长远住的,说不定以后就是叶府了。   叶君书分析了各种优劣,然后果断决定买大的。   说了自己的决定后,叶君书笑眯眯的递给衙役一个荷包,“麻烦大哥帮我定下来了,看我什么时候适合过去办手续。”   衙役并未推拒,他也需要钱打点一下,“你放心,等定好日子,我会托人到方府捎口信。”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那衙役似乎急着回去禀告,没有应下叶君书的请客,很快就走了。   叶君书和田叔缓步回方府,“田叔,要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有没有好的建筑队,到时房子需要修缮一下。”   “没问题,包在小的身上。”   “对了,我昨天在清平街那边买了间铺子,现在那些小家伙都在那边,嗯,那间铺子到时也需要改建一下。”   田叔点头,然后真诚赞道:“没想到叶少爷那么厉害,竟然能买到那边的房子,夫人以前一直想买都买不到。”   叶君书谦虚:“机缘巧合,恰巧碰上罢了。”   “那也是叶少爷的运气……”   “……”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衙门的那边没让叶君书等太久, 很快就托人捎来了消息,后天下午去衙门办手续。   叶君书到了时间就和田叔一同到后衙去,帮他们牵线的那位远房亲戚将他们带到负责这块的师爷面前,就离开了。   那位师爷并没有多做为难, 对叶君书笑得和和气气的, 想来他那天递给衙役的荷包里的银子, 大部分都拿来打点了。   叶君书带齐了银票,递给师爷,他清点了下,里面是绝对不止九百两, 师爷顿时笑意更深,这个年轻人会做事, 十分上道。   师爷示意身边的衙役将那间房子的地契取出来,“那套房子不错,叶举人有眼光,如果不是被破坏得太彻底, 绝不止这个价钱。”   叶君书拱手笑道:“这不多亏大人如此厚道,在下感激不尽。”“好说,好说。”   师爷得了好处,更加不会为难,让叶君书签字画押备案, 手续办完整后,叶君书拿好房契地契,寒暄几句后, 就和田叔离开衙门。   有了房子,叶君书的心里也踏实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住,但是他这才是真正落脚。   “田叔,我们再去那边房子看看吧?”叶君书笑眯眯道。   上次只是粗略看了一遍,这次去看仔细点,他心里有个想法。既然房子需要完全翻修,叶君书想亲自画图纸改得更方便些。   田管事没意见,他道:“小的已经联系了上京最好最大的工程队,不过还要两天才能到位。”   “无妨。这个工程队有多少人?全部修建好的话,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叶君书心里还是希望年前他们能住进新房的。   到了年节,即使主人家没在,方家也是要交际,他们一家还住在那里,就有些尴尬了。   叶君书也不好邀请他的朋友来家里,很多事都不方便。   “叶少爷到时可以提出要求,一般不太过分的话,工程队都会考虑东家的想法,尽量做到。”   叶君书点头,就等着见了工程队后商量一下。   他们再次进了宅院,十几年没人处理,院子杂草丛生,有些藤条还爬到走廊门窗里,房屋蜘蛛丝灰尘遍布,桌凳之类的各种姿势摆放,一看就是混乱间被踢翻撞开的。   走在这个没有一丝人气的荒屋里,饶是叶君书再胆大,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真的是和鬼屋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再三确定这里没有发生过灭门血案这些不好的事,叶君书也不会偏向买这里。   要修建成全新的模样,是个大工程。   将整个宅院的轮廓映入脑海里,叶君书才和田管事离开。   不过叶君书没有和田管事一同回方府,而是半路转道去了店铺。   孩子们跑去那里乐不思蜀,每天一大早就跟着路哥儿他们去店铺,听他们回来说起店里的事。   叶君书才知道,双胞胎无师自通学会给自家招揽生意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白白胖胖的小孩,一本正经的站在门口当门童,看到有路人被吸引过来,甜甜的喊人,软糯糯的问上一句:“叔叔哥哥阿麽要进来看看布布吗?”   还别说,效果真好,起码这几天的生意十分好,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这会儿都游刃有余了,店里的货没几天就清了不少。   叶君书去到店里,还有三四个顾客在,南阿麽正招呼着。   他左右看一眼,没见双胞胎的踪影,不由得疑惑,那两个小家伙跑哪儿去了?   路哥儿正在柜台后面看账本,看到叶君书过来,便走出来道:“五弟六弟在隔壁店铺,王掌柜拿了些小零食来,带他们去吃了。”   几天时间,他们就和附近几家店铺掌柜打好关系,尤其是王掌柜,本身就有意亲近,自然关系更加好了。   叶君书便去了隔壁铺子。   店小二显然认得他,看到他进来,就殷勤地说道:“我家掌柜的在里间,叶少爷直接从这里进去就行了。”   店里还有客人在,店小二就指了路,没有亲自送。   叶君书道了声谢,就走到小二指的小门前,掀开布帘走进去。   光线暗了暗,叶君书往里走几步,视野就开阔了。   叶君书还听到双胞胎的童言稚语,还有王掌柜笑呵呵的声音。   他往里一看,双胞胎乖巧的坐在高凳上,一口一口的吃着精致的点心,还将其中一盘推到王掌柜面前,“王掌柜伯伯,你也吃呀!”   “好嘞!”王掌柜笑眯了眼,嘴里应着,但并未伸手去拿。   叶君书轻咳一声。   双胞胎看到叶君书,顿时高兴地跳下凳子,跑过去,“大哥,王掌柜伯伯请我们吃好多好吃的!”   叶君书伸手抹去叶君为嘴角沾着的糕点屑,“那有没有谢谢王掌柜啊?”   双胞胎齐齐应道:“有!”   叶君书抬起头,看向王掌柜,歉意道:“给您添麻烦了。”   王掌柜站起来,笑呵呵道:“不麻烦不麻烦,小孩子很可爱。”   随后邀请道,“坐?”   叶君书走过去,坐到一旁,王掌柜给他倒上一杯茶。   “恭喜举人老爷了!”   “王掌柜客气了,喊我子舟就好。”叶君书笑道,遂问,“何喜之有?”   “不敢当,子舟少爷,您家商铺生意很不错啊,这不是喜吗?”   叶君书忍不住笑:“王掌柜见笑了,这才哪跟哪?现在店里卖的,都是前掌柜留下的东西,我这还在发愁怎么找货源呢!找不到货源,过几天这店也开不下去了啊!”说道后面,他惆怅极了。   “这倒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倒是乐意点拨一下,“上京里的供货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不是长期合作或者是熟人介绍,根本不敢信任,否则,什么时候被坑了都不知道。”   “可不是吗?不过我刚来上京不久,的确不认识这行的人,愁也没用。”   王掌柜微微眯眼,“大多商家都有固定的合作商,不会轻易变动,坦白说,如果你冒然找上那些商家,大多数人对你不熟,不会轻易愿意卖你货物,就算肯,成本必然比市价高,你不会有什么赚头。”   叶君书苦笑道:“您说得对,还望王掌柜赐教。”   王掌柜捻捻胡须,“子舟少爷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妨去小南坊走走。”   “小南坊?”叶君书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没错。”王掌柜点点头,“就在南区边界,地方有点偏,也有点乱。不过那里有个最大的交易坊,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商队带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来到这里,说不定你能找到个长期的合作者。”   叶君书眼睛微亮,感激道:“多谢王掌柜提点。”   “不必客气。”话已说到此,王掌柜不介意送佛送到西,“小南坊距离此地十分之远,子舟少爷可让马车送到南区,再寻个识路的人带你进去。”   叶君书点头,似乎不难进去,顿时对王掌柜更加感激。   他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三公子特地交待了,如果自己有什么难处,便适时伸把手?   不然就像王掌柜说的,生意之人,不会傻傻地将自己的交易线透露出去,商人们都有一个默契的圈子,不会轻易的接纳新人,然而王掌柜却给他指明方向。   叶君书没那么单纯,相信一个纯粹的商人那么有善心,除非背后有人授意。   叶君书真有种直接说出想约见面的时间地点的话,但是想了想,还是准备等自己的事都上轨道了,再去谢谢三公子。   辞别王掌柜后,叶君书第二天就带小山和承和两人往南区去。   叶君书问了田管事,本来只是说声让他喊个人载他们过去的,刚好田管事对小南坊有点印象,虽然只去过一两次,但认识路,便准备一起去。   叶君山和南承和已有十三四岁,都是半大的孩子了,叶君书刚好带他们去见见世面。   马车驶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南区,还要有一段路才到小南坊。   小南坊靠近上京城墙,算是比较偏僻的了,叶君书坐在车辕上,一路看着这陌生的地方。   他换了一身常服,倒没做读书人打扮,毕竟他是去谈生意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马车慢慢停下来,然后田管事就道:“到了。”   叶君书下了地,看向四周,一脸疑惑,到了?   可是这附近分明荒凉不见人影。   小山他们也下了马车,站在叶君书身边。   田管事并未多做解释,牵着马匹,往前走一段路转弯入了一道巷口,拐了好几个弯,才敲开一扇门进去。   进了去,里面是一个庞大的马厩。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劲装打扮的大汉过来将马匹牵到马槽放好。   田管事带叶君书他们直直走过一条道,穿过走廊,看到一个懒洋洋坐在桌子后的大汉。   田管事从里头掏出一锭银子,大汉收了钱,随意地挥挥手,然后就直接走进一扇门。   “刚才那是入场费。”田管事说道,“虽然不知道叶少爷知道这里,为什么想来小南坊,但是这里面坑蒙拐骗的招数多不胜数防不胜防,叶少爷待会儿进了去里面,可千万记得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田管事毕竟不是生意人,他虽然知道这里,但本能的不喜欢这里,小南坊来来往往的都是充满铜臭味的末籍商人,他是官员府宅的管家,没什么事的话,自然不爱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叶君书含笑道:“田叔放心,我有分寸。”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一个巨大的贸易市场。   叶君书定睛一看,乍一眼以为见到以前看过的国界边境的那种交易场地。   不过这个市场看似杂乱,实则十分有序,划分了一个个十几平米大小的格子,充作摊位。   从上往下俯瞰,应该就是一个个大小一致的方格子,而他们就走在那条线上。   叶君山和南承和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到底是半大的少年,还不会掩藏情绪,满脸的好奇止不住,到处张望。   叶君山一个个摊位扫过,偶尔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看一眼。   不过他没透露出想买的信息,摊主基本上招呼一下就没怎么说话了,反而热情招待那些挑选东西的。   田管事见叶君书一路看过去,又没买东西,不由问道:“叶少爷,您是想买什么东西?”   “不急,先看看再说。”叶君书看看那些明显带有外域风情的人,问道,“田叔,你对这个小南坊了解多少?”   田管事虽然不怎么来这里,但是小道消息还是了解一些的,他道:“每年从各地跑商的商人,都会在春初秋末将他们从外域廉价买来的药材、动物皮毛、稀罕的物品等汇聚到小南坊交易,毕竟这里是大夏最繁华之地。”   “待商人们将手中的货物清空出去,也会买下大量的丝绸布匹、茶叶、瓷器等物带去外域交易,一般常年跑商的商队,都会有固定的合作商,互相买卖,赚取差价,实现共赢。”   他们刚好赶上时候,小南坊一般一年开两次,这是今年的第二次,商人们在一个月内清完自己的货物,随后过个好年,来年开春继续带货上路。   跑商啊!叶君书感叹下,这行的确是个暴利,基本上胆子够大,基本没有赚不来钱的,只是利润越大,承担的风险就越大。   叶君书不可自抑的想到当年宁愿被打断腿也要出去闯荡的小伙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自当年一别,再没音讯,即使想知道对方的近况,也无从得知,叶君书想到伯父伯姆他们愁白的发丝,苍老的面容,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算了,别人都家事,他也无权插手,叶君书抛开烦恼,专注眼前。   这个交易场的确够大,叶君书走了大半天,还没走完一半。   他心里有数后,就开始问价了,他主要是想找布匹的货源,自然是盯着这几家摆着各种布匹样本的摊位看。   至于外来的那些稀罕物品,叶君书只等着找到货源后,再买些物美价廉的小物品给孩子们就好了,至于更多……   他现在花销得太厉害,银子不剩多少了,能省则省,想着等以后有钱了,再来淘淘宝就好了,反正小南坊就在这里,随时都可以来。   不过他问了几家,给的最低成本价还是超出他的心里预算。   他看过前掌柜的进货成本,相对来说,高太多了,没什么赚头的话,这生意也白做。   可惜估计那是熟人价,或者是合作多年才给的价格,叶君书哪怕承诺长期合作,也砍不了多少成本。   正在发愁间,忽然听到后下方的那条道上传来一阵喧哗吵闹。   叶君书转身看一眼,似乎是发生了争执,不少好事者过去围观热闹。   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山两个,已经跑过去看热闹了,叶君书便走过去,不过人太密集了,便没挤进去。   他身高较高,踮起脚看了看,能看到争执中的两人,那个背对着他的彪形大汉,揪起一个八字撇胡子的精瘦男。   “……你真要毁约?”   八字胡哇哇叫嚣,己方的打手似乎想上前,但被大汉的手下制住了。   “再问一次,你收不收?”   八字胡被揪住也不惧,“不收!还想强卖不成?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方,你们敢对我做什么,你们马上就会被赶出小南坊信不信?”   凡是敢在小南坊闹事的,基本会被坊主人列入黑名单,禁止再进入。大汉显然也知道这点,强忍着怒气,“我们跟你家老板签订过合约的!”   “跟你们签合约的,那是前老板,我们现在的老板可不认这份合约!”   八字胡咬重前和现在几个字,嘴上连连冷笑。   大汉气得手上青筋暴起,“我们可是和你们商铺签的!不是个人名义签的!”   “那又如何?我们老板说不认,那份协议,就没用!”   “你!”   “够了,大勇,算了。”   忽然一道低沉的年轻声音插了进去。   “昊哥,可是……”   “既然人家已经撕毁协议,我们再强求也没用。”   大汉顿时红了眼眶,忍了忍,颓丧的将八字胡放下来。   八字胡理理衣袖,仰着下巴道,“还是叶二当家的讲理,咱们都是替人做事的,上头什么决定,我们下面的,只能照办是吧?”   “趁现在还有几天努力卖货,你们说不定可以找新的买家。”   青年人虽不欲惹事,但也不低声下气,他冷笑一声道, “当然,只希望你们将来不会后悔。大勇,我们走!”   叶君书听了一耳朵,就听到了个大概,似乎是一个商队原本和京里的一家商铺签了合同,进行合作,让他们商队带来他们需要的货物,结果等来到京城,那家商铺已经换了掌柜,新掌柜不认那份合同,拒不履行合约,商队的货物就此滞销了。   所以说啊,做生意的风险太大了,一个不注意就血本无归,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叶君书觉得还是得谨慎点慢慢找合作商,宁愿成本高点,也要找个讲信用人品好的长期合作商。   叶君书听到那个年轻人的声音,莫名觉得耳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还是很熟悉的。   再一听,浩?昊?叶?   他的心顿时快了几拍,呼吸不自觉急促几分。   难道是……   来闹的人罢手了,没热闹可看,众人散去。叶君书匆匆穿过人群,刚好看到那群人转弯,他连忙追上去。   这里的网格线路太多,叶君书看着人头攒动,反而没见到他们往那条道走了。   他往前走了一段,才看到隔壁路段被几个牛高马大的壮汉簇拥着的青年人。   “昊子哥!”叶君书喊过去,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他竟然看到了他儿时最要好的玩伴,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简直不敢相信!   正沉着脸和身边人说着话的青年人忽然脚步一顿,倏地扭头看过来,随即瞪大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   “小舟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叶君昊:【闪亮登场】哈喽!嗨~小天使们好!还记得我么?我爱你们!唔啊~ 唔啊~【飞吻ing 】   叶君书:呵,这谁啊?我不认识。【面无表情.jpg】   李玙:……   叶君书:【星星眼】三公子!这么巧?咱们又遇见了!真是有缘balabalabalala……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人生三大幸事:金榜题名时, 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前两个他还没机会体验过,但是最后一个,他刚刚经历了, 还真是大喜。   激动的久别重逢时刻过后, 叶君书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他看着叶君昊, 眉眼藏不住笑意。   他想问,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去了哪里?可有回家看看?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然而千言万语,只是默默的互相凝视。   叶君昊同样有很多话想说, 但心情和叶君书一样,此时无声胜有声。   叶君书仔细打量叶君昊, 高了壮了,曾经还带着稚嫩的面容,如今长成英朗的线条,如果不是还能看见少年时期的几分模样, 叶君书真不敢相认。   多年不见,昊子哥,已经长成一个成熟俊朗的爷们了。   “昊子哥,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叶君昊大步上前,抱抱叶君书, 拍拍他的肩,笑着露出一口牙,“好小子, 都和我一般高了!差点也没认出来。”   叶君书含笑不语,没戳穿实际上自己比他还高一丢丢的事实。   儿时长高的的宏愿已然实现,叶君书更是心花怒放。   “昊哥,这位是?”   叶君昊揽着叶君书的肩,朝他的那帮兄弟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叶君书。”   叶君书点头打招呼,目露感激,“你们好,家兄这些年承蒙众位照顾了。”   叶君书虽然一身普通的常服,但是多年沉浸在书墨中,自带一股书卷气,连简单说话,都听着像是个有学识的,和他们这些草莽很不一样。   大勇不自觉挺直腰板,结巴道:“你……你好,照顾昊哥是应……应该的。”   叶君书的笑意更深,他瞥见人群外好奇的看着这边的小山,便朝他们招招手,“小山,过来。”   叶君昊望过去,一个半大的小子走了过来,憨厚的面容,竟然和他模糊的印象中的九叔有六七分相像。   “大哥。”叶君山喊了一声,好奇的目光偷偷看向一旁隐隐有些熟悉的人。   叶君书柔和道:“小山,这是昊子哥,大哥以前和你们说过的。”   当年叶君昊离开时,小山才八岁,小孩子忘性大,估计对叶君昊没什么印象了。   叶君山其实隐隐记得有段时间有个大哥哥经常来他们家陪他们兄弟玩,后来忽然消失不见,再也没见过了。   这就是当年的那个昊子哥哥吗?   叶君山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昊子哥。”   “这是小山?都长这么大啦!”叶君昊感慨道。   小山摸摸后脑勺。   不过贸易场不是叙旧的地儿,叶君书此刻也没心思找货源了,叶君昊同样心思,他同他那帮兄弟交代一声,便和叶君书一起离开。   离开小南坊,叶君书直接将叶君书带回方府。   路上,叶君书主动交代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事。   “我今年考过了乡试,提前来京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希望一举取得好名次。”   叶君昊赞叹道:“我就知道,子舟你是个有出息的,如今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哈哈!来年你一定能金榜题名!”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叶君书看着叶君昊道,“昊子哥,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说来话长,”叶君昊笑道,“自从离开家,我和董叔一起组建了一支商队,这些年走南闯北,很多事都经历过了……”   叶君昊挑着说了些自己的见闻,有趣的地方说得多,凡是不好的地方,基本一笔带过。   叶君书兄弟凝神听着,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得很快。   等马车停了下来,他们朝外一看,原来已经回来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   “我现在寄住在我师兄家。我在雍州求学时,拜了个老师,师兄仁义,愿意将他的房子借我住。”   叶君昊点点头,应了声。   他想也是,子舟读书的花销就是一大笔钱,他再怎么厉害,也没法赚到很多银子。   叶君昊想想子舟这些年艰难困苦依然一心求学的样子,心疼极了。   他们进了府,小山和南承和自觉离开,留空间给两位哥哥叙旧。   叶君书带叶君昊去了书房。   茶水点心摆一边,一副长谈的架势。   叶君书想到他是因为一场热闹才注意到的,不然他会错过遇见昊子哥也说不定,便开门见山问道:“在小南坊那里,为什么会和人起冲突?”   闻言,叶君昊苦笑了下,倒也不隐瞒,直接说道:“这些年下来,我们手上积累了些人脉,商队也慢慢做大,但是我们始终没有靠山。   在上京这样的地儿,和我们差不多的商队多不胜数,好不容易搭上一个关系,有了合作。结果还是没成,反而手头的资金全买了那些华贵卖不出去的皮货。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被单方面撕毁合约,我们也没法讨回公道。”   自古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他们商队有钱无势,凡是有点地位的权贵世家,想碾死他们,宛如碾死一只蚂蚁。   他们这些年小心翼翼的发展壮大,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规模,可是他们没有有权有势的人家庇护。一旦出了问题,只能自己咽苦果,根本没有地方也没有途径给他们一个公道,就比如现在。   虽然再次被打击,但是叶君昊眼神依然明亮,经历的挫折越多,反而把他打磨得更坚韧。   叶君书皱着眉头没说话。   这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法律,也是为当权者服务的,这个朝代阶级分明,也只有站在高位,才有说话的权利。   昊子哥的商队发展得越大,反而容易被盯上,“你们没想过寻求庇护吗?”   叶君昊无奈道,“怎么可能没有,这些年我们试图找过很多权贵人家,可是不是看不上我们那点供奉,就是贪得无厌想将我们榨干的。想找个好的合作者,很难。”   这倒是,一般为官着或者权贵世家,基本上庇佑的商人,不是沾亲带故的,就是报酬足够丰厚的。   如果昊子哥的商队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则根本不会考虑给他们商队撑腰。   叶君昊他们也无奈,他们不是舍不得这笔钱,而是,他们拼死拼活一年到头才赚到一笔钱,别人转口就要去一大半,他们还有那么多弟兄要分,那点零头怎么够?   他们搭上线的那些,太贪得无厌,叶君昊宁愿自己慢慢积累势力窗,也不想肥了那些吸血虫。   “子舟,咱们合作吧!”   叶君昊突然说道,眼神灼热。   “合作?”   “对!”   “子舟,既然你要走仕途,一定好努力往上爬,以后你为我们提供庇护,我们供奉孝敬你,咱们合作,和董叔一起,纯利每年分你三成。”   “瞧昊子哥说的,不用你分我分成,我也会庇护你的,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会永远站你这边。”先不说两人的交情,他们同出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叶君昊还是他的堂哥。   如果将来他入朝为官,那他便是整个叶家村的后台。叶家村是他的根,只有根好了,才能长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叶君昊同样在他的羽翼范围内,他在外面行走,都可以打着他的旗号办事,只是,如果叶君昊做出仗势欺人之事……   叶君书相信昊子哥,他是不会变的。   “不,这不一样,正是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让你吃亏,子舟,你为我们提供庇护,我们为你提供钱财,这是最稳固最牢靠的合作。   我不希望消耗我们之间的情分来维持合作。”   叶君昊说得直白,但是叶君书还是有些犹豫,他不参与做生意,就这么白拿一份收益,总觉得受之有愧。   但他也明白,这是官商勾结……咳,是官商结合的一种形式。   有权的给有钱的提供庇佑,有钱的为有权的提供金钱。   就像当年临江边道的官匪勾结,如果不是匪徒和高官勾结,那群匪徒也不会猖狂逍遥多年,虽然最终自食其果,但那些被残害的无辜生命家庭,无法改变。   叶君书如果将来位极人臣,也会有商人主动依附他,区别在于叶君书会不会庇护那些心术不正的为商者。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叶君书道,“我如今还什么都不是,合作的事,以后再说吧。”   “不说这个了,昊子哥,你跑商这么多年,有没有信得过的布纺老板,我前段时间买了间商铺,准备用来买布匹这类,只是一直没找到货源。”   叶君昊心中一动,忽然坐起身来,“你有间商铺?”   叶君书点头。   叶君昊顿时严肃道,“子舟,你要不要看看我商队的货?”   “你的?”   “我们从外域带来一大批货,本来按照合同那批货是全部卖给合作者,但既然对方已经擅自撕毁合约,我们有权处理这批货。”   “那我改天先去看看吧。”叶君书没有一口答应。   能让昊子哥的商队因为货卖不出去而愁云惨淡的,那绝不是一小批货,叶君书的手里没多少积蓄了,他根本吞不下那些货。   先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   叶君昊没意见,“好,明天带你去看看。”   虽然感觉还有很多话未说,但看天色,已经到傍晚了,叶君昊便提出告辞。   叶君书挽留道,“在这儿多住几晚吧!”   叶君昊迟疑片刻,如果这是子舟家他肯定二话不说直接住下了,但是子舟自己本身也是借住的……   “其他几个孩子你也好久没见了。”   叶君昊分析子舟话里的含义,猛地瞪大眼,“你将弟弟们全都带到上京来了?!”   叶君书理所当然地点头。   ……好吧,子舟的家庭比较特殊,他作为长子,的确要肩负起养育幼弟的重任。可以理解。   叶君昊想到那些软糯可爱的孩子,就舍不得走了,他也挺想那些小豆丁的。   夜幕刚刚落下不久,双胞胎就蹦蹦跳跳跑进来了,身后路哥儿牵着勤哥儿,和南阿麼一同走进来。   双胞胎一进门,就呼啦啦的喊大哥。   看到叶君书旁边站着个陌生的大哥哥时,一边往叶君书身边扑,一边眨着好奇的大眼,一左一右的露出来看他。   “来,这是二伯家的昊子哥,以前常来我们家玩的。”   孩子们清清脆脆地喊人,不过勤哥儿和双胞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只有路哥儿还记得,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叶君书便一一给叶君昊介绍。   他照着孩子们的身高也能猜出谁跟谁,叶君昊看着这几个健康活泼可爱的孩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叶君昊犹记得,当年叶君书自己还是个豆丁,带着一大串更小的豆丁,旁人看着他们这些孩子艰难地生活,真是让人心酸。   谁能想到,就这一群没有直系长辈的孩子,能成长为今日如此优秀的样子。   嗯?路哥儿脸上的印子像是生过荨麻留下的后遗症,他怕戳人心伤,便没特意说出来,平平常常,带着亲近的气息和孩子们交流,没多久就熟悉起来。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叶君昊在方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就带着叶君书前往他们商队的落脚处。   是在南区的一家客栈里。   叶君书也看到了多年前就一直挂在叶君昊嘴里的董叔。   早在此之前,叶君书就在脑海里勾勒出董叔的模样,是个爽朗大气,有着商人的精明, 还有江湖的侠义的一个中年爷们。   事实上与叶君书想象的相去不远。   董叔早在弟兄们回来后就知道, 叶君昊在上京遇到了弟弟, 应该不是亲的,他的亲弟弟们最大的估计才十三四岁,不可能会来这里,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同乡了。   今天倒是见到了叶君昊弟弟的庐山真面目, 双方互相第一印象,就十分好。   叶君书觉得, 对方符合自己的想象,昊子哥和这样的人合作,倒不用担心起龌蹉。   互相寒暄后,叶君书和叶君昊还有董叔三人前去看放在后院厢房的半屋子的货物。   多还在其次, 主要是贵,稀有。看得出来,他们这是下血本了,如果这笔生意能做成,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   可惜的是, 没能合作成。   叶君书看了一圈,除了一些外域特有的产品,还有珍贵的药材, 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皮货。   叶君书看了,连珍稀的红狐皮毛都有。   叶君书看向叶君昊。   叶君昊道,“这些都是我们从猎户手里收的,因为之前和我们合作的,是皮货店,所以我们大多数收的皮货。”   叶君书思忖半晌,然后说道:“董叔,昊子哥,坦白说,如果把这些货寄放我店铺里卖,是为下下策,况且你们也等不了那么久。虽然我不太了解,但也看得出来,这些皮货是上等货,价格不便宜,应该没有那么多店家吃得下这批货。”   “这正是我们为难的地方,如果拆分来卖,太少了店家未必肯收,太多了吞不下,而且,恐怕很多皮货店都知道我们这批货是申泰皮货行拒收的,为避免麻烦,他们宁愿不赚这点钱。”   申泰皮货行就是和他们签了合同又毁约的那家,是上京最大的皮货行,其背后势力不小,而他们也差不多得罪对方了。   叶君书犹豫片刻,“我给你介绍个人,但能不能说服对方收下这批货,就看你的本事了。”   叶君书在京里,认识的比较有能耐的,除了余茂林,就是三公子了。   不过,如果去麻烦三公子,会不会不太好?   叶君书私心里不想去为难三公子……“还是我去吧,如果对方愿意收则皆大欢喜,不愿意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看叶君书难以启齿的样子,叶君昊自然不愿意让他为难,便道,“如果让你难做的话,那这事我来想办法吧。”   “无事。”心里作了决定,叶君书便决定去做,不再犹豫。   “你挑几块好货包好和我一起去商铺吧。”   叶君昊便不再多说,自己亲自去挑了十分优质的皮货,包成大包裹后,和叶君书一起离开。   因为距离太远,他们坐的马车,临中午的时候就到了店铺。   他们刚进铺子,勤哥儿就跑过来说道,“大哥大哥!茂林哥在阁楼。”   余茂林?   叶君书恍然,怪不得这段日子他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余茂林了!   嗯……那时说什么来着,他请了个大儒来教课,他也有份,不过貌似他一次也没去……   所以,余茂林这是忍不住兴师问罪来了?   叶君书忽然不想上去看他那张黑脸……莫名觉得好心虚。   叶君昊还背着个大包裹,他听到勤哥儿的话,好奇问:“你那个朋友?”   叶君书点点头,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刚准备硬着头皮上,咚咚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下一个,就看到余茂林那张你欠老子钱的要债黑脸。   叶君书瞬间扬起亲热的笑容,快步走过去,“茂林,你来啦!正想去找你呢!”   “呵!”余茂林开口就是一个嘲讽。   叶君书已经做好被他毒舌的准备了,毕竟自己理亏,没成想,他就“呵”了一下,然后就将目光移向叶君昊,“这位是?”   叶君书瞬间被惊着了,这不像是余茂林啊!这还是余茂林吗?难道不是嘲讽到他心情舒畅才罢休吗?   这是吃错药了?   身后路哥儿无声朝叶君书解释,叶君书努力辨认了下,才明白,原来是路哥儿和余茂林解释了他这段日子十分忙,才没时间过去。   叶君书给路哥儿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后给两人互相介绍。   “茂林,这是我同宗的哥哥,叶君昊。”然后又给叶君昊介绍余茂林。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算是认识。   余茂林的目光朝叶君昊背上的超大包裹看一眼,还没问什么,叶君书就自发解释道,“昊子哥千里迢迢从外域带来一批上好的皮货,可惜……”   他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说了下,“我准备帮忙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买家。”   上好的皮货?还是外域的?余茂林的眉峰耸动,等叶君书说完,他就问道,“可否给我看看?”   叶君昊看了看叶君书,没说话。   叶君书一边点头一边问道,“你看来做什么?”   余茂林没回答。   叶君昊左右看了看,上前到柜台面,将包裹放下,随即打开。   余茂林走过去看几眼,伸手摸了摸,随即满意地点头,“这样的皮货你有多少?”   叶君书问道,“你想买?”   余茂林皱起眉头,“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货太多,我们是准备一批卖的,如果你要的话,就……”分一些给你?   余茂林舒展眉头,不等叶君书说完,就道,“如果质量都和这些一样,那我全要了。”   叶君书差点被口水呛到,“全、全要?!”   余茂林点点头,“正巧,我正愁今年年礼送什么,刚好这些皮货成色不错,带回去给阿姆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叶君书不说话了。   余茂林又开始皱眉,犹豫了会儿,“难道货真的很多?三万两够不够?”   三万两的上等皮货,也没多少,他家族庞大,七大叔八大姆的,还有族兄族弟,一分下去,还不够一人一份。   如果叶君书正在喝水,绝对会一口喷出来。   突然发现,他要仇富了,在自己精打细算一个铜板都要用得其所时,别人随口就是几万两仅仅是买来送礼?!   叶君书和叶君昊对视一眼。   叶君昊果断道:“够了!”上好完整的皮毛,最贵的一块能卖到二三百两,如果是几块相同颜色的,还能卖更多。   这么一细数下来,三万两其实也不多。   叶君书看着余茂林,简直在看金闪闪的财神爷,对余茂林的壕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几人都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余茂林干脆一起解决了,于是三人又往南区赶。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叶君书还没找上王掌柜,昊子哥的那批货就解决了。   叶君昊直接带余茂林去了存货厢,让他亲自看看,这么多货,肯定不是全都是上等的,有部分是中等和便宜的。   而余茂林只要上好的,其他的不要。   叶君昊他们完全没意见。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大头他们卖出去,这一趟就不亏了!   叶君书站一旁看一会儿,忽然看到堆在一旁的货物里,有两块青黑色的狐皮。   叶君书走过去,拎起那块不怎么完好的,“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叶君昊正指挥弟兄们将上等货分来包装计算好,听到叶君书的话,豪迈地摆摆手,“说什么卖不卖,你看中什么就拿什么,随便挑,随便选!”   很快,弟兄们就手脚麻利全装好了,因着是熟人,董叔和叶君昊都愿意以他们能接受的最低价卖给余茂林,上百件上等货,就卖了两万两整。   余茂林让他们直接送货上门,然后交钱交货,为避免误会,还写了封手信让他们拿给管家。   他今天出来的正事还没处理,不想就这么回去。   叶君书正看着剩下的那些皮货,他对叶君昊道,“剩下的这些不多,你们可以送到我店里寄卖。”   剩下这些价值并不贵,一般百姓还是消费得起,当他店里正好。   “这个可以有。”叶君昊心情大好,赶紧让弟兄们将剩余的装好,送去店铺。   “你这个不放一起?”叶君昊看到叶君书将自己看中的那两块皮毛,用布包好,拎在手里,便问了一句。   叶君书严肃着表情道,“这是我要的。”不能拿去寄卖。   叶君昊点点头,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看中了想自己做件围脖之类的,哪想到人家是想送给心上人。   叶君书一本正经,眼神微微发散。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三公子时,穿着的是差不多颜色的衣服,嗯,这点皮毛应该只能做件披风……   他想象一下,嗯,一定很搭配。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这么来回一通把事情全部解决, 天色也暗下来了。   叶君书和余茂林一行人到酒楼里吃了顿饭,自然是由叶君昊做东。   他们商队赚了一大笔钱,叶君昊神清气爽,大方地请客。   一顿饭吃到黄昏时刻。   叶君书再三答应明天一定去余家找他后, 余茂林才愿意放过叶君书, 在管家的陪同下离开。   叶君书本想让叶君昊一同回去方府的, 但是叶君昊考虑了下,便留在客栈,没跟着回去。   叶君书劝了几句,见劝不动, 就没再多说。   他们自己也是寄人篱下,邀请人去住的确不太好。   叶君书回到方府, 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他摸摸几乎不离手的包裹,犹豫了下,转步去了路哥儿的院子。   他认识的人里,南阿麽的手艺是最好的, 叶君书想请他帮个忙。而南阿麽和路哥儿一个院子   他踏步进院子,恰巧南阿麽出来倒水。   叶君书扬起笑容,快步过去,“南阿麽。”   南阿麽看到叶君书有些意外,随即略带恭敬地说道, “大少爷,公子在屋里头休息。”   大晚上的大少爷过来走动,除了找路哥儿, 不作他想。   叶君书道:“我不是找路哥儿,我找你有点事。”   找他?南阿麽面色不变,将铜盆子放一边,然后问:“大少爷有什么事要吩咐?”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我做件披风,就用这些做镶边……嗯,到我耳垂这般身高的人穿的,身形不是柔柔弱弱的,不过也不胖……”   叶君书比划一通,将自己想到的描绘出来。   南阿麽双手在腰间抹了抹,然后小心地接过包裹,打开来看一眼,然后再包好,“好的,大少爷。”   叶君书刚舒口气,只听南阿麽又问道:“大少爷,您是想用什么布料什么颜色做披风好?”   呃,叶君书脸色一僵,他只想着用这些皮毛做镶边的披风一定很暖和很漂亮,倒忘了这层了。   南阿麽试探着道:“要不老奴看着挑选些来做?”   “不,我明日去选好布料,你有时间就帮我做下把。”这是他准备送给三公子的礼物,应该全都他来挑选才是,如果他会缝绣的话,他都要亲自来做了。   “好的。”南阿麽应道。   “那我就不打扰了。”该说的事说完,叶君书告辞,然后就离开院子。   南阿麽目送主子离开,脸上忽然露出个欣慰和蔼的笑容,大少爷,似乎有情况了!   叶君书第二天一大早,没有立即去余家,而是到了店铺。   他们家的布料都是比较平民的,三公子出身高贵,可能会穿不惯这些比较粗糙的,叶君书也舍不得,他想给三公子更好的。   所以等隔壁店铺一开门,叶君书就笑眯眯地上门,成为第一个顾客。   王掌柜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店铺的,叶君书进去时,开门的只有店小二。   叶君书熟稔地打招呼,随即直接问道:“有没有上等的料子,适合用来做披风的。”   小二热情地道:“有有有!叶少爷您看喜欢哪种颜色,我们这儿应有尽有!”   小二带叶君书上了二楼,走到精心放置的几匹布料面前,“这些是前两天刚进的高级云料,数量不多,价格上有点昂贵,不过绝对物超所值!……”   小二口才流利地夸赞一番,叶君书仔细看了看,一眼就相中那匹鸦青色的布料,他伸手抚过,触感很舒服,上面还有很自然的纹路,另一面的颜色较淡,他问道:“这个多少银子?”   小二顿时道:“给叶少爷最低优惠价,二十两一尺。”   叶君书:“……”的确有点小贵,叶君书想了想,还是决定买了,“给我裁六尺吧。”六尺刚好可以做一件,不多不少。   “好嘞!”   叶君书等了一会儿,给了钱 ,拿好布料,就去了隔壁店铺,将料子给过南阿麽后,就匆匆往余家赶。   事情告一段落,田管事找的工程队也就位。   商铺的比较容易改建,叶君昊让叶君书安心读书,他来帮忙。   南阿麼和路哥儿时时把关,店铺关了几天后,就焕然一新,完全按路哥儿的设想装修成功。   一楼卖各式各样的布料和皮货,二楼就卖些小装饰品,都是叶君昊的商队带来的。   为了丰富产品,他还带着弟兄们搜刮了下小南坊的市场,都是比较新颖实用的东西。   他们的库存都塞得满满的,想卖完还要一段时间。   不过装修完风格一变后,他们家的生意更好了,路哥儿每天对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   叶君书都随他们折腾去了。   他花了两晚的时间画出来的图纸,跟工程队负责人讨论了下改建的可能性,大框架上基本都和对方说明自己的要求。   他们不愧是在这行沉浸多年的老师傅,第二天就做出了更为直观的平面图,还将叶君书几处不合理的地方小修了下。   大部分设计都符合他的要求,叶君书很满意。   自然不吝啬价钱,叶君书的要求只有一个,在保证质量的同时,尽快全部修建好。   东家大方,工程队也爽快,干脆调了两支队伍过来,如火如荼地开始工作。   叶君昊在知道叶君书竟然还在上京买了房子后,把叶君书当怪物一般稀奇的盯着看了好久。   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子舟平时都专注学业去了,怎么还能攒下买房子买铺子的钱?   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只为赚钱都没攒到多少,子舟怎么赚的?   不过好奇只是一瞬,他更多的事与有荣焉。   为此,还自告奋勇带着弟兄们一起去帮忙,虽然可能不太能上手,但是帮忙搬运递递物件还是可以的。   叶君昊已经决定今年在上京过完这个冬天,待明年再和弟兄们南下继续跑商。   他和叶君书几兄弟这么多年没见,好不容易遇见了,自然想多相处。   再说,他们的货还没着落,所以叶君昊很轻易就说服弟兄们也留一段时间。   叶君书两头的事情解决后,就专注学业去了。   商铺的货源解决了,还是余茂林一句话的事,他家的布坊在上京也有,只吩咐一声就和他们签订合同提供货源了。   叶君书自然不愿意多占朋友便宜,坚决按市场价来进货。   余茂林没有说什么,他并不关注生意的事。   孩子们在知道他们家买下房子后,很想去看看,但是叶君书考虑到没修缮前,那套房子太像鬼屋,便没带他们去,免得留下心理阴影。   叶君书隔三差五的去看一眼进度,基本每见一次就变一个样,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不用两个月,就能完成了。   事情都步入正轨,叶君书就全新投入到学业中去,偶尔在余家住几晚,顺便探讨一下功课。   等回到方府时,南阿麼趁着叶君书独自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拿着一个包裹去了书房。   “大少爷,披风做好了。”南阿麼笑容满面地将包袱递给叶君书。   叶君书双手接过,按捺住立即打开的冲动,笑着朝南阿麼说道:“谢谢。”   “没其他事的话,老奴先告退了。”   叶君书点点头,挺直腰板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等听到关门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将桌面的东西清到一边,将包袱放在桌面,打开活结。   首先入眼的是毛绒绒的一圈,他双手拿起来打开,领子和毛绒绒的一圈紧密绣在一起,两边的勾边十分完美自然,下方摆子也绣上毛绒绒的一圈,相映得彰。   布料上被南阿麼高超的技艺顺着纹路勾勒了一些云纹,十分漂亮。   叶君书爱不释手,对这成果十分满意。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叶君书平时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想见三公子的冲动。   身边杂事也多,再加上学业上的事,才转移了注意力。   这会儿看到这件披风,他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突然好想见到三公子。   这么想着,叶君书就没心思看书。   他坐立不安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嗯,明天就去约个时间见面。   反正三公子答应过他了,只要约好时间地点,他就会来赴约的。   叶君书迫切希望第二天尽快到来。   第二天的时候,叶君书直接去找了王掌柜,虽然之前一直没说开,但他们心照不宣。   叶君书没有大咧咧的就说时间地点这样的传话,而是托王掌柜将他写的一封信交给三公子。   然后就时刻盼望着约定时间的到来。   信里,他约了三公子到聚福楼见面,叶君书已经定好包厢,万事俱备。   他还记得自己欠三公子一顿饭,刚好这次请客。   聚福楼他和余茂林来过两次,觉得这里的饭菜不错,便定在了这里。   到了那一天,他早早就侯在包厢里。   叶君书简直坐立不安,不时来回走几圈,打开窗户看看外面,虽然看不到什么,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抚平他那颗焦虑的心。   在万般焦急的等待中,终于听到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而此时,距离他们约定的午时还差两刻钟。   来了吗?叶君书的心怦怦剧烈跳了一声,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请进。”   门无声地打开,外面的人缓步走进来,随手关上门。   叶君书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迎上去,“三公子,你来了!”   李玙应了声,淡淡地打声招呼。   “请坐。”   叶君书邀请三公子坐下,自己坐到斜边,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太远显得生疏,也不会太近显得冒犯。   “一直想请三公子吃这顿饭,苦于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忙里偷闲,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说什么也要见上三公子这一面。”   叶君书一边说着,一边给李玙斟茶倒水。   李玙道声谢,然后说道,“你客气了。”   叶君书笑眯眯道,“是该好好谢谢你。咱们一起找的那家店铺,生意还可以,给我们家增加了一份经济来源,让我们不至于过得那么拮据。”   “我听王掌柜说了,恭喜你。不过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你们自己努力得来的。”李玙并不居功,虽然他没亲眼所见,但是也会关注一下,他们店铺的生意好,是他们自己辛苦挣来的。   “可若没有你陪我一起找店铺,我不一定能买下来啊!”叶君书坚决地道。   “好吧,有我的份。”李玙有些好笑,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两人没聊几句,叶君书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个送给你。”他将放在一旁的包裹递给李玙,“这是作为朋友的见面礼,”   李玙低头看一眼,迟疑了下,并没有马上接过。   叶君书见状,顿时一副伤心失落的样子,“难道,你还没把我当做朋友吗?”   李玙便道,“不,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只是没想到你要送我见面礼,我……”   李玙话还没说完,叶君书便灿笑道,“你没准备好见面礼是吗?没关系,可以下次补上,我不介意的。”   说着,便将包装很好的包裹塞到李玙手里,“你先收下吧。”   李玙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下次补上见面礼吧,李玙有些羞愧,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交朋友要给见面礼的。   他身边的朋友不多,唯一几个谈得来的,不是上下属关系就是有点亲戚关系的,不以身份来交往的朋友,只有叶君书一个。   不过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李玙看着叶君书见他收下礼物后变得灿烂的笑容,心底的疑惑一闪而过,然后就被叶君书带跑了话题。   “我前段时间去了小南坊,三公子你去过吗?……” 第90章 第九十章   一顿饭聊到下午, 话题聊起来后,时间过得不知不觉,虽说大多数是叶君书在讲,但是倾听者李玙听得认真, 不时还会搭上几句话。   气氛很是融洽, 即使李玙只是三言两语透露了点自己的信息, 但足够让叶君书心满意足。   离三公子更进一步了呢!   离开酒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叶君书和李玙往护城河边走着。   岸边杨柳已经落叶,留下枯黄的树干枝丫, 在沿河岸边的小道散步,略带凉意的微风拂动, 别有一番滋味。   叶君书觉得他们还可以一起去用完晚膳再散场,这么想着,他就很随意的发出邀请,“对面那家酒楼看着很热闹的样子, 应该菜色不错,要不咱们去尝尝看?”   河对面临岸而建的酒楼距离有点远,得亏李玙的视力也很好才勉强看清,他点点头,又轻轻摇头, “下次吧,晚点我该回去了。”   “好。”   叶君书点点头,眉眼弯弯。   “对了, 一直想问,第一次见你时,身边不是还有三位大人和你形影不离的吗?似乎一直没看见。”   叶君书发誓,他问这个绝对不是吃醋,虽然看着他们是和三公子相识多年,似乎还是贴身护卫的角色……他只是是有一丁点儿好奇。   李玙微微侧头,“你是问元义他们?”   元义?喊得那么亲热……三公子还没喊过他的字呢……   叶君书点头。   “他们都留在边关了。”李玙说道,“那里更需要他们。”   “对,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很能力的人,想必他们在边关一定会为大夏守护好边疆,做出一番事业。”   叶君书真诚说道。   “但为尽一份心。”   叶君书看出三公子并不想多谈此事,便识趣地转移话题,“我新买的宅子大概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能修缮好,到时候会选个黄道吉日搬家。我想届时邀请我的朋友们帮我暖房,到时三公子你一定要来。”   李玙犹豫了下,“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叶君书想也不想道,而后笑眯眯地,“就这么决定了,那天的时间我已经先预定了,嗯,等我确定了日子,就托王掌柜给你带口信。”   “好,我尽量。”李玙觉得朋友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很正常,他只是担心自己不会说话,到时会因为他冷场了。   “说来,我一直没听你叫过我名字啊,难道我的名字很难听吗?”叶君书站到李玙面前,眼神略感委屈。   “啊?”李玙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是不是转得有点快?   “我可以叫你玙哥儿吗?”叶君书期待地问道,眼睛微微发亮,“朋友间称呼应该亲密点才是。”   “我还是喊你阿玙吧,这个好点。”   叶君书想了想,还是觉得喊阿玙好听,更亲密,估计三公子的长辈都是玙哥儿这么称呼的。   虽然哥儿的称呼一般是名字加哥儿这么喊的,但是三公子不是一般的哥儿,不用一般称呼,是对他的称赞。   相比玙哥儿来说,还是阿玙这个称呼更让他接受,于是他说道:“那就喊阿玙吧。”顿了顿,“子舟。”   叶君书止不住笑意,他喊道,“阿玙。”   两两对视,双眸似有星光闪动。   李玙被看得不甚自在,他率先移开目光,看向一旁夕阳渲染颜色绚丽的护城河,随后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叶君书点头:“好。”   他们今日出来得也够久了。   此地距离他们回去的地方有点远,慢慢走回去,天也快黑了。   这个季节,天黑得比以往更快。   叶君书这次送李玙到了内城门口,目送他消失在人群中,他才踱步离开。   阿玙住的是内城,虽然并未禁止入内,但毕竟那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不是他现在能轻易踏足的地方。   阿玙在京多年,熟人肯定也多,自己还是不给他添麻烦的好。   他如今所在距离新房子不远,叶君书干脆去新房看看。   因为赶进度,工程队的人和昊子哥的一帮弟兄们吃住都在房子里。他们收拾出一处能暂时住人的地方,直接大通铺睡了。   越临近冬天,越是夜长日短,所以他们都是天刚微微亮就开始上工,一直做到晚上彻底天黑。中间也就休息吃饭两刻钟。   叶君书让他们就算赶工也要注意身体,不过看他们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是经常这般,叶君书便没多说。   他去到时,天已经有些暗了,但是里头的人仍干得热火朝天,不时还听到吆喝。   虽然到处都是零碎的材料,但是明显能看得出来,这个工程,已经完成大半了。   内里的格局已经参考他的要求修建焕然一新,外头的柱子门窗该换的也换了,该重新漆刷的也重新刷好了。   现在他们在弄外观的设计。   院子外头的杂草已经清除完毕,正在重新弄假山流水,考虑到家里小孩众多,原先干涸荷花池的部分已经填上,铺了浅浅一层鹅卵石,想必等清清的水流漫过,也很清新好看。   一路上微笑着和遇见的人打招呼,叶君书找到叶君昊,他正在和一根木头较劲。   “昊子哥。”   “子舟啊!你来了?”叶君昊听到声音,回身看向叶君书,抹抹汗,露出一口白牙,“你放心,我都帮你看着呢!幸好这些天都没下雨,进度比预期更快。”   “嗯。”叶君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辛苦了。”   “不辛苦!”   这可是他家小舟子的房子,他可得用心了!   “子舟,会试一天天近了,你不必将心思放到这些杂事上,安心交给我,多和余兄交流交流。”   “我心里有数。”   “我可是认真的。”叶君昊严肃道,“会试可不是儿戏,你要全力以赴,我们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不是都说了吗?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叶君书缓缓笑了,“昊子哥,你这样我压力很大啊。”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叶君昊直接一个白眼丢过去,“越是身处逆境,越能激发你的潜力。”   “我这哥哥又不是白当的,有事只管使唤我就是。”   叶君书笑眯眯地,理所当然道,“当然,我也没跟你客气啊!昊子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天色暗了,你们该完工了,一起吃个饭吧!”   叶君昊无奈,“你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是吗?”叶君书依然笑眯眯地,也不辩解,“孩子们都想你了,今晚一起去方府吧。”   叶君昊想着孩子们,于是没拒绝,他好几天都没见了,的确想他们了。   注意力一专注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那天叶君昊的话他有听进心里,晚上躺床上甜蜜蜜地回味了下和阿玙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挤出时间反省了自己这段时间都作为。   他的大部分时间注意力都放在家里内外还有阿玙身上,的确专研功课的时间少了很多。   他痛定思痛,并积极改正,决定专注在学业上。   嗯……虽然阿玙没说,但他知道他的身份高,如果没能在科举上出头,那他哪有想阿玙坦露心思的底气?   人们都说,当缘分突然降临之时,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   叶君书只觉得阿玙哪哪儿都合他的心意,越是相处,就越是欢喜。   反正还有半年的时间,等他考完试,他就专注追人去!   嗯,为了避免和阿玙生分,他就偶尔和阿玙见一面吧!   家里的事都交给昊子哥帮忙!   叶君书一专注窝在书房里刻苦专研,一下没关注时间,就到了十二月份。   这时候的上京已经寒冬凛冽,冷风拂面刺骨。   不过到底和家里的有区别,他们家如今这时日,早已冰天雪地。   而上京到现在都没下雪。   叶君书习惯看一段时间书就写一下字,他的书法已略有小成,但一日不练,就容易生疏,所以他保持了每日练字的良好习惯。   他正专注写字,叶君昊就满脸喜色地跑来找叶君书。   一见到叶君书,就直接喊道,“子舟,房子修建好了!”   叶君书一听这消息,亦是十分惊喜,“真的?!”   “今天已经收了尾,就等你亲自验收,看看还有没有不到位的地方。”   “我马上过去!”叶君书直接撂下笔,一个多月没去看过,他十分期待,他们的新家,最终是什么样的效果。   叶君昊匆匆跑来,又和叶君书匆匆往新家赶。   到达时,工程队和叶君昊的弟兄们正站在偌大的院子里,欣赏他们的杰作。   他们是一点一滴亲手将这套荒废的宅子打造成如今精致大气的全新的模样,成就感自不必说。   叶君书在负责人的陪同下逛完整座宅子,在一边解说。   走完后,负责人就说道:“东家哪里觉得不妥的尽可以提出来。”   叶君书笑着道:“不用,就这样,我很满意。”   可不是吗?整体效果比他想象中好多了,之前隔三差五来看看,心中感觉并不大,如今乍一眼看到成品,他心中激荡不已,一股自豪感和归属感油然而生。   这是他们的家!   “那就好。”负责人悄悄舒口气,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这栋宅子呈现最完美的状态,如果东家还挑三拣四,那他们更难做。   没意见就好。   叶君书已经看完房子,工程队很负责任,里里外外全帮他打扫干净了,他们可以直接搬行李入住。   的确没有可挑剔的。   叶君书爽快的付了工程尾款,请他们吃了顿大餐,再三道谢送走了他们。   叶君书喜气洋洋的,他对叶君昊说道,“三日后是宜搬家的好日子,我们就那天搬家吧!”   本来他挑选的日子比较往后的,没想到提前完工,没有错过最近的黄道吉日。   叶君昊自然没意见。   董叔他们已经收拾自己的行礼离开准备回客栈,帮忙修缮时可以住这里,但如今房子修好,他们自然不好继续住下去。   叶君书便和叶君昊道,“等我们搬家第二天,董叔他们就搬过来吧!房子就没住过人,他们来了也可以沾沾人气。”   “他们孤身在外,今年过年也冷清,一起还能热闹些。”   叶君昊点头,这是他的弟弟的房子,他自然不会客气,这个房子这么大,直接划个院子给他们住就好了。   这事还得和田叔说说,还有去信给师兄和师父交代一下,免得他们误会。   叶君书期待地想,终于有理由见阿玙了!   一个多月不见,他心里万分想念。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叶君书做了个十足的惊喜。   除了他, 叶君山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新家是什么样子。   进门那天到来之时,他们会第一次看到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会住在这里的新家。   叶家几兄弟抱以极大的期待。   吉时到来之前,叶家几兄弟兼他邀请的朋友客人都到了正门门口,焕然一新十分大气的朱红色大门紧闭, 门中央的两只狰狞的普通铁兽相对嵌在门上, 铁兽的鼻子下方各自悬挂一只相同贪颜色的门环。   大门正上方还未悬挂牌匾, 然而门口旁边的柱子旁倚靠着一个红布盖着的方形物体。   叶君书面上带着笑容,眼神有些飘散,不自觉往路口方向看去,他已经托王掌柜给阿玙带信了, 他应该已经知道今天的日子。   可是快到吉时了,他左看右等, 还是没等来阿玙的出现。   阿玙不是会失信于人的那种人,既然已经承诺了他,就一定会做到,所以, 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叶君书差点忍不住跑出去找人,但记着今天的日子,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不能任性离开。理智战胜情感,叶君书安慰自己, 阿玙肯定是被耽搁了,现在还早,可能晚点就到了呢!   “吉时到!”   田管事带着一众方家家仆前来撑场面, 吉时到来的时候,四个大汉将颇为沉重的牌匾稳稳挂到正门上。   叶君书上前,亲自将红布揭下来。   红布落下的瞬间,叶君书亲自书写的叶宅两个大字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乎同时,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起。   正门大开迎贵客。   双胞胎捂着耳朵一边笑着互相追赶进了屋,叶君书没管他们,以主人的姿态,站在门口,迎接客人进门。   叶君山同样站在叶君书身边。   “恭喜!”余茂林率先上前,送上早已备好的大礼。   “谢谢!请进!”叶君书满面春风。   一旁的南阿麽接过礼物。   接下来是田管事代表主人送上乔迁之礼,然后是叶君昊,还有董叔和商队的弟兄。   叶君书一一迎进门,他在上京还没有交际圈,认识的人不多,唯一在这里正式认识的没有沾亲带故的,就只有阿玙。   可是阿玙到现在还没来。   叶君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南阿麽忍不住疑惑地问:“大少爷,还有客人未到吗?”   叶君书没应是否,他往路口方向看了又看,才道:“我们进去吧。”   活泼的孩子们已经甩着小手小脚到处探险去了,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简直停不下来。   叶君书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不过有叶君昊在那陪着,叶君书就随他们去了。   大家都是熟人,自不用那么拘束。   余茂林他们第一次来的,颇有兴致的一路逛逛,末了评价道:“不错,很温馨。”   是的,叶君书的新家,无论是设计还是构造,都透露着一股暖暖的调调,不像那些大户人家的房屋园林,追求精贵华美,匠气过重,反而冷冰冰的没有人气。   叶君书大方收下这个赞美,“谢谢。”   这是他们在上京的家,自然以温馨为主,精致在其次。   余茂林也很满意,“既然你的房子和经济来源都彻底解决了,那从今天开始,可以专注科举了吧?”   余茂林对叶君书这段时间“不务正业”颇有怨念,如果不是能理解,他恨不得将叶君书绑在他家天天盯着他看书。   叶君书:“……”莫名心口发凉,他左右一看,余茂林正盯着他看。   他干咳一声,忍不住辩解道:“我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温习功课了。”也许大概有一小部分时间用来想念一下阿玙去了,不过他保证,绝对只是一小部分时间!还基本上是临睡前,绝没有影响到他。   叶君书已经深思熟虑过,他看得出来,阿玙只把他当朋友,那自己就先以朋友的身份和他交往,加深感情,他也担心,如果自己贸贸然挑明,说不定阿玙就此避开他了呢!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之别,一旦阿玙有心躲他,那自己想要见他比登天还难。   叶君书权衡利弊,觉得他们先维持朋友关系交往吧。   想到阿玙,叶君书就又忍不住分神了下,阿玙为什么还不来呢?   “子舟,你在想什么?”   余茂林说了一会儿话,没听到回应,他仔细一看,叶君书表面似乎认真倾听的样子,实际上两眼放空,明显在神游。   “哈?”叶君书回过神,就看到余茂林不甚好看的脸,叶君书摸摸鼻子,“茂林,抱歉,我想其他事去了。”   余茂林没兴趣刨根问底,继续刚才的话题,“随便在你的院子里安排一下就好,我不挑。”   叶君书:“???”他刚神游的时候茂林说了什么?   不过不管说什么,先应了再说,“好。”   余茂林顿时满意地点头,他决定了,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反正子舟的家他看着舒服,也足够大,他决定在这里住下了。   这时,一个仆从跑来,行了礼后道:“叶少爷,外面有位客人在门口,说是找您的。”   门口?客人!   叶君书顿时眼睛一亮,顾及到有外人在面前,他勉强保持风度,颔首道,“我知道了。”   仆从退下后,叶君书对余茂林道,“我先去看看,你自便。”   余茂林点头。   于是叶君书转身朝大门口方向走去。   余茂林盯着叶君书的背影,疑惑了下,怎么看着似乎很急切呢?什么客人来了?   等离开余茂林的视线范围,叶君书就忍不住加快步伐,虎虎生风,几乎是飞奔着跑出去。   等看到大门,他就放慢脚步,停下来检查自己的衣着没有褶皱没有斜歪后,才以正常的速度走出去。   门外挺拔站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叶君书扬起笑容,“阿玙。”他加快两步走到李玙面前。   李玙看向叶君书,歉意地说道,“抱歉,来晚了。”   “不晚,还没开席。”叶君书笑容可掬,“我还以为你有事来不了了呢!”   李玙说道:“既然已答应了会来,那我一定会来。”随后将亲手准备的一个礼盒递过去,“乔迁大喜!”   “谢谢。”叶君书大方地接下礼物,随即伸开右手微微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   李玙站着没动,他为难地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随即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李玙再次道歉,“对不起,我有事要办,不能参加你的宴席。”   “这样啊……”叶君书垂眸,失落极了,“我还想介绍我的弟弟们还有朋友给你认识呢……”   不等李玙说话,叶君书就勉强挂起笑容,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你的事要紧,你百忙中能来给我道个喜,我就很开心了。”   叶君书这么一说,李玙心中更是愧疚,他又想道歉,叶君书及时打断他未开口的话,“你不必跟我道歉,咱们是朋友不是吗?既然是朋友,何必那么见外?你忙你的事去吧,如果实在过意不去,等你忙完回来,和我说说也行。”   他正愁没有借口了解阿玙的事呢!叶君书笑容渐深。   果然李玙就严肃道:“等我回来给你解释。”   叶君书笑眯眯地,“好。”   没再说话,李玙道了声别,随后就大踏步离开。   叶君书目送他走远,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他摸着李玙送的礼盒,哪还有什么失落的情绪,甚至心情好得恨不得大笑出声。   咳!忍住,要矜持。   这是阿玙送的礼物,叶君书自然不会将它和其他东西放一起,他快步走进自己的院子,回到房间放到桌面,自己一个人充满期待地打开。   一个造型古朴的砚台出现在眼前,他小心地拿起来仔细观赏一番,无论是材质、品相、工艺,皆是上上乘的。如果他猜得没错,这是以古雅、朴实、精美、自然闻名于世,有着“天下第一砚”、“群砚之首”、“文房四宝中的宝中之宝”著称的端砚。   他细细端详,砚台纹理绮丽自然,显然出自大师之手。   多少读书人因有端砚而自豪。   然而上品的端砚,可遇不可求,起码在余茂林那个壕那里,他还没见过端砚。   阿玙送的这个礼,实在太贵重了。   不过这是阿玙送的,他自然不舍得还回去。   对他来说,阿玙的心意比这方端砚更重要。   “大哥!大哥!”   叶君书正对着端砚傻笑时,外面传来双胞胎的喊声。   叶君书将砚台放回礼盒合上,找了地方放好后,一边应道一边走出去。   “大哥在这儿,怎么了?”   叶君书行至走廊,对面乌拉拉跑来一群孩子,小脸儿兴奋得红扑扑的。   “大哥大哥,好难选啊!小院子都好漂亮!”   新家的面积算上院子,有四亩的大小,他没丈量过,但地契的面积是这么多,也许会有差异,但也差不了多少。   一开始不觉得,等房子全修缮好后,叶君书觉得自己真是赚到了。   九百两的买房地加二百两的修缮人工费和材料费,再加上熟人介绍打造的全套家具费三百两,就得来这么一套房子,真是值了。   除了主院外,经过巧妙的设计,叶君书还另分了七套小院子,既保留一定的隐私性,又不会隔很远,叶君书准备下面几个弟弟一人一套,另两套就当做招待客人用。   虽说是小院子,那是相对主院而言,但也差不了多少,该有的一应俱全,不过面积相对小了点。   除此之外,还做了两排普通厢房,是供以后下人们居住的。   叶君山已经选好院子了,其实不用选,叶君书考虑到小山习武,还特地圈了个场地做练武场,因此毫无争议。   难的是双胞胎两个,一直叽叽咕咕就是下不定决心,因为他们都想要离大哥最近的院子。   勤哥儿在一旁扁嘴,他也想要大哥隔壁的院子,可是他是哥哥,要先让弟弟们选。   叶君书便说道,“你们还小,选哪个院子都不会马上住进去,得跟我一块儿住。”   以后可能会有贴身仆从什么的,就单他的主院,都有十几间到时专门给下人住的厢房。   当然,双胞胎是住他的隔壁,他特意让做成主卧的。   叶君为转转眼珠子,“那隔壁院子让四哥住!”   径哥儿没意见,赞同地点头,“四哥住。”然后看向勤哥儿。   勤哥儿就捏着小手道,“那等你们搬出大哥的院子了,再让你们住。”   叶君书揉揉勤哥儿的小脑袋,“你和路哥儿一起。”   路哥儿和勤哥儿就一起住他隔壁院子。说是隔壁,其实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南阿麼是和他们一个院子住,倒不用担心什么。   地方这么大,他们人那么少,叶君书觉得还是先住密集点,等以后他们年纪大点,或者有下人照顾了,再可以各自分开睡。   小山和承和两个半大小子,就另外独立院子住。   他们对此都没意见。   于是就这么分配了,至于以后,等他们自己再慢慢协商。   叶君书相信他们这么懂事,一定可以完美解决的。   宴席由南阿麼主厨,路哥儿和勤哥儿以及田管事带过来的两个阿麼打下手,很快就整出一桌盛宴。   这顿饭吃得宾客很满意,大家聊到傍晚才离开。   新家住的第一晚,叶君书睡得很踏实。   起床时先去看了眼阿玙送的砚台,才心满意足地出去洗漱锻炼。   一家人热热闹闹用了早膳,路哥儿带着一堆人去店铺忙活去了。   徒留叶君书对着偌大的房子摸着下巴沉思,他是不是该买些下人回来?   主人一离开,就显得房子好冷清。   而且,这么大的房子,应该有人时不时打扫一下才好,不然不用多久,就该落尘了。   不过叶君书没纠结多久,叶君昊和商队弟兄们已经呼啦啦过来了。   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等他们搬进新房后,叶君昊他们也过来一起住,也好有个伴。   他们商队留到年后,于情于理,叶君书都不愿让他们就这么住在客栈。   更何况很大可能,他们未来将是合作伙伴。   叶君昊笑嘻嘻地说了,给他们划一个院子就好,吃住自己解决,不用叶君书多费心。另外,叶君昊还给了叶君书一百两银子作为房租,钱放到叶君书手里时,他脸色都变了。   “昊子哥,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可是我为你争取来的,你收着便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们一大帮人住的又不是一天两天,起码一个月。”   “你们还当我是朋友吗?谁借住朋友家还要出房租的?”叶君书还是不肯收。   “这跟我们帮忙修缮房子你给人工费一个理儿。你这段时间开销那么大,存款没多少了吧?你那间小铺子能维持日常生活花销挺好,但是你还要读书啊!这是你应得的,就该收下。我们住客栈也差不多这个数,还没有这里舒服。”   “你不收的话,他们可没脸住下。”   叶君昊好说歹说,叶君书才勉强收下,不过他道,“这个就当是你们的伙食费了,以后早中晚都备上你们的份。”   他们家人口少,做上那么大的分量有点难,叶君书决定向田叔借两个厨子过来。   叶君书姿态强硬,叶君昊便应了,大家各退一步,事情就解决了。   等将他们安顿好,叶君书回到自己的院子,正看到茂林家的几个家丁搬着东西往他隔壁房间放,便好奇地问道, “你们在做什么?”   余茂林正背着手看着家丁们搬运,听到叶君书的问话,理所当然道:“既然已经决定住过来,那我用顺手的东西自然也要搬来,你隔壁的房间不错,刚好距离你也近,咱们可以随时探讨功课互相交流。”   原来昨天他漏听的消息是这个吗?!   叶君书顿时眼前一黑,已经预见每天天不亮被喊起做功课半夜突然想到一个理论时就被从床上挖起来的悲惨未来。   他可以提出异议吗?   他还想隔三差五的约阿玙交流交流感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有一天,李家大哥突然心血来潮想练字,结果左翻右找找不到东西。   李玙:大哥你在找什么?   李长川:我在找咱们从皇上那坑来的那方端砚,奇怪,放哪里去了呢?(喃喃自语)难道被我扔在哪个角落塞坑洞去了?   李玙:……【心虚地移开眼】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不管叶君书的内心有多么纠结, 他们的家一直热热闹闹的,余茂林住到了年二十八,才在自家管家的再三请求下,回了余家。   这注定是一个欢欢喜喜的热闹年。   有叶君昊的到来, 无疑更添加了欢乐的气氛。   这是他们在上京的第一个年, 叶君书无比慎重。   不仅整个宅第挂上喜庆的灯笼, 还亲手写了很多对联,准备贴门上。   路哥儿和南阿麼他们裁剪各种各样的窗花,贴在门窗上,烛影照映, 更添一抹喜庆。   年前他们还大肆采购一番,京里过年流行的玩意儿都搜罗回来, 只为过一个丰富的新年。   孩子们早就拿着烟花在院子里头玩,旁边有几个大人陪同,倒不必担心安全。   叶君昊还很童趣的和孩子们一起玩,甚至玩得比孩子还欢乐。   今年是他们离开家乡过的第三个年头。   虽然无法亲自去祠堂祭祀, 但是叶君书还是和往年一样,准备好祭祀用品,朝着家乡的方向祭拜。   叶君书觉得自己已经无愧于阿父阿姆,他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待三个月后的会试, 说不定还能更近一大步。   孩子们健康成长,活泼可爱。   他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年夜饭弄得很丰盛, 满满两大桌子的珍馐美味。   上好的白酒搬上桌,叶君书和董叔几人觥筹交错,喝酒和喝水一样。   叶君书在他老师时不时都要一起喝几口的锻炼下来,不夸张地说,他的酒量早就达成千杯不醉的成就。   董叔倒是觉得意外,没想到看似斯斯文文的叶君书,酒量如此之好,于是喝得更欢了。   虽然叶君书还没结契成家,但是每年他都会作为家长给孩子们发红包。   不过这次多了个大龄宝宝,叶君昊。   叶君书见他伸出手讨要红包,无语的给了一个。   守岁的时候加上商队弟兄,二十来个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可玩的东西多了,除了最小几个孩子,其他人连同叶君书一起,都守到天明。   新年第一句话,见面就是新年好,吉祥的话谁都能说上一大段不重复的。   繁盛的大都城,最热闹的不是家里,而是外面。   火树银花不夜天,形容上京的盛世繁华,十分贴切。   炮竹声自第一声响起,就绵延不绝,好似整座上京陷入狂欢。   叶君书他们说话都不自觉大声很多。   他们第一次在上京过年,不得不说,每个人都很好奇,外面是怎么的热闹。   因着过年,上京的宵禁基本解除,会延续一直到正月十五过完。   大年初一,刚用完晚膳,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呼朋引伴出去外头,叶君书也带着孩子们出去走动。   他们在上京没什么亲戚,只有三两个朋友,叶君书只要抽个时间过去拜个年就好,其他时间都比较自由。   孩子们看什么都觉得稀奇,玩得乐不思蜀。   人一多就容易走散,叶君书自然不放心孩子们甩着两条腿到处跑。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精力旺盛得连大人都自叹弗如。一个没注意,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出门之前叶君书已经再三嘱咐过不能到处乱跑,但是小孩子玩心一起来,哪还记得什么叮嘱,满脑子只有他感兴趣的小玩意儿。   叶君书和叶君昊负责看顾双胞胎。这两个最坐不住,再加上个子小,一跑进人群里,人就看不见了。   最后,叶君书两人一人抱一个,将他们按坐在肩膀上,视野一下子变开阔了,简直是一览众山小。   本想自己跑的双胞胎顿时不动了。   一双眼睛左看右看,简直忙不过来。   看到好奇的东西,就指着一个方向喊:“大哥大哥,那边!”   叶君昊走到叶君书身边,两人顺着人流并立前行。   叶君昊突然感叹道,“子舟啊,哥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既长得好又有功名在身,却到现在还没结契对象了。”   叶君书:“?”   “估计是因为以为你已经成家孩子都这么大了吧!”   叶君书:“……”   “没有的事,别乱说。”   叶君昊给予有力佐证,“哥哥我自认相貌不错,当初在外域时,可有不少哥儿朝我抛媚眼,结果现在娃儿在肩,都没有小哥儿看我了。”   他们朝代相对来说比较开放,一般小哥儿在亲友的陪同下都可以在外面走动,尤其在重要节日的时候,不少未结契哥儿都会趁此时机寻找两人,或者是双方有意或有亲事的未结契少爷哥儿趁机见面联络感情。   思及此,叶君书不由四处看了看,不知道阿玙有没有出来。   不过仔细想想,看到阿玙的希望不大。   他身份高贵,一定有很多官方应酬,肯定走不开。   所以也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   叶君书在一边神游,叶君昊在哀叹自己没有小哥儿看他,和叶君书站一处,人家第一眼看叶君书去了。   叶君昊以审视的目光挑剔叶君书,心里哀嚎,老天太不公平了,给了子舟聪慧的头脑不说,还给了他随便就碾压他人的好相貌。   九叔和九叔姆都长得好,弟弟们甚至还更出众什么的,好吧,他其实很骄傲。   叶君昊乱七八糟的胡想一通,然后乐颠颠地顺着肩上小祖宗的指挥,挤开人群看热闹去。   在外面走了一个多时辰,叶君书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打道回府。   孩子们闹了一天,等一躺床上,马上就睡着了,还睡得很沉很香甜。   叶君书走出门,结果看到叶君昊坐在栏杆上望月沉思,似乎在思考人生?   “你不冷吗?”叶君书走过去,摸摸冷冰冰的栏杆,亏他能坐得下去,屁股不凉吗?   叶君昊看着叶君书叹气,一脸的深沉,“子舟啊……”   叶君书本来还漫不经心的,见叶君昊这般模样,也正经起来,“怎么了?”   “哥哥难受啊……”   叶君书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只等做充当知心哥哥开解一下叶君昊。   “你说那些小哥儿怎么就不看我呢?”叶君昊义愤填膺,“真是庸俗!肤浅!只看到外在看不到我美好的内在!哼!”   叶君书:“……”再见!   叶君昊忍不住哈哈哈。   “昊子哥,你是想家了吧?”叶君书直截了当地说道。   叶君昊脸上的笑容淡去,他深沉地叹了口气,没说话了。   “昊子哥,你有回过家吗?”叶君书又问道。   “你看我混成如今这个样子,哪敢回去?就是每年会托人送点银子回去。”   叶君昊愁眉苦脸,当年他离家时,已经对天发过誓,一日不出人头地,可以荣归故里,他就一日不回去。   可惜在外面混,没有关系实在太难了,他们花了这么多年才将商队规模做大,结果差点毁于一旦。   如果不是刚好遇上叶君书,幸运地将货卖了出去,他想象不出他们商队怎么才能渡过这一关。   不过他坚信,将来一定会好的,因为他要有靠山了!   叶君昊看向叶君书的眼神,充满慈爱?   叶君书被他奇怪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啊!   叶君昊做足心理准备,才艰难地开口问道,“他们……还好吗?”   “不太好。”叶君书直言道,“起码在我离开叶家村时,伯父伯姆都变得苍老了很多。昊子哥,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回去一趟吧,他们很想你,而且,经过这么一遭,他们应该不会再阻止你了。”   叶君昊顿时愧疚极了,他心中不知是懊悔还是其他,离开那晚他和阿父之间闹得太过决裂,他也是赌着一口气,所以只想着送回去的钱没拒绝的话,他们应该会过得好。   叶君书懂得叶君昊的纠结,当初那么坚决的离开,如果灰头土脸的回去,他心里也过不去。   叶君书想了想,给了建议,“这样吧,昊子哥,等年后你回家一趟,到时就说是和我一起合作做生意了,伯父就不会再对你失望了。”   他现在在村里人的心里,是有地位有前途的代表,打上他的名义的话,说不定伯父就解开心结父子俩就和好了。   叶君昊闻言眼睛一亮,站起身使劲拍拍叶君书的肩膀,“这个好,就这么决定了!”   和家里关系闹僵,叶君昊这些年也不好受,如果有缓和关系的契机,叶君昊自然不想错过。   他感激道:“子舟,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嘿嘿嘿……”叶君昊想到年后就能回家,和家人关系重新修复,就忍不住想乐,能得到家人都谅解支持,还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岂不快哉!   叶君昊搭上叶君书的肩膀,亲热地道,“走,子舟,咱们秉烛夜谈去!咱哥俩好久没亲热了,可想死哥哥了!”   叶君书:“……”能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吗?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新年的日子过得很快, 虽然师兄还未回京,但他还是挑了个时间去了方府一趟,毕竟他来上京后方家一直对他照顾有加,新年怎么也要拜个年。   叶君书还挑了时间去余茂林家住了两天, 余茂林的直系亲属都没在这里, 他们过去, 也想在雍州那两年,一起过个年了。   剩下的时间,叶君书基本带着孩子到处去玩耍,赶了一波热闹。   很快就到了春节的尾巴, 正月十五一过,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而十五这一天, 才是上京街市最热闹的一天,就像是最后的狂欢。   镇国侯府   李长川难得有闲情,想出去看看京城的热闹,李玙自然不会扰了他的兴致。   自从大哥的双腿废了后, 他在京中,如非必要,根本不会踏出侯府半步。   或许是不想看到熟悉的亲友看到他露出同情怜悯可惜之类的目光,也不想看到对家幸灾乐祸的嘴脸。   满腔的壮志未酬,李长川无疑是被生生折断了翅膀, 再也无法挥胸口的热血,这对李长川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而且李长川也清楚, 自从边关回来后,他有生之年,已经无法再回到那个可以施展抱负的热血之地。   亲近的人都看得出来,李长川的意志在慢慢变得消沉,如果不是性格坚毅,这几年下来,恐怕早就性格大变了。但即使这样,他心里还是渐渐积了些郁气。   旁人看得也心急,可惜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李玙一直劝李长川多出去走走散心,但都被三言两语推却了。   如今他主动开口要出去,整个侯府瞬间比过年还觉得高兴。   李玙特地回房间换上一身衣服,低头看了一下,想了想,又从衣柜里找出折叠放好的一件披风,披在身上。   他对着镜子望了望,觉得和黑色的衣服不搭,犹豫片刻,又从衣柜深处翻出其他颜色的衣服,白底绣青纹的锦衣,搭上这件披风,十分适合。   他走到李长川面前时,李长川还惊讶极了,一口温茶差点喷出来。   他这个弟弟,自从边塞回来后,就不爱穿这些颜色的衣服了,一直只穿黑色的,虽然每个季度他都会让府里做上几套他曾经最爱的有青色颜色的衣服,但是一直不见他拿来穿。   李长川不由想,难道他愿意出门了,让弟弟这么高兴,所以也满足他的怨念了?   “这件披风不错,以前没看你穿过。”   李长川定睛一看,他怎么不记得弟弟有这件披风?他突然目光炯炯,朝李玙面上打量了下。   李玙面色坦荡,“朋友送的,见面礼。”   什么朋友送见面礼会送披风?李长川忽然嗅到了什么,他挺直腰身,饶有兴致地问,“哦?哪个朋友?安平侯家的小世子?”   李玙皱皱眉,“新朋友,你不认识的,而且我和小世子的关系仅是一般。”然后又道,“哥你别想那么多,在你没有找到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之前,我是不会结契出去的。”   李长川十来岁就跟在他父亲身边,一直在边关,后父姆和二弟相继去世,又临危受命镇守边关,人生大事就此耽误下来。   不止是他,连皇室也在积极为李长川的亲事做打算。   可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李家恩宠还在,但是已经开始没落了,而且,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世家,哪舍得自己的哥儿结契一个废人呢?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有弊大于利。   而愿意结亲的,基本都是小门小户想高攀的。   李长川可能是出于不想拖累别人的考量,一直没打算成家。   而李玙,也因为在边关待了几年,不慎毁了容,也成了京里世家未婚少爷谈之色变的对象,生怕皇上一个想不开,把他赐婚下来。   基于种种原因,他们李家兄弟,就成了都没人要的难兄难弟。   李长川听了李玙的话,面露无奈。   虽然弟弟关心他他很高兴,但是不能拿终身大事开玩笑。   他暗自决定,嗯,还是听从皇后娘娘的话吧,今年会试如果有看得过去的青年才俊,就恳请皇上赐婚,让弟弟结契出去吧。   虽然他很不舍,但是这是为了弟弟好,他还是忍痛将弟弟结契出去吧。   外面的流言蜚语,哪怕面上弟弟不在乎,但是心里还是会不痛快的吧?   只是一想到弟弟要成为别人家的……   李长川捂着心口,感觉心塞极了。   李玙皱着眉头看李长川面色变幻,不知想了什么,表情那么丰富,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变暗了。   “哥,我们出门吧。”   “嗯。”   李玙他们出门算比较低调,但带的人还是挺多。李长川不良于行,是让几个家卫抬着出去的。   时辰不算晚,他们到达自家酒楼的雅间时,外面还未真正热闹起来。   临街的窗户打开,开阔的视野能看的很远。   他们坐在窗边,热乎乎的点心茶水刚摆上时,街上数之不尽的灯笼点上烛火。   不多时,整个上京亮如白昼。   李长川捧着热茶感慨,“好久没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了。”   “京里这些天一直都很热闹,你如果经常出门,随时都能看见。”   李长川笑意盈盈的看向李玙,“是哥哥的不是,玙哥儿喜欢热闹的话,哥哥应该常带你出来的。”   李玙下意识皱眉,刚想反驳说自己不喜欢凑热闹,可是如果这么说,那大哥岂不是更不想出门了,于是他违心的点头。   李长川的眉眼瞬间染上笑意,他喝一口热茶,转过头望迅速热闹起来的街道。   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一列列一行行的整齐排列,一个个摊位摆起,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各样的灯笼数之不尽。   行人逐渐增多,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的,大家都手提一个灯笼,各种奇形怪状的都有,应该是自己自制的。   每个人都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李长川看着也是舒心。   他们李家世代守护的,就是大夏的疆土,大夏的子民,他也以此为荣,可惜,这个夙愿终究落空了。   他看着自己的双腿,眸色黯淡了瞬。   怕弟弟看出异样,李长川便笑着对李玙道,“你要不要出去玩?”   李玙迟疑了下,道,“晚点吧。”他担心哥哥一个人待着又胡思乱想了。   “也好,真正的热闹还在后面。”李长川笑道。   叶宅   “大哥,快点啦!好晚了啊!”   孩子们都站在院子里头,等着叶君书他们出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出门了。   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个灯笼,这是今天南阿麼他们做好的,双胞胎的是一对小巧霸气的小老虎,勤哥儿的是一只小兔子灯,路哥儿的是荷花灯。   小山爱好独特,要的是一只蛇形的灯笼。   很快,叶君书就从屋里出来,他手里拿的是一个四不像的灯笼,形状极为怪异。   咳,这是孩子们一起亲手为他做的灯笼,可不能辜负了孩子们的心意。   怕孩子们提着没注意分寸,他们都灯笼都是没点着烛火的。   等人齐了,一大伙人就往热闹的街道出发。   他们约好了时间,和余茂林也一起逛灯市,到街口时,余茂林已经站在约定地点。   余茂林手里也提着一个灯笼,看到叶君书手里提着的四不像,眉头一挑,刚想说话,叶君书就先一步炫耀道,“这是孩儿们亲自为我做的灯笼,好看吧?”   余茂林:“……”他的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他们往街道顺着人群走动。   数以万计点亮的灯笼照亮了整个黑夜,人声鼎沸,纷纷扬扬,比前段时间的夜晚更加热闹。   孩子们手里提着灯笼,走在人群里,倒没有横冲直撞,只不过看到别人的灯笼都有烛光,就朝着也要点上。   后面叶君书只好给他们点上原本只拿来当摆设的小蜡烛。   小灯笼里有烛火,孩子们走得更小心翼翼了,生怕火光不小心就灭了。   叶君书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和余茂林去看摊位的灯谜和对联之类的。   这厮也是奇葩,看到自己认为简单的灯谜对对子,不屑一顾,只找有难度的。   叶君书难得参加这种盛会,本还想一展风采,但是余茂林的表情太过嫌弃,叶君书想着自己也有灯笼了,便没和一堆人一起去猜谜。   嗯,或许也有觉得自己在欺负人的想法?毕竟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走一圈下来,余茂林突然生起独孤求败的感慨,于是他对叶君书道,“子舟,我们摆个摊出题吧,这些都太简单了,完全没有解答的欲望。”   叶君书:“……”这想一出来一出的,给跪了。   余茂林真是想到做到,他横扫一圈,然后花大价钱买下一个小摊位,他眼里完全没有难度的谜语什么全都不要,然后招呼叶君书,“你也来出几个题。”   这是对他有多信任?   好友太任性,他能怎么办?只好陪着疯呗!   叶君书让小山南阿麼他们看好双胞胎他们,自己和余茂林拿着空白的红字。   他想了想,提笔写下几道自己认为挺有难度的题目。   余茂林也已经刷刷刷写下几个猜题,然后几个大灯笼上写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往上一挂——   凡对出答案者,赏金百两。   十分的招人眼球。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万事俱备, 余茂林率先看叶君书出的题。   叶君书也在看余茂林出的题目。   两人很有默契,都只出了三道题。   而且还是两个猜谜一个对子。   叶君书仔细一看,余茂林出的的确很有水平,叶君书思考好一阵才想出来。   余茂林出的灯谜有两个:   一、连云, 猜一成语。   二、休得多言, 打一文学名词。   而叶君书的两个灯谜:残月北斗一星沉, 打一字。   另一个是:坐也是卧,站也是卧,走也是卧,卧也是卧。打一动物。   相对来说, 也只是稍微有点深度,余茂林也是思考一会儿, 就将谜底想出来了。   也就是说,叶君书和余茂林还没等别人来解谜题,就各自将对方的两道题给解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将那两道谜题收回去, 只余两副对联。   然后他们不各自解对方的题了,再解下去,他们可以自己出题自己玩了。   今年三月就是会试,全国各地的学子早在年前就如叶君书等人一般,长途跋涉来到上京, 汇集于此。   估计只有在上京附近周边地区的学子才没来吧,毕竟路程不远。   灯市上人来人往的,不一会儿就有好些学子打扮的年轻人驻足, 还有好些来看热闹的。   不得不说,余茂林写的几个字,略显狂妄,哪怕是杀杀对方的锐气呢,也会有很多自诩才华过人的人前来解题。   而他们摊位上,只挂出了两道题。   不过不知是不想做出头第一人的心理,大家都是只围观不上前。   数十个陌生面孔呈半圆围了他们的摊子,但是也仅是站在外围纯看热闹。   叶君书想了想,上前一步提高声音对围观人群拱手道:“在下与友人感叹京都元宵节之繁盛热闹,为这元宵佳节更添几分欢乐氛围。   特出对联两副,凡能对出其中一副下联者,皆厚赏白银百两。”   白银百两,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对千里迢迢赶来上京参加会考的书生来说,能节省好大一笔开销。   一个围观群众问道,“只要答出来就能得到一百两奖励?”   叶君书颔首,肯定道:“自然。”他们自然是言而有信的,只是能否得到这奖励,还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一会儿,一个粉头粉脸的富家少爷走上前,念出其中一副上联:   画上荷花和尚画。   人群中,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少爷学子们默默念着上联,搜肠刮肚地想下联。   那富家少爷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应,又昂首念了另一副上联:   岑溪山水今奚在。   人们顿时一阵喧哗,熟人间窃窃私语,书生们交头接耳,不时摇头,显得十分苦恼,似乎都觉得很有难度。   叶君书面带笑容,这里头肯定也有同期考生,正好可以摸一下对方的底儿。叶君书在京城没什么熟悉的考生,和余茂林一个人对比互相激励,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水平。   叶君书往深了思考,要不要将他们各自解答出来的谜底挂出来,嗯,这些难度低一点,能答出来的,都具备一定丰富的文学知识。   或许刚好可以对比一下。   要知道,以前是一个州的来比,现在是全国各地优秀学子来比,想出人头地,还得在拔尖儿里头再拔尖。   不过想了想,那些谜题多想一下还是能想出答案的,起码他们自己都想出来了,嗯,还是不要浪费茂林的银子。   不得不说,他们出的题都挺有水平,其他是常年参加元宵盛会的人们来说,都是前所未见的新题。   一些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答案的人走了,来了更多好奇看热闹的人。   自古以来人们都有猎奇的心理,他们的摊子围成一大圈,但是依然没有人能答得出来。   在摊位前冥思苦想的人越来越多。   叶君书往人群里扫一眼,发现人群里年轻的小哥儿也有很多,他不过不经意往那边一看,就对上一些小哥儿害羞得脸色发红,然而眼睛却盯着他看,手里还拿着一巾帕子,朝他招手。   叶君书:“……”他默默后退半步,让余茂林在前,挡住那些直白的目光。   余茂林正盯着他写的那道题沉思呢。他没发现叶君书的小心思,而是皱着眉头道:“你这联我对不出来。”   叶君书但笑不语,那是肯定的啊,这可是千百年以来没人能对的出来的千古绝联,叶君书他自己也对不出来。   “你这个对子也很有难度,我也还没想出下联。”叶君书说道,余茂林的这一联,从前往后读和从后往前读都一样,他也要花费些时间才能对出下联。   余茂林仍眉头紧锁,他出的题还没有叶君书的有深度,起码自己还没有个思路。   叶君书和余茂林交谈了几句,就看到一个保养得很好,一看就很有威严的中年人正站在摊位前看着那两幅至今还没有人能对出来的对联。   他身边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面白无须的随从。   中年人看两个摊主停止交谈看过来,随即笑眯眯地问:“年轻人,这是你们自己出的题?”   余茂林点了点头,两眼盯着那句话看,一心继续琢磨叶君书的题去了。   叶君书便笑着回道:“是啊,我和朋友各自出了一题,这位老爷感兴趣的话,不妨试着对一下。”   “画上荷花和尚画,顺着读倒着读,都一个音。还有岑溪山水今奚在,将岑溪二字拆字分嵌,妙哉!果然英雄出少年,你们这题出的,可难倒了所有人。”   中年人哈哈笑道,随即好奇问:“你们谁出的哪道题?”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叶君书指指左边的题道:“那是朋友出的,这是我出的。”   中年人抚掌,“本老爷倒要看看,这京中荟萃才子,谁能对出这两联。”   一旁的随从随即恭维道:“我朝文风盛行,名士学子多如繁星,能有出此绝对的学生,定也有能对出下联的优秀人才。”   “这可不一定。”中年人心情大悦,他站一旁,和叶君书拉扯家常,“两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应该不是京城人士吧?不知如何称呼?”   叶君书坦言道:“在下叶君书,这是余茂林,我们乃雍州人士,去年于乡试考取了功名,今来上京是为参加今年会试,以期能有机会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叶君书抒发一番豪情壮志,随即问道:“不知这老爷如何称呼?”   “老夫姓黄。”中年人抚须道。   叶君书拱手,“黄老爷。”   他心想,这位黄老爷一看就气度不凡,不会是微服私访的那位吧?   不过听说皇宫也有庆典,应该没用空出来才是,也许是哪位皇亲国戚吧。   不过既然对方要隐瞒身份,那他就装作不知道了,叶君书和对方交谈几句。   过了一段时间还没有人对出下联,黄老爷似乎有事,就先离开了。   叶君书觉得守在这个摊子里没什么意义。   孩子们早就坐不住,结伴离开不知往哪儿玩去了。有大人看着,叶君书放心点。   他也想去看看这上京的繁华。   而且他心里抱着个隐晦的想法,元宵节这么隆重热闹,也许阿玙和他的家人也出来游玩了呢!   到处走走总比一直站在一个地方,遇见的几率大点。   于是他对余茂林道,“你先看着摊子,我去去就来。”   余茂林点点头,在没有想出答案之前,他就待在摊子前了!   叶君书便放心地离开,走之前,鬼使神差的,他将那盏四不像的灯笼提在手上,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酒楼包厢里,李家兄弟正对坐着饮茶看热闹。   乍然看人群皆往一个方向涌去,李长川不由好奇的问一旁的护卫官,“下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护卫官一直陪在厢房,自然不了解下面发生什么,于是他躬身道,“属下去去就来。”   不多时,侍卫官就回来了,“回侯爷,回公子,有两位书生出了两副对联,至今无人能对得出来,所以人们都聚集在那里看有谁能答得出来。”   “哦?”李长川饶有兴致,“这么厉害?”如果不是双腿不便利,他还想亲自去看看热闹,于是他看向弟弟,双眼传递信息,“玙哥儿。”   李玙:“……”   他站起身,妥协地道:“我去。”   李长川笑容满面道,“哥哥等你回来告诉我啊!”   李玙无奈地点头。   他将放在一边的披风披上,没让人跟随,一个人走出厢房,出了酒楼。   街市上人群摩肩接踵,戴着面具的李玙似乎也变得不引人注目。   橙晕的灯光照映在银质面具上,莫名添了几分柔和。   李玙直接往人群最多的那个摊子过去,一路绕开人流,他走上前去看。   摊主是个年轻的爷儿,并不是护卫官说的有两个人,或许又个已经走开了吧!   他默默将两道无人能解的对联记住。   虽然他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才识方面自认还算出彩,而这两联,他一时也想不到对下联,不愧是难倒众人的难题。   他往人群扫一眼,连自称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府尹之子都面有难色,可见其难度。   李玙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太早回去哥哥肯定又要念叨,他干脆先走一圈再回去。   然而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站在一个摊位前的身影,十分眼熟。   李玙顿了顿,随即走过去,疑惑地喊了声,“子舟?”   叶君书正看着摊主捏泥人呢,突然就听到一声清冽的声音,在吵杂的环境中十分清晰。   他回过头,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人,身旁来回走过的人仿佛成了背景。   叶君书露出一个笑容,“阿玙。”   两人互相凝视着。   这时,摊位前老汉突然停了手,粗砺着嗓子道:“客人,做好了。”   叶君书回过头,接过两个泥人,付了钱,然后走向李玙。   他看了看手中的泥人,若仔细一瞧,这两个泥人一个神似叶君书,一个俏似李玙。   叶君书想了想,将神似自己的泥人递过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给,我把我送给你了。”顿了顿,又道,“唔,我要你……这个。”   李玙垂眸看了看眼前的泥人,不知怎的,突然耳根子一阵发烫。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叶君书承认自己说的话有点暧昧和试探, 但是对上李玙剔透的双眸,他还是懊恼自己有点冲动了,虽然并不后悔。   他又补上一句:“我这个泥人送给你吧!”   真挚的眼神,十分正常的语气, 面上扬起和朋友相遇的喜悦笑容。   一切都十分正常, 李玙却莫名觉得不自在。   可能是子舟的话让他总觉得怪怪的, 但是似乎又没什么不对。   李玙接过那个泥人版叶君书,“谢谢。”   叶君书笑眯眯的走到李玙身边,“阿玙,我们一起逛逛吧?咱们好久没见了, 还以为你早将我这个朋友给忘了呢!”   叶君书说到后面,变得哀怨极了。   自搬新家那天匆匆见了一面, 李玙便再无踪迹,可惜他达不到李玙的那个阶级层次,想知道他的事都没途径。很多时候,上面发生了什么, 如果有意掩盖的话,他们平民百姓根本无知无觉。   今晚能和阿玙遇见,叶君书花了很大的努力才将心中的狂喜压下去,只显露出好友意外相逢的喜悦。   这座城市那么大,那么多人, 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条线将他们系在一起,总能让他们遇见。   叶君书想, 怪不得有人会感叹有缘千里来相会呢!缘分,真是种奇妙的东西。   李玙没拒绝。   两人一同随意走着。   叶君书看到李玙披着他送的披风,脸上笑意更深,“这披风很衬你。”   李玙摸了摸肩上的绒毛,“我很喜欢,谢谢。”   叶君书说道:“阿玙,一直还没对你说,新年快乐,元宵节快乐。”   “同乐。”   或许是周围的气氛所染,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不错。   来来往往的人基本都人手提着一个灯笼,而李玙两手空空,叶君书看了看手里的四不像,嗯,这么丑的灯笼,他也送不出手。   瞅见前面摊子的灯笼品种挺多,还很精致,便带李玙过去,然后道,“你喜欢哪个?”   基本上在此佳节摆摊挂灯笼的,都很风雅,并不是拿来卖的,而是作为猜灯谜对对子之类的奖品,叶君书扫一眼谜题,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因此很自信的让李玙挑选。   李玙本想拒绝,但看友人兴致勃勃的模样,到口的话变成了“嗯”。   他垂眸认真挑选起来,然后指指那盏威武霸气的雄鹰灯笼,“那盏吧。”   叶君书点头,便问老板,“赢那盏灯笼需要怎么做?”   摊位老板笑眯眯地答:“猜出这上头的其中三道谜就可以了。”   简单的谜题已经早早被人取下答完,只剩下十几道颇有难度的题。   叶君书随意指三题,“一钩新月挂西楼——禾;一月复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中流之川。六口共一室,两口不团圆——用;孤帆一片日边来——旧。”   摊位老板闻言一乐,连连点头,“这位少爷都答对了,这盏灯笼是你的了。”   他将那盏飞鹰灯笼递过去,叶君书想了想,“能帮我点上蜡烛吗?”   “可以。”   蜡烛点亮后,映照着整个飞鹰更加威武霸气,叶君书接过来递给李玙,然后两人离开摊位往前走。   河堤上,无数的人停留在岸口,各种各样精致的花灯被放在河面,随着和缓的水流静静流淌。   整个河面仿佛开满了鲜花,氤氲的烛光将河面染了一层晕光,十分漂亮。   叶君书和李玙也站在河岸边,寻了一处位置较好的地方一同欣赏这美景。   叶君书本也想和李玙一起去放河灯,但是考虑到李玙的性子,叶君书本能的觉得他不喜欢这种操作,便没作声。   “阿玙,你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吗?”虽然上次阿玙答应过他,等他把事情处理好后就和自己说,但是叶君书觉得,就这么直白的问,有点唐突,于是便从这个口切入。   李玙颔首,他记得自己的承诺,所以便没多做隐瞒,“宫里出了点事,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顿了顿,李玙看向叶君书,“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吧?”   叶君书将来考科举走仕途,他们总有在正式场合见面的一天,李玙没想过隐瞒身份和他往来。   叶君书点头,“大概猜出来了。”阿玙的身份并不难猜。   李玙淡淡道,“这事儿将来你说不定也会知道,皇后娘娘和七皇子惹了陛下震怒,我去周旋了下,后宫之事向来不容外人置喙,你知道就好。”   李玙并没有说得很详细,他觉得子舟的目光应该放在朝堂之上,那才是他该关注的地方。   叶君书听到涉及到后宫之事,便知不是他能探听的,便没深问,只说道:“没事就好。”   李玙犹豫了下,还是道:“我们来往的事,以后还是尽量避着点人吧。”   “为何?”叶君书讶异道,他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你的仕途还没开始,如果被人知道你和李家交好,容易被打上标签,这样一来,于你的仕途十分不利。”   说不定还没开始就被他的对家压下去,从此夭折。   “你是方大人的师弟,这个身份对你的发展才好。”方大人是个纯臣。当权者用得最放心也最器重的,是亲皇派的。那些人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   “我知道了。”叶君书莞尔。   他知道李玙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才和他说这些的,叶君书心领。   但是事实上,他的立场早已确定。更何况,阿玙还是他心系之人,该怎么做,他心里模糊有个想法,只不过现在想这些尚且过早,一切等他考上再说。   李玙以为他明了自己的意思,点点头,便没在说话。   他的视线又落到叶君书一直拿着的灯笼上,丑得这么有特色的灯笼,他一早就注意到了,只是顾忌着身份没有问。   他忍不住想,这么丑的灯笼,难道是子舟喜欢的人做的?才会那么珍惜,片刻不愿离手?   不过想想也正常,子舟年纪不小了,该议亲了。   “这是我孩子……咳,弟弟们一起亲手给我做的。”叶君书不自觉挺起胸膛,语气带着骄傲,孩子们对他多有孝心,虽然的确四不像了点,但架不住心意满满啊!   叶君书见李玙似乎感兴趣,便兴致高昂的和他说道,“我有五个弟弟,你知道的吧?家里我老大,老二是……”   叶君书说起家里的孩子,那可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估计说上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李玙也不觉得无趣,听得十分认真。   不知不觉河岸两边的人群渐渐散去,河面上的灯光零零落落,很多河灯的烛火已然熄灭。   直到带着寒意的夜风吹过,脸上一片冰凉。   颇为强劲冷冽的风吹动两人的发丝衣摆,叶君书蓦然发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半夜了。   李玙拢拢披风,朝叶君书说道,“我们也该离开了。”   叶君书点点头,心中颇为不舍,但是的确到了散场的时候,他家那边的人没找来,估计已经自行回去了?   两人往回走,繁华落尽的街市显得有些空旷,余落三三两两的人,还有一些摊主在收拾东西。   两人走到叶君书和余茂林摆摊的地点,惊奇的发现,余茂林竟然还坐在摊位前,他快步走过去,“茂林?”   余茂林此时身上也披了件厚实的披风,看到叶君书,直接一个白眼,“你还知道回来?”   呃,他怎么有种正牌妻子半夜当场捉奸出轨丈夫的既视感?   他甩掉这种诡谲的想法,“你怎么还在?”他还以为早回去了呢!   “等你啊!”余茂林黑着脸道,然后看到很有存在感的面具人,“这位是?”   “朋友。”叶君书介绍道,“李玙。”   然后对李玙介绍道,“这是我的同窗好友,余茂林。”   两人互相点头打招呼,心中各自冒出一个想法——   余茂林:两个字的姓名,这是个哥儿?   李玙:之前那个出了两副无人能解的对子是他们出的?   李玙问道:“对联对出来了吗?”   余茂林勉强给个好脸色,“没有。”   李玙点点头,然后说道,“那我先走了,告辞。”   叶君书连忙道,“我送你。”   “不必,我就在前面不远。”   叶君书自然不放心,李玙便指指前面,“接我的人来了。”   叶君书看过去,果然看到不远处逆光站着一个高大的人,便止住送他回去的念头,目送李玙走到那个人面前,随后带着那人离开。   叶君书惆怅,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时刻见面呢?这才刚分别,他就依依不舍了。   余茂林在一旁上下打量,好似第一次认识叶君书一般。   等叶君书注意到他的目光,然后低头看自己一圈,“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妥吗?   余茂林盯着叶君书,缓缓吐出四个字:“重色轻友。”   叶君书:“……”   叶君书果断转移话题,“孩子们呢?”   “君昊和南阿麼他们带回去了。”也就只有他在等这个说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结果一去不回的家伙。   “那我们也回去吧。”叶君书真诚道。   这厢,李玙和护卫官离开,并没有再回客栈。   李长川已经回了侯府,只留下护卫官等人,还有一辆马车。   李玙坐上马车,一路快马赶往侯府。   而侯府此时还灯火通明,早先回来的李长川并未睡去,反而在等李玙回来。   等见到人,李长川还没说话,李玙就皱着眉头道:“哥,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李长川意味深长地道,“弟弟和个外人聊天聊得浑然忘我,哥哥哪还有心思睡觉?”   他的目光落到李玙拿着的东西上,挑眉,“这是他送的?”   天知道他在厢房久等弟弟不回来,担心出事让护卫官去找,谁知没多久护卫官就告诉他弟弟在和一个陌生爷儿在河堤看河灯时,心里有多么纠结。   一方面有弟弟被抢走的危机感,一方面又欣慰这世上的人不是所有人都瞎,看不见弟弟的好的,弟弟还是有追求者的。   纠结来去,李长川恨不得直接去现场将弟弟抢回来,幸好他还有理智。   “那个人是谁?”   李玙皱起眉头,“我以前和你说过了,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刚好碰见就一起聊了会儿。哥,这么晚了,你该去休息了,有什么事白天再说,我回房了。”   说完,李玙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李长川:“……”他怎么觉得,弟弟好像没那个意思,难道不会害羞吗?嗯?难道是他误会了?   李长川顿时更纠结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正月十五一过, 浓厚的年味也开始变淡,好似狂欢之后,一切作息回归正常。   十六那天,叶君昊和董叔两人找到叶君书, 商谈起合作的事。   “合作?”叶君书讶异。   虽然年前叶君昊有和他说了合作的事, 但毕竟那还只是在口头说说。况且, 叶君书如今才半只脚踏进科举之路,能不能有出头的那天还两说,这会儿就来和他谈合作,是不是对他太自信了?   叶君昊和董叔坐在叶君书对面, 神情十分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董叔道:“子舟, 咱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天,想必互相之间也已了解,我们都认为你是朝阳商队最适合的合作伙伴,不知你对我们是什么想法?”   叶君书同样道:“当然, 你们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叶君书相信,假以时日,叶君昊的商队一定能闯出一片名堂,他们商队的人,重情重义, 还护短。   虽然大多数弟兄的性子有些狠劲,但在外行走,软弱的善良是要不得的, 他们对于陌生人会抱有警惕,而对于承认的人,则十分的友善,不会两面三刀。   有叶君昊在,他叶家轻易就被这个商队纳入自己人的范畴,这也是他放心让家人接触他们的原因。   叶君书此刻冷静下来,也在思考两方合作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从各个层面来讲,他们合作是共赢的,虽然叶君书现在还什么都不是,但他们这个商队也不算有势力,可以说两方都是刚起步,在这个合作里,没有谁占绝对的优势。   也可以说,他们是在互相投资,赌对方起来的可能性。   他们都看好对方,这是合作的重要前提之一。   而他们之中,还有叶君昊和叶君书这一层关系在。   不过叶君书以为,他们的正式合作,起码会是在他考完今年的会试之后,那才会体现出他的价值。倒没想到,才刚过完年,这两人就过来和他谈了。   抛开他们之间的交情,叶君书也正经道:“那么,你们是想如何合作?”   叶君昊挺直腰板道:“我们两人并不是以商队的名义与你合作,而是以个人的名义与你合作。”   “哦?怎么说?”叶君书感兴趣地问。   “未来如何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但是我们却能约束自己的行为,无论将来商队发展成怎么样,商队的人会不会变?都与你的利益没有关系。我和董叔将来赚取的所有财产,都会分给你三成。而你无论将来处于何种地位,都须为我们提供庇佑。”   一旦叶君昊和董叔之间的合作出现裂缝,那对叶君书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且这样一来,他们合作的不仅仅是朝阳商队,还包含了将来叶君昊和董叔名下的所有生意。   这是必然,他们一旦形成合作,在往后的商场里,都会打上叶君书势力标签,只有这样,对叶君书才是最公平的。   而他们三人,恰好可以形成牢固的铁三角,彼此互相监督。   董叔道:“要在商场里打拼出一片天地,仅靠我们两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将来的收益,我、你、昊子各三成,剩下分给弟兄们。”   叶君书点头,对这个分配模式没意见,如果将来他在官场上出人头地,给商队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   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叶君书严肃道,“我们要约法三章,任何违背道义伤天害理之事,你们不能做,当然,我也不会做,一旦谁触犯了,那么另一方都有随时终止合作的权利。”   “那是自然……”   三人针对合作的细节讨论,从下午谈到晚上,直到确认了方方面面的合作方式,才由叶君书亲自写了一式三份的协议,三人签字画押,然后各持一份。   由此,他们之间的合作才算正式建立。   董叔拿着新鲜出炉的协议满意地离开,书房只剩叶君书和叶君昊两人。   叶君昊很没形象的瘫软在椅子上,然后朝着叶君书十分不正经地笑。   叶君书:“……”他往后挪了挪位置,靠在椅背上,“说吧,什么事?”   叶君昊摸着下巴,猥琐的朝他挤挤眼,“昨晚那哥儿是谁呀?”   ……这么八卦真的爷们吗?   叶君书虽然偶尔在李玙面前犯下傻,但是被叶君昊套话?他无辜地道:“什么哥儿,不知道你说什么。”   叶君昊三两步凑到叶君书身旁,用肩膀撞了撞,“得了,别跟我装傻,茂林兄都和我说了,你昨晚就和个哥儿看花灯谈人生了,这是未来弟夫郎了吧?小子你行啊!藏得可够深的,才来上京多久,就找到喜欢的人了!”   叶君昊羡慕嫉妒恨啊!   他也这么英俊潇洒人见人爱,怎么就没有哥儿看上他呢!叶君昊扼腕不已,他带孩子回去后,应该再出来瞧瞧热闹的。   叶君书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朝叶君昊笑得意味深长,“昊子哥啊,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是不是该解决人生大事了?”   戳心!叶君昊顿时悲愤不已。   子舟这坏蛋,自己有了对象,就欺负他是单身的!   “你马上就要回家了吧,如果伯父伯姆看到你这么大了还没成家……”   这未尽之意,叶君昊当然懂,但是他不可能凭空变个夫郎出来带回家啊!子舟以为谁都像他那样,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合心意的夫郎?   叶君昊幽怨的看叶君书一眼,也不问其他了,顶着一身黑怨出门。   路过遇见余茂林,他顿时一振奋,问:“茂林兄啊,你似乎还没结契?什么时候结契啊?”余茂林年纪和他相仿,不是也没结契吗?他不是一个人哈哈!   余茂林道:“不急,等我考完再说。”   叶君昊见他如此淡定,想了想又问,“那你有结契对象了吗?”   余茂林点头。   “……”   叶君昊幽幽看他一眼,失魂落魄地走了。   原来只有他才是单身的。   余茂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觉得叶君昊的行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没多想,而是去找叶君书了。   第二天的时候,叶君昊的朝阳商队就准备就绪,准备离开上京了。   到头来,这次他们带走的货,是他们不知从哪里买来的,瓷器茶叶布匹等,满满几大车,应有尽有。   叶君书没去关注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连找货源都要他来提供,那他就没有和他们合作的必要了,显然,虽然年前他们被坑了一次,但还是有点人脉的。   临行前,叶君昊将叶君书叫到一边,给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里面是几张银票。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才刚开始就有钱拿?叶君书自然是不肯要的。   但是这是叶君昊和董叔早就商议好的,不容叶君书拒绝。   “你自来上京后一直在花钱,手头已经拮据了吧?我们还指望你专注在科举上,不为俗事烦扰,这是我们提前预支给你的,等下一次的分成结算,不知得到何时了。”   他们商队这不定这一走,就是几年后了,而叶君书,正是需要花钱打点的时候,可惜他们此时给不了太多。   叶君书考虑片刻,既然他们已经正式合作了,那再推却也不合适,于是便收下了。   因为知晓此次叶君昊经过临江边道时,会趁机回家一趟,叶君书考虑路途遥远,便没托带太多东西回去。   只一些方便携带的实用东西,最主要的是打了个银锁给秦师兄和洛哥儿的儿子,还有南阿麼做的小衣服小鞋子。   另外就是村长荣伯还有明阿姆两家的礼物了。   他还各自写了几封信给先生他们,交代了自己的近况。   叶君书独自思考再三,还额外托了一份礼,他专门拿了适合上了年纪的人和汉子做着穿的布匹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是给他舅舅一家的。   虽然路哥儿梦里的那些事让他介怀了好久,但毕竟不是这辈子现实发生的事,而舅家这几年除了那一担粮食和衣服,后面关系就淡了,但是在外人看来,他们并没什么大错。   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如果他一朝得势,两家对上,外人只会以他飞黄鹏达后看不起穷酸亲戚断绝往来攻讦他,而不会说舅家的不是。   叶君书不能留下这个后患,况且,舅舅和外祖麼以前对他们是真的疼爱。   以他现在的地位,他们也不会伤害到他们了。   所以,就维持一般往来吧。   叶君书想到这些糟心事,就心情不大好,他看着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好一会儿才心平气和起来。   小山他们都在依依不舍的看着商队这些人,尤其双胞胎,很不舍的抱着叶君昊,正和他做着手勾手指的约定,一定要来看他们!   时辰不早了,叶君书送他们到城门口。   叶君昊站在叶君书面前,使劲拍了拍叶君书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叶君书目送朝阳商队渐行渐远,他才回家。   偌大的叶宅,莫名觉得空旷冷清了好多。   叶君书叹了口气,然后回书房温书去了。   只有专注起别的事情,才能消去离别的愁绪。   他元气满满地想,接下来,他该以最佳的状态,去迎接新的转折点了。   机会只有这一次,一定要把握住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上京连续几天阴雨连绵, 不过气温倒是有所上升,没有年前那般干冷。   叶君书惦记着即将来临的会试,正专心复习,倒不影响他什么。   没多久就到了二月底, 朝廷开始了会试的报名时间, 从二月二十二日至三月三日截止, 只有十天的报名时间。   每天报名的人很多,他们也无所谓哪天去报名了,不过这种事,还是越早越好。   叶君书和余茂林约定好了时间, 在第三天一大早就一同到礼部去排队报名,领到考牌后, 他们才有参加会试的资格。   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性考试,又称礼闱。毕竟是在为朝廷选拔人才,是大夏一大盛事。所以这段时间,不论是朝廷还是民间, 都将注意力投在即将来临的会试上。   而历届主考官,更是为万千学子和朝廷所关注。   会试一般有一个主考官,三个副考官,八个同考官,基本出自翰林。   由于会试是较高一级的考试, 同考官的人数比乡试多一倍。主考、同考以及提调等官,都由较高级的官员担任。   而主考官一向是由礼部提名,皇帝钦命特派。   他们基本上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或三品以上的高官。   有消息称, 朝廷正为主考官的人选僵持不下,到现在还迟迟未能决定。   皇帝似乎也是多番考虑,所以也在犹豫。   科举的考试主观性占有很大的关系,不像现代考试,还有标准答案,客观性很强。   但是在古代,能考上举人的,无一不是从各地脱颖而出的优秀学子,论对四书五经的掌握程度,大家都半斤八两。但是十分优秀的人,也不一定会考中。   因此考官的偏好对他们来说尤为重要。   就像曾经比喻的,如果主考官是个务实派,那么两份同样水平的文章摆在考官面前时,显然朴实的文笔比辞藻华丽的文章更得考官的欢心。   所以,本届的主考官是哪位,是每个举子十分关心的事情。   会试于乡试的第二年即逢辰、戍、未年举行。全国举人在京师会试。   考试内容与乡试并无太大差别,考中者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因考期是在春季三月,又称春闱。   会试和乡试一样,分三场举行,一场三天,共九天七夜。   他们已经有了一个甚至几次的经验,差不多都锻炼出来了,倒不怕被环境影响发挥。如果这都能影响,也只能说这个人的素质不过关。   到了三月初七,久定夺不下的主考官和其他考官在朝会上公布,叶君书知道这个消息时,这些考官已经收拾包袱到贡院就职,并由士兵层层把守,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   叶君书在余茂林说出主考官的姓名时,有一瞬的惊诧,他万万没想到,主考官竟然是“熟人”!   余茂林显然也还记得这位大人。   虽然他那次中了招没能考完。   那是他们当年考秀才时的学政大人,张继涛张大人,如今是礼部左侍郎,这一届的主考官。   由此可见,这位张大人是皇帝的心腹大臣,短短几年间,就晋升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而多方博弈的结果,是张大人拔得头筹。   叶君书沉吟片刻,对余茂林道:“这对我们来说,十分有利,起码张大人我们还是有几分熟悉的。考试时,我们起码有落笔的方向。”   余茂林却没那么乐观,他显然了解的比叶君书多。他皱着眉头道:“三位副考官,一位是明鹏展明大人,另一位是席矛常席大人。”   叶君书眸光闪闪,“有什么问题吗?”会被余茂林特意说出来的,一定有他的原因。   明鹏展?如此相像的名字,真是容易勾起他不太好的回忆。   余茂林道:“这位明大人,乃是明相之嫡长子。正常来说,哪怕是忌讳,也不该是他来参与主持会考。而席大人是李家一派的,众所周知,明家和李家水火不容,让他们共事,不知是好是坏。”   叶君书眯眯眼,“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喽啰不一定会遭殃。明家虽然风头正盛,但皇家不会坐由明家势力威胁到皇权的,明李两派共事,互相牵制,对我们来说,或许还是好事。”   皇家不会让任何一个派系成为如此重要的科举里的一言堂,如果让科考成为其中一个派系的天下,那么,这个皇朝真是要岌岌可危了。   这次博弈的结果,也透出一个讯号,皇家的势力还是占上风的,但让明鹏鹍占据一个监考官位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妥协。   现在理这些势力脉络还早了些,叶君书不过是胡想一通,就将注意力放回本次会考上。   他们有了一次在张大人主持下考试的经验,对大多数学子来说,更有优势。   起码叶君书已经知道该怎么答题才能增加考中的几率。   至于其他的,正因为两人是对立,互相监视,反而不容易在这上面动手脚,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公平性。   余茂林道:“人的思想是会变的,说不定张大人的想法已经变了,我们一味的用以前的目光看待现在的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栽跟头。   虽然张大人以前偏好四平八稳的文章,向来是个注重务实不喜花哨的,是个坚定的保皇派,今上的拥趸者。虽然是寒门子弟出身,但一直深受器重。”   余茂林搜刮记忆,将自己所知的信息告诉给叶君书。   叶君书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去翻找看看有没有张大人的诗集文章,或许对我们有点好处。”   基本上,凡是有一定才华能力的人,都会出有几本个人书籍,而每个人写的文章诗集,很容易就透露出一个人的三观思想。   虽然这个方法有点讨巧,但是不得不说,应该会有用。   他们对张大人的了解还停留在片面,不够透彻,读他的文章诗集,才能知道得更彻底。   余茂林闻言,直接道,“现在再去,晚了。我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恐怕各大书肆所有关于张大人的书籍文章,早已贩售一空。”   叶君书不太信,他们得到的消息挺早的,后知后觉的能那么快就反应过来?   因此,叶君书拖着余茂林去上街。   然后就如余茂林所说的,等他们出去买?各大书肆小书肆,已经早早售罄。   由此可见,还是不能小瞧了别人的敏锐程度,而且说不定,那些参加过几次或者有熟人参加过的考生,早就守在书肆,只等主考官确定,马上就买买买。   他们就慢了一步而已,花儿都已经谢了。   算了,投机取巧要不得。   叶君书安慰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温习功课吧。   他们前脚刚回到叶宅,后脚方家田管事就来了,身后还有个仆从提着个大箱子。   田管事打了招呼后,就直奔主题道:“叶少爷,这是我从老爷书房里找到的所有关于张大人的书籍,还有平时和老爷互相切磋交流时留下的手稿,您看看,应该会有点心得。”   闻言,叶君书眼睛一亮,“谢谢田叔!真是太及时了!”   叶君书这时才知道,原来他那师兄,和张大人竟有几分交情,不,应该说是关系匪浅,张大人平时的手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嗯……至于之前想的投机取巧要不得什么的,他只是想想而已,没这么说啊!   叶君书很纯良的想。   叶君书和余茂林花了一晚再加上一个上午的时间,粗读了一遍张大人的大作,简单交流了下自己的所得,剩下半天时间放空思想,充分休息,晚上睡个好觉,养精蓄锐。   余茂林自前半个月起,就一直住在叶君书家。一来方便随时交流,二来他家离考场更近,两人也互相有伴。   三月九日子时刚过半,很不巧一场倒春寒来临,气温急剧下降。   叶君书盖着被子都被冷醒了,他连忙穿上厚衣服,跑去隔壁,让余茂林赶紧起来加衣服盖被子,免得睡得太死被冷生病了。   前几天气温一直在上升,他们已经换下厚外套,换上春装。   叶君书还觉得幸运,他们今年的会考不用受太多罪,敢情还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不过叶君书也在庆幸,幸好是现在就气温骤降,但凡晚个半天,他们进了考场……那才是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一通折腾下来,他们也彻底清醒,不再回去睡觉,吃了些热食,就等着时辰的到来。   南阿麼急急忙准备厚被子,幸好才刚打包好,直接可以拿去用。   丑时差不多过完时,临行前再次检查了一下要带进去的东西,尤其御寒的,他们就出发去考场了。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叶君书和余茂林等人出门时, 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凛冽,呜呜嚎叫,四面八方的风吹得人打骨子里冷得不行。   孩子们裹着厚厚的小棉袄, 虽然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 但还是坚持出来送叶君书上考场。   方家对叶君书的会考也是十分重视, 早两天就自觉住进叶宅,帮忙打理。   这会儿和余家管家一起,清点好各自带的物品,一同出发。   家里的孩子还太小, 怕抵抗力差适应不了这突变的天气,叶君书没让南阿麽一起送, 让他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们。   他们原本是坐着马车过去的,然而不到一半的路程,马车就动弹不得。   前往贡院的学子太多,堵了前方的路, 叶君书他们便也下马车走动,汇入人群中。   万千学子还有送考的人群,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基本三个人里就有一个是提着灯笼的,数之不尽的灯笼照亮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 恍若火龙。   可能人气多了,也可能是被挡住了寒风,叶君书感觉暖多了, 他将手上的书箱还有衣物互相换个手,和一旁的余茂林感叹道:“人很多啊!”   感觉比院试乡试还多人。   不过想想也正常,以前是县级、州府级考试,这次是全国性的,真是名副其实的全国统一考试。   余茂林道:“据统计,今年的参加会试的人数达到历史新高,有六千多人。”   六千多人?!那可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全国各地的举人和上京国子监的学生皆可参加会考。   基本上但凡有点野望的人,都不会错过这些可以改变人生的考试。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考了之后没考上?再继续考,一直往上考,直到考上为止。   所以和其他层级考试时情况一样,年纪一大把的考生比比皆是。   甚至由于越往上考,难度越高,很多考上举人的,基本都三十岁往上,所以年轻人在其中的占比,比其他层级的都小。   叶君书他们的年纪,在这里面是偏小的了。甚至在这六千多考生里,按年龄从小往大数,他们能排在前列。   这是他们极大的优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年轻,就是资本。   报考的人数越多,竞争就越激烈,毕竟名额就摆在那里。叶君书感叹了下,也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贡院外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将贡院大门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的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考生前往这里。   叶君书踮起脚勉强看到一眼,已经有很多带刀士兵在前面维持秩序。   贡院大门口前方已经隔出一个大圈,只在左中右开了三道口子,供考生进去。   去报名领考牌的时候,已经被告知过,进场是按照考牌号码顺序进场,分批入内。   一批三百个号码牌,以鸣炮为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第几批,听鸣炮声响就知道是第几批开始进场。   一切井然有序。   叶君书和余茂林到达时,已经是第三批入场了。   而他们则在第五批。   会试的搜身更为严格,花费的时间更长。   第四批入场后,叶君书和余茂林就往最近的中间入口方向走走,站在层层把守的移动木门前方,只等一得到许可,就进入里面。   田叔在一旁说着自己所知的考场经验,他在老爷当年科考时就陪在老爷身边,再加上这些年在京城接触的人群,对这些事还是知道一些。   叶君书听得认真,事实上,很多考场的规则忌讳之类的,师兄前段时间已经来了厚厚一沓信,一字不落的交代清楚了。   又站了一会儿,约莫过了两刻钟,再次响起了鸣炮声,连续响了五下。   这次入场的是第一千二百号到一千五百号。   叶君书的是一千二百七十八号,余茂林和他相邻。   长木拦截的小道打开,叶君书拿好自己的所有物品,先是进入五米长的通道排队,等验明考牌无误后,再放入正门隔开的空地里。   正门前方设了五个小门,要先经过严格的搜身才能正式入考场。   叶君书和余茂林选了人比较少的队伍排队。   叶君书观察了下,考生要脱下衣服,只能穿单衣,所有带入内的物品,皆有四个士兵翻了又翻,只着单衣的考生冷得瑟瑟发抖。   幸好朝廷可能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毕竟培养人才不易,不能让他们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就先一步病倒,所以每个小门,都有两个红彤彤的大炭盆放在两边的木架上。   暖洋洋的气焰好歹驱除了一些寒意。   朝廷也是挺人性化的。   余茂林在他前面,先一步检查。叶君书担忧地看他一眼,祈祷他的身子骨强壮一点。   很快就轮到叶君书,他走上前,利落地脱下单衣,让士兵们检查。   叶君书平时火力就很足,再加上有两盆炭火烤着,倒没觉得冷。   初步搜查后,还要进入小房间进行更细致的搜查。   外面搜查一遍主要搜查外物是否有夹带,小房间里就检查考生是否会把字写在身上或者贴身衣裤里面之类的。   只不过哪怕已经历了乡试那一次,叶君书还是很不习惯这种搜查方式。   士兵们面无表情的,叶君书只能放空自己,不胡思乱想,免得郁闷到自己。   检查完后,叶君书穿好衣服鞋子,拿起自己简单粗暴包好的物品,在指引下入内。   在他前头的余茂林早已不见踪影,显然已经进了去。   贡院和其他地方的考棚大同小异,显然这是一个标准,只不过大了几个号。围墙十分高大,上面还插满尖锐的东西,防止外人进入。   叶君书拿着用考牌换到的号房牌去寻找自己的房间,长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一盏油灯,视线虽说有点昏暗,但还是能看清房间号。跟着指示,叶君书很快就找到自己的那间小房间。   他伸手推了推,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发出好大一个声响。   一股阴冷的寒气袭来,叶君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天气,真是愁人。   小房间阴暗一片,叶君书摸索着进去,靠隐约的阴影,找到小桌子上的油灯,用火折子点燃。   贡院总体面积比州府的考棚大多了,但小房间的面积直接比考棚的面积小了一半。以前好歹还能来回走动走动,现在的话,连转个身都难。更何况他长得比较高大,一抬手就有触到屋顶的错觉,和牢笼差不多,感觉自己像坐监的。   叶君书估摸着,还不到四平方米,睡觉都要缩手缩脚。   小房间看着都冰冰凉凉的,叶君书往那两条长板一拍,灰尘飞扬。   那么多个小黑屋,也不指望朝廷将他们擦得多干净。叶君书用带来的布巾擦了小桌子小凳子,还细细擦了唯一对外的窗口。然后才擦那两块长板。   他将简陋的木板床铺好,他带了两床棉被,一床对折起来做铺垫,一床用来盖。   屋内的东西不多,除了木板床和小桌子,桌子上还有一碗清水,一盏亮着的油灯,看里面的油量,可以烧好几个时辰,省省应该还是够用的。   另外的就是角落的马桶了,上面还有几张草纸。   叶君书深深叹气,考个试真不容易。难怪古人都感叹,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深有体会。   此时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还没到卯时。   每一场的开考时间都是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钟的时候才开始,距离开考还有几个时辰。   叶君书将书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里面只有笔、墨、纸、砚笔架等物,还有一瓶临时放进来的白酒。他的酒量还好,喝酒跟喝水似的,所以不必担心会喝醉,影响发挥,不时喝上几口还可以暖暖身子。   外面走道不时有走动的声音,叶君书猜想,应该是士兵们在外面给他们落栓吧。   拿号码牌时,已经有特别强调过,一进考场,就必须马上找到自己的号房,进去后不能出来,每一批进完,就会有士兵在外头落栓。   考试制度里,如果入了考场后考生在外逗留走动,是要被取消考试资格的。能进来考试的举子,都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前途去涉险,大都十分珍惜自己的机会,所以基本上一举一动都严格按照朝廷的要求来做,不让干什么就不做什么。   其实号房之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叶君书还能听到周围考生的抱怨声,打喷嚏声。叶君书侧耳听了下,都是陌生的声音,不知道余茂林和其他人被分配到哪里去了。   他们在州府的同窗大都也来考试了,只不过没有一起行动,叶君书只和余茂林一起。   温毕华有家人陪同,便没和他们一道。   温毕华的号牌还在他们前面,是前一批进入的。   他们虽然没有一道,但在都埋头温书的同时,偶尔也会聚一下,互相交流,对彼此的信息还是了解一些,想来同窗们差不多都进贡院了。   叶君书环顾一圈,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这么空站着,身体的热度消得更快,手脚都开始发凉。他想了想,觉得还可以睡个回笼觉。   叶君书脱了棉衣,吹熄油灯,迅速钻进被窝,蜷缩身子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冰凉的被子慢慢变暖,然后闭眼休憩。   作者有话要说:  (⊙_⊙)突然发现,我似乎大概也许把主角另一个基友忘掉了,原本应该有他戏份的……   温毕华:【哭晕在墙角.jpg】   作者:【望天吹口哨.jpg】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叶君书睡了一个香甜的短觉, 突然就被外面的响动惊醒。   此时已经天色大亮,号房的光线还算可以,不影响视线。   叶君书离开温暖的被窝,穿好衣服, 抻抻懒腰, 整个人精神百倍容光焕发。   外面有好多人走动的声音, 他侧耳倾听了会儿,就猜到是士兵在走动,步伐相对平稳整齐。   没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下, 只听三声敲门声,随后对外的窗口先后递进两个碗, 叶君书跨步过去,碗里是一碗清水,一碗烙饼,只有巴掌大的两块, 这是考场提供的简易早餐了。   叶君书捧过来放到桌面,天气那么冷,送到来时早已冰凉,虽说出门前已经饱吃一顿,这会儿没什么饿意, 但若此时不吃点东西的话,决定撑不到中午。   早膳时间只有一刻钟,叶君书简单漱口, 然后将水含嘴里没那么冷后,才咽下去,喝了小半碗后,才抓紧时间将两块烙饼吃下去。   口感什么的想都不用想,能吃得下去就不错了。大锅饼和大锅饭一样,只求分量不求质量。   叶君书刚吃完没多久,门被敲了下,叶君书将两只空碗推出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忽闻一声震耳发聩的敲锣声,叶君书精神一振,考试要开始了。   没多久,两沓试卷从窗口放进来,等人一走,叶君书就迫不及待地将卷子小心拿过来,放到桌上开始检查卷子的情况。   两份卷子,一份上草稿纸,一份是试卷。   会试的类型和乡试差不多,三场考试的内容分别是是四书五经文、五言八韵诗及策问、算律及杂学。   以前考得相对浅显,会试的题目更有深度。   叶君书按照习惯,不急着答题,先粗览一遍考卷内容,第一道题简单点,其他的题,有点难度。   叶君书定下心,开始研磨。   考卷的第一道题题目为: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这句话出自《论语·泰伯》,翻译过来就是孔子赞美尧说他圣明浩荡,光芒万丈,就像“东方红太阳升”,老百姓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了。   要答好这道题,至少要写一下为何尧让百姓如此爱戴,做了哪些事,然后再歌颂一下伟大的领袖——皇帝,拍下马屁,这道题就算完成!   叶君书在思考如何不着痕迹的写下与众不同的马屁,太过大众无心意的无法脱颖而出。太过夸大其词的也不行,要言之有物。   不过这个对他来说没太大难度。   只是第二题就让他为难了,题目只有一个字:《二》   而上面还有来自考官的四字特别提示:出自《论语》   看到这道题,叶君书仿佛感受到了主考官那无穷的恶意,会考第一场的科举考试出的题目都是从四书五经中选取的。   既然主考官提示这句话出自《论语》,《论语》中带“二”的句子还真有不少,那么究竟是论语中的哪句话呢?   叶君书真是绞尽脑汁,好一会儿才想到了答案,题干应该出自下面这句: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叶君书思索良久,确定自己没有的答题方向没有偏题,才开始继续思考下一题,全部题目有了腹稿后,再在草稿写下答案。   这么多句子为什么就一定是这句话呢?叶君书想,关键就在于这句话“二”是独立断句的。   整本《论语》中虽然有很多带“二”的句子,但唯独这一句,断句的时候只有这一个“二”字,可以单独拿出来做考题……   所以《二》这道题目是要考生回答税负和民生之间的关系……也真难为这个考官了,估计他得把《论语》翻烂了才能想出这样的题目。   之所以在科举中会出现这样的题目,是因为科举框定了范围,只能从四书五经中出题。而四书五经一共就这么些内容,尽管科举三年一考,但是几百年下来,乡试、会试、殿试再加上各种模拟题早就把四书五经的内容全部用完了。   如果再按正常套路出题考生押题的概率就会很大,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主考官们的出题方式真是煞费苦心,花样百出。   等叶君书将题目的答案想了个大概,写了前面两个问题的答案,就到了午饭的时间,中午是米饭和一荤一素,同样是冷掉的,米饭可能是被搅了又搅,显得很松散,也许是怕外头的和里面的人窜通作弊吧。   大冷的天吃冷饭冷菜,脾胃弱一点的人肯定受不了,叶君书饶是自认身强力壮,此时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赌。   因此他都是先在嘴里含着等饭菜变常温了才咽下去,这样吃不但花费时间,也很痛苦,毕竟大锅饭菜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吃完饭叶君书原地踏步走了一会儿,算是活动手脚散步消化。   等了一会儿,躺小床上暖了一下身体,睡个午觉,等下午的时候继续答后面的题目。   到晚上的时候,他的答案就写得差不多了。   晚膳同样是两个烙饼和一碗清水。   说实话,叶君书根本吃不饱,他的饭量还算大,不过他没得挑,也没法提意见。   这些题目总体对他来说不算有太大的难度,第一天就写个大概。晚上的时候气温比白天还低,饶是叶君书这般火力旺盛的,此刻也觉得浑身冰冷,尤其提笔写了一天的手,都要僵住了。   叶君书想了想,还是进了被窝暖身体。   反正时间还很充裕,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省得消耗热量。   第二天的时候,叶君书重新将答案润色,昨天没想到的再补充上去,顺便调整一下语序,让其整体看起来更加通顺自然。   因为他想答案想得比较快,不算被难住,所以他还有大把的时间誊抄答案。   叶君书吃完午饭后,不停摩挲双手,让双手暖起来,恢复自然灵活,才开始将答案抄在试卷上。   叶君书这些年也有侧重练习字体,已经形成自己的特色,连老师都赞誉他的字体风骨。   叶君书也很满意,对于自己能写出一手好字十分自豪。   放在现代,他都能当书法大家了。   下午抄完三分之二答案,太阳已经落山,叶君书便没继续抄写,晚上油灯摇曳,视线比较昏暗,为保险故,他还是在白天光线充足的时候抄写比较好,不容易出错。   明天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还来得及。   叶君书坐一旁,等试卷晾干,这期间,他听到隔壁考生不停翻卷子的声音,弄出的噪音有些大,应该是题目还没答完。   又过了一会儿,他将卷子仔细收好,放在书箱里,开始睡觉。   虽然床太过小,他得蜷缩着身体,舒展不开,翻个身都难,但是因为垫了床被子,不算太难受。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叶君书刚吃完早膳,就马不停蹄的开始抄写未完的答案。   上午的时候,他就将试题全部抄完,装进封袋里,只等着收卷了。   下午未时一过,就听到一声悠长的铜锣声。   叶君书知道,这意味着,第一场考完了。   他只等着试卷被收完后,有士兵前来给他们开门,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右边的那位仁兄不知是到现在还没写完还是其他,还能听到试卷拼命翻动的声音,叶君书都替他感到着急。   试卷被收走后,没多久就有人在外面开门,叶君书听到响动后,就走出来了。   门栓上还挂着把钥匙,叶君书回身将门锁好,拎着钥匙就和其他考生一起往外走。   因为后面还有两场考试,他们的私人物品都还放在号房里,等考完后再拿走。   考试的房间不会改变,各自号房的钥匙就各自保管了,如果不慎丢失,考不了后面两场,只能自己负责了。   因为这三天基本都是右边那位仁兄的动静比较大,叶君书挺好奇的,所以趁此机会,他瞄了眼那位仁兄。   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可能是没考好,整个人的状态有点颓,垂头丧气的。   叶君书不认识这人,便当做没看见,他现在只想快点出去,洗个热水澡吃个热腾腾的饭菜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四面八方个个方向的考生都汇集到贡院大门,叶君书四周扫一眼,没看到余茂林他们,便自己先出去。   外面前来接人的也多,两方汇聚,简直人山人海。   叶君书出到门口,才站定,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嘶声力竭的呐喊,“大哥!大哥!”   正是小山的声音,叶君书循声望过去。几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显眼处,拼命地朝他挥手。   叶君书露出一个笑容,越过人群走到亲人面前。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接送的人群同样不能越过朝廷划出的范围, 叶君书走到小山他们面前,安抚他们的激动后,环视一圈,余茂林还没出来。   田管家和余家管家也在, 叶君书和他没说了几句话, 一同等了一会儿, 就看到余茂林从里头出来。   叶君书率先发现的,他一看到余茂林,就道:“出来了。”   余管家踮起脚一看,果真看到自家少爷顺着人潮走出来, 连忙挥手喊人。   余茂林很快就看到他们,加快步伐走过来, 看着有些憔悴的样子。   此地不是交谈的好地方,里面众多学子正源源不断的走出来,贡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叶君书他们没再逗留,几人艰难的挤出人群。   家里的马车等在外面, 距离还很远,他们出来得还算早,等坐进宽大舒适的马车,叶君书真是舒口气。   “茂林,你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看?”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叶君书担忧的想,那些试题他能做出来,对余茂林应该也是没难度才对。   余茂林神色难掩疲惫, 他的状态比叶君书差点,但比大多数考生好多了,也没有受凉生病的迹象,只是没睡好。   “隔壁那个考生,昨晚大半夜的发疯,被吵到了。”   虽然被士兵及时拖走,但是他被吵醒后,就难再入睡。   余茂林的脸色很难看,任谁在睡得正酣的时候被吵醒,状态都好不到哪里去。   叶君书一听,担忧放下了点,以余茂林的速度,应该也是前一天就做好题了,只是影响了一晚的睡眠而已,答题质量还是有保障的。   这么一对比,叶君书觉得自己隔壁的那位仁兄还是挺可爱的,虽然不时会弄出点噪音,但是动静并不大,叶君书专注答题的时候,并没受到影响。   因此,叶君书安慰道:“没事,回去好好睡一觉。”   余茂林点头,不再说话,拉起一旁的毯子盖在身上,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   马车摇摇晃晃,路上应该很多人和其他的马车,所以走得很慢。叶君书也靠在车厢壁上,闭眼休憩。   马车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叶君书的脑袋点了一下猛地惊醒,他打了个哈欠,侧头看向余茂林,他睡得深沉,丝毫没有反应。   叶君书打开车门,问道:“到家了?”   “到了。”一直跟在马车旁的小山回答。   他们只牵了一辆马车来,为了让正在进行科举的两人得到充分休息,小山他们都是在外面跟着马车走。   叶君书下了马车,想了想,又返身回去,轻手轻脚的将余茂林抱出来,然后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背起来。   他心想,真是亏大了,他还没公主抱过阿玙呢!   进了宅子,一直在家等着的孩子们,看到叶君书的第一时间正想扑过来,但是看到茂林哥哥趴在大哥背上睡得香香的,纷纷捂住嘴巴,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自家大哥。   叶君书忍不住莞尔一笑,然后将余茂林背去他的房间,身后跟着一大串轻手轻脚走路的小孩。   叶君书将余茂林放床上让他继续睡,自己带着一串尾巴往外走。   家里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叶君书第一件事就先去泡个热腾腾的澡。   等全身都舒畅,轻松不已,叶君书换了衣服出来,同样热腾腾的一桌饭菜捧上来。   因为在考场吃的都比较清淡无油,不好猛地大鱼大肉,南阿麽拿出生平最高水平厨艺,给他做了一顿营养丰富又不油腻的大餐。   孩子们都围在叶君书身边,童言稚语的和叶君书告状。   “阿麽和二哥好坏!”   “他们不让我和五哥一起去接大哥。”   “我们都不能马上见到大哥啦!”   双胞胎觉得好委屈,他们都想像去年乡试的时候,和哥哥们一起,在外面等着大哥出来。   可是阿麽他们这次不让自己跟着去。   叶君书温声道:“二哥和阿麽是正确的,外面天气那么冷,万一你们出去被冻坏了,那大哥岂不是非常担心?而且,外面人那么多,径哥儿你们还那么小,一站在人群里就被淹没,万一你们走丢了,大哥就看不见你们啦!”   孩子们去接他,自己心里很熨帖,但不去的话,他不会觉得失落,外面天气那么冷,而且会考期间,外面人太多,容易出乱子,叶君书可不想他们遇上危险。   “等你们长得像二哥那么大,就可以和二哥一起行动了。”   叶君为低头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深沉的叹气,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二哥那样高大呢?   一副小大人模样,惹人忍不住就想笑。   叶君书饱吃一顿,和家里人聊了一会儿天,顺便散步消食,然后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孩子们很乖巧的没有闹他,还学着大人模样,体贴的让叶君书好好休息。   隔壁房间的余茂林还没动静,似乎真是困惨了。   叶君书见余管家不时就来注意他的情况,自己便没多说,回房休息。   家里的被窝又大又舒适,似乎用炭火烤过,暖乎乎的,叶君书很快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同样天色微亮,正是半夜的时候,丑时未过,叶君书和余茂林他们就起来了。   余茂林睡足了觉,这会儿精神很不错。   叶君书见状,便将担忧放下了。   这样余茂林就不会因精神状态不佳,导致失误了。   因为上一场出门时的盛况,叶君书和余茂林他们这次直接步行过去。   气候还是那么冷,没有回暖的迹象。   他们两手空空,只拿了号房钥匙和牌子。   自己的私人物品,只有第一天进场的时候才可以带,只要没超出朝廷的制度标准,基本都可以带进去,他们是可以少,不能多。   这样一来,后两场的入场时间就大大缩短了。   叶君书再次回到熟悉的号房,内心毫无波动。他检查了下自己的物品,一切正常。   然后又睡了个回笼觉。   第二场考试考的是诗律杂学算学这方面的内容。   这场就没有上一场相对轻松了,题量很大不说,考的内容也比院试乡试的内容复杂很多。   叶君书快速浏览一遍,部分题目他一看就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更多的是需要思考一番。   算学的部分很有难度,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他的算学很好,题目出得再怎么难,自己都能解答出来,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所以,这是个很好的拉分项。   而且,叶君书注意到,这次算学的占比,比其他的更高,单这部分,就占了百分之三十五的比例。   叶君书定定心,开始争分夺秒的答题。   他先将自己会的先做了,然后在琢磨起难题。   这一晚,叶君书并没有天一暗就不做题。   他此刻也不管昏暗的灯光影不影响视线的问题,将油灯拨亮一些,继续做题。   整整一百道题,基本上稍作思考他就能答出来,如果因为时间不够,没把试题答完,那就闹笑话了。   叶君书做题一直做到晚上九点多,才停下笔,将毛笔搁在笔架上,他眨眨酸涩的双眼,按揉了下眼睛,然后坐一旁等草稿纸的自己晾干。   左右邻居的仁兄还在做题,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他听得很清晰。   他今天做了三分之二的题,剩下的题目都是比较难的,需要花费的时间更多,时间上还是很紧凑。   叶君书舒口气,努力放空大脑,好让其充分休息。   今天一直在思考,高强度的运转,让他的大脑还处于极其昂奋的状态,这是用脑过度的迹象。   如果不让大脑停下来,他今晚肯定会失眠睡不着。   这可不是件好事,后两天更是要保持大脑清醒的时候。   叶君书发了一会儿呆,见字迹干了后,就收起来放书箱里,然后躺床闭眼睛睡觉。   虽说入睡得有些艰难,但叶君书还是酝酿了睡意,努力睡着,只是睡得有些不安稳,一直半梦半醒。   幸好他还年轻,即使一晚的睡眠质量不好,也不怎么影响他的精神,叶君书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继续答题。   早膳的时候,他直接在窗口边吃,桌上全是卷子,没地方放。   匆匆吃完后,叶君书马不停蹄的继续琢磨试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急得心火燎燎的原因,他一天到晚坐在桌子边,也没感觉到冷。   到下午的时候,叶君书总算将最后两道诗赋题做出来了。   他揉揉手腕,快速浏览前面几道题自己写的答案正不正确,有没有偏题,然后趁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开始抄写在正式卷子上。   叶君书抄了前面的十五道题,才停下笔。   此时已经彻底天黑,他拨亮油灯,窗口上已经放了不知何时送过来的晚膳。   叶君书用完晚膳,没再继续抄写,他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继续回看后面写的答案,看那些是不是自己能答出来的最完美的,是否还可以答得更好。   明天还有差不多一个白天的时间,他早点起来,时间还足够。   等全部题目看完,已经是亥时刚过,叶君书开始睡觉。   隔天一大清早,叶君书起床继续奋笔疾书。   他要赶在交卷前,将所有答案全抄上去,还得注意不能写错了。   幸好他的写字速度还算快,总算赶在申时结束前,将全部答案抄写好。   叶君书等试卷的字迹晾干的时候,就听到了提示交卷的敲锣声。 他伸手小心摸了下,还好已经晾干了。他将试卷排好序整理好放入封袋,没多久就有士兵前来收卷。   第二场考完了。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还有两道作诗题。   这场才是会试的重中之重,能不能在会试上取得好成绩,全看策论写得出不出彩。   朝廷最看重的,也是策论这一方面。   考试的最后一晚,似乎格外的漫长,叶君书翻来覆去,反而睡不着了。   他望着似乎触手可及的黑漆漆的屋顶,一直在发呆,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他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试卷,再三确定没问题后,就坐在床边等结束。   还有一点时间,叶君书无所事事,干脆收拾起行李,只等交完卷子后就可以提行李离开。   一声仿若响彻天际的锣鼓声突然响起,叶君书精神一震,考试时间结束了!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叶君书等外面的士兵给自己开了门后, 自己两手提着自己的物品,从号房出来。   他还苦中作乐的想,自己真像是刑满释放的劳改犯。   不得不说,还挺像的。   叶君书对比了以往的题型, 发现今年的难度可以排史上前列, 大多数考生不知是考砸了还是压力太大这会儿释放, 还没走出贡院,就在那儿又哭又笑。   叶君书还以为自己的抗压能力挺强的,谁知刚考完,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 不只是身体上的虚脱,更是精神上的。   难怪每届都有考生在考场上疯掉, 压力实在太大了。   叶君书走出贡院,小山他们同样等在原来的位置,他刚走过去,南承和他们火速拿过行李。   小山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大哥辛苦了!”   会考期间, 小山他们一直不敢说什么,怕给叶君书压力,看到氛围那么压抑,更加不敢有动作了,怕适得其反。   他们小心翼翼的陪在叶君书身边, 默默陪伴着。   这会儿考完了,他们也跟着放松下来。   考试真是太可怕了,叶君山十分庆幸自己没有选这条路, 他肯定做不到大哥这样的程度,幸好大哥是个开明的家长,尊重他的意见。真是可怕!   叶君书目光柔和,他拍拍叶君山的肩,“大哥不辛苦。”   无论做哪一行,哪有轻轻松松就能出人头地,总要付出更多的汗水承受更多的东西,而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   叶君书现在的心态还算好。   很快余茂林就出来了,将物品给过余管家和另一个小厮后,一行人一同离开贡院。   考试期间他们绝口不提试题,因为怕影响到互相的状态,现在考完了,就没这个顾忌。   余茂林一上马车,就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叶君书皱起眉头,“不好说。”   试题他都已经做出来了,也考出了自己的水平,榜上有名他有把握,但是他估不准自己能得到什么名次。   毕竟全国优秀学子众多,叶君书难以定位自己。   余茂林点点头,的确,这次的考试难度太大,他也没什么把握。   回到家,孩子们纷纷慰问他,叶君书将孩子们都安抚好后,才去洗漱一番,又饱吃一顿。   叶君书趁着现在还很精神,先将自己的答案默写出来,这是他们的惯例,基本上每次考完试,都会将答案默出来对比一下,这样才更清楚自己考的水平处在什么位置。   叶君书写完答案后,已经是晚上半夜了,余茂林这会儿应该是已经睡了,叶君书便准备明天再去和他对答案。   结果第二天一大清早,叶君书忽然觉得自己头昏脑涨,喉咙发干发痒,这是感冒的症状。   得出这个结论时,叶君书还很惊奇一阵。   自几年前大病过一场后,他就再没生过病。   这次突然生病,真让他意想不到。他觉得自己很强壮,考试时明明也有注意,怎么就感冒了呢?   叶君书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尤其是看着比他还弱的余茂林依然生龙活虎的,叶君书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不管心里怎么想,叶君书还是老老实实躺了两天床,灌了几天药,幸好并不严重,好好休息一下,很快就好转了。   本来这几天他和余茂林准备出门和同窗聚会互相交流一下,可惜被生病这事打乱了节奏。   余茂林向来和叶君书一起行动,所以这几天也没出门。   久没出现的温毕华听闻叶君书生病,忙大包小包的过来了。   他居住的地方离东区很远,来一次都要大半天,温毕华也想过像余茂林那样搬过这边来住,但是这个念头被无情镇压了。   比起余茂林孤家寡人的来上京,他是拖家带口的,连同他的老师也在,所以他大半年的时间,才来过一次叶君书的新家,也就是刚搬进来的那会儿乔迁宴。   其他时间他们见面,都是在外头。   不过由于会试在即,他们各自还是在自家温书的时间居多。   今天是温毕华第二次来叶宅。   叶君书看到连温毕华都活蹦乱跳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像他这个脆弱得脑补都能把自己弄生病的,竟然都没生病,叶君书更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中招了。   但是显然,大家对叶君书会生病的事,都不觉得意外。   人都是脆弱的,没有谁能强大到一辈子不生病,感冒不是很正常的吗?搞不懂叶君书为什么会纠结。   “子舟啊!我和茂林互相对了题,他说你的答得很出彩,不用担心入不了榜。”   叶君书的症状并不严重,但是他怕还是会传染给友人,还是自觉隔离了,今天好得差不多了,他才出来招待一下温毕华。   叶君书的答案已经交给余茂林他们看了,能得余茂林的肯定,叶君书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他心里一直清楚,自己是比不上余茂林这个纯粹土著的,乡试考的名次比他高纯粹运气。   一旁的余茂林点头表示自己是这个想法。   既然连余茂林都说好,那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就看名次是多少了。   叶君书看向温毕华和余茂林,“那你们呢?”   余茂林说道:“我没什么问题。”   温毕华挠挠头,说道:“我就不指望了,我有几道题答偏了,而且,策论写得一般。不过没事,老师也说了,以我如今的水平,不足以榜上有名,所以我这次只是积累一下经验,三年后再考。”   温毕华这次的心态很好,他在乡试时都是险险才考上举人,天下比他优秀的学子更多,连考了第一名第二名的两位友人都没太大把握,他能考上才怪呢!   所以他这次参加会试,只是试试水而已。   叶君书点点头,没说什么安慰话,估计他说了反而让温毕华更心情不好了。   不过在名单还没出来之前,一切尚未定论。   会试的成绩要十五天后才出来,叶君书看了几天书,确定自己的感冒好了后,才和余茂林去参加座谈会。   他们雍州出来的学子自有小团体,今天这人相约明天那人相邀,活动安排得满满的。   叶君书和余茂林作为雍州学子这一届的领头人,自然也组织了一次大聚会。   正忙忙碌碌间,南阿麽找到了叶君书,说出自己这段时日一直在心头盘旋的念头。   “大少爷,老奴觉得有件事需要和您说一下。”   “你说。”叶君书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大少爷是时候考虑买些下人回来了。”南阿麽微微躬身道,“大少爷您往后做了官,家里只有老奴和承和是不行的,这个事原本应该年前就该和您商量,但您的重中之重是会考,所以就拖延到现在。”   “买人?”叶君书一听到这个词就下意识皱眉。   “于情于理,咱们现在这个时候买人是最合适的。”南阿麽说道,“如果等大少爷做了官再买人,容易入了不知底细的人。”   南阿麽这么一点拨,叶君书就想得更深远,的确,如果他运气好考上进士,还能在最后的殿试上取得好成绩,无疑让众多权贵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   那个时候再买人,谁知道买的是谁的人?叶君书可不想自己家里进了心思不正的下人,他家孩子那么多,万一出了问题,那真是防不胜防。   到时候出门交友,招待访客,都需要人手,方家和余家不可能一直帮他,单靠南阿麽的话,很多事情忙不过来。   叶君书思考再三,最后道:“阿麽,这件事就交给你和路哥儿了。”   犹豫了下,他补充道:“让路哥儿挑人吧,阿麽你在旁边掌掌眼。”路哥儿年纪不小了,家里的琐事都是让路哥儿管的,可以说,叶家是路哥儿在管家。   除了家里的大部分银子还在他手里,外面的交际他在维持,其他事情,都是路哥儿在处理。   叶君书想,等他以后的前途越来越好,孩子们的亲事需要慎重对待,哥儿不管结契的是大家小家,都需要管住一个家才是真正的当家。   现在让他们练手,将来才不会什么都不懂。   这里的大环境皆是如此,反正技多不压身,叶君书只能想尽办法让孩子们懂得更多。   南阿麽应声:“是。”   买下人这件事得到叶君书的允许,路哥儿和南阿麽特意挑了时间去牙行挑人,为此,还将商铺交给小山和南承和看管。   没两天,就带回了六个人。   一对中年夫夫和他们十四五岁的哥儿,姓陈,一个同样看着是个十四五岁的年轻汉子,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夫夫。   模样都挺端正,看着是个忠厚老实的,目光有些木讷,但没什么坏心眼。   叶君书对南阿麽和路哥儿的眼光还是信得过的,不过虽然第一印象很重要,但只有想相处过了,才看得出对方的人品,如果心思不正,到时再发卖出去也可。   叶君书有他们的卖身契在手,倒不担心什么。   他不由感叹环境的潜移默化,真是影响人,即使心里还是膈应买卖人口,但是他也能在心里想这些了。   叶君书听了南阿麼对他们的安排,管厨房的杂事的都分配好了,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抛开不管了。   转眼就到了会试放榜的那天。   倒春寒已在前两天就结束,现在气温正在慢慢回升,叶君书他们只需穿件薄外套即可。   叶君书饶是淡定,但也不可否认的开始紧张起来。   既已决定要在科举一途出头,他当然想一次就考过。如果这次没过,还要在下一个三年才能再考,除非有特殊情况开恩试。到时给他的压力,更大了。   叶君书心里躁动不安,面上还是很淡定。   他们今天没有出门,而是让家里的下人去看榜,余茂林同样在他自己的家,叶君书身边只有孩子们陪着。   今天的疯狂估计比以往其他考试出榜时不遑多让,况且人数更多,名次此时已经出来了,只是榜单还没贴出来。   叶君书需要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不然这等待的时间太过煎熬,因此他手拿一本故事书,给双胞胎和两个哥儿弟弟念故事。   虽然他念得一板一眼毫无吸引力,但是孩子们都很捧场,叶君书便念得更欢了。   双胞胎偷偷对视一眼,小大人似的面露无奈,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的大哥呢!   等小山和承和前后脚跑回家里,而小山跑得太急,踩到门槛上脚底一个打滑差点往前扑,但他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匆忙往大堂里跑。   叶君书看到他们的脸色,忍不住站起来,心跳都慢了半拍,观他们的表情,似乎是好事?   “中了!中了!大哥!”   小山看到叶君书,激动得脸色涨红,“大哥!你是第二名!第二名!”   叶君书怔愣了下,十分意外自己能取到这个名次,虽然他有把握自己能榜上有名,但是不敢奢求自己能排前列,结果,是第二名?   他眨眨眼,看到孩子们互相抱着蹦蹦跳跳,欢呼雀跃,才确定自己的名次没错,他真是第二名!   心底涌起一阵阵狂喜,叶君书喜形于色,孩子们已经围着他不停的说着恭喜,叶宅的其他下人也说着吉祥话。   大家的脸上皆是兴奋不已,主家有出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走出去也有几分面子。   “这个月每人多发两个月月薪。”主家有喜事,大家也沾沾喜,叶君书大方道。   下人们听闻,更加热情的道贺。   欢喜过后,叶君书又问:“你们茂林哥呢?”   小山先说了自家大哥的名次,经叶君书这么一问,才想起自己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于是连忙说道:“茂林哥是会元!”   “真的?!”叶君书又是一阵欢喜。   他就知道,余茂林这么厉害,考得绝对不比他差!   余茂林中了会元,基本上,如果在殿试里做得不差,他就很有可能会被钦定为状元!   他和好友皆榜上有名,还囊括了第一第二名,叶君书无疑是激动的,他又问了温毕华的名次,不过他落榜了。   这个事他们心里都有准备,但是他们三人,就他落榜了,估计心里也会不好受。   不过叶君书没时间想更多,一群黑红官服的士兵已经敲锣打鼓的前来报喜了。   叶宅陷入新一轮的繁忙。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叶宅的正门大开, 迎接了一波波的报喜人,鞭炮声响了一地,喜钱撒了一波又一波。   田叔第一时间也赶了过来,送上大礼祝贺。   会试榜上有名, 叶君书此刻是贡士了, 离他的目标又进一步。   以他现在的名次, 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只需要最后确定名次,不出意外的话,他有望前二甲。叶君书控制不住的心喜, 只差个殿试,他就正式踏入官途了。   先不说其他, 起码殿试之后,他就脱离科考的苦海,不用再参加科考了,每参加一次, 都要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他能一次全通过,可以说在科举一途上,十分顺利了。   殿试录取者称为进士,进士分为三甲, 一甲三人,称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 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赐同进士出身,二甲、三甲第一名皆称传胪。   传胪大殿之后,新进士还需参加朝考,朝考考卷氛围三等,一等第一名称朝元。   进士中一甲三人,殿试后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其他进士,按殿试、朝考名次,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职。   来报喜的官差同时也亲自通知了殿试的时间,是在七天后。   因为离殿试时间距离近,他们便没大肆庆祝,只一家人私下庆贺一番。   当天傍晚,会试中考上贡士的名额名单给到叶君书手里,他仔细看一遍。   第一名和第二名赫然挂着余茂林和他的名字,除此之外雍州学院出身的举子还考上了六个,无疑为雍州学院的辉煌史再添一笔,更加打响雍州学院的名号。   想必等这次科举之后,前往雍州求学的人更多了。   叶君书觉得,今年雍州知州的政绩可以添上浓厚的一笔。   任职期间出了这么多个新晋进士,不也证明了知府大人治理有方。   还有几天就是殿试,叶君书索性不出门了,他不想去参加什么聚会,也谢绝了这些天登门拜访的人,只在家里温习功课。   他可不想只差临门一脚了,反而出了状况。   不管什么时候,最好小心为上,出门在外,意外太多。   叶君书在书房里看书,把玩了下他时不时都要看几眼的端砚,思绪不由飘飞。   阿玙应该已经知道他考上了吧?   他应该会关注自己的吧?   可惜他要避嫌,不然他们就能见面了。   他们好久没见面了啊……   等他做了官,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吧?他也能了解阿玙所在的世界了。   叶君书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愉悦地想到,他离阿玙也更进一步了呢!   他畅想了下未来,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些傻气,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继续看起了书。   只是看着看着,还是看不大进去。   叶君书继续发散思维,开始想家里的孩子。   年前的时候因为还没彻底安定下来,再加上他更多的精力花在备考上,所以孩子们的教育问题都一拖再拖。   等他考上进士,小山和承和的进学问题要提上日程,上京的武学院应该更出众点,到时要打听一下怎么才能将孩子送进去。   还有双胞胎,他们今年已经七岁了,该正式启蒙。   叶君书虽然自他们三岁起就开始教他们念书,都已经会背《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这些基础知识,但是这些还不够,叶君书到底不是正式的先生,他们应该到学堂去才更好。   但是学院一般不招收哥儿,所以只能小为去进学。   至于径哥儿,他到时再看看要不要请个夫子在家教学。   勤哥儿整天跟在路哥儿身后跑也不是个事,到时也让勤哥儿一起上课。   叶君书将家里孩子未来几年的安排都想一遍,才踏踏实实的继续看书。   而被叶君书惦念的李玙,此时正在皇宫中,陪在皇后身边。   皇后李哲同样出身武将世家,乃是李玙亲小叔,未入皇宫前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哥儿,但是皇宫几十年的勾心斗角和条条框框的规矩,终究将他的棱角磨平了,起码他的外表上,是个端庄大气的高贵范儿。   此时李皇后手里拿着一张张写满字迹的宣纸,朝李玙说道:“玙哥儿,这些都是我让人收集来的本次科举未婚的青年才俊资料信息,你看看可有合心意的?”   李玙自小在李皇后身边长大,加之血缘关系,对待他是无法冷下脸的,他无奈道:“娘娘,您不必费心了,臣没打算结契出去。”   李皇后一脸的不赞同,“胡闹,哥儿怎能不结契?你因为李家已经耽搁这么多年,如果不能让你结契个合你心意的爷儿,将来九泉之下,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你父亲阿姆和李家的列祖列宗?”   说着,李皇后的眉宇染上些灰暗:“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得宠,咱们李家就不会有这个结局。”   很多时候李皇后都忍不住在想,他们李家到底做错了什么,十几年间他的亲人死的死,伤的伤,到现在,嫡系只剩两兄弟相依为命。   他们李家历代为大夏守卫疆土,忠心耿耿。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如果是战死在边疆,他无话说,可是很多蛛丝马迹看来,他的兄长侄子,都是死于暗算。   可惜那些人埋得太深了,他们查了这么多年,就只查出了点线索,但是幕后之人,他们查不出来。   李皇后怎能不怨,如果他能得势,他起码能助兄长一臂之力,而不是一而再的拖后腿,让兄长即使远在边疆,也为他操心不已。   李皇后在无数个日夜里,都反复问着自己,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选择入宫。   其实他心里知道,他已经后悔了。   即使曾经对皇帝有几分情意,也在后宫这几十年中,被消磨掉了。   所以他兄长去世那年起,他就不再奢望争宠,而是竖起尖锐的高墙,将自己在乎的人层层保护起来。   可惜他那点势力,终究还是无法将他远在边疆的侄子们保护好,在看到他仅剩的两个侄子一个残疾一个毁容的回来,再坚强的李皇后也觉得天塌了。   可是他不能倒下,如果他倒下了,那李家就真的要完了!   李玙见李皇后又陷入自责情绪中,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抚道:“娘娘,您别难过,守卫疆土是李家的使命,虽死无憾。”   他们李家守护的,是大夏的百姓,大夏的疆土,父亲和二哥战死沙场,他也很难过,但是这是他们的选择。   他相信,即使是大哥,到现在也不会后悔牺牲一双腿换来了胜利。   李皇后的情绪恢复很快,他眨眨眼,消去眼中的水光,“瞧我,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想起往事。”不等李玙安慰,他就拉着李玙的手道,“你大哥可是拜托我了,让你一定要在今年选个结契对象,哪怕不马上结契,可以先定亲。”   李玙的亲事说来也是坎坷,到了年纪,皇帝刚想给他指婚,他父亲和二哥就去世了,守了三年孝,皇帝又起了指婚的心思,只不过去了一趟边关,回来时李玙毁了容,婚事又指不成。   皇帝原本指的是康老亲王嫡长孙世子,康老亲王的爵位世袭罔替,李玙一旦结契过去,将来就是亲王妃。   皇帝对自小看到大的李玙也是有几分感情,所以想为他指个身份高贵的世子,可惜他的一番好意被辜负了。   消息刚透出去,康老亲王妃跑后宫去一哭二闹,明摆着不让皇帝下旨,小世子更是放话,他是不会结契一个毁了容的哥儿,闹得皇帝也是一阵没脸。   但是康老亲王和老王妃是他的亲叔叔亲叔姆,他最后还是没有指婚出去,这样一来,皇帝对李玙更是心存愧疚,所以只要李玙发话愿意和谁结契,皇帝肯定会二话不说,马上指婚。   所以满朝的青年才俊,可以说是任李玙挑选。   不过他们身为李家人,还没卑微到别人瞧不上你还死乞白赖的赖上去,能让李家人首肯的,最起码的一点,就是不能嫌弃李玙。   但这并不妨碍李皇后给李玙提前相看。   李皇后拿起最上层的一张纸,里面记载着符合条件的青年人家庭信息,性格之类的。   “这些都是在会试中比较出彩的青年,想必在殿试会取得不错的成绩。玙哥儿,你看这个,是会试第一名,余茂林,是雍州一大士族嫡次子,尚未结契,年二十有一,年纪和你相仿,你觉得怎么样?”   说着,还不等李玙有所反应,就自我否决道:“这个不行,据查探的消息称,他是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听说是准备等他那未婚夫及笄后就结契的,还是算了。”   李皇后放下手中这张纸,拿起第二张,这些纸张是按照会试的名次排序的,所以第二个是——“你看这个,叶君书。”   听到熟悉的名字,李玙目光一动,似是惊讶。   “寒门子弟出身,父姆双亡,家里还有五个幼弟,年方十九,尚未结契……小了你三岁,不过这差距不算大,虽说家世差了点,但能在会试上考了第二的成绩,说明还是有些才能,玙哥儿,你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你觉得叶君书怎么样?可以嫁吗?   李玙:那还只是个孩子。   叶君书:不,我不小了!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李玙:怎么证明?   叶君书:只要你嫁给我,马上就能证明我不小!   李玙:→_→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你父亲曾说过, 值得相伴一生的人,最重要的是人品,二看其能力,最后才看其家世, 这个叶君书, 能被卓贤之看中收为弟子, 说明他心思磊落,不是奸诈之徒;在无父无姆还有一堆幼弟拖累的情况下还能在科举上有此成果,证明他的能力亦是十分强大。   就是家世这一层薄弱了点,而且无父无姆是个减分项……”李皇后总体对这个青年是满意的,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一点,不过换个角度想, 家世差了也算是好事,起码看在李家和他的面上,叶家不敢怠慢玙哥儿。   这么一想,李皇后对这个人就哪哪都觉得满意, 接下来只看这个人在殿试取得什么名次,如果太难看也不行。   当然最重要的,是玙哥儿的想法。   李皇后将目光投向李玙时,他的面上已经看不出异样,“娘娘,   侄儿暂时不想考虑这事。您不如帮侄儿挑个哥么吧,哥哥一直孤身一人。”   “你们兄弟二人啊……”李皇后无奈地摇摇头,都是为对方着想, 想为对方打算,一个想弟弟结契出去再考虑,一个想哥哥先结契了夫郎有人照顾了再考虑。   “你哥哥的亲事,我心里有数,现在是你先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这个青年你觉得怎么样?”   李皇后将密密麻麻写满青年信息的纸张递给李玙。   为着方便,而且信息收集得比较仓促,所以纸张里都是文字信息,并没有图像。不过能送到李皇后面前的,首先身材相貌上并无明显缺点,并不用为此担忧。   结果话题又绕了回来,李玙只好道:“太小了。”而且,这是他的朋友,哪能,哪能让他的亲事被别人左右呢?   更何况,他们彼此只当对方是朋友。   李皇后迟疑了下,爷儿大哥儿三四岁没什么,但是哥儿大爷儿这么多岁,的确是个问题。可是玙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挑选个年纪相仿的,更加难挑到合适的了。   大夏朝的爷儿和哥儿成亲得早,基本上到二十岁再挑,只剩三两个歪瓜裂枣,好的都被定下了。   除非年纪轻轻就丧偶的。   但是李皇后私心里,觉得他家玙哥儿值得最好的。   所以在发现这次科举中有这么多大龄未婚的优秀青年才俊时,李皇后是十分激动的,他家玙哥儿的亲事,有望解决!   既然前面两个都不行的话,那只能继续看了。   李皇后又挑选了一张,犹豫了下道:“那这个邓鸿远?会试上排名第三,今二十有二,是潭州乡绅之家,不过他虽然没有正夫郎,但是家有通房侍宠之流两个,似乎是个好颜色的。”   单这一点,李皇后就对这个一万个不满意,他们李家爷儿可是从来都没有侍宠的,对自家夫郎都是一心一意。   他们李家的人,都不擅长内宅之事,如果后宅太过复杂,过得不快活,还不如不结契。   不过如果这个邓鸿远在结契前会将这些通房送走,并保证会对玙哥儿专一,他勉强认为这个还算在可考虑范围。   李玙无奈道:“娘娘,现在提这些还早了点。”   “不早了,咱们先相看好几个,等殿试结束确定了人选,咱们好第一时间让皇上赐婚,免得被别人提前一步给抢了。”李皇后碎碎念道。   明贵妃的那个哥儿,也是在适婚年龄,听说也在相看人家,李皇后担心他们会在背后使幺蛾子。   这是,宫侍前来禀告,七皇子来了。   李皇后一听,便道:“让他进来。”   随后一个身着皇子冠服,小大人似的沉稳的十一二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孩儿参见姆后。”夏侯宣璟朝李皇后行了礼,随后朝李玙喊了声,“玙哥。”   李玙亦行礼,“见过七皇子。”   他们虽然关系亲密,但是向来恪守礼节,李家从不会因为血缘和恩宠的关系就忘了本分。   互相行礼打招呼后,李皇后招七皇子到身边,目光柔和,“璟儿怎么过来了?”   “回姆后,孩儿听说玙哥进宫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七皇子一脸纯良的回道,“昨天太傅布置的功课,孩儿有些不懂,正想问问玙哥呢!”   李皇后好笑的点点七皇子的额头,“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兄弟情深,都下去吧。”   他总算放过李玙,不再揪着亲事不放。   李玙偷偷松口气,悄悄给七皇子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哥俩就退下了。   走出到外面,七皇子露出个孩子气的笑容,朝李玙邀功道:“玙哥,我来得及时吧?”   李玙赞赏地点头,不过,“如果来得更早些就更好了。”   他都听娘娘念叨了快一个时辰了。   七皇子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总得给姆后足够说话的时间,不然姆后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他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李玙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七皇子问道:“玙哥,你现在准备去那里?”   “我出宫去吧。”   李玙并不想在宫里多待,虽然他在皇宫住了十多年,但是实在产生不了归属感。   闻言,七皇子颇为舍不得,自玙哥出宫后,他们这么多年都没好好相处了。   七皇子可以说是在李玙跟前长大的,对这个表哥的感情很是亲近,他们还没说几句话,玙哥就要出宫去了。   他深深地叹气,如果他能随时出宫就好了,这样他就能想什么时候出宫找玙哥就什么时候出去了。   “玙哥,你放心,我在宫里会时刻关注姆后的,不会让他乱点鸳鸯谱,名单里的那些青年才俊,我也会暗暗考核的,我一定会为你找个好夫君!”   七皇子保证道,姆后看人不一定靠谱,他一定会在一旁严格把关!   李玙心中无奈,他们到底是有多怕他结契不出去?   他真的不想和人结契啊……   李玙无法想象和一个陌生人组成家庭的日子。   七皇子念了一路,直到走到宫门口,才停了口。   李玙暗暗感慨,不愧是娘娘亲生的,这念叨的模式一模一样,七皇子即使只有十二岁,却已经深得娘娘真传。   七皇子不得皇令不能出宫,所以他只能送李玙到这里,李玙道别了七皇子后,拿出腰牌,出了宫门。   宫门外不远的地方,李家的马车一直停在那里。   李玙走过去,直接上了马车。   沉默寡言一身彪悍气息的马夫驾着马车缓缓驶离皇城。   “公子,是直接回府吗?”   外头传进马夫的询问,李玙想到回去之后大哥还会再念叨一波,又是一阵头疼,“到外城逛一圈吧。”   “是。”   李玙本来就在关注他的新朋友的动态,科举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他更是让人时刻关注着,事实上,名次刚出来他就知道了,说不定知道得比叶君书本人还更早。   只是因为避嫌,他一直没什么表示。   这会儿又被娘娘勾起了想法,李玙忍不住在想,作为朋友,他是不是应该送上一份礼道贺?   只是想到他的朋友被作为未来夫君的候选名单送到他面前,李玙想想就觉得尴尬,他仔细考虑了下,还是决定等殿试之后再去恭贺。   因为此时正是科举时期,外城很是热闹,万千学子聚集在外城,随处可见考生,自会考放榜后,考上的没考上的,都在茶轩之类的地方大举开座谈会。   叶君书和余茂林在上京的时候还算低调,基本上只有雍州的学子才认识他们,这第一第二名被他们囊括了去,万千学子中谁不对他们好奇?可是他们不得其入,没有途径将他们邀请出来。   认识他们的学子相邀,都被推拒了,以要专心应对殿试的理由通通拒绝了。会试的前三名,只有邓鸿远比较活跃。   这不由让没见识过余茂林和叶君书的人心里犯嘀咕,这第一名和第二名,该不会名不副实吧?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叶君书和余茂林都是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专心等殿试的到来。   会试是在三月十五考完,半个月后放榜,然后过七天就是殿试的时间。   七天的时间转眼就过了,殿试日子的那天,考上的学子们一个不落的出现在礼部。   实际上,殿试分为两个阶段,第一天并不直接开始殿试,而是到保和殿再进行一次考核。   考核并不难,主要是考察贡士们的真实情况,比如容貌是否有碍,是否有口吃,贡士是否有真才实学等等。   叶君书觉得这和选美模式差不多,但是转念一想,人都是视觉动物,将来的同事自然赏心悦目更好,尤其是皇帝,身为最高掌权者,如果每天对着一张丑八怪的脸,心情自然不会好。   况且,官员们认为,人的容貌太丑,说话口吃这些,会影响朝廷的形象。   不过,基本上很少人会在这个考核里被淘汰掉的,人的相貌只要不长得太过奇葩,丑到惨不忍睹,没有谁会因为相貌太丑而被淘汰掉。   基本上少数在这一轮被淘汰掉的,都是因为有口吃问题,说话不清,表述不流利,有严重结巴的。   虽然不会被剥夺功名,但是想要更进一步,很难。   这一届录取的贡士共有二百五十八名,按名次顺序,一一进行考核,考核的内容题目随机,但对能站在这里的贡士们来说,相当简单,他们只需烦恼在众多考官面前会不会怯场的问题。   考核完后,他们还不能离开,下午半天,是他们学习礼仪的时间。叶君书还有闲情的想,怪不得前世的电视剧里朝拜皇帝时的动作那么一致,原来是专门学习过的。   不过如果不系统学习,的确很难有那些整齐划一的效果。   叶君书从几年前起,就深深体会到阶层的差别。   在外面待得越久,看到的世界越大,就更加能体会到等级的森严。   士农工商、皇权贵族,每个人都只能在属于自己的那个阶层里活动,一旦越雷池一步,就是逾越。   想要改变自己的地位多么渺茫,唯一一个人人都有的途径,就是科举。   不,不能这么说,是只有自由身的农民百姓阶层以上,才能有这个途径,工籍商籍,还有不在四籍之内的奴籍、乐籍诸如此类,除非脱离这些籍贯,否则,根本没有改变门第的机会。   但是想要改变出身,难如登天。   没有人喜欢过卑躬屈膝的日子,叶君书也不例外。   这些年下来,他的想法改变了很多,起码,他的野心已经滋长,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他都想往上爬。   叶家村的平淡日子,曾经是他所愿,如今,他已无法再回到曾经的那种心态,或许他已经变了吧。   可是他不想再过那种任人宰割的生活,无能为力的心情,他体会过一次就够了。   学习礼仪并不难,大家都不是蠢笨之人,基本上教过几遍之后,在皇帝面前该怎么参拜,在遇见高官时该怎么行礼,都已经学会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本手册,里面遇见什么人该怎么避讳此类的内容。   正式演练过几遍,等确定没问题了,礼部才宣布考核结束。   此时已经的天色未暗。   毕竟明天要正式面圣,不容许出半点差错,不但贡生们,连礼部官员都严肃以待,毕竟一旦出现错误,首当问责的,就是礼部。   所有贡生们有序离开,叶君书的精神状态还很好,但也不好随意打量皇宫。   他记得阿玙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不知道多年前小小只的阿玙是否曾经跑来过这里玩耍过?   叶君书只要想象这么一幅画面,心口就像被挠了痒痒一样,只是他不好表现的太过好奇,出了皇宫后,便同余茂林一起坐马车离开。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三天便是正式考试。   殿试作为科举考试中最高的一个级别, 最后的一个环节,关系到他们最终的排名,本次二百五十八名贡士无一不慎重以待。   殿试只考策论,地点就在前天考核的保和殿。   说是考一整天, 但实际上, 下午申时一到就要交卷, 时间上有点紧。   这一天,叶君书的早膳都不敢吃太饱,也不敢多喝水,也不敢吃重味道的东西。   毕竟皇宫那种地方, 能不走动就不走动。   而且当朝最高统治者会在殿试期间出现,万一出丑了就不好了。   虽说礼部发的通知是所有贡士都要在卯时在皇宫门口集合完毕, 但所有人都不敢踩点来,基本上都是提前到达等候。   叶君书和余茂林一道,因着时辰还早,就和其他相熟的贡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叶君书倒注意到, 这群贡士中有个人似乎对他们有敌意,如果不是叶君书的感官比敏锐,说不定还发现不了。   叶君书不着痕迹扫一眼,听着部分在他身边围绕的贡士的称呼,这是第三名?   知道了对方的信息, 叶君书便没再关注。   卯时刚到,礼部的官员就过来了,旁边还有几个面白无须的宦官陪同。   因着所有的注意事项已经提前说明, 他们就不再重复,直接指引他们入内。   叶君书他们按照前两天考核演练过的礼节,有条不紊的一一行进。   等他们有序坐在属于自己的书案前时,一声清亮悠长带着独特韵味的音调蓦然响起——   “皇上驾到!”   叶君书等人随即站起跨出一步到两个书案之间的距离间,衣摆一掀双膝跪在坚硬的地上,前摆放正。   明黄色朝服的皇帝在一大群的簇拥下走过来,叶君书他们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叩拜礼很是讲究,一举一动每一个步骤都有严格的规范。   行完礼没一会儿,就听到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说道:“平身。”   所有下跪的官员和贡士一致的起身。   这就见到这个朝代的最高领导人,叶君书的心情还是有点小激动,他的脑海里想象了很多种皇帝的形象,可惜无法抬眼验证。   他们需要微微仰起头以便皇帝观察他们的相貌,不能低垂着头只给一个皇帝后脑勺,此为大不敬。   但是他们又不能直视龙颜,否则也是大不敬。   他们的座位是按名次排序的,叶君书和余茂林都在第一列,叶君书甚至能看到皇帝明黄色的衣摆。   此时是大夏泰安年间,皇家复姓夏侯,泰安帝为大夏第五任皇帝。   泰安帝说了些勉励的话,大意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国家栋梁,朕看好你们,好好努力之类的话。   然后泰安帝就离开去上早朝了。   叶君书等人又是整齐划一的跪地喊“恭送陛下。”   虽说殿试是皇帝主持,但是皇帝并不会一直坐在这里看他们考试,等上完早朝,可能会抽个时间来看一下。   毕竟是一国领导人,每天的公务那么多,皇帝不可能浪费一天的时间只为看这些贡士考试。   他们这一批贡士坐在保和殿内,乌压压的一片,周围全是考官宦官御林军,在这么多双眼睛都注视下,每个人都无所遁形,做什么小动作都会落进他人眼里,这种情况下,没人敢作弊。   叶君书他们送走皇帝后,在宦官的提醒下坐会座位,接着就有人派发试卷。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位皇帝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不等叶君书回忆,试卷和草稿纸就发放到他的面前,叶君书抛开杂念,开始看题。   本朝的殿试主要试策论,也就是写议论文,题目都是与国家的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生活风气、教育等有关,都是十分具体而现实的问题,而且要考生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案。   本次考的策论只有一题,题目很长,粗粗浏览一遍,大概有五百字。   他们需要根据问的内容写一篇两千字左右的论文。   这次策论的题目内容是:“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其意主要是问如何通过外交努力,与边境的藩虏罢战息兵,和平往来。   这道题既考察考生对国家军事和外交的关心和了解程度,也能看出考生处理国家大事的实际能力。   叶君书想到近年来边关战争屡次频起,自李家打退外族求降后,在外族得知李家元帅再也不能领兵打仗后,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波澜的边关,心中就是一紧。   因着阿玙的关系,叶君书对边关的动静是十分关注的,如果又有战事起,那阿玙是不是又要去边关打仗了?   虎符还握在李家人手里,如果起战事,而李家没有让人服众的领军人物的话,那么很可能这次虎符要交出去。   而一旦交付出去,那虎符就难再回到李家手中。   身为武将世家的李家一旦没了兵权,对上明家,就更没有优势,李家在朝中,更加举步维艰,皇帝的恩宠,从来都是信不过的。   甚至更想长远点,多年后如果是大皇子上位,身为新皇外戚的明家势力更加如日中天,到那时,李家人还有活路吗?   叶君书越接触到阿玙的世界,就更看清他的危险处境,更加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倾尽自己所能,保护好阿玙。   当然这些问题对他来说还太久远,叶君书专注到眼前,殿试会出这样的题目,也代表了朝廷此时的态度,他们并没有继续开战的想法,但是如果外敌来犯,他们也绝不会退让。   只是此时还没到开战的程度,所以朝廷的想法是如何通过外交的手段平息战争的苗头。   毕竟一旦开战,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一笔巨资,这无疑也是在消耗国力。   叶君书定了定神,回想起自己所知的种种外交手段,理了理思绪,一边开始研磨,一边打好腹稿。   等把墨研磨好后,再在草稿纸上将自己的想法写出来。   既然是和平外交为主,自然是要从这个角度切入。   但在列举解决办法之前,还需先宣扬一下国威,点明我朝不喜欢战争,但也不惧怕任何战争的态度,再阐述一番为什么外族会屡战屡败,却依然不怕死的还要继续冒犯。   他相信,没有人会喜欢战争,外族人之所以想侵占他们疆土,无非是本朝土地辽阔富饶肥沃,而他们所处的地方环境恶劣难以生存,只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能彻底平息战争。   叶君书在草稿纸上快速写一遍,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他写得专注,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人都不知道,等余光不经意撇到那一抹明黄,他笔尖一颤,笔下那一撇生生加粗了一倍。   他定定神,即使这一瞬间心跳如擂鼓,手中还是毫无停滞的流畅往下写。   权当没发现了。   但是一旦知道身边站着个人,还是最高领导人,叶君书终究无法无视他的存在,幸好没一会儿陛下就离开了。   叶君书悄悄松口气,陛下真是任性,一声不响的就悄悄来了,他连停留在他身边多久都没注意到。   还好他的心脏足够强大,定力还好,不然被吓得大惊失色殿前失仪,惹了陛下不喜,那他的前途就没了。   他应该表现得还算不错?   还好他刚才是在草稿纸上写字,不是在试卷上,不然,那有点不和谐的一笔,肯定会让他糟心。   要知道,殿试的文章要弥封,但不需要誊录,考生的文章直接同考官见面,所以书法好坏关系很大。   即使心里神游想了些乱七八糟的,表面上叶君书还是在专注做题。   不过他只是分心一会儿,就接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拓展。   要彻底平息战争,就要帮忙解决外族的生存问题,每年给他们提供物资肯定是不行的,很可能一个不注意就养虎为患,将对方的胃口养大,贪得无厌。   但是他们可以开通边境贸易,以物易物,外族人可以换取他们所需,他们朝廷也可以换取外族的一些物品,只是需要注意不能换铁器之类的敏感东西出去,只能严格限制在生活必需品上,特殊物品禁止出口。   还有安全问题,两族之间互相忌惮敌视不友好了那么多年,马上就让他们相亲相爱肯定不现实。   因着战争的关系,两族之间基本全程无交流,所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一开始就全线开通贸易往来那是十分白痴的行为,他们应该是和外族谈判开通一个试点,确认其可行性后再考虑开通其他地方的。   贸易过程中又涉及了方方面面的东西,需要全面考虑好。   当然所有合作的前提,是双方皆有息战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突闻一记钟声。   叶君书才发觉,已经到午时,他们该吃饭了。   他低头一看,自己想写的内容基本写完了,只等下午誊抄到卷子上。   叶君书将试卷和写满字的草稿纸小心翼翼的拨一边,然后等待御林军们送上午膳。   吃饭的时候他们都不能离开座位半步的,而且四面八方的军士们团团将他们围住,虎视眈眈。   叶君书连眼睛都不敢乱瞟,只低头盯着自己的书案,免得被别人误会自己想偷看别人的答题。   不多时,就有一群太监和御林军送上午饭,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一碗清汤。   放到叶君书面前时,还都是温热的。   叶君书舒眉,总算有顿热饭吃了。   还以为会像其他考试一样,送上来的都是冷冰冰的。   哪怕在众目睽睽之下,叶君书仍吃得津津有味,还觉得这馒头挺好吃,嚼着的时候还有种若有若无的甜味。   再喝一口汤,这还是碗骨头汤,虽然不见猪骨头,但是挺香浓的,那滋味,还挺不错。   只是叶君书不敢多喝。   他怕喝多了会想去如厕。   虽然没有规定说考试期间不能上厕所,但是基本上没有谁会真的去,除非真的忍不住,否则,大家憋都会憋回去。   想想如果在这里去如厕,起码有两个以上的御林军对你寸步不离,真真是寸步不离,哪怕你脱了裤子对方也会紧紧盯着你那种,只要一想象那画面,叶君书就觉得还是少喝点水吧。   等叶君书吃完午饭,不多时就有太监前来收拾,叶君书不经意扫一眼,发现周围的考生已经开始继续答题了。   由此可见,大家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的,起码在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还能做到心不为外物所动,真正的心无旁骛。   也是,能走到这一步的考生,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怯场。   喝饱顿足后,叶君书开始继续做题,自己想写的内容都写下来了。   他粗略看了一遍,自己的字数控制得很合理,不多不少,不过还需重新梳理一遍,润色一番,然后才开始抄写。   卷面的整洁和字体的美丑也很影响阅卷管的印象,所以叶君书抄得很用心。   等他抄完后,离交卷还有一点时间。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叶君书细细浏览一遍, 再三确定没问题后,就等着后面写的卷子墨迹干透再交卷。   殿试是可以提前交卷的,不管你写完没写完,只有你交卷了, 自有人前来收卷以及引领考生离开。   当然, 都到这一步了, 他想没有谁会傻的卷子还没做完就离开,大家都是提前做完卷子了,才会离场。   虽然在场的所有贡士一般都不会落榜,但是如果你连题目都没答完就离场了, 那说不定你会成为大夏朝上第一个因卷子没答完而被落榜的贡士。   叶君书注意到,在场的起码有一小半的人已经交了卷离开, 余茂林也走了。   不过叶君书不急,反正时间还没到。   他不经意一扫,就看到前头正上方长长的书案上,仍然身着明黄色朝服的泰安帝正低垂着头批奏折。   案桌两边堆了高高一摞的奏折。   叶君书迅速移开视线, 免得被误会直视圣颜,被判为大不敬。   他心里暗暗可惜,自己看过去的时候陛下正低着头批阅奏折,他没看清陛下的相貌,不过因为长居高位, 那股滔天气势,绝无仅有。   原来下午的时候泰安帝又来了,还是坐在考试现场, 以自己的行动表明自己对科举的重视。   古代称科举出来的官员为天子门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最后一场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不说后面的名次,起码前几名是由皇帝亲自钦点的。   等笔迹干透后,叶君书小心翼翼的将卷子装入属于自己的封袋,随后收拾好自己的笔墨纸砚,装入自己的书箱后,才举手表示自己要交卷。   很快就有一名宦官走过来,叶君书看对方将自己的卷子小心地收走后,叶君书才提着自己的书箱,在宦官的引领下退出考场,离开保和殿,直接走出到宫门口。   宫门外的不远处还停有很多辆马车,叶君书看余茂林站在他们的马车前,连忙走过去。   叶君书看余茂林的神情轻松,就知道他答得不错。   不过对于余茂林来说,似乎没什么能难倒他的。   这次殿试,叶君书没让家里人来送,赶车的是余家的车夫。   两人先后进了马车,叶君书直接靠在软垫上,神色疲懒。   马车慢慢驶离皇城,因为地段特殊,车夫驾驶得很慢,可能是怕冲撞贵人。   叶君书颇有好奇地问:“茂林,你看到陛下长什么样了吗?”他的一举一动都太过谨慎,陛下三番两次出现,叶君书都没觑道真颜,不得不说很让人扼腕,那是皇帝呐!   余茂林直接摇头,“没注意。”   “……”很好,这个回答很强大。   “反正迟早都能看到的。”余茂林表示,他一点儿都不好奇。   ……说得也是。   等他们都考上了做了官,见皇帝的机会就多了。   这么一想,叶君书就不纠结了,随后又问:“你觉得自己答得怎么样?”   余茂林回答得一点儿也不谦虚:“尚可。”   叶君书一听,替好友欣喜,如果不出意外,余茂林得状元之名的机会很大,历届殿试的前三名基本都是在会试的前三名。当然,突然杀出一匹黑马的可能性也很大。   基本上哪怕原本在会试上排名靠后的,如果在殿试中策论答得非常出彩,得状元也有可能。   回到叶宅,叶君书和余茂林两人都到书房将自己的策论默写下来,互相分析拜读。   叶君书看完余茂林的答卷后,就十分确定,这次的状元郎,非他莫属,虽然自己答得也不错,但是明显余茂林的答案更胜一筹,如果是他,他也会选余茂林。   就不知道其他人答得怎么样,上面的人怎么看。   殿试考完,叶君书一时无所事事。   他这些年专为事业和家庭两头奔波,如今家里已经步上正轨,科举也已经走完最后一环,只等一切尘埃落定。   不知怎的,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不过他到底是叶君书,他的人生目标已经很明确,早已规划好一切,茫然什么的,这些情绪都不适合他。   殿试之后的第五天才出名次,期间的这几天挺难捱的。   叶君书估计,可能每个贡士都有这样的情绪,等待的过程最煎熬,简直让人坐立难安,彻夜失眠。   幸好身边有余茂林和温毕华陪伴,一起聊聊侃侃,日子不算难熬。   温毕华这几天游走在众多学子之中,知道很多八卦消息,回来说给叶君书他们听,也算一个解闷。   温毕华连外头质疑他们两个的第一第二名名不副实的事都说出来了,满脸的义愤填膺,显然对外面的人这么说他的两个好友十分气愤。   倒是叶君书他们一笑置之。   酸话而已,他们这些年听得多了,不被人嫉妒的天才不叫天才。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温毕华说完这些事后,转而说起了私事。   他一脸艳羡道:“等你们金榜题名,一定有很多好哥儿任你们挑选吧?我听说很多世家哥儿,最喜欢榜下捉夫了!”   他的两个好友皆未成亲,到时肯定挑花眼,只要这么一想,温毕华就觉得自己好羡慕好嫉妒!   说到这个,叶君书也很好奇,他发现,自己认识的朋友,基本上在这个时代来说,都是大龄未婚的,仿佛自己混的是个假古代。   不是都说古代的人成亲得都很早的吗?   基本上哥儿十六岁左右就结契了,汉子最晚不过二十,很多汉子到二十岁这个年纪,娃儿都能满地爬了。   但是看看他身边的这些,余茂林都二十有二了,还没成亲,而且家里也没有侍宠,温毕华只比余茂林小一岁,但同样未结契,还有昊子哥也是。   就连秦师兄,二十岁的时候才成功脱单和洛哥儿结了契。   叶君书忍不住怀疑,难道是物以类聚?   他们都是古代大龄剩男团的一员?   温毕华托着下巴苦巴巴叹气道:“唉,我也想被大家哥儿看重捉回去结契,我可不想回去结契那只母老虎,好不容易才脱离虎口逃到京城。”   深深思考了会儿,温毕华两条眉毛皱得紧紧的,一脸的认命,再次叹气:“算了,那只母老虎凶巴巴的,我不要的话肯定结契不出去,我还是勉为其难收了吧。”   真是愁人,不过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他还是不抗争了吧。   叶君书:“……”等等,温毕华是不是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叶君书想到偶尔温毕华抱怨式提起好多次的小几岁的竹马,还三番两次为了躲人经常跑来他们家的,那位传说中的恐怖小哥儿竹马?   叶君书看他表情,也不是真的讨厌嘛!得,这个是迟早会脱单的,不算剩男团成员。   然后余茂林就皱眉道:“我有未婚夫郎了。”所以榜下捉夫这个约定俗成的风俗,轮不到他身上。   然后两人的目光落到唯一一个真、单身狗身上。   叶君书:“……”   温毕华一脸的艳羡:“说不定子舟还会被赐婚啊!”戏文里都是这样演的。   说真的,你们这样的态度是很容易失去我的!   原来到头来,只有他一人才是真的单身狗吗摔!余茂林什么时候冒出个未婚夫郎了?他怎么不知道?   ……也对,他也没问过。   叶君书重重咳嗽一声,强调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两人一听,眸光更是闪亮,余茂林直接肯定地说道:“元宵那天那个哥儿。”   温毕华连连问道:“真的吗真的吗!茂林你见过?长得怎么样?和子舟相配吗?”   余茂林点头,不过不予评价,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对一个只见过一次还是好友心上人的哥儿评头论足,不过他对他的印象很好就是了。   温毕华见从余茂林嘴里问不出什么,转身又缠着叶君书问去,两眼直发亮,充满了对八卦的热爱。   叶君书被缠得直接没了脾气,但是丝毫不说出阿玙的丁点儿信息,迅速转移话题,“不知道这次的金榜会是什么结果。” 温毕华想也不想就道:“肯定能得前面名次,最不济也在二甲榜上!”   叶君书叹气,“突然对自己的试卷没什么把握。”仔细一想,自己似乎回答得没什么亮点?想到自己的考卷正在被读卷官们评审,叶君书就一阵忐忑,万一名次不好怎么办?如果排名不在前面,官途说不定就没那么顺利了。   “怎么会呢?你的名次肯定在前面!”温毕华斩钉截铁道,然后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想八卦的内容,全部心神都在给好友加油打气上。   叶君书一边认真倾听状,心里悄悄松口气,总算没被缠着不放了。   而此时,皇宫内的一处封闭的宫殿里,读卷官们正在改卷子。   因着殿试不需誊录,考官们直接读阅原卷,而且只有二百五十八份卷子,但是每个阅卷官都需要给所有卷子评点打分,所以速度不算太快。   阅卷官共有八名,他们要在三天内选出最优秀的十份试卷进呈给皇帝,由皇帝钦点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   时间上比较紧张,但是进展井然有序。   第四天下午的时候,十份共同评选出来的试卷送到泰安帝的案首。   泰安帝还未打开来看,就对身旁微微躬身站立的头发花白的高官笑道:“今年的考生都很年轻啊!朕依稀记得,上一次最终进殿试的贡士,大部分都是年纪偏大的,这次朕看,考上贡士的年轻学子就有三分之二。”   明相随即诚恳地道:“全靠陛下治理有方,我朝各地方能大力地培养出更多年轻优秀之人。”   “哈哈哈……”泰安帝龙心大悦,他随手拿起其中一份试卷,细细阅读。   “朕记得,元宵那晚出了两对至今无人能解答出来的对联的那两个学子也在这其中,是叫叶君书和余茂林?还考了第一名和第二名?”泰安帝询问身旁的人。   泰安帝在殿试上,看到两张他印象深刻的面孔,顿时十分感兴趣,他已经看过一点他们的答题内容了,如果不是在考场上,他当场就要抚掌击叹,两人写的内容都十分精彩,而且并非天马行空,可操作性很强。   另一边面白无须的大总管随即躬身笑道:“陛下没记错,那两位学子是叫这两个名字,奴才还记得,陛下和那位叫叶君书的相谈甚欢。”   下方的八名阅卷官心中一紧,马上就猜到泰安帝接下来的意图,心抽得直想这两名考生的试卷应该在这里面吧?   余茂林和叶君书能考到前面的名次,殿试上的成绩自然不会太差。   果然,泰安帝就在前面几份卷子里找出他想看的。   因为此时已经到泰安帝面前确定前三名,这会儿他可以看到每个考生的名字和对应的试卷。   泰安帝总算看到完整的策论,他率先看了叶君书的卷子,看到精彩处,直接拍掌叫好,而后余茂林的答卷更让他眼前一亮。   不管是叶君书的贸易经济论,还是余茂林的教化论,同样精彩,细思下来,两个办法都有可操作性,并不是纸上谈兵。   尤其还敏锐的分析了对策的优劣和该如何防范,该怎么实施,经过他们精妙绝伦的文笔构造,组成一篇无懈可击的策论。   再翻阅一看,还有一篇文章同样出彩,他一看,是会试第三名邓鸿远的答卷。   泰安帝愉悦地大笑,朝廷又迎来了三个可塑之才,不知道他们能为朝廷的格局带来什么变化,泰安帝表示十分期待。   他提笔圈下这三个名字。   底下几名阅卷官对视一眼,看来,这一届科举的前三名,出来了。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放榜的那一天, 叶君书和余茂林等二百五十八名贡士一个不落的早早进宫。他们穿上朝廷统一发放的贡士服,正按照会试的名次分两排在两侧站着。   叶君书和余茂林分别站在两列的第一位。   太和殿里,泰安帝和一干大臣正在议事。   今天的重中之重是新科进士的排名,一般来说前十名是由泰安帝亲自指定, 但基本上只有前三名是泰安帝钦点, 而后面的名次, 则由大臣们一同商议。   进士的排名分三甲,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后面是二甲和三甲。不久之后他们会被宣进殿内,泰安帝会宣布一甲三人的名字, 然后是第四名,也就是二甲第一名。   其他人的名次则由这位二甲第一名宣读, 这也就是传说中的“传胪大典”。   接下来就是天下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金榜题名了。   传胪大典之后,金榜会被送出太和中门,至东长安门外张挂在宫墙上,供外面的人瞻仰。   而新科进士们, 则会直接从皇宫出去,打马游街。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便是如此形容。   从很早之前开始,叶君书就知道南阿麽他们早早就定好视野极佳的茶楼位置,就只等这一天的到来, 为此付了极高的定金也不觉得心疼。   他相信很多人也早已事先预定了新科进士会进过的地方的位置,以便观看。   这让一向淡定的叶君书此刻心里都惴惴的,不知自己的名次如何, 希望不会让孩子们失望。   而且,阿玙肯定也会前来观看,如果自己的名次太低,他都觉得丢脸了。   叶君书只想在阿玙面前展现自己更好的一面。   他余光看向其他人,自己的位置看到的并不多,余茂林一脸的镇定自若,倒是他后面的那名进士,已经在频频擦汗。   叶君书观好友如此,那颗跳动不安的心,稍微平复了点。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毅。   而此时殿中,众大臣正为后面的排名争执不休。   虽然前三名已被皇帝独断专行的定下了,当然,这是皇帝的权利,大臣们没人傻得发表意见,毕竟这是个实权皇帝,不是傀儡,没人敢在老虎旁拔须。   但是二甲第一名,也就是传胪,这个名次也是相对重要的。   毕竟传胪是要在大殿中宣读所有进士的名次,可是一次非常重要的露脸机会。   这个传胪,要在前十名中的七名里产生,而这七位里,有一个是户部左侍郎之子万修和,一个是吏部侍郎之嫡孙庞礼赞。   这两人之中的才华不相上下,谁当这二甲第一名都有人持反对意见。当然没人觉得他们会徇私,毕竟前三名已经确定,而这两人的确同样优秀,同样担得起第四名。   “陛下,万修和这些年在文人圈子颇有名气,令同龄人敬服,可见其才能不一般,这传胪的名次,当他莫属。”一个胡子花白的高官发表意见。   “此言差矣,万修和在此次会试中名次落后庞礼赞数名,可见庞礼赞的才能更甚,本次传胪理应是他。”另一大臣出言反驳。   “非也非也……”   群臣吵闹成一团,一旁的武臣作壁上观,他们一向和文官不和睦,在此间也没什么发言权,就在一旁围观看戏。   泰安帝见大臣们吵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就一阵脑仁壳儿疼,他便询问站在前头,一直没有说话的高官,“明卿,你怎么看?”   明相迈出一步,恭敬弯腰行礼,“回陛下,既然众位大臣始终无法达成一致,不如唤新科前十名入殿,当场再考核一番如何?”   群臣顿时安静,再无异议。   泰安帝闻言,满意地点头,“明卿此言有理,传新科进士前十名进殿吧。”   叶君书等人在外头等待良久,突然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唱喏:“传余茂林、叶君书、 邓鸿远……进殿!”   一共喊了十个名字,并不全是贡士排名前面的,叶君书心头一跳,应该这些就是殿试选出来的前十名了。   他和余茂林都在名额里。   叶君书心中一阵喜悦,这说明,他考的最终名次在前十名里,就算没有一甲,也在二甲里头,这称得上是个好消息!   叶君书忙敛住心神,跟随被点到名字的人的脚步,在太监的引领下,往前方走去,进入太和殿。   叶君书等人给泰安帝行了礼,规规矩矩地站在中间,两旁站着朝廷的文武大臣。   虽然这次喊这些人进来,是为确定传胪的人选,但泰安帝并没有直接就问万修和和庞礼赞,他将目光投注在叶君书身上。   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好,小小年纪,态度不卑不亢,心胸疏朗。虽然只简单交谈过一会儿,但是聊天聊得很舒服,足以让他对这个年轻人产生好感。   况且这个年轻人的才华惊人,至今出的对子无人能对,而这个余茂林,脾气有些孤傲,在官场上是不受欢迎的,很容易受挫折,不过年轻人,还可以慢慢打磨。   想到这,泰安帝颇有兴致地开口:“朕记得,今年元宵佳节,大街小巷流传了两副许久无人能对的上联,可是在座的哪位出的?”   叶君书和余茂林对视一眼,齐齐出列,叶君书躬身道:“回陛下,此乃学生与友人茂林一时兴起之作。”叶君书没想到,他们随意写的对子到现在都还有人惦记着,而且传进陛下的耳里。   不过再听,叶君书越觉得陛下的声音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他是站着微微躬身回答的,此时只要抬抬眼,就能看到陛下的龙颜。叶君书觑着个空儿,回答问题的同时飞快地扫了一眼。   他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怪不得总觉得熟悉,原来正是元宵那天站他们摊位前和他聊天聊了挺久的黄老爷!   他当时只以为是个皇亲国戚而已,还安慰自己现实不是电视剧,一国之主哪有那么轻易微服私访还被他遇上的,结果还真被他们遇上了!   叶君书回想当时他有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态度有没有轻慢,但看陛下面带笑容,似乎对他挺满意的。叶君书心里悄悄松口气。   “有人对出来了吗?”泰安帝记得自己离开之前都还没人对出来,更加感兴趣。   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不得不说,这些高官常年累积下来的气度威仪哪怕不刻意凸现,也让他感受到浓浓的压力。   但凡胆子小点见识少点的人,估计都受不住御前失仪了。   叶君书顶着巨大的压力,努力无视周围,不卑不亢地答道:“回陛下,尚未有人对出来。”   自出现奇对,不少读书人都妄图对出来,这也是扬名的一种方式,无数文人冥思苦想都对不出来的对子,如果有谁对出来了,无疑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证明了那人的才华。   可惜据叶君书所知,直到此刻,都没有人对出来,否则,京城早就宣扬开了。   泰安帝捻须,“画上荷花和尚画;岑溪山水今奚在。不知在座新科进士,有谁答得上来?”   叶君书和余茂林对视一眼,皆目露惊讶,他们都是心思玲珑之人,陛下此举是,将他们的对子拿来做再次考核了?   泰安帝似乎跟这两副对子卯上了,一直想知道有谁能对出下联。   十位新科进士沉默,不少人目露思索,似乎在绞尽脑汁的想下联,叶茂林和叶君书是这两个对子的出题人,自然不用他们回答。   叶君书垂眸看着地板,心想这位泰安帝似乎挺任性的,说一不二,不过这也证明泰安帝是实权皇帝。   泰安帝俯视众位文武百官,尤其是这几个新科进士,一阵沉默蔓延,似乎真把他们难住了,泰安帝心中一阵失望,这里头也没人能答得出来不成?   这两副上联之所以难对已经分析说明过,要对出契合的下联,很有难度,不然也不会难倒这么多文人。   泰安帝将目光落在叶君书身上,见他眼观眼鼻观鼻的,还有一脸淡定的余茂林,难道就他们自己知道怎么答?   不多时,新科进士里的一位俊秀儒雅的年轻人打破沉默。   “回陛下,微臣不才,愿一试。”   虽然他们还未正式确定名次,但已经是铁板钉钉的进士,可以自称微臣了。   有人站出来,自然引起他的注意,泰安帝饶有兴致的点头,“对哪一个对子?”   出言的进士挺直腰板,直接道:“画上荷花和尚画,微臣对的下联是,书临汉墨翰林书。”   “妙极!妙极!”泰安帝抚掌笑叹,“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此联对得佳!你可是户部左侍郎之子万修和?”   “回陛下,微臣正是万修和。”   “万爱卿,果然虎父无犬子,你有子如此,后继有人啊!”泰安帝愉悦的和百官中一位短须中年高官赞道。   万侍郎出列,恭敬地说道:“陛下谬赞,犬子顽劣,还需陛下多多教导。”   “万爱卿谦虚了。”   随后泰安帝开始点名,“庞礼赞?”   身材较矮,有点虚胖的年轻进士俯身行礼:“臣在。”   “据闻你诗赋做得不错……”泰安帝随意指了个词让他当场作诗,这个庞礼赞似乎真是才思敏捷,很快就做出来了,十分贴合泰安帝指定词的意境。   泰安帝点评几句,称赞地点头。   叶君书注意到,庞礼赞微胖的脸兴奋得涨红了。   泰安帝一一点列在场的人,询问特长之类的,反倒是叶君书和余茂林,除了一开始问了那两个对子,没问他们其他东西。   这无疑让叶君书心里没底,皇帝对他们两个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们的名次应该不是靠后吧?   等到所有人都问完了,泰安帝的目光又落在叶君书和余茂林身上,然后并没有问他们的特长,反而说道:“你二人是好友?”   余茂林和叶君书对视一眼,余茂林谨慎地答道:“回陛下,是的。”   叶君书虽没说话,但面色肯定。   他和余茂林交好并不是秘密,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而且他们往来也没避着什么人,何况他们不时会互相住对方的家,说他们关系不好,傻子都不信。   “你们同为考生,互相竞争,看到对方比自己优秀,不觉得是个威胁吗?还能毫无芥蒂地相处?”   泰安帝见的人多了,有些人为了前途为了利益,连亲人都能出卖使坏,更别说只是朋友了。   叶君书心中一凛,这个问题一个答不好可能就影响他们的名次了,难道关系好的人不能同时排名在前吗?   可是科举制度里并没有这样的明文规定。   叶君书斟酌了下,还是如实答道:“回陛下,老师曾说过,良师益友皆缺一不可,茂林与微臣思想一致,理念相同,我们互相督促,共同进步,坦白说,如果没有茂林,微臣也许今日就无法站在这里。”   不得不承认,余茂林这些年里,给他的帮助很多,如果没有余茂林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不可能进步那么快,或许他这一届会落榜,还需要三年的努力。   叶君书继续道:“更何况,只有品格卑劣、庸碌无华的人才会嫉妒别人,真正心怀坦荡的人,只会对有才华之人惺惺相惜,会因嫉妒朋友才能而陷害朋友的人,注定会走不长远。”   余茂林亦道:“子舟所说亦是臣的想法,朋友易得,佳友难寻,臣十分珍惜与子舟之间的友情。”   泰安帝点点头,也不知道对他们的回答满不满意,但是叶君书和余茂林都问心无愧,如果因为他们之间感情好就要避讳,但他们总不能因为想同时得个好名次就说彼此之间关系其实不好吧?   泰安帝没再说话,大殿蓦然安静,仿佛落针可闻。   叶君书等人意识到什么,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皇上要开始最终名额的宣告了吗?   几息之后,泰安帝再次开口,“既如此,朕宣布,本次新科进士的一甲排名:状元为余茂林,榜眼为邓鸿远,探花为叶君书。”   泰安帝每宣布一个名字,叶君书都屏着呼息,直到一甲落实,叶君书才舒口气,他的排名真是出乎意料。   余茂林为新科状元他不意外,但他还以为自己最终会落在二甲之后,不过太让他惊喜了,他竟然在一甲!   在泰安帝宣布完后,在场的文武百官和新科进士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跪地拜道:“臣等谨奉诏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君书心中大喜,面上也控制不住的露出几分喜气,其实严格说来他们排名在前的这么多位才学都是极好的,谁排在前面都没人有意见。他在泰安帝问出后面的话后就不对自己排名在前抱希望了,没想到他还能在一甲。   要知道,一甲的三位,在传胪大典之后,会由皇帝亲自颁发上谕,直接入翰林。   而二甲之后的众位,还要经过朝考才能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何况还是三年之后才能进入,比一甲还要晚三年,除非皇帝开特例,特别钦点直接入翰林。   而三年的时间,足够同期的前三名的官职阅历,高出一大截。   然后他们就出去了。   叶君书也不管外面神态各异的其他新科进士,回到队伍中继续站好。   科举制度中虽没明文规定,但一般为着忌讳,同期进士前三名不能是同一州府出来的,可能是怕会抱团之类的,但偶尔也会有打破这个不成文规定的现象。   泰安帝不仅将同一州府出来的两人定了这么前的名次,还一点儿也不忌讳他俩还是多年挚友关系很铁,这背后肯定有其深意。   这也让叶君书知道,表面风平浪静的朝廷,其实暗藏汹涌,危机重重。   不过不管怎么说,叶君书是这无形较量中的得益者,叶君书暂时不管背后的弯弯绕绕,此刻,是他享受胜利的时刻。   能到这一步的各位进士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他们被叫进去的原因,见其他同样进去的几位进士朝叶君书他们三人轻声道喜,其他就近的进士也道了声喜。   叶君书才知道,同样考上进士的有很多官家之后,只是他们的名次被压在他们之后,此次一甲的三人,余茂林是士族出身,邓鸿远是乡绅之子,叶君书却是寒门子弟,没有一个是官家出身的。   让他印象深刻的那位万修和,一直表现得谦谦有礼,还若有若无的朝他们示好,丝毫没有被他们压了一头的负面情绪。   没过多久,可能是后面的名次都排好了,就开始举行传胪大典。   传胪大典还是在太和殿举行,太和殿又称金銮殿,场地极大,是用来举行各种典礼的场所,包括传胪大典。   又过了一会儿,叶君书等人就听到奏乐响起,十分独特有韵味的古调,这也传递一个信息,传胪大典,正式开始了。   与此同时,一名礼部鸿胪寺官前来领新科进士进侧殿。   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是进士,可以穿正七品的朝服和戴三枝九叶的顶冠,但他们又还不是正式的七品官,所以朝服是红色的,颜色十分鲜艳,传胪大典完毕后他们还要穿着此身去游街。   叶君书的心情一直很激动,哪怕自己平日再怎么成熟淡定,也无法无动于衷,十年寒窗苦读,不就为等这一刻吗?   余茂林同样很激动,他们快速换好衣服,还互相打量一番。   叶君书下意识就想打趣一下余茂林,但碍于实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好做得太过,不过真的好高兴啊!   很快,乐章换了一个调。这是有两位官员进来,指引他们前往大殿就位。   此时殿内的情景和他们之前看到的很不一样了。   泰安帝已经换了一身礼服坐在龙座上,神色威严。   文武百官立于两侧,中间空出一条宽敞的御道,地面铺上了红毯。   鸿胪寺官领他们排在百官之后,奏乐停止,众人行三跪九叩礼,随后肃立恭听。   这时,一名官员手捧皇榜站到文武百官前,宣读制诰曰:朕于子午六年四月九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随后,鸿胪寺官在再次响起的奏乐中唱名:“第一甲第一名余茂林。”   话音刚落,余茂林就在官员的指引下出列,走到御道最前方,跪于左侧。   随后又唱:“第一甲第二名,邓鸿远。”   邓鸿远亦在官员的指引下走上前,跪在御道最前方的右侧,于余茂林并排。   “第一甲第三名,叶君书。”   叶君书出列,走在红毯上,到御道左侧,跪在余茂林的后面,之后的排序以此类推。   一甲前三名,为彰显恩重,是由官员亲自唱名三次,亦是由官员亲自领引出列上前。后面的名次则由二甲第一名,也就是传胪唱典。   而传胪这个名次,在此之前在殿中争论不休,最后前十名再次被宣进殿当场考校。   最终这个传胪花落谁家,叶君书也是很好奇的。   这时鸿胪寺官接着道:“请第二甲第一名,传胪官万修和出列,上前唱名。”   随即万修和出列,行大礼跪拜:“微臣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万修和上前,郑重地接过皇榜,接着唱名:“第二甲第二名,庞礼赞。”   万修和是京城人士,官话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声音亦是洪亮,奏乐声中,他的声音十分清晰。   叶君书跪在御道上,仔细听着。   后面还有二百多名,要传唱完毕还需要挺长的时间,而且要大声说那么久,传胪也是个辛苦活。   不过估计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传胪唱典,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机遇。   本次二甲名次共一百二十五名,三甲名次一百三十名,差距并不大。   等所有人的名次传唱完,叶君书听出万修和的声音都有点哑了。   此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接近晌午,传胪大典亦即将结束。   万修和行了礼后归位,随后文武百官及新科进士行三跪九叩大礼,三呼万岁,典礼完毕。   泰安帝离开后,鸿胪寺官将黄榜接好,在礼乐仪仗下,走出太和殿,一路到长安门外,张贴黄榜。   此间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和新科进士们皆跟在黄榜之后,出门走的路亦是非常讲究,总的来说,最出风头的就是前三名,其他人只能暗暗羡慕嫉妒恨的看着他们光明正大的享受特殊待遇。   黄榜粘贴上去后,新科进士看榜,找到自己的名次,传胪大典才算全部完成。   然后,新科进士们最荣耀的时刻来了!   那就是状元游街!   叶君书想到再过不久,阿玙和孩子们就会看到英姿雄发万众瞩目的自己,而自己会让阿玙和孩子们骄傲不已,心中的喜悦直接翻倍又翻倍,整个人都快晕乎乎的了。   他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才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能飘,他要展现自己睿智风华成熟的一面!   叶君书等人按名次骑在马上。   他是探花,排在第三位,不过距离余茂林不远。   前方是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骑马开道,紧接着的是拿着各种乐器的乐队,再后面才是他们新科进士。   虽然大家都会骑马,但是为确保安全,他们新科进士的马匹都配有一名马夫牵马。   前面的队伍已经排好移动,叶君书骑在高头大马上,低头看看自己穿着鲜艳的大红色衣服,胸前还挂上过大红花,总觉得傻兮兮的,会不会有损他的形象?   叶君书看向余茂林,而余茂林此时也在回头看他。余茂林长相称得上好看,穿着大红衣戴着大红花也不显得俗气。   叶君书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状元郎,待会儿可得注意不要被小哥儿们热情的果子砸中啊!”   只听余茂林慢吞吞道,“不会,他们只扔探花郎的,要知道,探花郎可是历届新科进士的颜值担当。”   叶君书:“……”突然想和余茂林绝交了,陛下会收回他的名次吗?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叶君书等人出门的时候, 叶君山几兄弟后脚就出门早早去了预定好的茶楼,尽管时间还很早,大街上还冷清,但是他们已经迫不及待。   窗台一侧的窗户大开, 正好对着一条干净平坦的宽敞街道, 可以一览无遗。   双胞胎搬着高凳放在窗边, 踩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盯着街道。   “大哥什么时候来啊?”   二哥可是说了,今天可以看到大哥金榜题名打马游街威风凛凛的样子,大哥好厉害!   “还早呢,五弟别急。”路哥儿和南阿麽一边往桌面弄早餐, 一边说道,“先过来吃早膳, 吃得饱饱的,等会儿才有力气给大哥扔花花。”他们几兄弟一人精心挑了一朵花扎成一束花,只等大哥经过时送给大哥的。   叶君书离开家门入皇宫参加传胪大典后,同样早早爬起来坚持目送大哥离开的他们在家里坐不住, 早膳还没吃就跑来了,便将家里易带的烙饼之类的拿过来了。   茶楼只有糕点茶水之类的,并不提供膳食,幸好茶楼并不明示不能带东西进来。   双胞胎跳下凳子,哒哒哒跑过去, 然后爬到椅子上坐好,等三哥给他们拿好吃的饼饼。   “不知大哥考到多少名。”叶君山一边大口吃还热乎乎的烙饼,一边担忧地说道。   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胃口就像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饱,路哥儿便将还有好几块烙饼的盘子往叶君山面前推。   “大哥那么厉害,一定能考上……状元!”勤哥儿歪头想了一下,然后想到他们最常提起的最厉害的名次,在孩子们心里,他们的大哥无所不能,非常非常厉害,一定能考到第一名!   双胞胎连连点头,一脸的认同。   “那茂林哥呢?”路哥儿逗道。   勤哥儿顿时皱起小脸,茂林哥也好厉害的,嗯,就比大哥差一点点,“茂林哥第二名!”   “哈哈,勤哥儿说得对。”路哥儿好心情地摸摸勤哥儿。   不过路哥儿猜测,大哥可能不是第一名,更大可能是还在后面的名次,但是大哥能考上就很厉害了,他相信大哥将来一定官途坦荡。   几兄弟热热闹闹吃完早膳,南阿麽收拾了下,让茶楼上了点心茶水。   一般新科进士游街在临近中午,离开始时间还很远,不过几兄弟玩闹玩闹,时间也过得快。   叶君为占着宝座,不时往下看看,街道已经热闹起来。   可能大家都准备围观看热闹,人前所未有的多,还能看到很多年轻的哥儿在家人或家仆的陪同下走出来。   叶君为扭扭肥嘟嘟的屁股,扭头对叶君山说道:“二哥,我想去如厕。”   叶君山便牵着叶君为往外走,下楼去后院的茅房。   “等好了叫二哥啊。”叶君山叮嘱道。   “知道了二哥。”叶君为应了声,迈着小短腿跑进茅房。   叶君山等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肚子痛,也想如厕,见叶君为还没出来,就捂着肚子急忙跑去最近一间小茅厕。   等叶君为跑出来,茅房大门口没见他二哥,叶君为以为二哥没等他回去了,便跑出去,一蹦一跳的往他们定的包厢走。   小短腿刚迈上楼梯,看到一个小二模样的少年双手捧着一盆开得正艳的鲜花在他前面经过,往上面楼梯走。   叶君为一双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好大好漂亮的花花!比他们挑选的花还大!而且是紫色的!他们没有这个颜色!   他要去摘来给大哥!   叶君为小短腿迈得飞快,咚咚咚地跑上三楼,不过因为阶梯距离有些大,他跑得并不快。   等好不容易爬上三楼,恰好看到刚才捧着花盆的小哥哥空着手从一个房间里出来,还细心关上门。   叶君为黑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小哥哥将花花放到那个房间里了吗?   他连忙跑过去,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然后伸出小胖手轻轻推,虚掩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他往里瞅瞅,然后门就开了。   叶君为吓了一个蹦跳,一双大眼睛瞪圆,小身板定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李玙常来的包厢里的那盆花被粗心的小二打破了,今天才有小二送了新的过来,他刚看了两眼,就觉察到门口有动静。   并无有害气息,反而像只小仓鼠似的,李玙便无声地走过去,打开门。   然后一低头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似的,竟是个小孩儿?   白嫩嫩肉嘟嘟小脸总给他莫名的熟悉感,李玙努力柔和气息,为避免吓到小孩儿,他还蹲下身子,努力柔声问:“小朋友,你迷路了吗?”   当然,自认为很和蔼的语气,实际上并没什么情绪波动,可把叶君为吓得很有拔腿就跑的冲动,这个大哥哥好可怕的样子呜呜呜……   可是瞅到屋里头放在桌上的漂亮花花,叶君为真的好想要啊!   他双手捧着肉肉的下巴,眨巴着眼,软糯糯地道:“大哥哥,你可以送五娃一朵漂亮的花花吗?五娃想送给大哥。”   会心一击,李玙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卖萌,但是小孩儿此刻的表现让他的心砰砰的直跳,情绪波动越大,周身的气势更甚。   差点把叶君为吓哭,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卖乖没用了吗?怎么大哥哥更加可怕了呜呜呜……   叶君为正想转身就跑,李玙就扔下一个字:“好。”   不就是一朵花吗?给给给!   李玙起身往里头刚放下的花盆走过去,直接摘了一朵最大最艳的,看看上面还有两朵,干脆都摘了下来,只剩几片绿叶。   然后捧着三朵花过去,蹲下身递给小孩儿,“给。”   叶君为抱着鲜花,眨眨眼,“谢谢大哥哥!”然后转身迅速跑走。   等跑下楼,撞上一群焦急跑出来寻人的哥哥们,叶君为大喊一声:“二哥!”   “你这小孩!二哥不是让你出来就喊我了吗?不声不响的就不见,要急死哥哥我!还以为你被坏人抱走了!”   叶君山一脑门子汗,天知道他出来没看到叶君为有多害怕,整个人慌得都直打颤了,此时看到叶君为,恨不得抓起来打屁股。   叶君山将叶君为抱起来,后怕极了,还以为自己真把弟弟看丢了。   叶君为扁扁嘴,“没看到二哥,我就先回来了。”   “回来也不直接回厢房,跑哪儿去了?”   “好了,五弟没事就好,我们先回厢房吧。”路哥儿初听到叶君为不见了也是吓到了,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南阿麽也道:“没事就好,二少爷不要责怪五少爷。”   叶君山自己也是理亏,便没再说话,一行人回到包厢。   “五弟,你手里的花哪儿来的?”   路哥儿惊讶极了,紫色的芍药可不常见,五弟哪里摘到的?   “大哥哥送的!”叶君为全然忘了自己面对那个脸上戴着东西的大哥哥时害怕的情绪,挺着小胸脯得意洋洋的,他就是这么受欢迎!   叶君为想将大花插进他们那束鲜花里,可惜他插不好,忙向哥哥求助,“二哥,这是送给大哥的!”   叶君山见这几朵花是真漂亮,便准备弄进去,路哥儿连忙接过活儿,“我来。”   二哥粗手粗脚的,可别把花给弄坏了。   叶君山挠挠头,让开位置。   一旁的勤哥儿和径哥儿惊叹道:“好漂亮的花花!”比他们摘的花更好看。   叶君为听了,更骄傲了。   等路哥儿重新将花扎好,这束花比原先大了不止一倍。他想象了下自家大哥手捧鲜花的情景,忍不住笑了笑。   突然外面一阵骚动,动静大得路哥儿他们都听到了,最靠边的南承和率先往外头望了眼,随即喜气洋洋道,“要开始了。”   众人一听,连忙到窗口找好位置,勤哥儿和双胞胎还小,怕到时场面激动过头他们会不小心摔下去,所以他们一人牢牢抓着一个。   几颗脑袋望外探,这时,两排呈n字形士兵正在往前开路,清出一条道,两旁的士兵手持长枪跑动着。   然后间开一定的距离,长枪恒腰拦截,不让围观群众超过界。   路哥儿他们不错眼的紧紧盯着,生怕错过了。   不多时,他们就远远听到无数匹马跑动的声音。   数百名身穿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御林军排成两列,两两对齐,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跑过。   腰间系着佩刀更显得御林军们威风凛凛。   叶君书和南承和满目惊叹,两眼发亮,好有气势!   御林军之后,数百名衣着大致的礼仪乐队奏着乐声走过,喜庆的强调更添气氛。   再隔一段距离,便是本届新科进士们。   他们甫一出现,瞬间引爆高潮。   无数掌声尖叫声还有亲友们的呼喊声一波高过一波。   率先走在前头的,便是本次的状元,随后是榜眼。   不得不说,这次的新科进士,更引人瞩目,年龄偏年轻化不说,大多都是颜值在线的,尤其是前几名,惹得无数哥儿尖叫不已,数不清的鲜花手帕果子不要钱似的砸向他们。   而当探花郎出现时,更又又引一波高潮,   剑眉星目,五官俊朗,嘴角还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不少未结契的哥儿尖叫着倒在旁人身上,无数五颜六色的鲜花帕子水果砸过去,差点把探花郎给掩埋。   “探花郎长得好好看啊啊啊啊!!”   “探花郎!探花郎!看这里!”   “探花郎接我鲜花啊啊啊!”   “探花郎……”   “大哥!是大哥!”   叶君山他们见到叶君书,顿时激动的挥舞手臂,“大哥!大哥!”   双胞胎差点蹦跳起来,被身后的哥哥及时按下去,一手压着,几兄弟兴奋得涨红脸,激动的大喊:“大哥!大哥!我们在这儿!”   叶君书没和余茂林聊几句,很快马匹就跟着队伍走了。   他和余茂林隔着一个榜眼,并不方便说话,反而和传胪更近些。   而且叶君书没感觉错,这个榜眼的确对他有敌意。   我是榜眼,比你更厉害!   他临走时看他的眼神透露着这么个信息。   叶君书耸耸肩,可是据他所了解,历来都是探花比榜眼更出众的,这个事实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免得打击别人。   “探花郎,恭喜恭喜!”万修和笑得如沐春风,拱手朝叶君书道喜。   “同喜同喜!”叶君书亦笑着回敬。   “早就听闻探花郎名声,可惜一直无缘相识,万某引以为憾,他日某定登门拜访,还望探花郎不觉唐突。”   “万兄言重,能与万兄相识,是在下的荣幸。”   “探花郎谦虚了。”   叶君书笑意更深,这个万修和,确是在向他示好。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此时不是谈话的时机,他们马上会经历人生之中最荣耀也是唯一一次的打马游街。   不得不说朝廷是非常重视的,士兵划道,御林军开路,比起皇帝巡游也不遑多让了。   不怪全天下人都对读书如此推崇,朝廷为了展现自己对读书人的重视,把科举弄得那么隆重,不惜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叶君书想,弄一次这样的游街,一定很耗费银子。   他们按着名次顺序出游。   凡是经过的地方,站满围观百姓。   而为了表达对新科进士的喜爱,他们会将准备好的鲜花帕子荷包香囊之类的东西扔给自己喜欢的进士,准备得多的,随便扔。   叶君书看到最先走在前头的余茂林被一朵鲜花砸在脑袋上,正想笑,然后他就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了脑袋。   叶君书下意思扭头望过去,那边拥挤站着的哥儿顿时尖叫成团,“探花郎!探花郎!”然后更多小玩意绵绵不绝的砸过来。   叶君书:“……”   不是说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哥儿都很含蓄的吗?如此热情疯狂,比起现代的追星粉丝也不差什么了,叶君书无语极了。   传说中被“看”死的美男子,叶君书此时觉得一点儿也不夸张,他觉得自己此刻都有危险了,叶君书一边想着,一边微微往后仰躲过一次“暗器”袭击。   当然更多的是躲不过,叶君书不能下马,而且因为不能惊马,动的幅度还不能太大。   叶君书只好安慰自己,没事,被砸得越多,说明自己越受欢迎。   又走了一段路,叶君书记得他家定的茶楼就在这附近,应该是这边,他抬眼望过去,就看到自家那群小孩正激动的朝他挥手,嘴里不停的喊着什么。   距离有点远,两旁的其他声音太大,叶君书没听见。   不过越是走进,他隐隐听到了,喊的是“大哥。”   叶君书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朝他们挥挥手。   然后围观百姓砸得更热情了,叶君书还听到好几声尖叫:“探花郎在看我!”   “是看我啊啊啊!”   叶君书:“……”这是个误会。   “对了花花!”   “哦对对!咱们的花!”   南阿麼连忙将一旁大束的鲜花拿过来,递给叶君山。   “二哥快快!大哥要过去了!”双胞胎揪着叶君山的衣服,激动得扯了又扯。   “马上马上!”叶君山右手拿着鲜花,瞄准叶君书。   一旁的孩子连忙喊:“大哥!花花!”   叶君书仰头一看,一大束色彩艳丽的花朵从天而降,在半空散了开来,他眼疾手快的从中抄过,抓住其中最大一朵紫色的花。   “啊!花花散开了!”孩子们急得差点哭了,然后就看到他们大哥身手敏捷的抓住了其中一朵,朝他们挥了挥,孩子们瞬间大叫着拼命喊人。   叶君书低头看了看,这是芍药啊,还是紫色的,这么罕见,孩子们哪里弄来的?他应该没接错吧?   不过,阿玙在哪里呢?   叶君书左右张望,围观的人那么多,不知阿玙在何处,他还没错过吧?   “大哥!大哥!”   叶君书从茶楼前的大道经过,孩子们的喊叫声更加清晰,叶君书微微侧头往上看。   他的目光一下子看得太上面,然后不经意就看到三楼一个窗口那个扶着窗沿,微微俯身看着他的人。   视线隔空交汇。   叶君书扬起拿着鲜花的那只手朝他挥了挥,忍不住一笑,还好,没错过。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新科进士们游完街, 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新科进士们仍意犹未尽,神情十分激动,这种万众瞩目, 所到之处, 皆有人为你欢呼的感觉, 真是太棒了!   今日的跨马游街,足以让在场所有的进士终生难忘。   难怪天底下所有人都以读书识字为荣,所有读书人都向往金榜题名。   哪怕是叶君书,也无法抵挡功成名就带来的光荣感,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他们游街的终点是朝廷的一所会馆,新科进士们下马后, 一路牵着缰绳的马夫直接将马牵走。   因为还没解散,他们暂时不能离开,他们便开始互相聊天,熟络熟络。   他们是同榜进士, 无形中关系就亲近一步,对他们来说,结交同期进士,无疑让他们在官场上多些朋友,人脉越多, 对他们有益无害。   叶君书他们几个排名在前的自然最受欢迎。   叶君书自来京城后,很少参加活动,基本上不是忙着复习, 就是忙家里的事,少有的几次出门,都是和自己的同窗聚会,根本没什么机会和其他同龄结交。   不过也有他来京城的时日尚短有关系。   因此趁着这次机会,叶君书也和一些脾气比较相和的进士聊得火热。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考上的寒门子弟,而且因为他名次在前,仿佛这一分派的进士以他为首般,簇拥在他周围。   叶君书态度谦和,平易近人地,基本上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自己偶尔发言,认真倾听,从中摸清他们的脾气性格,确定哪些可相交,哪些需远离。   没多久,鸿胪寺官前来,态度谦和的和他们说了几句,告知了琼林宴的时间,才宣布解散。   然后他们就能自由活动了。   金榜题名这么激动人心的大事,他们自然迫不及待想回去和亲人或朋友分享,所以他们解散后没再交谈,而是各自回家。   会馆所处的地段并不偏僻,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交通工具回去,甚至有些是家里人来接的。   余茂林需要回余家,没法和叶君书一起,两人便分开走。   正合叶君书的意,他喊了辆马车,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让马夫带他去那家茶楼。   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不知道阿玙还在不在那里。   但是他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但凡有一丁点的几率,叶君书也不想错过,说不定,阿玙会在那里等着他呢!   虽然游街花了一个多时辰,但那是因为行进速度太慢,且走的是主干道。   马车走的小路,穿过街道巷口,很快就到达他要来的那间茶楼。   此时人群已经散去,叶君书虽然还穿着进士服,手里还拿着那朵鲜艳欲滴的紫色芍药,只将胸前的大红花去了,不过没引起多大轰动。   他连忙往楼上去。   叶君书记得阿玙是在三楼,就在他们家定的厢房左上方的包厢里,叶君书循着方向往里走。   应该就是这间!   他连忙理理衣服,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叶君书失落的想,阿玙已经离开了啊……   也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阿玙没道理会继续待在茶楼里。   叶君书垂头,正想离开。   然后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叶君书倏地抬头,他朝思暮想的人缓缓出现在眼前。   “阿玙!”   李玙见到叶君书,显得非常意外,“子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叶君书笑眯眯地道。   李玙不知是想到什么,面上闪过一点不太自然的神色,不过这种情绪一闪而逝,连叶君书都没发觉。   李玙侧过身子,“请进。”   叶君书迈步进去,李玙关上门随后跟上。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李玙知道子舟参加了殿试,作为朋友,自然要亲自前来支持。   他并没有告诉子舟自己在哪,原本只是准备默默的观看,不想最后还是让子舟发现了。   看到朋友金榜题名,成为最受未出阁哥儿喜爱的探花郎,李玙心想,估计他的名字,会登上无数个京城世家未结契哥儿夫君的候选名单了吧……   直到游完街散场,李玙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就这么留在茶楼里,一直没离开。   不过庆幸自己没走,不然子舟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叶君书坐在还放着几盘精致点心的桌边椅子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李玙给叶君书倒了杯茶,递过去。   叶君书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恭喜你金榜题名。”李玙坐到叶君书对面,真诚地对叶君书道贺。   叶君书又道了声谢,然后看着李玙道,“我还担心找不到你呢!阿玙,能看到你,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这是你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刻,作为你的朋友,应当亲自祝贺。”   “可是没看到你给我扔花扔香囊啊!”叶君书颇为不满,如果阿玙朝他扔东西,他一定会接住!这样他身上就能挂阿玙亲自送的东西了!   之前送的端砚,不适合带在身上啊!   叶君书引以为憾,然后双眼盯着李玙,发出我不介意现在扔的强烈想法。   李玙移开视线,看着叶君书随手放在桌面的紫色大花,默默无言。   叶君书忍不住笑了笑,“我开玩笑的,那些未结契哥儿那是对我有好感才给我扔花扔荷包香囊的,阿玙自是不必如此。”   李玙平静下的表情,更加复杂。   叶君书转移话题,“阿玙,以后我能光明正大去找你吗?”   叶君书总觉得,如果顾忌这顾忌那的,他什么时候才能追到阿玙啊?本来彼此家世就天差地别,如果他们来往都要遮遮掩掩的,难度更大了。   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叶君书也不想躲躲闪闪,他想就像和余茂林来往一般,坦坦荡荡的。   叶君书刚问出口,就看到李玙似是为难。   叶君书问道:“难道你是顾忌爷儿和哥儿之别吗?”这倒是个问题,世人对哥儿总是没有那么宽容,但是叶君书本来就怀有那种心思,自然不甘心只做朋友的。   叶君书还暗戳戳的想,如果让外人知道他心悦阿玙就好了,这样就能正大光明追求了。   可惜这不是现代。   如果不是看得出阿玙对自己并没意思,叶君书也不用掩盖自己的小心思。   他怕阿玙知道了他的心思后,会远离自己。   叶君书觉得,要想捕获阿玙,还是不着痕迹的密密织网,最终让他无处可逃。   李玙道:“我自是不惧的,只是你很快就要入朝为官,如果与我交好的消息放出去,很容易被别人认为你和李家是一伙的,你的根基尚且不稳,这样对你的发展不好。”   叶君书反而道:“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与你有往来的事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们遮遮掩掩的,反而会让别人多想。”   李玙皱着眉头,的确这也是个问题。   “如果你担心你的政敌会对我不利,那你大可不必担忧,我没你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你。   叶君书自信道。   如果是以前他还不怎么有底,但是经历科举这一遭,叶君书反而看清了朝廷的形势。   自李家气弱,权力大不如前时,明家势力如日中天,锐不可挡,让皇帝产生了威胁感。   所以,皇帝是想通过此次科举,要么是壮大皇权,要么是培养起新的势力,再次架起三足鼎立的局势。   叶君书站在局外,更能看清这个平稳状态下岌岌可危的朝堂。   所谓的帝王之术,在于维持权利的平衡,忠臣要用,奸臣也要用,互相平衡制约,皇帝坐观钓鱼台。   所以在李家势大时,皇帝忌惮,于是培养起明家势力与之牵制。   可谁曾想到,李家衰落得如此之快,而明家的势力亦发展到连皇帝都无法轻易动弹的境地。   皇权,李家,明家,原本稳固的铁三角已经失衡,摇摇欲坠。   估计这也是泰安帝不曾料到的。   如果泰安帝真是这样的心思,叶君书想,说不定泰安帝会对于他亲近李家乐见其成。   如果他与李家的利益牢牢绑在一起,有能力支撑起李家的一角,那他和阿玙的结合,将更是天作之合。   所以,如果他向泰安帝展现自己的价值,让泰安帝无法舍弃,他能得到泰安帝的庇护,那他的安全绝对有保障,谁也不敢轻易动他。   叶君书微微眯眼,这样也好,起码他和阿玙在一起,不会遭到太多的阻拦。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想,是否真是事实,还得看等正式入朝后,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李玙想了想,还是没说话,他心里其实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   如果让哥哥和皇后娘娘知道他和子舟是朋友,说不定觉得他对子舟有好感,然后请陛下赐婚。   李玙尴尬地想,他总不能耽误了朋友吧?   “就这么说定了。”叶君书愉快地道,随即站起来道,“弟弟们已经在家等着了,阿玙,可以和我回去吗?我想把弟弟们介绍给你认识。”   李玙迟疑了下,“等下次有机会吧。”   子舟考上探花郎,他家里人肯定准备好了给他庆祝,他一个外人,哪好意思贸贸然过去。   “那好吧。”叶君书虽然遗憾,但也不强求,然后将他刚放一旁的花拿起来,递到李玙面前,“送给你。”   李玙刚想说不用,叶君书就握住他的手,将花放进他的手心,“那我先走了,过段时间再去找你。”   虽然还想和阿玙多相处,但不急一时,以后都时间多的是。   “好。”李玙送叶君书到门口,随即关上门。   他低头看着十分眼熟的花朵,心中默然半晌,转了一圈,他送出去的花又回到自己的手上了。   怪不得一直觉得那个小孩儿眼熟,原来是子舟的弟弟,五官长得有几分相像。   叶君书出了茶楼,迅速回了家,家里自是一阵狂欢。   金榜题名,可是天大的喜事,家里早早准备好了炮竹和喜钱。   等叶君书出现在家门口,炮竹瞬间点燃,一直响个不停,喜钱大手笔的往外撒。   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叶君书最想和孩子们聚聚,所以只是站在门口应付了些前来祝贺拉关系的人,很快就瞅着空进屋,没多久就关上正门。   因琼林宴在第三天,叶君书也是放开了和孩子们闹。   叶君书本想换下大红色官服,不想孩子们没看够,不让他换,叶君书便由着他们了。   双胞胎围着叶君书跑个不停,笑声不绝于耳。   因为他们精心挑选的花半空就散开了没被接住,双胞胎觉得是二哥扔得太过粗鲁,才让花散开的,围着叶君书好一顿告状。   叶君山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   “大哥,你不是接住了一朵花花了吗?”叶君为左看右看,他大哥还是两手空空的,不由问道。   “呃……”叶君书一时不知怎么答,如果说扔掉了?叶君书瞅瞅仰着头看着他的叶君为,他那样说的话,估计会哭鼻子。   叶君为歪歪头,“难道被抢了?”他的花花那么漂亮,被坏蛋看中夺走了吗?   “对!”叶君书果断点头,严肃极了。   叶君为扁扁嘴,他千辛万苦从可怕的大哥哥手里问来的花……   叶君书忙抱起叶君为走到一边,悄声哄到,“小为别难过,其实大哥将花送给了十分重要的人,将来,他是我们的家人哦!”   叶君为双手抱着叶君书的脖子,懵懂的看着叶君书,“将来的家人?那是谁呀?”   叶君为连连追问,叶君书只好道,“你未来的哥么。不过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哦!不然,你哥么就没了。”   “哥么?!”叶君为迅速捂住嘴,眼睛瞪圆,南阿麼可是念叨了好久哥么的事,他要有哥么了!   他绝对不说出去,不让哥么跑掉。   “你们哥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快过来呀!”不远处传来路哥儿的声音。   “来了来了!”叶君书一边应着,一边抱着叶君为过去,融入热闹的氛围。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三天的傍晚时分, 余茂林的马车停在叶府门口,准备一起去赴琼林宴。   叶君书已经考上探花,可谓是鱼跃龙门,从他考上的那一刻起, 他们家就更换了门第, 不再属于农门。   以前的叶家只能称宅, 那是普通百姓宅子的叫法,如今叶君书已经是官身,可以称之为府了。   余茂林是特地绕道来等叶君书,准备一同前往的。   琼林宴是天子赐新科进士的盛大宴会, 一般在晚上举行,因均于琼林苑赐宴新进士, 因此得名,又称“闻喜宴”。   琼林苑并非在皇宫,而是在上京的城西,面北, 与金明池相对。   然而自前朝开始,琼林宴就不再在琼林苑举行,而是改为在皇宫御花园,不过一直沿袭此叫法。   皇帝在这么优美的园林中赐宴,赴宴者不仅能品尝皇宫各种美食, 而且还能观赏园中的旖旎风光,当然是一种巨大的荣耀和十分难得的美事。   所有有幸参加的人,皆引以为荣。   如此盛大的宴会, 参加者除了二百五十八名新科进士外,还有当朝文武百官,皇亲国戚。   虽说是文武百官,但是只有四品以上才有资格参加宴会,笼统也就四五十人,再加上皇亲国戚十余人。   叶君书和余茂林皆上了马车,车轮轧过青石板的轱辘辘声响起,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他们交好的关系已然公布出去,行事间自然无须有所顾忌。   马车到了皇宫门口就停了下来,叶君书和余茂林下了车。   他们并不是来得最早的,此时已经站了好些进士,叶君书两人甫一下车,就有人上前寒暄。   邓鸿远并未上前,叶君书和他并无交集,可是他却一直对自己有意见,他对余茂林和颜悦色,却明显将他冷落了。   叶君书完全不在意,甚至有点好笑。   这么情绪外露,不说会树敌多少,但他这样的脾性,很难在官途走远,叶君书完全没必要将他放在眼里。   叶君书等人没在皇宫外停留多久,很快就进了去,在宦官侍子的领引下,一路走到将要举行“琼林宴”的御花园。   他们进入御花园的时候,宫灯早已点起来,偌大的皇家园林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不时有太监和侍子的身影穿梭其中,场面看着十分热闹。   此时正是花开的季节。   数之不尽的繁花姹紫嫣红,乱花迷眼。   还有各色蝴蝶在花丛里翩翩起舞,小桥水榭,亭台楼阁,还有点缀其中的奇花异草,在花灯的照映下,更添一分朦胧美。   叶君书等人经过拱桥。一路前往西苑。   御花园分东西两苑,前者是皇后宴请家眷的地方,西苑则是皇帝宴请百官的地方。   他们在举行琼林宴的时候,皇后也会邀请文武百官的家眷及后宫妃子皇家哥儿在东苑举行宴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琼林宴也算是变相的相亲宴。   新科进士不仅是各大世家想拉拢人才,连皇帝也想从中挑选些来培养成自己的亲信。   如果有未婚、又入了皇帝青眼的年轻进士,保个媒赐个婚什么的,是常有的事。   叶君书暗暗摸摸自己的胸口,怎么觉得自己可能会中招呢?   年轻帅气又未婚,还是探花郎的自己,估计不知被多少世家惦念上了。   他环顾一周,想寻找些可以分担火力的,但是没看到有哪个颜值比得上他的。   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烦恼,叶君书厚脸皮地想。   皇帝不会一时兴起给他赐婚吧?   太监给他们带的路,是经过东苑的,此时东苑已经有很多家眷在了。   今年的新科进士,很多都是年轻未婚的,自然更受世家夫人们的欢迎,这样一来,他们可挑选的范围就多了,竞争也不用那么强烈。   进士们经过的时候,引来无数眷客的侧目,哪怕叶君书努力降低存在感,依然被万众瞩目。   不过阿玙作为皇后的内侄,应该也会出现的吧?叶君书想,阿玙也是大龄未婚呢,皇帝皇后那么重视他,先不管心底什么想法,估计都想在这新科进士里给他挑个夫君。   叶君书矜持地想,如果皇上是给他和阿玙赐婚,那他的十分乐意的。   可惜只能想想。   叶君书猜得没错,李玙的确是待在皇后身边。   皇后为了解决李玙的人生大事,可谓煞费苦心,在和李长川里应外合下,愣是将原本并不想来参宴的李玙坑了来。   他们站的地势比较高,是一处华丽的凉亭。从此处看可以看到每一批经过东苑的进士们。   皇后一眼就注意到和状元郎走在一起的探花郎,顿时眼睛一亮,“玙哥儿,你看,那就是探花,是个霁风朗月的男子,合眼缘吗?”   皇后本来就对叶君书这个年轻人比较满意,如今他考上了探花,尤其此刻一看,相貌还如此俊俏,就更让皇后满意了。   皇后觉得,这么好的男子,一定要留给他家玙哥儿!不能错过了!   在场的可不止皇后,比较得宠的妃子,和皇家哥儿们也在场。   泰安帝膝下有九子,四个皇子,五个殿下。   大皇子为明贵妃所出,今已长成,早在三四年前就已参政。   七皇子是皇后所出,现年才十有一二,虽然是嫡子,但并不得宠,也还没到参政的年龄。   皇子们是参加西苑那边的,除非皇子们不满七岁,才陪在自家姆妃身边,不过皇子们最小的,已经十岁了。   而五位殿下自然在场。   四殿下夏侯珏同样看到了新科进士们,他是明贵妃的二子,今年十八岁,正是要挑夫君的时候。   不过皇家的哥儿不愁结契不出去,夏侯珏的眼光挑剔,挑来挑去,到现在还没挑到合心意的。   他看到年轻俊美的探花郎,自然也有些意动,可是一听说,探花郎是农门子弟出身,自然就嫌弃上了。   他可是高贵的殿下,怎么可能和寒门子弟结契?   也就李玙这个结契不出去的,才会连泥腿子都想结契。   夏侯珏冷笑一声,说不定人泥腿子都嫌弃他呢!长得又丑,年纪又一大把。   他倒是看上了同样未婚的状元郎。   同样风度翩翩,还是前途敞亮的状元郎!还是士族大家出身,这样的才配得上他高贵的身份。   “姆妃,那就是新科状元吗?”夏侯珏双手抱着一个明艳贵气的哥儿的手,撒娇道。   状元、榜眼、探花的衣饰皆有所区别,自然很容易让人分辨出来。   明贵妃年纪已逾四十,但因保养得宜,此时看着像是二十岁出头。他闻言朝那边扫一眼,微微颔首:“没错。”   夏侯珏笑语盈盈地道:“姆妃,您和父皇不是一直在头疼我的亲事吗?您觉得状元怎么样?孩儿倒是挺喜欢的。”   大夏对哥儿的约束并不大,起码在一些开明的人家里,涉及到自己的亲事,都有几分话语权,四殿下身为皇家哥儿,自己的亲事更加自由。   明贵妃轻轻拍了拍夏侯珏的手背,赞许道,“我儿就是有眼光,这状元确是配得上皇家殿下,不过姆妃做不了这个主,晚点姆妃就和你父皇提一下,让他给你们赐婚。”   “谢谢姆妃!”夏侯珏志得意满,显然认为状元已成他囊中之物,得意洋洋的瞥李玙一眼。   探花郎又如何,他看中的可是状元!   可惜李玙看都不看这边,完全视他们为无物。   这让夏侯珏不由气馁。   榕妃嗤笑一声,以帕掩嘴,“贵妃娘娘怕是不知道,咱们的新科状元,可是有婚约在身,让皇上赐婚,怕是不太妥当吧?”   榕妃和明贵妃同时进宫,向来势不两立,尤其是原本他该生出的大皇子意外没了后,他再也不能生,就更视明贵妃为眼中钉。   他外家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还是明晃晃的保皇派,哪怕明家势大,他依然不惧。   只要让明家人心里不舒坦,他就舒服了,他可不管什么长辈小辈的。   “榕姆妃说笑了,我堂堂父皇最宠爱的殿下,还比不上一个贱民?能结契皇家哥儿,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他还能拒绝不成。”夏侯珏一脸傲然。   榕妃嗤笑一声,直接嘲讽脸,“果真有明家的风范,想要什么就不择手段,说出去还真不怕丢皇家的脸。”   “你!”夏侯珏怒极。   “好了。”皇后不悦地开口道,“榕妃,珏哥儿还是个孩子,你是长辈,莫要失了身份。”   榕妃福身,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是我的不是,扰了娘娘的兴致。”   明贵妃不见喜怒,等皇后开口后,他才轻声道:“珏哥儿无状,让各位见笑了。”   一旁的贵夫人笑着开口:“哪里,珏殿下是真性情……”   李玙冷眼旁观,他虽自小在皇宫里在皇后身边长大,但还是不喜欢两面三刀,笑着温柔捅刀子的做派。   这皇宫里就是一个最大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面上笑盈盈,背地里刀光剑影。   说句话都得三猜四猜的,一点儿也不直爽。   五殿下十六岁的年华,也正是相看人家的年龄,只是他的姆妃是个不受宠的嫔,常年被四殿下欺压,整个人看着怯怯弱弱的。   以前的时候,他就喜欢跟在玙哥儿身边,玙哥儿最厉害了,能保护他。   五殿下也是春心萌动的年纪,他看到那么多年轻有为进士,早就默默羞红了脸。   比起看上状元的四殿下,五殿下却一眼看中了探花郎!   他初初见到探花郎的时候,一颗心猛地怦怦地直跳,只觉得那人长得好高大威猛,相貌也是极其出色,真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能有这么个优秀的夫君,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只是听到这是皇后娘娘为玙哥儿挑选的,欢欣雀跃的一颗心顿时沉落谷底,小脸煞白。   他没机会了吗?五殿下偷偷看向面色冷然的玙哥儿,默默咬唇。   叶君书等人到达西苑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   他们一同往新科进士的席位走去。前后的顺序按名次排序,自然是余茂林在第一位,叶君书在第三位,中间隔了邓鸿远。   这样一来和余茂林说话就不太方便,就没特意找他说话。   万修和的父亲也在宴会上,此时他正跟在他父亲身边,和在场的官员寒暄。   再一看,庞礼赞亦是跟在他父亲身边。   不过叶君书和余茂林才刚坐下,一个二十来岁,相貌英俊的男子在贴身太监的陪同下走了过来,他身着皇子服饰,态度谦和,透着亲近,“可是新科状元和探花?久仰大名。”   叶君书和余茂林纷纷站起来行礼:“见过大皇子。”   “免礼。”大皇子上前一步,双手虚托余茂林,“今日的琼林宴,二位可是主角,本皇子钦仰两位的才华已久,有机会,可得好好喝一杯!”   “能得大皇子看重,是臣等的荣幸。”余茂林回道,语气恭敬。   叶君书亦道:“听闻大皇子德才兼备,臣等待会儿可得好好请教一番。”   “好说,好说。”   大皇子寒暄几句,才带着贴身太监离开,转去和其他进士打招呼。   叶君书和余茂林默默对视一眼,大皇子这是想拉拢人?是不是急了点儿。   酉时末,场面已经十分热闹,参宴之人基本全部到场。   正笑谈间,忽闻一声喊:“皇上驾到!”   只见泰安帝在仪仗队的拥戴下徒步走了过来,在泰安帝走向御座的同时,西苑所有人连忙往御座前的空地站,当即跪了一地,整齐的参拜声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   “谢皇上!”   众人方才站起来,随后纷纷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泰安帝来的时候,还带上了自己的几个皇子,唯有提前过来的大皇子没有陪同。   叶君书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大皇子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宴席很快就开始了。   侍子恭敬地给泰安帝斟了酒,经大总管银针验过没问题后,方放到御桌上。   泰安帝拿起酒杯朝百官示意,给这场宴会做开场白:“诸位爱卿为大夏鞠躬尽瘁,使我泱泱大夏,一片昌盛繁荣,朕倍感欣慰。今日之琼林宴,咱们不论君臣,只为开怀,不醉不归!”   语毕,泰安帝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皇帝向臣子敬酒,甭管会不会喝酒,在场所有人纷纷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宴会正式开始,现场很快就变得热烈起来。   按制,开宴之后,一甲进士需上前给皇帝敬酒谢恩。   因此,叶君书、余茂林和邓鸿远三人在庆宴开始后,便同时起身,捧着酒杯到御桌前,下跪举杯向天子谢恩。   泰安帝今日心情似乎很开怀,他遥遥与三人举杯,“三位爱卿皆是朕大夏的栋梁之才,不必拘礼。请起。”   “谢陛下隆恩。”三人饮尽杯中的酒,随后回到席位。   叶君书等人作为琼林宴的主角之一,很快就有人上前来敬酒。   即使席面摆满了精致的吃食,实际上能吃到口的不多,幸好叶君书预算到这种情况,提前垫了点肚子,不然就刺激胃了。   大家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不大一会儿,叶君书就喝下了十几杯酒。   和老师常年喝酒锻炼出来的酒量此刻发挥作用。   叶君书来者不拒,灌了一肚子酒水依然面不改色。   他抽空往余茂林的席位看了眼。   余茂林的酒量并不是很好,他身为状元郎,被灌下的酒不比叶君书的少,哪怕已经提前喝了解酒药,此刻白玉般的脸已经微微泛红。   不过眼神还算清明。叶君书稍稍放心了点。   万一余茂林在宴会才刚开场没多久就喝醉,那就不太妙了。   叶君书只好发挥朋友爱,努力往这边吸火力。   百官们见叶君书喝了那么多都神色不变,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是大官还是小官,纷纷过来给叶君书敬酒,似乎想看叶君书的极限在哪里。   不管哪个时代,酒桌上是最容易拼出感情的,觥筹交错间,他们明显变得熟络很多。   武官那边的席位上,他们的席面和文官一致,但为了照顾他们的胃口,分量是往大了加,连酒都用碗来装。   李长川虽然已经封侯,但并没有往皇亲国戚那边的席位坐,而是和武官们坐一起,他身上还挂着元帅之职,并不算逾制。   他不良于行,本不想来,但为了弟弟的亲事,真是操碎了心。   皇后娘娘给的备选名单里的人是他重点观察对象,这一届的年轻未结契的爷儿乍一眼看去质量都很好,似乎要挑花了眼,但细细数来,其实能选的也不多。   状元已经有指腹为婚的亲事,榜眼家中有侍妾,探花待定,第四第五名是官家之后……   其他的李长川总觉得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配不上他家玙哥儿。   探花郎……   李长川思考来思考去,总觉得还是探花郎更合适点,而且身后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   李长川隔壁的神武将军,正大口大口的吃肉,注意到文官那边的动静,突然哈哈一笑,赞赏道:“那小子不错,酒量够大!”   神武将军这么嚎一嗓子,正埋头苦吃的几个将军顿时看过去。   “那个探花郎有咱们武人的风范,就是那酒杯小了点,用碗喝才爽快,老子过去和他喝几杯!”这武将平日就是个好酒的,看到有个酒量大的,自然想去较量一番。   他拿起两只大碗,拎起一坛酒,大跨步过去,熊壮的身板挤开瘦瘦弱弱的文官,武将将碗往桌面一放,“探花郎,来喝几碗!”   叶君书挑眉,他对武将向来有好感,自然不会推拒,利落道:“好!”   “爽快!”武将将红塞子一拔,上好的御酒倾泻倒在大碗上。   一人拿起一个碗,“干!”   一碗饮尽,武将觉得不过瘾,大手一挥,“继续!”   “干!”   武将席位那边,几个同样好酒的武将看得跃跃欲试,也十分想过去同探花郎拼酒。   李长川见原先过去的那武将,敬了两碗三碗还不过瘾,干脆直接上酒坛。   他挑了挑眉,示意一旁的武将将他拉回来,“让他悠着点儿。”别把人探花郎给喝醉了,李长川还想多暗暗考察呢!   “得令!”几个武将顿时迫不及待的起身,然后快速过去,将弱鸡似的文官挤开,加入喝酒行列。   李长川: “……” 果然不能对这些莽汉抱有希望。   宴会进行到高潮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悄然走到御桌边侍奉着皇帝的大总管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大总管点点头,然后小太监就离开了。   大总管寻了个隙儿,悄然对泰安帝耳语了几句。   泰安帝听完,嘴角挑起个兴味的笑意,目光朝场下畅饮的大臣们来回扫一圈,而后笑着开口道:“众位爱卿,今日是我朝特地为新科进士举办的琼林宴,为这宴会助兴,就让我们来一场友情文斗,见识见识一下各位新科进士的风采,如何?   诸位卿家,可敢应战?”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泰安帝话音刚落, 现场顿时安静一瞬。   接着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陛下此意妙极!咱们的新科进士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才子,想必这一场文斗绝对精彩绝伦,让人大开眼界!”   “咱们的新科进士都是这个,绝不怯场!”一个满脸通红的官员竖起大拇指, 大声称赞。   霎时间在场所有的官员连连附和。   大部分新科进士被夸赞得面色涨红, 激动不已。   而叶君书、余茂林和邓鸿远作为新科进士前三名, 基本上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连泰安帝都看向他们,面色含笑。   邓鸿远站出来,朝泰安帝作揖,扬声道:“臣愿意接受挑战。”   叶君书和余茂林对视一眼, 亦站出来,异口同声道:“臣等愿意接受挑战。”   这个琼林宴, 想来是不能让他们平平淡淡过去的,哪怕叶君书和余茂林并不想出这个风头,眼下的情况也是不能拒绝的。   而且,叶君书有注意到, 似乎的大总管在泰安帝耳边说了些什么,才让泰安帝开口让他们文斗的。   叶君书很快就联想起东苑那边的内眷。   再想到琼林宴另外一层的性质,叶君书瞬间提起百分百精神,他可是有心上人的人,绝不沾惹烂桃花。   泰安帝抚掌笑道:“既如此, 那就让我们见识一下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大总管不愧是泰安帝身边的第一人,不用泰安帝明说,就能悟其意。   他拍拍手, 两排年轻清秀的宫侍上前,快速收拾好各席位,换上点心茶水。   叶君书抽空问了声余茂林,“还行么?”   余茂林点点头,他的面色红润,仿佛涂抹了上好的胭脂,不过眼神还清明,只是微醺。   他站起来吹一下凉风,头脑就更清醒了。   这时泰安帝又说道:“适才皇后遣人来和朕传话,京中各贵公子亦想见识一下各新科进士的才华,诸位爱卿,可要好好表现。”   此话一出,一些怀着其他心思的进士顿时振奋,更加跃跃欲试。   与此同时,叶君书和余茂林进行了千百次激烈的眼神交战——   “兄弟,出风头这么重要的大事就交给你了!”   “不,你是状元,不能埋没你的才华,理应你出头。”   “我让给你了!”   “不!我是有心上人的!”   “我是有未婚夫郎的!”   “那正好,万一哪家公子哥儿看上你了,还有拒绝的理由!”   “……”   “好兄弟,交给你了!”   无声的眼神厮杀以叶君书取胜,叶君书舒口气,有余茂林挡在前头,他相对安全点。   场面的氛围变得更加热烈,用叶君书的话来说,在场的年轻进士们,在看到皇后携上京世家官员哥儿进来的时候,荷尔蒙不要钱的往那些年轻哥儿的身边散发。   叶君书快速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雍容大气的皇后,华贵艳丽的明贵妃,还有两个妃子,还有京中其他官员的贵夫人。   年轻的哥儿只有二十来个,叶君书一眼就看到了陪在皇后身边的李玙,心中一阵喜悦。   阿玙果真在呢!   不过此情此景不适合过去叙旧,叶君书只得遗憾。   园中的物件摆放瞬间大变样,等叶君书注意到的时候,皇帝的妃嫔已经坐在皇帝的左右下方,对面隔了一段距离是皇亲国戚和官员们的家眷。   李玙本想在家眷那边随意寻个角落坐的,泰安帝就开口:“玙哥儿到这边来。”   一旁的太监极有眼色的在皇后旁边添了个位置。   坐在明贵妃身边的夏侯珏投以嫉妒的眼神,明贵妃见了,轻轻拍了拍夏侯珏的手背,示意他收敛点,拿出皇家子的气派来。   李玙对此无所谓,他坐哪里都行。   泰安帝朝皇后笑道:“皇后可得好好看看,给咱们玙哥儿挑选个如意郎君。”   不管是不是发自真心,起码行为上,泰安帝对李玙的宠爱比真正的皇子殿下有过而无不及,单从泰安帝亲自给李玙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似乎将他当成和皇后的孩子一般。   皇后端起淡淡的笑意,“皇上觉得哪位儿郎配得上玙哥儿?”   “玙哥儿百般诸好,寻常人家自是配不上的。在场的各新科进士乃是万众挑一选出来的优秀儿郎,勉勉强强配得上玙哥儿。”   皇后含笑不语。   这时,一位高官站了出来,此人正是明相,文臣之首。   他已年逾六十,但精神矍铄,他朝泰安帝施礼,“今儿老臣就卖个老儿,就当这文斗的裁判可允?”   泰安帝笑道,“让明老做裁判,可是大材小用了。”不过到底没拒绝,欣然应允。   一位老臣同样站出来道:“陛下英明,这评判的人员仅一人未免太过劳累明相,不如也让老臣和江阁老做一做裁判的瘾?”   泰安帝笑骂道:“往年怎不见你们那么积极?今儿可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看来朕若不允,就让你们寒心了。”   江阁老捻须,“陛下说笑了。”   如此,裁判就定下为明相,江阁老还有钱阁老。   叶君书等人侧耳恭听,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和明家人正式交过锋,明家……   文斗很快就开始,只是怎么个斗法,却还没拿出个章程来。   这时夏侯珏站起来道:“父皇,咱们哥儿家可是仰慕进士们的才华已久,不如,就让我们来出题,进士们答题,外祖父他们评出最优秀,得优最多者为胜,如何?”   “哈哈哈……珏哥儿你这鬼主意出的,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泰安帝笑道。   京中的世家哥儿,均以四殿下是瞻,同广安侯嫡公子,皇长殿下孙儿雍华郡主为京中三大贵子。   珏哥儿跺跺脚,朝泰安帝撒娇道:“父皇,您就说依不依珏儿嘛?”   泰安帝被夏侯珏摇晃得头晕,连道,“好好好,都依你。”   夏侯珏顿时满意了,坐回位置上。   泰安帝朝众人道:“诸位爱卿可是听见了?既然是比斗,自然有彩头,这样吧,谁最终得胜,朕就允诺他一件事。”   皇帝的承诺,可是比什么物品都贵重,叶君书瞬间意动。   当然,无论最终是谁赢了,都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除非你不想在朝廷混了。   既然规则已定好,文斗便正式开始。   夏侯珏是第一个出题的,他走出来,站在场中间,享受万众瞩目的光芒,一边走一边道,“本殿下独爱梅花,今日便请进士们以‘梅花’为主题,作一首诗,当然!”   夏侯珏一停顿,俏皮道,“唯一一个要求,全诗中不能出现梅花二字。”   如果单以梅花为主题作诗,对在场的进士们来说轻而易举,但加上这么一个条件,瞬间就将难度提升好几个阶。   或许最后大家都能想出来,只是这里面还有个时间的问题。   夏侯珏将目光转向余茂林,眼神发亮,明显透着喜爱,“既然今晚的主角是新科进士,那么就由状元郎开始,为本次文斗做个开篇。”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题目也不算太难,余茂林略一思索,就道,“如此,微臣献丑了。”   他沉吟片刻,拾起桌面的毛笔,略一沾墨,提笔下字,动作间行云流水,姿态优雅。   随后很快就停笔。   不少人翘首以盼,对状元郎写的诗句好奇不已。   一旁的宫侍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宣纸,送到一名太监手里。   这名太监是个识文断句的,便由他站在场中央,大声朗诵出来: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钱阁老率先顿时拍案叫好,“写得妙!不愧是状元郎!”   大家惊讶之极,短短一息就作出如此佳作,可见这状元之名,名副其实。   夏侯珏看向余茂林的神情更是满意了,刚想说话,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像是十分好奇,“探花郎写的是什么?”   众人一听,下意识看过去,说这话的夏侯玢,也就是五殿下顿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皇后顿时微微拧眉,看了夏侯玢一眼,神色莫名。   虽说是余茂林率先开这个头,但其他进士也有写出来的。   叶君书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几句诗,暗道还好自己有备无患。   泰安帝对叶君书写的何诗也是好奇,便让人传过来。   经此,基本上所有的诗都要诵读一遍了,一些还在抓耳挠腮的进士听到要看其他人的,更加急了,不少人生生急出汗。   这一次,还是先按排名来,接下来的是榜眼邓鸿远的,他亦写了首好诗,赢得满堂喝彩。   然后就是轮到叶君书,叶君书偷偷往上方觑一眼,李玙似乎对他写的诗词十分感兴趣,正认真看着那个场中央的太监。   叶君书忽然一阵紧张,不知阿玙会作何评价。   随后他的诗被太监朗诵出来: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此诗一出,场面霎时一静。   连夏侯珏都微微错愕,仿佛听错了般,看向叶君书的目光难以置信。   叶君书谁都没关注,抬头看向李玙,目光晶亮。   李玙淡淡勾起个笑容,朝他微微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赐婚什么的,没那么快哟,不然后面好多剧情都展不开了,得晚点。。。   PS.本攻不会作诗的啊,凡是出现在文章里的诗句什么的,全是搬古人的⊙?⊙!   宋代林逋的《山园小梅·其一》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元代王冕的《白梅》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啪!啪!啪!   泰安帝赞许地拍了三声掌声, 连喊三个好。   这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在场其他人亦纷纷鼓掌,称赞的话语不绝于耳。   大家都爱这么造诗词,他才这么写而已, 叶君书不解他们怎么反应这么大, 难道是因为皇帝率先赞许了?   叶君书写这诗的时候并没什么想法, 就称赞了下梅花冰清玉洁,不与众芳争艳的品格,暗喻了下要像梅花一样做一股朝廷的清流而已,实际上但看诗词构造, 余茂林写得比他还好。   但却料想不到他们的反应这么大,江阁老更是激动的拍桌子。   所以说, 原来这些大臣就喜欢这个调调吗?   不过阿玙觉得好,就值了!   随后写出来的进士们的诗都诵读出来。   三位裁判意见不一,钱阁老觉得余茂林写得诗更佳,但是另外两位觉得叶君书写得更不错。后来二比一, 第一个得优,意外的是叶君书夺得。   余茂林默默望过去:不是说不出风头的吗?   叶君书无辜回望:有吗?   余茂林:……   好吧,他也看到了李玙,元宵节那天互相认识了。以余茂林良好的记忆里,自然还认得李玙, 子舟的心上人嘛……   余茂林扭头,直接无视正迅速开屏的好友。 第一回 过后,马上就开始第二回。   这一轮是接成语, 接不下去的一方输。   这一轮赛事是以新科进士们自愿参与为主……对其他进士来说。叶君书他们这一甲,是必须参加的。   很多进士都跃跃欲试,但实际上,排名靠后的那些,基本没什么机会,皆以围观为主,参与的都是前五十名的人。   比赛的方式很简单,由世家哥儿那边开始出第一个成语,下一个人接前一个成语的最后一个字,谐音亦可,但是不能说重复的成语。   这题是雍华郡主出的题,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事,但不能迟疑停顿,两息之内必须回答,否则淘汰。   这个也很考验新科进士们的反应能力。   不过这对余茂林和叶君书来说,轻而易举。   这次参与的有二十五人,不过轮的很快,基本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答超出时间或者说了已经说过的成语,都自觉退出了。   到后面剩下的,基本还是他们前十名。   邓鸿远一个失误,同样面色不好的退出。   到最后,只剩下叶君书、余茂林、万修和。   叶君书:“人中骐骥。”   万修和突然卡壳了下,随即笑着拱手,风度翩翩地退出。   随后余茂林迅速接上:“骥服盐车。”   “车怠马烦。”   “烦言碎辞。”   “……”   两人你来我往的基本语不停顿,听的人大开眼界,在场的文人谁不是读书百遍,学富五车?而且大家读的书十有八九是一样的。   给他们时间,他们都能写出无数个不重复的成语,但若要像他们那样的,不加思考就说出来,还能和前面不重复的,基本没多少人敢保证自己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足以证明,新科状元和探花郎的各种应变能力还有记忆力,比大多数人强。   到最后,叶君书说到突然就卡壳了,超了时间,不过还是叶君书险胜了,因为余茂林前一个说的成语,是已经说过的。   泰安帝开怀大笑:“不愧是状元郎和探花郎,才高八斗,如此满腹珠玑,名副实归哈哈哈!”   叶君书和余茂林谦虚行礼。   再到第三轮,是双方接对联,这一次是余茂林胜了。   到后面,叶君书自己也玩上瘾了,反正都要参加,他玩着玩着显然乐在其中。   几轮下来,余茂林亦胜了两局,万修和险胜一局。   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   转眼就差不多到亥时,时间不早了。然而最终,是叶君书和余茂林赢的次数最多并且是一模一样。   泰安帝看向两人,含笑道:“最终得胜者可是只有一人,现在却是平局……”泰安帝话说到一半,夏侯珏就急急道,“父皇,就让他们再比一局,谁赢谁就是今晚的得胜者!”   夏侯珏不由得瞪了叶君书一眼,琼林宴,合该是状元最出风头才是,一个探花出来抢什么风头?就不会让一让吗?   他看上的状元郎没有拔得头筹,这让他怎么甘心?   泰安帝被抢了话,有些不悦,但不至于计较,他的目光看向皇后身边仿佛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李玙。   然后泰安帝温声道:“玙哥儿,不如你也出一道题考考他们?”   在座的好些个在泰安帝面前挂了名的世家贵公子都出题了,李玙却一直一声不吭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夏侯珏在泰安帝直问李玙后,一张脸直接挂落下来,心中充满戾气,明明他才是皇子龙孙,父皇为什么更喜欢这个丑八怪?从小到大都是,明明只是一个外臣之子,自己才是亲的!   李玙的目光往两人身上一扫,顿了顿,颔首:“可以。”   叶君书不自觉握紧双拳,目光灼灼的看向李玙。   李玙淡淡道:“我才疏学浅,出不了有多深度的题,不如二位就此作一首关于边塞的诗词吧。”   李玙是武将世家出身,并且在边关待过几年,也是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自然不会问得有多文雅。   自古以来,文人名士以边塞为主题作的诗词歌赋多了去,但大多是凭想象作的诗,实际上能真正撼动边关将士们的心灵的诗歌并不多。   在他们看来,从未去过边关的文人作的诗,无病呻吟差不多。   想要作出真正好的边塞诗,也不是简单的事。   余茂林和叶君书的面前很快就有太监送上纸和墨笔,叶君书和余茂林沉吟片刻,纷纷写下一首边塞诗。   随后是诵读。   余茂林的优先,他的在后面。   边塞诗,大多是以边关军民生活和自然风光为题材。   余茂林是以边关风光为主题作的诗,意象宏阔:而叶君书则是战争的残酷场面,战士们的艰辛生活为切入点作的诗,富有崇高感。   叶君书数年来一直关注边关,且查看过很多相关资料,他写的内容,十分真实,足以让李玙的眼中微微泛起波澜,似是联想到了当年在边关的日子。   武将们基本都是大老粗,甭管听没听懂,都纷纷叫好,赞不绝口。   这次的评判,泰安帝没经过三位老臣,而是笑着问道:“玙哥儿,状元郎和探花郎,你觉得谁更好?”   诵读的太监既有眼色的将两张写了诗的纸送到李玙面前。   李玙理所应当地护短:“自然是探花郎。”他比较熟。   余茂林:“……”不知为何突然心中一阵复杂。   叶君书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扩大,阿玙说他最好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泰安帝愉悦地大笑,抚掌道:“既如此,今晚文斗的得胜者出来了,叶君书。”   “臣在!”   叶君书出列,跪地听令。   “今日之琼林宴,你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尔才识渊博……深得朕心,赐黄金五十两,玉如意一对,织锦十匹。”   泰安帝说了一大段赞誉叶君书的话,随后丰厚的奖赏赐下来。   然后就是余茂林,他的赏赐比之自己更丰厚,再就是其他今晚表现良好的进士,或多或少都有奖赏。   恩赐完毕,泰安帝的目光看向叶君书,“朕之前的承诺有效,叶爱卿,你想要什么?”   叶君书顿时上前,行礼道,“谢陛下隆恩,臣的确真有一事相求。”   泰安帝看向叶君书。   “臣希望能得到陛下一个为臣赐婚的承诺。”在这个朝代,由最高掌权者——皇帝赐婚,对哥儿家来说,是一种荣耀加冕。   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让皇帝开口赐婚的。   叶君书双手交叠,伏在地上,继续道:“臣向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的感情,如果将来臣的心上人亦心悦于臣,届时,希望陛下为我们赐婚。”   叶君书这一席话,直接断了由皇帝给赐婚的源头,亦告知其他将他当成目标的世家,他已有想结契的对象,不要打他的注意。   这让不少今晚春心萌动的未婚哥儿失望之极,不过有些确是燃起斗志,反而对探花郎更有好感,不轻易放弃。   李玙听了这话,欣慰自己,还好阻止了皇后娘娘的乱点鸳鸯谱,不然,他和子舟估计连朋友都做不成。   夏侯玢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泰安帝听了叶君书提的要求,欣然应允,“想不到咱们的探花郎,亦是个性情中人,这个要求,朕答应了!”   “谢陛下。”   此时时间已很晚,很多年纪大的老臣身子都有些吃不消,泰安帝便宣布宴会结束。   众人叩送皇帝,后宫嫔妃及皇子殿下们离开后,一干大臣和皇亲国戚纷纷散场。   他们新科进士是最后的,叶君书不错眼的看着李玙,刚想过去,就有一个武官走到李玙身边,似乎说了些什么话。   叶君书隐隐听到“……元帅……回家……”之类的话。   随后他就看到李玙随着那位武官走了。   叶君书心急,他和阿玙今晚还没说过话呢!刚想追过去,余茂林就及时扯住叶君书的衣袖,“我们也该走了。”   叶君书回头一看,皇亲国戚及大臣们已经退场,这会儿太监宫侍已经手提灯笼侯在一旁,为他们引路出宫。   叶君书再往李玙那边望,此时已不见李玙的身影。他只好和余茂林等人一起,随着太监出宫门。   至此,琼林宴正式结束。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琼林宴结束的第二天。叶家就迎来了皇帝圣旨。叶家虽然是第一次接圣旨, 但是流程依然半点不错漏。   圣旨的内容文绉绉的一长篇,主题中心就是授叶君书翰林院编修官职,正七品,并赐五十两白银, 是进士们衣锦回乡后用于回馈家乡的。并且还明确有两个月的假期。   一般来说, 状元授翰林院修撰, 从六品,榜眼、探花授编修,正七品。   其他进士经过考试合格者,叫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后考试合格者, 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等职、或以知县优先委用, 称为散官。   事实上,庶吉士出身的人升迁很快,如果有背景,足以甩开同期进士一大截。   尽管已经授了官职, 但是实际上,他们正式到翰林院点卯的时间是在假期之后。   新榜进士每人都有两个月的假期,在此期间,大家或返乡报喜,与家人相聚, 或走亲访友。   总而言之,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两个月后, 再正式来朝廷上班。   而离上京远的进士,往返路上的时间是不算进这两个月的时间里的,也就说,这两个月是实实在在的假期。   从上京前往全国各地的大概路程都有个标准,只要他们不超过这个时间,没人会说什么。   不得不说,朝廷在这方面挺人性化的,很有人情味。   叶君书估算着,此刻余茂林也接到圣旨了,余茂林的官职,应该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两个月的假期,说短不短,不知余茂林是否回家?   叶君书想到叶家村,神思飘忽了下。可以说,在叶家村的那些日子,是叶君书他们过得最艰苦的时候。   如今回首,才蓦然惊觉,自己已经熬过来了,真是不容易。   叶君书忽然很怀念村子里的人和事,不知道明阿姆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其他叔伯们,还有他曾经教过的孩子们……   他们已经三年没回去了,村里是否已经大变样?先生和秦师兄他们又过得怎么样?   想回去看看的念头,如破土的春芽,快速成长。   他金榜题名的消息估计已经传回家乡了吧?官方的文书可能会晚一点,不过他自己已写了急件回去,雍州那边消息灵通估计早就知道了,但他还是亲自写了报喜信给老师,并言明他会到雍州停留几天。   他们回去的路会经过雍州,那里有他的恩师还有同窗在,叶君书无论如何都不能直接不留几天就直接路过回家乡的。   他路上赶快一点,还是有几天交际的时间,而且他还有很多事和老师说。   在上京的这段时间,他亦有很多疑难问题,还有朝堂交错复杂的关系,他将来要走的路线,不找人商量一下,叶君书心里也没底。   如今他已身处朝堂,那他就得步步小心谨慎,不能踏错一步。   只是好多事不方便写在信上,只能面对面交谈。   雍州的事太耗精力,叶君书先放一边不去想,转而想他那些淳朴可爱的乡亲,心中就一阵放松。   叶君书已经能想象村里人是多么的狂喜,走在外头,应该都是昂首挺胸底气十足的。   以前他考上秀才就让村子庆贺那么久,这次直接出了一个官,就更了不得了!   叶君书相信,只要他一天不倒,就再没人敢轻易欺负他重视的人。   而且朝廷还专门发放了让他们在家乡修建进士牌坊的银子。   在古代,修牌坊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的,必须经过皇帝的批准才行,具有十分崇高的象征意义。   打个比喻,戏文里或者是府州各地出现的贞妇孝子的牌坊,那是要地方官员向上申请,最终皇帝批准才能修建。   叶君书考上进士,也获得了皇帝同意他们在家乡修建牌坊的文书,与圣旨一同交到叶君书手里。   这是一种荣耀,甚至不止是他,而是他们叶氏宗族,甚至是整个叶家村的荣耀,叶君书已经可以预见,他的这个牌坊,最终会建在哪里。   叶君书坚信了心思,他是要带孩子们回去一趟的。   先不论其他,返乡祭拜父姆祖先,是必须的。   孩子们也该回去看看了,他们能如此健康的成长,叶家村人功不可没,否则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把孩子养得那么好?   他们都该懂得感恩。   叶君书寻思着,如果余茂林也回去的话,他们可以一同回去,也好有个伴。   不过不急,他们还不能马上回去,因为接下来,他们新科进士还有一系列流程要走,见面的时间可以顺便问问。   一直到四月份过完,他们进士的名字刻在孔庙的石碑上,只要不刻意损坏,就能永世流传,与日月同辉。全部流程才算完成。   到五月一号,二甲之后的进士还需要参加朝考。   不过这些已经和叶君书他们无关。   余茂林也是要回临丰县,不过不能和他们一道,他得赶回去,提前做好结契的准备。   他的小夫郎已经长大了,他已金榜题名建功立业,他们可以结契了。余茂林是这么和叶君书说的,表情明明漫不经心的,叶君书愣是看出了余茂林朝他炫耀的心思。   “你放心,到时我会将喜帖送到你府上的。”   叶君书:“……”说好的一起单身到永远的呢?好吧他想多了。   他拖家带口的,赶路也赶不了那么快,便自己家人回去了。   叶君书早早就正式和孩子们说了回叶家村的事,除了双胞胎有点懵懂茫然,其他的孩子都抱以万分期待。   双胞胎离开叶家村时还太小,对叶家村没什么印象了,勤哥儿模模糊糊还记得点,一听到叶君书说回叶家村,就突然冒出三个字:“明阿姆。”   叶君书的目光柔和,他摸摸勤哥儿的头,“勤哥儿也想明阿姆了啊?”   提起这个名字,双胞胎也有点印象了,顿时高兴道:“明阿姆!”   叶君书忍不住笑意,“对,你们还小的时候明阿姆经常带你们呢!”   面对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于是叶君书给孩子们讲了好多在叶家村发生的事,很多事叶君书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如今认真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实际上每一桩每一件点点滴滴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也回忆起以前的玩伴了。然后趁着还有时间,纷纷去买伴手礼,准备回去送给小伙伴。   叶君书忙着走剩下的流程,采购这事,全权交给路哥儿了。   他这次回去,可以申请探花郎的仪仗,不用担心带不回去。这个待遇只有一甲才有一次这个权利。   朝考的事与他们无关,所以叶君书一家,在五月一号的时候就准备离开,踏上回乡的路。   临行前一晚,叶君书特地找了李玙,以缓解一下接下来几个月又见不着面的相思之苦。   他托了隔壁庄的掌柜带口信,约到茶楼见面。   还没到点,叶君书就先一步到茶楼里等着了。   他刚点好茶水点心,李玙就来了,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点。   “阿玙!”叶君书体贴地拉开座椅,让李玙入座。   李玙顿了顿,心里莫名觉得不自在,但还是面色如常的坐过去。   等叶君书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时,他觉得有点亲近了,浑身别扭。   尤其两人都是身高腿长的,叶君书一动,两人的膝盖就碰上了。   李玙被碰了一下时,整个人都僵起来了。   但看叶君书恍若未觉,还以为自己太过敏感。除去那一抹不自在的情绪,李玙问道:“你找我何事?”   叶君书笑道,“我明日就要回丰城县了,我已经三年未回,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否则就再难找机会回去了。”   如果他在上京做官,一般没什么特殊大事,基本没有这么长的假期回家,就算是外放,地点也不一定在那附近。   李玙点头道:“是应该。”子舟这次回去,算是衣锦还乡,他知道,一般考上进士的,都会回一趟家乡。   “这一去,咱们可就要好几个月见不着面了,阿玙,你可要记得和我通信啊!”   李玙迟疑了下,不知该不该说他明天也要离开上京,不过还是点点头。   然后叶君书话题一转,突然问道,“阿玙,我向陛下讨的承诺,你作何感想?”   李玙认真思考片刻,随后肯定地点头,“很好。”他们李家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还没有纳侍的情况,子舟亦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好,“你的夫郎,一定会很幸福。”   “那你呢?”叶君书看着李玙问道。   李玙疑惑,他?   “你想结契什么样的人?”   叶君书知道,阿玙是因为种种原因才一拖再拖的,他那么好,如果不是有太多意外,也许阿玙早就和人结契了,哪还有他什么机会。   叶君书是万分庆幸的,琼林宴那晚皇帝皇后的态度看来,似乎是想为阿玙挑个夫君,只是到现在都没动静,还有进士们的私下讨论,既然在庆幸自己没有被阿玙看上!   哼!阿玙的好,他们那些凡夫俗子怎么会懂?叶君书巴不得别人都没注意到阿玙,这样就没人和他抢了,只是到底有些意难平,他的阿玙明明那么好,却成为别人避之不及的对象。   叶君书只差直接问出“你觉得我怎么样”这句话了,只是不知李玙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在婉拒他。   只见他摇头道,“我是不会考虑亲事的。”他觉得一个人就很好,而且他哥这样的情况,他怎么放心离家呢?   李玙已经最好孤独一辈子的准备了,他觉得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届时再收养几个战场遗孤,对李家也算有个交代了。   叶君书一时愣住,他没想到,阿玙竟然完全不想结契了,自己只以为他是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而已,敢情这是个单身主义者?   他不死心道:“那万一以后遇上合适的人呢?”   李玙依然摇头,“何必拖累别人。”他家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何必拉人下水?况且,他又不是什么大美人。   叶君书:“……”阿玙怎么会这么看低自己?“如果那个人自己也愿意呢?”   李家目前的状况的确有些糟糕,已经在走下坡路,但是他们经营多年,总有人脉还有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只是人都是健忘的,等李家继续沉寂下去,估计再过不久,他们就会被人遗忘了。   到那时,他们再面对老对手明家,就是以卵击石了。   但在叶君书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他们随时都有翻身的余地,何必早早就做这么坏的打算?   李玙不说话了,他生生扯开话题,“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明天早上什么时候走?”   叶君书不好逼得太紧,便顺着转开话题,“收拾好了,明早城门一开就离开。”   阿玙悄悄舒口气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叶君书便没再揪着不放了。   李玙突然又道,“我明天也会离开上京。”   叶君书的双眼突然晶亮,“去哪里?和我顺路吗?一起走吧!”   李玙:“……我去一趟边关。”待在京城,天天面对催婚,李玙也是烦了,刚好边关有点事,他干脆亲自去一趟。   “边关?那要多久?”叶君书紧张极了,他就怕等他回来,心上人都跑了。   “不会很久,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   叶君书快速一算,半年的时间,差不多也是他回京的时间了,还好。   李玙歉疚道:“我需要快马加鞭赶过去,无法与你同路。”   叶君书弯弯眉,“没关系,到时我们一起回来也可以。”   李玙:“……”   “茂林,我们的状元郎,他就要趁着这个假期回去结契,还特地托我告诉你,他想邀请你参加喜宴,不知道你到时能不能来参加?”   “我尽量赶过去,是什么日子?”李玙认真保证,余茂林把他当朋友,邀请他参加喜宴,李玙自然慎重以待。   日子?他也不知道啊!叶君书微微一笑,“不急,你的事情更重要,先办好你的事,到时能赶上最好,赶不上我就说你在边关赶不来了。”   李玙点头,“我尽量早点。”   “好。”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五月一日那天一大清早, 天色还未彻底亮起来,叶府门前就聚了一大群人,不时低声交谈,间或发生物品移动的响动。   叶君书需要带回去的行李已装载好, 整整两辆木板车, 堆得严严实实, 四辆用于载人的马车。   叶君山和南承和已经学会了骑马,他们这个年纪的自然不会愿意待在马车车厢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半大的少年,正是关不住的时候。   叶君书便特意寻了半大不小的骏马,给他们骑乘。   叶君书自己也是一样, 路途那么遥远,让他一个人坐在车厢里, 他也是受不住的,所以他也是骑马,偶尔累了就会车厢歇一歇。   其他孩子们就待马车里,因为都还小, 不占地方,叶君书直接让他们共坐一辆车,有伴玩,就没那么无聊,等想睡觉了, 就放到空的马车里。   朝廷给的仪仗已经到达,威风凛凛的,看着特别有气势。叶君书和这支队伍的领队打了声招呼, 寒暄几句。   他是威武军麾下的昭武副尉,姓廖,在官职上,是从六品,官职上却是比自己高一级。所以叶君书的态度十分客气。   只是因为历代皇帝的态度关系,相同品阶下,文臣比武将的权利和地位要高得多,他们虽然差了一个品阶,但实际上是等同的。   廖副尉是个十分爽朗的汉子,年纪三十出头,对叶君书还算恭敬,也比较自来熟。   互相认识过后,廖副尉就朝他挤眉弄眼,“我听将军们说了,本届的探花郎是个酒量比武将还大的,还把将军他们喝倒了,嘿嘿!有机会请教一下。”   他是廖将军的二儿子,同样在军中任职,琼林宴那晚他老父被人抬回来,可把他给惊到了。   要知道他的阿父,可是个酒桶,无酒不欢的,竟然喝个醉醺醺的回来,一开始廖副尉以为他是和同僚喝醉的,结果后来才知道,喝醉的几个武将,都是被探花郎给喝倒的!   这可是惊了奇了,他们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文臣给放倒,他们常年在边塞,那里经年天寒地冻,基本都是时不时要喝酒暖身,他们武将谁人都能随随便便喝上两坛。   结果他们竟然喝不过向来打心里瞧不起的文臣。   没错,文臣看不起武将,觉得他们粗俗野蛮,武将同样看不起文臣,觉得他们弱鸡子一样,比边关的哥儿还柔弱,开口闭口就是文绉绉的。   结果就喝了一顿酒,叶君书的存在就打破了武将们的观念,从此承认叶君书,廖将军还很不服气,整日念叨着要再找探花郎比拼比拼。廖副尉听得多了,对据说英俊有才气的探花郎起了几分好奇。   正好探花郎申请回乡的仪仗队,廖副尉在京城也待得腻了,便直接换上自己的队伍,准备出来走走,顺便会一会这个让众位将军挂在嘴边的探花郎。   今日一见,果然没让他失望,身材高大,和他们武将有得一拼了,就是不够威武雄壮,不过他拍了拍叶君书的肩膀,手下的触感很紧实,一摸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只是外表看着文质彬彬,表面无害而已。   这个结论直接让廖副尉的心情更好,“有时间咱们练练手。”   叶君书爽快道:“好。”   听廖副尉的说法,叶君书才暗道,难怪自己这个仪仗队看着哪里不对,原来的廖副尉带着自家的一队兵截了真正的仪仗队。   一般来说,仪仗队都是看着有气派,实则是个花架子,但是这支队伍就不一样了,都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哪怕收敛了身上的血腥气,但看着气势就很威严。   叶君书才不会作这个计较,在他看来,这样更好,有这支队伍随行,他更有安全感。   全都准备好后,叶君书这个队伍就出发了。   上京这边也要留人,只是他们府上人口还是太少,撑得起场面的人不多,除了南阿麽,其他的下人刚买不久,忠诚度上无法信任,也没彻底了解他们的底子,叶君书是不放心将这边的叶府交给他们的。   所以,这次南阿麽就没和他们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上京,他只带走了那对小年轻夫夫,刚好一个看着哥儿那边,一个负责他和小山这边。   他们本就是穷苦人出身,就算如今已飞黄腾达,叶君书也不想把底下的孩子惯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公子,他们能自己动手的就自己动手。   走到城门,刚好城门大开,叶君书刚好撞上余茂林的队伍,大家都是同一个时辰出发。   叶君书看向余茂林的仪仗队,人数比他这边多了一番,不过看着真只是花架子,他十分怀疑,这样的队伍赶路能赶得快吗?   再看看他们这边,仪仗队也就十二个人,但一对比气势高下立见,他们队伍精简,貌似赶路能赶得更快啊!   余茂林读出叶君书的想法,嘴角抽了抽,然后看着左右没人,余茂林悄声道:“我届时会先自己赶路回去。”   这是要撇下仪仗队自己走啊!叶君书忧心忡忡,“安全吗?”   余茂林点点头。   叶君书转念一想,也是,余家家大业大,肯定有护卫在旁,他没什么好担忧的。   不过,既然能遇到余茂林,那阿玙呢?他不是说也是今天离开的吗?   叶君书往四周环顾,可惜除了他们这两支队伍,偶尔看到的,也只是陌生的商队和行人。   或许阿玙还在后面,还没有出发,抑或是没走官道吧,所以他们错过了。   叶君书惋惜极了,他还想和阿玙一起走一段,或者还能一起跑一下马,可惜只能想想了。   两人一同走了段路,但他的那个仪仗队,自然受不住慢吞吞的走路,这慢得,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看到平坦宽敞的官道,他们就忍不住想跑马。   哪怕是一开始出于对状元仪仗的礼让,他们走在后头,但是他们耐不住性子,慢慢的就跑到前头去了。   惹得状元仪仗的领卫忍不住上前告状,端的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大人,叶大人这般对您不尊,简直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将来还不得爬到您头上作威作福!”   余茂林现在的官职比叶君书大了一级,何况状元总比探花高一些,他的仪仗队跑到状元的前头,一般情况下,两方肯定会心生间隙。   仪仗领卫上前时,在他明显的眼神下,自觉退开一点的叶君书:“……”   他都听到了诶,就在他面前说他的坏话,这样好吗?   领卫还在喋喋不休,仿佛为余茂林被轻视的待遇愤怒不已。   余茂林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叶大人着急赶路,他们走得快些,自然是在前头。”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自己走得慢,就别怪别人抢道了。   领卫还想争辩,仪仗队本来就是这么走的啊,一路上慢慢走过,端的引百姓围着旁观,威风凛凛。   可是余茂林已经让他退下了。   当事人不计较,领卫只好憋屈地退开,临走前还剜了叶君书一眼。   他好不容易抢得这个差事,就只为在前途光明的状元大人面前留下好印象,自然不能和他对着干。   叶君书忍笑着上前,余茂林回以无奈的眼神。   “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赶上来哈!”他的队伍都跑不见踪影了,叶君书自然要追上去。   余茂林摆摆手,“滚吧。”   “驾!”叶君书双腿一夹马,挥鞭策马,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将余茂林的队伍抛在后头,叶君书跑了一会儿马,就看到了自己的队伍。   然后他还听到孩子们开心的笑声。   叶君书追上去一看,原本在马车里待着的孩子们,已经跑出来了。   原来是孩子们好奇外面大人们的跑马,觉得好威风,就想坐,但是叶君山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他哪敢带弟弟出来遛马,大哥看到还不削他?   正为难之际,廖副尉刚好听到了,便直接将趴在车窗的叶君为从窗口提了出来,放到前面,爽朗地笑道:“叔叔带你玩啊!”   径哥儿看到,忍不住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廖副尉就让其他护卫上前,一人抱一个,连勤哥儿也被抱出来兜风了。   只是路哥儿年纪过大,为着避嫌,便没让他出来。   因为怀里有孩子,他们就没跑那么快了,不过也不是慢悠悠的走,时不时策马快跑一下,惹得孩子们笑得十分开心。   叶君书见他们玩得那么好,也没说什么,孩子们高兴就行。   他策马走到车厢旁,对路哥儿道:“路哥儿,你要不要也出来走走?大哥带你?”   路哥儿眼睛一亮,“可以吗?”看弟弟们那么开心,路哥儿也意动。   叶君书笑着道:“当然可以,来。”   于是路哥儿兴匆匆的出来,在叶君书的帮助下,坐到叶君书的前头,路哥儿抓紧缰绳,小脸上难得的带着孩子气的兴奋。   “坐稳了,驾!”叶君书愉悦地带着弟弟跑马。   一时之间,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廖副尉这支队伍的脾性很和叶君书合得来,经过跑马一事,迅速打成一片,护卫们对探花郎不端着架子的姿态很满意,更喜欢这些白玉可爱的小孩子。   持续十几天的赶路也不觉得无聊,赶路的时候跑马,速度很快,到了三餐时间,除了经过城镇,在荒郊野外的时候哗啦啦一大群人去捉鱼打猎,偶尔来了闲情逸致,互相切磋一下,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无聊。   自从看到廖副尉他们显露伸手,叶君山和南承和就缠上了他们,朝他们讨教。   虽然叶君书也会几招,但是他是以读书科举为主,平时也只是用来锻炼,并没有多少时间教导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叶君山和南承和两人互相切磋。   这次有廖副尉他们亲手指点,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切磋,可把这两人乐得差点找不着北。   叶君书很是欣慰,等他们回去上京,他们也该进武学院上课了。   等叶君书他们到达雍州,比正常时间提前了好几天,这样一来,他们的时间就充裕了。   叶君书他们一行人到雍州,准备休养几天。   叶君书之前在雍州时,是租的余茂林的房子,余茂林他自己赶回临丰县,估计不会经过雍州,而是抄近路回去。   主家不在,叶君书也不好住进去,于是一行人就在合福客栈暂时落脚。   这里是他们当年初来雍州时落脚的地方,合福客栈的掌柜显然还记得他,他在雍州这两年,也算是风云人物了。   掌柜亲自出来迎接,毕恭毕敬地笑道:“叶大人,您的到来让寒店蓬荜生辉啊!”   “多日不见,掌柜的您依然龙马精神。”叶君书笑着道,合福客栈的掌柜是个五十多的老爷儿,以前叶君书来的时候,只有小二接待,但如今他已今非昔比,有正式官职在身。   生意人最会见碟下菜,什么样身份的人就给出什么样的招待,哪怕势利,但这是常态。   这也让叶君书深刻体会到了身份的提升所带来的好处,以往在他面前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看不起他出身的士绅,如今都毕恭毕敬的,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怪不得读书人都发了疯的想往上爬。   真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叶君书才刚进入雍州,还没正式落脚,及时闻到风声的乡绅地主就拿着拜帖前来拜访了。   不过叶君书皆以需要休息的理由婉拒了。   没得还没去拜访老师,就先接待其他人的道理。   卓家亦闻此消息,很快就派人前来了,是卓家的大管家。   卓管家甫一见到叶君书,就激动地行礼道:“恭贺叶少爷金榜题名,高中探花郎!”   叶君书忙将卓管家扶起,先是道谢,而后关切地问:“卓老夫人还有卓家的其他人可好?”   “劳叶少爷惦记,老夫人他们都很好!”   叶君书又细细问候几句,卓管家亦毕恭毕敬地回答。   他和卓家的情分不一般,卓管家依然如以前那样唤他一声叶少爷,并不像其他人叫叶大人,就能看出来,卓家并不想和他生了分。   “四爷已经在等着叶少爷您了!”卓贤之,也就是他的先生,在卓家行四,在卓家一直喊的是四爷。   叶君书点头道:“稍等片刻,我和孩子们马上就过去。”   “是。”卓管家的笑容更深了。   他带回来的那对小夫夫,恰好也是姓叶,叫叶大勇,他的夫郎姓陈,叶君书直接随南阿麽的叫法,喊叶陈氏。   叶君书让他们将要带去卓家的礼物都分出来放好,孩子们在路上的时候已经睡了午觉,此时还算有精神,便准备也将他们带过去。   叶君书等人稍稍洗漱一番,随后就带上大勇夫夫,坐上马车前往卓家。   有他和先生的这份情谊在,他们自然生疏不到哪里去,而且卓家很会做人,并没有仗着卓家对叶家的恩情就忘形或是生分,而是如以往那般,以长辈的态度关心叶家孩子。   这让叶君书很舒服,还好没有变。   否则,像合福客栈的掌柜小二那样,话里话外都恭维,叶君书还真受不了,他是真切将卓家当长辈相处,自然不希望他们对他生分客气了。   叶君书和卓老夫人问候几句,将孩子留在他那里,随后就和老师去了书房。   甫一进屋,卓贤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弟子,考上了探花郎!大大涨了为师的脸面!”卓贤之自叶君书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传来后,心情就十分畅快。   他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前来道喜的,恭维拉关系的,企图让他再收弟子的,各路鬼马牛神都出来了。   尤其看到朱正颐那老家伙心里呕血,面上还要带着微笑的表情,更是让他高兴得喝下一坛酒。   叶君书勾起笑容,正式跪地行了叩头大礼,“谢老师悉心栽培之恩。”   卓贤之受了这个礼,告诫道:“你能有此成就,更多的是靠你自己,希望你能勿忘初心,将来才能走得更远。”   “是。”   叶君书本身就是个聪明的,卓贤之从未看到过内心如此坚定的人,面上看着温和,实则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一头走到底,执拗得九头牛都拉不回。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看似有些偏激,但又很理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定位得很清楚。   这种性子用在正途,是好事,万一哪天想歪了路,那就是个坏事了。在卓贤之看来,叶君书的性子没变,只是埋藏得更深了,看来在上京那段日子,他成长了不少。   卓贤之看着他这个弟子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子舟,你对你的亲事作何安排?”   叶君书是个有主见的,他并不喜欢别人为他的人生大事做决定,习惯掌控在自己手里,卓贤之一直放任之,然而现在他突然觉得,他的弟子,该解决人生大事了。   卓贤之还庆幸,幸好他这个弟子是个讲道理的,不然,迟早会变成又固执又强硬的老古板。   如果叶君书知道他的老师心里的想法不知会作何感想,他一个具有现代先进记忆的古今结合体,被一个纯古人认为是个老古板……   叶君书听到卓贤之的问话,态度温柔,语气坚决:“可是有人在老师耳边探口风了?老师您尽管拒了就是,学生并不考虑和不喜欢的人结契。”   卓贤之挑眉:“不接触过,你又知道你不喜欢了?”   “当然,因为我已有喜欢的人了。”   “哦?”卓贤之兴致勃勃地问,“可是哪家公子哥儿?”卓贤之真是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哥儿,才能让他这个学生动心。   叶君书并没有正面回答,“等事情成了,学生自会告知老师,学生还指望您主持亲事呢!”   “那为师就拭目以待。”卓贤之并不追问,叶君书不想说的话,谁也无法问出来。   随后卓贤之又问:“你准备在雍州逗留几天?”子舟是要回老乡的,这是人之常情,之前不确定停留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明确了。   “七天。”原本暂定是三到五天的,但既然赶路的时间缩减了那么多天,叶君书可以留七天。   卓贤之顿时满意极了,“既如此,你们今晚在卓家休息一晚,明日卓家人大开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后天开始举办大型宴会,邀请雍州有名望的世家士族一聚。”   卓贤之迅速做了决定。   叶君书拱手道:“但凭老师安排。”   他初入为官,正是要积累人脉的时候,自然需要这些交际。   只是在卓家住下?   叶君书觉得自己拖家带口的,孩子们正在长成,不方便都住过去,而且,哪怕有老师发话说了,一些卓家内眷的侄子外甥什么的,都来偶遇了。   人家是打着探亲的名义来的,还能拒之门外不成,叶君书不想惹麻烦,觉得还是自己住比较好。   卓贤之自然是站他学生这边的,卓家一些人亲上加亲的想法他打消不了,干脆直接拨了个庄子让他们住出去。   这让叶君书觉得,要不他还是在这里买个宅子来吧?老师不愿随他进京,留在这里继续做他的副院长,叶君书将来肯定还要回这里,没有房子的话,终究是不方便。   皇帝先后奖赏了他这么多钱,五十两黄金,换算成白银,那是五百两。加上其他的赏赐,那可是一笔巨款,还有自己手头本来有的银钱,叶君书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反正买宅子,也是一种投资。   于是他让大勇直接去牙行找莫管事,他和莫管事尚有几分交情,想来他会尽心帮他找,如果有合适的田地庄子,也一并买了。   大勇报上叶君书的名号,自然得到慎重相待,并应下了话,连定金都不肯收,直说很快就有消息。   大勇回来后如实相告,叶君书想了想,反正到时会将银钱如数给齐,便没去计较这个了。   不知是不是他身份已变的关系,他刚让大勇去问话,才下午就有了回复,还是莫管事亲自上门的。   叶君书便亲自接见了,他带来的消息很多,田庄宅子商铺全都有,而且还是好地段的,而且价格据他所知,有点点便宜了。这不得不让他多想,该不会他想买房的消息刚传递出去,那些求见无门的商人什么的就主动出卖了吧?   莫管事连连保证,这些田地宅子没有问题,叶君书还是没有当场就答应全买下来,而是说要考虑一下,第二天给答复,尽量先给他留着。   然后他就拿着这些出卖的宅子商铺拿去给卓贤之过目。   卓家在雍州屹立多年,消息自然灵通,他看了这些信息后,沉吟片刻,随后就让叶君书酌情买些下来,不必有顾虑。   老师总不会害他,叶君书便放下心来。   只是他到底不常在雍州,很多事不方便及时处理,便只买了一间宅子,三间商铺。   宅子供以后他们家来雍州时入住,商铺就租出去收取租金,其他的一律没买。   在雍州过完七天,举行参加了数个聚会,他在雍州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于是继续走上回乡的路。   而叶君书在踏上回家的途中,他金榜题名的消息已经通过朝廷特有的传递通道,一层层往下送到他的家乡。   此时的丰城县内,县令大人照常在县衙办公,虽然小小的县城并没什么大事,通常也就一些琐碎事,但是他向来勤勉,每天都要到县衙去走一遭。   自从上一任县令被革职问责,曾经人心惶惶的丰城县再度恢复平平淡淡,现任县令为安抚人心,下了不少功夫,让十里八村的青年壮士来县城任衙役,也算是补偿手段之一。   村里人大都淳朴朴实,由各村挑选出来的青年,都是老实人,而且脑子还很机灵,如果现任县令想再做什么坏事,助纣为虐,起码这些由村子里出来的衙役第一个不答应。   如果是一般有点傲气的县令,恐怕早就觉得憋屈不已,但是江县令来此地的目的,是为养老,所以除了到衙门点个卯处理点杂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养养花草逗逗鸟,小日子过得舒坦。   李三公子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这天,江县令坐在衙门里,照常翻看县城卷宗,看到一半,想起他家养的小黄鹂昨天朝他叽叽喳喳个不停,甚是亲热,江县令就心痒痒的坐不住,反正这卷宗他已经看完数次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就想回去逗逗他的小黄。   不想他才刚将卷宗放下,屁股还没挪动离位,一个小吏就咋咋呼呼的跑进来:“大人,大人!”   江县令唬了一跳,双目一瞪,“稳重点!”   小吏顿时稳住小身板,一本正经。   “什么事?”江县令理理官服,慢悠悠地,这种小县城,根本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大事,年轻人就爱咋咋呼呼的。   小吏凑近道:“大人,府州来了急件,传信使正在衙门口!”   “什么?!”江县令顿时一拍桌,这几年悠闲养老的生活让他原本削瘦的膨胀成圆润的身子灵活一动,刷地飞奔出去,“你怎么不早说!”   小吏跟着跑出去,声音委屈极了,“小的正想要说的啊……”   “师爷呢?通知师爷了吗?”   “已经差人去唤了。”   江县令来到衙门口时,师爷已经在那里,穿着特制黑色传信使已经站在那里,身旁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   江县令连忙过去,“这位大人,远程而来,辛苦啦!请入内休息片刻。”   传信使拱手道:“见过江大人,大人客气了,属下还得赶回去复明,就不久留。”说着,他将有朝廷印章盖戳的信件双手交给江县令,然后拱手告辞,迅速上马,策马离去。   江县令拿着信件,他看向军师,觉得疑惑极了,这个小县城如此平静,能有什么事需要敕令的,而且看印章,还是朝廷传递下来的。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他还想安心养老呢?   “打开来一看便知。”军师丝毫不觉得紧张,他觉得如果是坏事,不会这么平静,说不定有好事发生呢!   于是江县令和军师一同入内,回到他办公的地方。   江县令小心地拆开,这一看可不得了,是科考的报喜公文!难道今年的科举有丰城县的学子考中进士了?   但是这个小县城这么贫穷,读书人并不多,没道理他不知道有哪个去京城考试了啊!   江县令突然想起,年前似乎有听到说叶家村有个考上了举人,难道是他?   江县令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刻,无论是人还是气质,都不像是从这个偏僻小地方出来的。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顿时一阵气血上涌,激动得两手发颤,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军师见状,脸色变了下,连忙给他缓气,然后江县令抓着军师的手激动道:“师爷啊!咱们丰城县出了个探花郎哈哈哈哈!”   他虽然来丰城县没几年,但这个也算是他的政绩啊哈哈哈哈!哪怕他现在已经进入养老模式了只等退休了,但是谁不想自己的官途上再添一笔辉煌政绩啊!   丰城县这个从未出过进士的小地方,如今出了一个进士,还是一甲探花郎!这是多大的功劳!江县令做梦都能笑醒,简直是天下掉馅饼了!   至于这个探花郎,会不会在丰城县一手遮天,让他这个县令难做,那完全是想多了,江县令巴不得他在这个贫瘠的地方多做贡献,好让丰城县不再那么穷困。   至于其他,那是下一任县令需要烦恼的事。   “快快!备马!准备仪仗!本县令亲自去叶家村报喜!”江县令满脸红光,快速下达指令。   “属下马上去办。”师爷也是引以重视。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连妒忌都生不起来,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注定对方将会走到他们仰望的高度。   探花郎,那是直接入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官员了!江县令只是个九品官,自然要亲自出马,何况,他们还要顺道敲打一下叶家村,可别因为村子里出了官,就做出不好的事,到时可就是拖后腿了。   他挺喜欢这个小县城的,自然不希望看到这个平静被打破。   人马很快就准备好,衙役里值班的人员,有几个也是叶家村的,听说他们村出了个大官,更是喜气洋洋与有荣焉,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去告诉乡亲们这个好消息。   五月的天气,正是最舒服的时候,天气刚刚回暖,却没到炎热的时节。   田里庄稼正在茁壮成长,郁郁葱葱,道路边还有些细小的野花点缀,看着就喜气。   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食物的香火气似乎能从农家大院里透出来。田里忙活的汉子纷纷往家里走,肩上扛着农具,满面笑容。   今年是个好年景,春雨来得及时,他们的庄稼如今长得好,他们看着就欢喜。   庄稼人,就指望他们的粮食收成能多点。   到了饭点的时间,每隔几家都能听到家里吆喝孩子们回来吃饭的声音,还有孩子们跑动追逐的笑声,充满人间烟火。   村长家。   一个三十出头的夫郎走到院子里,扬声喊道:“阿父,吃饭啦!”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声慢悠悠的应答:“来了。”   头发花白的叶梁氏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大粗盆,里头是色泽鲜艳的大白菜,里头难得的有几块大肥肉。   他看到叶于荣从外头进来,没好气道,“整天到外面看看看,还能看出朵花儿来?”   叶于荣顿时板起脸,“你知道些什么?整天和外面那些长舌哥儿胡咧咧的。”   “嘿!我还说不得你了?”叶梁氏眉一竖,正要继续说话,他们的长子叶君文从外头走进来。   看到他的老父老姆直接在院子里就斗上了嘴,再看他的夫郎,一脸的无奈,叶君文顿时笑着喊道,“阿父,阿姆,开饭了吗?我饿了。”   “可以了,快进屋吧。”叶梁氏一听,他的大儿子都饿了,顿时顾不得吵嘴了,连忙端着盆子进屋。   “嗳!”叶君文应声,将农具放到院子角落放好,随后招呼他阿父进屋吃饭。   叶于荣哼一声,然后背着手进屋。   一桌子上,他们没再继续吵架,叶君文说着地里的事,还有其他人说的消息,叶于荣听了,不时点拨几句,其他的倒没说什么。   这两年叶于荣年纪渐老,慢慢有点精力不济,所以村子里很多事慢慢的交接给叶君文,俨然当成下一任村长培养。   叶君文亦不负众望,他性子沉稳,处事公正,比起他的老父不遑多让,而且又是君字辈的老大,向来服众。   吃过饭后,叶于荣又继续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望着远处。   叶君文走出来坐到他老父身边。   “阿父,你在担忧子舟吗?”这段时间阿父一直魂不守舍的,除了子舟,叶君文不知道他还会牵挂担忧谁了。   叶于荣磕磕烟烟斗,点头道:“算算日子,舟小子也该考完殿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信。”   去年子舟考上举人,来了信,他们村子里可谓是热烈庆祝,尽管子舟没在,亦大开祠堂祭祖,他们叶家出了个举人,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今年三月份就考会试了,那可了不得,不管最终有没考上,在丰城县,就已经是最厉害的了。   但凡他那边有什么大事,舟小子都会写信告知他一声,虽然有两三年未见,在叶于荣这里,也是不见生疏。   这么久该有个结果了,不管好坏。可能是在路上耽误了?   “阿父您就别担心了,子舟人那么聪明,一定能考上的。”叶君文从以前就觉得子舟并未池中之物,迟早会离开叶家村的,如今的确是这样,已经考上举人了,或许还考上了进士,做大官,他与有荣焉极了。   “但愿如此。”没有看到信,他的心还是空落落的,想着结果想的都睡不着。   父子俩谈话间,只见一群跑得飞快的半大孩子跑过来,“荣爷爷!荣爷爷!村口来了好多人!”   叶于荣刷地站起来,他抓着叶君文的手,板正严肃的脸上明显很激动,“舟小子有消息了!”说着就要往村口跑。   叶君文连忙阻止,“阿父,慢点,别摔着了。”   叶于荣不让叶君文扶,自己精神抖擞的往村口走,脚下虎虎生风。   还没到村口,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村子里的人大多闻得消息出来了,老老少少一大群人聚集在村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但看村子里去做衙役的那些个小子笑得傻兮兮的,就知不是坏事,大家便没什么担忧的,反而在猜有什么好事。   叶于荣到的时候,大家纷纷和他打招呼。   叶君文猜到些什么,一个心砰砰的加速直跳,难道是子舟有好消息了?!   江县令红光满面的站在敲锣打鼓的衙役中间,看到叶家村村长叶于荣走出来,忙笑容满面地迎上去,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叶村长,大喜!大喜啊!你们村的叶举人,考中进士了!”   因为叶君书的直系亲属已经没了,他家的人也没在家,所以江县令直接在村口报喜了。   叶于荣一个激灵,激动地问:“您说什么?舟小子考中进士啦?”   “是啊是啊!还是探花郎!是本次科举的第三名!恭喜叶村长,你们叶家可是出了个文曲星了!”   “太好了!舟小子考中了!”叶于荣再是严肃刻板,此刻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他们叶家这是起来了!他们家出了个当官的了!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在场的人都听见了,顿时一阵哗然,每个人都不可思议的,但是都满面笑容的互相道喜,尽管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可是那也是他们村子里的人,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探花郎啊!那可是戏文里才出现的探花郎啊!   他们老叶家,真是祖宗显灵咯!   不少人羡慕嫉妒。   到底叶于荣见过的场面多,高兴过后,叶于荣恭敬地问道:“县令大人,我们叶家村应该做什么?”   江县令对叶于荣的态度十分满意,“咱们找个地方细说?”   “对对对,大人不嫌弃的话,可到寒舍一叙。”叶于荣连忙道。   江县令背着手,一行人被迎进村。   叶于荣又对叶君文道:“赶紧招待好报喜人,发喜钱,上好酒好茶,燃鞭炮庆祝。”   叶君文连连点头,招呼了几个年轻小子,迅速忙活起来。   霎时间,整个叶家村燃起鞭炮,喜气洋洋的,好似过年。   雍州距离丰城县更远,当年叶君书他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到达,不过那是因为孩子们太小,所以路上走得慢。   这次他们以之前的速度赶路,生生缩短了一半的时间,就到达了丰城县。   他回乡的消息早前已经发出急信,应该早已收到消息了。   看到熟悉的景色,叶君书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情绪。   叶君山和路哥儿同样,早在进入丰城县的地界,就一直在左右张望,眼里浮现怀念的神色,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南承和同样对丰城县和叶家村有兴趣,他和阿麽是在雍州开始跟随叶家的,还没来过这里,他对能养育出叶家一家人的地方充满好奇。   勤哥儿和双胞胎没多少感触,不过也是学着路哥儿扒着窗户看,好奇心居多。   叶君书他们没有进县城,而是直接回叶家村。   走在熟悉的山路上,叶君书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心里的波动起伏很大。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遍,偶尔是坐着牛车,更多还是用双腿走,无论是清晨天还没亮,还是傍晚夕阳西下,亦或是披星戴月,他仿佛永远走在这条道路上,在叶家村和县城之间往返。   他闭着眼睛,都能熟练的走过这条路,双脚直接能丈量出这两路的长度。   他叶君书,终于回来了!   叶君书眨眨眼,消去眼底的水光,露出一抹笑意。   他们走在唯一通往叶家村的道路上时,刚刚过了正午,廖副尉提议先进县城吃顿午饭歇下脚,他都拒绝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叶家村。   这个时间段,一般没什么人出来,所以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只是离村口还有小段距离的时候,对面来了个典型农家汉打扮的黝黑汉子,肩上背着一个背篓。   他远远看到一大队队伍走过来,顿时停下脚步,踌躇着不敢过去。   看着似乎很不好惹的样子。   叶君书定睛一看,觉得这人有些面善,顿时眼睛一亮,扬声问道:“可是方叔?”   那群人走近,他正想避让,就听到有些陌生的声音喊他。   方叔抬头望过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人十分面善,他已经认出人了,只是眼前这架势让他不敢相认。   “舟……舟小子?”   叶君书忙下马,随后牵着马过去,“是我!方叔,这么多年不见,家里可还好?”   “好、好、好!”方叔乍然看到叶君书,也很激动,只是激动中,又十分局促,可能是觉得,叶君书已经是官身了,并不单单是晚辈。   叶君书注意到了,不动声色,态度更加温和。   “村长一直在念叨你,总算是回来了!”方叔这会儿不入城了,转而和叶君书一同往回走,“村里人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大家都十分想念你们。”   “我也很想念大家……”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方叔, 您是准备去县城吗?”   “是啊,小栓在山里抓到只兔子,趁还新鲜着就想早点送到县城酒楼去。”   “大栓小栓还好吗?大栓今年快十六岁了吧?可有说人家?”   “都好,都好!大栓还没说人家, 不过他阿姆已经准备相看了。你教会了他们读书识字, 大栓到外面打工, 管事都高看一眼,经常让他帮忙记个账,赚了好多钱哩!”   “是吗?那就好……”   叶君书牵着马,和方叔一起往村里走, 一边慢慢叙旧,从方叔的话语中, 知晓村里如今的现状。   这两年收成好,村里人大都日子过得不错,偶尔能见点荤腥,这样的日子, 对他们穷苦百姓来说,已经好过多了。   方叔说了一会儿话后,慢慢就放开了,不再拘束。   他们碰见的地方离叶家村已经很近,所以没走多久, 就看到了叶家村的村口。   叶君书让孩子们都下马车,在此之前叶君书已经让他们喊了方叔。方叔盯着这些好看的孩子,喜爱得直感叹, 舟小子真会养育孩子,养得可真好!   勤哥儿盯着村口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指着前方和叶君书说道:“家!”   叶君书露出一抹笑,点头道:“对,我们回家了。”   他们才刚走到村口,很快就有一大群人从村子里出来,叶君书他们蓦然听到一声哭喊:“舟小子诶!”   明阿姆从人群里飞奔出来,“你们终于回来了!明阿姆可想死你们了!”   “明阿姆!”   叶君书激动地喊了声,才过了三年的时间,就发现记忆中还很年轻的明阿姆,似乎苍老了很多。   “我回来了!”   明阿姆抖着唇连声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喜得直抹泪。   路哥儿和叶君山他们看到明阿姆,也是纷纷围过去,依赖地喋喋喊着,眼里明显带着孺慕。   自父姆去世后,给他们帮助最多,几乎看着他们长大的明阿姆,无异于和亲阿姆差不多,甚至在幼小的他们的记忆里,对明阿姆的依赖和想念,比几乎没有印象的亲阿姆还多。   双胞胎还隐隐有些印象,他们跟着哥哥们喊人,等被明阿姆哭着抱在怀里揉搓,陌生感很快就没有了,他们还记得这个暖暖的怀抱呢!   双胞胎很快就围着明阿姆转。   荣伯在叶君文的陪同下,慢慢走出来,明显也是很激动,“舟小子回来了!”   “荣伯!”叶君书又看向叶君文,“文哥。”   “诶!”   乍然看到那么多熟悉的乡亲,叶君书的心情很激动,心里一阵阵抽痛,以前不觉得感情有多深,但是他却很思念,村里的一点一滴,真的很思念。   廖副尉粗中带细,体贴的没带仪仗队过来打扰他们相聚,远远的立在远处。   这时乡亲们也大着胆子围上来了,“子舟啊!你现在是进士老爷了啊?是真的吗?”   “是探花老爷吧?”   “……”   因为叶君书穿着普通的常服,看着倒和乡亲们印象中的形象差不了多少,只是长得更高更俊了,哎哟喂!比他阿父当年还好看!   叶君书含笑,不过却没有回答乡亲们的问题,人太多了,大家七嘴八舌的,他根本没听清他们的问话,听得清的却问的大都天马行空。   乡亲们也不介意,他们只要离得叶君书近一点,沾沾喜气就觉得很高兴了。这可是他们村里出来的大官啊!   “好了好了,舟小子刚回来,估计还没用饭,叶三家的,你带几个利落的去整顿饭出来,哪家有米的先借来一用。”荣伯拿出村长的威严,板着脸吩咐道,不让他们围着人不放。   明阿姆一拍大腿,“对对对!你们还没吃午饭吧!咱们回家去,你家我平时都会去打扫,再收拾一下就能住了。”可不能饿坏孩子们。   叶君书点头,他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好。”   “我家还有几斤大米,熬粥煮饭可香了,我这就去拿过来!”   “我地里的青菜正鲜嫩,我去摘些回来。”   “我家前两天刚腌了一斤猪肉,正入味呢,我也去拿来。”   “我去抱点柴禾。”   各个叔伯阿姆盘算着自己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迅速往各家去准备拿到叶君书家去。   站在远处的那些陌生官兵,可是随舟小子回来的,肯定需要很多吃食,他们得赶紧准备,不能怠慢了贵客。   叶君书的家在村子深处,靠近山边的外围,从村口过去几乎要穿过整个村子。   一路上乡亲们都簇拥着叶君书走,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好多小孩好奇的藏在大人身后,盯着那些比县城人还好看的小孩,他们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朋友。   叶君书的屋子委托给了明阿姆家看顾,显然他们很用心,即使三年未住人,房子依然新颖,而且干干净净的,院子也没有杂草,仿佛屋主人只是离开了几天。   廖副尉他们远远跟在后头,叶君书到了家门口后,先让他们进来,有荣伯在,乡亲们总不会一窝蜂挤进家里来。   在平伯姆的指挥下,好几个善厨艺的伯姆叔姆将厨房的锅盆刷洗干净后,热火朝天的煮起了午饭。   屋里,叶君书先安顿好了廖副尉他们,随后在大堂和一干叔伯聊天。   明阿姆就带着些人再次扫一下房子,拿出凉席薄被洗了晾晒,晚上就能铺垫。   叶君书他们五月份从京城出发,到今天回到村子,已经是七月份,此时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   还有乡亲从地里摘了甜瓜,用清亮的井水洗过,看着就解暑。   荣伯问了叶君书很多科举的事,还有如今的现状,得知叶君书如今已经是官身,而且有两个月假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等过两天,村里大办流水席,开祠堂祭祖,挑选黄道吉日立进士碑。”这些事,叶于荣已经在心里想了又想,只求等叶君书回来后,不需浪费太多的时间。   “吉日我已看好几个,子舟,你看进士碑是立在咱们叶家祠堂,还是立在村口?”这两个地方他们都已选好位置,只等叶君书确定,就能动土。   叶君书弯弯眉,“全凭荣伯和长辈们做主。”   一个族老就道,“子舟是咱们叶家村的荣耀,如果立在咱们叶家祠堂,难免会让其他乡亲有意见,不如就立在村口。”   其他人顿时点头附和,他们的想法一致,认为立在村口最适合。   叶君书便笑道,“长辈们挑选的地方,小子自是没意见。”   除了立进士碑的事,还有就是族田,叶君书也让荣伯帮忙注意。   如今他衣锦还乡,正是该回报乡亲们的时候,买族田这事也一并进行。   叶于荣自是一脸欣慰地应下。   很快,厨房就弄好了午膳,叶君书等人用了后,乡亲们收拾好东西才离开。   叶君书一家刚刚回来,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乡亲们识趣的没再打扰。   反正叶君书他们没那么快离开,相处的时间还多得是。   叶君书送走乡亲们,才有时间问廖副尉的安排。   他家虽然是农家大院,土炕宽大,但这么多个汉子一起住,还是有些小了,叶君书不知深感歉意,然后提议让他们到县城住着。   廖副尉浑不在意,更恶劣的条件他们遇到得多了,自然不会介意不够地方给他们住,在他看来,直接往地上铺一床凉席,往上一趟,就过去了。   叶家村靠近大山,他们还有空去打打猎,练练手,留在这里便很好了。   自叶君书回来后,村子里就像是过年一样,喜气洋洋的。   傍晚的时候,在学堂念书的叶君致回来,看到叶君书一家,同样很激动。   叶君致和叶君山年纪相仿,此时亦是个半大的少年郎了。   叶君书想到秦家一家,心里十分牵挂,便柔声问道,“先生和师姆,还有秦师兄他们过得如何?可还好?”   叶君致答道,“老师和师姆都很好,哥夫和二哥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和和气气的,小侄子也很可爱。”   叶君书又细细问了其他,得知他们一家过得平安喜乐,便放心许多。   今天去探望的话,时间上也晚了,而且也太匆忙。叶君书想,不如先在家休息一晚,明日再带孩子们进县城,和先生他们聚聚。   嗯,还要发帖去拜访江县令。   虽然官职上,叶君书比县城县令还高一些,但是江县令是他家乡的父母官,叶君书总要表示尊重。   相信今日一过,他回乡的消息会传遍整个丰城县,到时,前来拜访的人会络绎不绝,所以去探望先生的事,宜早不宜迟。   叶君书想到先生一家,就迫不及待盼望明日的到来。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时隔三年回到熟悉的家里, 叶君书以为自己会激动得失眠,但是他却睡得香甜,十分安心。   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叶君书穿戴好走出房门,准备去洗漱。   走到井口的院子, 那里十分热闹。   明阿姆站在水井边, 朝穿着短打正在打水的的一个士兵赞赏道:“好小子, 体格不错!”   那个年轻士兵打好水,摸摸头,对着明阿姆憨厚的傻笑。   叶君书朝众人笑道:“各位早上好。”   “叶大人早!”   “大少爷早!”   明阿姆回头一看,叶君书已经起了来, 顿时步伐矫健的走过去,面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舟小子诶,咋这么早就起来了?是不是我们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叶君书笑着摇头,然后唤了声明阿姆,问道, “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你们刚回来,什么吃的都没有,家里那么多人要吃,我在地里摘了些菜还有腌菜过来,还有一些是乡亲们送的, 还有阿逸背来了几袋大米,先凑合几天……“   明阿姆碎碎念道。   叶君书站在院子里,都能闻到食物的香气了, 叶君书听了明阿姆的话,便道:“晚点我让人到县里去买些米粮回来即可,您不必带那么多过来,万一您家存粮不足怎是好。”   “县里买的哪有家里的好?”明阿姆摆摆手,“你放心,自去岁你捎信回来说考中了举人时,小致就说明年你们可能会回来一趟,所以我都没有卖粮,家里粮食多得是。”   叶君书一听,便没再说什么,只是买粮之事还是要去做,廖副尉那一帮人都是胃口极大的,光吃明阿姆家的,能把他的仓库都吃完。   “小致去学堂了吗?”   “是啊,刚走了不久。”   叶君书点点头,他原想如果小致还没出发去学堂,晚点他们一起走的呢。既然已经走了,那就算了。   没多久,叶君山他们也起来了。   此时已经做好了早膳。   热气腾腾的几笼拳头大的白面馒头被捧出来,一大锅浓稠的粥汤,还有好几盘下粥的小菜。   一大伙人热热闹闹的用完早膳,叶君书就准备进县城。   仪仗队他只带去四个,其他人就去山里打猎去了。   廖副尉本着尽职,也跟着去了。   装载好一马车的礼物,叶君书等人朝县城而去。   他们驾驶马车去,士兵骑马,速度极快,小半个时辰就看到县城的影子。   县城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灰扑扑的看着陈旧的城门,丝毫未变。   入了县城,虽然他心里最想马上去见先生他们,但是为显对丰城县父母官的尊重,叶君书应该是先去拜访江县令。   拜帖先一步送到衙门。   江县令果然兢兢业业,哪怕县里无大事,依然每日到衙门点卯坐堂。   他回来的消息江县令可能会猜到,但是可能没料到他提前回来了。   叶君书也以为自己会回来得比较赶,幸好仪仗队是军营出来的,讲的那叫一个效率,他们提前了十几天回来。   估计先生他们也猜想不到。   他们到衙门口,江县令和师爷还有一些衙役已经候在门口,以彰显重视。   叶君书再次见到江县令的时候,心里着实惊讶一瞬。   印象中的江县令是个削瘦的男子,怎几年不见,就圆润成一个胖子了?还别说,这么看着,显得年轻了很多。   叶君书挑起一抹笑,拱手道:“江大人。”他的官职比江县令还高,因此此刻是以同地位的人相交,自不必自称学生。   “叶大人!”江县令热情地招呼,“总算把您盼回来了,快请进!”江县令的消息还算灵通,今日一大早就收到消息称百年来丰城县唯一一个考上进士的叶君书回来了,他还想着叶君书什么时候会来拜访他,没想到,早上就看见了!   江县令心里很满意,怪不得这个叶君书年纪轻轻能有此成就,果然会做人。   叶君书进去坐了一会儿,送上些见面礼,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道,“江大人,村里人过几日摆宴席为我庆贺高中,届时还往大人和师爷赏脸前来一聚。”随后亲自送上请帖。   “一定一定。”江县令笑眯眯地双手接过请帖,“本官和师爷一定准时捧场。”   叶君书笑,“那我就恭候您的大驾。”随后歉意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和大人好好喝上一杯。”   江县令何尝猜不出来叶君书还准备去探望秦先生?他对叶君书先来和他打招呼已经很满意,自然不会强留。   亲自送叶君书离开后,江县令还和师爷感叹,“不知这个叶君书,将来能走多远。”   可别像他们一样,官场受阻,一生碌碌无为不得意,最终平平淡淡的走完这条路。   师爷断言道,“此子不凡,他日定能有所成就。”   江县令笑眯眯道,“师爷看人一向极准。”   叶君书离开衙门后,就直奔秦家。   先生此时应该还在私塾那边,不过师姆和秦耀良应该在家,他怀着期待的心情,敲开秦家大门。   秦耀良正在和他的两岁大的儿子秦宝宝玩闹,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他便走过去,一边回应着,一边快步走过去开门。   “来了!”随后门咿呀打开,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吓得手里的拨浪鼓都掉了。   两人相对静默无言,半晌,叶君书露出一抹笑,“好久不见了,师兄。”   啪!   秦耀良大手一挥,拍在叶君书的肩膀上然后顺势而下往他手臂狠狠一捏,“痛吗?”   叶君书:“……”他抽了抽嘴角,黑着脸道,“你说呢?”什么喜相逢,激动的心情都被秦耀良这二货给破坏了,叶君书面无表情。   “竟然是真的?哈哈!子舟,你小子终于回来了!”秦耀良顿时兴奋地手舞足蹈,扑上去给叶君书一个熊抱,随即拍了两拍他的肩膀。   身后一群孩子看到熟悉的人,纷纷热情地围上去,“耀良哥哥!”   “耀良哥哥!”   “弟弟们也回来了哈哈!这是小山!这是路哥儿!这是勤哥儿,啊,五娃六娃都长这么大了!”秦耀良激动地挨个熊抱。   双胞胎被秦耀良亲亲抱抱,绷着肥嘟嘟的小脸道,“耀良哥,我们不叫五娃六娃了,我叫小为,弟弟叫径哥儿 ”   径哥儿严肃着同样肥嫩嫩的小脸,一本正经地附和,虽然径哥儿他们不太记得这个大哥哥,但是回来家,遇见认识的不认识的,跟着哥哥们就对了,他们可聪明了!   惹得秦耀良忍不住笑着又是一顿亲热,“五娃六娃真是可爱!”   叶君书忍不住扶额,都已经成家立业了,性格怎么就不成熟稳重点呢?   叶君书他们进了屋,师姆和洛哥儿正在后院看孩子。   秦宝宝一岁多点的幼龄,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不时还会蹦出几个词。   师姆和洛哥儿看到几年未见的孩子们,纷纷忍不住落泪,自是一顿激动。   叶君书看不得师姆他们对着他哭,连忙让孩子们救场,双胞胎和勤哥儿缠上去,师姆的面上不一会儿就只见笑不见哭了。   叶君书看了看洛哥儿,忍不住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看来洛哥儿在秦家过得很好,脸色红润,还比以前丰润了很多,浑身不自觉散发幸福的小光芒,看着也比以前开朗了,虽然看着他还是面带羞怯,但是举止落落大方,没有闪避。   一个暖暖香香的团子突然被塞到他手里,只听秦耀良开心地说道,“子舟,这是你大侄子,叫秦宝宝,怎么样,帅气吧?是不是很像我?”   叶君书低头一看,就对上一双黑溜溜带着好奇的大眼。   秦宝宝被陌生的叔叔抱着,一点儿也不怕生,小胖手塞进嘴巴里啜,嘴角还流下透明的口水。   叶君书可是从奶爸模式满级升关的,见状,一手熟练地调整姿势让奶娃娃舒服,一手捏起脖子上的兜兜,轻轻擦口水。   “确实像你。”一样二乎乎的。   “哈哈哈……”秦耀良满脸嘚瑟,叉腰大笑。   然后秦耀良絮絮叨叨的和叶君书分享育儿经验,为人父的骄傲跃然于心。   这时,双胞胎围过来,踮起脚扒着叶君书的大腿急道,“大哥大哥,我们要看弟弟。”   他们还没见过比他们还小的弟弟呢!好小的一只啊!才他一半大!   叶君书蹲下身子让他们瞅,不忘解释道,“这是小侄子,不是弟弟。”辈分可不能乱了。   “小侄子叫什么呀?”径哥儿白嫩嫩的小手轻轻碰上去,然后很快就收回。   “秦宝宝。”   秦宝宝看到小哥哥,就不乐意被抱了,挣扎着下地。   秦耀良便道,“没事,他已经能走几步路了,让他和弟弟们玩!”   小家伙可能看到很多小哥哥,兴奋得咿咿呀呀的,不是冒出个“噗”“阿”的拟词。   秦耀良还在一旁得意,“宝宝这是在叫我!”   叶君书两手扶着宝宝让他蹬着小短腿走路,闻言很是无语地白了眼,“宝宝还太小,骨头脆,不能让他走太久,平时要多扶着,等长结实了点再走不迟。”   “阿姆也是这么说。”秦耀良傻笑。   和孩子玩了一阵,不多时秦康泰就从私塾里回来了,可能是从小致那里得来了消息。   叶君致也跟在后头,似乎是先生直接提前散学了。   “先生!”   叶君书看到匆匆而来的秦康泰,当即忍不住迎上前,直直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他一字一句道,“学生不负您所望,今金榜题名,荣耀而归。”   秦康泰连忙扶起叶君书,十分激动地连连说好。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院子里一圈孩子们看着, 双胞胎看到自家大哥跪下来还十分激动的样子,想过去又不敢过去,眼巴巴的瞅着,等大哥恢复如常了才继续和小弟弟玩。   叶君书满肚子的话想和先生说, 虽然这些年没有断了书信往来, 但很多事在信上并不方便说。   他和先生去了书房, 进行深入交谈去了。   秦耀良亦十分感兴趣,也跟着去听了。   叶君书在秦家待到傍晚,才在师姆他们热情的挽留中离开县城。跟来的几个士兵已经在县城溜达一圈,顺便买了好几车米面等粮食。   叶君书他们最短也要在叶家村待上一个月, 十几个大男人一天的消耗量就抵得上好些家庭好几天的量,所以备多点粮食有备无患。   马车驶出县城, 叶君书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叫停。   “大人,可有何事?”   叶君书下了马车,朝他叶君山他们说道:“我去见个老朋友, 你们先回去吧。”   叶君山并不多问,大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很正常,只是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在县城外没有人烟房屋的地方下车而已。   也许大哥是突然想起来要去拜访一下吧。   叶君山点点头,“大哥早点回来。”   廖副尉刚想说他留两个人跟着,叶君书就先一步道, “留一匹马给我即可。”   叶君书不想让人跟随,廖副尉无二话,其他士兵最后只能听令。   于是留下一匹马给叶君书, 其他人便护送着叶家兄弟回叶家村。   叶君书目送他们离开后,才牵着马走了一段路,循着记忆往左边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走去。   这条道路平时似乎很少人走,路面没有被专门清理过,杂草都漫过脚踝了。   他突然想起那对长眠于此的父子。   这些年,他已不再刻意去想他们,只是偶尔午夜梦回。   当初有多愤怒愤恨,如今他却已经能平静下来,只是怅然。   时间总能抚平一切伤痛。   这次心血来潮,来得匆忙了点,希望雷叔和盼哥儿不要介意他两手空空的来探望他们。   不过他们人那么好,一定不会在乎这些。   叶君书沿着小路东走西绕,最终来到记忆中他亲手下葬的两座紧紧挨着的坟墓。   他将马匹随手系在不远处的小树干上,然后才走到坟前。   地面还有些祭品,可能是前段时间才有人来探望过。   也许是他委托时常来照看的师兄,或许是盼哥儿阿姆的外家。   周围的杂草已经被清理过一遍,如今只是长出了丁点儿长的草。   叶君书随手拔了拔,声音低哑地开口:“雷叔,盼哥儿,我来看你们了……”   时隔多年,叶君书此时还记得雷叔和盼哥儿的音容,或许再过十年八年,他的记忆就模糊掉了。   叶君书絮絮叨叨说了些家常话,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路哥儿的遭遇和雷叔父子的死,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认识到了这个看似平静的朝代暗藏如此多的危险,从而激起他不想为人砧上鱼肉的处境,奋发向上。   他做到了,将来还能做到更好,只是,逝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   叶君书回到叶家村,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村子里家家户户透着昏黄的灯光,外头的路也并不漆黑,漫天的繁星足以让叶君书看清脚下的路。   刚刚进入夜晚的小村子此时还很热闹,人声,狗吠声,鸡鸭鹅的叫声,都能听到。   白天的炙热似乎也被带走,晚风透着一股舒服的清凉。   叶君书走在乡间道路上,原本压抑的心情渐渐变好。   待回到家,他的神情已与平时无异。   “大哥,你回来啦!”双胞胎第一时间看到进来的叶君书,连忙跑过来,拉着叶君书就往前走,“大哥大哥,明阿姆做了好多好吃的团子,快去吃吧!”   “嗳!”叶君书笑着应到,顺着双胞胎的拉着往前走。   家里人多就是热闹,看着都热火朝天的。   而且村里人看他们家人多,都自觉来帮忙了。   有平伯姆统筹安排,每天来帮忙的人不多,但自愿报名的都安排了日子轮流来。   叶君书对此完全没意见,满怀感激的接受乡亲的好意。   叶家的叔伯,辈分较高的老人都邀请过来了。   叶君书回来后,很快就和老爷儿们坐一块,互相说着话。   “小子今日去县城拜访江县令,这位县令大人勤勤恳恳,爱民如子,想必叔伯们的日子好过点。”   “可不是吗?”叶于荣开口,面上带着点笑意,“县令大人平日亦是十分关注我们十里八乡的,这两年风调雨顺,庄稼收成好,咱们乡亲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再者子舟你那两年交了孩子们读书识字,虽然咱县城不好找工作,不过石头还有其他孩子一大群人,跑到临丰县去了,都找到了轻松的活计,每个月都能带回好多月薪。”   “是啊,以前年头,一年下来逢年过节餐桌上都不定见点荤腥,如今咱们平时都能偶尔沾点荤腥解馋了。”   “是啊……”   叶君书听了,真心为乡亲们高兴。   乡亲们的确没有骗他,从他们如今的面貌都能看得出来,的确日子好过多了,精气神都不一样。   当年他一家还在叶家村时,年景并不太好,基本每家每户都是勒紧腰带过日子,常年吃不饱的日子下来,几乎个个面黄肌瘦气色萎靡,如今却是精神抖擞的。   叶君书笑着道,“今晚请各位叔伯过来,小子还有一些事和各位商讨。”   “你说,但凡我们能做到的,我们都能帮忙!”   虽然已经知道叶君书是官身,是他们村里最厉害的人,但因为叶君书从来没在乡亲们面前摆架子,一如以前那般态度恭敬谦逊的,在场的乡亲并没有多敬畏,更多的是将叶君书当成晚辈。   “咱们村子一直以来素质教育都比不上其他县城,而且我们村子积贫已久,几年也不一定能供孩子们去上学堂,所以我想,我们村子可以修建个属于我们的学堂,让我们村里的孩子,人人都能上学!”   “当真?!”   叶君书此话一出,惊得一些叔伯手都不稳了,神态激动的看着叶君书。   如果他们村子建起学堂,那十里八村,只此他们叶家村独一家啊!而且,他们以后的孩子后代,都能上学,不用再像他们这样,大字不识一个。   不求能有舟小子这般出息,起码走出去都能让人高看一眼。他们叶家村真要建学堂啦!   叶君书点头继续道,“学堂选址和动工之事就交由各位叔伯了,我会在离开之前,请好先生,等学堂落成就可以开学。”   顿了顿,叶君书又道,“咱们村里孩子的束脩全都免费,请先生的费用,一律从公中出。”   叶君书每说一段话,就让在场乡亲们不停地点头附和。   “修建学堂的人工都从村里出,每家起码出一个壮丁,不用工费,只是材料?”叶于荣的目光落在叶君书身上。   叶君书坦然一笑,“这个不必担心,陛下仁慈,厚赏了我一笔银子,而且,我有和昊子哥合作做生意,这笔钱,我还是出得起。”   叶君书说着的时候,视线转向三伯,“我记得年初昊子哥应该回来和三伯说过了吧?”   三伯的脸色一阵青白,一旁的人忍不住笑道,“年初昊子回来,还不是被三哥又给赶出去了?”   三伯心虚地辩解道,“我哪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子舟可是他们村里最有出息的读书人,虽然知道昊子和子舟关系好,可谁想到他们会合作做那下三流的生意?他还以为昊子是诓自己的呢!   敢情昊子哥年初回来,还是没能进家门啊!叶君书有些好笑和无奈,于是和三伯解释道,“其实经商也没什么不好,这也是一条出路,我以后当官,少不了要上下大点关系,还有逢年过节的送礼,没有钱的万万不能的,昊子哥是个很有经商天分的人才,能和他合作,我们一定可以互惠互利。”   三伯并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不过子舟说经商有前途,而且昊子还是和子舟合作,他顿时就放心多了,三伯就道,“那他下次回来,我就不赶他出去了。”   叶君书忍笑着点头。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给我。”叶于荣拍板。   “如此,就劳烦荣伯了。”   叶君书在家的几天,每天都和过年一样,热热闹闹的。   进士立碑的日子已经定在九日后,学堂之事也要启动起来。   庆祝叶君书金榜题名的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叶家祠堂亦举行了一次隆重庄重的祭祀。   趁着举行宴会的时间,叶君书就和以前淡淡之交的学子联系起来,准备看看谁适合做他叶家村的先生。   孩子的教育尤为重要,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品行不好的先生,容易教坏了孩子,到时,他们叶家村可不就毁了?   所以叶君书想找个合心意的先生,学识渊博,心胸开阔,思想不迂腐的那种。   后面还拜托先生帮忙介绍。先生开私塾那么多年,肯定知道更多,只是一时还没有消息,叶君书知道这事急不来,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反正他离开前找到即可。   秦耀良在叶君书拜访完秦家的第二天,就拖家带口的来了叶家村,每天不是溜孩子就是带孩子。   没办法,叶君书实在太忙了,秦耀良想找他好好聊一聊都没有合适的时间,只能带起了孩子们。   正忙碌间,叶君书就收到了来自余茂林的喜帖,他打开一看,结契的日子定在十五日后,叶君书一算,村里所有的事情都步入正轨,他刚好也结束这忙碌期,去参加喜宴刚好。   不过叶君书肯定是要提前一两天去的,余茂林附的心里说了,让他到时去做结亲的兄弟,他自然义不容辞。   只是不知道阿玙能不能赶得及回来。   叶君书想念极了。   不知阿玙此时人在何处。   这时,叶陈氏突然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微微福身,然后朝叶君书道,“大少爷,外面有位自称是您舅姆的人来找。”   叶君书的脸色顿时淡下来,他闭了闭眼,心中一片平静,然后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廖副尉在外头听到动静, 先一步领着弟兄们走进来,朝叶君书挑眉道:“极品亲戚?”   叶君书苦笑着摇头,坐到主位上,不知作何解释。   若说舅姆他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 起码没有磋磨过他们, 只不过是不闻不问而已。   其实这些叶君书虽然介怀,但能理解,毕竟他们一家幼小,放哪儿都是拖累, 舅舅家本身并不宽裕,不想让他们赖上可以理解。   只是叶君书一想到, 如果他没有多了一份记忆,他们家那些可爱的孩子将要遭受路哥儿曾经经历的那些,他就很介意,小山他们出事, 是他做大哥的没保护好,可是明明可以躲过一劫的勤哥儿,却被他重视的亲人亲手送上绝路。   越是亲近的人的背叛,越是无法原谅。   理智上知道如今有他在,前世那些事不会发生, 而且如今那个给他们家带来灾难的人,早已成一堆枯骨。   可是他心里还是很矛盾。   所以在舅姆他们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后,叶君书是松了口气的, 只是没想到他回来后,舅姆会主动上门。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觉得意外。   “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进士老爷的舅姆!敢拦俺在门口不让俺进来?俺让大外甥治你们的罪,打你们板子!”   薛升大呼小叫的声音,还没进屋,就听得刺耳。   叶君书下意识皱眉,下一刻,薛升肥壮的身子就大摇大摆地进来,叶君书坐在座位上没动。   薛升看到叶君书那刻,差点没认出来,当年瘦瘦弱弱的小崽子竟然变成这幅模样了?!   比他在县城看到的大人物还更有气势。   不过一想,他是这崽子的舅姆,岂不是更厉害!   薛升比几年前更肥胖的肉脸抖了抖,尖声喊道:“大外甥嗳!俺是你舅姆啊!俺……”   薛升话还没说完,旁边就传来一声低喝:“安静!叶大人面前不得喧哗!”   薛升被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叶君书的两侧站了好几个腰间挎刀的彪悍士兵,正虎目凶狠地瞪视着他,顿时整个人抖了又抖,明显有惧意。   叶君书放下茶杯,杯垫搁在桌面,发出轻轻的清脆响声。   他露出一抹淡笑,礼貌中带着点疏离,“本官自然记得舅姆,虽然我们已有六七年未见。舅姆倒是精神了,不知外姆麽和舅舅他们可还好?”   “好、好、好……不,不好,自你们走后,俺这心里可不是滋味,吃嘛嘛不香,就担心你们啦!尤其你外姆麽这些年啊,想你们想得啊,都病了好些天了!这不,一听说你们回来了,就让俺来看看你,大外甥啊!你真当官发达啦?”   不等叶君书反应,就大嗓门道:“你看你父姆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俺和你舅舅就是你最亲的长辈,你飞黄腾达可别落了俺们自己享受啊!还有你表哥他们,到时随便给个官当当……”   “噗!”廖副尉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没想到叶子舟竟然还有这么‘天真可爱’的亲戚。   叶君书扯扯嘴角,打断薛升的狂言妄语,“舅姆,我想你误会了,我如今不过是个芝麻官,我让人做官不容易,别人想撸我官轻而易举。   虽然我有了官身,但是我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没有钱打点关系,等回去还不知会不会被撸官,或者被当成替罪羔羊抓牢里,若您跟着我去,不定什么时候就跟我一起获罪被砍头了。”   “当真?!”薛升吓了一跳,他疑惑的望过去,但看叶君书一脸的严肃,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不可能啊,大家都说当了官可就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可享福了,哪能反而遭祸呢!   叶子舟这混小子不会是不想让他们跟着享福,故意吓唬他吧!   廖副尉恶声恶气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本将就是来监督叶大人,一旦他或者他沾亲带故的亲戚做了坏事,比如拿了别人的一袋米,即可视为贪污,本将就可以将你们下大狱!”   “别人给的也算?!”薛升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米豆眼滴滴的转,心里直犯嘀咕,当官的都这么危险?   他还想趁机发财呢!   “自然算了。”叶君书温和道,“舅姆,实话跟你说,我还准备过两天去你家向你借些银子呢,做官都不容易,好不容易考了功名,如果可以,我真想留在家里,享受乡亲们的尊敬供奉。   上京那个地方,出门走一圈,遇到的十个人里八个官职比你大,还有两个是皇亲国戚,天天点头哈腰的不是跪就是跪,长官一个不顺心还得那你撒气,自己再委屈也要受着。我就是没钱打点,不然我就申请回来做个小官,到时天高皇帝远,别提多舒服。”   叶君书说得愁苦,“舅姆,您有多少银子可借我啊?打点费不多,我就缺了两百两。”   “两百两?!”薛升怪叫一声,他家每年最多攒个二两,有时还会用掉,有个十两就不错了,还两百两!他有这个钱早就舒舒服服当地主了!   “您也说了,我家最亲的亲戚就只有舅姆您了,我思来想去,就只能开口问您要这个钱了。舅姆你放心,我绝不会扔你们在乡下,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叶君书诚恳的看向薛升。   薛升的心思活络,他迅速思考这个可能性,只是他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两百两,难道要跟着去上京受罪不成?   整天朝人点头哈腰的,那不是村尾那个毫无骨气的二癞子差不多,被欺压了也不敢反抗?   相比之下他们在村里多自在啊!自村里人知道他家有了个进士外甥后,听到的恭维就多了,薛升就像是地主夫人那样,被众人围着讨好,那滋味别提多爽,他走路都昂着头。   思及此,薛升顿时挺直腰板,也不谄媚了,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外甥啊,你也知道俺们乡下人家的,哪有这么多银子?这钱是绝对借不出来的,俺家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他转身就走,肥硕的身子和脚下的速度截然相反。   薛升来的突然,走得更快,生怕叶君书真找他借钱似的,一下子就没见踪影。   叶君书舒了口气。   廖副尉同情的拍拍叶君书的肩膀,随即招呼弟兄们离开。   叶君书喝了口茶水,不过他心里清楚,舅姆只是一时被他绕住了,等反应过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顿时头疼不已,软不得硬不得。   叶君书虽然不怕,但是世人都同情弱者,如今他家起来了,他若置之不理,旁人只会以为他们飞黄腾达就和穷酸亲戚断绝往来。绝不会提那些年留他们一群幼小自生自灭不闻不问的作为。   最麻烦的万一这事被言官知道了,在这个以孝道为重的时代,绝对会被成为他被攻讦的污点,这是叶君书不乐意看到的。   舅舅一家,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们一家人都制不住唯一一个有问题的舅姆。   有些事如果深究,叶君书只能苦笑,如果舅舅他们真的有心,那么他守孝的那几年,怎么也能找得到一次机会过来探望他们。   只是自从那次过来被舅姆打上门后,舅舅他们再也没来过,叶君书的心慢慢就冷了,后来即使出孝了,他也是借口孩子还太小不好赶路,没去过舅舅家。   叶君书坐在座位上叹气。   叶陈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神情更是古怪,他行了礼,道,“大少爷,门外有位自称是你舅舅的人候着。”   舅舅?   叶君书的神情复杂一阵,随后微微叹息,“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一个微微驼背的中年汉子低着头走进来。   他的头发已经灰白,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印象中那个高大的舅舅,好似变得矮小了。   庄新立根本不敢抬头看人,他瓮声瓮气的囫囵行了个礼,“草民拜见大人。”   叶君书连忙站起身走过去扶住他,“舅舅,您这是在折煞我吗?”   “草民不敢。”   叶君书看到这样的舅舅,心里有怨,真是恨铁不成钢。   叶君书冷硬道,“舅舅,七年未见,您真的不打算抬头看看我吗?”   庄新立似乎鼓足了勇气,猛地抬起头,顿时老泪纵横,“舅舅……对不起你阿父阿姆,更对不起你们……”   “你长得像你阿父和阿姆,真像……”   叶君书无动于衷,“舅舅,您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是何事?”   庄新立神色黯然,他终究和外甥,离心了。   “你舅姆来找你了,我担心他把你气着,无论他说什么你别在意,我会看住他的。”   你能看住他吗?   叶君书真想回上这么一句,但是想想,觉得没什么意思。   只是想到舅姆之前透露的信息,叶君书忍不住问道,“舅舅,外姆麼真的生病了吗?”   庄新立面带愧色,黯然地点头,“病了好些日子了,一直不得好。”然后看着叶君书,欲言又止。   叶君书莫名烦躁,“我知道了。”   他的心情真的很矛盾,阿父阿姆在的时候,他们和舅舅相处得很好,舅舅和外姆麼是真心疼他,也给了他们很多美好回忆,只是到底比不过自己的家人,这是人之常情。   罢了罢了,看在阿姆的面上,叶君书淡淡道,“您明日再回去吧,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看外姆麼。”   庄新立眼睛顿时一亮,他搓搓手,不停地道,“好好好……”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庄新立就在叶家留了下来。   这会儿无法避免的和其他孩子见面。   庄新立看到个个养得很好的孩子, 心情更加激动,弟弟的孩子都很优秀很懂事。   “这是五娃六娃!都长这么大啦!养得真好!”庄新立下意识想伸手摸摸扎着小包头的头顶,双胞胎机警地嗖地跑到叶君书身后,一左一右好奇地打量这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叶君书对孩子们道:“这是舅舅。”   孩子们礼貌地喊声舅舅, 但更多的, 就没有了,   叶君山当年已经能记事,自然还记得这个舅舅,只是当年他们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求上门去,这会儿对着这个舅舅, 是显而易见的疏离。   小孩子最会察言观色了,见哥哥们对这个所谓的舅舅并不热情, 他们也跟着不去亲近了。   打完招呼,孩子们就出去玩了,村子里同龄的小伙伴那么多,他们都玩疯了。   原本白白嫩嫩的肌肤, 一天天的明显越来越黑。   叶君书也不管,反正他们注意安全就好。   第二天一大清早,叶君书就安排了两辆马车,带上一些简单的礼品,就前往庄家村。   因为距离太远, 所以叶君书他们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   这时候的天亮得早,所以他们出发得也早。   庄新立一直往门里面看, 可是直到全部行李装载好,他的外甥们除了小山其他人都没有出来。   庄新立忍不住问叶君书:“路哥儿他们呢?”   叶君书道:“家里每天人来人往那么多人来,不能没人,我让路哥儿他们留家。”顿了顿,又道:“小为和径哥儿还没睡醒,就不叫醒他们了,我和小山过去,等下次有机会再带他们过去吧。”   庄新立哦了一声,略感失望,不过看着叶君书平静的面容,到底不敢说什么。   他拘谨的上了马车,随后两辆马车,快速往村口驶去,驶出叶家村,迅速往庄家村而去。   庄家村横跨整个丰城县,和叶家村隔空相望,因为丰城县本身并不大,所以这两个村的直线距离其实并不是很远。   只是通往庄家村的路弯弯曲曲的,并不好走。   叶君书他们是驾驶马车过去,速度上比牛车之类的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再加上他们起得早,所以到达庄家村的时候,才是下午,还没到傍晚。   庄家村整体看上去比叶家村还富裕,人数和面积也多了一倍不止,地理位置没有叶家村那么偏僻,土地质量也更好。   叶君书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还有一点印象。   和记忆中的样子并没什么变化。   舅舅家的房屋在庄家村靠南地段,靠近村中央的地方。   两辆在庄家村人看来很高大上的马车慢慢驶入庄家村。   充当马夫的是廖副尉手下的两个士兵,他们在庄新立的指引下缓缓朝南边走去。   叶君书本想下车,只是庄家村人看到陌生来人,都围在一起指指点点,他不想被当成稀有动物围观,就没出马车。   不多时,就听到庄新立明显松了口气的声音,带着些喜悦,“到了!”   叶君书走下来一看,马车停在一座农家大院的门口。   后头还有些跟着马车前来围观的好事者,叶君书淡淡看一眼,就略过去了。   “子舟,小山,到舅舅家了。”   叶君山的表情比叶君书的还冷淡,明显带着抗拒。   到底还是个少年,情绪表现得比较明显,如果不是大哥要求,他根本不想来。   叶君山不敢不听他大哥的话,所以再怎么不甘愿,他还是来了。   他对舅家这里全然陌生,根本不记得了。   庄新立满面笑容的带着叶家兄弟进屋。   才刚走进去,就听到薛升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在朝着谁撒气。   叶君山的神色更冷淡了,他看向庄新立,庄新立的脸色一阵青白,像是被打脸了一样。   他们穿过大院走进屋,薛升的声音明显是从西侧的一间杂物间里传出来的。   “你个老不死……”骂出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庄新立一阵灰头土脸,他简直不敢抬头看他外甥此刻的脸色。   庄新立快步走进去,他大喝一声:“够了!那是我阿姆!你嘴里留点德!”   “我说两句怎么了?老不死的赖床上拖着一口气不肯咽,连累俺花钱买药还忙前忙后的伺候,说两句怎么了!”   “那是大志打工赚来的钱!还有是大志夫郎照顾的阿姆,你不想照顾就别出现在我阿姆面前!”   “大志是我儿子!他的钱就是我的……”   叶君书后脚进屋,他看到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看到儿子儿夫郎吵得面红脖子粗,带着死气的苍老面容满是懦弱的悲哀。   他只觉得一口气难以喘上来,呼吸开始急促。   叶君书连忙走过去,半扶起外姆麽,帮他顺气。   等外姆麽喘过气了,叶君书冷着脸对两个吵吵闹闹的人喝道:“够了!要吵出去吵!你们是想气死外姆麽吗?”   叶君书对这个舅舅失望之极,根本不想看到他们。   庄新立这才注意到他阿姆的状况,连忙担忧地走过去,紧张地问道,“阿姆,您怎么样了?”   薛升看到叶君书唬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他才刚刚到家,叶子舟就来了,难道是偷偷跟着他回来的?   薛升想到在叶家时叶子舟还狮子大开口的朝他借钱,莫非是不甘心所以强行赖着一定要跟他借钱!   薛升忙大声道:“我家没钱借你!别想从我家里套出一个铜板!”   叶君书微微眯眼,他看向庄新立,“我和外姆麼有话说,麻烦你们先出去。”   庄新立狼狈的一抹脸,然后发了狠的拉薛升出去,“你反了你个庄新立……”骂骂咧咧的声音总算低了下去。   一只枯瘦如柴仿佛只剩层皮的手突然抓上叶君书的手,他低头,外姆麼浑浊的双眼发出惊人亮光,仿佛回光返照般。   “是、是舟小子!”   叶君书于心不忍,他心中叹气,默默回握,“是我,外姆麼。”   “舟小子嗳!”外姆麼一阵激动,差点又喘不过气来,“我以为临死之前都看不到你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外姆麽到了下面,没有脸见你父姆啊!外姆麼对不起你们……还有其他娃子呢?”   外姆麽艰难的抬头,想寻找其他孩子,他没有看到娃子们都好好的,这心就牵挂着,他知道他该死了,可是临死前,他想看看他可怜的哥儿的孩子,过得怎么样……   叶君书看着外姆麼明显泛着死气的老脸,心中明了他的时日不多了,到底是他的外姆麼,他小时候的很多衣服鞋子,都是外姆麼亲手做的……   “小山。”叶君书喊了声,一直站在门边踌躇的叶君山连忙走过来。   叶君书朝外姆麼温声道,“这是小山,其他孩子等过几天再带来看您,今天来得太匆忙,就没让过来。”   叶君山微微躬身,看向已经认不出来的老人,低低喊了声“外姆麼”。   外姆麼喜得连连点头,“小山都长这么大啦!长得真壮实,跟你阿父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真像!”然后看向叶君书,小小声道,“什么时候带路哥儿他们来啊?我给娃儿缝了两件春褂,偷偷藏在床底下,等你回去的时候悄悄带回去啊!”   叶君书心中叹息,他笑着点点头,然后道,“我过两天还有其他事,外姆麼可得等我多几天,我还没那么快走,等我办完事了,就带弟弟们过来,陪您几天。”   “好好好!你的事重要,外姆麼等得。”   他心满意足地笑着,然后看着叶君书突然老泪纵横,“外姆麼和你舅舅都对不起你们,外姆麼真是后悔,当年没能挑个好的儿夫郎……”   当年他家哥儿和哥婿前后去世,他和儿子偷偷瞒着薛升去送粮,自那次被发现回来后闹了很久。   到后来,薛升直接用他和孙子的命威胁,如果他们敢去送粮送钱的话,他们就直接吃药毒死,让他们去养别人的孩子去。   那时可把庄新立父子两吓坏了,他们本就是软弱的性子,被这么一威胁,就真的不敢有所动作,硬生生真的几年没敢联系。   这就成为了庄姆的一块心病,最后慢慢压垮他的身体,最后一病不起。   躺在炕上动弹不得时,庄姆想了很多,他一直在后悔,一直在记挂,他的外孙们还那么小,该怎么长大哟?   可惜软弱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习惯了忍受,即使躺在炕上被蹉跎,他始终闭不了眼,他想亲眼看看外孙们,过得怎么样……   叶君书不置一词,只是默默听着。   叶君山微微神游,然后就注意到在门口徘徊的身影。他扭头看了看大哥和外姆麼,而后悄声走出去。   门外来回走动的,是一个略显沧桑的哥儿,看着像是有三十岁出头,他看着有些怯弱,见叶君山出来,微微低起头,诺诺道,“是、是表弟吗?姆麽的药熬好了。”   叶君山不认识此人,不过应该是他哪位表哥的夫郎吧,他便说道,“我送进去吧。”说着就接过药碗。   “嗳!”那哥儿惊愕了下,不过还是将碗递过去,他心里稍稍松口气。   这家他从未见过的亲戚他略有耳闻,以为自己家这么对待他们,他们的态度不会很好,他已经做好被摆脸色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个表弟看着挺好相处。   叶君山捧着药碗进屋,走到床边,略带别扭道,“外姆麼,该喝药了。”   外姆麼笑眯眯地点头,经叶君书的开解,心情一好,精神就好多了。   叶君书便让叶君山喂外姆麽喝药,他温声道,“您好好养身子,最晚十天,到时我就带孩子们来探望您,五娃六娃还没见过外姆麼您呢,一直在念叨着想看看您。”   “好好,我一定养好身体。”   “……”   叶君书等人并没有在庄家村过夜,他再三嘱咐庄新立一定要外姆麼静养,还特意见过他的那些表哥,希望他们能让外姆麼在最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心点。   舅舅三个儿子一个哥儿,还未分家,哥儿已经外契出去,幸好三个儿子的性子并不像薛升,不然叶君书得呕死。   回到叶家村时,已经是深夜,家里静悄悄的,孩子们都睡了。   叶君书从舅家一趟回来,心情一直不好,这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叶君书整装好,带着廖副尉出发前往临丰县,准备去参加喜宴。   队伍才刚驶出丰城县的范围,就和迎面孤身一人骑马而来的人遇上,叶君书顿时精神一振,抬手喊道:“阿玙!”   李玙远远看到叶君书,就开始减速,最后在叶君书身旁停下马,他微微侧头,声音清凉,“我没来晚吧?”   叶君书笑颜逐开,“不晚,不晚,刚刚好。”   李玙点头,“那就好。”不枉他日夜兼程地赶过来。   一旁的廖副尉摸摸冒着青茬的下巴,虎目往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微微发亮。   有情况!   元帅家的哥儿能结契出去了!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还以为你赶不及来了呢!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李玙顿了顿, 继而认真看着叶君书,“我答应的事会做到。”   他的事情说来并不麻烦,并不是必须让他去的,他只是觉得待在上京整天面对大哥和皇后娘娘的花式催婚, 让他十分头疼, 避之不及。所以他才领了差事往边关一趟。   本来有朋友邀请参加喜宴, 他大可不去边关直接去参加的,只是既然他已领了差事,怎么也要走一趟。   这样一来,就赶得比较急而已。   不过还好赶上了。   叶君书仔细看李玙一阵, 可能是这段日子风尘仆仆地赶路,李玙看着有些疲倦, 应该是没有休息好。   叶君书就心疼了,“如果赶不及的话,晚点或者不参加也行,你一路上没怎么休息吧?这样对身体不好, 以后可不能这么做了。”长期休息不好,身体可会吃不消的。   “无碍,我有分寸。”   “还是得多注意一下。”叶君书强调。   “……好。”李玙最终拗不过叶君书的坚持,接受好友的关心。   等两人交流完毕,李玙才注意到旁人的存在。   “廖副尉?”   李玙看到笑得一脸古怪的廖副尉有些意外, 似是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   “三公子。”廖副尉笑着打招呼,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么巧,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真是太让他惊喜了!   “你怎么在这儿?”   廖将军父子都是威武军的人,也是李家的亲信,自父辈开始一直是李家元帅的左右手,坚决追寻李家的脚步。   李玙严格来说还是廖副尉的上司,他在军中的职位比廖副尉还高,更何况,他是李家人。   “属下受礼部所托,前来做叶大人的仪仗队。”廖副尉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好似当初强抢差事的不是他一样。   李玙语气平淡地应了声,也不知信没信。   “你们认识啊,真是巧。”叶君书冷不丁插话,彰显存在感,他看到廖副尉对李玙笑得热情,忽然警觉,这不会是情敌吧?!   不对,廖副尉说过自己已经结契了,还是两个孩子的阿父了,叶君书稍稍放心。   李玙颔首。   廖副尉笑道,“我们一个军队的。”   他们都是武将,会认识很正常,只是三公子和叶子舟认识?这就很奇怪了,而且看他们熟稔的态度,显然认识的不是一天两天。   两人一说话,就旁若无人的。   廖副尉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他可是有夫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位探花郎叶大人,明显看三公子的眼神不对。   而三公子虽然态度似乎不怎么热情,但是,三公子本身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如果是不待见的人,他不乐意的话,甭想听他说出一个字,但他在叶大人面前,却是很、健、谈!   明晃晃的区别待遇!   廖副尉忍不住想,难道是元帅大人不满意叶子舟是穷苦出身,又或者觉得叶子舟是文官,和他们武将不对付,所以不答应他们在一起,然后自己挑选看得上眼的世家少爷?   所以三公子和叶子舟只能暗度陈仓?   怪不得三公子一直不愿意和人结契!原来不是三公子不愿意,而是元帅不愿意,于是三公子才会不断推拒元帅和皇后娘娘精心为他挑选的青年才俊。   廖副尉看向前头并排慢慢骑着马走,还在一边聊天的两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廖副尉这些日子和叶子舟相处下来,觉得他满腹才华又不迂腐,对他们武将也敬重,人长得帅气又年轻,还重情重义,又无侍宠在身侧,明显是好夫君的最佳人选,除了家世上略有短板,其他的明明就配得上三公子!   元帅啊元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元帅!   廖副尉坚定地想,他站三公子这一边,并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们!   远在上京的李长川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难道玙哥儿在想他?   临丰县距离丰城县并不算很远,只是要到临丰县县城,有一段距离,叶君书本想慢慢走,但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想让阿玙早点休息,最终只能忍痛急急赶路。   长痛不如短痛,他们还是早点到地方安心歇息吧。   他们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到达临丰县县城,看着和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叶君书来过临丰县几次,除了那两次考试,其他几次都是他偶尔运气好挖到名贵药材后,跑来这个地方卖。   只是他每次都是来去匆匆,那时家里孩子小走不开太久,他都是在孩子们睡着后趁夜借牛伯的牛车赶路过去,第二天匆匆回来。   那些日子他如今回想起来都不由感叹,自己怎么熬过来了,那时候的自己,好似有无限动力,什么都敢去做。   不过那时候他和余茂林并不熟,所以他从没在临丰县去拜访过,还不知道余茂林的住址在哪里。   幸好余家在临丰县是个大户人家,稍微打听就知道了。   叶君书一行人,没多久就找到了余家大宅。   余家的门房显然得过叮嘱,叶君书刚报上自己的大名,就被毕恭毕敬地请进去了。   余茂林还有两天就大婚,余家上上下下显得十分忙碌,偌大的宅子已经挂上红灯笼红布幔,窗门上贴了囍字,有些柱子还垂挂着扎法繁琐的偌大同心结。   每个人都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才刚坐在正厅上了茶,余茂林就走过来,对叶君书说得第一句就是,“你终于来了。”   余茂林看到李玙,突然就扭头看向叶君书。但见叶君书嘴角上扬,朝他一拱手,“恭喜恭喜!”   余茂林:“同喜同喜!”   李玙:“???”他一头雾水,怎么突然看不懂这对朋友的相处方式?   随后余茂林就对李玙真诚道,“欢迎你前来参加我的喜宴,不甚荣幸。”   李玙同样道贺,“祝百年好合。”   “谢谢!”   “对了,小山他们怎么没来?”余茂林环顾一圈,没看到那群孩子,便有些不开心。   那几个孩子也算是在他眼皮底下长的,他大婚怎么不让来呢?   叶君书摸摸鼻子,“孩子们是都闹着要来,只是家里要留人,就干脆一个都不带了。”他到时要跟着余茂林结亲,无法顾及孩子,而他又和余家的其他人不熟,自然不好委托照顾孩子。   小山半大的小子,整天和南承和不见人影,不是跟着士兵们打猎训练,就是参与到村里学堂的建设去了,叶君书便让他自己去耍,没有拘在身边。   路哥儿容貌有碍,如果他来了,一定是和余家那些家眷和其他哥儿一起。   虽然他不介意路哥儿的相貌,还觉得心疼,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啊,即使路哥儿从没和他抱怨过,但是他知道外面的人看到路哥儿的容貌,都会或当面或背地里指指点点,成为谈资。   余家人看在他和余茂林的交情上,可能会照拂一二,但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在,未必会给他面子。叶君书不想他受这份委屈。   至于其他孩子,都太小了。   叶君书对余家其他人不熟,不了解他们的为人,自然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余家照顾。   而且家里的事也多,叶君书干脆一个都不带,省事。   余茂林还是觉得不太开心,直到叶君书强调,每个孩子都有亲自挑选或是做了新婚礼物给他,余茂林才不计较。   孩子们没忘了他就好。   叶君书在余家大宅喝了口茶,随后就被余茂林亲自带出余家,往另一处地方走去。   “我已让人收拾好一处宅子,地儿虽有点小,不过胜在清净,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这几天就暂住这里吧。”   这里是余茂林自己的一处私宅,距离余家并不远,偶尔他想换环境看书做功课,或是不想被余家其他人打扰时,就会来这里,地方虽然的确不算很大,但五脏俱全,亭台楼阁院子都有,装扮得很精致。   叶君书等人自然没意见,余家嫡系大婚,这些天余家肯定乱糟糟的,什么亲戚都有,叶君书更乐意住在外头。   “玙公子,这些天你也住在这个宅子,没问题吧?还是另寻他处?”   叶君书顿时偷偷瞪眼,瞎问什么话!万一阿玙真觉得和他共住一座宅子不方便然后要求住其他地方咋办?不带这么坑兄弟的啊!   余茂林当做没看见叶君书的眼色,认真地征询李玙的意见,很有只要他一说,就立马为他换单独居处的架势,招呼得十分周到。   幸好李玙不是个事儿多的人,他回道,“不必,这里便很好。”   此处宅子的确不大,但是并不是叶君书和李玙两人独居,还来廖副尉他们,所以不必忌讳。   “那我就放心了。”   余茂林拨了几个下人过来这边伺候,负责厨房和其他一应杂事,坐了一会儿,嘱咐叶君书明日一定要过余家,需要交代些事儿,很快就离开了。   他是准新郎,自然繁忙,能抽出半天时间来招待他们,已经是很重视了。   余茂林走后,叶君书就忙前忙后的亲自伺候李玙,因为不方便进他临时的房间,只好指挥小侍将床铺好,让李玙马上去休息。   李玙赶了几天路,的确是有些疲惫了,便顺势回房间休息。   而叶君书,正摩拳擦掌的前往厨房,准备亲手做一份爱心大餐,等阿玙醒来第一时间就能吃上!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叶君书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兴致勃勃的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   阿玙最近都瘦了,得好好补补。   廖副尉溜达溜达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硕大多汁的早梨在啃。   他看到叶君书不亦乐乎的在厨房里忙活,更是肯定心中的猜测。读书人不都穷讲究, 认为君子远离庖厨么?基本上大夏没几个爷儿愿意进厨房的, 他们觉得厨房那是哥儿家家才进的, 大老爷们入厨房丢脸。   如今叶君书却满面笑容,明显是在为喜欢的人下厨!   廖副尉一边啃着梨子,一边和叶君书搭话,“你和三公子认识多久了?关系似乎很好?”   叶君书抬头瞥了他一眼, 略显矜持地回道:“还行吧,我和阿玙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廖副尉将梨核随手一扔,然后嘿笑着凑到叶君书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啪啪作响, “兄弟,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君书疑惑,见廖副尉一副我会为你们保密的表情,转念一想, 就猜到廖副尉误会他们的关系了。   这正是他所想的,不过保密什么的,叶君书还真不需要, 他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呢。   叶君书笑了笑,也不否认,他正好可以毫不掩饰的朝廖副尉打听,阿玙以前的生活,家里的情况之类的。   还一脸遗憾没能早点认识阿玙,无法参与他的过去,所以想了解一下。   这的确是叶君书真实的想法,不涉及到保密的,廖副尉知无不言,在他心里,已经将叶君书和李玙认为是遭到‘恶毒家长’阻拦的苦命鸳鸯了。   廖副尉作为李家亲信,很多外面不知道的内幕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几年前皇帝差点为李玙赐婚的事都抖露出来了。   叶君书暗道好险,幸好对方识人不清,没看到阿玙的好。   末了廖副尉还安慰叶君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放心,元帅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宠了多年的宝贝弟弟要成别人家的了,才会对你有意见。大舅子嘛,都这样!”   叶君书:“……”虽然不理解廖副尉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不过未来大舅子似乎不容易讨好的样子,叶君书虚心请教。   廖副尉倾囊相授,“我们武将世家嘛,基本上校场上切磋几次交流交流,让大舅子打个舒爽,这事儿就成了。”   一段时间的鼻青脸肿,能换来一个暖被窝的贴心夫郎,还能让小哥儿私底下心疼你,忒值!   廖副尉嘿嘿笑几声,不知是想到什么,嘴角露出荡漾的笑容。   叶君书重重咳一声,将廖副尉从越来越不可言说的思绪中拉回来。   廖副尉摸摸后脑勺,“我的经验不适合你,呃,元帅如今不适合和人切磋。”   廖副尉仔细想了想,觉得好似自家元帅也不容易讨好,他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只能鼓励叶君书,“没事,慢慢磨,元帅总有一天会答应的。”   叶君书:“……”未来大舅子真不那么容易被拿下?   叶君书面露愁容,看来这又是一场艰难的斗争,算了,多想无益,他还是先拿下阿玙的心再说。   叶君书重新投入到爱心大餐里去。   李玙休息好从房里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宅子安安静静的,他往前厅走去,灯火通明的厅堂里才有说话声。   叶君书正和廖副尉闲聊,听到动静,顿时回头看,随即露出笑容,“阿玙,你醒了?休息得可好?”   李玙点头,虽然睡得不久,但缓过来了,如今精神饱满。   “这会儿该饿了吧?我让人上菜,马上就能吃了。”叶君书一边说着,一边唤了余茂林留的一个下人,让他们去将厨房温着的饭菜端上来。   李玙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已经感觉又渴又饿,他才刚坐到桌上,叶君书已经倒好杯温水给李玙,“喝口水润润喉。”   李玙道了声谢,然后拿起杯子喝水,温热的液体润过干涸的喉咙,如遇甘霖,瞬间滋润。   六菜一汤很快就端上桌,李玙见摆上了三副碗筷,有些惊讶,“你们还没吃?”   廖副尉哈哈笑道,“叶大人非要等你一起吃晚饭,反正我也还没饿。”他无所谓。   李玙一听,不由道,“怎么不早点叫醒我?”顿了顿,又道,“不用特意等我。”   特地饿着肚子等他,李玙过意不去。   叶君书笑而不语,他给李玙盛了一晚炖汤。   他的补汤用料十足,上面的油撇得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也不腻,慢火炖了整整两个时辰,什么营养都融进汤水里了。   三人并不多话,喝了碗汤,就开始用膳了。   虽然菜色不多,但分量还是挺足的,李玙吃了几口,觉得味道一般般,不过在外做客,没那么多讲究。   廖副尉大碗装饭,大口吃菜,末了朝叶君书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叶大人的厨艺不错,比军营里的大锅饭好吃多了。”   子舟做的?   李玙目光一顿,抬头看向叶君书。   而叶君书正望着他,目光微亮,似是十分期待他的评价。   “好吃。”李玙面不改色的赞道。   嗯,一个爷儿能整出这一桌菜,已经很厉害了。整个大夏还没几个爷儿能像子舟这样整出能见人的菜色。   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   得到李玙的赞美,叶君书顿时笑成一朵花,他热情地给李玙夹菜,“好吃就多吃点,我还会其他菜,下次再弄给你吃啊!”   叶君书重新燃起下厨的热情,阿玙说他做的好吃!   李玙低头看了看碗口快要冒尖尖的菜,默默低头吃,嗯,是挺好吃的,多吃几顿也没啥,不能打击朋友的热情。   一顿饭吃得各自圆满,叶君书第二天持续为李玙做了早膳,不过他得赶去余家,看看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明天就是余茂林的大婚,叶君书作为兄弟,要跟着去接亲。   接亲的过程还是有些讲究的,叶君书仔细听别人讲流程。   叶君书以前参加过喜宴,但是只是最为宾客直接上桌,这次是直接参与进来,他自己亦是万分期待。   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喜事,正好方便他汲取经验,免得他以后做新郎时手忙脚乱。   李玙并未参加进来,而是作为贵客,被余茂林安排共做一桌。   到了大喜之日,叶君书也顾不上李玙了,一直跟在新郎身边,忙得团团转。   余茂林结亲的对象同样是临丰县的大户,姓孔,与余家是世交。   孔家哥儿比余茂林小五岁。据说孔家小哥儿出生满月时,还是小豆丁的余茂林一眼就很喜欢,非要把弟弟抱回家养。   那时就有家长打趣,这么喜欢小弟弟,将来给你做小夫郎啊!   原本只是玩笑话,但是余茂林当真了,之后一直将孔家小哥儿当成自己的小夫郎。   大人们本来没放在心上,他们深知越是到他们这样荣辱与共的世交,越是在结亲上谨慎,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结成仇。   但是看余茂林越长越大还将这个玩笑放心上,也开始重视起来。   又见孔小哥儿对这个余哥哥从小就跟前跟后十分依赖。两家一合计,干脆给他们定了亲,直接落实这个关系,只等小哥儿长大后就结契。   而今,小哥儿满十六岁了,余茂林亦金榜题名,正是结契的最佳时机。   临丰县两大户结亲,直接轰动半个临丰县,大家都走出来看热闹。   迎亲的队伍抬着花轿,充满喜气的奏乐一路走过一路响。   孔家离余家并不是很远,他们去的早,但是想接到新夫郎并不容易,用过五关斩六将足以形容。   孔家兄弟一关要过,孔小哥儿的密友一关要过。   对词接联作诗,还得做运动。   兄弟是用来做什么的?关键时候上啊!   好不容易帮余茂林抢到新夫郎送上花轿,绕着临丰县走一大圈回到余府拜了堂。   这还没完,喜宴才是重头戏。   在场的宾客怎么都会敬酒,企图灌醉新郎。   这个时候叶君书的酒量发挥重大作用,基本所有的酒都挡下了。   叶君书为了不耽误余茂林这个兄弟的洞房花烛夜,真是拼了。   就是灌了一肚子的酒水,跑了几趟茅厕。   喜宴持续到半夜才彻底结束。   余茂林已经回新房了。   宴席一片狼藉,余家下人正忙上忙下收拾。   叶君书婉拒了余家让他留在余宅休息的邀请,然后带着一身酒气准备回临时住处。   余家一个下人送到门口,叶君书就让他回去了,不让他送到家。   叶君书虽然没醉,但是顶着一肚子的酒水,还是有点不舒服。   才刚踏出余宅,叶君书就看到侧方不远处站在灯笼下的身影,他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对方看到他,抬步走过来,背着光的逆影,显得十分修长。   “阿玙!”叶君书露出一个傻笑,“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虽然一直在帮新郎挡酒,但叶君书还是时刻关注李玙的,所以早就知道他半途就离席了,居然一直在外面等他吗?   叶君书并未凑过去,他觉得自己一身酒气很难闻,免得熏到阿玙了。   李玙一点儿也不介意那熏人的酒气,他走近到叶君书身侧,关心地问:“醉了吗?”   虽然李玙已经听说过叶君书的好酒量,但是喜宴上那灌酒的架势,李玙看着都心有余悸,十分担心叶君书喝过了,所以才一直等着。   叶君书刚想说他没事,突然心念一动,整个人就朝李玙靠过去,双手搭在李玙的肩上,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李玙道,“我没醉,你看我都没像个酒鬼一样走路摇摇摆摆。”   “嗯。”李玙点头,然后理所当然的认为叶君书喝醉了,毕竟只有喝醉的人才会强调自己没醉,而且他的眼神都迷离了。   于是他自然而然的拉过叶君书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顺势扶着叶君书的腰身,“我们回去吧。”   李玙专注看路,配合他认定的酒鬼的步伐,走得慢吞吞的,心里还松口气,觉得叶君书的酒品真好,不会撒酒疯。   头顶上的叶君书无声露出个笑容,阿玙真是可爱。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叶君书一路靠着李玙走回家, 他差不多将人整个圈进自己怀里,已经很心满意足,没舍得趁机占更多的便宜。   叶君书享受了李玙的贴心照顾,美美地睡了一觉, 顺便做了个甜甜的梦。   第二天精神十足的起来, 叶君书一伙人在临丰县逛起了街。   喜宴过后, 基本没叶君书什么事了,而且余茂林新婚燕尔,自然没空招待他们,所以叶君书等人逛了会儿街, 买了好些小玩意儿回去准备哄几个孩子。   临丰县作为大夏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各式各样的新鲜货物满目琳琅。逛一天下来, 还不带无聊的。   廖副尉十分自觉的带着其他几位士兵单独行动了,只余他的李玙,就好像两人在约会一样,叶君书的心情自然很好, 恨不得能天荒地老。   可惜现实却是,他第二天就要启程回叶家村了。   李玙参加完喜宴,本想叶君书回叶家村的那天,自己回上京,叶君书刚知道他的想法, 立即反对。   “阿玙,我过几天也是要回上京,不如晚几天我们一起走, 路上也有个伴啊。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李玙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经常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早习惯了。只是盛情难却,李玙一时有些为难。   叶君书想了想,问道,“你急着回京还有其他事吗?”   李玙下意识摇头。他去办的事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自然毋需复命。   叶君书笑道,“那正好,我邀请你来我家做客,以前一直没机会介绍我的孩子……咳,我的弟弟们给你认识,这正好是个机会。”   虽然他们是朋友了没错,但是特地去认识朋友的家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只是李玙是第一次交到世家以外的朋友,无从对比,只以为外面的好朋友都会带回家给家里人看。   这么说,等回到上京,他也要带子舟回家给大哥介绍认识认识?   李玙想象了那个场面,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廖副尉也在一旁劝说,李玙考虑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回到京里还是得面对皇后娘娘的催婚,不如晚点回去吧。   叶君书顿时心花怒放,阿玙愿意跟他回家就好。   于是叶君书让宅子里的人帮忙给余茂林带个口信,一行人就快马加鞭往丰城县去了。   余茂林回京肯定会和他的小夫郎一起回去,叶君书自然不好与他们同行,他们估计会踩着时间点慢慢回京。   叶君书已经决定提前回去了。   他准备在正式到翰林院上班前,先将孩子们的教育问题解决了。小山和小为都要进学,还有勤哥儿他们几个,叶君书也准备找个夫子在家教他们琴棋书画,好好熏陶熏陶,免得在家无聊没事做。   他在上京没什么人脉,这些都需要仔细找,估计会花费点时间。叶君书一边思量着,一边和李玙他们策马奔驰。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就到达叶家村。   如今他们是村里的名人了,还没进村就受到乡亲们的热烈欢迎。   叶君书等人下了马牵着进村,一边和凑上前的乡亲打招呼,一边往家里走去。   李玙戴着面具,遮住大半张脸,额间象征哥儿身份的红点也被遮住,他身形高挑,气势冷冽,不知道的人第一印象就是这个陌生小伙是个爷们儿,所以乡亲们只是好奇的看几眼,并没多说什么。   如果让乡亲们知道叶君书带回来的是个哥儿,估计就没这么淡定了。   家里只有叶大勇和叶陈氏两夫夫在,孩子们到现在还没见个影儿,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叶君书也没管,他们将马匹安置好,叶君书就带李玙去他的房间,准备让他住这里。   叶君书歉意道,“家里人口多,房间不是很充裕,就委屈你住我这个房间了,我去其他房间凑合凑合就行。”   李玙跟着叶君书进了房间,略略扫一眼。   叶君书作为一家之主,他的房间自然是主卧,比之其他房间更宽敞。   他的房间没放什么精美布置,皆以简洁实用为主,摆放有序,整齐干净,看着也舒服。   叶君书将李玙的包袱放好,简单介绍了下屋里的用品。   李玙一来就霸占别人的房间,自然觉得不好意思,“不如我去县城客栈住……”   李玙话还没说完,叶君书就打断道,“不行!”意识到语气有些强硬,他瞬间软和道,“我到孩子房里挤挤就行,再不然到书房去也可,还是你嫌弃我……房间?”   李玙下意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君书露出笑容,“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晚饭做什么。”   随后叶君书迅速出了房间,虚掩上门。   李玙一个人留在叶君书的房间,纵然他不太在乎爷们哥儿的区别,但此刻,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想到这里是子舟的房间,哪怕他人没在,也仿佛充斥着他的气息。心里着实别扭。   不过待了一会儿,他就坦然了,住朋友的房间嘛,没什么。   叶君书快步往厨房走去。   一想到阿玙这几天住他的房间,睡他睡过的床,叶君书就一阵心猿意马,热血上涌。   他连连拍了自己几下,暗告自己矜持点。   有贵客来,叶陈氏自然准备将晚膳弄得更丰富,叶君书进去时,厨房好一阵热闹。   厨房里头还有好些士兵们进山打的野物,叶君书看了一会儿,没过去插手。   叶陈氏本还有点不自在,不过忙活开来,就将他的主子抛在脑后了。   在外头和村里小伙伴们到处撒野的双胞胎,听到自家大哥回来的消息,顿时游戏也不玩了,丢下小伙伴迈着小短腿往家里跑。   “大哥大哥!”双胞胎一前一后喊着跑进院子直奔屋里,几天不见,他们可想大哥了。   推开门,双胞胎看都没看清,埋头就扑进房里人脚边,一人抱一边腿,“大哥大哥,我们好想你啊!你想小为了吗?”   “大哥也想径哥儿了吗?”径哥儿同样抱着大腿蹭蹭蹭。   被抱错的李玙,低头看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不点,浑身僵硬,他他他还是第一次被小孩子这么亲近。   叶君为和叶径许久没得到大哥热情的回应和爱的抱抱,疑惑地抬头,然后就看到一张陌生的可怖的眼睛。   “哇啊啊啊!好可怕!”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放开手,转身迈着小短腿咻地往屋外跑,藏在门外,抱着头躲着只露出两只圆屁股,跟鸵鸟似的。   李玙:“……”   他摸摸自己的面具,明明已经很努力释放善意了,怎么还会被害怕呢?   叶君为抱着脑袋蹲了一会儿,突然用屁股撞撞叶径,“我记得这个凶哥哥。”   径哥儿小小声问道,“你认识啊?”   “凶哥哥送我好漂亮的花花。”那天的事给他留了很深刻的印象,叶君为至今还记得,他同样小小声回道,“凶哥哥虽然长得很可怕,但他是个好人。”   但是眼神超级可怕的呜呜,好像话本里吃小孩的坏蛋。   双胞胎还是怕怕的。   后衣领突然一紧,双胞胎被两只手提起来,吓得双胞胎哇哇大叫。   叶君书隔大老远就听到双胞胎的声音了,为免他们吵到阿玙,便过来看情况,准备将两人带离,没想到就看到蹲土豆似的双胞胎,便过去将他们提起。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双胞胎顿时不叫了,“大哥!”   “大哥!”   李玙听到外面的动静,忍不住走了出来。   “阿玙。”叶君书一边放下双胞胎,歉意地对李玙说道,“孩子们调皮,没吓到你吧?”   李玙低头看看孩子们,他们已经藏到叶君书身后,躲起来了。   他僵硬的回道,“是我吓着孩子了。”   叶君书见李玙神色愈发冷漠,气压更甚,便忍不住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阿玙,不用紧张,这两个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和阿玙相处愈久,叶君书细心的注意到,阿玙一紧张起来,气势就变得很可怕,别说小孩子了,连普通大人都会不自觉避开。   “嗯。”李玙发出个语气词,他忍不住低头望过去。   叶君书的身后藏两个胖娃娃是藏不住的,所以他还能看到两个小孩身体的部分。   不过他知道自己向来不受小孩子欢迎,便没过去,而是和叶君书打了招呼,回了房。   叶君书低头看两孩子,忍不住俯身点了点他们的额头,无奈极了,“你们啊!”   不过到底没说责怪的话,小孩子趋利避害是本能,阿玙是上过战场的,一紧张起来,那气势表情的确看起来可怕了点。   叶君书走进屋,双胞胎跟在门口就没跟进去,而是趴在门口偷偷观察,不时探出个头。   叶君书朝李玙介绍道,“双胞胎是最小的两个弟弟,排五的叫叶君为,老小是叶径。”   叶君书想到不久阿玙就能和孩子们见面,索性一个个详细介绍了下,好让阿玙心里有数。   不过没多久,叶君书还没说几句话,路哥儿就带着勤哥儿走过来,看到趴在门口边的两个弟弟,笑着问道,“大哥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进去?”   路哥儿有些惊奇,双胞胎向来最黏大哥的,竟然不去粘人了?   等他并未关上的门屋,看到站在自家大哥面前的人,顿时惊愕——   “三公子??!”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叶君书去参加喜宴, 留一干弟弟在家,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是他们都能找到事做,贪玩的做事的, 忙活起来, 日子就充实了, 时间就过得快。   叶君山和南承和与其他士兵天天往山里跑,双胞胎被村里孩子喊去追鸡撵鸭上山下河,整天不见人影,到晚上就成个泥猴儿回来。   路哥儿便带着勤哥儿去明阿姆家。   秦耀良和洛哥儿这段日子住在外家, 路哥儿和勤哥儿都很喜欢秦宝宝,基本上一个白天都待在明阿姆家里, 和宝宝玩耍。   叶君书人不在家,来家里的外人也少了,他们落得清闲。   第五天的时候,他还在明阿姆家, 就听到大哥回来的消息,连忙带勤哥儿回来。   几天不见,他们都挺想大哥的。   只是没想到,会在大哥的房间里看到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三公子”这个惊呼一出,倒引来李玙的好奇, 他看过去,见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哥儿,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印子, 只一双眼睛看着漂亮。   这是子舟的弟弟之一,不过他这么震惊的样子,似乎认识他?   李玙声音清淡,带着一丝旁人听不出来的好奇,问道,“你认识我?”   路哥儿顿时变得慌乱,一时无措,不知怎么回答。   叶君书走过去,按了按路哥儿的头,笑道,“对,这就是三公子,不过你们得叫玙哥哥。”   路哥儿看看他大哥,又看看李玙,见他没似乎没什么异议,不好意思地喊了声,“玙哥哥。”   勤哥儿仰着头看看这个看看哪那个,傻乎乎地跟着喊一声,不过人躲到叶君书身后去了。   李玙努力柔和目光,低低地应声。   想到子舟在弟弟们面前提过他,不知怎的,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叶君书给李玙介绍了自家自己孩子,随后就对孩子们道:“你们玙哥哥这几天住咱家,到时一起回上京。”   路哥儿闻言,明显很开心的样子,还朝李玙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李玙回以僵硬一笑。   他一紧张起来,气息更是恐怖,路哥儿却仿佛没感受到一样,高兴地道,“那真是太好了!”   家里孩子除了路哥儿,其他几个小的,都对李玙敬而远之,不过他们对他十分好奇,老是偷偷观察他。   既然已经决定提前回去,留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叶君书还有很多事要解决,比如村里学堂先生的事,他试探了几个有几分交情的秀才童生,不过他们一听这事就要么岔开话题,要么委婉拒绝,总之都不不愿受邀来教书。   叶君书也能理解,他们还没放弃科举,自然不愿被俗事占去太多的时间。   只是连先生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这就让他为难了。   叶君书只能将这事放一边,先去完成另一件事。   他既已答应了外姆麽会带孩子们去探望他,就不会食言。   外姆麽眼看大限将至,叶君书不忍心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他良心过意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叶君书就带齐五个弟弟,再次前往庄家村。   路哥儿虽然听话跟着去了,但是一路上闷闷不乐的不说话,神情明显抗拒。   叶君书心中叹气,幼不言长之过,这里人伦森严,没法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更何况,外姆麽毕竟是阿姆的亲姆,除了那几年不闻不问,并没对他们做过什么,比起有些更不讲理的亲戚,他们算是好的了,起码他们心里还是记挂着他们的。   到达庄家村的时候,天还未黑,只是太阳刚刚落山。   两辆马车驶进村庄,自然又引起一阵围观,充作马夫的士兵已经来过一次,熟门熟路的直接到舅家的大院才停下。   庄新立在马车出现在庄家村就得到了消息,早早便候在门口,连叶君书的三个表哥都齐全了。   三位表哥和叶君书的年龄差距比较大,最小的还大了叶君书三岁,皆已成了亲。   叶君书的阿姆当年是庄家村出名的村花,说明舅家的基因本身就好,总体来说三位表哥的五官端正,长得也好,只是在面对叶君书时,有志一同的气短。   这么多年来,他们基本没什么往来,此次看到据说已经大有出息的表弟,三位表哥皆是敬畏,眼神更是闪躲,心虚得不敢正眼看这些表弟。   自家父姆的糟心事几个儿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他们是晚辈,帮哪个都不妥,只能保持沉默。   哪怕明知自家阿姆的做法是错的,但是出发点却是为了他们。他们为人子无权置喙。   所以这会儿就算表弟出息了,他们都没脸凑上去攀交情,就算阿姆一直在絮絮念念,但他们这么多年没往来,早就没了情分。   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有了个进士亲戚的关系,他们一家在村里的地位明显高了起来,说话都更有分量,他们沾了光,这样就很好了。   叶君书带着孩子们喊了一圈人,送上见面礼堵上舅姆的嘴,就对庄新立道,“我带孩子们来看看外姆麼。”   “嗳!”庄新立明显很高兴,他搓了搓手,看一圈孩子,“你们外姆麼早盼着你们来了。”   “天色不早了,今晚会留下来吧?咱两家好久没有一起吃顿饭了。我让小儿和他夫郎整好两个房间,方便你们留宿了,会在舅舅家里住一晚的吧?”   庄新立不敢要求太多,他愧对这些外甥,自然立不起来,想让他们留宿都要征询意见,语气都不自觉卑微起来。   叶君书点头,他本来就打算留宿一晚的。   得到答应,庄新立更是欢喜得不知所措,他连连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宰鸡去,舅舅家养了好几只大公鸡,可好吃了,给你们尝尝鲜!”   说着到了外姆麼房间门口,庄新立推开门,高兴地喊道,“阿姆,外甥们来看您了!”   刚喝过药躺在床上眯着眼的老人,听到儿子的喊声,顿时精神一振,浑身突然注满力气,“外孙来啦!”   双胞胎跟着哥哥们走进一个沉闷还有异味的房间,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枯瘦只剩皮包骨的老人瞪着双眼看过来,毫无防备下吓得嗷地一声,然后就扑到叶君书脚边要抱抱了。   连勤哥儿也被吓到了,拉着路哥儿的手,小身板直往路哥儿身上挤。   叶君书拍拍双胞胎的脑袋,“那是外姆麼哦!”   双胞胎两眼泪汪汪,外姆麼好可怕比凶哥哥还可怕呀!可是路上大哥说了,外姆麼是他们阿姆的阿姆,给他们亲手做了好看衣裳的外姆麼,他们今天还特意穿上了的。   双胞胎总算肯看过去,不过揪着叶君书的衣摆,大眼睛有些怯怯的。   外姆麼的房间明显被仔细清理过,看着比他那天来事干净许多,异味也没那么重,只是到底躺了为行动不便的老人,房间的异味还是有。   叶君书带着孩子们走到床前,在外姆麼灼热的目光下,对孩子们道,“叫外姆麼。”   孩子们看看老人,然后按照叶君书之前交代的,一字排开跪在地上,给外姆麼叩几个头:“拜见外姆麼!”   外姆麼看着一个没缺的孩子,激动得手都抖了,他老眼湿润,除了应声,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五娃六娃?勤哥儿和路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外姆麼真高兴!来,过来让外姆麼好好瞧瞧。”   五娃六娃下意识看向叶君书,见大哥点头,才凑到床前去。   “五娃六娃养好咯!外姆麼的路哥儿遭罪喽!外姆麼的心肝啊……”   外姆麼的老手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浑浊的泪就流了下来,既是欣慰又是愧疚。   叶君为仰着小脸关心道,“外姆麼,您好好养病,过几天小为来看您,带您出去玩儿,等我回京了,还给您写信儿。”   习惯了叶君为就不怕了,他还伸出手替外姆麼抹泪,小脸绷得紧紧的。   “好好好……”   路哥儿看到这样的外姆麼,心里也难受,他便跟着关心几句。   叶君书在一旁看着,见外姆麼布满老人斑的皱脸上,明显愈发精神,还布满红晕。   听着孩子们的逗趣话,还很开怀的笑出声。   双胞胎还在表演背诗背三字经,而叶君书看着外姆麼精神奕奕的面容,脑中闪现四个字:回光返照。   他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默默安慰自己,或许是外姆麼好起来了呢!   到了晚上,外姆麼竟然还可以下床,和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除去舅姆这个不和谐的因素,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庄家父子以为自家阿姆姆麽好转了,高兴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就突然听到一声悲怆的哭喊,叶君书刷地起身,迅速着衣出去。   嘈杂的声源正是外姆麼的屋里。   叶君书和半路遇上的大表哥快速走进去,庄新立正跪在床头哭得不能自已。   叶君书心中不详的预感成真。   他走过去,不用探鼻,就能看出,躺在床上的外姆麼俨然已无声息,他灰青色的面容十分安详,嘴角似乎挂着笑容,显然无憾离世。   “姆麽!”大表哥哽咽着喊声,跪到自家阿父身边,红了眼眶。   叶君书闭了闭眼,掩去一丝难过。   这个软弱了一辈子,直至最后一刻都不曾立起来的人,终究还是逝去了。   家里有老人去世,不仅是家里的大事,亦是村里同族的大事。   外姆麼今年六十有一,在这个时代是难得的高寿了,属于喜丧。   整个村子似乎都动起来,发丧的发丧,乡里乡亲的自发过来搭把手。   因现在天气炎热,不宜久放,所以很快就下葬。   叶君书以外长孙的身份参与了送葬,不过没让其他孩子来,他们还太小了,叶君书只让他们磕了头,就算了,没让他们跟着去送最后一程。   双胞胎已经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对于前一刻还抱着他们说话,过了一晚就去世的外姆麼,到底感情不深,比起伤心,他们反而被这个氛围给吓到了。   刚结束丧事,叶君书就带孩子们离开了,庄新立没作挽留。   自外姆麽去世后,舅舅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多岁,好似整个人都颓了。   叶君书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让他自己看开了。   一行人沉默地离开庄家村。   因为刚参加完丧事,有忌讳是不能直接回家进屋,所以他们先绕去附近的寺庙上了香,去去晦气,才回叶家村。   双胞胎看到熟悉的村景,才稍稍打起一点精神,只是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无精打采的。   回到家,明阿姆也在,看到孩子们都闷闷不乐的,连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叶君书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明阿姆先是叹气,让叶君书节哀,然后就念叨,老人和小孩是不能参加葬礼的,阳气弱之类的。   只是当时他们刚好在舅家,不参加也不行。   明阿姆连忙去摘柚叶,放锅里烧了好几盆柚子水,给他们洗澡去晦气。   虽然他们已经去寺庙转了一圈,但这是明阿姆的好意,便接受了。   孩子们洗了澡,吃了点热饭,没多久就去睡觉了。   叶君书睡不着,便出来院子透气。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当年阿父阿姆去世时, 他还没来,即使后来融合了古版的记忆,也来不及伤感,就被家里的奶娃娃和生活的困顿占去所有时间, 所以感触并不深, 多年后再回想, 只余怅然。   外姆麽的逝去,是他直面的第一个亲人离开。   原身本来就有感情,哪怕那几年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可他还记得小时候外姆麽和舅舅对他的那点好, 当然若说有多难过那是不可能的,到底感情淡了。   叶君书此时更多的是唏嘘。感叹生命的无常。   希望外姆麽投胎转世, 性格能变得坚强点。   不要再如这辈子般,连儿夫郎都能骑在他头上折腾他。   受葬礼的气氛所染,叶君书的心情十分复杂,晚上竟然失眠了。   当然, 在外人看来,叶君书可不是难过得睡不着觉了吗?   李玙自然知道叶家的事,他只在心里感叹,子舟太过重感情了,很容易吃亏, 不过幸好不优柔寡断,这也算是一个优点吧。   总比冷心冷肺好多了。   李玙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此时看到叶君书难过, 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默默在一旁陪伴。   叶君书的心里顿时暖暖的,他看着李玙,忽然很想说出自己的心声。   “其实,我并不是很难过。我理解他们的苦衷,但是感情上到底疏远了。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性子的人呢?”   叶君书一想到舅家那一家子,就一阵无力。   他十分庆幸,他们家的人都没有遗传到外姆麽和舅舅软包子的性子,他阿姆也相对来说,真是硬气了。   “人生百态,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哪怕是相同的环境,也能早就不同的性格。”李玙从小到大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对叶君书外姆麽家的人的性子也了解,他虽然看不上眼,但是比起太多心狠心黑的人,要好太多。   他们性子软和,唯唯诺诺,但心地是善良的,总的来说,是结契错了人,所以才被祸害了,但凡是个性子宽和,他们一家会过得很美满和乐,没有糟心事。   从古至今都有择偶第一当看重品性的说法,一个品性不好的夫郎,可不止祸三代,按他家如果有这样的人,不是和离就是休,如果不能离,那就送偏远庄子,然后自己教育好孩子。哪能任由他祸害自己家人几辈子。   只是像叶君书舅家那种情况的,外人真是无从说起,连叶君书都不曾这么提议过,因为他也清楚,这个舅姆,不能休。   不是休不了,而是庄家舅舅不愿意休,不然凭舅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庄家族老都可以直接做主休掉。   但他们清楚,这个决定一出来,首先反对的就是庄家父子。   他们自己不立起来,别人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不会去插手别人的家事,免得里外不是人。   叶君书无言地点头。   算了,他们以后都会在上京,回来的机会不多,往后他们是好是坏,皆不管了。   “阿玙,你回去休息吧。”熬夜伤身子,叶君书虽然很高兴阿玙陪他,但是和这个比起来,自然是身体更重要。   李玙应了声,不过没动,默默看着叶君书。   叶君书无奈地笑了笑,“嗯,我也有些困了。”   李玙明摆着一直陪着叶君书的架势,叶君书不回去的话,他不会走。   所以为了阿玙回去睡觉,他只能离开院子,然后两人各自回房。   叶君书的进士碑立在村口,成了村里人最爱去溜达的地方,无论是老人大人小孩,没事都会往进士碑面前昂首挺胸地走几圈,有些更夸张的,还拜几拜,保佑自家孩子也能读好书。   到了后面这段时间,来拜访叶君书的少了,他也有充足的时间找一直没找到的先生。   叶君书也不好强求,只能顺其自然,如果他离开前还没找到,就只能延迟开课时间,直到找到为止。   学堂和做给先生的房子快要完工,只差收尾了。   叶君书去转了一圈,乡亲们这么热心,他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先生,心里挺愧疚的。   叶君书这些天待在家里,总算有时间和秦耀良好好聊天交流。   前段时间太过忙碌,将秦耀良这个好友冷落在一旁,叶君书是歉意的,对方为了能和自己多交流,拖家带口的来叶家村住,结果他忙得连和对方说话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秦耀良倒不觉得有啥,自家兄弟这么出息,这么受欢迎,他与有荣焉,还能沾光呢!   现在叶君书终于有时间了,秦耀良积攒了好久的话瞬间如泄洪的水,倾泻而出。   这么多年有叶君书提供的有新意的梗,再加上秦耀良写得越来越好,他已经打响了名气,受人追捧了。   秦耀良无比自豪。   虽然他的书还没全大夏打响,但是附近这几个府城,可引起一番叶良居士的讨论风潮。   就连茶楼雅轩,都有说书人拿来说书。   叶君书自是好一番赞美。   然而等秦耀良知道叶君书一直在为找先生之事烦恼时,顿时瞪眼,指着自己道:“明明有那么合适的人近在眼前,你往哪儿找呢?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合适的吗?”   “你?”叶君书惊讶之极。   “对啊!好歹我也是个秀才,基础教学还是可以教的,再说我阿父自己也是个先生,这么多年下来,基本的教学模式我还是知道的,你怎么不找我啊?”秦耀良一副不说出个一二三四点我跟你没完的表情。   叶君书扶额,一时哑言。   好吧,秦耀良在他心里已经是不可磨灭的不靠谱印象,他还真没考虑过他来当这个先生的可能性。   不过仔细想想,秦耀良还真适合。   首先他能考上秀才,就证明他本身是有才华的,而且他本人并不迂腐古板,和先生一点也不像,能和他合得来足以证明他的性子良善,宽和厚道,心胸亦不狭隘,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坦然面对。   而在先生的耳濡目染下,哪怕没教过书,也知道该怎么教学,这也是一大优势。   而且他是叶家村人的外婿,和叶家村有这份渊源在这儿,无形中更亲近。   只是——   “你愿意教孩子们?”不是只想写话本的吗?   秦耀良咳一声,摸摸后脑勺道:“这不是已经成家了吗?我也是要养夫郎儿子的人了,虽然话本能赚不少钱吧,但是要保持神秘感不能为外人道也,总不能让外人一直以为我无所事事吧?反正写话本花不了很多时间。”   “先生会同意吗?”   “他巴不得如此呢!”秦耀良撇嘴。虽然阿父不反对他写话本了,但是一直觉得他不务正业误入歧途,总想将他掰到他认为的正途上来。如果知道他来教学了,估计会马上打包他过来叶家村,生怕他反悔。   叶君书忍不住笑,先生估计真会如此。   “你能来再好不过。”大家都知根知底,叶君书也能放心。“学堂那边你也看过了,隔壁建有院子,是专门给先生及其家眷住的,还有几块地,束脩是族中统一给每月五两银子。”   先生的束脩和待遇都已经和荣伯及几位族老确定了,总体来说挺优渥的了,吃住都是村里提供,每月有五两银子的薪资,他已经将这部分银钱先给了荣伯保管,到时由他发放。   想了想,叶君书又道,“如果你不想住那房子,可以住我家。”   如果不是熟人,叶君书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房子给别人住,不过秦耀良不是外人,他不介意。   秦耀良对这个待遇完全没意见,他大手一挥,“有房子住就行。”到时小夫郎和儿子肯定也要和他一起。   而且小夫郎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不用担心不习惯,儿子他外姆麽一家也在,儿子以后也有表哥带玩。   简直完美!   叶君书再三确定,秦耀良的确有这心思后,他终于松口气。   这先生的人选,终于确定,他不用再纠结了。   秦耀良一决定这事,就立马行动,他亲自去学堂那边看进度,然后又拖家带口回县里。   等这边正式开学了,他们在这里的日子就更多了,所以先带夫郎孩子回去陪陪阿父阿姆,顺便收拾包袱。   此时离确定回京的日子还有三天。   路哥儿在知道李玙住家里后,丝毫不惧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李玙身边,态度热情的同时还有一丝不合时宜的尊敬,仿佛怕他在家里待不习惯,还亲自伺候上了。   这反而让李玙浑身不自在。   叶君书注意到了,特地将路哥儿喊出来私下说话。   “路哥儿,你不必如此拘谨。”再这样下去,就没法找合理的借口解释了。   路哥儿并不知道叶君书已猜透一切,叶君书不想捅破,免得路哥儿不自在,所以没深问。   路哥儿不同寻常的态度,更是能让叶君书猜出来,或许前世,阿玙帮过路哥儿吧。   路哥儿自然清楚自己热切过头,可是三公子可是他们的大恩人!   前世不仅帮他们报了仇,还收养了五弟六弟,教他们成人。   路哥儿就激动不已。   他有心带孩子们亲近,只是两个弟弟今世是在蜜罐里长大,也不知道三公子对他们天大的恩情,所以惧怕三公子唬人的外表,不敢亲近,路哥儿也是无奈。   “你把他当我的朋友看待就好。”   路哥儿点点头,他以后会注意的。只是他看着自家大哥,突然若有所思,这些年不是没有哥儿朝大哥示好,甚至还有好些拐弯抹角以和他们几兄弟交朋友来试图接近大哥,只是大哥都避开了,完全不给别人希望。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哥对一个哥儿这么紧张,还主动带他回家……   “大哥,你是不是喜欢玙哥哥啊?”   “咳!”叶君书突然被口水呛到,被孩子看破心思,还真有几分尴尬。   叶君书强自镇定,“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要记得往后……”   “我会将玙哥哥当哥么尊重喜爱的。”路哥儿笑意盈盈地插话。   叶君书下意识想笑,及时止住,勉强维持住表情,“嗯。”   路哥儿偷笑,如果是三公子做他的哥么,他完全没意见啊!   三公子前世没有遇到良人,一直孤苦一人,直到收养了五弟六弟当儿子,才有人陪伴。   大哥人那么好,绝对会给三公子幸福的!   路哥儿正色道,“大哥,你一定要对玙哥哥很好很好,不能辜负他。”   虽然和小孩子讨论这个有点不好意思,但叶君书还是认真应道,“当然,大哥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日后我若有丁点儿对他不好,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得了大哥的保证,路哥儿就更放心了,以后,还有他看着呢!   路哥儿突然说道,“大哥,类疹膏不够用了。”他眼巴巴的看向叶君书。虽然手里的量还能用个几年,但谁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再回叶家村呢!路哥儿觉得,还是越多越好。   叶君书:“……大哥已经有能力护住你了,以后不要用了好不好?”   路哥儿瞬间低下头不说话了,委屈巴巴的样子,他只有脸上有东西才能安心。   叶君书心软,只得道,“明天大哥进山一趟。”   路哥儿迅速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大哥!”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 叶君书就换上窄袖劲装,腰间挂上箭筒和弓。   这段时间叶君山上山都是用的他以前的打猎的武器,已经检修过,所以叶君书可以直接拿来用。   孩子们如果知道他要进山, 肯定会闹着要跟着去, 所以叶君书趁他们还没起床就先一步走人。   叶君山倒是起得早, 他看到叶君书要进山,想到他基本没有跟大哥进过山,顿时兴致高昂,可惜被叶君书毫不留情地泼了冷水。叶君山顿时蔫了。   李玙这几天一直待在叶君书家没怎么出门, 本想开口也入山透透气,但看他一个人都不带, 明显要孤身入山的样子,便没开口。   他想,叶君书可能是有什么事,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   倒是叶君书, 看到李玙面无表情的站在走廊上,顿时笑着热情招呼,“阿玙,你也起来了,我准备进山一趟, 要一起吗?”   李玙顿了顿,“方便吗?”   “当然。”   李玙点点头,“等我一会儿。”随后转身进了屋。   没多久就走出来, 腰间同样挂上箭筒,不过还多了一条从不离身的长鞭。手里拿着弓箭。   他走到叶君书面前,“好了。”   叶君书笑眯眯地点头,然后两人一同往外走。   被遗忘在角落的叶君山:“……”大哥没想到你是有了哥儿就忘了弟弟的大哥,不让他去就算了,他和廖叔去!   叶君书带李玙往山上走,一边和李玙随意聊天。   “好多年没来过了,林木更茂盛了。你别看我们叶家村如此偏僻,景色还是不错的,从这里往下看,到夕阳西下的时分,整片村庄笼罩在晚霞下,美极了。”   “现在也很美。”李玙顺着叶君书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后真诚赞道。   他们出来得早,此时太阳初升,坐在东方岭脊上的红日如熔化的铁水一样艳红,带着喷薄四射的光芒,撩开轻纱似的薄雾。   不输晚霞的绚烂,同样美不胜收。   叶君书弯弯眉眼,回头看李玙,而背着晨光的李玙,亦柔和了面容。   叶君书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往上走,他肩上背了个背篓。   到了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他对李玙征求意见,“咱们先用早膳吧?”   等进了密林深腹,就不方便吃早餐了。   叶君书的背篓里放着烙好的饼子,还水囊装了两壶水。还有火折调料等些小玩意儿。   叶君书很有小心机,进了深山就没那么快回去,中午这顿会在山里就地解决,他们可以先去打个猎,烤个肉,一点儿也不单调无聊。   叶君书连他们野炊的地儿都选好了。   他以前常年上山,对这片山脉了若指掌,哪里既安全又可看美景,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玙自然没异议,他看了一圈地方,随意坐在看着挺干净的巨石上,然后接过叶君书分过来的水和干粮。   叶君书一开始吃得比较慢,虽然烙饼带的多,但是万一阿玙不够吃了怎么办,等李玙吃了三个,摇头说不要了,他才迅速将剩下的解决。   吃饱顿足,两人才继续往深山里走。   越往里面,山林越是密集茂盛。   因为人迹罕见,这里的野草疯长,几乎比人还高。   叶君书在前面开路,一边注意四周的情况。   李玙见叶君书是有目的的走,也没问目的地,只是默默跟在后头。   虽然开路花了点时间,但叶君书熟门熟路,所以一个时辰不到,叶君书就找到了地方。   他往山缝隙处仔细查看一眼。   上次他离开前基本将这里的类疹草采光了,不过没有伤到根系,这么多年应该重新长起来了。   叶君书一看,的确是这样,同样的地方,已经长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类疹草。   他放下背篓,将一块灰色的布摊开放地上,让李玙别靠近,然后自己包好手,割了一笼下来。看着那一片类疹草,叶君书犹豫了下,没弄那么多。   等回去就说只有这么点了。   叶君书将类疹草包得严严实实,放进背篓里。   李玙本就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看叶君书小心翼翼对待,难得起了好奇。   他不懂医,自然不认识这陌生的草是什么。叶君书不让他帮忙,他就站一旁看。   “好了。”叶君书将背篓背起来,“我们走吧,带你打猎去。”   叶君书是不愿意隐瞒李玙太多事的,只是这事他不知怎么说起,便装作没看到李玙不时瞟向背篓的眼神。   “我知道一个地儿,是野物最常出现的地方,对了,中午你是想吃烤兔还是烤野稚?或者是狍子?”   叶君书想了想,“不如烤野兔或者野稚吧,腥味没那么重,比较好处理,肉质也更鲜美。”狍子的肉没那么嫩,腥味也更重。   李玙没意见,“都可以。”   于是叶君书带李玙往左边的山林去。   “阿玙,不如我们比赛谁打猎打得更多吧?”叶君书朝李玙笑道。   李玙看叶君书一眼,挑眉道,“好啊。”   叶君书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笑道:“那午时一到,就在这里汇合。”   “好。”   他正手痒的时候,于是叶君书将比较多猎物的区域让给李玙,看着他在高大的木林中隐去身影,自己往另一篇区域去。   说来,叶君书有两年没怎么打猎了,有点手生,他熟悉了下弓箭,才去寻找猎物。   此时的猎物还是挺多的,叶君书很快就猎到几只野稚野兔。   他先将猎物放一边,继续潜伏下来等待猎物的出现。   微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叶君书孤身一人,发散思维想了想,其实不应该比赛的,他们一起打猎也好啊,阿玙就能见识一下他的身手,他也能和阿玙一起打猎,多好。   哪像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人。   叶君书看他已经猎了有五只猎物了,想了想,便罢手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叶君书便往约定的地点走去。   叶君书刚到没多久李玙也回来了。   他提着几只猎物,仔细一看,同样是五只,只是叶君书只有野兔和野稚,李玙还猎有狍子,李玙唇角微勾,“平局。”   “嗯。”叶君书亦掩不住笑意,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因为他们只比数量,所以他们平局了。   两人找了个地儿准备午餐。   全程都是叶君书在处理,李玙只是搭把手,找干柴之类的,叶君书到溪边处理野物,顺手抓了两条鱼。   热热闹闹的吃了顿丰盛的野餐,叶君书带着李玙逛了会山里好看的地方,临到傍晚,他们看完了落日才踩着余晖回到村庄。   因为有阿玙在,即使和乡亲们离别在即,也不影响叶君书的好心情。   他们后天就回离开,现在就要开始收拾包袱。   明阿姆尤为不舍,一直待在叶君书家,看着这些可能好多年都不能再见面的孩子,不舍之情溢于表面。   明天村里会摆个大流水席,当是为他们践行。   叶君书今晚邀请明阿姆和村长一家到家里吃饭,感谢他们这些年来对他们的帮助。   叶君致读了几年书,人成长不少,也有书生气质了,一点也不像以前的调皮黑小子。   叶君书考校了他的学识,发现学得不错,下次院考可以去试一下水了。   叶君致听了,似乎有些害羞,他不好意思道:“老师也说下一场可以去试试了。”   叶君书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致本身就有几分聪明,再加上自小刻苦,天道酬勤,他相信小致一定会成为叶家村第二个秀才,让全村人为之骄傲。   自己这么多年学习的心得都已经誊抄了一份带回来给他,应该会对他有所帮助。   明阿姆见他们说完话了,连忙拉着叶君书,忧心忡忡地问道:“子舟啊,你在上京可有能给你安排亲事的长辈?你今年都十九啦,还没夫郎,明阿姆担心啊!”   他并不是子舟的直系长辈,还没这个权力决定子舟人生大事,但是这不妨碍他操这个心。   子舟已经是当官的了,如果没有合心意的哥儿,晚些也没什么,可是子舟家里比较特殊啊,上面没有帮忙操心的长辈,万一子舟自己是个害羞的,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亲事怎么办?   因为他们一家是总所周知的和子舟一家最是亲密,所以那些打上子舟主意的人家,纷纷找上他。   在明阿姆心里,他家子舟这么优秀,普通村里的小哥儿哪配得上子舟,那些臭不要脸来探口风介绍的喜郎和倚老卖老的长辈,都让他给打回去了。   介绍的都什么哥儿,如果是个好的他还能忙着牵个线,结果介绍的都是眼高于顶目光短浅的,要么就是家里一堆糟亲戚的。   家世好一些的哥儿,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当自己是主人了,还嫌底下那么多个弟弟是累赘,进门后要给他们安排出路什么的,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明阿姆直接脸一拉,将人扫地出门。   一提到亲事,叶君书就下意识看向李玙。正巧李玙也看过来,视线对上一瞬,李玙就移开目光。   叶君书含糊道:“明阿姆,我心里有数。”他心里早已有对象了,如果对方愿意,自己可以马上契回来,只是他似乎对自己没怎么动心。   叶君书心里也是无奈。   因为没把握,他都不敢捅破这层纸。否则,阿玙避开他可怎是好,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   “心里有数你也要放心上啊!”明阿姆不认同道,“底下孩子也渐渐大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们着想啊!   小山都喊十五了,可以议亲了,你这个在前头的大哥不成亲,底下的弟弟哪能议亲?而且,路哥儿他们的亲事,得有个哥么才好行事……”   明阿姆碎碎念一通。   叶君书摸摸鼻子,他还以为明阿姆是担心他呢,原来更操心底下的弟弟。   不过的确是,虽然他不会让孩子们那么早结亲,但是等小山十六、七岁就可以相看了,过个一两年,满了十八,就可以结契了。   叶君书估算了下时间,然后看向李玙,目光灼灼,他不信两年时间还拐不了阿玙回家暖被窝!   李玙不解地眨眨眼,子舟为何如此看他?   李玙是被催婚催了好几年了的,也是过来人,此刻看到子舟被催婚,心里顿时充满同情。   “你在上京,要紧着自己的亲事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跟你同年纪的娃都会喊阿父了。”   叶君书点头点头,“您放心,我会放在心上的。”   明阿姆“嗳”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他这些年看着子舟从丁点娃儿到现在,撑起一个原本摇摇欲坠的家,心中骄傲的同时,更多的是心酸。   子舟这些年真是不容易,他希望他能好过点。   其实子舟晚点结亲也没什么,只是明阿姆希望他将自己的人生大事放心上,有个知冷知热都人在身边,这样子舟就不必过得那么辛苦,一起分担下也好。   离开前一天,全村人一起吃了顿宴席,热闹了到晚上,才散去。   双胞胎已经发展了一堆小伙伴,才刚培养出感情,就要分别,自然依依不舍,一个个的去道别,还偷偷哭了好几鼻子。   他们喜欢村子,有好多好玩的游戏,好多好多同龄小伙伴,还有和蔼亲切的叔叔伯伯,这些天他们过得可开心了。   到了离开的那一天,几乎全村出动,都聚集在村口,送叶君书一行人。   甚至连县令大人也早早赶来,亲自送叶君书一行人。   江县令看到三公子很是惊讶,看他和叶家人这么亲近,顿时想得多了,原来叶大人是李家这边的人,于是看着更亲切了。   很多事都已经交代好,此时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叶君书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明阿姆早已泪流满面,眼神不舍。   叶君书亦觉得难受,然而此刻去安慰,恐怕更让人难受,于是只道一声“保重”,就翻身上马,慢慢离开。   离别的愁绪总是感染人,叶君书一行人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安静得不怎么说话,直到过了午时,心情才有所好转。   叶君书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了,很快就调节好心情,见孩子们闷闷不乐的,便想法让他们开心起来。   叶君书安慰道,“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回去,或者等你们长大了,可以自己回来。”   孩子们听了,顿时打起精神,纷纷追问以后是什么时候,等得到确定答案,孩子们就不伤心了。   过几年等他们长大了,还可以见到好玩的小伙伴和和蔼可亲的长辈!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旅途的乐趣,忘记分离的忧伤,欢声笑语渲染了一路。   有李玙在身边,叶君书的心情更是飞扬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相处那么久,他巴不得这段旅途能长无止境。   而且因为时间上不赶,他们走得不急。   由于经过雍州时没做停留,实际上他们来回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天。   等回到繁华的上京,叶君书还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是他将为之奋斗的地方。   他们回来了!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即使一段时日不在, 南阿麽依然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全然没有主人家离开半年的冷清。   当初离开上京时,是五月份,回到上京, 已经是十月初。   李玙在进城门那一刻, 就先一步和叶君书告辞, 自己往内城去了。走得毫不留恋。   还来不及失落,叶君书回到府里,就陷入新一轮的繁忙。   叶君书忙着给底下孩子们找书院找先生。   京里的国子监是皇家书院,但是这个书院一般人无法进去, 只有在京中有过硬的关系才能有这个入学的名额。   叶君书除了有方师兄这层关系,并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   但以方师兄的能力, 还不足以帮他拿到一个入学名额。   如果去其他私塾,那也未尝不可,只是书院也有普通和优秀之别,而国子监, 那可是精英级别的。   能在那里读书,综合素质肯定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叶君书站在这个层面,总算理解了为什么有些家长会千方百计让孩子去所谓的重点学校读书的心理了。   自己的孩子,总想让他更好。   叶君书是想将叶君为送进国子监念书的, 如果实在不行,便只能退而求次了。   叶君山的学院反而更好解决。   上京也是有武学院的,虽然不如国子监受重视, 但也是最出名的一家武学院,这个反而比较好进,叶君书以自己的身份去刷个脸,交够束脩,就能将孩子送进去。   他精挑自选挑了家口碑不错的武学院,正想去给叶君山和南承和报名,准备先解决这两人的归宿。   他们就突然跑过来嚷嚷着不想去书院了。   叶君书顿时板起脸,“理由?”   叶君山缩缩脖子,他是挺怕自己大哥生气的,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哥,我们想去参军。”   叶君书沉着脸,示意他继续说,叶君山道,“廖叔说我们很有当兵的潜质,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加入威武军。”   叶君山说到此,眼睛发亮,明显意动,威武军的大名整个大夏有谁不知道,可以说,威武军就是他们大夏的守护神。   而且威武军是多少想当兵的人挤都挤不进去的神圣之地。他们有这个机会可以直接进去,自然心动。   “我们在学院能学到的不多,但是在军中就不一样了,大哥,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我们想去军中闯一闯!”叶君山激动地道。   叶君书并未否决他们的想法。   他自认是个开明的家长,自然会尊重孩子们的意见。他们想去参军,叶君书不会觉得会有危险不让孩子们去,虽然的确会有这方面的担忧。   他也是个男人,是男人都总有一份事业心,想闯出个名头,小山他们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这很好。   他看了看两人,问道:“这是你们深思熟虑后做的选择?确定不会改变?”   叶君山和南承和坚定地点头。   叶君书不见喜怒,“我知道了。”   大哥没有直接否决,言下之意就是答应了啊!叶君山眼睛一亮,“谢谢大哥!”   “谢谢大少爷!”   叶君书瞥他们一眼,“先别急着谢,军中生活很艰苦,以后如果有退缩的念头,我是不会答应的,哭着也要继续留下去。”   “知道了,大哥!”   叶君书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他皱皱眉头,没想到那么点相处的时间,廖副尉就将他的弟弟拐走了,还是在他眼皮底下,而他竟然也没注意到。   不过转念一想,小山本来就对拳脚武功感兴趣,小时候去武学院上学还好,等年纪大了,总要有事做。   去参军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而且威武军是李家掌管的,叶君书信得过,他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近期没战事,小山他们进了去,也是练兵。   何况他们年龄还小,即使有战事也轮不到他们上战场,这么一想,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叶君书眯着眼睛想,廖副尉一路护送他们回乡,尽忠尽职,送到他们到家门口了,才去交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就邀请对方来家里做客,他好好感谢一番。   思及此,他便去写了贴子,让叶大勇送去廖府,约他后天晚上来府里喝酒。   不过他还没等到廖副尉,第二天就有人来拜访,还是传胪万修和。   叶君书虽然快半年没在京里,不过一些消息还是知道的。   朝考之后,二甲前十名的进士无一例外都考上了,被选入翰林院做庶吉士。   庶吉士并没有品级,要在三年后经过散馆考试才能真正成为翰林官。但他们却能入翰林院,此时已经在翰林院学习一段时间。 虽然他们算是认识,但是叶君书没想到,他回到京城,第一个来拜访他的是万修和。   “冒昧前来拜访,希望叶大人不会介意。”   万修和拱手歉意道,态度却透着亲近。   叶君书不动声色,面上笑道,“怎么会?欢迎都来不及。我刚回到京城,正准备歇个脚就去拜访你,没想到万大人后脚就来了。”消息可够灵通的,呵呵。   叶陈氏送上茶水点心,福了福身,就退下。   叶君书亲自给万修和倒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修和笑了笑,拿起茶杯,“说来也巧,我在茶楼和朋友聊天,刚好看到你们的队伍回来。想着许久不见,就厚脸皮前来打扰了。”   叶君书亦笑,“那还真是巧,万大人能亲自光临寒舍,真是受宠若惊啊!”   “叶大人说笑了。”万修和道,“咱们也别大人来大人去了,我虚长你几岁,就托大喊你一声叶弟,如何?”   叶君书自是一口答应,“那我喊你一声万兄了。”   东拉西扯的聊了一阵,叶君书着重问京中的八卦,万修和都似乎毫无戒心地全说了。   万修和就笑道,“没想到是廖副尉亲自护送你回乡,真是让人吃惊。”   叶君书的笑意变淡,下意识皱眉,不过还是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就是礼部安排的仪仗队,没想到……不过还好,他们还算尽心,大体上没犯什么错。”   万修和似乎身同感受,“叶弟习惯了就好,他们武官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从不管什么礼仪规矩,想来给叶弟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这些倒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才那么点时间,就将我弟弟拐骗得死活要加入什么威武军,战场那种地儿,随随便便就会死人,是谁都能去的吗?”叶君书想到这,明显很不悦。   “哦?”万修和安慰道,“孩子还小,一时被蒙蔽很正常,慢慢教就是。”   “但愿如此。”叶君书勉强笑道。   “如果叶弟不介意的话,为兄倒是能帮个忙。”万修和笑道。   “暂时不必劳烦万兄,我已下了帖子,邀请廖副尉过府一谈,让他亲自打消吾弟念头,如果不行,再想想其他办法。”叶君书感激万修和的援手,不过却不愿意麻烦人。   “这样,那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自然不会和万兄客气。”叶君书不欲多说,“算了,不说这些扫兴事,还没恭喜万兄考上庶吉士,恭喜恭喜!”   万修和回敬,笑道,“谢谢。”   “万兄已经入了翰林院学习,不知翰林院是怎样的,弟弟我心里着实没底,各位大人应该都好相处吧?”   “那是自然,虽然江阁士的脾性有些古怪,但是他一向不管事,反倒明大人管得多,明大人宽厚谦和,是个极好相处的上司。等你和余大人进了翰林院,和明大人打交道的时间还更多,所以不必担心不合群。”   叶君书点点头,一脸受教,“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大人亦是在国子监任职先生吧,明大人不愧是明相之子,果真有其风范,是咱们文人的楷模!”叶君书真诚赞道,语气中有些仰慕。   “世人谬赞,称明相为文人第一人,或许有几分夸张,但明相的风采,确实寻常人可望可不及的。”万修和笑着赞道,然后话题一转,“不过叶弟也不遑多让。未及弱冠,就蟾宫折桂探花郎,天下文人谁不钦羡?”   叶君书被夸赞得心花怒放,不过还是矜持着表情,“万兄盛誉了。我何德何能与明大人相比?这不是折煞我吗?”   “叶弟谦虚了。”   “哪里哪里,万兄才是德才兼备……”   两人谦虚着互相赞许,一时之间,两人的气氛更加其乐融融。   万修和在叶家待了半个上午才离开。   叶君书欢送走人,回到书房,若有所思,倒没看出来,这个万修和竟然是明相那边的人,这是来拉拢他了?   他们看似聊得火热,当言语间却是在互相试探。   还不着痕迹的挑拨离间,试图让他倾向明家那边。   看来即使明面上还风平浪静,私底下的派系之争早露苗头。   也就陛下的几个儿子只有大皇子成年,已隐隐以皇太子自居,等过几年底下的弟弟长成,斗争恐会更激烈。   叶君书并不看好大皇子。   泰安帝正值壮年,绝不会容许有人觊觎他的皇座,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年纪占长,或许有好处,但更多的,却是坏处。   或许一开始还想再观望观望,但看到他似乎亲近李家派系的人,就坐不住了,所以急急让万修和前来探他口风。   自从金榜题名后,叶君书就有些放肆了,言行间和李玙的相处不再掩饰。   他在乡下的所作所为,估计也会入某些人的眼。   叶君书衡量了下自己的价值。   发现多番对比之下,自己的确是个很好的拉拢对象,他肯定在对方重点观察值得拉拢的名单中。   余茂林的身世背景太过复杂,哪怕看着比他还有前途也不好拉拢。   但是他就不一样了,简单的家世,证明他背后没有靠山,还没入哪个派系。   虽然他师从左贤之,但是他并不入朝为官,在朝廷的影响有限,而同门师兄方大人,是个实打实的中立派,甚至隐隐算是保皇派。   如果能将叶君书拉入明家一脉,无疑让他们如虎添翼。   而和叶君书关系密切的人,只要不彻底断绝关系,只要感情没变,多多少少也会因他的关系偏向明家这边。   明家一派打得好主意。   叶君书唇角挑起一抹笑,真是有趣。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廖副尉在黄昏时刻拎着两坛酒吊儿郎当的叩开叶家大门。   贵客来临, 叶家自然郑重以待。   叶君书让人整好一大桌菜,盛情招待。   叶君山几个孩子,正心虚着呢,便没上桌。   偌大的一桌菜, 只有叶君书和廖副尉你来我往喝酒。   “来, 尝尝, 我家老头子珍藏的上等佳酿,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得在他发现之前全部喝完,嘿嘿!”   廖副尉一脸的得色和炫耀, 显然觉得能从他老子手里偷出好酒来,是多么伟大的事, 然后迫不及待的和叶君书分享。   “听闻你千杯不醉,一直没机会喝一杯,今晚咱们不喝趴不散!”   叶君书回乡事情太多,路上也不方便喝酒, 所以一直没有好机会见识见识叶君书的酒量。这会儿受到邀请,就知机会来了。   叶君书含笑的看着廖副尉将桌面的两只大碗满上酒,“奉陪到底。”   此次邀请廖副尉过府一聚,除了感谢他这一路上的照拂,便是询问了解一下小山他们两个当兵的事。   不过这事不急, 现在还不是谈事的好时机。   叶君书和廖副尉一边闲聊,一边你来我往的一碗接着一碗喝,桌面丰盛的菜色都没怎么动。   直到喝上兴头, 廖副尉酒气上头,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叶君书才漫不经心的道,“听小山他们说,你似乎邀请他们进军营当兵?”   “对啊!”廖副尉想也不想地应道,“你家这两小孩,是当兵的料子。”   “那两崽子到了咱军营,一定好好栽培。再说,凭你和三公子的关系,他们进营不跟回家一样自在?”   廖副尉也是爱才心切,和两崽子切磋还有入山打猎时,看得出他们身手敏捷,脑子也灵活,行事沉稳不冒进,就随口跟他们提了下这事,那时他们没有满口答应,不过明显心动了,只说要先问过大哥的意见。   廖副尉还想寻个间隙找叶君书说这事,这会儿叶君书率先提起,廖副尉就一股脑说了,还劝说上叶君书。   他知道大夏近年来一直重文轻武,稍微有点底子的人家,都会选择让他们的孩子从文,而从武的,基本上只有武将出来的后人。   武官光是地位上就差文官一大截,在朝廷上并没那么受重视,而且还有生命风险。廖副尉还真担心叶君书不愿让那两孩子从武。   廖副尉说得口沫横飞,叶君书慢悠悠给他续上一碗酒。   等他告一段落,叶君书才插话道,“我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他们想当兵,我并无意见。”他莞尔一笑,“只是我作为家长,总要深入了解一下。我听说威武军制度森严,并不是走后门就能入的,他们如何能进?如果因为他们两个,破坏威武军的制度,我是不愿的。”   叶君书想得多,万一威武军乃是军队精英中的精英,里面很大一部分军源是从其他军队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还是由李家人统领。   如果突然被塞去两个新兵,别人一看就知道是走后门进来,万一以此被人攻讦打小报告了怎么办?叶君书是不愿意拖累别人的。   “这个你不必担心。”廖副尉摆摆手,“我们军营再过不久会补充进一批兵源,到时候崽子们去报个名,以他们的资质,一定能通过考核。到时我会注意的。”   叶君书一听,顿时放心了。不是明目张胆的走后门就好,不过他们这个军营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到现在都没风声传出来。   而听廖副尉的口吻,似乎他会参与进新兵考核,有他暗地里照拂,小山他们只要资质不差,进威武军是铁钉板板的事了。   思及此,叶君书举起碗敬道,“劳廖副尉费心了。”   廖副尉满目通红,举碗回敬,“不客气,应该的。”   一顿晚宴吃到月上柳梢头,直到廖副尉喝到彻底昏睡过去,叶君书吩咐人用马车将廖副尉送回去,收拾好残局,叶君书只是微醺。   他泡个热水澡,酒气就挥发出去了,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精神奕奕。   他已经回到上京,再不去翰林院报道,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叶君书一大早上,吃了顿早膳,就赶到翰林院销了假,然后去上班。   翰林院与皇城仅一墙之隔,位于内城东区。基本上朝廷的六大部院都在这块区域。   此地离叶君书家并不算很远,骑马仅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如今只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是没资格上朝听政的,所以只需在卯时到达翰林院即可。   一般来说辰时之前点卯都不算迟到,叶君书今天是要先去销假,所以来得早些。   叶君书暗暗庆幸,幸好他买下的房子是在东区的,相对其他人,距离短好多,他不用每天早上那么赶。   这一路上,他碰到很多同路的官员。   年老体弱的官员一般都是坐的马车或是轿子。骑马的基本都是年轻力壮的。   叶君书暗暗观察一下,从官服上就能分辨出来,坐马车坐轿子的,基本都是文官。   而武官,只要不是老得骑不动的,都是骑马上朝上班的。   需要上朝的官员,得更早起来。离得远的官员,估计寅时就要出门了。   文官们体质上本就比不上长期锻炼的武官,之所以坐马车,很大可能是在里面睡个回笼觉,不然,每天那么早赶起来,长期下来身体也吃不消。   当官也不容易。   这么一对比,身为文官却骑着马的自己,就显得有点突兀了。   叶君书即使因为这样被注目了下,依然面不改色。   反正又没规定文臣就一定要坐马车轿子,他觉得骑马更方便些,早就决定好了除非天气恶劣异常,其他时间上下班都是骑马了。   少见多怪,见多就不怪了。   叶君书早已将官场礼仪背得滚瓜烂熟,马车上都有各家的标记,叶君书一时还看不出哪家跟哪家,文武百官那么多人,他只能从他们的官服判断他们的级别。   不过他是官场新人,反正遇到需要让路的,就自己谦让准没错。   叶君书是回乡探亲进士中回来得不早不晚的,基本上大部分已经在翰林院待了一段时日了。   这次科举最后进入翰林院的,除了一甲的三人,二甲之后的其他进士有十个人通过朝考,成为庶吉士。   余茂林还在回京的路上,叶君书便先来适应环境。   销完假后,叶君书便在一同僚的带领下进入翰林院。   翰林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上,房屋格局就是规规矩矩的四合院,只是看着大气一些。   叶君书经过一侧拱门,就先到一间门房。   那里有个山羊须,约莫四十岁的中年汉子,他一见叶君书,连忙站起来行礼,“下官邱棕榈,见过叶大人。”   叶君书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但自己对他却是全无印象。   他看对方一眼,观他官服,便知他是正九品的侍书,便行了回礼,笑道:“邱侍书早,是要签到吗?”   朝廷的上下班是要点卯的,也就是所谓的签到。   如果有官员经常迟到早退,在政绩上就是一个污点,考核不通过,或者没能得优,扣俸禄倒不至于,只是会失去升官的机会。   所以官员们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都不敢迟到早退。   邱侍书忙将桌面的纸和笔递过去,“是的,叶大人,您在这上面签个名即可。”   这个签到自然没有现代那么方便,可以直接刷卡刷指纹。他们是在纸上签名的。   这里面其实还是很有操作水分,一般只是迟到一点点,如果和签到负责人关系好,还是可以在正常上班的签到纸上签字。   只是里面会有一点风险。   叶君书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随意扫了一眼,这张纸上已经有十几二十个名字,他来得算是晚了。   叶君书笑眯眯地将纸笔还回去,“我没迟到吧?”   “没有,叶大人。”邱侍书回道。邱侍书这人,平时不算有多野望,好不容易得了这份差事,向来尽忠尽职。并不因为叶君书年纪轻官职却比他大心里就不舒服。   叶君书点头,“谢谢,那我先进去了。”   “这是下官的本职,叶大人慢走。”   签完到,叶君书进了门。   一路走过看见官职比他大的行礼,同级的互相点头问好,比自己级别低的等对方行礼后再回礼。   他遇到的几个同僚,都不认识,并不是和他同一届的。   叶君书随意扫一眼,还暗暗奇怪,按理来说同科的庶吉士应该已经来了啊,怎么一个都不见的?   没多久,他就被带到一个宽敞房间的座位上,这个房间已经有两三个同僚坐着了,他进来时自然受到欢迎。   但并不热烈。   这不奇怪,他们本就是陌生人,今天刚正式成为同僚,文人的骨子里都或多或少的有点清高。   叶君书没什么感觉,比起敌视和刻意为难,被无视还好些。   他低头观察自己座位上的物品。   文房四宝具备,笔墨纸砚都有,他拿起来看了看,不免见猎心喜。   这些物品的质量,不比他精心买的笔墨纸砚差,甚至还更好。   朝廷忒大方,这套办公用品得不少钱呢!   看完自己的用品,叶君书左右看看,见他们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没人理会他,也不去打搅别人,便随手拿本书来打发时间。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叶君书刚坐下没看几页书。   万修和就过来了, 他先是和其他同僚打招呼,随后站在叶君书的座位前,笑眯眯地道:“我问了崔侍讲,才知道你坐在这边, 就过来看看。”   叶君书站起身, 笑道:“我刚才看一圈没看到你们。”   “我们在隔壁的房屋办公。”   叶君书听了, 便要和万修和过去,准备和同科同僚们打声招呼。毕竟是同期,以后共事的机会也多。   叶君书和万修和出了去,走了一段路, 拐了角,刚好可以看到好几间屋门打开的房子, 万修和指指右侧最靠边的那间,“那就是了。”   两人进了去,叶君书和庞礼赞他们寒暄几句。   这一届的十位庶吉士,皆在这里办公, 叶君书扫了一眼,不大的房间摆了十个位置的桌椅,分了两列,已经有七八个人坐着了,还有两个还没来报道。   庶吉士们都在这屋, 而他们前三名的和其他同僚坐一间,这算是特别待遇了吧?   叶君书看他们的桌面,似乎已经安排有工作了。   他便没多打扰, 很快就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所在的房屋比庶吉士那边大一些,而且作为只摆了八个座位,叶君书估摸着余茂林和邓鸿远的位置也在这里。   不过邓鸿远竟然还没来,倒叫他意外了。   转念一想,邓鸿远的老家比他们的还要远,他又是提前回来的,就不难理解了。   刚进来的时候有三个同僚在,现在只剩他右侧的一位坐着。   叶君书不着痕迹观察了下,看他面相不像是很难相处的,想了想,便走过去,瞅了个隙儿搭话,“宋编修,冒昧问一下。”   宋编修听到话,抬起头看向叶君书,然后客气地说道:“叶编修请说。”   叶君书不好意思状,完全一官场新人的表情:“我有什么能帮忙的?”   宋编修便道:“这个不用急,等明大人开完会回来,会安排你的。”   叶君书一听,就放心了,他回以一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翰林院虽说是天下文人向往的清贵之地,但里头似乎也有分派系。   翰林院的最高领导人江阁老,他已经是一品官位,但是翰林院仍是挂在他名下领导,虽然只是挂个名义。   这在历朝历代以来,是极为特殊的情况。   泰安帝委任江阁老修撰从大夏伊始至今的文书历史,名人列传。   这是个极大的工程量,从江阁老还是翰林院大学士的时候就接下这项任务,到现在已经十五年,据说只完成了一半。   江阁老自入内阁,除了继续主持修撰这事,便不再管翰林院的其他事,由明相之子明鹏展接任。   只是似乎以文史修撰这事尚未完成,泰安帝没有免去江阁老在翰林院的职务,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明鹏展明大人是翰林院的正五品掌院学士,叶君书在琼林宴上曾对他有一面之缘,毕竟他以后是要在他的领导下做事,叶君书当时就认清了他的脸。   明鹏展长相一般,像明相居多,年约四十,面白无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沉淀下来的气质,儒雅和煦,自带高官威严。   叶君书没等多久,明鹏展就带着几个人过来,叶君书观他们衣服,是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从五品,各两人。   另外四人正六品的侍读和侍讲。   这应该就是翰林院的管理层了。   这么大的阵仗来亲自见他这个小小的正七品,叶君书还真是受宠若惊。   他连忙行礼:“见过明大人、各位大人。”   “叶编修多礼了。”明鹏展对待叶君书态度十分和煦,他先是表达了对叶君书到来的欢迎之情,然后亲自给叶君书介绍身边的管理层官员,并让顾侍读帮叶君书迅速融入翰林院,安排得十分周到。   这位侍读一直是站在明鹏展身边位置的,可见是他的心腹。   叶君书正式向顾侍讲作揖,请他多多关照,甚至对明鹏展的安排十分感激涕零。   周围人看到掌院大人对叶君书这般亲切,看叶君书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俨然已将他划入明家的范围。   从他们的神态就可看出,态度疏离漠然的,那是明家对立的,对他瞬间隐隐透着友好或是竞争对手的目光的,那是明系的,事不关己的,那是中立派的。   叶君书没想到,小小的翰林院,哪怕号称是文人清贵之地的翰林院,也是这般明显的乌烟瘴气。   心里诸多想法,叶君书面上全然是初入职场的诚惶诚恐,和对明家的友好。   明鹏展并未久留,好好鼓励叶君书一番后,便带着其他人走了,只留下顾侍读。   顾侍读的面相并不是个很让人舒服的人,当然并不是五官的问题,而是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事实上也的确是,在明鹏展面前一直恭敬有加的顾侍读,等他们走后,对着叶君书皮笑肉不笑的,“叶编修,走吧。”   叶君书神色不变,依然恭敬,“顾侍读,请。”   顾侍读率先走出门。   叶君书离了两步远,跟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距离。   翰林院是有教习的,每进一批庶吉士,都会安排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中学问优异的人来带新人。   这是对庶吉士的重视和培养,一对一带新模式教习。   不过那是庶吉士才有的待遇。   叶君书进来就是编修了,他是没有教习的,只有像现在这样,由上级指定或者自告奋勇带领他熟悉翰林院这一亩三分地。   虽然顾侍读阴阳怪气的,但还是尽职的给他讲翰林院的事。   翰林院众位的官职级别叶君书早已记住了,所以顾侍读主要介绍的是翰林院的主职工作,还有各区域的用处。   翰林院的职责主要有:充经筵日讲;掌进士“朝考”之事;论撰文史;稽查史书、录书;稽查官学功课;稽查理藩院档案;入值侍班;扈从;每遇直省文武乡试、会试、殿试时充主考官、读卷官;考选、教习庶吉士。   翰林院内部组织有典簿厅与待诏厅。   典簿厅掌奏章、文移及吏员、差役的管理事务,并保管图书。   待诏厅掌缮写、校勘之事,设待诏四人,笔帖式若干人。负责校时校对,翻译章奏、文史,缮写所撰之史。   翰林院的工作说忙不忙,说清闲也不清闲。   每逢科举便是翰林院最忙碌的时候了。   顾侍读介绍完后,就想离开了。   叶君书忙喊住他,“顾侍读,请问我该做些什么?”   说了那么多,还是没提到他要做哪方面的工作。   顾侍读不悦道:“过几天自有人安排,安心等着便是。”   他是明掌院看中的人,明掌院对他十分看中,似乎已有安排,所以他不好轻易安排他做事。想到此,顾侍读看叶君书更不顺眼了。   他们跟在明掌院身边那么久,都没被这么重视过,这叶君书有才是有才,但也没有到让世人惊艳绝才的程度,怎么不让他们这些老人嫉妒这个新宠?   叶君书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态度谦和,“那下官就等着了,多谢顾侍读提点。”   顾侍读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了。   叶君书既然没事做,就只能自己找事了。   对于那些手头上有工作的同僚,叶君书没有贸然说去帮忙,不然被误会想抢工作就不太好了。   他干脆到图书楼去看书。   皇家最大的藏书楼就在翰林院,里面有很多珍惜的孤本和难得一见的典籍。   他也不急躁,沉下心在藏书楼里看书,充实自我。   这一看就是好几天。   叶君书按时点卯,到了点就散值,颇有几分养老之势。   叶君书骑着马出了内城,想到自己回来了这么段时间,还没好好逛逛街,便牵着马往街上走一圈,看看这热闹繁华的街道。   叶君书嗅到香喷喷的小吃味,凑近一看,原来是炸麻花儿,怪不得这么香。   他便掏钱买了一油纸,准备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鲜。   他自己拿起一根放嘴里吃,香香脆脆的,纯正天然,真好吃!   他又吃了一根。   “叶大人诶!”   肩膀忽然被大力拍了下,叶君书回头,看到的就是廖副尉那一口大白牙,“这么巧。”   叶君书挑眉,扬起笑,“是挺巧,廖副尉怎么在这儿?”   最近不是在忙着招新兵的事吗?这么有空出来闲逛?   前两天,威武军要招新兵的消息就放出来了,而消息出来之时,就是报名的时间了,一点也不拖拉,十分有军人风格。   现在到处都讨论着这个消息,不管是感兴趣的还是凑热闹的,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叶君山和南承和早在报名时间一到,就兴冲冲的跑去报名,回来还绘声绘色的跟他形容人怎么多。   廖副尉嘿嘿笑,“底下将士们忙着呢,要去喝一杯吗?”   叶君书正要拒绝,廖副尉就继续说道,“三公子也在。”   拒绝的话出了口顿时变成,“好。”   叶君书随廖副尉走到一家酒楼,将马交给店小二后,自己和廖副尉往楼上走。   “上次我是没注意就喝醉了,下次找机会继续啊,我一定能把你喝倒!”   廖副尉被抬着回家,醒来后被他老子追得鸡飞狗跳,原因是忒丢人,父子俩都被同一个人喝倒了,还号称是军营酒桶呢!被其他将军拿这事嘲笑很久。   廖将军呜呼哀哉,恨铁不成钢的悲愤盖过了自己珍藏的美酒被偷去两坛的心痛。   廖副尉对这个罪魁祸首真是又爱又恨,决定下一次一定要翻身!   叶君书呵呵笑两声,他觉得自己自从青出于蓝胜于蓝将自家老师都喝倒后,整个大夏没人能比得过他。   进了包间,叶君书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一身黑色绣红纹袖袍的李玙,顿时眼睛一亮。   他快几步走过去,声音轻快,“阿玙。”   李玙回头,看到叶君书,微微勾唇,“子舟。”   “要吃炸麻花儿吗?”叶君书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小吃递过去。   李玙目光一顿,还没说话,一只粗糙的古铜色大手探过来,抓起一把麻花儿,放嘴里咔擦咔擦嚼。   一边吃还一边说,“味道还行,不过还是没有东街拐角那家炸麻花儿正。”   叶君书:“……”   李玙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谢谢,我不爱吃这个。”   叶君书只好将这包麻花儿给过廖副尉,然后对李玙道,“有空咱们去东街拐角买炸麻花儿啊,给孩子们尝尝味。”   “……好。”   叶君书眯眼笑。   李玙给叶君书倒了杯茶,一边问道:“在翰林院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叶君书挠挠下巴,“每天按时上下班,不过明掌院还没安排我事做,倒是挺清闲,每天就是到藏书楼看看书。”   廖副尉在一旁咔擦咔擦吃麻花儿,听到这话,顿时惊诧,“叶大人你被孤立了啊?”   叶君书笑着摇头。   比起被孤立,叶君书更倾向于有人想借于此观察他的性子。   叶君书这几天都沉得住,不过,他是年轻人嘛!到底气性在,该开始浮躁起来了。   叶君书眯着眼睛想道。   但是这些事叶君书没必要说出来。   叶君书看向李玙,“阿玙,我家两小子报名参军的事你知道了吧?”   李玙点头。   叶君书笑眯眯地,“我可以在你这边走走后门么?如果两小子不太差的话,就留下他们吧,不过不用特殊照顾,让他们锻炼锻炼,磨磨性子也好。”   李玙:“……”这还是第一个这么直白让他开后门的,李玙默默看向叶君书,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是不会让人走后门的,不过,“他们的资质很好,正常考核也能通过。”   经过廖副尉的大嘴巴,叶君山两人已经成功引起将军们的注意,他们摩拳擦掌,只等两人一进来就先一步下手划到自己麾下去,亲自调、教好苗子。   “那我就放心了。”   叶君书忍不住笑,“等他们入了军营,你不必留情,孩子该怎么教就怎么教,我是不会插手的。”   李玙点头,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之间又琢磨不出来。   大的两个去处已经解决,还有几个小的,叶君书又开始发愁,小为的教育问题还没解决。   他没有国子监的门路,只能将目光放到其他学院,只是挑来挑去,总有那么点不满意。   叶君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询问李玙的意见,“我准备将小为送去学院启蒙,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国子监的综合教育是最好的,将孩子送到那里去吧。”   那里的先生基本上是翰林院出来兼任的,或者是德高望重的文人,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且课程安排丰富合理,君子六艺从小培养起来。   当然教学质量高了,能进去的不是高管子弟,就是有后台的富庶。   叶君书苦笑,他自然清楚,只是送不进去啊,只能退而求次了。   “除了国子监,还有哪家学院口碑比较好?”   李玙想到叶君书的家世,顿时明白他的困难,他刚想说自己可以帮忙,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合适,而且叶君书也没开口问他。   想到这,李玙有些不解,小山他们是铁板钉钉能进军营的反而来跟他开口说后门。只要叶君书开口,他就能让小为进国子监的却不提一句。   李玙想了想,建议道,“不如去越正书院吧。”   越正书院?   叶君书回想自己收集的几家书院的信息,这家书院名声不显,比较下来似乎并无优势。   但是李玙既然提议这家,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他看向李玙。   李玙就道,“这家书院的先生,品行良好,气度不凡,只是他每年不会收很多学生,且收的大部分都是背景没那么强的子弟,所以名声不显。”   然后李玙又提了两家,那是除国子监外风头正盛的两大书院,也是叶君书重点考虑的对象,“虽然这两家书院名声显赫,但糟心事也多,学子良莠不齐……”   李玙点评了下,随后又转向越正学院,“越正学院的学员都是先生挑选过的,总体风气比较好,过得也舒心些,何况,越正先生也不差。”   叶君书很是赞同地点头,“你说得有理。那我改天抽个时间请半天假带孩子去看看。”   他是不愿意让孩子们过早的接触勾心斗角的,阿玙推荐的这家,正合他意。   叶君书已经将李玙当成自己人,自然不会客气,继续问道,“还有个事儿呢,家里的小哥儿我也想请个夫子来教学,只是我对那些先生不熟,前来应聘的不知根底不敢留,可让我烦恼,阿玙有没有好夫子介绍啊?月薪不是问题。”   李玙微微偏头,“这个我倒不清楚,我帮你打听打听,过几天给你回复。”   “好啊,那辛苦你了。”叶君书的笑意更深,总觉得他们像一对老夫夫,在一起讨论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好开心。   “不过举手之劳。”   “幸好我问了你,不然孩子们的教育难题就不好解决了。阿玙,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我和孩子们都非常感激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家里吃个饭,让孩子们向你表达一下谢意。”   叶君书对于拐李玙回家总是不遗余力,逮着机会就想拐。   “不必如此客气。”   “以咱俩的关系,何须客气,只是我得让孩子们知道,是谁帮了他们,让他们学会感恩,而不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他人的好意。”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让南阿麼准备你爱吃的,唔……不如就我休沐那天怎么样?到时我们还可以多聊聊天儿。”   “啊,可以。”   “好……”   “……”   廖副尉抱着一袋麻花儿默不吭声地啃,他看着三公子和叶君书旁若无人的对话,总觉得叶君书身后的狼尾巴都摇起来了。   再一看叶君书那张笑眯眯地眼,嗯,是错觉吧。   廖副尉心宽地想道,随后一脸的欣慰,三公子和叶君书真有夫夫相。   元帅棒打鸳鸯真是无理取闹。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经过李玙的指点, 叶君书总算知道自己该怎么解决孩子的教育问题。   因此第二天下午,就特意找上司说明情况,请了半天假,提上南阿麽准备好的束脩, 带着叶君为前往越正书院。   越正书院位于外城东区, 和叶君书家在同一区域, 不算太远。   这也是当初叶君书考虑到这家名声不显的书院的最大原因,没想到阿玙推荐的也是这家。   不过越正书院是在东部区域的边缘,那里有条地势不高的山岭。越正书院充分利用地形,依山而建, 前卑后高,层层叠进, 错落有致。   书院内庭院绿化,林木遮掩,四季繁花环绕,亭台楼阁点缀, 山墙起伏,飞檐翘角,自然景色和建筑物体有机结合,相映得彰。   这家书院哪怕是京里排名中等的,其占地面积也比叶君书待过的书院大了很多, 而且这里的景色宁静优美,很有学术氛围。   叶君书带着孩子走在里面,心情都恬淡下来。   叶君为还很高兴地说道:“大哥, 我喜欢这里!”   叶君书闻言,心里也高兴,孩子喜欢就好。   他向书院的先生表明自己的来意,不多时就被带到一间雅致的大厅,没等多久,就有一个胡子花白垂到胸口的老先生走出来。   叶君书连忙拜见先生,叶君为有样学样,跟着一本正经地行礼,看着十分可爱。   老先生坐在上位,看了眼叶家兄弟,两兄弟长得甚是顺眼,这孩子看着也聪明伶俐,“老朽正是书院的先生,称呼老朽为越正先生即可,你们的来意老朽已经知晓。”   叶君书拱手恭敬道:“越正先生,听闻越正书院院风束正,学生慕名而来,特地为幼弟求学,还望先生收下。”   接着他便将自家弟弟的情况介绍一遍,重点夸赞了下孩子的聪慧,目前已经学会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顺便略提一下性子有些顽劣,希望代为管教。   叶君书没想到,自己上门,是越正先生亲自接见。   越正书院正是他家创建的,创始人便是越正先生,当年学院的名称是直接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   越正书院名声不显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太年轻了,只有三四十年的历史,比起那些屹立百年的老牌学院,的确不占优势。   越正先生当年创建书院时,刚刚及冠,如今总算小有所成,初具规模。   越正先生捻着胡须,眯眼打量小孩。   这小孩圆头圆脑的,黑溜溜的大眼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被大人关注也不胆怯,挺着小胸脯站在他大哥身边,面上大大方方的,看着就讨喜。   他轻咳一声,威严道:“孩子你上前来。”   叶君为先是抬头看看他大哥,然后在对方的鼓励下走到越正先生面前,似模似样的拱手一拜,清脆脆地喊:“先生!”   越正先生面上顿时带出几分欢喜,接着很快就板正,“我且考考你,你能背下《三字经》全文?”   叶君为努力板起鼓鼓嫩嫩的脸颊,“回先生,是的。”   “背一段给老朽听听?”   叶君为已经被他大哥考过很多次啦,此时一点也不怕,他顿时口齿清晰地背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一篇《三字经》流利地背诵完,叶君为仰着小脸看着越正先生,眼睛亮亮的,满脸写着求表扬。   越正先生又是轻咳一声,然后赞道:“不错。”   叶君为顿时乐得眯起眼。   接着越正先生又考校了其他,虽然问题都很浅显,但是考虑到叶君为的幼龄,已经很不错了。   越正先生一场问答下来,对这个要接收的学生很是满意。   “此子可教。”   随后收下了叶君书的束脩,通知让孩子明天就来上学。   因着时辰还早,叶君书本着多了解一下学院的情况,就在学院逗留了会儿。   学院的先生也不介意,甚至还主动给叶君书简单介绍了书院。   以叶君为七岁的年纪,一般会安排到丙院。   虽然学院整体招收的学生不多,但细分得也很明确,不同学生的水平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   丁院一般是还没启蒙或是刚刚启蒙的八岁以下幼童,只教基础教学;丙院是八到十岁之间,着重学习四书、律法和兵书。以此往上到五经、地理杂学等,学习的难度和内容越是深和杂。   除此之外,礼、乐、御、数、书、射君子六艺,亦会贯穿整个学习生涯。   因为算学是科举必考内容之一,所以这门是必修课,至于其他课程,至少需要选修精通一门。   孩子们自小将基础打好,是个极大的优势,也只有这么繁华的地方,书院才会这么文武兼修。   如果还是他乡下的那个地方,光是读书就是个难题,更别说学琴棋书画了,这也是寒门子弟难出头的原因之一。   叶君书很满意,只要孩子不是一团烂泥,总能扶上墙,这么多年熏陶下来,怎么也能学到一二。   他和学院的先生聊了会儿天,也没发现先生有不好的脾气习性,当然也有他没深入了解的原因。   叶君书已经决定往后会让孩子多说学院里的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没多久,叶君书就带叶君为离开了。   叶君为拉着叶君书的手,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叶君书挑眉,“这么开心啊?”   叶君为兴冲冲道,“当然!大哥,我明天就要上学堂了!”   叶君书随口应声,“在学堂要多听先生的话,和小朋友好好相处,不许调皮,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大哥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叶君为皱着小鼻子,哎呀,大哥好啰嗦,希望哥么不嫌弃。他深沉地叹气。   叶君书按着他的头揉揉,笑骂,“臭小子,敢嫌弃大哥?”   叶君为顿时两手挡住自己的脑袋,不满地嚷道,“大哥,以后不许按我的头,会长不高哒!”   他以后可是要长得和大哥一样……不,可是比大哥还高的!   叶君书顿时乐了,“不会啊,我小时候经常被按头,还是长这么高。多按按才会长高的。”   “真的吗?”叶君为抱着脑袋仰头,眨巴着眼看向叶君书。   “当然,大哥还会骗你不成?”叶君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叶君为犹疑,顿时不确定了,大哥不像在开玩笑,难道是真哒?   于是等叶君书再次按他脑袋时,叶君为就没那么抗拒了,只是念叨着要长高,然后让大哥继续揉。   叶君为的教育问题解决了,现在只差为家里小哥儿找夫子的事,阿玙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叶君书也不急,只安心等着。   孩子的接送问题他交给叶大勇了,以后早上就由他送去,下午他散值,可以去接回来。   早上时间上有相冲,叶君书只好让其他人送。   这样一来,家里人手就有点少了。   南阿麼已经考虑继续买几个仆人回来。   经历这么多次人口买卖,叶君书已经能平常心对待。   这是这个朝代的特色,他一个人特立独行挑衅整个朝纲不成?他没那么大的能耐。   何况,他将买下人当成雇佣人做事,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叶君书继续开始悠闲的翰林院生活。   镇国侯府   李长川手持一卷书,坐在椅子上,看似在认真看书。实际上他的心思并不在书上面。   他的余光一直在看门外正和侍官说话的李玙,注意力全在他们上面,凝神听他们在说什么。   等李玙淡淡点头,侍官离开,他顿时夸张地咳一声。见李玙没看过来,又重重咳几声。   等李玙转过头,李长川似模似样的看着书,一双耳朵支棱起来,随时注意动静。   听到脚步声走近,李长川才放下书本,抬头看李玙,“谈完话了?”   李玙应了声。   李长川看着弟弟,目光犯愁,“玙哥儿,你最近似乎和叶编修……那个探花走得挺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长川虽说不怎么出门,但他并不瞎,外面的动静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倒是没想到,自家对谈对象如此排斥的大龄弟弟,会对他们名单上的候选之一相识,似乎还很熟的样子,玙哥儿都主动帮别人找夫子给孩子教学了!   还特地走李家的关系,拜托越正书院关照一个小孩,这这这,难道已经将自己当成叶家哥么了吗!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拍手相庆,然后怀着又喜又悲的复杂心情,将他家哥儿十里红妆契出去。   只是现在……   李长川犹豫再三,还是道:“听说他似乎和明家走得挺近。”所以弟弟啊,你得考虑清楚,要不换个对象吧?   他们和明家一派水火不容,玙哥儿结契明家那边的人,日子能好过吗?李长川一想到自家可爱的弟弟将会受到蹉跎,简直不能忍!   但若是玙哥儿实在喜欢,就认定他了,李长川想,那不如动用些势力,将这个探花硬逼过李家这边来,只要破坏了他和明家那边的关系,还怕没法将他抓在手里?   李长川为自家哥儿操碎了心,李玙完全体会不到自家哥哥的良苦用心,他笃定道,“子舟不会走到明家那边的。”   他们可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早就对立起来了。   只是当年的事他让卜元豹他们抹干净了,除了他们几个,没有人知道,李玙觉得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决定连他哥哥也不说了。   李长川不知道其中缘由,在他看来,自家单纯的弟弟俨然被别有用心的坏人给蒙蔽了啊!   他痛心疾首。   连字都喊上了!那么亲昵!才多久就发展到这地步了?他这个做哥哥的竟然不知道!   那个叶君书果然想拐骗他家的哥儿!   可偏偏他是明家的人!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他找到几个合适且有意愿做西席的先生,准备去告诉子舟,让他选一个。   李玙看时辰还早,便直接出门,等去到叶府,子舟也散值回来了。   李长川目送李玙离开,脚步轻快的去找人面兽心的家伙,心痛得直抽抽。   他眯眯眼,叶君书吗?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乡探亲的新科进士们, 还没回来的那些都陆续回来了。   邓鸿远前天就销假回来,到翰林院工作,当天就被安排事务了。   得知叶君书来了这么多天都没被安排工作,深信他得罪人被冷落了, 那既得意又   幸灾乐祸的表情越发明显, 还不是嘲讽几句。   叶君书原先淡定了这么多天, 看到这样的情况,便表现得有些急躁,他找了顾侍   读,直白的问自己工作的事, 结果还是敷衍似的回答。   他企图找明掌院,但却被告知他正忙着抽不空来见他, 说是改日会来找他。   改日是什么时候呢?   叶君书再急也没有办法,只能心事重重的上下班。   余茂林在朝廷给的假期前两天终于拖家带口来到上京,叶君书估摸着也是这两天   了。   所以在翰林院看到余茂林时,叶君书不意外, 但很惊喜。   唉,一段时间不见,怪想念的。   不过好友容光焕发,即使一路风尘仆仆,也不见疲色, 叶君书不确定的想,他没   记错的话,余茂林貌似还胖了?   余茂林挑眉, “你这是什么眼神?”   叶君书抹脸,“没什么。”他那是对已婚人士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两人没叙多久,就有一个侍讲过来,将余茂林喊了去。   余茂林出去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回来了,面上有几分笑容,“江阁老让我过去帮   忙修史。”   叶君书听闻,顿时露出笑容,“那挺不错。”   这份差事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余茂林刚来翰林院,就受到如此重视,叶君书真心   替好友高兴。   不过想想也是,余茂林可是今科状元,被重视很正常。   相比之下,他这个探花,比庶吉士还不如,就有些可怜了。   叶君书看着余茂林,面色忧郁,幽幽道,“我还没安排事情呢!”   余茂林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听到叶君书的话,顿时眉头一皱,然后舒展,没什么   表情的说道,“哦,正好可以趁着没事的时候多看点书打发时间。”   叶君书:“……”他觉得伟大的友谊要变质了。   然后余茂林推荐他几本书让他去找来看,自己跟着一位同僚前辈转身走了。   十分的冷酷无情。   叶君书坐在座位上,垂着头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沉默的离开,去了藏书楼。   时刻注意着这边情况的一些同僚,互相对视,暗暗点头。   至于两眼无神中的叶君书,则是在想,余茂林推荐的书他都没看过,嗯,他去找   找有没有。   等到散值时间,叶君书沉着脸往外走没等余茂林,自己骑着马慢悠悠的回去。   不多时,一辆马车哒哒哒的从后面追上来,跑到叶君书身边就慢下蹄子,车厢帘   子被掀开,露出余茂林一张沉俊的脸。   “上车,咱们聊聊。”   叶君书扭头,明显婉拒,“这不方便吧,我这匹马没处放。”   “这你不必担心,阿六会看着的。”   余茂林话刚落,前头的车夫尊敬道,“叶大人请放心,小的会牵好您的马。”   叶君书只好停下,然后下马上马车。小六一手抓着马缰,坐在车头右侧,等叶君   书进了去,才慢悠悠的赶车。   叶君书入了马车,挑了个位置,舒舒服服的坐着,然后熟练的从暗格里掏出一盒   点心。   他有点肚子饿了。   余茂林直接就道,“说吧,怎么回事?”   叶君书漫不经心地,“就那么回事呗,我被人看上了。”说着,他沉沉的叹气,   “谁让我这么出色呢?我也很无奈啊!”   但叶君书的脸上表情却十分轻松,一点愁苦的样子都没有。   余茂林挑眉,肯定道,“明家。”   叶君书一口一个小点心,混不在意的点头。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既然想拉拢人,这么晾着人,就不怕起反效果吗?   叶君书想了想,“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想借此观察一下我的性子,不过深入想一   想,并非如此。”   叶君书摸摸下巴,“你一回来我就懂了,恐怕他们不乐意我和你走得近吧,以你   的立场上不可能站到明家那边的,他们想彻底拉拢我,恐怕要看到我和你关系变   差或者决裂才安心。”   他和余茂林交好的关系,在大众面前毫不遮掩,他们赤诚相待那么多年,叶君书   觉得他和余茂林已经深厚到将对方当成自家兄弟看待了,感情牢不可破。   余茂林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在某些人眼里,连亲人尚且可以反目,感情再深的朋友,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   益,恐怕也会慢慢起芥蒂。   而一旦有了负面情绪,关系就出现了裂痕。   所以明家对他的手段是,先晾他一段时间,让他浮躁起来,而在他产生负面情绪   的时候,再给予重力一击。   才刚正式入翰林院的好友,马上就委以重任,再对比一下自己的冷遇,但凡心胸   小一点的人,恐怕已经起芥蒂了。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而人性这种东西,最不可捉摸。   叶君书唉声叹气,谁让自己心胸宽广呢,若说嫉恨,这么多年老是被余茂林打击   ,他早就嫉妒了,如果他稍微起个坏心,余茂林今天恐怕也不会站在这里,他使   坏的机会多着呢!   余茂林顿时后娘脸,这明家真是让人不爽,连交友都要管。   余茂林斜睨,“你要站明家那边?”   叶君书呵呵笑两声,将空着的点心盒放回去,自己拍拍手,“明家是什么?我们   踏上科举这条路,可不是为了参与派系斗争的。我的立场从来只有一个。”   “明家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如果我不从,要把我打压下去轻而易举。毕竟我不   像你有背景。”   “不管我愿不愿意入明家派系,起码我得表现得荣幸之至。”   叶君书忍不住笑,他觉得那些以己及人的人,太过想当然了,他们信奉的是利益   至上,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换第二个人他不敢担保,但若是自己,叶君书兴味之极,到时候,谁利用谁还不   一定呢!   “你心里有数就好。”余茂林说道。   好友的境地,还不到一个他出手帮忙的时候。何况他的帮忙有限,他家的势力不   在上京这边,而家里,目前只有他是最大官职的。   “你配合好我就行。”   叶君书和余茂林某些方面的默契早就培养出来了,自然不用担心其他。   他将自己的想法和余茂林说一遍,届时具体的,就随机应变了。   马车的封闭性好,一定程度上隔音,加之他们说话声音小,外面不贴着车厢板听   的话,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所以叶君书丝毫不担心被别人听了去。   两人说话高告一段落,叶君书就让停车。   他下了马车,迅速骑着自己的马走了,神情明显十分不虞。   皇宫内   石柱雕刻云纹的精美宫殿里,蓦然传出一阵阵瓷器落地的破碎声,在安静的宫殿   里异常刺耳。   房间里,一个装扮艳丽的哥儿狰狞着脸色,挥手又是砸了一套。   长央殿里的宫侍太监皆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个。   又是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尖锐的瓷器碎片从地上弹起,尖锐的瓷器碎片从地上弹起,弹向一旁站着的宫侍   身上,他下意识避让了下。   宫侍的动作让哥儿看到,顿时更怒,“混账!”   “来人呐!给本殿下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宫侍的脸顿时煞白,咚地一声跪在地上,但是却不敢开口求饶,长央宫的奴侍谁   不知道,在四殿下面前,一旦被罚了绝对不能开口求饶,否则反而更惹四殿下狂   怒,惩罚更重。   上一次求饶的宫侍,此时坟草都三尺高了,最开始只是罚掌掴二十掌而已。   外面进来两个太监将瑟瑟发抖的宫侍拖下去。   一旁的其他宫侍更加战战兢兢。   明贵妃在贴身麼麼的搀扶下走进来,看到一地的狼藉,眉黛微皱,再看夏侯珏狰   狞得脸都扭曲起来的样子,像个妒夫,毫无皇家气派,心中更是不悦。   “珏哥儿,你的涵养呢?”   “姆妃!”   夏侯珏看到明贵妃,顿时一脸委屈,“状元竟然结契了!他回乡结契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必惦念了。”明贵妃坐到软榻上,身旁的麼麼挥退一干下人   ,留姆子说私密话。   “我不管!姆妃您明明答应了要让状元做我驸马的!”夏侯珏不依不挠。   如果说之前招状元为驸马的心思只有一点点的话,现在的夏侯珏更是坚定了心思   。   余茂林宁契一个乡下人也不做驸马的做法,让他更是狂怒,他堂堂皇家殿下,竟   比不过一个乡下哥儿不成?   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夏侯珏忽略了余茂林根本不知道他被殿下看上的事实,直接认定余茂林就是把他   的脸面踩在地上。   这如何让他能忍!   “姆妃您还说不急不急,等状元探亲回来后就能软化父皇的态度,结果等来了这   么个结果!”   夏侯珏气急,“我就说马上下旨赐婚了!”   明贵妃拍拍夏侯珏的手,安抚道,“是姆妃的错,姆妃也没想到这层。”   琼林宴后,明贵妃试探的玩笑说夏侯珏看中状元了,问是否成全之事,但是当时   泰安帝态度明显不悦,他就识趣的转移话题了。   新科状元既有雄韬伟略,又有雄厚的背景,泰安帝不管出于何种考量,都不会乐   意将皇家殿下契过去。   虽然本朝的驸马并非像前朝那般,不予实权参政,但是还是会受到限制,真正有   施展抱负觉醒的人,怎会愿意被束缚?   泰安帝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怎么会愿意用得不放心?   或许这是泰安帝的心里想法,明贵妃能猜到几分,只是没想到,泰安帝拒绝他的   理由,竟然是说珏哥儿还不急,等玙哥儿选了哪个青年才俊后再看也不迟。   这话一出来,明贵妃的脸上差点挂不住笑,他的孩子,在陛下心里连个臣子都不   如?选夫君都只能去选别人挑剩下的?   而且,他的孩子已经十八了啊!虽说皇家哥儿不愁结契不出去,但若是到二十都   不结契,到时可选的青年才俊就更少了。   他原本还想着这段时间慢慢磨的,眼看陛下的态度有些松动,谁知余茂林回京,   竟然带着新夫郎回来的,谁料到,他回乡一次就闷不吭声将自己的亲事解决了。   明贵妃狠掐手指,真是一点风声都不漏,在京里完全没觉察到。   他的眼神暗了暗。   夏侯珏仍在哭诉,“姆妃,那我怎么办?”他不甘心!   “你还想和他结契?”   明贵妃下意识皱眉,在他看来,已经结过契的爷儿,再怎么优秀,都是配不上他   家哥儿的。   “我噎不下这口气,姆妃,你一定要帮我,我就要他当我的驸马!”夏侯珏抓着   明贵妃的手激动至极,一张脸扭曲起来。   明贵妃不紧不慢的安抚,“姆妃不帮你还能帮谁?放心,姆妃心里有数,我家哥   儿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夏侯珏破涕为笑,“姆妃最好了!”   他依偎在明贵妃怀里,神情得意洋洋,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想想觉得还是不甘,他决定去和舅舅哭诉哭诉,让他给余茂林个教训,好教他知道,他夏侯珏可不是个可以轻易得罪的!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叶君书照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悠闲看书。   周围的同僚正埋头苦干, 对比无所事事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羡慕。   当然,别人也许正羡慕着他。   余茂林已上两天班,叶君书估摸着, 他们该是时候找上他给他安排事做了, 只不知他门会将他放在什么岗位, 才会让他的立场彻底倒过去。   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   叶君书低头一边翻看书页,思绪神游畅想,忽闻门外传来一声唤:“叶编修。”   叶君书抬头一看,顾侍读正满面笑容的站在门口。   十分难得, 他的面容竟然不是阴阳怪气的。   叶君书瞬间扬起热情的笑容,起身快步过去, 见礼问好,随后急切地问:“顾侍读,是否是下官的去处有着落了?”   顾侍读笑而不语,他抬手拍拍叶君书的肩膀。   因着叶君书比较高, 他拍得不方便,叶君书还微微俯身,好让他拍得顺利。   顾侍读对叶君书的态度十分满意,他道:“掌院找你,跟我走一趟吧。”   叶君书顿时面色激动, 他紧张地问:“掌院是不是有安排了?” “叶编修去了就知道了。”   顾侍读示意叶君书跟上,叶君书问不出什么,只好怀着期待的心情跟过去。   不多时, 顾侍读在一间房屋门前停下,随后对叶君书笑道:“掌院就在里面,叶编修请吧。”   叶君书感激地谢过顾侍读,然后正正官服,随后敲了三声门。   随着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叶君书迈步进去。   明鹏展正坐在案桌后面,提笔在纸上写字,一块方方正正的镇纸压在宣纸上方,叶君书不经意扫一眼,已经快要写完一张纸了。   他恭恭敬敬地行拜礼:“下官见过掌院大人。”   “叶编修不必多礼。”   上方传来明鹏展温和的声音,叶君书直起身,略略抬头望了眼,明鹏展并未停下笔,而是在继续写着字,没多久,沾着墨的毛笔落下最后一笔。   他才扶着衣袖将毛笔轻轻搁置到笔架上, 随后移开镇纸,两手拿起纸张,轻轻吹了吹,好让笔迹快点干透。   叶君书垂手站在下方,耐心等候。   明鹏展将纸张放一边,随即看向叶君书,微微一笑,道,“子舟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叶君书恭顺道:“是下官的荣幸。”   明鹏展笑容可掬,而后歉意道,“前段时日本官太忙,抽不开身,冷落了你。”   叶君书连忙道,“大人您不必自责,下官理解。大人您官务繁忙,下官只恨能力不足为您分忧。”   “子舟不必自贬,你本身十分优秀,本官和江阁士对你皆赞誉有加。”明鹏展温言赞美叶君书一番,随后步入正题,道,“顾侍读满腹经纶,学问突出,如今被请去大皇子府邸为其讲读经史解其惑,因此无法兼顾他在翰林院的工作,本官属意你代为处理,你可有何意愿?”   叶君书正垂手恭听,听闻这话,顿时惊愕不已,“这……下官才疏学浅,初入翰林还什么都不会……这、大人您如此厚爱,下官……下官……”   叶君书真是受宠若惊,他一个小小的编修,去代理一个侍读的工作?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何况他什么都没做过,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   明鹏展笑着安抚道,“没关系,有何不懂的都可以学,你如此聪慧,想必很快就能上手。”他鼓励道,“顾侍读会带你一个月,足够将工作交接完,你不会无从着手。”   明鹏展已经什么都帮他想好了,还安慰叶君书,大意是,先好好干,你如今刚入翰林,没有阅历,不好升职,所以只先代理,等阅历上来,升官妥妥的。   一番话说完,他含笑问:“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叶君书激动得脸色涨红,他当即跪谢,“下官愿意一试,谢大人如此厚爱,下官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好!”   明鹏展当即笑道,“本官拭目以待。”   明鹏展又勉励叶君书一番,随后就让他去找顾侍读交接工作。   叶君书退下后,脚步轻快,直接就去找顾侍读。   他面上挂起大大的笑容,怪不得顾侍读今日待他如此和气呢!原来是‘升官’了啊!   在众多人看来,能到皇子府讲课,可是个难得的美差,比在翰林院这个小小的地方有出息多了。   以前对叶君书阴阳怪气,是觉得他的出现夺走了上司的重视宠爱,结果他可以一步登天鱼跃龙门了,被安排到如此有前途的工作,这不说明,上司更重视他吗!   这么一想,顾侍读自然没啥好嫉妒了,恐怕不少人对他羡慕嫉妒才对。   叶君书愉悦的想,还真是便宜他了。   这个‘甜枣’真甜。   翰林院的消息甚是灵通,叶君书的工作安排传得也快,不过众人只是私底下议论一番。   他的职责如今类似于顾侍读的助手,帮他代为处理翰林院的工作。并不是升职加薪,所以其他人想得并不多。   至于有些人,想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不由目光闪烁,对叶君书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心理,自然而然的,叶君书再次被某些人孤立了。   万修和听闻,还特地过来道贺。   恐怕这么多同僚里,就他是真心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想,叶君书的工作彻底定下来了,再也不能悠闲看书渡日。   说是交接一个月,实际上只交接了不到十天,顾侍读就迫不及待的去皇子府了,叶君书已经摸得差不多,也就无所谓了。   转眼就迎来了休沐日。   叶君书已经和李玙约好了今天到酒楼见面。他一大清早就起来将自己细细打理一番,觉得自己今天又帅出一个高度,才出门。   前一段时间,阿玙帮他找好了孩子们的夫子。   能入李玙眼的人,起码品性这一个就已经过了,他只要看合不合适就行。   不是他夸大,阿玙真是了解他的想法,找人一找一个准。   叶君书和对方交谈过,对他说十分满意。   这不,他准备请阿玙吃大餐以答谢。   原本是想在家里请的,但是李玙觉得自己登门不太合适,而且不想这么隆重。   叶君书出于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更乐意两人独处,就说他在外面请吃饭。   李玙比较了下,便答应和叶君书到外头吃顿饭了。   叶君书打听了好久,才确定下这家酒楼,这是总所周知的五味俱全且贵的酒楼,叶君书提前好多天才定下一间包厢。   两人见面后,如许久不见的老友,互相问候,聊着自己的事。   李玙话不多,但却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一顿饭吃下来,才刚过了午时,叶君书看看外面的天色,转头对李玙道,“阿玙,不如我们去郊外的庙宇走走吧?听说那里香火旺盛,好多人都爱去。”   叶君书跃跃欲试,他还没去过那里,只是听说那家庙宇有个三生石,据说在那里写下名字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叶君书十分动心,第一个想的就是带阿玙去那里看看。   “我还没去过,那里是不是真的很灵验?顺便可以给孩子们求个平安福。”   李玙想了想,点点头,“好。”   刚下酒楼,叶君书就说道,“不如我们骑马去吧,走得快些。”   走路或租马车太慢,郊外也是很远的。   李玙自然没意见。   他们这里距离两家都不近,回去要花费时间,李玙干脆道,“我们去租借马匹吧。”   往城外的路上有个地儿可以租借,他们刚好会路过。   上京这个地儿李玙比叶君书熟悉多了,他应声好,便和李玙一起,准备离开。   以此同时,酒楼对面的一扇打开的窗口里,一个模样俊秀,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在窗台探头探脑。   他衣锦华贵,皮肤白皙,墨黑的长发玉冠束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孩子。   看到底下的两人似乎有离开的迹象,少年连忙低呼道,“长川哥,玙哥他们要走了。”   李长川不紧不慢的喝茶,“急什么,等下你下去就行了。”   “真要去啊?”   李长川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少年想到幼年被长鞭支配的恐惧,顿时缩缩脖子,他不敢去招惹玙哥。   但是也不敢招惹长川哥。   他心中万分后悔,自己怎么看到长川哥的时候屁颠颠的凑上前来?他应该扭头就走当做没看见的!这不,给自己摊上那么恐怖的大事。   想到长川哥的’威胁‘,不下去的话长川哥就要去求陛下将他赐婚给玙哥,从此在长鞭的阴影下凄凄惨惨的活着……长痛不如短痛,少年咬咬牙,扭头一甩,整个人迅速飞奔出门,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感。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玙哥!”   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突兀传来, 一个锦衣玉带的俊秀少年从对面客栈大门口飞奔而出,奔腾的气势好似要朝李玙撞过来。   叶君书和李玙闻声,不约而同的望过去,见人来势汹汹, 叶君书下意识挡在李玙面前, 生怕这个鲁莽的少年撞上李玙。   至于为什么不将来人一脚踢开, 叶君书听到他这么熟稔的称呼阿玙,料想是个熟人,便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脚,以身作盾。   少年在离叶君书三步远的距离一个紧急停步, 身体直直往前倾斜个弧度,两手往前划了两划, 才像个不倒翁似的摆正。   仰头看到个不认识的,少年眉眼一竖,然后绕过叶君书,硬生生插、进两人之间, 热情地朝李玙喊道:“玙哥,好巧啊!你也出来玩啊?”   “小世子。”叶君书淡淡喊了声。   少年正是广平侯家的小世子云小宝,亦是泰安帝嫡亲弟弟的独苗苗,自小受尽宠爱,可谓是含在嘴里怕融了, 捧在手里怕化了。   这也造就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过遇上李玙后,就有了个害怕的对象。   没错, 小世子的大名就叫云小宝这个如此接地气的名字。   这个姓名的由来可谓说来话长。   在这里长话短说,简单来讲就是身为广平候家的独苗苗,家中长辈为孩子的唯一冠名权简直大打出手,闹得腥风血雨,谁的名字都不服谁,最后闹了一年半载,只有这个大家都认同的小宝小名才能让各个长辈接受,最终结论,就定下小宝这个名。   云小宝长大后,可觉得委屈了,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一点儿也不霸气,配不上他的身份,还被同辈取笑。几次闹着要改名,最后都被长辈们无情镇压了。   云小宝争斗无果,只好含泪认下这个名字,但是若是外面哪个同龄人喊他小宝,他一准翻脸,除了亲近长辈能喊,其他人只能喊他小世子。   小世子看到李玙,心里其实很怂,小时候被甩鞭子的阴影已经印在骨子里了,但是想到他此时重大的任务,小世子坚强的挺起胸脯,“玙哥,我好无聊啊,你要去哪里玩?带上我带上我!”   李玙淡淡的看向小世子,直把他看得眼神闪躲。   一向对他避之不及的人这会儿主动找他要一起玩?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李玙转头看向对面客栈二楼某个半开的窗口,不过没看到什么。   叶君书看这个人和李玙丝毫不见外的样子,而且还贴得那么近,不动声色的上前隔离,随后扬起笑容,“你也是阿玙的朋友?以前似乎没见过。”   小世子取出腰间的折扇,刷地打开,摇摇扇了扇,矜贵地说道:“本世子乃广平候世子,和玙哥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反倒是你,是哪位?本世子没见过你。”   小世子微扬下巴,满脸挑衅,叶君书浑不在意的笑了笑,还没说话,李玙就道:“这是我的好友。”   叶君书看了看李玙,感受到他的维护,心里甜丝丝的,然后他对小世子道,“小世子,在下叶君书,是阿玙的好友,请多指教。”   小世子:“……”   最后,小世子还是死缠烂打的和两人一起行动。   叶君书看李玙没有明确拒绝,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是阿玙的朋友。   当然,他坚决认为自己更重要。   叶君书看着小世子跟在李玙一旁愉快的聊天,心里微微不爽。   哪来的那么多话说?不知道阿玙喜欢安静吗?   三人租了马匹,溜达着往之前决定的目的地而去。   二人世界莫名其妙来了个第三者,尤其是这个人来老是故意似的横在他们中间,以此隔开他们。   一路上片刻不停的和李玙说着乱七八糟的事,根本没有叶君书插嘴的份。   于是叶君书就这么被冷落了。   叶君书默默打量这个疑似情敌的人,长这么嫩,还没满十八吧?比阿玙小那么多,完全没机会了啊,他都不用做什么。只是到底有点不爽。   阿玙态度平淡,但是哪怕对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一样认真听,包容度极高,对对方就像是弟弟一样。   不过这情景隐隐有些熟悉,叶君书思索了下,突然一阵晴天霹雳,这不正是他和阿玙相处时的模式吗?   他在讲话的时候,阿玙认真倾听,神态完全和现在一样!   叶君书嘴角抽了抽,阿玙该不会也是拿他当弟弟看待吧?   只不过年纪小三岁而已,他觉得自己长得挺成熟稳重的啊……   这可不行,他得让阿玙清楚的认识到,他是个成年人了。   小世子一路噼里啪啦一大堆,等把想说的说完,就意犹未尽的结束话题。   而后目光一转,转向叶君书。   此时他们已经到达山脚下,那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建在半山腰。   为表虔诚,他们在山下之时就下了马,马匹放在有专人看管的马厩里,三人徒步上山。   一阶阶石梯蜿蜒向上,三人才刚踏上阶梯没多久。   小世子眼珠子转转,随后慢下两步和叶君书一起走,他拍拍叶君书的肩膀,露出一口牙,“兄弟,我对你一见如故,咱们来聊聊天呀!”   一见如故?被无视了一路的叶君书面无表情,他完全感受不出来。   “玙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虚长我两岁,不介意本世子喊你一声子舟哥吧?”   方才他有听到玙哥喊了他子舟,小世子才这应该是他的字了。   叶君书友好的笑道,“不介意,这是叶某的荣幸。”   “子舟哥,你结契了吗?家有几口人?有何兴趣爱好……”   小世子一连串问题下来,让叶君书有些无奈,“小世子一下问这么多,我先答哪个才好?”   “都可以,一个个慢慢解答。”   叶君书便一一回答了,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他说与不说,只要有心了解,都能知道。   叶君书这是第一次正式和阿玙亲近的人认识,自然想留下好印象。   已经剔除对方情敌的可能性,叶君书的态度自然会好。   路上同样有和他们一样徒步上山的人。   叶君书对小世子同样热情,说到兴头上,倒是套出不少话。   叶君书连阿玙的鞭子是泰安帝送的这事都挖到了,还曾用一条鞭子打遍天下无敌手,连大皇子都被他打过。   他想象小小的阿玙挥舞着粗、长的鞭子撵鸭子似的追在其他小屁孩后头的样子,眯着眼睛笑得极其开怀,没想到阿玙还有这么调皮的时候。   好可惜没亲眼见过。   小世子和叶君书聊了半路,发现他和叶君书很有话题,真是一见如故,顿感亲切,态度就更亲近了。   来到寺庙,里面的香火果然很旺盛。现在是下午时间,香客依然很多。一些衣着华贵的夫郎在下人的陪同下上香添香火。   这座寺庙似乎很有年份,坐落在幽静的山林间,香烟缭绕,来来往往的香客并不喧哗,虔诚的上香祷告抽签,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冥冥之中,好似有梵音响在耳边。   三人看到寺庙的时候,均不再说话,一同进入庙宇上香,虔诚的拜了拜。   叶君书并不信佛,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他心里默念了一会儿,求家里人平平安安,他身边的人也平平安安。   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求个签,嗯,姻缘签。   难得来次庙宇,小世子兴冲冲的,求了一大堆签,然后兴致勃勃的去找和尚解签。   直接将叶君书和李玙两人忘在脑后,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李玙简单拜了拜就走出去了,叶君书晚了一会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支签。   见李玙的目光看过来,叶君书轻咳一声,然后朝李玙笑道:“阿玙,我们去解签吧?”   李玙点点头,然后带叶君书往解签的位置走去。   叶君书求的是他和李玙的姻缘,他刚看了眼签文,觉得寓意不错,看字面意思都能看出来大概意思,不过还是得找人问问,才能了解更清楚。   见李玙两手空空,他问道:“阿玙你不求个签?”   李玙摇头,“无须求。”他从来不信神佛。   早在多年前,他就不信这个了。   两人走到解签的地界,这里好几个出家人坐在桌边。   上了年纪的解签人十分受欢迎,排了还有好几个等解签的队伍。   叶君书看了一圈,然后走到一个无人光顾的的摊位上。   摊位小师傅约莫二十出头,面相平凡无奇,只有一双眼睛像是沉淀了岁月,不自觉间,百念全消,只留安静。   可能是觉得年轻人不如年纪大的有经验吧?   叶君书觉得解签的说法应该差不大,就不等了,直接找这个年轻的和尚。   叶君书将签递给对方,“麻烦师父帮我看看这支签。”   上面赫然写着:花好、月圆、人寿。   小和尚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性格沉稳,看着十分可靠。   他道了声阿弥陀佛,接过签子,“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叶君书看了李玙一眼,笑道:“姻缘。”   “这位施主,此乃上上签。”   花好、月圆、人寿之三者,人生最高愿望皆出之。曰:花好耶,花盛开;月又圆,望月之时,盈满而毫无亏蚀。人寿也,人人愿百年人瑞而偕老。   三者皆备,人生之乐亦至於此。   抽得此签者,就姻缘之面,亦将是两美之合,百岁团圆者。   年轻和尚说了一大段解释的话,叶君书听得心花怒放,他和阿玙是天作之合诶!   叶君书给了解签钱,真诚的道谢:“谢谢师傅。”   和尚接过铜钱,目光看向叶君书,而后又盯着李玙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这位施主原本是天煞孤星之命。”   天煞孤星?叶君书脸色一变,阿玙怎么可能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命格?驴人也不是这么驴的吧?怪不得没人来这里解签,信口胡言!   有他在阿玙怎么可能是天煞孤星!而且阿玙戴着面具呢!怎么可能看的准!   小和尚恍若未觉叶君书的愠色,然后又对叶君书道:“你原本是短寿之命,少年有一无解的生死大劫,注定活不过十八。”   叶君书:“……”   叶君书觉得,这个和尚没被人打死真是奇迹。解签卜卦不是应该说吉利讨喜的话吗?   “然生死劫里现一线生机,最终逢凶化吉,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施主如今面相福禄双全,气泽绵长,大富大贵之命。”说完,他看着两人,意味深长,“前世因,今世缘,佳偶天定。”   叶君书沉默片刻,随即郑重的鞠躬道谢:“谢大师指点。”   “阿弥陀佛。”小师傅念了一声经,修长的手指转了转佛珠,随即垂下眼睑,明显不欲再说话。   叶君书本想问问其他,见状便不再问,而是朝李玙道,“阿玙,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李玙原本还在思索小师傅的话,听到叶君书的话,下意识点头。   然后两人一同转身离开。   李玙见叶君书突然变沉默,便安慰道:“算命的都不可信,子舟你别放心上。”   顿了顿,又道,“他后面不是说了你是大富大贵之命吗?姻缘还是上上签。该高兴才是。”   叶君书笑笑道:“我不是在意这个。你也别放在心上,你怎么可能是天煞孤星,以后我们可以相伴啊,师傅不是说我们是佳偶天定么?”   他只是后面才反应过来,他前世的命运,可不正是应验了和尚师傅的前半段话吗?   路哥儿的前世里,他可不是没活过十八?而没有他,阿玙也许是孤独一生。   叶君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既心酸又欣喜,总之很复杂。   心酸的是阿玙人这么好,怎么会没有人看到他的好,让他孤单一个人呢?另一方面又高兴,没有他的存在,阿玙一直一个人,这不是证明阿玙两世都是属于他的吗?阿玙的心里没有过别人……   叶君书十分唾弃竟然会觉得开心的自己。   李玙道:“我不准备和人结契。”所以他孤独一生是对的。   叶君书可不爱听这样的话。   他觉得,既然和尚师傅说了他的姻缘是为大吉,证明他会心想事成,而且和尚师傅说的是‘原本’,那就说明阿玙的命格已经变了。   叶君书问了路,带着李玙到三生石那边。   一颗有百年以上的古树上挂满密密麻麻的红绳牌子,料峭的山风吹过,还能听到木牌相撞的声响。   大树下方不远则是写着三生石三个大字的大石头。   传闻有情人的名字一同写上自己的名字挂在姻缘树上,可以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李玙看着叶君书在一旁的摊位挑选牌子,若说此时还不明白叶君书的意思,那他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以前他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此时,不由让他多想,子舟他竟然……   叶君书低头看着那一堆光滑的空白木牌,虽然大小一样,但是木牌的纹路不一样,有些平平淡淡的,有些挺好看。   正想咨询阿玙的意见,扭头却看身边没人,李玙还站在几米远,没有过来,连忙招呼道:“阿玙,过来呀。”   李玙迟疑了下,走过去。   叶君书兴致勃勃的挑选木牌,问李玙:“你觉得哪个好?”   李玙看向叶君书,“陪你来这里的不应该是我。”   叶君书眼神微暗,他放下木牌,望向李玙,反问。“那你觉得应该是谁?”   李玙:“……”   叶君书定定地看着李玙,一字一句道,“阿玙,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心悦你啊!”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最终叶君书和李玙的木牌没有挂上去, 当然并不是李玙拒绝了。   不止如此,李玙对他的告白同样没给出回应。   因为他刚表完白,小世子的呼唤就出现了,“子舟哥, 玙哥你们在哪儿啊?”   在这静谧的环境里尤显突兀。   同样他们的对话也被打断了。   叶君书再次觉得小世子真是碍眼。   李玙顺势移开眼, 下一刻, 小世子那蹦跳的身影就出现,小世子看到他们,连忙跑过来,“你们跑得好快, 我找了你们好久。”   叶君书:“……”这甩锅的能力,溜得快的到底是谁?   如今已到夕阳西下, 他们也该打道回府了,得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   叶君书和李玙都很沉默的不说话,一路上只有小世子叽叽喳喳,说他给家里人求的是什么签。   如果没有小世子在, 估计他们之间的气氛会很尴尬。   但是叶君书不后悔。   虽然他是一时冲动,明明已经决定好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   但一直这么下去,阿玙也不会开窍。   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的行为明明有暗示,但是阿玙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反而将他当弟弟看待。   他可不是想当阿玙的弟弟。   戳破这层纸也好, 起码阿玙会意识到,他是个喜欢他的爷儿,是想和他结契的人。   往后再看到他想起他, 第一反应就是他喜欢自己。就算阿玙此时没对自己动心,但是对于知道喜欢自己的人,总会有几分不同。   只是似乎对阿玙的冲击有些大。   叶君书偷偷看几眼,阿玙沉默得近乎没有存在感。而且一直没再看他。   这让叶君书的心情惴惴不安,阿玙往后不会躲着他走吧?   以小世子片刻不停歇的声音为背景,叶君书余光一直看着李玙,思绪万千。   三人在日光落入西山,只留余晖的时辰里回到上京。   还了马,小世子看看两人,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沉默得诡异。   他顿时惊诧的瞪大眼,不会吧?他刚出现就让他们吵架闹矛盾了?   他的作用有那么大吗?   小世子心虚的直飘眼,然后脚底抹油准备溜走,“家里人该担心了,本世子先走了,子舟哥,晚点再找你玩儿啊!”   尾音还没落下,人就只剩个背影,在人群里若隐若现。   “我送……”李玙下意识朝小世子追过去。   叶君书眼疾手快抓住李玙的手不让他走。   因怕他挣脱,他抓得很紧,但又怕弄疼阿玙,自己不敢用力。   “阿玙,我还有话要说,我们好好谈谈。”   叶君书的语气带了点强势,他怕把阿玙放走了,下一次见面就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大庭广众之下李玙不好和叶君书动作太大。   李玙的思绪很乱,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下,他认真交往的朋友实际对他有超出友情以外的感情,一度让他的心情复杂。   若说反感吧,倒不至于,李玙只是冷静不下来。   他回眸看向叶君书,本想拒绝,但是对上叶君书的双眼,隐隐流露出的哀求和脆弱,让他说不出否定的话。   得到李玙的默认,叶君书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两人默默往护城河那边走。   这个时候,护城河那边人是最少的,外出的人基本都已经归家或者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过渲染了余晖的河面绚烂多彩,是幅很美的景色,同样是小年轻爱出来走动的地方。   只是大时代相对保守,会出来的不多而已。   叶君书和李玙沿着护城河边的栈道慢慢往前走。   而后在周围百米内没人的地方停下,并肩站在栏杆内看着河面。   叶君书侧头,看李玙很不自在的样子,心里略觉得受伤。   不过还好,阿玙起码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他有些安慰。   “阿玙,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我并没有勉强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思说给你听,就当是我自私吧,我不想一直将这份心思埋在心底。”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只一眼就将你记在了心里。后来……我知道是你帮了我。   自那以后,我一直记着你。我当时或许只是因为感激,但在这里与你再次相遇,我真的很开心,尤其在知道你身边没人的时候,我很庆幸,第一反应就是我还是有机会的。”   “……我才明确了自己对你的感情,但我知道,你对我并无他意,我不想给你带来困扰,原本只是想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默默陪在你身边,甚至还想过,如果你决定孤独终老,我也陪你一起孤独终老……”   “抱歉,我没忍住,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不过我不后悔,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我也不一定要答案,只求你往后待我能如之前那般,不要疏远我,可以吗?”   李玙听了叶君书的一番剖白,向来淡然的表情忍不住惊愕,第一次见面之时,他才十五岁,就对自己有了异样的感情了吗?   在李玙的印象中,子舟还一直是当年那个,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双目澄澈,重情重义的孩子。   李玙第一次正式将叶君书看进心里,不知不觉间,记忆中那个尚有几分稚嫩的孩子,如今长成面容坚毅俊郎的爷们了。   他的身材亦十分高大,足足高了他半个头,肩膀宽厚,看着就十分有安全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李玙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才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别。   李玙随性惯了,除了家人长辈念叨让他结契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哥儿外,其他时候他都将自己当成爷儿。   他身边的将士都是大大咧咧的,而且在军中待了三年多,军营里可不讲究哥儿爷儿的差别,最多自己是独立帐不在公共场合露身体,其他的和将士没什么不同。   所以在和叶君书相处时,也是很随性自然,没有顾及爷儿哥儿的区别。   当然这里面也有叶君书的态度也很自然,没有特意提醒他的原因在。   李玙将这一切归到自己身上,心里十分歉疚。   现在回想起来,他和子舟的确亲密过度了 。子舟不是军营里的那帮大老粗,自己一个哥儿时常和一个爷儿见面联系,对方会觉得哥儿对自己有意从而也萌生感情也有可能。   子舟不是个孩子了。   虽然他比自己小三岁,但是也快及冠了啊!   思及此,李玙心里有些微妙。   因为这份困窘的愧疚心理,李玙对叶君书的请求无法拒绝。   还好子舟没让他给答复。   李玙心里松口气。   当做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一如既往的那般相处,他还是能做到的……吧?   他歉意道,“抱歉,我没注意到你的心意,还一直主动联系你。”所以让你的感情越陷越深。   叶君书见李玙没拒绝自己,答应了还会和往常一样,顿时放心了。以阿玙的性子,答应了就会好好做到,不会失信于人。   虽然不知阿玙心里想的什么,但是叶君书不想将这事的责任推到阿玙身上,所以听到他突然道歉时,叶君书连忙道,“不是你的问题,都是我的……”   叶君书刚想说“错”,但是转念一想,他不觉得自己喜欢上阿玙是错啊!   于是改口说道:“是我的原因,如果真觉得困扰,那我……”   没缠着阿玙要个回应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让他说出放弃的话,他还真做不到。   李玙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已经冷静多了,我看着叶君书,认真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好好考虑。”   能得到这样的回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叶君书自然不会步步紧逼,他弯弯眉眼,“那我就等着你的答复了,什么时候想好了,你就告诉我一声。”   李玙点点头。   把话彻底说开,两人很明显松了口气,气氛也不如之前那般僵硬,虽然李玙心里还有一丢丢别扭,但面上已经正常。   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李玙回到镇国侯府。   李长川坐在院子的凉亭内,手里依然拿着本书,四周灯笼已经亮起。   李玙下意识皱眉,走过去不悦道,“哥,外面风大,想看书回屋看。”   晚秋时节,夜里风凉,本来腿脚就受过寒,还这么不注意身体,这让他怎么放心?   李长川听到弟弟的声音,放下书本,看着李玙含笑道,“回来啦?”   李玙应了声,走上前碰了碰他的手,发现没有冰凉才放下心。   “下午看日光好就出来坐坐,看看书,没想到一下子就到晚上了。”   “副官呢?”   “给我拿披风去了。”李长川定定的看着李玙,试探性的问道,“你最近出去得频繁,是和朋友出去玩了?”   李玙下意识点头,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叶君书的表白,点到一半顿时僵住了。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李玙觉得纠结极了。   他把子舟当朋友当弟弟, 然而对方却喜欢他?!   见弟弟突然沉默,李长川好心酸,弟弟要被叼走了,不过他才不会那么容易就将弟弟交付出去。   但是他又不舍得弟弟难过,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道:“如果有了喜欢的人, 只要是尚未结契的, 都可以让陛下赐婚。”   如果弟弟真的喜欢,以他们的地位之别,一定能让弟弟得偿所愿,那个叶君书也不敢对弟弟不好。   李长川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哪怕让他做个坏人他也能做。   李玙摇头。   具体是什么原因李玙不想和哥哥说,如果让他知道子舟喜欢他, 估计会激动得马上入宫请旨赐婚。   见副官拿着件披风过来了,李玙便道:“我先回房了。”   他要回房冷静一下。   李长川望着李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今天出去发生什么了?怎么感觉他心事重重的?小世子搅了什么局了?   不提李玙一个人多么的纠结,叶君书将事情彻底说开, 还没有被明确拒绝,他的心情那个心花怒放,回到家看到双胞胎扑过来,乐呵呵的一手抱一个,亲一口肉呼呼的小脸蛋, 笑嘻嘻的和孩子们玩闹了好一会儿。   路哥儿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家大哥开怀的样子。   这些年因为他们这些弟弟,大哥的压力一直很大,这还是第一次看他高兴, 轻松愉悦得毫无阴霾。   路哥儿思来想去,就想到只有三公子有可能回应大哥的感情了,大哥才会这么兴奋。他抿唇一笑,忍不住想,再过不久三公子就要成他哥么了吧?   三公子人那么好,他们老叶家能结契到这么个哥儿,真是不知多少世才修来的福气。   叶君书兴奋了一个晚上,沉淀好心情,第二天精神抖擞的去上班。阿玙那边肯定需要点时间,叶君书体贴,便决定过段时间再去找人,让阿玙好好想想。   他将注意力放在翰林院。   这段时间工作下来,他算是游刃有余,明家一派的人已经慢慢接纳他,不过很多事情还是避开他的。   叶君书本想一步步来,不过最近听到些风声,叶君书为了确认消息的准确性,最终决定探探口风。   叶君书这段时间处得比较好的,就是明侍读了。   他代理顾侍读的工作,接触合作得最多的就是明侍读。   明侍读名明承志,三十来岁的年纪,看名字就知道,和明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喊明鹏展可以喊一声堂叔。   不过关系比较偏远。   这个明承志品性倒不太坏,胸无大志,属于混吃等死的类型,偶尔只是贪点小钱,而且贪杯,平时就好两口酒,经常喝个醉醺醺的,上班时间有时都能闻到熏人的酒气。   不过因着明鹏展的关系,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君书盯上他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一旦喝高了,嘴就没把门,爱吹嘘,而且因为是明家人,很多事他都知道点。   叶君书平时不着痕迹奉承一下,以感谢他照拂的名义请过他喝两次酒,就对叶君书很是亲近了。   当然,如果单请一个人,容易让别人多想,叶君书每次请客,都是请好几个同僚一起,所谓吃人嘴短,叶君书出手也大方,一起喝过几次酒,对他是愈发亲近了。   今天散值,叶君书特意在门口偶遇明承志,看到他笑眯眯地打招呼:“明侍读。”   明承志撑开迷蒙的眼,打了个哈欠,“是叶编修啊?”随即点点头,颇提不起精神,“你要回家了?”   “下官听说聚福楼那边出了新酒,味道不错,准备去喝个鲜。”叶君书笑眯眯道。   “噢?是吗?”明承志顿时精神一振,忙问道,“是什么酒?”   “听说名儿叫湘竹酒,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就适合文人墨客附庸风雅。”叶君书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见明承志明显意动,便邀请道,“相约不如赶巧,不如我们一起去?”   明承志听闻,顿时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大大方方道,“这段时间承蒙您照顾了,您可得给下官个机会请您吃顿饭。”   明承志听着顺耳,乐呵呵的拍拍叶君书的手臂,“叶编修的面子,我岂敢不给?”   这是应了,叶君书笑道,“大人您说笑了。”   于是两人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一同前往聚福楼。   此时正是饭点,聚福楼正好热闹都时候,叶君书已经定好了包厢,两人进了楼,两人直接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包厢。   叶君书先让明承志入座,自己在下首坐下。   没多久,聚福楼的招牌菜摆满整整一桌,还摆上好几坛红布封口的酒。   叶君书先揭开一坛,给明承志面前的碗满上,再给自己倒满。   明承志笑眯眯的扫一眼,“你小子惯会享受,哪儿有个腥,都能循着味儿来。”   叶君书笑呵呵的回应,“人生得意须尽欢啊!没办法,谁让下官就好这一口呢!”   古今中外,都离不开酒文化啊!叶君书十分庆幸自己早早练出千杯不醉的酒量,而且喝得多了,若说不喜欢那是不可能,他有事没事,都会喝上几杯解解馋,若是在外交际了,更是来者不拒,反正他又喝不醉。   明承志顿感亲切,看着叶君书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顺眼,“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以后哥哥可有伴了哈哈哈……”朋友易得,酒友难寻啊!明承志倍感欣慰。   叶君书拿起酒杯朝明承志敬道,“大人往后有好酒,可不要忘了下官呐!”   “哈哈哈哈哈……”明承志拿起酒杯和叶君书碰杯,“不会不会,我就是忘了夫郎也不会忘了你啊!”   叶君书笑着打趣,“这句话可不能让夫人听见了,不然他得拿扫帚撵下官。”   明承志被逗得乐不可支,笑骂道,“你小子!在背后如此编排你哥么,他知道了何止撵你,还要打你。”   叶君书顿时做个讨饶的动作,“大人可得为下官保密啊!”   明承志悠然自得的摸摸八字胡,“看你表现。”   叶君书顿时狗腿的做个请的手势,“大人请尝尝,上好的湘竹酒!”   明承志才慢悠悠的将手里的酒递到嘴边,享受般嗅了嗅,然后慢慢品尝,末了咂咂嘴,满意地点头,“味道甘醇浓香,细细品来,清新悠然,不愧为湘竹。”   叶君书忙又给他倒一杯,“那下官便要用这湘竹酒好好贿赂贿赂大人,好让大人在夫人面前多多说下官好话。”   “哈哈哈……”   明承志虽有酒鬼之称,但酒量多年下来并没什么长进,依然没喝完两坛,就满脸通红,整个人都醉醺醺的了。   桌面一大桌菜都冷掉了,没动几筷子。   明承志一喝高,就化身话痨,什么事都要念上几句。   一会儿抱怨家里夫人管得严,老是不让他喝酒 ,他就好这一口什么的。   一会儿又骂翰林院里几个跟他不对盘的同僚,得意自己背后是明家,挤兑走了他看不顺眼的同僚也没人奈他何。   后面又说明家嫡脉不地道,那些附庸明家的外姓人都升官发财了,就他被压制在翰林院里,破了天就是个小小的侍读。虽然和明家嫡系隔了好几层,但他好歹占了个明姓啊,总比外人亲吧?   拉着叶君书的手直道自己心里苦。   叶君书也跟着抱怨,说自己根本得不到明家人重视,那么久了他什么都接触不到,自己背后无权无势,连工作都是帮别人代理的。   顺便还说了自己对朋友余茂林的羡慕嫉妒恨。   明承志抒发一通心里痛快多了,再看酒友,郁郁不得志,心里的愁苦不比他少,顿时感同身受,他安慰道,“你还年轻,这日子还长着呢!掌院看好你,迟早有你出头的一天。”   他一拍桌子 ,“到时余茂林算个什么,跟明家作对的,通通没有好下场!”   叶君书不动声色,面上依然愁苦,“他一入翰林院就的江阁老看中,我……唉!”   明承志满脸得色,“江阁老算个屁!上头要整治他,就算是江阁老也护不了他!”   叶君书一听,忙又给他倒杯酒,“上头?可是相爷?但余茂林一直待在翰林院里,怎么惹相爷不高兴了?”   明承志不说话了,拿着酒杯往嘴里喝。   叶君书面上复杂,他唉声叹气,“毕竟是下官多年朋友,下官这心里实在是……”   “你这是哥儿作态,这样可不行……”明承志一脸高高在上的训斥。   叶君书虚心受教,“大人说的是。”   “这事你迟早得知道,本官也就不瞒你了,这个余茂林不识趣,得罪了宫里那两位,相爷能答应吗?这分明是将明家的面子往地里踩!”   叶君书大吃一惊,“不会吧?”   明承志顿时不乐意,满脸不高兴道:“本官还会骗你不成?”   叶君书忙赔笑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只是太意外的,余茂林连那两位都敢得罪,是不想要命了吗?”   “可不是!本官跟你说……”   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叶君书将彻底喝醉过去的明承志扶出来,在小二和明承志家车夫的帮助下弄上马车。   车夫恭敬地和叶君书道了别,随后就载着自家老爷回府。   叶君书才牵着自己的马打道回府。   回到家,叶君书立马钻了书房,坐在椅子上沉思。   怪不得余茂林一回老家就急忙忙将亲事给办了,在京里时还将消息瞒得密不透风,他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吧?   不过现在被针对,恐怕是意想不到的吧?真没想到,明家人的心眼这般小,本来就八字没一撇的事,还能赖在茂林头上。   得亏没结契到那位,不然得呕死。   到时他估计真和茂林离心了,毕竟他最终会走到明家的对立面……   从明承志的话中,接下来会有针对余茂林的动作,叶君书庆幸,幸亏自己时刻关注上面的动向,让他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对劲,才想到套话,倒没想到套出这件事来。   不然茂林没防备,容易吃亏。   不过现在最难的是,茂林该怎么反击,保全自己?   论势力背景,他们对上明家无疑是蚍蜉撼大树,而自己无权无势的,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算了,他先找茂林商量一下。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余茂林自被选去参与修史这个巨大的工程中, 叶君书想见他一面都难。   江阁老是个实打实的保皇派,对明家派系的人着实看不上眼,当然面上会客气几分,但是叶君书想去找一下余茂林, 还真不容易。   所以除非必要, 叶君书在翰林院时基本不会去找余茂林。   而余茂林一进去就就被委以重任, 自然尽心尽力,基本上和其他同僚关在屋子里没个空闲的时候。   一到散值,跑得也快。   他和夫郎正是新婚燕尔,一有时间, 就早早回家陪夫郎去了,哪里想得到叶君书。   所以叶君书要逮住余茂林还真不容易。   幸好他们只是表面上疏远了, 但并没有彻底闹掰,所以叶君书和余茂林站一起也不会让人怀疑。   叶君书瞅了个空总算找着了机会和余茂林说几句话。   早上出门时,天还是晴朗的,到了散值的时候, 天色阴暗下来,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叶君书是骑马出来的,雨天不适合骑回去,正好有个理由搭个顺风车。   天气愈发冷了,估摸不久, 上京就会正式步入冬天,届时寒风凛冽,叶君书再骑马就遭罪了, 所以他过几天也会坐马车上班了。   方方正正的车厢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的雨水和冰凉的风透不进来,叶君书毫不客气都霸占马车一半的空间,背靠软垫,舒服都喟叹。   余茂林高强度工作一天,面上疲惫,此时正闭目养神。   对比一下自己,叶君书想,还好自己的工作比较悠闲轻松。   雨天马车走得慢,路上的时间长,叶君书就不急着说话,找了点零食出来垫垫肚子。   话说在翰林院吃的那顿免费午膳,真是吃不饱,而且还没什么油水,叶君书这个年纪,那点量哪能够?早就饿得直打鼓了。   看来坐马车来回还是有点好处的,可以在路上吃东西。   叶君书吃了一半,给余茂林留一半,放固定住的小案几上。   他往后一靠,肢体放松,慵懒道,“明家盯上你了,你知道不?”   余茂林眼珠子动动,随即睁开眼,一双毫无困意的眼眸直直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侧侧脸,“看来你还没收到风声啊!”   余茂林坐直身子,看到面前的小点心,随手捻了块来吃,一边问:“怎么说?”   “这还得问你呢!”叶君书摸摸下巴,上下打量余茂林,嗯……长得还没他好看,怎么就成被豪强夺取的对象了呢?   “你之前是不是就发觉了?所以才一声不吭的结契了?”   叶君书当时还觉得奇怪呢,余茂林结契怎么也说是个大事吧?他在上京还是有几个朋友的,还有余家那一堆下人,但是他偏偏谁都没说,只告诉自己一人。   叶君书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无奈,还好自己不是个大嘴巴,万一这消息从他嘴里泄露出去,余茂林能不能离开上京都是个问题。   当时怎么就不提醒他一声呢?就这么确信他不会说出去吗?   余茂林闻言眉头一皱,不知是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有几分不好看,“我不过防范于未然罢了。”   他又不是榆木脑袋,琼林宴那晚,四殿下看他那个势在必得的高高在上的眼神,自然会引起他的警惕。   就算他没有认定好的夫郎,他也不可能和皇家殿下结契,起码陛下不会轻易答应。   余茂林为避免夜长梦多,索性趁着回乡那段时间将夫郎抬回来,表明他已有主了。   不过倒是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做法还让人记恨上了。   余茂林不怀疑叶君书的消息准确性,他会跟自己说,就证明他已经确定了这个消息无误。   叶君书见余茂林很快就想通为什么有人想对付他了,就不浪费口舌再重复一遍,直接问道,“你怎么看?”   余茂林沉吟片刻,“他们想打压我无非是从仕途上动手,我在江阁老这边,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不过分他们总会护住我,但若是……”   “具体要怎么对付你,我没打探出来,不过看他们动静不小。”   叶君书想到这,就心情懊丧,他虽然被招揽进明家那边,但毕竟时日短,无法接触更深层次的东西,再有他和余茂林这一层关系在,这事肯定会避开他。   叶君书不敢打探得太明显。   “防范于未然,不管怎样,你要心里有数。”   余茂林点点头,“你放心。”   到时见招拆招,行事小心一点儿,应该没什么问题。   叶君书也没法,他们目前是无法撼动明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只能被动防御。   他暗暗想到,一定要尽快抓点实权在手里。   叶君书无奈,他一天到晚在翰林院上下班,没有资格上朝,无法在最高领导人面前刷刷脸,最近别说翰林院,就是朝里朝外也无大事发生,叶君书再有心也只能被困在翰林院这方天地,无法施展抱负。   他只好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急躁,慢慢来。   和余茂林谈了一路,知晓他会有所防备后,叶君书才操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回到府里。   家里最近冷清了许多。   小山和小和体检考核通过后,就兴冲冲的拎着包袱去军营报道了。   那是李家领导的威武军,叶君书倒不担心他们会被挤兑欺负,放开手让他们去撒野。   路哥儿一心发展家里事业去了,这段时间他们家陆续买了几个庄子商铺,路哥儿带着南阿麼亲自打理去了。不到入夜不回来。   路哥儿有这份劲头,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支持,甚至将自己手头的大钱给过路哥儿让他折腾去了。   像路哥儿打趣的,叶君书的亲事不远了,他得赶紧攒契礼,让哥么风风光光的进门。   叶君书以前没考虑过自己的亲事,何况还有这么多个小不点,他只顾着帮孩子们攒契礼,自己的反而忘了。   有路哥儿操心,叶君书就放手让他做了,自己要工作没法亲自去做,不过他已经给昊子哥去了信,让他帮忙搜罗点珍稀物品,到时可以拿得出手做契礼。   其他几个小的,白天就上课,晚上还要做功课。   这样下来,他们家就没一个闲人了。   叶君书和几个小的联络一下感情,考校了他们的功课,让他们睡了后,自己在书房里写封书信。   叶君书很少遇到难题,这会儿终于遇到个困难,自然要向老师求助了。   老师不在身边就这点不好,有什么问题不能第一时间请教,信里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里,黄花菜都凉了。   以后还是要找机会劝说老师来上京住下,不然他找个商量都人都没有。   叶君书在京里没个信得过的长辈指点,做什么都是靠自己慢慢摸索。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对不对,或许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以他的阅历只能想到这样的应对方法。   明家的根基太根深蒂固了,叶君书没那个底气直接站到对立面。   叶君书就怕阿玙误解了他,毕竟他们两家是水火不容。   怕信半途被人截走看,叶君书明面上没写什么不好的话,但是他们有暗语,除了他们还真没人看得出来。   他花了大半天才将信写好,让下人拿去寄信后,才放了一半的心。   凉丝丝的雨下了大半夜,第二天天气才放晴,不过温度直接下了好几度,众人已经穿上夹袄。   叶君书便开始坐马车上下班了。   翰林院一直风平浪静,但是他们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他们一个没注意就被使坏。   一直到迎来十一月份的最后一天休沐,依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或许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叶君书穿上披风,路过集市之时下了马车。   明天是休沐,他今天心情挺放松的。   正好逛逛街给孩子们买点小玩意儿。   不过叶君书没逛多久,就巧遇了许久不见的人。   小世子一身锦衣裘袍,身边两个小厮跟随,看到叶君书顿时两眼放光:“子舟哥!”   “小世子。”叶君书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个小世子,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一时冲动表了白。   “哎呀,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走走走,本世子带你去见识见识!”小世子一脸兴奋地上前,本想和叶君书勾肩搭背,奈何身高不够,便搭着叶君书的手臂,准备拉人走。   叶君书本站着巍然不动,但看小世子拉得起劲,便顺势往前走,“去哪儿?”   “嘿嘿,好地方!”小世子一脸神秘地道,随后催促,“快走快走,要来不及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君书对小世子所谓的好地方不感兴趣,但是想到或许阿玙也在,他就意动。   叶君书还待细问,不过小世子催得紧,叶君书只好加快步伐跟着走。   然而等知道小世子口中的好地方是哪里,叶君书直接黑了脸。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跟你说, 眉哥儿可是整个上京最漂亮的哥儿,真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美目眇兮。而且才情俱备!”   小世子文绉绉的大夸特夸,一副为伊人沉醉的模样。   “呵呵。”   “诶,你别不相信, 等你见了,你一定会喜欢上的!今晚是眉哥儿的初夜, 价高者得,你带够钱了吗?”小世子朝叶君书挤眉弄眼,一副你懂我懂的模样。   叶君书凉凉道:“我穷,没钱。”   小世子一噎, 随即哈哈笑,壕气道:“没关系,本世子有的是钱,你看上哪个,弟弟给你付钱!”   “呵呵。”叶君书只想呵他一脸。   叶君书和小世子此时坐在泉雅阁的上等包厢里, 视野极佳,往下看还能看到大堂中间的一个庞大的高台。   叶君书被拉进来的时候,阁里没有人在台上表演。而且这个泉雅阁不像印象中脂粉气浓重的倌楼, 外面的装饰皆以雅为主。   不了解的时候,他还以为小世子是带他来看唱戏。   结果叶君书刚坐下,看到四个十六七岁柔柔弱弱的小哥儿走进来,小世子熟稔的左拥右抱,逗弄调笑,叶君书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家倌楼。   难怪让他先换下官服再来。   叶君书的马车里放着备用的常服,便在马车里换上,然后就被小世子带来了这里。   两个抹着妆容的小哥儿扭着小蛮腰坐在叶君书身边,娇娇媚媚的靠过去,“爷~”   叶君书顿时一个激灵,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在两人要靠过来之际,身手敏捷的退开。   “不喜欢这一款?”小世子挥退两个人,“跟弟弟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这里应有尽有。”   叶君书微微皱眉,他拍拍衣袖,“没什么事的话,在下便告退了。”   “别啊!”小世子连忙上前阻止,“在弟弟面前何须端着?爷儿嘛,谁不有几个蓝颜知己。等你品过之后,就知何谓叫做销魂。”   “不必,我不好这个,你慢慢玩。”叶君书扯回自己的袖子,冷淡极了。   小世子眨眨眼,随即意味深长的上下扫一眼,“哦~”   “莫非你还是第一次?”   一旁的几个小哥儿捂嘴偷笑,湿漉漉的看着叶君书。   小世子嘿嘿直笑,“不懂哥儿的滋味没关系,等你尝过就知道,那种滋味,会让你欲罢不能。弟弟不会笑话你,看不上这里没关系,清倌也很多,你看看中哪个,弟弟帮你开开荤。”   “不用。”叶君书极为不悦。   且不说他已心有所属,就是这些娇娇弱弱的哥儿,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叶君书喜欢的是十分有男子气概的,十分看不上柔弱做派的。   没想到看着孩子气的小世子竟是个好色之徒,瞧这左拥右抱熟稔的做派,显然来的不是一次两次,真是人不可貌相。   叶君书给小世子打上个不是良人的标签,很多年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被小世子拉扯耽误了下,大堂上已经坐满了人,台上衣着若隐若现的倌儿在表演舞蹈,丝丝竹音入耳,叶君书扫一眼,简直没眼看。   他往台下观众看一眼,看到好几副熟面孔。   叶君书算了下出去遇见熟人的概率,对小世子更不爽了。   小世子还在一边拼命挽留。   叶君书看向小世子的目光十分不善。   这万一被阿玙知道了误会他不洁身自好怎么办?可是很减印象分的。   本来阿玙就在犹疑不定了。   这时堂上传来一声声喝彩。同样打断叶君书的思绪,。   “要我留下可以,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全都不能在这里。”   小世子被盯得毛毛的,此时更是一口答应,“好好好!”随后挥退四个倌儿,“子舟哥,你消消气。”   叶君书客气道:“小世子言重了。”   叶君书不太理解,小世子身世高贵,还是皇帝的亲外甥,怎么对他这个小小的七品官如此客气?   难道就因为他是阿玙的朋友?   叶君书哪里知道,在小世子心里,会喜欢上那么恐怖的玙哥也是个很厉害的存在。   他看到玙哥就想躲。   那时候他还小,但是玙哥拿着鞭子抽得明贵妃的侄子满地打滚求饶的记忆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不记得了,但是他觉得那时的玙哥超级恐怖的,就一直怕他了。   其实玙哥对他还是很好的,但是阴影难消除……   他觉得吧,玙哥年纪不小了,难得有个喜欢玙哥的,而且条件不算太差,玙哥还是可以考虑的。   当然最终意愿以玙哥的想法为准。   小世子肩负重大使命,他要考验一下叶君书是不是适合托付终身。   小世子觉得,十分适合啊!   不贪图美色,洁身自好,从不把眼睛黏在那些衣着暴露的倌儿身上。既有才情,又有相貌。   长川哥如果不是出行不便,估计他会亲自接触,他能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自己,一定不能办砸了。   他觉得自己不负使命,他一定要在长川哥面前多说好话!   叶君书对这种地方十分抵触,哪怕包厢没其他人,都浑身不自在的,他想离开,只是下楼必须经过大堂,叶君书还不想和熟人撞见。   要知道,叶君书以前他可是以家里的理由拒绝过来这些风月场所的邀请。   如果在这里和同僚撞见,不仅尴尬,以后更难拒绝这类的邀请了。   想到此,叶君书又是瞪小世子一眼,随后想到一个事,顿时眯眼,“我来这里的事,你不会和你玙哥说吧?”   “不会不会!”小世子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嘿嘿直笑,朝天竖起三根手指,“子舟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玙哥说的!”   “有什么小路方便走吗?这么晚没回去家里孩子要担心了。”叶君书想了想,还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哪怕不做什么,对着阿玙也会发虚。   他觉得这种地方不可能只有一条路出去的,便问道。   小世子连忙道,“别啊,子舟哥,很快眉哥儿就会出来了,你也看看吧?不骗你,真的很美!”   叶君书皱眉看他,“你若这么说,那我们也没做朋友的必要了。”   叶君书一直被强留,难免起了火气。   他都说了他反感这些了,还一直这样,不过不是看在阿玙的面上,他早就甩袖走人了。   小世子见他的脸色真不好看,只好道,“有的。”   随后喊了人进来,吩咐几声,让他带叶君书出去。   小世子自己舍不得走,大美人啊!他不想错过了,就算不能博得青睐,他可以欣赏欣赏啊!   云小世子什么都不缺,唯一的爱好就是欣赏美人。   即使他未满十八岁,但是府里已经搜罗了好几个美人随时欣赏了。   一些人还在背后说他是明二第二,对此他是不服气的,他真的只是欣赏美人啊!又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豪强夺取,拿他和人渣对比,不是侮辱他的格调么!   叶君书没管他,自己跟着泉雅阁的小仆由一条偏僻的小道出去。   等真正出去了,他才放松警惕,坐上自己的马车,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赶。   叶君书第二天休沐,没什么活动,便待在家里和孩子们耍。   不过底下一群孩子比他还忙,早上勉强陪了叶君书一会儿,就不耐烦的去找小伙伴玩了。   叶君书就在书房里写字看书,消磨时间。   不多时,就有下人来报,云小世子来了。   叶君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是带他去倌楼的风流小世子。   昨晚闹得有点不愉快,叶君书倒没想到,他会亲自寻上门了。   他以为,怎么着也不会主动来找他吧?   贵客上门,叶君书自然要亲自招待。   对方以礼相待,叶君书不好蹭鼻子上脸,便温和着表情。   叶君书还以为小世子上门是有要事,结果人是来和他分享昨晚的后续的。   叶君书冷漠脸。   小世子说得兴致勃勃,“……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眉哥儿真的好美啊!你前脚刚走,人后脚就出来了,还跳了支舞蹈。那柔若无骨的曼妙身姿,真是惹人怜爱!”   小世子噼里啪啦说一大堆,还意犹未尽,末了神秘兮兮的凑近叶君书,“你知道最终买下眉哥儿初夜的是谁吗?”   “不知道。”叶君书冷淡道,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小世子刻意压低声音,“是大皇子!”   大皇子?叶君书目光一顿,随即看向小世子,大皇子当时竟然也在场?   “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他们当时就在我们隔几个包厢。想不到大皇子也是性情中人,为了眉哥儿,竟然花了十万两银子!”   叶君书不关心大皇子寻花问柳的事,他只关心,他们看到他没?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叶君书心里有几分纠结, 思绪转了几转,觉得就算看见了也没什么。他又没做亏心事,何况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再去纠结根本无济于事。   叶君书便不去想其他。   小世子再次邀请叶君书出门不成, 便坐在他身边, 屁股黏着座位不带移动一下, 一直在和叶君书分享八卦。   比如多少人为得到眉哥儿一掷千金啊,大皇子如何在众多追求者中杀出重围抱得美人归啊!   眉哥儿是如何的倾国倾城,才情如何的好。   某某家的少爷和某某家的少爷为博佳人一笑大打出手之类的,凡是他知道的, 都和叶君书说个遍。   “子舟哥,你的生活未免太枯燥了, 难得休沐,竟然只是闷在书房里看书!”   小世子对于拉叶君书出去耍不遗余力,他觉得有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所以他决定和叶君书分享美人!   “虽然眉哥儿已经花落他家, 但是别丧气,上京里长得漂亮的哥儿我都知道,我带你去看其他的啊!”   小世子纵横整个上京,小的时候热衷跟在姆麽阿姆后头参加夫人外交,可以看到好多漂亮小哥哥, 长大后热衷跟在表哥后参加游园会之类的活动,上京有头有脸的哥儿都看了个遍。   近来是频频出没花街柳巷还有大街上,搜罗美人去了。不过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小世子每次想到自己躺在美人榻上,众多美人环绕,莺声燕语,那叫一个享受,然后就迫不及待想和叶君书分享了。   “子舟哥,你放心,我搜罗来的美人,虽然不及眉哥儿一二,但能被我看上眼的,也是十分出众,给你瞧瞧,看上哪个弟弟我送你啊!”小世子大方极了。   小世子会那么大方,当然有他已经喜新厌旧的关系,漂亮的脸蛋看多了,总会审美疲劳,看着就不新鲜了。   他院子里的侍从全是新鲜感后留下来做侍从的漂亮小哥儿。   他还想将眉哥儿赎回家去观赏,但既然人已经被大皇子看上,他就算了,不跟他抢。   小世子将家里养的小哥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可惜叶君书不动如山,根本不和小世子同流合污。   小世子不免索然无味,不过他还是赖在叶君书家不走,吃完午饭还想要吃晚饭。   叶君书有些无奈,“你不用回去陪家人吗?”他不是不欢迎小世子,但是自己的耳朵已经受了一天的荼毒,他真想清净片刻。   小世子刚想说晚点再回去,但一想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没有好好陪家人吃顿饭了,便撇嘴道,“好吧,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啊!。”   叶君书放下书本,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走。”小世子拒绝相送,自己脚步轻快的往外跑。   叶君书觉得,小世子虽然自来熟了点,但好歹身份高自己那么多,即使对方不计较,他也不能太过失礼。   随后便走出去。   与此同时,路哥儿在南阿麼的陪同下,刚从自家店铺回来,他才刚走进门,看到叶陈氏,便问了问自家大哥的情况。   得知大哥一天都没出门,路哥儿心里歉意,大哥难得休沐,他们都没有在家里陪着,真是太不应该了。   本想去找大哥聊聊天,又听闻家里来了客人,路哥儿不方便过去,便准备晚点再去看人。   才刚准备回自己的院子,谁知一个衣着华贵的少爷在两个贴身仆从的陪同下突然冒了出来,刚好打了个照面。   路哥儿在第一时间就错开眼,正准备避开,就听到一个惊呼:“好丑的小哥儿!”   路哥儿听到声音,下意识抬眼望过去,然后就怔住了,呆呆的看着对方。   小世子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后,就知失言了,不过他还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丑的哥儿,比玙哥毁容后还丑。   但是他这么揭人伤疤……太不地道了。   小世子忍着捂眼的冲动,正想道个歉。   谁知,这个看着有点呆傻的丑哥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然后,刷地流泪了。   嗬!   小世子一跳三步远,左手高举过头,右手护在胸前,单脚抬起,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真真真……真哭了?!   他把一个小哥儿给弄哭了!   路哥儿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盈眶的泪水迷蒙了眼睛,他片刻不舍得眨眼,就这么默默的看着,泪珠一滴一滴往下掉。   他以为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他,即使自己的家庭在一步步往上靠近,他隐隐希冀,或许还会有再见的一天,但他刻意不去想……   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就看到深深埋在心底的那个人年轻了好几岁的面容……   很多他以为早已忘却的往事浮现在眼前,路哥儿越哭越凶,压抑许久的情感泄了洪,他控制不住自己。   不、不会吧?他就说了个丑而已,明明是事实啊,怎么越哭越厉害了!小世子一阵紧张无措,僵硬地安慰道,“你、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叶君书后面一点走出来,看到前面似乎出了事,便快步走上去。   小世子一时口拙,不会哄人,急得抓耳挠腮,但是还是不能让眼前的小哥儿停止哭。   乍然听到叶君书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顿时两眼放光,宛若看到救星,他连忙奔过去,“子舟哥,你帮我哄哄,我不是故意说小哥儿丑的!”   叶君书一看,他家的路哥儿站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咬着下唇还不肯哭出声,一双眼眸还极其悲伤难过的看着小世子。   他一颗心都揪疼了,快步过去将他圈在怀里顺背安慰,“乖,别哭了,大哥在这儿,别怕,大哥在……”   路哥儿才压抑地哭出声音。   小世子离了两米远不敢靠近,他、他最怕的就是哥儿的眼泪了。   “子舟哥,我不是有心的,小哥儿别放在心上啊,你一点儿也不丑!”   为了将被他弄哭的小哥儿停止哭泣,小世子捂着心口昧着良心说话,哎哟,这谎说得他的心都痛了。   叶君书看向小世子的眼神更加不善了,他冷硬道,“我家还有要事,小世子走好不送。”   然后让一旁闻声过来的叶大勇送客,自己抱着路哥儿离开。   叶大勇上前,“小世子请。”   小世子纠结,三步一回头的看了又看,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离开叶府。   原来那是子舟哥的弟弟啊……   他、他似乎惹祸了……   玙哥不会拿鞭子抽他吧?   路哥儿哭了好久,才恢复一点情绪,停止流泪,看到叶君书担心的眉眼,路哥儿哑着声音道,“对不起……大哥,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想哭的,但是就是忍不住,路哥儿一双大眼都哭成了兔子眼,还很红肿。   叶君书摸摸路哥儿的头,怜惜道,“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做得,真是失败。”   路哥儿抓着叶君书的手,急急道,“不是……嗝不是这样的……”   叶君书安抚,“大哥明白,不过路哥儿,以后不要再难过了,大哥也会伤心的。”   路哥儿默默点头,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不该再沉湎过去,只是突然的遇见让他措手不及,心里防线才会溃不成军。   如果是在他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他不会这样的。   叶君书想问其中的隐情,但是路哥儿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他怕再将他惹哭了,陪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路哥儿尽情的哭了一场,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处于疲倦的状态,因此并未拒绝,顺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没多久就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也不安稳,是不是还会抽泣几声。   叶君书看着路哥儿彻底睡过去,才沉着一张脸出去。   自家小哥儿这么伤心难过,他怎么会好受。   自己一直不敢追问下去,就是怕会这样,看来,这个小世子也曾是路哥儿生命中重要的……   等外面几个孩子也回来了,叶君书才勉强恢复表情,如常和孩子们交流。   孩子们等晚膳上桌了,还没看到自家三哥,便问叶君书。   叶君书只好道:“你们三哥有点不舒服,已经回房休息了。”   几个小孩一听,便要去探望路哥儿,但被叶君书制止了,“三哥已经睡着了,不能去吵他,等明天早上你们就能看到三哥了。”   虽然已经让南阿麼煮了鸡蛋给路哥儿敷眼,但没那么快消肿,叶君书担心会吓到孩子们,再追问下去,他可应付不来。   孩子们只好作罢,不再吵着去看三哥,坐着乖乖吃饭,只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们决定瞒着大哥偷偷地进去!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气一天一变样, 步入冬天后,气温下降得很快,每天早早起床上班都是一种艰难的折磨,那么冷的温度下要从暖暖的被窝爬出来, 太考验意志力了。   去到翰林院时, 天还是暗的。   今天的气候比去年更冷, 叶君书饶是身强体壮,也有些受不住,更别说那些年纪大了的官员,单他们翰林院就已经病倒好几个了。   能干活的人手变少了, 他们的工作量就大了,叶君书被委托处理好几个请病假的同僚紧急工作, 一时之间压力还挺大的。   针对余茂林的事已经愈发频繁,据他所知,刁难的事件已经发生好几起,幸好余茂林都有惊无险的避过去了。   只是这事到底影响了余茂林, 导致他的工作举步维艰。   也幸好他是在江阁老的那边做事,否则,还真不容易让他躲开。   叶君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丝毫不插手偏帮哪方, 将一个立场左右摇摆的苦情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   他的搭档明承志明侍读也请了病假,不管是不是真生病,他的确是好几天没来上班。叶君书暂时接手他的工作, 帮忙刊辑经籍,不过叶君书不管有没有做错,也会将自己做的拿给明掌院过目。   叶君书现在做的是明掌院急着要的,所以他做得也快,这会儿正捧着弄好的卷籍去找明掌院审阅。   “掌院大人,您昨天吩咐下官做的事已经做好了,请您过目。”   明鹏展放下卷子,示意叶君书递上来,赞赏道:“效率不错。”   叶君书躬身小心将手上的卷籍轻放到明鹏展面前,“大人谬赞。”   “不过本官给你的是三天时间,你不必如此赶忙,注意劳逸结合。”   叶君书放下东西后,退开三步,再次作揖,恭敬道,“谢大人关心,能为大人做事,是下官的荣幸,下官当竭尽全力,方是不负大人厚望。”   “你啊,就是太实诚。”明鹏展一边摇头无奈的笑,一边随手拿起上头的书籍打开,认真的看了一会儿,称赞道,“写得很好,超乎本官的想象,子舟不愧是今科探花郎,能力十分优秀。”   叶君书一而再得到夸赞,明显很兴奋雀跃,不过面上勉强绷住表情,只眼神透出几分来,“大人过誉,下官经验尚浅,正是需要向前辈们学习的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哈哈……”明鹏展十分愉悦,他看叶君书的眼神就像是看亲近且有能力的晚辈。   明鹏展将书本放一边,温和的询问起叶君书的近况,“在翰林院这些天过得可好?可有不习惯的地方?”   “回大人的话,下官过得很适应,前辈们都对下官很是照顾,下官觉得十分亲切。”叶君书好话说一堆,诚挚的表情一点也显示不出浮夸。   “那就好。”明鹏展的笑意更深,他看着叶君书道,“按理来说,你初来乍到,我们这些做前辈的,应该办个欢迎宴席,不过前段时间翰林院太过繁忙,一直没得空。”   叶君书理解道:“前辈们的心意下官已感受到,那些只是个形式,下官不在乎这些繁缛礼节。”   “不管怎么说,这个欢迎仪式还是要补全,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正好可以放松一下,这样吧,今天散值后,咱们院里有空的同僚一起吃个饭。”   叶君书只好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君书没待多久,很快就告退,想到今晚要吃大餐,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冬天日短夜长,朝廷很人性化,基本提前半个时辰就散值。   叶君书和平日走得近的几个同僚一起,一同约定的地点走去。   参加宴会的人都很讲究,说是翰林院的迎新晚宴,但实际上只是明党的同僚们一起吃个饭。   这次来的新科进士里,除了他还有三四个,让他意外的是,邓鸿远竟然也在邀请之列。   邓鸿远对叶君书一向不满,甚至有明显的攀比心理,还自傲。   殿试明明是他比叶君书更厉害,明明都是一同投明家的,对方明显比自己更受重视,现在站得也比他高多了!   这怎么不让邓鸿远嫉恨,只是他的针对,像个孩子玩闹一样,根本不被对方看在眼里,这样一来,邓鸿远更是呕血。   为了证明自己比叶君书更厉害更值得重视,他一路上都表现的十分积极。   叶君书一点儿也不在意被抢了风头,也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是邓鸿远这么‘单纯’的性格,实在勾不起他怼的欲望。   而且,主动凑上去的和别人千方百计拉拢过来的,待遇能一样吗?   他不经意扫了一圈参加的同僚,心里有个底。   他们前去的地方正是泉雅阁,因那里也算是个倌儿楼,大家都是在自家马车里换上常服,才光明正大进去。   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但是在这种风月场所被熟人撞见,或是光明正大的去这些场所,总归影响不好。   所以没哪个白目到穿着官服大摇大摆的进出风月场所,不然御史一个奏折参下来,面上也不好看。   叶君书已经先一步答应下来了,这会儿也不好反悔,便跟着大部队进去。   上一次来的时候,叶君书是拒绝抵触的,他只顾着生闷气了,没有注意泉雅阁的模样。   他们选在这里不单单是美色的,这里的菜色亦是一流,比外面很多大酒楼味美好几个层次,是各种意义上的色香味俱全。   所以泉雅阁是很多世家少爷爱来的地方。   他们定的包间是泉雅阁最大最好的,可轻松容纳二三十个人,十二仕子图屏风后面还有个宽敞的空地,应该是用来表演的。   叶君书听他们熟稔的聊天谈论,并不参与,而是含笑听他们说话。   他们这一波人有八个,明掌院还没来,叶君书估摸着总体人数应该不会超出十二个。   这个大圆桌只有十二个位置,总不会再来一桌人。   同僚们散值后心情放松,基本都是不谈工作,而是聊生活。   邓鸿远左右逢源,哪里都能凑上去说几句,叶君书自然就没人搭话了,他就静静地坐在一边。   没多久,明鹏展就来了,令人意外的是,站在最前边的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大皇子。   众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上前行礼,“下官参见大皇子!”   “诸位免礼。”大皇子抬手微微往上,他笑容和煦的看着眼前的官员。   “谢大皇子。”   大皇子走步上前,坐到上位,“听大表哥说各位在此聚会,本皇子就厚脸皮来凑这个热闹,众位不介意吧?”   “哪里哪里……”官员们连连道,“此乃我等荣幸。”   明家是大皇子的外家,明相和明贵妃是嫡亲兄弟,虽然明鹏展年长大皇子十七八岁,但他们却是同辈,大皇子喊明鹏展一声大表哥以示亲近无可厚非。   大皇子和明鹏展先后落座后,其他官员才在大皇子的提示下落座:“诸位请坐。”   叶君书在这群人里算是新人,不是大皇子他们特别信任的心腹,所以他自觉离得远远的,正准备坐到尾上,不料大皇子偏偏注意到他了,他笑着开口道,“叶编修,坐这边。”   众人或隐晦或明显的视线顿时落在他身上,叶君书受宠若惊,实不好拒绝,便硬着头皮坐到大皇子指的那个位置上,就在大皇子的左边。   而右边坐着的是明鹏展。   大皇子对叶君书的记忆深刻,态度温和的说起了琼林宴那天的事,叶君书不卑不亢的搭话。   坐在离主位最远的邓鸿远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不多时,身着统一款式,模样清秀以上的小哥儿手托托盘,在泉雅阁主管的带领下有序走上前来一一上菜。   有大皇子和明家在,他们享受的自然是贵宾级待遇,主事者恭敬地招呼一声,好话说一箩筐,等菜全部上完了,才识相地告退:“各位大人请慢用,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外人退下后,明鹏展才温声道,“各位不必拘束,在外面不必如此拘礼,尝尝今晚的佳肴。”   他们自然说不会客气,但也没谁傻缺到下第一筷。   叶君书看着放在他旁边的酒壶,十分有眼色的站起来给在场人倒酒。   从大皇子开始,再到明鹏展,一路顺过去,最后转一圈才到自己。   大皇子站起来,随后大家也纷纷站起来,“本皇子敬各位一杯。”   叶君书等人纷纷举杯,大家互相吹捧一番,而后饮尽。   很快又倒了第二杯酒,这会儿是明鹏展,他站起道,“众位皆是才华横溢之辈,能力突出,竭尽全力为本官解忧,本官甚是欣慰,敬大家一杯。”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叶君书他们自然聊表忠心。   两杯酒下来,气氛热闹许多,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互相招呼,不时敬个酒。   等十二仕子图屏风被挪开,丝丝缠绵的乐奏响起,婀娜多姿的小哥儿循着队列走到偌大的空地上,翩翩起舞。   更是将气氛推向高潮。   主舞的是个带着面纱的哥儿,区别于伴舞的哥儿们的浅色纱衣,他身着艳红的衣服,梢梢勾出柳叶眉,双眸眼波流转,欲语还休,好似含情脉脉,万分动人。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推杯换盏的一桌人在乐奏声响起时, 还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漫不经心的,然而等蒙着面纱的哥儿出来时,众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   虽然看不清样貌, 但是那身段, 还有举手投足间迷人眼眸的韵味, 难怪能成为被众星拱月的那轮月亮。   叶君书也装作看得很沉迷认真,从纯欣赏的角度来看,这支舞蹈跳得很好看,可见功底不一般。   一支舞蹈完毕, 众人拍手叫好。   蒙面哥儿率领其他人福身,正准备再跳下一支舞。   大皇子就招手道:“眉哥儿, 过来。”   大皇子喝了不少酒,此时有几分醉意,整个人看着慵懒不已。   蒙面哥儿脚步一顿,随后停下来, 转身朝大皇子走过来。   “奴家眉哥儿,见过大皇子,见过各位大人。”   大皇子伸手过去,一把将他拉进怀里,随即将面纱扯下来, 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果然不负上京第一美人之称。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眉哥儿是大皇子的人,所以目光不敢太放肆。   叶君书也好奇的瞥一眼, 然后觉得,还是他家阿玙更好看,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到了此刻,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撤掉大桌,他们纷纷坐到两侧的席位上,长桌上有序上了水果点心,乐奏声响起,空地上的舞倌再次翩翩起舞。   没有眉哥儿领舞,总是少了几分精彩,不过场面上倒是热闹许多。   所谓饱暖思淫欲,不多时,各种风情的倌儿陆续走来。   除了很少参加这种宴会的两三个面皮薄的同僚不大放得开,涨红着脸又不敢推拒。   叶君书可不管,在一个人靠近的时候,直接脸色一拉,不让人靠近。   相比邓鸿远早已搂着一个倌儿调笑,叶君书的反应则是另一个极端。   他可是有心上人的人,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他也是不愿的。   大皇子搂着眉眼羞涩的眉哥儿咬耳朵,一边漫不经心地欣赏舞曲。   见到在场的人身边都依偎着个劝酒喂水果的倌儿,只有叶君书身边的那个,规规矩矩的跪坐到一边,离叶君书三步远,半垂着的小脸儿还有显而易见的委屈。   大皇子微微一笑道,“子舟,可是不合心意?”   叶君书恭敬地回道,“大皇子恕罪,下官不习惯不熟悉的人近身。”   大皇子意味深长地道,“多适应适应,就能习惯了。这个不行,下一个说不定就习惯了。”   叶君书还未答话,邓鸿远就笑道,“大皇子,您这不是为难叶贤弟吗?咱们的探花郎可是亲口在陛下面前承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家眼光高着呢,哪里看得上这些……”   邓鸿远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山羊胡就怒斥:“放肆,谁允许你这么对大皇子说话的!”   场面瞬间安静,邓鸿远一个激灵,看向大皇子不见喜怒的表情,一把推开怀里的哥儿,连滚带爬的跪到大皇子面前,“大皇子恕罪,属下言行无状,并未有顶撞大皇子之意,属下……属下该打!”   说着,邓鸿远一个反手一巴掌拍在脸上,大皇子微微眯眼,邓鸿远咬牙,狠狠一拍又是一掌,正要继续打到大皇子息怒。   明鹏展就淡淡道,“行了,下次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别破坏了气氛。”   “是。”邓鸿远后背湿了一身冷汗。   然后退回自己的席位上,在不敢说话。   这会儿他彻底酒醒,什么心思都不敢有,只希望大皇子不要对他留有坏印象,他是一时酒意上涌,冲昏了头,才口无遮拦的。   大皇子这才开口,微微笑道,“大家随意,莫坏了兴致。”   场面这才继续热闹起来,不过总归受了些影响,大家也不像之前那般肆意。   叶君书默默的想,邓鸿远这是对他恨到深处自然爱么,竟然那么自觉地帮他分担火力?   叶君书拱手朝大皇子歉意道,“是下官的责任,扰了大皇子的兴致,下官自罚三杯。”   叶君书倒了三杯酒,爽快的喝了。   大皇子心里瞬间舒坦,他笑意盈盈道,“既然这个不喜欢,那就看看有哪个看得上眼的,不然看着个个佳人在怀,你形影单只的,岂不心酸。”   叶君书笑道,“大皇子不嫌弃下官碍眼就好。”   大皇子顿时哈哈笑,“不行,本皇子还真就嫌你碍眼了,今日你还真得挑个伴儿,不然本皇子就不放你走了。”   叶君书顿时苦恼,“大皇子您可真是为难下官了,邓兄说得没错啊,下官在陛下面前可是承诺过的,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大皇子摆摆手,“无妨,你这不是还未结契吗?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叶君书还是摇头,定定地看着大皇子,“既然话已说出口,不管怎么样,下官还是要做到的,否则,落在陛下眼里留下空口说白话的印象,就不好了。”   叶君书说得含含糊糊,听在有心人耳里,就理解成,并不是叶君书不想行雅事,而是想竖立一个专情专一重诺的人设,在上位者看来,这不就是好人品值得信赖的下属吗?   大皇子亦是这么想的,于是便不为难叶君书了,叶君书既然已经是他这一边的人,那他做个好人设,对他们也有好处。   “既如此,本皇子就不强人所难,省得落埋怨。”   “大皇子言重了。”   叶君书坐回位置上,又看了一会儿歌舞表演,看天色差不多了,就向大皇子和明鹏展辞别,“家里孩子黏下官,这会儿还没看到下官在家陪他们,该哭闹了。下官先行告退。”   叶君书从不掩饰自己的软肋就是家里的几个孩子,也不掩饰自己对他们的宠爱,这会儿听叶君书这么说,也不觉得意外。   叶君书这个人合了大皇子的眼缘,自然不会介意这点小事,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于是叶君书告辞,然后先一步离开。   他坐上自家马车,让叶大勇驾着回去,自己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他再是坐怀不乱,受那种气氛感染,自然有些心浮气躁,毕竟自己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而且那种地方,点的熏香怎么也会有点助兴的气味,对身体无害,别人更是乐意之至。   还好自己还能控制得住,不然说不定就出丑了。   回到家,孩子们竟然都还没睡觉,叶君书顾不得说几句,就让人准备些冷水,洗去身上沾染的香味和冷一下气血。   路哥儿自然闻到了刺鼻的香味,随便一猜就猜到大哥刚从风月场所回来,面上顿时有几分不高兴。   虽然她是信任自家大哥啦!而且在外面总免不了有应酬,但是他就是不高兴。   即使大哥不会做对不起三公子的事,但知道大哥也出入那些地方,三公子一定会觉得膈应,三公子这还没成为他们叶家的人呢,大哥也不怕鸡飞蛋打,把三公子推远了。   路哥儿眼珠子转转,然后招呼双胞胎和勤哥儿过来,开始说悄悄话。   叶君书囫囵解决了下自身需求,洗了个战斗澡,然后赶鸭子似的将孩子们通通赶回去睡觉。   真是反了天了,这么晚了还敢不睡觉,胆子肥了啊!   等孩子们睡着了后,叶君书回到自己的房间,独自一人的时候最容易乱想,也可能是闻多了那个香味,还没彻底发泄出来。   叶君书翻来覆去好一阵劳累右手大半夜,才睡得下去。   睡前还可怜兮兮的想,什么时候才能抱到软软的阿玙呢?   第二天起来,叶君书还有点荼靡不振,梦里梦了一个晚上的阿玙,对比一下现实的凄凉……他化悲愤为动力,打了一早上的拳才精神起来。   今天休沐,叶君书还真想去找阿玙,已经过去那么多天,阿玙该想的也想得差不多了,只是听到阿玙这段时间一直在军营,负责新兵训练的事宜,他根本进不去找人。   突然有点嫉妒,他要不也报名去当兵算了……   好吧,这只是想想。   用完早膳,叶君书正准备带孩子们出去玩玩,就听叶大勇来禀告说外头有自报是大皇子府邸的管事前来见叶君书。   叶君书愣了下,连忙亲自出去迎接。   正门上一个绫罗绸锻的管事笑眯眯的站在那里,身后一辆豪华的马车停留。   叶君书忙拱手,“见过这位……?”   “在下大皇子府管事,姓张,见过叶大人。”张管事笑眯眯地行礼,态度还算恭敬。   叶君书连忙扶住人,没让他行这份礼,“张管事,不知大皇子有何吩咐?”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叶君书一时还猜不透他们的来意,心里更加提起十二分精神。   “主子感念叶大人府里人口稀少,诸事不便,特地命老奴前来送大人一份礼。”说着,张管事拍了拍手。   马车内轻微一阵响动,随后,两名衣衫繁丽的哥儿从马车里走出来,下了马车,微微福身,娇滴滴的喊道:“见过大人。”   张管事负手,笑意盈盈道,“叶大人不必为难,这两人是大皇子送给大人的侍子,只负责伺候大人。”   侍子可以说是主子爷的贴身侍从,如果主子爷并没什么想法的话,那就只是个侍从,但从某种程度上讲,贴身侍子一般是侍宠的备选。   叶君书心里一个咯噔,他还以为昨晚的事已经翻篇了,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等着他呢!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火光电石之间, 叶君书想了很多应对方法,他感激地朝张管事拱手,“大皇子如此体恤本官,本官不荣幸……”   叶君书的话还没说完, 躲在门里的双胞胎就炮弹似的冲出来, 一个斗牛似的推开两个娇滴滴的哥儿, 一个抱着叶君书不撒手,双胞胎边哭边嚎:“不要不要!大哥是我们的!不要外人!”   “你走!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嘹亮的大嗓门声震屋瓦,从边角路过的野猫被刺耳的声音刺了一瞬,顿时浑身炸毛凄惨的转身喵喵叫着跑走。   叶君为边抹泪拧鼻涕, 脏兮兮的小手啪地一声抹在绫罗绸缎上,小哥儿顿时花容失色, 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将叶君为往后一推。   叶君为一个屁股蹲,顺势倒在地上,而后小脸惨兮兮的朝朝向叶君书:“大哥,我被虐待了呜哇哇……”那苦情的哭唧唧小姿态, 比地里的小白菜还可怜。   叶君书:“……”   推了叶君为的小哥儿顿时脸色发白,“大人,奴不是故意的……”他下意识看向张管事,而张管事面上不见喜怒。   径哥儿仰天大哭,“不要坏人!哇哇哇……”   叶君书连忙将径哥儿抱起来, 顺便将坐在地上的叶君为捞起来,一手一个抱着来回走哄娃娃,“乖, 不哭不哭哦,大哥不要别人,就要你们,大哥最爱五娃六娃了,不哭了啊……”   两个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天气转冷,叶君书生怕他们吃到冷风,小身板受不住生病,连忙哄人,将一个弟奴演绎得淋漓尽致。   看着两张相似的小脸哭得通红,叶君书的心都要碎了,什么都依着孩子。   双胞胎得了无数个承诺,才慢慢停止哭号,两双小手抱着叶君书的脖子,不停地打嗝。   叶君书朝张管事苦笑道:“张管事,您也看到了,我只能辜负大皇子的好意了。您大概不清楚,我自幼父姆双亡,自小兄弟们相依为命,幼弟们是我一人拉扯大的,对我比较依赖,身边出现个陌生人他们都像个惊弓之鸟似的。”   说到此,叶君书面露无奈,“可能是别人在孩子们面前念叨多了,说是我一结契,就不要他们这些拖累之类的话,所以比较敏感。”   张管事淡淡的看了两个面露惧色的哥儿一眼,仿佛深感同受,“理解理解,既然这两个侍子不合令弟的心意,那在下就再送几个过来让大人挑选。”   张管事话刚落,双胞胎顿时张嘴哭号,近在耳边的声音震得叶君书耳膜直轰鸣。   叶君书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不劳您费心了。”   双胞胎顿时收声,红通通的大眼警惕的看着张管事。   叶君书歉意道:“小孩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张管事并没有立场说什么,所以他笑眯眯的表示不介意。   “您放心,大皇子那边我会亲自解释,不会让您难做的。”   张管事带人来,一个不缺的带回去,不就等于办事不利吗?自古小人难缠,叶君书暂时还不想得罪大皇子府里的人,所以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张管事拱手行礼,“叶大人言重了,是这两个侍子没有规矩,不讨贵府少爷的欢心,在下回去自会如实禀告大皇子。”   两个小哥儿知道自己要被退回去,顿时一阵惊慌,他们好不容易才讨到这个名额,就要有出头之日,如今连人家的大门都没进就被退回去,他们这样狼狈回去,被他人取笑不说,严重的还会被主子爷处理掉。   蓝衫哥儿不甘极了,他压下心底的傲气,求饶般对叶君书手里的两小孩开口道:“小少爷,奴知错了,奴不该推您,请您大人大量,原谅奴这次吧!”   小孩子的心肠最软了,如果能从小少爷身上找到突破口,他说不定就可以留下来了!   叶君为小脸一皱,顿时埋进叶君书肩窝里,瓮声瓮气地,“我不是大人。”   径哥儿力挺双胞胎哥哥,绷着小脸不高兴道,“对,我们还是小人。”   叶君书差点没绷住表情,这两个小屁孩太逗了。   青衫哥儿眉黛染愁,柔柔弱弱地对叶君书道,“大人,奴知错了,求大人不要赶奴走,奴一定会好好伺候大人,奴如果回去,一定会再次被发卖的……”   叶君书眉头微皱,还没开始说话,双胞胎又开始闹了。   事已既此,张管事再留下也没意义,于是眼神一示意,让随从将两个还在企图引起叶君书怜惜的哥儿带走,他朝叶君书告辞。   叶君书目送一行人离开,直至看不见人影,他才抱着双胞胎回府。   刚关上门,就看到另两个孩子到处跑开躲藏的小尾巴,他也没管,回到屋子,他才重重咳嗽一声,大喝一声:“给我出来!”   没一会儿,就看到路哥儿和勤哥儿磨磨蹭蹭的从躲藏处走出来,“说吧,谁的主意?”   勤哥儿一脸呆萌地眨眼睛,路哥儿左右看看,然后低头。   双胞胎一看,大哥这是要兴师问罪啊!连忙献上软乎乎的香吻,糯糯道:“最喜欢大哥啦!”   “最喜欢了!”   勤哥儿也扑过去软软道:“我也最喜欢大哥了!”   叶君书心顿时软了,不过还是勉强端住表情,“别以为给个糖衣炮弹就可以了,你们这些鬼灵精。”他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吗?太小看他了!   路哥儿悄悄一瞅,见大哥并不是生气的样子,便笑嘻嘻道:“大哥,我们这不是在帮你吗?”   以大哥如今的立场,很多事情很难拒绝,他们得帮玙哥哥看住大哥,不让他做对不起玙哥的事。   虽然他了解自家大哥的品性,绝不会轻易受诱惑,但家里有个对大哥企图不良的哥儿在,总是膈应人。   而且,被别人送来的,谁知道底细干不干净?路哥儿可不想他们温暖的家有来路不明的人。   因此,路哥儿严肃道:“大哥,往后有人想给你塞人,你就以我们为借口拒绝好了,反正我们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他们可不怕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他们还是孩子嘛!小孩子的占有欲可以理解,反正就不能让大哥身边有坏人。   叶君书哭笑不得,“大哥有分寸,你们可不能闹得太过火了。”果然这是路哥儿主意吧。   叶君书正愁怎么拒绝呢,没想到孩子们这么给力,比他口头婉拒强多了。门口这一闹传出去,恐怕那些企图打他注意的人就得再思量一番了。   叶君书怎么也要以孩子们的意愿为主,他们一天不点头,他的身边就不会有各种形式存在的人,而孩子们自有一套思维,想说服他们,恐怕很难。   叶君书心里笑眯眯地,极为暖心,总算没白养这些崽子,知道心疼哥哥,为他分担压力。   不过这些风声传出去,一段时间内孩子们可能会得到别人的关注,叶君书决定,这段时间里,得拘着孩子们,不让他们到处跑,免得遇上些有目的的人。   于是果断决定今天不出门了。   说话间,叶陈氏捧着铜盆走进来,上面还搭着条白帕子,热气在水面上方氤氲。   叶君书让他将铜盆放一边的桌面,自己抱着两孩子过去,然后放地上,才准备伸手洗帕子给他们洗脸,路哥儿就积极地抢过活儿,“大哥,我来吧。”   双胞胎排排站仰起脸乖乖让三哥给自己擦脸擦手,等擦干净了,他们就拉着叶君书的衣摆道:“大哥大哥,咱们该出门啦!”   今天叶君书休沐,是准备带孩子们出去玩耍的,为此,路哥儿今天没去看自家店铺,就等一起游玩了。   如果不是张管事这突然一出,他们已经出门了。   双胞胎期待了好久,现在可急了,晚出去一会儿,就少玩一会儿,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叶君书板起脸,“今天的活动取消了。”才在大门口又哭又闹的,叶君书担心再带他们出去,小身板会吃不消。   “啊?”   孩子们一听,顿时委屈巴巴地看着叶君书,眼泪直打转,要哭不哭的。   叶君书被几双眼睛这么瞅着,原则都要忘了,他扭头往外一看,今天难得出太阳了,是个好天气,不出去转转也太浪费好时光了。   于是他想了想,就道:“今天咱们不去城外郊游,等晚点儿去军营探望你们二哥和承和哥去,等他们也放假了,咱们再一起去。”   叶君山和南承和刚入军营不久,还是新兵,正是以锻炼为主的时候,一个月只有半天假期。   孩子们一想,好久没见二哥了,去找二哥玩也好啊!于是欢呼答应,“去看二哥!”   叶君书眯眼笑,说不定有机会看到阿玙,嘿嘿!   张管事一行人回到大皇子府,直接让人将两个没送出去的哥儿拖下去,自己去复命。   大皇子正在园子里听着小曲儿,他靠在软垫上,一手搭在扶手上,随着曲调动着手指,双眼微微阖着,似乎十分沉醉。   张管事先是侯在一边,恭敬地低垂的头,并不去打扰主子的兴致。   等一曲完毕,一旁的大主管躬身上前,朝大皇子道:“主子爷,张管事回来了。”   大皇子闻言,手指一顿,睁开眼,“宣。”   “是。”   大总管退后几步,回头示意,便有仆从迅速过去传话,将张管事带过来。   张管事走到大皇子下方,跪地行礼道:“见过主子爷。”   大皇子直起身子,微微往前,“如何了?”   “回主子爷的话,叶大人并未接受。”   “哦?”   张管事便将在叶府门口发生的事不错分毫的叙述出来,不带一丝自己的情绪和见解。   大皇子微微沉吟,指尖在扶手上敲动,“这个叶君书……”   看似简单,实则又有点看不透,他们拉拢他时,完全没有抗拒,欣喜若狂,但是另一方面又和李家那边的人保持意味不明的关系。   大皇子还是无法完全信任他的忠心。   不过他倒是查到,李家的人一开始倒是主动靠近的,可惜被他先下手为强,自从他的立场明确后,李家的人倒不再主动找叶君书了,这是让他十分高兴的事。   从另一方面讲,只要将叶君书彻底拉拢过来,那他的人际关系,亦能为他所用。   大皇子的拉拢方式,明面上的无非三种,要么钱,要么权,要么美人。   既然美人这条行不通,那就只有另两条了,大表哥已经亲自考察过,他的能力虽未显露,但远不及此,只要给他个舞台,相信不会让他失望,如果自己将他推上去……   大总管见大皇子一直沉默,便恭声道,“叶大人家庭环境特殊,听闻叶大人的几个弟弟,是他亲手拉扯大的,其中感情自不必说,有此结果并不出奇。”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要给叶君书赐人或者结亲的话,只能先搞定那些小孩子。   但他们今早送人过去,并没有什么风声,所以并不存在小孩的反应是被授意的。   这个自信他们还是有的。   “既然如此,那就换个方式吧。”大表哥和他说过,叶君书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如果他们不时给点甜头,不怕他不忠心。   见事情告一段落,张管事便再次开口:“主子爷,那两人怎么处理?”   那两人,自然指的是没送出去的两个美人。   大皇子目光微冷,“既然没有用处了,就直接处理掉便是。”没有价值的人,他大皇子府不会留。   “是。”张管事得了令,随后退下。   大皇子舒展身子,再次卧在软椅上,微微眯眼,大总管会意,一抬手,丝竹声再次响起……   今年的雪天比以往来得更早,刚步入十二月不久,天地便成素装银裹的世界。   皑皑白雪压在枯枝上,要落不落。   一眼望去平坦的大路上似乎数之不尽的马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驰行,不时有披着斗篷的武官打马越过。   泰安帝体恤群臣,特地将朝会延迟半个时辰,上了年纪的大臣如无要事,可不必上朝。   老臣们除非是在床上爬不起来,否则,每位老臣们都是感念皇帝的恩泽,一边依然每天来报道。   皇宫大殿的灯笼还未停止照明,仍有光辉,文武百官门有序站在大殿两侧,开着朝会。   而大殿上的气氛此时诡谲的安静,大臣们纷纷低着头,噤若寒蝉。   泰安帝一把将手中的急奏往大臣面前一甩,满脸怒容,“好大的胆子!真是一手遮天!若不是激起民变,朕还不知道,大夏的子民竟活得如此水深火热,老百姓都要造反了啊!”   晋江是西北一州区,地理环境恶劣,产粮极少,属穷乡僻野,基本从未交过粮税,百年来换了无数个知州,仍无法带动其发展,这会儿再出个贪官,无疑雪上加霜,难怪那里的百姓不得不反了。   文武百官刷地顿时跪倒一片,齐齐喊道:“陛下息怒!”   泰安帝气得直喘气,“晋江知州崔亮道搜刮民膏整整五年,百姓怨声载道,生不如死,你们竟什么都不知道?朕要你们何用!”   “还是说,你们帮他隐瞒下来了?”   “陛下息怒!”百官们再次高喊,这锅他们不背,他们是无辜的!   泰安帝眯眼看下去,尤其是最前头的大皇子,这个崔亮道,可是明家旁支的姻亲……   泰安帝的视线极具锋利,大皇子伏在地面,面上忧国忧民,心里恨极,这个崔亮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发泄一通,泰安帝的理智回笼,不过仍是余怒未消。   他在位期间,竟然有百姓造反,这不是告诉世人,他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吗?这如何让他不怒?   钱阁老率先开口道,“陛下,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平息民愤,解决晋江之事。”   明相亦道,“然贪官污吏不能放过,崔亮道枉负皇恩,竟做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理应当众斩首示众,方能平息民怨。”   刑部尚书出言道:“崔亮道既已捉拿,应押送京城经刑部提审,证据确凿后方定罪。”   “崔亮道如此胆大包天,定是有同伙,其相关人员同样不能放过。”   户部尚书道:“崔亮道这些年贪赃枉法得来的脏银,去往何处,还需查探追踪。”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总算有点用处,泰安帝的面色稍缓。   经一番讨论后,泰安帝直接下命令,“常爱卿。”   刑部尚书出列:“臣在!”   “着你追查晋江民变一案,提审其幕后主使,重责追究。”   “臣领命!”   “着户部万爱卿任钦差,携粮食万石,白银十万两,平息晋江民变,安抚百姓。”   “威武军廖将军,领兵将一千,协助平息晋江民变,必要时可以武压之。”   被点到名的人纷纷出列:“臣领命!”   最后,泰安帝下最后一道命令,“三个月之内,朕要看到结果,否则,哼!”   泰安帝站起身,挥袖离开。   一旁的太监扬着腔调喊,“退朝!”   百官再次跪一地,“恭送陛下!”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仿佛一夕之间,晋江民变事件就传遍全天下。   尽管离得远,但以讹传讹之下, 仿佛整个大夏已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弄得人心惶惶。   大夏不兴文字狱, 也不禁言论,连百姓都能讨论几句时事,所以大街小巷里都是在讨论此事。   连翰林院大多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僚们都忍不住谈论了几句。   不过他们只是个小小的官员,连上朝都机会都没有, 再怎么愤慨激昂,也传不到上位者的耳朵里。   因造成晋江民变的主犯崔亮道和明家有些沾亲带故, 很多看不惯明家的官员指桑骂槐,只差直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其言语之激烈,让明家派系的人听了直跳脚,抻着脖子骂回去。   一时之间整个翰林院吵吵闹闹的。 叶君书倒没有作壁上观,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有立场的人,置身事外也不好。   不过他并没主动惹事,就是谁朝他怼了,他就有理有据的怼回去, 要么怎么说最可怕的是文人的一张嘴,骂人都要引经据典举例说明,叶君书能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已经很厉害了。   久而久之,没人找他骂了,叶君书乐得清净。   事实上,晋江民变并没有传言的那么夸张,直接主谋已经被押解回京,晋江之地穷苦百姓强抢开仓救济自己,双方死伤者众。   崔亮道早在事发一开始就带着亲信逃亡,幸好被皇帝暗派的人及时捉拿住,才没让他畏罪潜逃。   此时官兵和造反百姓紧张对峙中。   说是造反,但如果过得下去,谁会那么想不开造反呢?自古都是官逼民反啊!   他们老百姓只是想要一条活路而已。   只是走到如今这一步,那些已经拿起武器的百姓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对仗下去。   叶君书感叹,他的老家虽然也是这么贫穷,但幸好并没有贪官污吏,几年前那个……不提也罢。   过了热热闹闹的一天,叶君书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家,就被人通知明掌院让他留一下。   叶君书琢磨了下,猜想对方留他的意思。   联想到今天的大事,叶君书心有所感,十有八九是这事了。   明鹏展对叶君书道:“子舟,跟我来一趟。”   叶君书毫无异议,只应声是。   没多久,明鹏展就让叶君书跟着他去了翰林院的后门,那里已经有两架四人抬的轿子停在那里。   明鹏展进了前面那抬,叶君书便进了后面那抬。   四方遮得严严实实的,叶君书刚坐定轿子轻微晃动了下,被稳稳抬起,随后明显感觉到轿子在移动。   这还是叶君书第一次坐这种人力抬的轿子,挺新奇的。   就是空间没有马车宽敞,且移动不便。   外面基本没什么声音,很是安静,叶君书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侧耳倾听,只听到呼呼的冬风。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被轻轻放下,叶君书顿了顿,听到外头有人轻声说,“叶大人,到了。”   他才掀开布帘走出来。   叶君书不经意一扫,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陌生的巷子口,他走到明鹏展身边,随后在一沉默寡言的仆从的带领下,在七拐八娆的巷子走了一圈,而后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了去。   叶君书猜测,应该是哪家庄子的侧门吧。   他并未表现出好奇心,一言不发的跟在明鹏展后头,一路上竟神奇的没遇上任何人。   不过叶君书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庭院里,隐藏有很多暗处的人,虽然明面上并不见任何踪迹。   他们进入一个灯火通明的厅堂。   里面已经有很多个身穿便服的陌生人在,观其打扮叶君书肯定地想,这就是大皇子的幕僚班底了。   “明大人。”   “明大人。”   一干幕僚看到明鹏展,纷纷站起来拱手打招呼。   大家似乎各有位置,并不是第一次来,他们就坐在两边的椅子上。   明鹏展让叶君书坐到右侧最末的空椅上,随后自己走到左侧第一个座。   叶君书想,看来自己是个陪衬啊。   他扫一圈,每个位置上都坐了人,应该是已经来齐人了。   不多时,大皇子从前方右侧的走出来。   众人整齐地站起来行礼,“见过主子。”   “免礼,坐。”   大皇子明显心情不虞,“今日召诸位前来,想必都心知肚明。”   “各位有何想法,皆可畅言。”   大皇子刚说完,随后一个面形削瘦的中年男子站起来,朗声道:“主子,依属下之见,当断则断,咱们明哲保身即可。”   又一人言道,“崔亮道此人贪心不足蛇吞象,若非如此也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且他每年聚敛的银子如此巨额,孝敬主子的却不足一二,足以证明此人与主子并非一条心。”   “虽然崔亮道死有余辜,但就怕他攀咬出主子,到时恐怕陛下会起芥蒂。”   一幕僚正义凛然道, “咱们底下的人孝敬主子实属应当,但属下们的钱财皆来路正当,崔亮道搜刮民脂民膏,主子并不知情,相信陛下一定不会轻信他人之言。”   不管大皇子是否知道,当下唯有将主子撇清才是正理。   “主子,崔亮道一日不除,恐怕难以平息民愤。”   “对……”   叶君书初次参加这样的会议,且是坐在最后面的,并没机会发表意见,他也不急于表现,而是默默听着,从在场幕僚的谈话中,了解他们的性格。   叶君书对幕僚这类人一直抱以崇高的敬畏,打着十二分精神准备时刻应对,但如今一看,一时落差太大,他真是想多了。   不过他今日只是初次接触,或许这些幕僚有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但是是在出乎他的意料。   这些幕僚,也并不是那么厉害吧?   转念一想,似乎并没有意外,真正足智多谋的有才之士,要么闲云野鹤过隐居生活,要么早已在朝堂或是其他地方发光发热。   当今才四十余岁,看着还十分康健,想沾从龙之功,并不是那么容易。   但是有野望的人,不可能熬不住十来年的时间,叶君书想到一个可能,或许这些人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只是空有客卿的名头而已。   思来想去,叶君书都想不通,干脆什么都不想了,专心听他们高谈阔论。   叶君书倒是听出来了,这个崔亮道的确是大皇子的人,只是听他们不遗余力的撇清两者的关系,甚至还提出施加压力让刑部尽快处斩,或是半途让他畏罪自杀。   叶君书听着……真是一言难尽。   “子舟,你有何见解?”   大皇子似乎才注意到叶君书的存在,开口询问。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或隐晦或明显的投射过来。   叶君书微微一笑,并不怯场,站起来大大方方道,“听诸位前辈所言,下官确有几分浅显的想法,还望前辈们不吝指教。”   大皇子顿感兴趣,示意他继续。   叶君书出言道:“依下官之见,崔亮道的确该杀,不仅如此,其幕后之人也该一并诛杀。”   大皇子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叶君书当做没看见,继续道,“陛下会在朝廷上大发脾气,还直言让刑部审查,臣推测,陛下一定是已经掌握了证据,并且已经深信崔亮道身后定有主使。”   “如果仅是让崔亮道抗下所有的罪责,并抹平后面的尾巴,反而会适得其反,引起陛下的不满和忌惮。”   “晋江虽地处偏僻,愚民落后,但被欺压这么多年,肯定会有些不堪忍受出来告状的百姓,那么,是谁抹去这些风声?其贪污的黄金白银,又去往何处?”   “下官听闻,每年崔亮道送给大皇子的孝敬,十不足一二,那么其谋得的巨额,究竟落入谁的口袋?大皇子不妨深思一下,恐怕有些人,对大皇子也并不那么忠心耿耿。”   “大皇子宅心仁厚,怎会作出如此之事?一切都是心怀不轨之人借以您的名义行贪赃枉法之事,大皇子您不仅要要求严惩不贷,其幕后主使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崔亮道与明家有那么一层关系在,不管与大皇子与明家有无责任,但在陛下眼里,已经先入为主,忙着撇清关系,反而落得没有担当的印象,下官认为,可以大大方方的,以所谓姻亲的原因向陛下请罪。”   “再向陛下请旨,协助抚平民怨,严惩贪官污吏。”说到最后,叶君书意味深长道,“自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皇子您想必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好!好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大皇子抚掌,哈哈笑道,“子舟所言甚是,诸位以为如何?”   叶君书的一番话已经说得很明显,在场的人也听得明白。   他们只想着利落砍掉这根坏掉的手指,免得腐坏下去影响躯体,谁知叶君书更狠,直接砍掉一只手臂。   崔亮道捅了那么大的一个篓子,仅仅他的项上人头恐无法彻底平息这事。   虽然砍掉这只臂膀很肉痛,但是带来的利益却是无穷的,不仅能打消父皇的怀疑,他在民间的声望会更上一层楼。   成大事者,就需要这份狠劲。   再者,那个中间对接的人,从中昧下的钱财更多,简直是没将他放在眼里,他得到的只是别人指缝里漏出来的一星半点,以大皇子的脾气,怎不叫他记恨?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用一条不听话的狗换来更多的好处,是一桩有益无害的买卖。   其余几个幕僚对视,心中虽不服气,但对方的确想得比他们更全面,可以说是种种利弊都分析得很透彻。   所以他们并无异议。   大皇子走到叶君书面前,神情十分满意,他抬手拍拍叶君书的肩膀,“好!你很好!”   叶君书既有被重视的喜形于色,又努力保持住稳重的表情,“大皇子谬赞。”   随后叶君书再次保持沉默谦虚,听幕僚们畅所欲言,最后才在夜色的掩盖下,坐马车回到叶府。   而他们开会的庄园里,大皇子并未马上离开,他坐在位置上好一会儿,似是在沉思。   而后突然开口道:“卿以为如何?”   左侧屏风后,一个深色锦裘的身影走出来,只听一个嘶哑的声音淡淡道,“可。”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御书房   泰安帝坐在御座上, 低头批阅奏折。   空气中暖炉香烟淼淼,御座旁大总管恭敬站立着,随时准备伺候泰安帝。   御座下方,大皇子跪伏在地, 额头叩在冰凉的地面, 面上满是愧色。   泰安帝朱笔往奏折上批了个阅, 才将朱笔搁一边,情绪不明的看着他的大儿子,“你说你何罪之有?”   大皇子愧疚道:“崔亮道是明家外婿,如今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实在难辞其咎。舅舅得知后心思郁结,儿臣心中亦难安, 特求父皇降罪。”   泰安帝以审视的目光看了大皇子好一会儿,面色平静地,无法让人猜透他在想什么。   最后泰安帝缓和语气,温声道,   “皇儿不必过于自责,这与你无关,无须将责任揽在身上。”   听出泰安帝语气中的情绪,大皇子一阵心喜,父皇果然心软了, 于是更是卖力表现,又说了一堆自责的话。   他一时忘形,却忘了凡事过犹不及, 没想到说得越多,反而让泰安帝起了其他想法。   大皇子身为皇家儿郎,他的亲儿子,却如此毫无顾忌的亲近外家。虽说晚辈亲外家实属应当,但他先是大夏的皇子,其次才是明家的外甥。   大皇子的表现,反而本末倒置了。这如何让泰安帝心里舒服?在大皇子心里,外家比皇家还亲吗?   泰安帝的目光冷了下,面上愈发温和。   大皇子完全没注意到泰安帝一闪而过的异样,说到后面,真诚地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儿臣愿意捐赠白银五千两,为晋江受难百姓尽些微薄之力。”   “玳儿有心了。”   大皇子谦虚极了,“这是儿臣应该做的。”随后又关切道,“父皇,听闻您为晋江之事日夜忧心,已经好几日没休息好。其实您不必过于忧虑,在父皇您的领导下整个大夏日益昌盛,且我泱泱大夏人才济济,能为父皇解忧者众。”   大皇子侃侃而谈,“尤其是今年登科进士,更是才能兼备。儿臣以为,父皇可以借此机会给年轻的儿郎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泰安帝略感兴趣,“哦?怎么说?”   “儿臣觉得,可以让今科三名跟随万大人前往晋江,协助处理晋江民变,给他们一个锻炼和展示自我的平台,将来,方能发挥出更多的潜力为父皇解忧。”   泰安帝思索了下,目露欣慰,“这个主意妙极!玳儿真是成熟了,能为父皇分忧了。”   大皇子腼腆一笑,似是不好意思,但又为得到父皇夸赞而激动,“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分内之事!”   泰安帝沉吟片刻,“余修撰加入江阁老的编史工程,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无法抽开身,就着新科榜眼和探花郎二人作为通判,一同前往晋江。”   “父皇圣明!”大皇子连忙行礼恭维。   只派两人正合大皇子的心意,他是怕父皇察出他的心思,所以说了三个人。   不过就算他们三个人一起去也没什么,他还愁没有机会给余茂林一个深刻的教训。   之前的几次,被他幸运的躲过去了,再者有江阁老盯着,他们的动作不好然而如果在外面,他不信治不了他!   大皇子露出一个冷笑,他的弟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大皇子离开皇宫后,一道圣旨随即去向翰林院。   而此时叶君书正默默做着手头的事,几本书籍摊开在桌面,手拿着毛笔,却没动。   他在想,怎么才能见到阿玙呢?   上次拖家带口去军营看小山和承和,只是军营森严,士兵探亲的亲人也不能进营,只能在外面等人出来,然后在军营外的独立房子里团聚。   真是失策!   他还以为能进军营来个偶遇呢!   没想到就算是廖副尉也不能在没得到特许的情况下私自带他进军营。   要是阿玙一直躲在军营里不出来,那他岂不是一直都没法和阿玙碰面了?   那他们岂不是一直没进展?   叶君书心里急啊!他已经好久没见到阿玙了!   也不知后不后悔戳破这层纸。   叶君书忍不住想,阿玙不会是以这种方式拒绝他吧?   不不不,阿玙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想清楚要拒绝了,一定会亲自跟他说的。   阿玙现在这样的表现,说明他还在考虑中,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所以才回避他。   这也表明,阿玙心里动摇了……   这是好事。   只是到现在都还没个结果,叶君书心里忐忑不安。   叶君书面上低头沉思工作,实际还在神游。   突然外面一阵骚动,一个同僚激动地跑进来喊道:“宫中来圣旨了!”   这话一出,个个大惊,“真的?!”   “真的!大家已经前往正院候旨了!”跑来报信的人说完就迅速跑走了,似乎去通知其他人去了。   众人一听,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边整理理顺衣裳一边迅速出去,生怕慢人一步。   叶君书也跟随大众出去,他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还觉得挺新奇。   回家还能给孩子们吹一波牛,他也是接过圣旨的人了,想到到时孩子们惊呆崇拜的小表情,叶君书的心情就很好。   不知圣旨是怎样的,叶君书猜想一波,难道是翰林院哪位大佬立了功封赏?   看现场大多是面色激动,并无惧色,想来不会是有人犯了大错。   此时叶君书还没想过,这圣旨竟还跟他有关。   到达院子时,那里已经跪了一大片,最前头的都是官职比较高的,最后面的基本都是他们这批新来的人。   翰林院两大高官江阁老和明鹏展已经早早在这里,正和手持圣旨的太监寒暄。   叶君书跟在同僚后头找了个位置跪下。   他微微抬眼扫一圈,余茂林在他前两排,不好打招呼聊几句,便不说了。   不多时,应该是翰林院的人都来齐了,接圣旨前的流程走完后,很快太监就站在众人面前,江阁老和明鹏展跪在最前头。   太监环视一周,并未马上宣旨,而是突然道:“邓鸿远、叶君书上前听旨。”   叶君书还在想这地面这么冷硬,怪不得古代人更容易得风湿,整天跪来跪去的,能不寒气入体吗?   然后就听到自己的名字。   叶君书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圣旨竟和自己有关。   这时邓鸿远已经站起来往前走,叶君书也反应极快的站起来走到最前面,然后后一步远跪在江阁老旁边。   邓鸿远已经先一步跪在明鹏展身边。   传旨太监看两人一眼,随即打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良才,天惠聪颖……特封邓鸿远、叶君书为正六品安抚使,协助晋江一事,钦此!”   叶君书一直在专注听圣旨的内容,心中自是一番激动,没想到,他竟然有机会出差!   晋江民变之事,叶君书思索良久,还和余茂林私底下讨论一番,皆认为是雷声大,雨点小,迟早会平息。   参与叛变的人基本不是正规军,是由民众组成的,质量高低不一,在万千铁骑前,不堪一击。   不过这事闹出来,皇帝面上也不好看,毕竟是他治下的官员贪污引发的,所以说先礼后兵,而不是一开始就以暴制暴。   叶君书亲自去晋江一趟,虽说会有危险,但也是他的机会。   只要这事解决了,他往后的升官路就更顺畅了。   圣旨念完后,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后明鹏展去接旨。   叶君书再是淡定,此时也很激动。   安抚使是临时派任地方的事务官,当遇天灾及边境用兵﹐辄派安抚使“体量安抚”,事毕即罢。   也就是说,他这个官职是临时的,等差事办完,这个官就没了。   他们届时是跟在钦差大臣身边办事,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跃跳级升官了。   哪怕是临时的,也不影响叶君书此刻的心情。   送走传旨仪仗后,不管翰林院其他人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做出惊喜,朝叶君书和邓鸿远两人不停地道恭喜。   叶君书的面上还算收敛,起码只有一点点喜色,邓鸿远的表现则是完全诠释了志得意满四个字,他看着都觉得有点欠揍。   叶君书不管朝他道贺的同僚隐隐羡慕嫉妒的情绪,哪怕对方有些显露出来了他也当没看见。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他们这一出去,就是明晃晃的镀金了!   能被陛下亲指,说明他们已经在陛下面前挂了号,并得重用了。   他们在场的人谁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不过,新科一甲三人,只有余茂林这个状元没被派出去……   一时之间,众人的心思各异,忍不住脑补起其中的故事来。   余茂林没理会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走到叶君书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恭喜!”   叶君书微微一笑,“谢谢。”   接完圣旨,江阁老就带着他的手下回去继续赶工作,所以叶君书没能和余茂林多说几句,余茂林就匆匆走了。   院子里的同僚们也慢慢的散去。   明鹏展将叶君书和邓鸿远两人喊去,说了一番鼓励的话,随后便让他们将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然后回家准备。   晋江离上京有一段距离,快马加鞭赶路的话,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   要处理完这事,再快起码也要两个月的时间,这就意味着,今年他要在晋江过年了。   激动过后,叶君书想到家里一群孩子,心里就有点不放心。孩子们不在面前四五个月,尤其过年不陪在他们身边,得怎么哭闹?   而且,这里是上京,人际复杂,叶君书着实担心,家里孩子都还没成年,都是弱小,老二小山才十五岁,而且还是在军营里,轻易出不来。   但既然圣旨都下了,这趟差事,叶君书无法拒绝。   他暂放下心中忧虑,将手头工作交接给明鹏展指定的同僚,和明鹏展还有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后,才回家。   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内城道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叶大勇正和其他车夫聊天呢,看到叶君书过来,还十分意外。   不过他并不多话,连忙将马车牵出来。   叶君书上了马车,叶大勇才问,“大少爷,是回府吗?”   叶君书看看天色,“先去一趟布庄吧。”昨天有听路哥儿念了几句,他今天应该是在布庄。   “是。”叶大勇应了声,随即开始赶车。   叶君书倒在马车上,他还在想自己怎么和孩子们开口。   万大人已经跟廖将军一起,先一步到晋江去,粮草银子这些要调拨,且晚了些天,他们是越早赶过去越好。   明鹏展已经和他们说了,粮草明天一大早就运送过去,而他们就是跟着粮草大军启程。   也就是说,他明天就要离开了。   完全没有一点准备。   不过等到达布庄,叶君书顿时什么对策想法都没了,他死死盯着前面那两个谈笑风生的一高一矮,路哥儿那张仰头看着对方的麻子脸笑得极其开心,没有一丝阴霾。   叶君书浑身僵住,小世子什么时候和他家路哥儿这么熟了?!   叶君书陡然生起一股危机感,不好,他家小哥儿要被叼走了!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叶君书一时酸与苦辣翻飞。   他在门口站了那么久, 都没、被、注、意、到!   这是何等的呜呼哀哉!   叶君书重重咳两声。   路哥儿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一看,一句话脱口而出,“大哥, 你怎么来了?”   叶君书更戳心了, 路哥儿这是不欢迎自己吗?他迈步进去, 板着脸说道,“大哥还不能来?”   “不、没有啦!”路哥儿只是吃惊而已,他迎上去,拉着叶君书的衣袖, 仰着小脸道,“大哥,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个时间会来,你提前下班了吗?”   叶君书心里哼一声,他不提前来,还不知道他家小哥儿要被拐走了!   小世子看到叶君书还有点怂怂的小心虚, “子舟哥!这么巧!”   叶君书看过去,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我家的店,我来不意外,倒是小世子, 您贵人多繁忙,怎会有空纡尊降贵来寒店?”   小世子他眼珠子转转,“这不是……好久没见你了, 找不到你人,我就来这里看看了。”   “呵呵。”叶君书看小世子的眼神宛如看一个智障,“我就在翰林院上班,你要找我的话,可以直接叫人给我传个口信,再不济我家里还有别人。”   何必来找他家小哥儿?分明是借口,借口!   小世子打着哈哈,他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脚步迅速往后挪,“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跑到外面快要消失时,小世子倏地回头吼一声,“我会再来的!”然后迅速跑走。   “噗!”路哥儿忍不住笑得只见眉不见眼。   叶君书:“……”   路哥儿看到叶君书的脸色不太好看,连忙收敛笑意,“大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叶君书将底下的弟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操的一颗老父的心,他想说让路哥儿离小世子远一点,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该避嫌……   但是看着路哥儿这么开心的样子,叶君书又说不出什么话,只好顺着路哥儿的问话回道,“我接了个差事,提前回来准备。”   路哥儿应了声“哦”,便没再问。   虽然这个时候来逛街的人不多,店里没顾客,但外面还是时不时有人经过,店门口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两人上了三楼阁楼。   路哥儿殷勤地给叶君书倒热茶。   叶君书喝了口,似是不经意地,“你怎么和小世子认识了?第一次见面时他不是还把你欺负哭了吗?”   这个事不弄清楚,叶君书走也走得不安心。   路哥儿抿唇,不好意思道,“那是误会,小世子还特地来找我道歉了。”路哥儿偷偷抬头觑一眼,忍不住道,“其实小世子人挺好的。”   叶君书心里呵呵,“人品还算可以,不过不是良配,经常混迹风月场所不说,家里美人更是无数。”   路哥儿忍不住辩解,“小世子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并无其他意思。”   叶君书斜睨,“他亲口跟你说的?你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路哥儿低头,嘀咕道,“反正我就知道。”   叶君书看了又看,心里突然庆幸,还好路哥儿还是张麻子脸,如果小世子连这样的路哥儿都能看上,他相信是真爱了,当然,如果他能改掉好美色的毛病,他才会考虑。   嗯,不急,路哥儿才十三岁,还没到年纪,早的很,他可是准备留到十八岁以后的,小世子肯定只当路哥儿是朋友。   “你有分寸就好,我不在的时候,尽量待在家里陪陪勤哥儿他们,家里一律谢绝见客。   最好不要单独和外人出去,就算是要出去,也要带点人,我可不想你被人指指点点。”   叶君书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总觉得事情还没交代完。   叶君书心里挺矛盾,一方面心里清楚让他们和这个时代的哥儿一样才不会被孤立,一方面又想让他们活得轻松自在。   说到底,自己还得变得更强,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路哥儿这才反应过来,“大哥,你要出门?”   叶君书点头,愁眉不展的,家里只有他一个大人,真是走哪都放心不下。   路哥儿绷着脸追问,“去哪里?去多久?”   “晋江,快的话也要三四个月。”   路哥儿顿时不说话了,大哥一不在身边,他心里就惶惶不安,好似没了主心骨一般。   叶君书按按他的头,“你二哥在军营无法随时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弟弟们,知道吗?”   “听说晋江那边变乱,大哥你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路哥儿心里清楚,男儿志在四方,大哥能得到这份差事,他该为大哥高兴才对,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   叶君书信誓旦旦道,“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呢,而且我也有自保能力,就是放心不下你们。”   路哥儿坚定道,“大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家的。”   “大哥相信你。”   叶君书松口气,还好路哥儿没闹,而且有他在,等回去后,家里其他孩子闹起来,还有路哥儿在旁边安抚,就好办多了。   叶君书没在店里坐多久,就准备回府。   路哥儿自然跟着回去。   他此时哪还有心思留在铺子,一门心思跟着叶君书。   心里接受了叶君书出门三四个月后,他就开始前前后后忙碌给叶君书收拾东西。   以前大哥是走到哪就将他们带到哪儿的,现在去的地方不太安定,大哥绝对不会考虑带他们去的。   这也就意味着,今年的年节,大哥没法和他们一起过了。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重要的过年都没法陪在他们身边。   路哥儿只要想到到那时的情景,就忍不住偷偷掉泪。   叶君书心里也不舍得,但是,刚好可以借这次机会,让孩子们减少些对他的依赖,叶君书总要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明天就要走了,现在想想,还是匆忙了点,很多事情没法交代。   叶君书还在想要不要将孩子们托付给余茂林照顾。   但是想到他已经有家室,而且家里离这里远,还有其他一些原因,他并不是个好人选,只得遗憾放弃。   思来想去,他信得过的人,除了余茂林,就是田管事了。   方府离他家不算太远,而且凭他两家的关系,的确托付给他比较好。   于是叶君书在家里坐了会儿,带上库房里的贵重物品,当成礼物提出去,往方府走一趟。   *   小世子离开布庄后,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在附近溜达一圈,最后跑去镇国侯府。   李玙待在军营里,好几天没回来,偌大的镇国侯府,只有李长川一个主人,有时挺孤单的。   小世子在镇国侯府上蹦下跳闹一圈,感觉死气沉沉的侯府都热闹起来了。   李长川如非必要,很少出门,小世子一找一个准。   他往院子一走,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长川哥,我来啦!”   李长川正在院子里作画。   他虽然是个武将,但是琴棋书画都会一点,哪怕不精通,仅流于表面,也比很多人好上很多。   更何况这些年他不良于行,再没法领兵打仗,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书画上,水平比以前精进不少。   小世子喜好玩乐,鉴赏水平还是有的,他低头一看,李长川画的正是边塞风景。   “长川哥,你怎么出来了?”他偷偷看一眼,李长川的表情很是平静。   “整天待在屋子里,人都要待傻了,出来活动活动。”李长川轻笑,将毛笔搁一边,看向小世子,“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自那次街上李长川半路逮到他让他接近叶君书以便观察人后,小世子就没再来过侯府,自己早玩得乐不思蜀,恐怕都忘了来找他说情况了。   小世子嘿嘿笑两声,狗腿道,“长川哥,我这不是来了吗?你交代我办的事都办好了!我跟你说哦,子舟哥……咳!叶君书的品性还是挺好的,我都打探过了,他完全没有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还洁身自好,我带他去那些场所,都时刻守礼不逾矩……”   李长川皱眉,“你带他去那种地方了?”   “对啊!不这么做怎么看得出对方对美色的态度呢?”小世子理直气壮道,“我还邀请他去我的别庄看美人,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李长川若有所思。   “反正我觉得他挺适合玙哥的。,小世子忍不住道,“其实子舟哥人挺不错的。”   李长川没认是与否,只道,“我知道了。”   小世子一看有戏,连忙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将自己这段时间都所见所闻全说给李长川听。   他虽然不务正业,但还是看得出一个人的好歹,反正他接触下来,觉得人挺好的。   玙哥有个喜欢的人不容易,长川哥就不要想着拆散人家了。   而且,他还和叶君书的弟弟路哥儿成为好朋友了,路哥儿还答应,有时间陪他一起欣赏美人。   路哥儿虽说丑,但人一点儿也不自卑,还愿意陪他欣赏美人。   小世子想到这,顿时坐不住了,他得回去让院子的美人准备些节目,到时好和朋友分享。   于是小世子匆匆道了别,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李长川留在原地沉思,他时时关注这个人,这段时间玙哥儿的异常他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他的立场不明的话,李长川很乐意将玙哥儿交付出去的,只可惜……   虽然他行事比较隐晦,但是自己是时刻关注着啊,叶君书似乎已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玙:陛下,您曾说的,只要我愿意,天下青年才俊任我选的话还算数吗?   皇帝:算算算!玙哥儿可是有看中的人了?朕这就为你们赐婚!【玙哥儿终于肯结契了!老父热泪.jpg】   李玙:我看上叶君书了。   皇帝:好好好!朕马上赐婚!   大皇子:父皇,万万不可!您忘了您曾在琼林宴上答应叶大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吗?   李玙:【淡淡地】这不冲突,他承诺对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即可。   大皇子:……   众大臣:夭寿噜!叶大人被结契不出去的老哥儿豪强夺取了!   叶君书:【欣喜若狂心花怒放中】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叶君书要外出出差的事说给孩子们听的时候, 自然引来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哭声,以中气十足的气魄彰显存在感。   经叶君书和路哥儿在一旁劝说许久,孩子们理解了,但是还是很不舍, 哭唧唧着扒着叶君书不放了, 时不时都要问上几次什么时候回来。   就连晚上也要和叶君书睡。   这还是双胞胎自和叶君书分床睡后第一次再度睡在一起。   一大清早, 叶君书就轻装上阵,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银子傍身,其他的都没带, 这次随着运粮部队出发,路哥儿他们收拾的东西很多都没法带。   他到户部时, 已经很热闹了,粮食基本都搬到马车上,还有一些官兵在维持现场秩序。   叶君书来报道的时候,还看到了熟人。   原来这次带队的, 是廖副尉。还真是巧。   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问了需不需要帮忙后,就去搭把手了。   邓鸿远在他们整装待发之时才姗姗来迟,身边还带了个贴身小厮帮忙提包袱。   叶君书瞅着,感觉邓鸿远似乎要上天了。   看来这次的奉旨出差, 让他更膨胀了啊。   叶君书眼珠子一转,笑眯眯过去打招呼:“邓兄,早。”   邓鸿远皮笑肉不笑地, “叶编修,早。”   叶君书和邓鸿远严格来说是平级的,他没必要去忍受他的阴阳怪气,只笑笑就移开视线,当他不存在了。   万事俱备,他们马上就开始出发了。   廖副尉牵着自己的高头大马走过来,熟稔地问道:“子舟,你是坐马车还是骑马?”   叶君书笑道:“骑马吧。”   邓鸿远不甘示弱地插嘴道:“本官也骑马。”   廖副尉以挑剔的目光看邓鸿远一眼,无所谓地点头。   邓鸿远看着叶君书,心里还是十分不喜欢,甚至敌视的情绪愈发明显。   他只年长叶君书不到两岁,才华上自认自己比他还厉害,但是不管在主子那边,还是翰林院里,永远是他比自己受重视,想想就好气。   “你和廖副尉似乎很熟啊!”邓鸿远心中骄傲地想,他一定要在主子面前揭穿他虚伪的面目,竟然和对家的人来往密切,明显就是墙头草,一定不让主子被虚伪小人蒙蔽了!   他要让主子知道,他对主子才是忠心耿耿的!   不多时,就有两匹马牵过来,邓鸿远先选了一匹看着更高壮的,然后翻身骑上去,高高在上的看着叶君书,“本官先走一步。”   叶君书便牵了另一匹马,虽说相对有些瘦弱,但还是青壮期。   他抬眼看一圈,所有物资已经装载好,整齐排列成两列,每一辆车都配有两个车夫。   因为物资也比较急,所以基本都是用骡子之类的来运送。   叶君书看开始启程了,便翻身上马,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现在的时辰还早,且因为是冬天,此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路上行人不多,他们走得通畅。   很快就出了城门。   廖副尉依然带着他的队伍,分散在各处,沿途保护物资安全。   因为要赶路,他们基本没怎么交流,只一味顶着寒风奔驰。   叶君书骑着马,刺骨的风迎面扑来,说实话这滋味并不好受,不过更辛苦的时候他都经历过,倒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邓鸿远这个养尊处优的,逞威风骑了没一会儿,就冷得直打颤,叶君书瞅着脸色都冻青了。   都是一同办差事的人,叶君书想,如果他被冻感冒了,可能还会拖行程,便好心提议他坐马车。   其实这没什么,基本上他们偶尔也会进马车去避避风。   偏偏对方觉得叶君书是在嘲笑他,脾气上来了,不但不领情,还瞪了叶君书一眼,自己打马跑前头去了。   叶君书的好心被当成驴肺,索性不管了,自己溜达到后头,和廖副尉叙叙旧。   李玙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军营里头,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消息不灵通,事实上,圣旨还在路上时,他就第一时间收到叶君书将要前往晋江的风声了。   李玙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理和叶君书的关系。   若说情情爱爱,李玙本身就不是这样性子的人,感情这一事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所以若让他像大部分哥儿那样对自己的亲事充满期待和娇羞,那是不可能的。   从理性分析,叶君书各个方面却是他最适合的对象,如果他要结契的话,叶君书是个合适的人选。   最重要的一点,李玙对他并无恶感,可以说是有一点好感,但是这份好感只是基于朋友的层面。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李玙才认真思考,要不要打破他独身的想法,和一个人结成新的家庭。   而最让他犹豫的,是叶君书对他的感情,如果双方是利益的结合,对他来说反而更自在点。   但是叶君书却是真心喜欢他的,而他却能理智的分析权衡其中的利弊……   这对叶君书来说,其实并不公平。   李玙是真心将叶君书当成朋友的,一想到如果自己是基于其他方面才回应他,李玙是愧疚心虚的,他没法自私的这么做。   叶君书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他应该有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夫郎。   但是叶君书一直在等他的答案……   李玙坐在营帐里想了一夜,随后下了个决心,他快速洗漱一番,整理仪容后,马不停蹄地进了皇宫,准备求见泰安帝。   只是还没到御书房,李玙先被五殿下夏侯玢拦了去路。   “玙哥儿!”   夏侯玢快步走过去,面上满是惊喜,“玙哥儿,你好久没进宫了啊!”   夏侯玢自上次琼林宴后,一颗哥儿心就落在一个人身上。   只是他一个不受宠的哥儿,困在宫殿里,根本很难见到外人,而在皇宫里,也没有能帮他的。   更何况,哥儿家的心思,总是羞于启齿。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看不开,郁郁寡欢的,今日就出来散散心了。   没想到碰巧遇到进宫的李玙。   夏侯玢下意识拦住他,心里十分惊喜和急切。   夏侯玢真是急病乱投医了,他一直没个可交心的朋友,和玙哥儿算是熟悉,只能找他帮忙了。   李玙被人喊住,也不好当做没看见,只好停下来,微微行礼,“五殿下。”   夏侯玢开心地道,“玙哥儿,咱们好久没见了,御花园开了几枝冬梅,可好看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李玙有瞬间不自在,五殿下从小就一直像个受气包似的,默默无闻,性子也很内向沉默,从小就是被其他皇子殿下欺负的存在。   李玙虽说好几次看不过眼帮过他几次,但仅于此,他们的关系并没熟到这个地步。   这还是五殿下第一次对他这么热情,让他心里十分别扭。   李玙进宫是有事的,但是五殿下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满心的想让他去御花园走一趟。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被拉住的衣袖,淡淡道,“五殿下,我有要事,需面见陛下。”   听李玙这么说,夏侯玢面露失望,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哀怨,“好吧,等你出来咱们好好叙叙。”   李玙不觉得自己和五殿下有什么好谈的,不过还是淡淡应了声,随后迅速往御书房走去。   李玙刚到御书房门口,就有太监进去通传,不多一会儿,大总管就亲自出来将李玙迎进去。   泰安帝似是特意等李玙进来,他并没忙其他事,而是站在御书房里。   还未等李玙行礼,泰安帝就上前制止,和蔼道,“玙哥儿好久未入宫看我们了,昨儿皇后还在朕面前念叨你。”   “劳陛下和娘娘挂心了。”   泰安帝带着李玙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之间的案桌上,有一套茶壶和茶杯。   叙了一会儿旧,李玙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道,“陛下,我有一事相求。”   泰安帝无奈地笑道,“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先说说看,是何事?”   “陛下,我想去晋江一趟。”   泰安帝并未马上点头,而是问道,“理由?”   “崔亮道这么多年一直疯狂地搜刮民脂民膏,我们都知道他积累了一批财富,然而这笔百姓身上搜刮下来的不义之财,很大一部分还不知去处。”   “我觉得,陛下还需要再派人专程去追查其下落。”   廖将军的军队主要的平定叛乱,起镇压作用。   万钦差主要是安抚百姓,刑部是追查问责,赃银也在刑部的职责范围,但是他们身处上京,不去晋江深入探查的话,很大可能,这批银子追踪不回来。   李玙确定泰安帝肯定留有后手,但他决定将这事揽了。   泰安帝温声道,“玙哥儿,这事朕自有打算,你无需费心。”   李玙坚定道,“臣愿为陛下做任何事,为陛下分忧,而且,这事情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   李玙给泰安帝分析了利弊,最终说服了泰安帝,让他将这份差事交到李玙手上,让他去暗地里去协助。   李玙才知道,原来泰安帝早已派了一批人前往晋江,暗自搜查,比万钦差他们还更早。   不管怎样,李玙还是拿到了去晋江的手谕。   李玙便没多留,很快就离开御书房,随后去了皇后那边,没待多久,就出来,准备出宫去。   没成想,夏侯玢打听到他的踪迹,直接在外面堵人了。   还真是锲而不舍,李玙微微皱起眉。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玙本想直接出宫, 他的时间很紧。   但夏侯玢的目光实在太可怜巴巴了,李玙迟疑了下,还是和他去御花园赏所谓的冬梅。   夏侯玢满目喜悦,带着李玙往御花园走, 一边道, “这株冬梅是父皇特地叫人移栽过来的, 好多年不曾开花,没想到今年开花了,玙哥儿你一定会喜欢的。”   随后又忍不住问:“玙哥儿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很忙吗?我去给姆后请安时,还跟我们念了几句你很少进宫来了。”   然后又表示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   夏侯玢其实十分羡慕, 李玙明明也是一个哥儿,却能像个爷儿那样, 干出一番事业,比大多数爷儿还更厉害!   李玙哪怕已经父姆逝世,但还有一心一意为他的亲人,连他父皇都对他纵容有加,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自己,却宛如笼中金丝雀一般,无法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不,他比金丝雀还不如, 起码金丝雀还有人时不时投喂逗弄,还有人想起来关心,但他在宫中, 好似不存在一样。   恐怕哪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来找……   李玙听他说了一大堆东拉西扯的话,微微皱眉,直接说道:“五殿下,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这么执着的要找他,应该不会只为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他没多少时间了,还有一大堆事要去作安排,不想花费时间来听这些。   夏侯玢沉默下来,咬咬下唇,然后鼓起勇气道:“玙哥儿,你了解叶大人吗?他是否有喜欢的人?”   “叶大人?”李玙疑惑,百官里可有好几个叶姓的官员,李玙不知道他想问的是哪个。   “就是、就是今科探花叶君书叶大人!”   叶君书?李玙低头看向夏侯玢满是羞涩的脸,因为披着带毛围脖的披风,衬托得布满红晕的小脸更加俏丽。   话已经开了口,夏侯玢后面的话就顺畅多了,“叶大人文韬武略,英俊不凡……想来有很多哥儿钦慕他吧?不知他是否有了心仪的对象?”   李玙听了夏侯玢长篇大论推崇敬仰叶君书的话,此时哪里还看不出来,五殿下这分明是对叶君书有意……   一时之间,李玙的面色古怪,尤其听到他再次问起叶君书是否有意中人的时候,心里十分不自在。   “你觉得我怎么样?和叶大人相配吗?”夏侯玢看着李玙道:“玙哥儿,你也知道我在宫里的难堪境地,我从小得不到父皇的正眼,姆妃更是对我不管不问,兄弟们就会捉弄我……我好不容易有个想结契的人,我是豁出去才厚着脸皮对你说的。”   不知想到什么,夏侯玢眼睛一亮,突然抓住李玙的手,祈求道,“玙哥儿,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冰冷的皇宫里了,能和喜欢的人结契,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玙哥儿,你会帮我的吧?”   夏侯玢期待地道。   李玙一时无言,半晌没说话。   夏侯玢顿时急了,”玙哥儿,我知道,父皇和姆后都在为你的亲事烦忧,天下才俊任你挑选。我也知道叶大人也在姆后为你选的人选之一,只要你点头,父皇不管是谁,马上就会为你们赐婚……   但是你不喜欢叶大人不是吗?我不贪心的,你就帮我和父皇说说可以吗?只要你开口,父皇一定会愿意为我们赐婚的!“   “再不济,再不济和姆后说也可以的,他一定会应你的!”   李玙心里一阵复杂,他默默抽回手,”五殿下太抬举我了,我人言轻微,哪能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叶君书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哪怕是没有,李玙也不会掺和这事,他了解叶君书。   叶君书对结亲这事,是从感情方面考虑的,而不是从利益方面。他如果看上一个人,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这在世家大族里,是不被允许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李玙尊重他的选择,不会以为他好的名义做他不喜欢的事。   “是谁?”夏侯玢不敢置信,几乎是尖锐地质问,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低地道歉:“我只是一时太惊讶了,玙哥儿别介意。”   随后又忍不住追问,“那他们已经有结契的打算了吗?是哪家的哥儿?”   夏侯玢放低姿态,红着眼睛哀求道,“玙哥儿,你帮帮我吧?我想见他一面,他们还没结契的话,我还是有机会的吧?我是皇家哥儿,他一定会愿意和我结契的!”   他这半年多来,日夜思想,对叶君书那朦胧的感情,日益深刻。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争取,等过个一两年,父皇姆后想起他了,就会随便指个人将他结契出去。   夏侯玢想为自己争取一次,但是他不敢见父皇,而姆后那里,那是为玙哥儿挑选的,他不敢说。   所以只有玙哥儿才能帮他了。   只要玙哥儿开这个口,他一定能如愿的!   李玙忍不住皱眉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这个驸马的,只是到底不好说什么,便道:“他会和他喜欢的人结契。”   至于叶君书喜欢的人其实是他这个事,李玙直觉不该说出来,而且这个事实他挺难说出口……   李玙已经决定了和叶君书结契,但在此之前,他想先和叶君书再谈一谈,如果他的想法还是没改变……   李玙摸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夏侯玢顿时泫然欲泣,悲痛欲绝,“我知道,姆妃没背景,在宫里也没地位,哪怕是个皇家哥儿,过得比臣子还不如……”   李玙不耐听这些自怨自艾的话,他不理解五殿下的自卑从何而来,在他看来,衣食无忧地位尊贵的五殿下已经比天下大多数百姓幸福多了。   他打断道:“我还有事需先出宫,赏梅的事,不如等我下次回来再说。”   说完,不等他挽留李玙,略一行礼,转身就走了。   夏侯玢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面色晦涩。   李玙出了皇宫,回了趟侯府,和李长川简单说了几句,就直奔军营。   李长川望着李玙离去的背影,悠悠叹气,一脸惆怅:“儿大不中留啊……” 叶君书跟着大部队一路前往晋江。   这一路上并不顺利,经过一些山贼盘踞的荒山野岭,他们遭遇了好几拨不怕死来抢官粮的盗匪。   所幸有惊无险。   半路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为了按既定时间去到晋江,他们顶着风雪行进,日夜兼程。而邓鸿远早就受不住,不再倔着,乖乖的坐进马车,不去拖后腿。   紧赶慢赶,总算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了晋江地区。   晋江的形势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依然很严峻,两方对峙的局面无法打破。   比他们早一步的万钦差和廖将军依然在外城将晋江围住,就近扎营。内城已经被叛民占领,似乎没有谈拢。   万钦差是万修和的父亲,名讳万兴昌,额间有三道深深的法令纹,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   两方会合的时候,万兴昌特地接见了叶君书和邓鸿远,以示友好。   但也仅限于此,虽说叶君书和邓鸿远两人来此是协助钦差处理晋江之事,但人钦差自身就有师爷之类的存在,还轮不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能将他们带在身边,让他们参与进来就很不错了,至少没将他们完全架空在外。   万兴昌特地将所有来此的官员召集起来,集思广益。   主使民变的是晋江一门士族大户吕家,在本地百来年,地位根深蒂固,而且还是有名的百善之家,在本地人里有良好的口碑。   崔亮道能将这样的人家逼到这种地步,可见他做了多过分的事。   然事已发生,再刨根问底无益。   晋江内城的形势不容乐观,据说都过得很不好,但是依然没人肯将城门打开,没人愿意出来和朝廷谈和。   崔亮道引发的民怨不是一时就能消下去的。   晋江百姓要见到崔亮道在他们面前人头落地,才愿意谈和。   但朝廷方面考虑到其背后更大的关系网和至今下落不明的赃银,自然不愿意马上将人处决,只道一切查个水落石出后再处斩。   常年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早已对朝廷不信任,坚决认为他们这是官官相护,丝毫不肯让步。   万兴昌尝试过和叛军首领接触,然而一无所获。   朝廷对待外族和自己百姓态度自然不同,在能不动兵的时候尽量不动兵,这事毕竟是朝廷理亏,毕竟惹出这事的是朝廷官员,这锅怎么都得朝廷背一背。   天下百姓都在看着呢,如果以暴制暴,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廷要和百姓离心了。   种种考虑之下,廖将军只是带兵将人围起来,按兵不动。   这就造成如今两方对峙的局面。   而朝廷官员这边,大致也分成了三个立场。   蔡知府为代表一派,认为应当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这样才是对受难百姓最好的交待,对百姓尽量以谈判为主,努力说服他们。   万兴昌这方则认为,这么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应当适当做出让步,给对方一个交待,督促刑部那边早点定刑,如果再冥顽不灵,必要时可以武力胁之,杂牌军怎么都比不过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正规军。   廖将军和一些没什么想法的官员则是怎么都行,最终能将事情解决就好。   廖将军领兵平民乱,行动上却是要听从钦差大人的指挥。   因此两方人马争论不休,吵吵嚷嚷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叶君书在一旁作壁上观,终于理清了大致问题所在。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蔡知府。   晋江作为蔡知府管辖下的一州,出了如此大的政治失误,难辞其咎。   而他却是聪明通透,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上奏请罪,其言辞之凿凿,情绪之愧疚,仿佛要自杀方能谢罪。   最后恳切请求泰安帝再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待事情解决,任凭泰安帝处置,他无怨无悔。   因此,蔡知府方能坐在这里,成为处理晋江民变的其中一员。   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似乎这事他完全不知情,甚至主张要将其幕后之人揪出来,还真是天衣无缝。   事实上,他们的确没有证据证明蔡知府和这事有关。   蔡知府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面容气息宽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好人,平时   处事也算公正,在官员百姓眼中,是个好官。   从他的行事来看,再加上没有任何证据,朝廷已经将他剔除嫌疑,只等事情了结后一并论功过。   叶君书对此持怀疑态度。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内里是个什么,再事情没查出个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嫌疑。   崔亮道在晋江这么大的动作,如果上面没有人掩护的话,也不会那么久之后实在捂不住了才暴露出来。   可惜那次参与大皇子一派的密谈,没有透露出什么信息。   他那天见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看似已经进入大皇子一派的核心,实际上只是站在边缘。那次谈话,叶君书从头到尾仔细回想,除了知道崔亮道的确是大皇子的人,其他的信息,一概没有透露出来,真是滴水不漏。   叶君书小看他们了。   他当时的看法只让他确定了还有幕后人,但到底是谁,他一无所知,就算大皇子真按他的主意推了个替罪羔羊出来,恐怕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弃子。   大皇子明面上似乎已经信任了他,但是却一直在防备着他,又不舍得舍弃他。   叶君书一直在思考。   他直觉相信,幕后人之一,一定在这群官员里,到底是谁呢?   万修和当初和他接触时,明显是对明家特别推崇,但是万兴昌平时表现得似乎是个保皇派。   叶君书一时也不确定,万兴昌是不是明家那边的人。   如果不是,那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投向明家一派了吗?如果是,那此时还能让皇帝委以重任的万兴昌,还真是可怕。   双方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讨出个结果,只得散开。   叶君书也没想通其中的关节点。   只得暂时作罢,多看看前辈是怎么处理的。   晋江这边也在飘着雪,气温比上京那边还更阴冷。   一城百姓困在里面,出不来进不去,据说粮食所剩不多,御寒之物也少,恐怕会有人受不住生病去世。   但是即使面临这样的困境,也没人愿意出来求和。   叶君书站在空旷处,远眺银装素裹下灰扑扑的城墙,目光幽深。   廖副尉从后头走过来,站在叶君书身边,同样远眺。   他腰挎大刀,肩上披着猩红色的盔甲披风,在寒风中翻飞。   “那里的百姓,正在受苦受罪。”廖副尉的语气,也不知是痛惜还是惋惜。   他们将士在边塞浴血杀敌守卫百姓,以为将同胞护在背后,就能免受苦难,平安喜乐过日子。   殊不知,依然有狰狞的獠牙挥向自己的同胞,百姓们在他们身后,仍然痛不欲生。   所以他们将士,最看不起的就是文官了,书读再多又怎样?还不如他们这些莽夫重责爱民。   自古以来,贪官大都出自文官,武官的没多少,这就是差别。   “啊。”叶君书发出一声无甚意义的词。   “你们文人花花肠子最多了,你有什么想法?这个僵局迟早要打破。”   叶君书扭头看向廖副尉,“你觉得我有想法了?”   廖副尉对李玙迷之自信,“当然,你是玙哥儿看上的人,自然不会是庸人。”   这话完全符合逻辑!叶君书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很快又收敛回去,正色道:“我想进城一趟。”   比起邓鸿远来了之后一直跟在万兴昌身边,叶君书如非必要,都自己到处走走,朝从晋江逃出来的部分官员和附近地方的官员百姓打听了前前后后的事。   有关的无关的乱七八糟的事听了很多,他从中提取了重要信息记录下来,但是唯漏了最最重要的一点。   崔亮道到底做了哪些天怨人怒的事?   晋江的官员对此皆含糊其辞,遮遮掩掩的,问得深了,都直接避开不谈,叶君书一时不好追问到底。   他还查了卷宗,目前只知道他这么多年搜刮百姓财产累积到了恐怖的地步,最后才逼得百姓发动叛乱。   再深究其详细过程,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边问不出来,叶君书萌生了到晋江城里一探究竟的想法。   晋江城民一定要亲眼看崔亮道处决才愿意和谈,肯定有其原因,叶君书觉得如果他找出其中关键的节点,说服他们打开城门,事情就好办了。   他们带来的粮食也没机会送过去。   银子有,御寒之物倒是没有。   叶君书想了想,对廖副尉道:“不如让人想办法弄一批御寒之物来,想必那才是他们急需的物资。”   廖副尉觉得很有道理,“我跟我父亲说声,他会安排的。”   叶君书点点头。   廖副尉接着又说道,“你要去那里的话,我陪你去。”   叶君书考虑了下,觉得有廖副尉跟着,自己可以做更多事,便再次点头。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叶君书深入百姓官员了解晋江事态的这两天, 廖副尉也没闲着,沿着晋江的城墙转悠了一圈,就将其地势勾勒在脑子里。   在叶君书提出想要亲自前往晋江城的时候,他当即就知道哪处是最容易混进去的地方。   廖副尉带叶君书进了房间, 拿出晋江的舆图, 很快就圈出地点, 指了指西南方向的一处,“我们从这边进去。”   叶君书自然没意见。   在这方面,经历过无数次战场,潜伏刺探过敌军无数次的廖副尉比自己在行多了。   自己在廖副尉面前指点江山, 无疑是班门弄斧。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编个理由离开大众视线一两天。   这边官员里, 并不是全都是信得过的,谁忠谁奸,除了本人,没人知道。   幸好有廖将军帮忙打掩护, 叶君书暂时不担心会被暴露行踪。   万事就绪。   叶君书和廖副尉乔装打扮一番后,随即在夜色深深之际,悄无声息的摸到他们选中的潜入范围。   占领晋江城的毕竟不是正规军,城墙线那么长,总能找到漏洞进去。   两人很容易就混了进去, 一同走了段路,他们就准备分开行动。   廖副尉虽说是陪叶君书来,但他身上还是带着任务的。两人约定了后天晚上同一时间在此处集合, 如果谁没在规定时间内出现,就在此处留下标记,说明自己的去向。   随后就各自分开。   叶君书的破损长靴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他走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晋江城的结构图,思索了片刻,没有马上就去吕家的大本营那里打探,而是选了另一方向走。   此时他的形象,跟乞丐差不多,向来乌黑柔顺的长发此时乱糟糟的,俊朗的面容、脖子和手等外露的肌肤抹上一层黑乎乎的不知名物体,看着很黑瘦。当然,廖副尉的装扮也是难民的模样。   在他们之前,廖将军已经有派人来查探过,吕家几乎将里面的人都聚集在一个范围内生活,每天就靠救济棚统一发粮生存。   而且为了取暖,有些人都是睡在一个大间里,一个晚上就靠一堆碳火保暖。   此时的雪已经停了,温度却是降了好多度,他没穿什么保暖的衣服,冷得直打颤。   内城寂静得近乎诡谲,除了呼呼的风声,其他什么家禽牲畜的声音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巡逻的人群,半途中还捡到一只缺了个大口子还有些裂纹的碗。一看就是被扔弃的。   叶君书用雪擦了又擦,看着干净了,才塞进怀里,苦中作乐的想,白天盛粮的载体有了。   又走了一段路,叶君书才在一个偏僻的避风处靠着墙角蹲下来,眯着眼等待白天的到来。   不过他不敢睡过去,毕竟天气太冷了,一旦睡过去人体抵抗力就会下降,更容易生病。   他们出来的时间是凌晨丑时末,摸进来后又走了一段路,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   叶君书眯眼休憩,并未彻底睡过去,而是分出一丝心神随时注意外面的动静。   直到听到外面有动静,叶君书才睁开眼,悄无声息的看过去。   不远处的巷子口,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扎在后面的一大波人两眼无神的走过。   破损的草鞋踩在无人清理的厚厚带着黑泥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每个人手上拿着一只碗,应该是去排队吃饭去了。   他们有目的的往一个方向走,皆是瘦骨嶙峋无精打采的,仿佛行尸走肉。   叶君书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佝偻着身体,无声无息地混进去,顺着人流走。   他的加入没有引起一丝波动,可以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别人的存在。   就连被大人牵着的小孩子,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叶君书观察了众人的表情,自己也模仿他们的神色,很快就双目无神,乍一眼望过去,并没什么区别。   一路上不断有从四面八方的人汇聚在一起,人越来越多,哪怕是在冬天,也遮掩不住冲天的腐臭味。   不多时,他们到达了一个偌大的空地上,蓦然听到一声敲锣响,众人麻木的神情陡然一振,眼睛总算有了神采。   接着,他们好像浑身灌注了力气,迅速的往前跑。   叶君书也顺势往前冲。   然后他就听到了自进入此地以来第一声别人说的话,“都排好队了啊!一个个来,老幼弱在前,青壮年在后啊!”   前方传来一声声嘶吼,大家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虽然还在往前挤,但都听从说话人的安排,青壮年自觉排在相对后边,让老幼排在前头。   应该是一直这样行事,所以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没闹事,还算有秩序。   叶君书就混在青壮年里头,和其他人一样,伸长脖子往前望。   十几米远的地方简陋的搭着一个大棚子,隔得远他没闻到食物的香气,但此时一定是在分食物。   排在前面的老幼弱哥儿已经打好慢慢一碗粥,从一旁走过,在后头寻个空地蹲下来吃。   粥并不是白粥,而是混着糟糠和杂粮的,有点稀,但也有米粒。   还没有分到食物的人们看着捧着碗走过的人,眼里明显十分垂涎,他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噜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但没有一个人受不住诱惑去抢,而是更渴望的看着前面。   叶君书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酸涩,有些难受,他们并不是无恶不作的人,只是平民百姓而已,但却因为贪官,遭受如此大罪。   叶君书的老家也是荒凉贫瘠,但也饿不死人,有房有地,仓里有点存粮,日子过得下去。   他以为他老家那边已经够贫穷了,没想到这里,更超乎他的想象。   或许也有被常年剥削的后遗症吧……   叶君书胡思乱想着,很快就要轮到他了,连忙回神,安静地排队。   前面还有四五个人就到他了。   前面分食的速度很快,就轮到叶君书了,他连忙双手将破了大口子的碗往前捧过去。   他面前的是两个半身高的大锅,直径约有一米。   给他们打粥的是穿着短打的大汉,粗砺的大手握着长大勺,手臂肌肉微微隆起,保持长期一个姿势,让他们额头都冒了汗。   里边还有四五个带着武器的大汉,似乎是维持秩序震慑的。   给叶君书打粥的大汉看到叶君书手里的碗,递到上头的那勺清汤似的粥顿了顿,撇了叶君书一眼,随后收回来倒回去。   叶君书心里一个咯噔,他露了什么马脚了吗?他暗地里戒备起来。   只见那大汉将勺子在只剩一掌高的粥里搅了搅,然后勺起一勺,倒在叶君书的碗里。   叶君书愣了愣,这是……看他的碗缺口太大装不了多少,所以给他打粘稠点吗?   叶君书沙哑着声音,道了声谢,然后让开位置,佝偻着身子离开,他左右看了眼,然后在墙角人群中的一个空隙蹲了下来。   他看着碗里比其他人稠一些的粥,心里那滋味,五味俱陈。   叶君书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此时肚子早就饿得直打鼓,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低头吸溜几口。   现在的气温低,粥的热度也降得快,吃进嘴里都已经没什么温度了,不过胃里有了点东西,总算没有太难受。   混了好几种杂粮的粥,味道并不太好,磨嗓子不说,他吃着还有种是放了很久的粮食味道,但肚子饿起来,树根都能生吃,这点算什么。   叶君书又吸溜几口,然后不经意看到旁边面黄肌瘦的小孩睁着大得离谱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碗里的粥,眼里满是渴望。   他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还没吃饱,很想吃东西,但却安安静静的,只是默默看着,没有开口说想要。   碗里剩下的几口,叶君书怎么都吃不下了。   他也是有孩子的,从小养着一群娃,怎么可能受得了孩子渴望的目光,光想想心就软了。   而且,看着和他家双胞胎一样年纪,他家的养得白白胖胖衣食无忧,眼前这个却瘦的只剩一层皮,连小孩独有都婴儿肥都没有。   叶君书看了看,小孩的碗比大人的小一圈,添得干干净净的,难怪没吃饱,看来大人小孩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于是叶君书将粥倒到小孩的碗里,“给你。”   小孩看看碗里的食物,下意识看向一边。   叶君书才注意到一旁坐着一位的同样瘦骨嶙峋的老人。   老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到叶君书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小孩,连忙拿过碗要倒回去给回叶君书,“小兄弟,你吃吧,乖崽已经吃饱了。”   叶君书将碗倒过来,不让他倒回来,轻声说道,“我吃饱了,给孩子吃吧,是叫乖崽吧?给乖崽吃,才会快快长大。”   老人推拒一番,最终拗不过叶君书,再则自家小孙子如此渴望的看着,小小人儿安安静静的。   老人只好道,“谢谢小伙子啊。”然后将碗给回小孩,心疼道,“乖崽吃啊。”   乖崽低头看看手里的碗,而后抬起头,朝叶君书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叔叔!”   叶君书心里一阵阵泛酸,他下意识想抬手揉小孩的头,但及时按捺住了,这毕竟不是他家的小孩。   他笑着道,“不客气。”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众人吃了东西, 并没有马上离开,基本还停留在原地。   叶君书远远看去,大棚里打粥的那些人已经收拾东西离开。   大家肚子里有了东西,看着总算有了点精神, 叶君书能听到有人在三三两两的说话。   乖崽吃完叶君书给的那点粥, 十分珍惜的将碗舔个干干净净, 然后安静地站在老人身边,不时用那双大眼睛盯叶君书看。   因叶君书分了食物给小孩的关系,老人对叶君书亲近许多,饱经沧桑的浑浊双眼看着他时满是善意。   老人和蔼的问道, “小兄弟,你叫什么, 是哪个地方的?”   “我叫叶大勇。”叶君书直接套用了大勇的名字。   老人听了,若有所悟,“是上三村那边的吧?”   晋江城被封闭,附近大多村子的村民都吸纳进来了, 基本上城镇百姓这里有房子的尽量住自己房子,没地方的,都统一安排混住。   叶君书含糊应了下,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尽量少开口。   上三村那边叶姓比较多, 老人理所当然以为叶君书就是那边的人了,他看着叶君书的目光充满惋惜,“听说上三村那边被烧毁了, 小兄弟你家……”   叶君书低头,闷声道,“我阿父阿姆早就没了。”   老人叹气:“看开点,有时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叶君书点头,“如今这年景,有一天过一天吧。”   上三村他在资料里看过,是晋江的一个村子,属于杂姓混居的,和他家的那个叶家村差不多。只不过上三村规模更大,人员更复杂。   而上三村在此次混乱中被毁了,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幸好百姓没什么伤亡,不然形势会更严重。   “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老人伸手摸摸自家孙子的头,并没问叶君书怎么没和自己村人待一起。   “大爷是住城里的吧?”叶君书问道,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也没问孩子的父姆在哪里,这种情况很明显就能看出来,不是没了,就是没在这里了。   老人点头,“老头子姓樊。”   叶君书忙喊了声:“樊大爷。”   叶君书缩了缩身子,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刺骨的冷风,吹得他骨子里都是冷的,他学着一些人那样,站起来在原地跺跺脚,随后整个人缩成一团,忍不住叹气,“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结束……”   樊大爷道,“快了。”   “那就好了。”   叶君书悄悄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他没听到有人讨论朝廷来人还有吕家的事,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忌讳,一时不好直白的带出这些话题,只是旁推侧敲的说些稍微沾边的话题。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些话,就见原本待这里的人一波一波的离开了。   樊大爷也站起身来,牵着乖崽,对叶君书道,“大勇小子,我们也该走咯!”   叶君书顺势站起来,樊大爷问一声:“你住哪儿?”   叶君书随意道:“我随便住哪儿都行,反正我就一个人。”   叶君书陪爷孙俩走了一段路,就告辞了。   这一早上,叶君书并没收集到有用的信息,他想,这么下去不行啊,还是应该找其他突破口。   该怎么接近吕家人呢?   叶君书往吕家住的地方晃一圈。   这个时间点外面有人走动,他混在人群中,倒不显眼。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晚上去探查一下。   不然还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白天做些什么呢?   下一餐要傍晚才有,中午这一顿是没有的,一天只有两餐。   所以大家很快就回自己的地方窝着了,能不动就不动,减少运动量,他们就不会饿得那么快,一碗粥可以撑到下一餐。   很快大街上就没有难民走动了,只有一队队带着武器巡逻的队伍。   叶君书在吕家附近寻了处死角,整个人缩起来。   这里既能看到吕府的动静,自己也能歇息。   不知廖副尉此刻在哪里,有没有查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君书苦恼的想,他应该学点经验的,或者有个熟悉这方面的人带他也好,自己没接触过这些,连怎么混进吕府去也不知道。   吕府的大门紧闭,除了外围的巡逻比较频繁,并无其他区别。   叶君书一天的盯梢,也不是全无作用的,他摸清巡逻队伍的频率、换班时间了。   现在只等天黑了。   到了下午的时间,也就是要开饭了,叶君书悄声离开,再次出现在救济棚那边,排队吃晚膳。   这次他没再遇到那对爷孙。叶君书看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里没看到认识的。   他吃完饭后,又再次悄悄摸到吕府外,安静地等待晚上的到来。   吕家人带领人占领了晋江城,并没有霸占官府的地方,而是还住在他们自己的宅子。   吕家作为晋江的百年大家,祖宅的规模自然不小,其地形也有几分复杂。   天一暗下来,对方也加大了巡逻力度。   不过这些难不倒叶君书,他还是找着了机会,避开巡逻队伍混进了吕家。   吕家亦是一片安静,只有来回走动的护卫队,并不见有其他仆从侍从之类的。   叶君书慢慢潜伏进去,朝屋里有灯光的房间走,总算遇到了护卫队以外的人。   叶君书躲在走廊下方的阴暗处,紧贴着壁边。   上面似乎听热闹,叶君书听到吵闹的声音朝他这边过来。   “五哥,你别生气,你要相信大哥心里是有成算的。”   吕五年轻俊郎的面容满是怒色,重重地往前走着,随后跟过来的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哥儿急急的在走廊拉住吕五。   “七弟,你还看不出来吗?大哥是想拉着我们所有人陪葬啊!”吕五激动道,“我们没兵没马的,造反就是一个笑话!咱们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好不容易朝廷派人来求和,知道我们是事出有因,已经承诺不会计较我们的罪过,大哥竟一直咬着不应,这不是害我们吗?”   吕七喃喃道,“可是,这不只是大哥的决定啊……父亲也是赞同的……”   吕五冷哼道,“父亲糊涂,大哥糊涂,其他人也糊涂,我可不糊涂!”   “崔亮道既然已经被揪出来了,朝廷已经看到咱们晋江百姓的苦难,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死咬着崔亮道不放?这么一个贪官,朝廷迟早会处决,我们还担心什么?!”   吕五是不相信朝廷会放过作恶多端的大贪官,既然迟早会被处决,那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而且关他们什么事。   吕五就是不懂,朝廷都退那么多步了,还一而再的提要求,就不怕惹怒朝廷,直接将他们吕家抓走吗?   而且,他们不一直标榜自己是善人,如今城里那些百姓的日子过得那么苦,他们却将朝廷送来的救济粮拒之城外!   吕七也不知其中原因,但他还是那句话,“大哥他们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用意。”   吕五仍是一脸的阴阳怪气。   “五哥别生气,反正咱们一家人都还在这里,不管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咱们一起面对就是。”   吕七拉着吕五的手袖安慰。   吕五的脸色仍不太好看,“不然还能怎么办?”   “……”   兄弟俩在走廊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吕五被吕七劝走了。   走廊恢复安静。   叶君书在下面待了好一阵,才继续往前摸索。   原来这个吕家也并不是铁桶一块的,这吕五,说不定还可以以他作为突破口,打破现在僵持的局面。   叶君书结合他们那边调查出来的资料,和刚刚听到信息,稍微琢磨了下,然后慢慢朝他们之前来的方向悄悄过去。   吕家作为百年大家,其子孙人丁自是不少,到吕家老太爷两年前去世后,是其长子接替了吕家的大权,不过据调查所知,现任当家能力平庸,很多大事都是其长子做的决定,可以说,大部分权利是在那两人口中的大哥手里。   不过那两人所不理解的地方,也正是叶君书不明白的点。   吕家的军事力量并不强,若说真想造反吧,并没有扩张的野望,而是死守着晋江。   朝廷已经给了很大的诚意抚平这场风波,吕家这边一直端着,未免有种自寻死路的感觉。   如果朝廷真的决定以暴制暴,吕家根本不讨好。   叶君书发散思维想了想,这吕家该不会曾经也是助纣为虐,最后幡然悔悟,才带领百姓反抗的吧?而吕家一直要朝廷立即将崔亮道处决了,莫非崔亮道的手里有他们的把柄?为了维护他们吕家百年百善的声誉,才不让朝廷提审崔亮道?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叶君书否决了。   吕家在晋江的口碑一直都是百善之家那种,人人都称好的,如果吕家曾经真的有参与剥削百姓,那现在这些过得水深火热的穷苦百姓,不会如此听吕家的话,还毫无怨言的维护吕家。   看来吕家的秘密真不少。   叶君书一路避开巡逻,最终摸到一间漆黑的房间里,他看着像是书房,摸到一侧的窗户并未关得严实,叶君书迅速从窗户进去,然后虚掩上。   只一瞬,叶君书就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低头,一道劲风在后脑勺呼啸而过,如果不是他闪得及时,这道力就是打在他的颈部了。   叶君书迅速回身反击,然后就和对方打了起来。   人体与人体搏击的沉闷声不时响起,两人都默契地不发出任何声音,都有意识的避开撞到东西,产生大动静。   等叶君书使用巧劲将对方压到地上,刚巧看清天窗的月色照映下对方沉静的双眸时,叶君书愣了下,力道顿时一松,刚好被对方抓住破绽,翻身将叶君书反压过来,手化成掌就要往叶君书脖子上劈。   叶君书反应极快的抬手一挡,随后低低喊了声:“阿玙?”   压在他身上的黑衣人顿时一愣,动作就这么僵在那里。   两人维持着交叠的姿势,面面相觑。   这气氛甚是尴尬,叶君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玙,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过来不及多做交谈,两人很快就发现外面有人朝这边走来的动静,李玙连忙拉住叶君书的手迅速找了地方往里一躲。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星火般的火折子点亮一盏盏油灯, 漆黑的房间瞬间亮堂起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坐到书桌旁的位置上,半长的胡须似乎无心打理,显得有些暗淡。   那是一个面容愁苦的中年人。   他的对面,是一个面容和中年人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 面色亦有些微沉凝。   从相貌就能看出, 这是一对父子。   这就是吕家的现任掌权人和其嫡长子。   没想到叶君书的运气这么好,直接摸到他们的书房来了。   叶君书和李玙紧紧贴着仰躺在床底下,这里应该是吕家人在书房休憩的卧榻,下面是空的, 只是位置不高,显得很逼仄, 起码想翻个身是不可能的。   床底板和他们身体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公分。   叶君书和李玙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因位置不多,李玙是紧贴这里面的墙壁, 叶君书紧挨着李玙,隔着衣服的相触久了,好似有源源不断的体温互相交叉。   叶君书的身子开始发热,心跳仿佛近在耳边,怦怦地跳动。   他的脸也开始发烫, 虽然他们是躺在床底下,但是总有种并排躺在床上的错觉,叶君书紧张地身体都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脑内胡思乱想太过丰富精彩, 再这么下去,叶君书就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了。   他连忙转移注意力,集中精神听外面的人谈话。   “……康儿,我们的粮食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就没法跟晋江百姓交待了。”   吕老爷忧心忡忡地看着大儿子,“而且,我们的木炭也不多了,观这天气,过些天还要再降温,咱们的御寒物资无法让百姓熬过下一个寒冷天啊!”   如果城里发老弱受不住冻,那他们的罪过就更大了。   百姓们如此信任他们吕家,相信他们会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他们不能辜负了啊!   他们眼看着崔亮道剥削得愈发严重,今年本来收成就不好,还强行征收百姓的救命粮,万千百姓没有粮食,饿死的饿死,树根都被拔了干净,只要是毒不死的,什么都吃。   所以最终忍无可忍的带领百姓反抗起来,强抢了官府粮仓。   既然没人为他们做主,那他们就自己为自己做主。   可惜那粮仓里,都是陈年旧米,而且并不多。   今年被搜刮的这么多新鲜粮食,不知被崔亮道运送到哪里了。   他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最后他们统一收集了城内的所有粮店粮仓的粮食,才勉强让百姓们有一口粮吃。   “……晋江城被封,咱们的人出不去,如此坐吃山空,等过段时间,咱们再也拿不出粮食,恐怕人心会涣散啊!”   吕大忍不住苦笑道:“父亲,不这么办的话,那我们如何做才好?就此开城门让朝廷的走狗进来吗?”   “咱们的人不是已经探听到,朝廷已经派钦差下来了吗?崔老贼已经被抓了,咱们百姓的冤情已经上达天听,朝廷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待的。”   “父亲,这么多年您还看不出来吗?咱们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你以为那些当官的不知道吗?我们暗地里求助过多少人,一直没声没息,无非是官官相护罢了。”   “既然这样,那让朝廷去查出那些幕后的官员,不是更好?”   “父亲,您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最后揪出来的,基本都是顶罪的小鱼小虾,而且,就算祖父已经去世了,有些事,不是轻易就能盖过去的。”   吕大看得很通透,他从小作为下一代接班人培养,灌输的都是吕家的荣誉观念,他不能让吕家就此毁于一旦。   吕老爷不知是想到什么,脸色变幻,最后叹气,“可是我们也熬不住多久。”   能拖到今天,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他们只能庆幸朝廷采取的是怀柔政策,不过他们做事,向来是先礼后兵,如果还继续僵持下去,恐怕后果更不堪设想了。   吕大安慰道:“快了,咱们的粮食还能坚持十天,十天的时间,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但愿吧。”   “……”   吕家父子在书房里商议了接下来几天的发粮和巡逻守卫事务,到了下半夜才双双离开,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叶君书在地上躺了大半天,一动不动,浑身都僵硬了。   等灯火熄灭,脚步声走远,巡逻的护卫经过一波,叶君书才小幅度动动身体,然后慢慢挪出去。   随后李玙也挪了出来。   叶君书在李玙出来的一瞬,就扶着他起来。   此处不是聊天的地方,两人并没说话,默契地准备离开吕宅。   一路上有惊无险,两人远远地离开了吕宅。   他们寻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两人互相看着,一时无言。   李玙一身黑衣,脸上绑着块黑布,到现在也未取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叶君书衣衫褴褛,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看不清容貌的黑灰,只有一双眼睛勉强看得出来。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声音几乎重叠,听到对方的声音,他们又停了下来。   两双眼睛继续对视。   叶君书忍不住率先乐了,他笑道,“阿玙,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能看到你,我很开心。”   他还以为要等他回京才有机会看到阿玙呢!不想他也来这边了,阿玙既然会去夜探吕家,应该是接了秘密任务了吧?   叶君书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李玙忍不住道,“抱歉,没有认出你来。”要不是叶君书喊了那一声,他都下狠手了。   叶君书摇头,“没关系,我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   当时黑灯瞎火的,叶君书以前没和李玙交手过,所以打了好一会儿都没认出是熟人,如果不是看到那一双眼睛,叶君书还真认不出来。   李玙心里很疑惑,他不懂,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了,叶君书怎么还会认得出他来?   想到他上次说的那些话,李玙顿时有点不自在。   难道就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无论他什么样,都能认出来么?   叶君书似是看出李玙的疑惑,他抬手虚点,“眼睛啊,阿玙的眼睛我认得。”   平时李玙都是戴着面具,只露出小半边脸和眼睛,叶君书早就将他的眼睛轮廓印在心底,一看就能看出来。   “嗯。”李玙应了声。   “阿玙,你什么时候到的?会留多久?”叶君书忍不住期待,如果阿玙也要在这边待几个月,那他们不是时不时能见面了?说不定过年也能一起!   这么一想,叶君书没法和家人过年的不舍和惆怅就冲淡许多,还有阿玙在啊!   “我比你早来几天,等案情结束,就回去了。”李玙不确定他会留多久,不过他来这边,除了公事,还有自己的私事……   叶君书希望自己能尽点微薄之力,“方便说说吗?我有没有能帮得上你的地方?”   李玙看了看叶君书,说到正事,就严肃多了。   他道:“我在追查那笔银子的下落。”   叶君书点头,并不意外,他之前猜到了。   “有线索了吗?”   李玙点头,眉头微皱,“我去崔府查探过,来得太晚,很多蛛丝马迹都已被抹去,不过总算揪住了点尾巴。”   “崔亮道贪来的银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运往一个地方,他的心腹在这场动乱里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所以并不知道接头的那一方是谁。   不过我有个猜测,那个人,应该就是蔡知府……”   叶君书看着李玙有条不紊的说着自己的推测和证据,眼睛发亮,心中充满骄傲,这就是他的阿玙,真是厉害!才来几天,就将事情摸得那么清楚了!   不像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的。   不过阿玙推测出来的东西,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觉得蔡知府有问题。   虽然蔡知府表现得完美无缺,没有一丝异常,但是,这样反而让他更有嫌疑。   既然蔡知府一直是个有才能的人,那就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治下有发生这么严重的贪污,而这里头谁能将消息压下去,遮得密不透风,也只有知府才有这么大的权利。   虽然没证据证明他有直接参与,但起码,在这件事上,他肯定是知情的。   叶君书也将自己的想法和李玙说了,而说到他为什么要去探查吕宅,叶君书将这段时间的对峙也说了,“我觉得吕家也有问题。”   李玙道,“我也有这个怀疑,但是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很多证据被毁个一干二净。”   他看着叶君书,别有深意道,“吕家百年来一直是百姓心中的良善之家,这么多年来,是吕家一直在尽心尽力为百姓们谋出路,两年前,吕老太爷积郁成疾,最终重病去世。”   叶君书点头,“所以,吕家从中肯定扮演过什么角色,不然不会那么着急要将崔亮道处决。”   恐怕是怕崔亮道将他们攀扯出来。   “阿玙,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玙道:“我去查探一下蔡府。”   叶君书表示知道了,“蔡知府这些天一直在这边,如果有证据的话,他不是放在安全的地方,就是贴身带着,我会注意的。”   蔡府在府城里,离这里也要好几天都路程,李玙这一走,又要好几天见不了面了。   不过知道他人还在这边没那么快回去,那他们还有见面的时间,叶君书有很多话还没对李玙说,但此时此刻不适合儿女情长,他们各自有公事要办。   所以叶君书再不舍,还是没说什么挽留或是跟着去的不成熟的话,他表示自己会帮助他。   等这边的事完结,他们就该好好谈谈了。   李玙还会在晋江城停留两天,叶君书明天晚上才和廖副尉回合,干脆这点时间内,他跟着李玙行动了。   反正他们现在都是在查探吕府。   虽然方向不一致,李玙是要查银子的下落,叶君书是要找出和平进入晋江城的突破口。   不过终究殊途同归。   还可以互通有无。   叶君书思来想去,还是找那个行五的吕家少爷作为突破口最合适,不管怎样,城里的百姓等不了太久,再过几天,气温会更低了啊!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叶君书后来想了又想, 觉得找吕五的作用并不大,李玙有人手,叶君书有想法,两人集思广益, 思想碰撞, 很快就理出吕家这么做的原因。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 但八九不离十。   叶君书干脆单刀直入,直接去找能做主的吕大谈判。   叶君书相信他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   叶君书在李玙的陪同下,再次潜入吕宅。   他们已经探到吕大的住处。   虽然吕大已经有夫郎有孩子, 但是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和自己的夫郎一处, 而是一个人在另一个房间休息。   刚好方便了叶君书两人。   他潜入进去时,吕大还没休息,叶君书和李玙突然出现时,吕大也仅是脸色微微一变, 随即就恢复镇定。   哪怕有把匕首架在脖子上,吕大也没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他眉头紧皱,“你们是谁?”   叶君书这时已经将脸上那一层黑泥擦干净了,同样换上一身黑衣, 脸上遮了块黑布。   在喜欢的人面前,叶君书自然会注意起自己的形象,有阿玙在, 他不用遮遮掩掩的混迹在城内,就换下自己那一身乞丐装了。   乌黑的头发束在头顶,整个人那叫一个丰神俊朗。   而李玙,同样一袭黑衣,面上没遮黑布,不过戴上了面具,遮住大半边脸。   叶君书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收回匕首,拉下黑布,露出真容,而后淡淡笑道,“吕大少爷,在下是朝廷特派通判,名叶君书,咱们聊聊?”   叶君书一开始以兵相待,是为避免他第一时间喊人,确定他镇定下来后,他就直接抛出自己的诚意了。   他这么做,是有八成以上把握,才不介意被对方知道自己的。   吕大的面色依然冷淡,语气有些嘲讽,“夜班三更不请自来,还如此偷偷摸摸行事,还真是别开生面的聊天方式。”   叶君书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态度,“请见谅,除了这个方式,还真找不到和你对面的机会,实在是逼不得已。”   若不是吕大这边一直拒绝正面交锋,叶君书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聊的。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们现在马上离开,否则,你们今日别想走出吕家!”   吕大的面前是两个身手不凡的人,他识时务,知道此时喊人没意义,便试图低声喝退他们。   叶君书丝毫不露怯,他看着吕大道,“吕大少爷,不出五日晋江城内的粮食就告罄,保暖物资也无法保证让百姓熬住几天后的再一次降温,在下想问,吕大少爷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叶君书轻声细语的,却让吕大再度变了脸色。   李玙的私下调查得知,内城的形势远比昨天偷听到的严峻。   目前的库粮,根本挨不到十天。   “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吕大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他沉着脸没说话。   叶君书指指外头,“朝廷运送的物资就在城外,只要你愿意打开城门,这些问题马上就会解决。”   “不瞒你说,朝廷的耐性已经被你们消磨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们还是冥顽不灵,到时候就要采取强硬手段了。”   “你是个聪明人,稍微一想,就知道我没有在说谎,我们是不愿意见血的,否则,我们不会特意走这一趟。”   吕大勾起讥讽的笑,“你们这些狗官,都是官官相护的,我们若就此妥协,恐怕那贪官的事,就此无疾而终吧!”   “凡事都有两面性,人有好坏,有贪官自然也有好官,一杆子就打死,未免太过偏激。”叶君书道,“崔亮道还不能杀,朝廷的态度远比你所知的还要坚定,陛下要借此揪出其背后的大鱼,还有找出那些下落不明的赃银。”   吕大的目光闪闪。   叶君书就道,“我们知道你们想掩盖什么,崔亮道贪污受贿期间,你们吕家私底下,给他们提供便利了是吧?”   吕大冷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初做了错误决定的是你们老太爷,而且吕家并未直接参与进来,不管最后有没有暴露出来,对你们吕家不受任何影响。”   叶君书稍微点到即止,向他说明,他们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的多得多,“你们为百姓们做得,已经够多了。”   吕大没想到,那些他们拼命抹去掩盖的事,还是有人查到了,提心吊胆这么久,他反而冷静下来。   吕大以为他们的证据没有销毁完,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丝毫没有想到,这些全是对方靠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来的,手里根本没有实质证据。   吕大看着叶君书道,“你们想怎么样?”   叶君书和李玙对视一眼,随后叶君书开口道,“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一,你协助我们安抚好晋江百姓,平息这场变乱带来的所有后遗症。   二,把你所知的线索告诉我们,协助我们捉拿背后之人,追回赃银。   而我们保你吕家无损分毫。”   这个条件很让人心动,他如此对峙朝廷的原因无非也是为了这个,他不能让百年吕家毁于一旦,从此覆灭。   只是——   “我怎知你们可不可信?”   叶君书想了想,发现自己的确没有能让人信任的身份,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官而已,就算自己自信能保得住他们,但是对方无法信任。   于是叶君书看向李玙,李玙会意,往前一步站出来,取出一块黄澄澄的金牌。   “我以李家的名义向你承诺。”   李家?吕大大吃一惊,“可是镇国大元帅的那个李家?!”   李玙点头。   “既然是李家,我信你们。”   既然有泰安帝亲赐的令牌,那面前之人的身份做不了假,类似守护神存在的李家在大夏人心里,是个极为敬畏爱戴的存在,吕大也不例外。   吕大没有问面前的人是李家哪位,他本就聪明,李家人里能得皇帝如此看中的,不是李大元帅,就是李三公子。   听闻大元帅为护边疆,最终落下不良于行的毛病,那面前之人,应该就是三公子了。   这么一想,吕大的态度就恭敬许多。   叶君书看了,心里更是骄傲,他家阿玙就是厉害,单单一个李家,意义就非同寻常。   吕大这么轻易答应合作,是有私心的,他能拖一天就一天,实为下下策。   但没办法,崔亮道被朝廷关押,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无法做其他动作,只能死守着这个地方。   既已和李家合作,就意味着,他们吕家能保住了,这样一来,他也没理由继续隐瞒了,便说起一段往事。   事情正如他们所料,吕家的确有参与了一些,但吕大实际知道的并不多,只比他们多一点点。   事情都是前任当家,也就是吕大的爷爷做下的。   当初崔亮道刚来这边,没多久就暴露真面目。   吕家作为大家,首当其冲的受到关注。   自古民不与官斗,但若是个贪官,他们可以使点手段将他赶走。   只不想,崔亮道的后台如此之大,直接压过了他们这些地头蛇。   最终以他们赔了好大一笔银子为结果,才没让崔亮道死盯着吕家不放。   但那只是个开始。   自那以后,每年这样那样的孝敬不计其数。   后来为了保住吕家,只能和崔亮道虚与委蛇。   当然,这一切都是老太爷亲自接触的,吕大那时很多事务还没接触过,吕大也不清楚。   直到几年之后,老爷子突然病倒了,是常年郁结于心,才引发的重病。   后来老太爷临终前,才将事情说给吕大父子听。   原来早些年老太爷不得已,让渡了一条重要线路出去,没想到这条线成为崔亮道运送民脂民膏的路,这让老太爷生生内疚而亡。   他觉得如果不是他提供了这条线,崔亮道就不会越来越猖狂,老百姓也不会过得越来越水深火热。   常年郁郁寡欢之下,老太爷怀着巨大的心结,重病而亡。   临终前,才将这事告诉了吕大父子。   吕大现在为百姓做这么多事,亦有一份赎罪的心理在。   同时,为了保住吕家的盛誉,他们努力隐瞒这段旧事。   那条线让渡得彻底,连吕大都不清楚最终接头人是谁,现在是什么样。   吕家虽然从头至尾没做过什么坏事,但是袖手旁观,对他们来说,同样是个犯罪。   哪怕当初是为了保住吕家才和崔亮道假意周旋,但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做了帮凶。   叶君书和李玙对视一眼,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件事,不出意外的话,这条线应该就是崔亮道运送赃银的线了。   李玙又细问几句,可惜吕大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也都不知道。   不过对李玙来说,这是个极大的线索,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到后面,能挖出来的都挖出来了。   叶君书再度保证会护住吕家,吕大也保证自己明天一定会开城门迎接他们进城。   到下半夜差不多天亮,叶君书和李玙才悄悄离开吕家。   李玙得了新线索,需要马上去查探,叶君书要回去和钦差他们说吕家答应开城门的事,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所以再怎么依依不舍,他们也要暂时分别。   叶君书目送李玙消失在夜色中,自己才摸出到城外,回到大本营。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叶君书廖副尉回来的时间比叶君书早。叶君书来到他们驻扎的营地外围时, 就看到廖副尉带人巡逻的身影。   叶君书心里一松,遇到熟人就好办了。不然进去都有难度。   不过廖副尉告诉了叶君书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钦差大人等人的耐性似乎已经被消耗完,似乎要以硬碰硬了。   廖将军已经接到随时待命的通知,似乎准备趁其不备, 一举攻占。   到时候, 拒不服软的吕家, 下场可能不会很好。   而深得民心的吕家如果被问罪,那些百姓一定会为其反抗,到时冲突一起,恐怕就要流血了。   这是他们最不乐意见到的。   幸好他和阿玙已经和吕家达成协议, 一切还来得及。   叶君书在廖副尉的掩护下,轻而易举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收拾一通后, 已经天亮了。   他一出门,就碰到邓鸿远 。   邓鸿远看到叶君书就是一阵幸灾乐祸。   “叶大人,你真是贵人事忙,见你一面真不容易。万大人已经说了, 如果你还有其他事的话可以去做自己的,不用跟在他身边。我在就行……”   邓鸿远前前后后说了一番话,话里话外无非是叶君书在上司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而邓鸿远俨然成为钦差大人身边的得力助手。   叶君书笑笑没说话。   邓鸿远见叶君书一直往议厅走,今天早上还有一场会议。   叶君书推测, 应该是要做下最后的决定。   还好他刚赶上,得亏有阿玙的帮助,不然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接下来,就交给他了。   邓鸿远见叶君书要去见万大人,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但不知是想到什么,眼里明显是看好戏的情绪,没再做阻拦。   叶君书去到议厅,廖将军等人已经在此,没多久,万兴昌在其他官员的簇拥下走进来。   叶君书朝他们行礼问候,万兴昌只面色淡淡的应了下,随后就当叶君书不存在似的,和官员们直接商议起事务。   邓鸿远殷勤的走到万兴昌身边,末了还得意的朝叶君书一瞥。   叶君书安静的站在一旁。   蔡知府在那唉声叹气的,面带愁容,他还是不赞同用兵。   但是他们对峙了那么多天,事情还是没有进展,再这么下去,对陛下也不好交代。   而且事情迟迟无法得到解决,也向世人彰显,他们的能力不足,这是他们不乐意看到的。   一天天过去,强行用兵的附议越来越多,最终压倒东风。   不过蔡知府再三强调,不能伤害百姓分毫,最好以计谋攻占,赢得不流血的胜利。   这样一来,剩下的事就交到廖将军手上了。   战争的事廖将军他们最懂,其他文官就不指手画脚,万兴昌他们只要看到结果。   叶君书听了好一会儿,到后面,事情快要落幕,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拱手出列——   “各位大人,且听下官一言。”   大部分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叶君书身上,他们和这个人接触不多,基本没什么交流,因此都没怎么表态。   万兴昌沉吟了下,没说话。   蔡知府看了眼万兴昌,随后和蔼的开口道,“你说说。”   叶君书看向万兴昌。   万兴昌见叶君书如此态度,心里好受点,然后点点头。   叶君书便道,“下官认为,无需动兵,咱们今日就可以直接入城……”   他的话才刚开了个头,邓鸿远就插嘴道,“叶大人这话未免太虚,如果不动兵就能进城,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在场的官员,听了这话,对叶君书就有了几分轻视,这小子太过狂妄。   叶君书好脾气一笑,但语气坚定,“各位大人且听下官说完,下官有幸见了吕家当家人一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沟通一番,已经说动吕家大开城门,迎咱们入城,并全力协助咱们安顿好受难百姓。”   叶君书简明扼要的将事情说一遍,当然隐去阿玙的踪迹。   他这些话出口,并不太让在场的官员们相信,这谎说得,真是不用打草稿。   如果吕家真这么通情达理,他们也不会还被拒之城外,单凭叶君书这嘴皮子,就能将冥顽不灵的吕家说通?   他们谈了那么多天,都无法说通对方,这个叶君书,到底有何能耐,能做到他们都做不到的事?   那些官员哪里知道,他们没有抓住重点,吕家为的,是不想名誉扫地而已。   在叶君书看来,吕家没有做什么坏事,他们是杞人忧天了。   不过这正和叶君书的意,他们有所忌惮,才好谈合作。所以叶君书没必要告诉他们,他们其实并没做错什么。   吕家是个聪明人,知道和李家合作,对他们才是最有利的。   不过蔡知府倒是很惊喜,“此话当真?”   “下官所言皆属实,如果各位大人信不过,大可到外面一看,想必晋江的城门就要打开了。”   叶君书话才刚说完,就有一个士兵前来禀报,“启禀将军,晋江城门打开了。”   他们时刻关注着城门里外的动静,稍微有丝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到。   这不,一看城门有异,士兵马上就上报了。   廖将军一听,顿时抚掌大笑,“好,很好!这仗不用打了。还是叶大人有办法,竟然说动他们了。”   叶君书谦虚,“大人谬赞。”他还是沾了阿玙的光,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抓住吕家的把柄。   一时之间,在场官员的神情各异,看叶君书的目光都变了。   前一个他们还在心里嘲笑叶君书不知天高地厚,下一刻就来报城门真的开了?!   邓鸿远忿忿道,“谁知道是不是陷阱,万一是为了骗我们进去的,若是让我们中了埋伏,你担待得起吗?”   叶君书还没回话,廖将军就大手一挥,混不在意道,“有本将军在,那点兵力不足为惧,容本将军亲自前去一探究竟,就能知虚实。”   廖将军早就蠢蠢欲动了。   若不是出发前元帅再三吩咐要听令行事,他们不会墨迹到现在。   不是他夸大,这个满是筛子的城,他带两百个精英随便就能攻占,何须在这里畏畏缩缩的裹足不前。   对方城门都开了,想必叶君书的话起码有八成可信。   万兴昌倒是小瞧了他,没成想他一声不吭的,就闹出这么大的事。   万兴昌道,“既如此,就麻烦廖将军先去一探究竟,如果叶大人所言非虚,攻占计划取消。”   “本将领命。”   廖将军拱了拱手,随后快步离开。   蔡知府赞赏道,“如果我们真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城,小叶大人的功劳可就大了。”   叶君书拱手道,“大人说笑了,一切全仰赖众位大人,下官并未做什么。”   万兴昌淡淡道,“谁功谁过,本官会一一如实禀报的。”他的心情看不出好坏,身为上司,属下不听话还瞒着自己私自行动,哪怕立了大功,对他来说,也是不讨喜的。   “我们也出去看看。”   “是。”   一行人前前后后出去,纷纷站在高处眺望,可以看到廖将军带着一半的人马往城门方向驰去。   自此叶君书保持沉默,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保持微笑听其他官员高谈阔论。   半个时辰后,廖将军遣了人过来,道城里很安全,他们都可以进去了。   然后才在万兴昌的吩咐,廖副尉的指挥下,拔营进城。   既然已经确定安全,万兴昌一行官员便在十几个官兵的护卫下进城与廖将军会合。   粮食等物资晚一步,叶君书本想留下来和廖副尉一起,看运物资,但转念一想,吕家对朝廷官员本身印象就不好,他没在之时万一起冲突就不好了。   有他在,起码有周旋的余地。   叶君书就跟在万兴昌的部队进了城。   吕家几个重要人物都在晋江府衙,似是特意等他们的到来。   吕大父子都在这里头。   “罪民参见钦差大人!”   万兴昌坐在最上头,对吕家人的态度很是平和,“各位不必多礼。”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朝廷知道你们的委屈,特地嘱咐本官严查惩处,为你们讨回公道。你们放心,接下来就交给我们……”   “不过你们的做法实为不妥……”   万兴昌一会儿甜枣一会儿棍棒的敲打。   起码面上吕家是虚心接受的。   叶君书不经意和吕大对视了下。   气氛平和不跋扈,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叶君书心里松口气。   看出吕家是诚心帮忙后,很快就陷入安抚民心的进程中。   他们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粮食和保暖物资,还有银钱,都是为了让百姓渡过这个冬天,那些钱,是让他们明年重新开始生活的补助。   这里头的很多道道,晋江的地头蛇吕家才最清楚,只有他们才能让百姓们不闹起来。   吕家带头闹出这场混乱,按律来说是足以满门抄斩的大罪,不惩处的话,朝廷的威严何在?   但是考虑到是形势所逼,他们一直是在为百姓着想,如今还积极参与安抚百姓。   吕家最后论功过时,可能不会被惩罚得太重。   晋江内没引起多大混乱,就听从安排过新一轮的寒冷期。   邓鸿远又开始上蹿下跳。   叶君书似是不小心说漏嘴,他还肩负为大皇子刷百姓好感值的任务,还透露出这批物资里,有一部分是大皇子捐的。   邓鸿远就迫不及待的跟叶君书抢任务,深入基层,不停的宣扬大皇子的宅心仁厚,和在这场人祸里无私的奉献。   久而久之,有了希望的百姓们,慢慢的开始夸赞大皇子的功绩。   最后演变成,这些粮食物资,都是大皇子心系百姓仁义慷慨付出的,在百姓心里,感激的人从朝廷变成大皇子。   叶君书看到邓鸿远看着老百姓不停地的赞颂大皇子时骄傲的脸,心中冷笑不已。   赞吧,赞吧,最好让老百姓只知大皇子而不知皇帝。   就不知道,皇帝在知道晋江之事的功劳全在大皇子身上,大皇子的威望空前高涨比皇帝还大时,皇帝是个什么心情。   要知道,当今现在还正值壮年……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灰暗的天空中, 停了好些天的雪又开始下起来,夹着呼呼的北风,纷纷扬扬的飘落,将凝结成冰的世界, 覆上一层白。   城外一个僻无人烟的山丘, 一行衣着简便的黑衣人护着一个气质非凡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 随后不顾风雪,丝毫不停顿的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外走。   没走一段路,就有己方的人牵着数匹高头大马在前方,明显是来接应的。   一行人纷纷骑上马, 扯着缰绳,迅速策马往远处离去。   不多时, 他们明显发觉背后有追兵,连忙加快速度,不停地策马。   然而他们没想到,还有一波人竟然已经在前头等着他们。   二十来个骑着大马的彪型大汉, 成锥字形排开,一身煞气骇人,直直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远远看到人,连忙“吁”地一声,拉着缰绳勒马停止奔跑。   马嘶鸣一声, 两只前蹄在半空中高高扬起,随后落下,在原地来回转悠两圈, 然后调转马头,似乎想换路线离开。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   身后的追兵已经赶到,最后呈瓮中捉鳖包围起一行人。   下了大半夜的慢慢地停了。   一个人从追兵中骑着马走出来,他看着包围圈中的一个人,挑眉说道,“蔡大人,这么晚了,偷偷摸摸的要到哪里去?”   被一干黑衣人护着的,正是眉目慈善的蔡知府,他温和笑道,“城府里传来急讯,本官记着回去处理,半夜三更的闹出来未免劳师动众,所以本官只留了个讯息,自己先一步回城府了。”   “是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畏罪潜逃呢!”   “廖副尉说笑了。”蔡知府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本官这就先行一步,劳廖副尉帮本官和众位大人解释一番。”   廖副尉掏掏耳朵,露出一口牙,“有什么事,自己回去和钦差大人解释吧!”   蔡知府微微沉下脸,随即又挂起笑容,“廖副尉,本官确是有急事,不若通融一下?”   这时,前面阻拦了他们去路的其中一人淡淡地开口,“蔡俍荣身为四品官员,一省知府,知法犯法,在职期间伙同崔亮道搜刮民脂民膏不计其数,更是利用职权包庇罪恶……最终犯下滔天大罪,今证据确凿,特奉捉拿归案。”   此人正是李玙,他这些天来顺藤摸瓜,历经艰难险阻,最终找到证据,还追回了赃银。   第一时间他就来捉拿蔡俍荣,幸亏他们来得及时,不然,他就要逃走了。   蔡俍荣听到这话,彻底沉下脸,“话可不能乱说,本官这些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随随便便就给本官泼脏水,陛下明察秋毫,一定不会让你们为了排除异己,设计铲除忠臣的!”   他说得慷慨激昂,听的人却觉得讽刺,廖副尉冷声道,“有什么冤屈,到陛下面前喊吧,带走!”   李玙查案之时,不仅有自己的亲信,还有陛下暗派的手下协助,事情做起来事半功倍。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他们也不会明晃晃的抓人。   谁能想到,多年来作风良好,年年政绩评优的知府,会是引发晋江民变的幕后黑手呢?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暴露出来,他们没有错过任何蛛丝马迹,还真查不出来这事和他有关。   只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围剿的士兵逼近,护在蔡俍荣身边的黑衣人亮出武器,将蔡俍荣护得密不透风。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蔡俍荣一看情势对他不利,没有回旋的余地,便彻底撕下良善的面孔。   李玙和廖副尉这边见状,亦纷纷亮出武器,一场厮杀眨眼就开始上演……   *   紧闭的木窗突然被推开,叶君书见外头院子刚扫除干净的地面又覆上一层霜白,两手合拢,放在嘴边哈气。   夜已渐深。   叶君书却突然睡不着觉。   他的思绪很是纷乱。   这些天他和吕家一起,为受难百姓做着些事。   叶君书随着去了几次周边被毁的村庄,满目苍夷。那是这场动乱带来的最直接的伤害之一。   这样的天气无法调动人力重建村庄。   无家可归的百姓只能继续留在城内,统一收留。   只是人一多,就容易发生混乱。   原先吕家是将所有人都弄到一个地方,暂时给他们提供了居住的地方,直接一起打地铺,烧一大盆碳取暖。   那样人多且杂,时间久了不好管理,会引起矛盾。   叶君书提议先划出一大片区域,按同一村落一起,划出一片片小区域。   每个村子都有德高望重或者领导力的人,比如村长族长之类的,由他们管理自己的小村子,不容易错乱。他们也省心。   叶君书的方法很实用,上面便采纳了,这么一分,他们也好管理多了。   叶君书他们此行是为解决这场动乱,安抚百姓,现在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将来如何让他们重建家园重新生活,并不在他们的任务范围内,那是新一任知州的职责。   他们现在剩下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渡过这一年的冬天。   朝廷在晋江百姓中的威望刚刚重建起来,不能让他们彻底对朝廷失去信任。   尽管明年他就回去了,但叶君书还是很认真的为这个地方寻找出路,力所能及的做一些自己能做到的事。   叶君书想,他实地考察过后,因地制宜设计出方案,一定要让这方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方百姓这些年被剥削得那么狠,恐怕不容易恢复元气,叶君书希望自己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整理成本子,到时想办法往上递,希望能被采用。   叶君书和吕大这些天相处下来,倒是多了些情谊,颇有中惺惺相惜的感觉。   吕家的人心地都不坏,可能有些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还是善良的。   这也是李玙和叶君书愿意为吕家隐瞒无意中助纣为虐的事实的原因。   老太爷为保吕家对崔亮道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还是抵不过良心的谴责,郁郁而终。   吕家其他人当时不知道吕老太爷曾经做的事,但后来知道后,也会为了赎罪而不畏强权为百姓杀出一条血路。   而最后求的,只不希望吕家百年声誉蒙羞。   所以不惜判罪问责。   叶君书本心里还觉得吕家有些夸张。   吕老太爷当年提供那条线时,并不知道崔亮道会拿来做坏事,最终催生其更多的贪欲啊!   何必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呢?   然而吕大却说,无心之失也是失,袖手旁观也是一种罪。   就这一句话,让叶君书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好似站在悬崖边缘,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如果袖手旁观也是罪过,那他是不是也在犯罪呢?即使现在没有,将来也会犯的吧?   叶君书披着披风,站在窗口,被风吹了一夜,头脑慢慢开始清醒。   或许,他走错岔路了。   第二天天亮,叶君书才发现原来昨晚出了很多大事。   叶君书在思考人生之际,蔡知府带着亲信逃离晋江,不过被及时得到消息的廖副尉他们堵住了。   剩下的官员们都聚在一起,多日不见的李玙站在万兴昌旁边,淡漠地说着事态的发展。   崔亮道只是蔡知府敛财的工具之一,蔡知府才是幕后指使,目前已捉拿归案,由廖副尉亲自押解回京,等候判决。   消失无踪的赃银也尽数追回,因数额巨大,已由廖将军运送回京,李玙留了十分之一在这边,用于年后建设家园补助。   晋江内的兵马和安全问题,悉数交给李玙接管。   万兴昌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高高兴兴的听从李玙的安排。   且不说李玙是李家人,单他手里有代表陛下的令牌,就足以让万兴昌给足面子了。   叶君书看着李玙指点江山的模样,眼里的光芒简直要溢出来。   他骄傲地想,阿玙真是太厉害了!短短时间内,就将所有事情解决了!   虽然阿玙说得简单,但过程中一定很惊险,不知道阿玙有没有受伤。   最让他高兴的,阿玙这几个月真的留在这里了!   叶君书勉强端住面部表情,心里已经乐得直哈哈笑,他能随时和阿玙见面了!   事情告一段落,整个内城似乎都陷入猫冬的情绪,大家都不怎么出门了。   除了叶君书。   他往外面跑得更勤快了。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的,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多收集点信息,好能帮上忙。   现在阿玙来了,他就能有很多理由喊上阿玙一起了!   想到就行动,叶君书兴冲冲的跑去找李玙,一照面就直接问:“阿玙,我们出去走走吧!”   李玙看到叶君书似是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积雪沉甸甸的压在屋顶枯枝上, 地上厚厚铺了一层洁白,放眼望去,深色与纯白交织,勾勒出一幅冬日的雪景画。   大街小巷的路面积雪已经盖过脚腕, 人行走在上面, 不时会响起轧过的细碎声音。   这两天的气温还太低, 民心才刚稳定,再过两天,气候回温,可以组织青壮年清理街道。   所谓饱暖思淫欲, 当前为他们解决了最迫切的饱暖问题,就有力气滋生是非。   人们有事可做就不容易胡思乱想, 不然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容易惹是生非。   叶君书想,反正要给百姓们一些银钱补偿的,不劳而获长久下来不是件好事, 干脆雇佣百姓干活,青壮年一天十五个铜板,最重要的是能消耗他们多余的精力。   当然补偿还是要给的,家里有老弱的,就按人头补偿。   叶君书觉得这样的做法利大于弊, 可以考虑。   大街上的行人不多,大冷天的出来窜门的极少。   只有五人组成一组的巡逻队在大街上有秩序的走动。   避无可避撞见叶君书和李玙两人时,都恭恭敬敬的打招呼。这些兵将都是威武军军营出来的, 自然认得李玙。   他们一路往前走。   叶君书在前面带路,李玙也不问叶君书要带他到哪里去,只是默默跟着。   叶君书记得那天那对爷孙的家就在这附近的。   不过他半途就离开了,没有跟着他们到家,所以他不知道具体位置。   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叶君书不知怎地就记挂上了。   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这段时间和百姓们接触,叶君书有心关注,却一直没看见祖孙两人,叶君书还担心他们会不会出事。   路上,叶君书忍不住将那天的事给李玙说了。   他第一想法愿意和吕家合作,就是那天给他留了好印象。   仆似主人形,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   那天给他们打粥的人一点也不跋扈。   看到老幼,还会特地打粘稠点,看到他的碗裂口太大装不多,也会给他打粘稠点,从这些细节就能看出来,那是个心善的人。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   叶君书在这附近走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只得放弃,算了,就当他们有缘无份吧。   他们正要离开,经过一个巷子时,隐约听到从里头传来几声喊:“乖崽,乖崽,快过来……”   叶君书听着声音有几分熟悉,还有那熟悉的称呼,便知道他要找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于是找到门去敲了敲。   里面倏地一静,不多时就听到门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问:“是谁呀?”   叶君书特地压着嗓子,跟那天一样,“樊大爷,是我,叶大勇。”   然后门后就传来门栓拉开的声音,接着咿呀打开,叶君书一看,果真是樊大爷。   真是凑巧,他刚要放弃寻人离开,人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叶君书弯弯眉眼,“樊大爷。”   “大勇小子?”   “是我。”   樊大爷还记得那天那个小子,只是那天他灰头土脸的,穿着还和乞丐似的,跟现在真是天壤之别。   而且长得也俊,只有一双眼睛让樊大爷觉得熟悉。   樊大爷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什么事没见过。   稍微一想,就知道那个叶大勇只是个化名,这是朝廷的人伪装潜伏进来的打探。   樊大爷的神色冷淡了点儿。   叶君书自然注意到樊大爷神态的变化,他歉意道:“对不起,樊大爷,晚辈欺骗了您,晚辈不叫叶大勇,叫叶君书,不是上三村人。”   叶君书没有解释什么,老老实实的道歉。   这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欺骗人是事实。   樊大爷淡淡道:“大人言重了。”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不想和明显就不是一般人的人来往,尤其这个戴着面具的陌生人,气度更是不凡,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阶层的人。   樊大爷家徒四壁,只有一个孙儿相依为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因此无所畏惧。   他正要闭门谢客,这时乖崽从后面跑过来,然后藏在他樊大爷身后,厚重棉布衣服裹着的小手抱着樊大爷的大腿,然后露出一双大眼偷偷地看着陌生来人。   叶君书低头看向小孩,友好的露出一个笑容,“乖崽,我是叶叔叔,还记得吗?”   乖崽盯着叶君书看,不说话。   樊大爷低头看了看自家孙儿,似是想到了叶君书曾经分食给小孩,心软了一瞬,然后就打开门让他们进来了。   他取出两只碗,给叶君书和李玙倒了杯热水,“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两位大人不要介意。”   “樊大爷客气了。”   叶君书随意扫了眼,小小的房屋,空荡荡的没什么物品,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算只有爷孙俩,也是认认真真的生活。   樊大爷离开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有好几块饼子,看着和干粮差不多,可以放很久的那种。   “樊大爷,您太客气了!”   第一批粮食已经分发下去,这些一定是他们分到的粮食做的。   分粮时已经计算得很清楚,百姓们省省吃的话,即使不能吃饱,但也不会饿死。   叶君书哪能吃他们的口粮?因此盘子里的吃食他们一动不动。   樊大爷见他们一副不会马上离开的架势,颇有要和他长谈的样子,也没说赶人的话,只是也不怎么说话,就听叶君书在那说说家常。   叶君书觉得樊大爷很多事情看得很通透,不像是没有见识的老百姓,倒是很乐意和他说说话,只是对方不爱搭理他。   叶君书并不气馁,他聊家常似的开口问道:“樊大爷,我看过晋江州志和其他相关资料,对这里的地形很好奇,您见多识广,知不知道造成晋江如此奇特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这里依然会下雪,说明还是有水源的,为什么土地会贫瘠,无法播种作物呢?来年开春积雪融化,雪水会浸润大地的吧?”   叶君书琢磨挺久都琢磨不透,虽然他不是地理专业,但是稍微想一下,就觉得不太合理。   会下雪下雨的地方,还会缺水?那些水哪里去了呢?即使全蒸发掉,但是会回馈大地啊!   这里的地形并不是很崎岖,也有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气候不算太恶劣。   然而可用耕地却人均不足一亩,真是太奇怪了。   叶君书曾拨开积雪看土地,那些土质并不是石灰岩,不过也不是什么好的土质,一点儿也不肥沃。   叶君书不知道是不是整个晋江都是这样的,所以想找在这里生活多年的本地人了解一下。   桑大爷并不是很乐意说,但是叶君书问得诚恳,而且是心系百姓,关注民生的话题,他最终拗不过,解答了叶君书的问题——   “这里是被老天爷放弃的地方,土地留不住水。”   樊大爷的回答看似很荒诞,但是凡在晋江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即使每年都有降水降雪,但他们脚下的土地也留不住水。   万物生长离不开水的滋润,没有水,无论是什么作物,都没法有好收成。   幸好老天爷开恩,留有一线生机,他们勤勤恳恳的话,也饿不死。不然,这个地方,早就成为一座空城了。   只可惜,天灾不常有,人祸却是人为的。   晋江州之所以叫晋江,是因为其有一条贯彻城里城外的大河流,就叫晋江。   以前这里也是个美丽富饶的地方,不过百年前一场巨变,仿佛一夜之间,这么大的一条河流突然干涸了,当时闹得人心惶惶,差点引发巨乱。   那时人人都说是天谴,是天子不仁,降下的惩罚,不过那时还是前朝末年,皇帝的确残暴,不然最后不会被推翻建新朝大夏。   那是百年前的旧事了,此时去深究没甚意义。   只说这里,自河流干涸之后,再也没出现河流,长年下来,就造成土地贫瘠,如果不是偶尔还会降雨,勉强能种些耐旱的作物,这里可能会变成一片荒地,百姓都会搬迁走。   但就因为还有这一线生机,所以本地人大都故土难离,不愿远走他乡。   这也造成,这里基本年年都是朝廷救济的地方,每年无法完成税收指标不说,还得救济。   以叶君书的理解来看,应当是地壳运动才引起河流一夜之间“消失”的。既然偶尔还会降雨,没有彻底干旱,那就说明这里其实还是有水的。   应当是有暗河之类的存在。   叶君书没深入研究过地理,对这些不了解,也不知自己推测得对不对。   大自然的运动是最神奇也不可思议的,产生这样的情况一定有原因。   土地留不住水,可能也有这里植被不多的关系。   因为粮食不够,老百姓都到处去挖去找可食用的根草,以能填饱肚子。   长久以往,只会导致情况越来越恶劣。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樊大爷道:“以往不是没有大人想要发展起这边的经济,改善百姓的生活,但是这里三边不沾不靠,就连商队也不怎么来,一直带动不起来。我们也不奢求其他,能填饱肚子就谢天谢地咯!”   他们只要能活下去,再穷苦也没什么,但若是他们的父母官是个贪官,那他们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叶君书坚定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晋江州城比他老家还大,但是比他家那边还贫困,叶君书还以为他们那穷乡僻野已经够穷苦了,没想到还有更超乎他想象的。   樊大爷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两位大人,和崔亮道那贪官不同,是真心为百姓的。   前段时间吕家将朝廷的人迎进城,还让他们惶恐不安一阵。   结果他们不但被发放了口粮,家里有老幼的,还发放了一床厚厚的棉被,还有几斤碳。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他们这些老家伙挨不过这冷冻天。   外面早晚还有官兵巡逻,他们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也不怕口粮被抢。   樊大爷对日子才有点盼头。   他还怕今年之后再也看不到他家乖崽长大了。   幸好他这把老骨头还能看着乖崽,否则,他泉下无颜面对儿子儿夫郎了。   乖崽安静地待在樊大爷身边,一双黑黑的大眼看着桌上的饼子,叶君书忍不住拿了块给他,哄了挺久,乖崽才在樊大爷的点头下,接过饼子。   “爷爷吃。”   “嗳!”樊大爷象征性的沾沾口,然后和蔼地说道,“爷爷吃了,剩下的乖崽吃啊!”   然后乖崽就藏在樊大爷身后小心翼翼地小口咬着了。   懂事乖巧的小孩总是让人心疼。   叶君书问道:“乖崽几岁了?有没有启蒙?”   “九岁了,我们做长辈的对不起孩子,没能力让他读书识字。”   看着比双胞胎还小,没想到已经九岁了。叶君书看着乖崽的目光更是柔和怜惜。   “将来会有机会的。”   叶君书和樊大爷聊了大半个上午,眼看临近中午了,未免樊大爷还煮粮食招待他们,叶君书便和樊大爷告别,同李玙离开。   李玙一个上午基本上没怎么说话。   叶君书深觉自己冷落了李玙,忙侧头问:“阿玙,你肚子饿了吗?”   李玙道:“没有。”而后又问道,“你很喜欢孩子?”   “当然。”叶君书弯弯眉眼,“你不觉得孩子很可爱吗?”   虽然有的时候很磨人,但更多时候,很治愈啊!一想到家里的几个孩子,心都是软的。   想到家里的孩子,叶君书发觉他已经离开他们那么久了,突然好想他们啊!不知道孩子们有没有想他想到偷偷哭鼻子。   叶君书不让自己沉浸在思念里,连忙转移注意力,“阿玙,你能留下来,我真的很高兴。”   “嗯。”李玙镇定地应一声,而后移开视线,耳根子微微发红。   叶君书更加高兴了,阿玙没反驳,说明他留下来,是为了他!   李玙完成了任务,却没有马上离开回去复命,而是让廖将军父子回去一趟,他留在这里。   叶君书很想问他是不是有明确答案了,但是这附近不时有巡逻队经过,不是谈私事的好地方,便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即便李玙说他不饿,叶君书还是带着李玙回去一趟,简单吃了几口,还顺道带上干粮,“阿玙,我们去晋江河道看看吧?”   李玙没意见,严肃应了。   反正他没什么事做,陪叶君书干点正事也好。   晋江河道并不难找,叶君书照着地形图,直接在城外找到大致范围,只是到处是积雪覆盖,如果不是李玙指了指不远处有点凹陷的地方,说那就是晋江河道的一段,叶君书还真认不出来。   当年的地壳运动,经过上百年的时间沉淀,曾经深不可测的巨大河流,已经慢慢变成和河岸差不多高度的地势,就是本地人,也很难认出整个河道的位置。   叶君书观察了片刻,到底被积雪阻碍了视线,看不出什么。   他望着仿佛一望无际的大地,深深叹口气。   李玙见不得叶君书沮丧的样子,便安慰道,“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阿玙,我觉得我好没用。”   他自认为有几分聪明,还有一世现代的记忆,但是,真到实践,他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不会。   叶君书没那么大胸怀,不算是心怀天下,但是看到那么多受难的百姓,还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事到如今,他真的沮丧,哪怕他的记忆里再好,曾经学过的知识还记得,但是他没往民生地理这些方面深入研究过啊,基本上什么都是只知道个基础理论,有这么一个概念而已。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奇遇,他早就将农桑等等在古代运用得上的知识牢牢记住。   哪怕背几个菜谱或是在这里不会突兀的小发明也好啊!   不然他早就发家致富了。   而且,哪怕现在已经当上了官,他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别人手里,他太过自负了,似乎自己把自己套进去了。   明家人曾经差点毁了他们家,如果路哥儿他们知道将来他有一天即使不是自愿也做了不好的事,到时会兄弟离心吧……   叶君书心情沉郁,他突然道,“阿玙,我错了……”   他陡然意识到,哪怕自己的初衷是将明家带进死路去,哪怕自己确信自己不会做坏事,但只要他站在那一方,自己就无法保持清白,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有关,他无法逃脱责任。   叶君书按住额头,苦笑不已。   他自持有几分聪明觉得自己能脱身而出,却忘了很多时候,变数是存在的,他怕他哪天会身不由己。   吕家的下场,就是他将来的下场吗?   不,或许他的下场更惨,兄弟离心,挚爱求而不得……   “阿玙,对不起,我错了……”叶君书蓦然发现,自己正走在离李玙越来越远的路上。   如果他没因晋江这边的事情醒悟过来,那他和阿玙,迟早有一天会被推到对立的场面。   叶君书是急躁了,他没有后台,如果没机遇的话,只能一步步慢慢地出人头地,但是他私心里,想要早点升官。   阿玙的年纪不小了,他怕哪天皇帝就强硬给阿玙赐婚给别人。   哪怕阿玙一再说过自己并无意结契,叶君书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的。   在明家明显拉拢他的时候,叶君书第一时间没有拒绝,一方面叶君书并无背景,如果他拒绝了,那在明鹏展名下的他,肯定会打压得难以出头,而另一方面叶君书知道如果明家想要拉拢他,一定会给他点甜头,叶君书只要抓住机会,一定能脱颖而出。   这世上,有才能的不少,但能出头的,屈指可数。   只是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想深入明家将他们带进坑里,差点也将自己搭进去。   很多事,自己袖手旁观,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叶君书不想最后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叶君书想到那后果,心里就一阵后怕。   还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手上就被覆上一层温热。   叶君书低头一看,李玙的手正搭在他手背,似是在给他安慰。   可能是李玙常年摸武器,他的手并不柔软,手上还有一层薄茧。   李玙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我的确是做错了。”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助纣为虐了。   “没关系,一切还来得及,你已醒悟过来,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叶君书才反应过来,李玙虽然没有明说他做得不对,但是很多时候,李玙就已经若有若无的在提点他了,只是他当时没理解李玙话里的深意。   他差点就辜负了李玙。   看李玙虽然面上淡淡,但眼神十分欣慰的样子,叶君书心里一阵酸涩和欢喜,他忍不住笑道:“没错,一切还来得及。”   他醒悟得早,还可以抽身离开。   他没有错过阿玙,没有和他渐行渐远。   李玙见自己的手还搭在叶君书手上,一时不自在,正想收回来,就被叶君书眼疾手快的抓住了。   “阿玙,你原谅我吗?”叶君书可怜兮兮的看着李玙,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将阿玙推开了。   第一次和叶君书牵手是在去年的元宵,那次李玙没多想什么,此刻他却觉得十分不自在,很是别扭。   “没关系。”   叶君书看着李玙,目光灼灼,“那阿玙,你的答案呢?”   李玙沉默了下,而后回看叶君书,认真道:“子舟,你记忆里的我,还是几年前的我的样子吧?   叶君书点头,自然,他自在京城再次遇见阿玙之后,阿玙一直戴着个面具,他就是想看阿玙此刻的样子,也没有机会。   因为怕唐突了阿玙,叶君书一直没好意思提想看他不戴面具的样子。   叶君书想起上京里一直流传的小道消息,他那时就想问问,但是怕戳阿玙的伤口,就一直当做不知道的样子。   据说几年前阿玙上战场,脸上被划了伤,毁容了。   叶君书听到的时候,心里都疼极了,哪想其他。   那么大一个伤口在脸上,肯定会很疼吧?叶君书想到阿玙的脸被划的皮开肉绽,血肉翻飞,心口就一揪一揪的疼,恨不得以身代替。   他不在乎阿玙现在变成什么样,叶君书早就做好准备了,哪怕阿玙半张脸都毁了,疤痕很狰狞,他也是不在意的。   虽说姣好的相貌看着赏心悦目,但他并不是颜控,尤其自己在脑海里想象了各种阿玙面具下的丑陋面容后,不觉得嫌弃恶心,只有满满的心疼。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他喜欢的是阿玙这个人。   感情是件很无理的事,叶君书至今也说不上自己喜欢他什么,只是就到了现在,只想和他一起。   李玙一问他那句话,叶君书就想到了,阿玙是准备和他坦诚相待了吗?   叶君书突然紧张起来,他似乎知道阿玙此刻的想法了。   李玙直视叶君书,“或许你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要亲自告诉你一声,我在几年前就已经被伤了脸,毁容了。”   叶君书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阿玙,我对你的心意,无法控制的一天天加深,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组成一个家,外面彼此陪伴,慢慢变老……   我对你的心一直没变过,阿玙,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否则,我也不会继续招惹你了。”   叶君书这番深情表白,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很骇人惊俗的了。   李玙听了耳根子直发烫,他勉强保持淡定,在叶君书的注视下,像是下了决心,他抬手,慢慢将面具取下来,默默抬眼看他,“这样你真的不在乎吗?”   叶君书微微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暴露出来的那道疤痕,一时无言以对。   他震惊了,不是震惊李玙脸上的疤痕有多大多恐怖,他早就做好会看到一道长长的狰狞的凹凸不平的刀疤的准备了,还准备争取第一时间就说出自己的想法,免得让阿玙误会。   谁知真看到的时候,他吃惊得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从左眼脚往下一公分的距离,一条划痕一般的疤痕向内斜斜往下,不到三公分的长度,因颜色有些深,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异常显眼。   一时落差比较大,叶君书还真没反应过来,在他看来,这根本不算毁容啊,看着也不算不协调,完全不折损他的容颜,反而添了一点风情。   李玙没得到回应,垂下眸,自嘲一笑,他就知道……正要说话,温热的指腹就轻轻碰上他的脸颊,“痛不痛?”   李玙倏地抬头,对上叶君书饱含心疼的眼神,有些怔愣。   “也是会痛的吧?”   脸被划伤,是会痛的。   叶君书看得出来,那是被刀尖划伤了个口子,没能及时医治,就留了道疤下来。   他摸了摸,指腹触感有点凸起,但是一点都不狰狞。   不过在这个时代背景里,这种算是很严重的毁容了吧?   他以前听到的消息,那些什么世子为了不被挑选中做的各种奇葩事,还以为有多恐怖呢!   果然阿玙就该是他的。   李玙下意识摇头,他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如果不是伤在脸上,还留了道疤,也不会那么多事。   但是世人都介意脸上有疤痕的哥儿,李玙还是有点不相信,叶君书会不一样。   他忍不住再次询问,“你真的不介意?”   “不,相貌只是一副皮囊,如果喜欢上了一个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何况,人都是会变老的,多年后我们都是满面皱纹的老头,谁也不能嫌弃谁。”   李玙顺着叶君书的话想象了下,忍不住起了点笑意。   叶君书双眼炙热的看着李玙,“所以,阿玙你考虑好了,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吗?”   李玙应了声,“是。”   惊喜来得太快,叶君书还没表示惊喜,李玙就继续说道,“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你来得深刻,不过我是认真考虑我们的关系,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喜欢上你的。”   说出这番话,李玙其实十分不自在,但秉着认真严肃的态度,李玙觉得他应该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坦诚出来,这样对叶君书才是公平的。   如果叶君书在和他沟通过后,还是原来的想法,那他是愿意试着和叶君书组成一个家庭,两人一起共度一生。   李玙以前无法想象自己和一个陌生人过日子的情景,但是如果是叶君书,李玙觉得,似乎可以值得期待一下。   叶君书激动极了,他忍不住上前抱住李玙,心跳得更快,喜形于色。   “太好了!阿玙,我好高兴啊!”他语无伦次,“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阿玙现在还不爱他有什么关系呢?起码他愿意和自己试一试,秉着认真的态度对待他们的感情。   叶君书相信,阿玙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还不够深刻而已。   他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如果对他没有感情,早在他表白的那一刻,就开始远离他了,而不是认真的考虑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李玙看到叶君书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个淡淡的笑。   这种感觉,似乎挺不错的样子。   叶君书兴奋过后,理智回归。   想到自己在阿玙面前表现得像个要到糖的孩子,叶君书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他只是一时激动,平时还是很成熟稳重的。   叶君书清咳一声,镇定道,“这里已经看过了,我们到别处走走吧。”   既然要培养感情,约会最容易感情升温了。   叶君书无比遗憾,为什么现在不是春天,春暖花开的季节,青山绿水,处处都是风景。   哪像现在,横看竖看左看右看,全都是雪。   不过没关系,喜欢的人在身边,哪怕待在屋子里都是看不腻的美景。   叶君书牵着李玙的手漫步在雪地。   当然是挑无人的地方。   一旦有其他人在,他就不能牵阿玙的手了。   这个封建的朝代!   叶君书和李玙一直逛到天黑才回去。   他们虽然都住在衙门,但是一东一西,相隔太远,而且在人前他们不好太过亲密。   毕竟他们无名无分……   叶君书想,刚好在这边两个月和阿玙继续培养感情,等回到上京,他就可以请旨赐婚了,哈哈!   叶君书畅想未来,心情指数爆表。   路上见到邓鸿远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还笑眯眯地打声招呼,惹得邓鸿远面色古怪,都不敢去怼他了。   这个叶君书笑得这么阴险,该不会是想到计谋夺取他的功劳了吧?   邓鸿远一阵揪心,心惊胆战好几天,时刻提防叶君书使手段。   会还要继续约,正事也不能不做。   叶君书在第二天召开的早会上,提出了以工代赈的想法。   他的提议自然遭到部分人的反对,不过李玙还有吕家人坚决站在叶君书身边,赞同他的想法。   而叶君书准备得很充分,最终说服了大部分官员,以少数服从多数,得以施行。   告示张贴出来后,自然引起百姓们的议论,他们聚集在告示墙面前,听着识字的人大声念着上面的内容,不时有人互相提出疑问回答。   “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朝廷的威信刚刚建起,还薄弱得不堪一击,百姓们对参加朝廷组织的清理街道一天就能有十五个铜板表示质疑。   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吗?   “说是这么说,但谁知道是不是骗我们的……”   万一是想以此骗他们干活,到最后苦力出了,他们什么都没得到呢?   人们对此表示质疑。   不过官府没有出来解释,百姓们回去议论了很久,少数人表示会去报名试一试,但更多人是观望的态度。   第二天官衙门口的报名点,百姓来得很多,报名的寥寥无几。   邓鸿远看到这样的情况,就是一阵讥讽,嘲笑叶君书出的馊主意,没有人响应真是丢脸。   他随后提出,既然百姓是质疑他们不给工钱,干脆先给钱后干活。   不过这个提议被叶君书一口否决了。   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朝廷的姿态不能放的太低,不然开了先例,往后的工作更难开展。   叶君书还想等来年开春冰雪融化,被毁掉家园的百姓重建房屋时,也以这种方式。   而且往后要发展,还要修路,彻底解决水源问题,还得挖河也不定。   不过他那时已不在这边了,那些还只是他的一个想法而已。   有人报名就好,不拘多少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只要让他们看到真的给工钱了,第二天报名的人就不愁少。   他们的工钱都是一日一结的。   叶君书将抱着尝试心态报名的一波人分十人为一组,分了一条街道清理,中午一餐还提供吃的,即使是糟糠馒头,没几粒米的清粥,但是管饱啊!   报名的人高兴了,没报到名的人扼腕后悔,哪怕最后没有工钱,只要有中午这一顿吃的,他们都愿意啊!   铲雪而已,不算什么活!   等到傍晚,清了一天街道的三十来人,手里都拿上了官兵发的十五个铜板。   于是老百姓们疯狂了,纷纷涌去报名点,想立刻报名,负责签字的士兵,手都写软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无数个青壮年从各个地方涌出来,干的热火朝天。   朝廷能提供的工具不多,部分人都是自己找的工具,或是铲子农具,有些人直接不知从哪找来木棍,直接用此做活。   人多力量大,没几天,晋江城的大街小巷都被清理干净。得了银钱的百姓们,底气足了,笑容就多了,看着精气神都不一样。   曾经空旷安静了很久的晋江城慢慢恢复生气。   巷子口有小孩子出来玩闹了,大街上,有百姓出来走动了。   一些商铺也开始开门营业了,虽然还没什么生意,但是整个城内,热闹了起来。   叶君书等人看到这样的变化,打从心里高兴。   从一座死城变成现在这样有活力的城,真不容易啊!   万兴昌对叶君书赞赏不已,“年轻人,就是脑子活!这一举动,就将城内的气氛恢复过来了!甚好!我一定会在奏折秉明,记你一份功劳!”   “大人谬赞,下官只是提供了个思路,具体的全仰仗在座各位大人的配合协作,若说功劳,自然是众位大人劳苦功高。”   他们这些官员还没有上奏折直达天听的权利,只有万兴昌写的奏折才会送到泰安帝案前。   所以明面上,他们在这边的功过,都靠万兴昌提报,至于暗地里,泰安帝有没有其他探子,谁知道呢。   众位大人对叶君书不将功劳揽自个儿身上的做法十分熨帖,纷纷说起叶君书的好话。   叶君书自然谦虚不已。   邓鸿远心中自然愤愤不平,真是什么好处都让叶君书得了,他做得也不差,怎么就没人夸他呢?   邓鸿远想到自己为大皇子在百姓面前刷足了好感,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做得再好有什么用,到时候在大皇子面前,他才是做得最好的那个,届时,大皇子最倚重的人就是他了!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年无论在哪个时代, 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辞旧迎新,亲人团聚……   如今眼看就要过年了,他人还在异地他乡……   叶君书来这里那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没和家里的孩子们过新年。   哪怕他已经是个成年人, 每每想起这个事, 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由此可以想象,留守在家的孩子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正事,现在所有事情都已步入正轨, 叶君书刚好抽出时间,和李玙去附近的州城逛逛, 买点特产送回上京去。   因相隔太远,叶君书还以为要年后才能和孩子们联系,差点犯了相思病,没想到李玙这边有特殊渠道, 他可以帮忙,叶君书可以写信回京,还可以托送东西。   叶君书怕麻烦李玙,不过李玙反安慰他:“没关系,我也要寄些东西回京, 顺道一起了。”   叶君书听了这话,才放下心。   寄信的话几天就可以到了,东西寄送的话要晚点, 叶君书便写了几封信回去,厚厚的一封是写给孩子们的,另一封是写给余茂林的。   他拜托余茂林帮忙看看孩子,只有他才信得过。   晋江城的隔壁州城,说远不远,快马加鞭过去也要差不多一个白天的时间,离过年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够一趟来回,叶君书便和李玙去走一趟。   如果不是晋江这般满目苍夷,什么都已没有,百废待兴。   否则他们也不会大老远跑去其他地方。   隔壁州城是永城,同是一个管辖的州城,和晋江想比,是天壤之别,这里很繁华热闹,走在街上的百姓衣衫整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而且临近年关,基本家家户户拖家带口的出来买东西,一眼望去,人都是一波一波的。   叶君书和李玙找了个大客栈,开了两间房准备留宿两晚,顺便将马匹寄放在客栈。   他们来到永城时,已经是傍晚,就在客栈附近溜达了会儿,然后就回客栈休息了。   客栈的灯笼已经高高亮起,不说高朋满座,也很热闹。   叶君书和李玙坐在二楼临窗的座位上,等着招牌菜上桌。   他们坐的位置极佳,一边可以观赏外面的夜景,另一边可以看到一楼大堂中间的台子,上面有个说书人在说书。   大夏按时间点来划分,有早市、日市、夕市和夜市。但一般是不开夜市的,只有大年初一一直到上元节,也就是正月十五才会解除宵禁,开夜市,昼夜不歇。   所以此时外面的市场摊子店铺之类的,基本都关了。   不过还是有少数人在走动,逛花街的,上酒楼的,呼朋引伴。   叶君书给李玙倒了杯热水,温声问道:“阿玙,你以前来过永城这边吗?”   叶君书这么多年,去过的地方不多,也就从老家丰城县到雍州到上京经过的地方,基本停留得不久。   现在还算上从上京到晋江之间的地区。   “来过一两次,不过都比较匆忙,对这里不是特别了解。”   “没关系,我们明天可以好好逛逛,晚点问问小二这边有什么特产或者受欢迎的东西。”   “嗯。”   叶君书和李玙随意聊着天儿,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声叫好,还有拍掌声。   两人的注意力不由被吸引过去。   刚刚一直没有注意听,说得什么这么热闹?   叶君书一直对这里少有的娱乐消遣,比如唱戏、说书没多大兴趣,但此时却有了几分兴致。   下方说书人的小童接了打赏后,正要离开,听客却听得意犹未尽,纷纷起哄着再听一段儿。   因在场客人打赏十分丰厚,说书先生犹豫了下,便站回台上,“既然众位听客如此捧场,老朽就再说一段,不知各位想听什么故事?”   “听新颖一点儿的。”   “对,《桑三娘》《醉花伶》听了这么多次,该换换其他的了!”   “故事一定要够精彩!”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随后笑言:“那老朽就说一段传奇爱情故事……”   接着往桌面一拍醒木,便开口说道:“话说在前朝年间,有一祝姓地主,人称祝员外,生有八子,前七子皆是小子,幺儿为哥儿,名祝英,从小受尽宠爱。   祝英不仅生得美丽大方,而且非常聪明好学,然而……遂扮作爷儿的样子,化名祝英台,前往书院求学……”   叶君书听着听着,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这不是他提供故事梗概,给耀良师兄润色写成的话本故事吗……   异世版本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啊!   想不到几年下来,耀良师兄的话本都红遍大江南北了。   连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永城都有了他话本故事的传说。   叶君书真心为耀良师兄高兴。   听到是耀良师兄的话本,叶君书更是有兴致听下去。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支持支持啊!   因此,再有小童上楼来求打赏,叶君书直接给了一两银子。   这在几个铜板几个铜板打赏的盘子里,十分显眼。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听到精彩处,就听到说书人一拍醒木,说了一句结束语。   在场的听客一阵抱怨,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他们还想继续听,说书先生却是怎么也不肯再说一段了,只留下下一次来说书的时间,然后带着小童离开。   叶君书听得意犹未尽,其实听说书也挺好听的嘛!很引人入胜,他都被带入故事情节去了。   李玙见叶君书听得兴味,便道:“明晚我们早点回来。”   他虽然不爱听,不过他大哥这段时间爱看话本,还给他推荐了基本看,大多数是叶良居士的,说书人说的也是叶良居士的其中一本。   因为他大哥有段时间爱拉着他讨论故事情节,李玙也抽空翻了翻,大概知道一点。   没想到叶君书也爱这个,李玙松口气,刚好,以后大哥有聊天对象了,他不用再勉强自己看话本了。   叶君书完全不知道李玙心里已经将他和自家大哥凑成有共同话题的合适聊天对象了,他笑道:“没事,我们按步调来,我听不听都无所谓。”   他从心里支持耀良师兄就可以了。   他们点的菜早已上完,叶君书没吃几口,李玙似乎也没怎么吃,桌上的饭菜都没怎么动,此时已经冷掉了。   叶君书歉意道:“要不我们再叫几个菜来?”   李玙摇摇头,“不必浪费。”他在边关时,别说冷透的食物,更难吃的都吃过。   叶君书想想也是,这么好的饭菜浪费了可惜。但也不能吃那么冷的啊,伤胃,对身体不好。   于是叶君书叫来小二,让他们将菜拿回厨房去热一遍再送过来。   显然叶君书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小二并不觉得惊奇,而是迅速带人将菜端回去,殷切地说了句:“客官稍等片刻。”然后就退下了。   旁边还有一壶酒,叶君书便给李玙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一杯,“喝一杯?”   李玙拿起酒杯,和叶君书碰杯,喝完一杯后,颇为好奇地问:“你真的千杯不醉?”   一个文官喝酒能将武官喝倒的,真心不多,李玙还以为叶君书有什么诀窍,没想到叶君书竟真的点头。   “刚开始喝的时候还是会喝醉,不过酒量很快就练起来了,现在的话,似乎还没有喝醉的时候?”   自从他喝酒能喝过先生后,就没再醉过了,基本和他一起喝酒的,个个都醉倒了,他都还没醉。   应该算是千杯不醉了吧?   叶君书也想不到自己这么能喝,或许他真的是先生所说的酒缸?   “酒喝多伤身,能不喝的时候尽量少喝。”   正准备再倒杯酒的叶君书,一听李玙说出这么关心他的话,顿时放下酒壶,朝李玙露出灿笑:“都听你的。”   嗯,他是个听夫郎话的好夫君,阿玙说什么就是什么。   很快,小二就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两人吃个八分饱,就各自回房间了。   叶君书看时间还早,不想那么早睡。   一想到阿玙就在隔壁房间,他就坐不住。   泡了个热水澡后,叶君书呆坐一阵,最终拗不过内心的渴望,走出房间去敲阿玙的房间。   李玙也是刚洗完澡,浑身还带着湿气,露出的部分脸颊还透着淡淡的粉色。   叶君书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不过还是将心底的旖旎想法无情地压下去,他露出笑容道:“阿玙,我睡不着,咱们来聊聊天儿?”   李玙思考了下,然后侧过身子,让叶君书进来。   李玙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想了想,还是关上门,然后走进来。   虽然两边房间的格局差不多,叶君书还是不由自主的扫一圈,阿玙住的地方,感觉就是不一样。   叶君书转过身,见李玙大晚上的还挂着面具,忍不住提议道:“阿玙,以后别戴面具了吧?其实真的不难看。”   李玙摸摸脸上冰凉的面具,“没关系,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他不在乎容貌,但是他之前不戴面具时,那些人露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十分不虞。   李玙不想引人注目,无论哪种形式。所以他戴上面具,以隔绝他人的目光。   叶君书见李玙微微皱眉,转念就想到他所想,便不再劝他,“那,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就不要戴了吧?”   阿玙戴着面具,总觉得有点距离感,叶君书觉得他们可以再亲密点,将他当做是特殊的,他很乐意。   李玙没拒绝,抬手解开,随意将面具丢在一边。   叶君书忍不住露出笑容,然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阿玙,我们做什么好?”   叶君书再次扼腕,为什么这里是封建的朝代,如果是在现代,像他们这种确定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象,早就可以亲亲抱抱了。   哪像现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行动上却不敢做什么,怕唐突了人。   李玙似是想到什么,从一侧的柜子里翻出一副棋子,“咱们下棋吧。”   下棋最容易消磨时间了。   “好。”叶君书没意见,他只要能和阿玙多待一会儿,做什么都愿意。   第二天一大清早,叶君书刚出房间门,隔壁的李玙正巧也出来,“阿玙,早。”   “早。”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露出一抹笑。   叶君书并肩和李玙往楼下走,“早膳想吃什么?”   “就清粥馒头吧。”一大早的不想吃太复杂太油腻的。   “嗯。”   两人悠闲的用完早膳,这时大街已经开始热闹了。   他们走出客栈,融入热闹的人群中。   “阿玙,买什么东西好呢?”叶君书逛了一圈,还真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距离太远,太重的物品不好托送。叶君书想买些简单方便携带的,但是还没看到有什么值得买的。   李玙想到他家里的一群孩子,心里也发愁,他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东西啊。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叶君书建议,“看永城有什么特色小吃?”他每次带吃食回家,孩子们都很高兴。   李玙点头,叶君书这么喜欢吃小吃,家里的小孩肯定也喜欢,他默默记下。   “路哥儿过年就十三了,给他买个簪子吧?”   叶君书看到一家首饰店,便和李玙说道。   李玙没意见,两人便走进去。   现在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店里只有两三个顾客,叶君书两人进来的时候,店员热情的迎上来,“两位客官想看那种头簪,我们店里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叶君书微笑道,“我们先看看。”   “好的,客官慢慢看,有何需要只管提。”店员极有眼色,很快就退开站一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上前服务。   这里的哥儿头饰并不繁琐,也没有什么发型,他们爷儿的头发是全挽起来的,哥儿的都是半挽在头顶,插上一只簪子。基本上能下功夫的就是头簪了。   簪子大多是金、银、珠玉、玛瑙、珊瑚等名贵材料制成,种类繁多,有大挖耳子簪、小挖耳子簪、珠花簪、压鬓簪、凤头簪、龙头簪等。   还有木雕的,这个比较普遍,平民百姓也买得起。   叶君书拿起来看了看,觉得手工雕的簪子更好看。   叶君书在挑选的时候,李玙已经到里头看那些专门单独盒子摆放的簪子了。   他拿起一个玉簪,那是和田玉云纹发簪,玉白而细腻润泽,适合小哥儿戴。   李玙便喊一声,“子舟。”   叶君书回头,快步走过去,李玙拿给叶君书看,“这个怎么样?”   叶君书看一眼,随即笑道,“阿玙的眼光是极好的。”   李玙微微耳热,努力自然地道,“那这个买给弟弟。”   “好。”   家里的小哥儿只有路哥儿年纪比较大,开始戴簪子,其他两小哥儿还小,暂时不用买。   叶君书看李玙一眼。   可能是在边关养成了像爷儿一样束发的习惯,很少见阿玙有半挽头发的时候,头上也只是用黑色的头绳绑起来,没见戴过簪子。   叶君书认真地一一看,准备给阿玙也挑一个。   他的性子,是不喜欢太过花里花俏的,叶君书一眼就看中摆在架子中间那个盒子上的木簪。   他对店员道,“麻烦将那个木簪拿给我看看。”   店员随即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到叶君书面前,“客人您真有眼光,这木簪乃本店的镇店之宝,为上等沉香木木簪,由著名的大师亲手雕刻而成,仔细闻,还有若有若无的香味儿……”   店员极力推荐,说得叶君书心动。   沉香木他曾在书里看到过,是极为罕见名贵的一种香木。   自古常说的沉檀龙麝”之“沉”,指的便是的沉香木。   沉香自古以来即被列为众香之首。   除此之外,沉香木还有相当高的药用价值。   就叶君书所知的,沉香木有降气温中,暖肾纳气之功效。   其香味还有镇定心神的作用。它亦是稀世名贵药材之一。   上面的纹路雕刻浑然天成,叶君书越看越喜欢。   “这个需要多少钱?”   “看客人您是诚心想买的,店里就给你最优惠价,三百两。”   三百两?坦白说,以沉香木的稀缺珍贵程度,这个价钱不贵了,而且看其雕刻,还是大师的手笔,出场费也不少。   叶君书又问,“这支玉簪呢?”   “这支玉簪八十两。”店员满面笑容地答道。   叶君书琢磨了下,“这样吧,两只簪子加起来三百二十两,我就都要了。”   他虽然做足准备带够了钱,但是能省一点是一点,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啊!   而且叶君书的砍价,并不是无理取闹的,店里十有八九能接受。   “这……”店员迟疑了下,“我得请示一下我们掌柜,客人稍等。”   顾客一下子砍价太厉害,店员做不了主,于是叶君书和李玙等了一会儿,离开的店员又回来了,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客人您稍等,马上为您包装好。”   这是愿意了?   叶君书心情大好,笑看着他将两支簪子包好,随后自己递上银票结账。   然后两人拿好东西离开。   “客人慢走。”   有了开头,叶君书就有了方向了,一路上开启买买买的模式。   上京少见的小玩具,耐放的永城风味小吃……   没多久叶君书就提了大包小包。   叶君书见两人买的都是给他家孩子的,便装作不经意地问:“大哥有什么喜好吗?”   李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叶君书问的是他的大哥李长川。   李玙想了想,“大哥最近爱看话本儿。”除此之外暂时没什么喜好的了。   话本儿?   叶君书没想到堂堂大元帅,竟然爱看话本儿,真是清新脱俗的喜好。   难不成年礼他要给大舅子送话本儿?   叶君书沉吟,“大哥偏好哪种类型的?”   类型?李玙迟疑了下,不太确定道,“叶良居士写的?”   叶良居士?!   叶君书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大舅子竟然还是他们的书迷?   “大哥也看叶良居士的话本儿啊?”   叶君书的面色很是奇怪,惹得李玙多看他几眼,似是有些不解。   叶君书清咳一声,这个事没什么好瞒着阿玙的,便低声道,“那是我耀良师兄的笔名,可以说是我俩合作写的话本儿。我提供故事梗概,耀良师兄负责润色。”   李玙一阵惊奇,还能这么做?   叶君书多解释几句,“虽然我文章写得还可以,但话本是我的短板,而且我的时间大量花费在孩子还有科举上,没时间锻炼文笔,就和师兄合作了。”   “大哥爱看话本儿的话,你让人去我书房拿给大哥吧,我那里有最新的。”   耀良师兄每完成一本,都会马上寄给他一本。   基本上他到手里几个月了,这本书才在各大书肆上架。   李玙应了声。   两人接着往下逛,直到傍晚了,才打道回客栈。   这些东西直接从永城寄出,不用带回晋江再送出去,叶君书全整理打包好,就交给李玙了。   他不好跟着过去,便留在客栈等李玙。   叶君书手里把玩着装着沉香木簪的盒子,坐在李玙的房间里。   刚过戍时,李玙就回来了。   叶君书一听到动静,就站起身走出去迎接人。   “阿玙,事情办好了?”   李玙点头。   叶君书便不再多问。   随后他笑眯眯的将手中盒子递过去,“阿玙,送你的。”   “我?”李玙接过,打开一看,正是叶君书花了很多银子买的沉香木簪。   “是啊!”   叶君书伸手拿起木簪,然后轻轻插在李玙的头上,退开几步,仔细打量一番,随后满意地点头,“很配你。”   李玙抬手碰了碰,“我……”   叶君书不等李玙说话,就摇摇食指,“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不能拒绝的哦!”   李玙便不说话了,接受叶君书的心意。   叶君书盯着李玙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李玙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才巴巴开口问,“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李玙瞬间耳根红透,不过还是严肃拒绝,“未结契前,不能太过逾矩。”虽然李玙并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但是结契之前亲……他想都没想过。   “噢……”叶君书失望,整个人显得委屈极了。   李玙忍不住心软,便妥协道,“就……就亲一下……”   他话刚落,叶君书就两眼发光地扑过去,抱着李玙低头重重一啾……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年二十八那一天, 为了体现出军民同乐,由朝廷出红布红纸,让心灵手巧的哥儿们剪纸束花,粘贴在屋里屋外大街小巷。   不仅如此, 留在城里过年的官员们, 亲自给百姓写了对联, 彰显对百姓们的美好祝福。   这当然也是叶君书的主意。   显然这又是一个十分好的想法,官员们尝试着这样做的时候,明显官民之间的隔阂迅速消融了。   官员们各自摆了一个摊位,在那里给百姓们写对联。   文官们无形中互相竞争, 比试自己的文采,绞尽脑汁的写对联。   叶君书曾经看过无数种对联, 自然脱颖而出,他的对联简单直白,寓意美好深刻,最受百姓们的欢迎, 所以他的面前人是最多的。   其他官员再努力,人气也抢夺不过叶君书,但是他们过去看了叶君书写的对联,心中也是服气的,他们一时也写不出太多不同的对联。   一开始老百姓们很是矜持, 叶君书写啥要啥。   等有人试探的问可不可以要哪一副,得到叶君书好脾气的回应后,慢慢地就比较放开了。   “叶大人, 我要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那副。”   “叶大人,我要好事临门的那幅。”   “叶大人……”   他们官员每写一副对联,都会念出来,围观百姓听到觉得自己更喜欢的,都记住了诶。   叶君书有求必应。   不过,叶君书写的对联受欢迎是一回事,他的脸也是刷足了存在感。   官员里,就属他长得最好看了,所以他的面前时老年哥儿中年哥儿小哥儿居多。   邓鸿远的皮相也是极好的,第二受欢迎。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   自百姓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这些官员十分平易近人后,便大着胆子搭话。   说到后面,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开始问——   “大人哪里人?家里几口人?有没结契?……”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上了。   叶君书:“……”   叶君书的脸都要笑僵了。   李玙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面。   可能下意识的关注多了,李玙也能看懂叶君书温和表情下的情绪,此时看他尴尬的样子,心里十分好笑。   李玙看了一会儿,抬步走过去,往叶君书身边一站,顿时围观的百姓后退几步,叶君书的面前顿时空出一个圈儿。   实在是李玙的气势太恐怖,普通老百姓受不了,而且还带着面具,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叶君书的摊位顿时清净了,他心里松口气。   这样的热情真是难以招架。   他朝李玙灿烂一笑,还是阿玙好,心疼他。   “阿玙,你的事安排好了?”   他们自前两天从永城回来后,马上进入工作状态,临近过年,他们更要加强巡逻力度。   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大多数老百姓都是朴实敦厚的,但是也有刁滑狡诈之人,不得不防。   李玙便是布置巡逻人手去了。   李玙听到叶君书的问话,微微颔首。   他往叶君书的摊子看一眼,因写得多,手头的红纸没剩几张了。   叶君书揉揉手腕,从早上写到现在,即使以前经常百篇练字,此时也觉得有点酸累。   叶君书这边可以歇口气,邓鸿远那边就沦陷了。   一开始他还得意自己的人气终于高过叶君书,然而没得意多久,他自己应付不过来了。   偏偏不能发脾气。   上司都在现场,还笑意盈盈的十分亲切,如果他发脾气了,岂不是留下不好的印象?   邓鸿远还得好言好语的表示自己很亲民。   叶君书再次写完一幅对联,摊位就没人了。   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微微侧头,对李玙道:“阿玙,你要什么对联,我写给你呀!”可以贴在他暂住的房间门口。   李玙道:“你写的都可以。”   他觉得叶君书写的那些对联,寓意都很好,都很喜欢。   这可不行,他要给阿玙一幅独一无二的。   叶君书想了想,提起毛笔写了一幅之前没写过的对联——   “平平安安岁月须臾,长长久久思念千秋。”   叶君书等字迹干了后,小心翼翼的卷起来,然后笑眯眯地说道:“阿玙,明天我们一起贴对联。”   李玙应声好。   光贴对联有点单调,叶君书干脆留几张红纸,准备用来剪窗花。   他看路哥儿和南阿麽每年都会剪纸,其他小孩子都会兴致勃勃地亲自上手,叶君书也会跟着玩一下,可以说是他们家每年的计集体活动了。   不过叶君书只会剪简单的花朵,和小动物,复杂一点的不会。   不过没关系。   能和阿玙一起过年,提前体验一起生活的日子,多好。   叶君书只要想象那情景,就觉得很幸福。   李玙听着叶君书絮絮叨叨的说着明天的计划,心里不觉对过年有了期待。   他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了,因为只有那时候,他才有机会和家里人团聚,看到父兄。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不再期待年节了。   此时听着叶君书描绘的画面,他忽然觉得,过年是个很温馨有趣的事。   李玙将卷好的对联拿在手里,这时又有人过来了,叶君书一看,嚯!还是熟人。   来人正是樊大爷爷孙俩,叶君书亲热的和这对爷孙打招呼:“樊大爷好,乖崽好,大爷你要几副对联?”   樊大爷的心情似乎非常好,日子有盼头了,整个人看着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樊大爷和蔼地道:“我要两副就好。”   “好的,大爷你要哪些内容的?”叶君书念了好几个他刚刚写的对联中比较受欢迎的那几副。   樊大爷一听,很快就挑出自己最喜欢的两副。   叶君书应了声,摊开红纸,磨了磨墨,然后准备提笔写。   看到李玙一直看这边,叶君书笑眯眯地问:“阿玙,你要写吗?”   李玙迟疑了下,然后道:“可以吗?”   “当然!”   叶君书看到面前牵着乖崽一直笑呵呵的樊大爷,想了想,又问他:“樊大爷,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樊大爷摆摆手。   说起来,叶君书还没看过李玙写的字呢!   叶君书让开位置,让李玙站过来。李玙对此还是有几分兴致的,因此并未拒绝。   于是叶君书念对联,李玙提笔写字。   他的字如他的人,有一种锋利之势,横撇竖捺间是扑面而来的锐气。   李玙写完后,将笔搁一边,“献丑了。”   叶君书赞道:“好字!”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的,他都写不出这么霸气的字迹。   李玙本来就没有勤练字,他是个武人,比起练书法弹琴画画,他更喜欢舞刀弄枪,他们家人写得字,几乎是一个模板出来的,只能说是端正。自然比不上叶君书每日练习,还能练出自己的风骨的字迹。   叶君书自然是盛赞的,他还有理有据的点评一下,而不是虚赞。   他的确很喜欢李玙的字。   他看对联的字迹风干了,便卷起来,然后递给樊大爷,笑道:“樊大爷,提前祝一句过年好。”   过年这段时间,叶君书可能是没时间去拜年了。   叶君书估摸着,他们应该很快就回去了。   樊大爷也道:“过年好。”   一直安安静静的乖崽,突然冒出一句:“过年好。”   叶君书着实惊喜,要听乖崽开口说话真不容易,他微微俯身,笑容满面地回了句过年好。   新年是要给红包的,不过叶君书没有准备,他摸索一会儿,还没摸出什么来,李玙就递给他几颗小纸包着的饴糖。   叶君书对李玙笑了下,然后拿过来,递给乖崽,就当是新年礼物了。   乖崽看了看他爷爷,樊大爷并未表示拒绝,于是乖崽伸出小手接过,“谢谢叔叔。”他说这话时,怯怯地看向李玙。   随后樊大爷拿着对联牵着孙儿,慢悠悠地离开了。   “阿玙,你怎么随身带着糖果啊?”不是一直不喜欢吃这些甜玩意儿吗?   “啊?”李玙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准备给你吃的。”随身带点,等子舟想吃,他就可以投喂了。   叶君书:“……”   他盯着李玙,心中‘恶狠狠’地想,那天在客栈,他就不应该嘴下留情!   叶君书好不容易征得阿玙的同意,可以亲一口。但是怕阿玙不能接受过度亲密,他费了多大的劲才用理智压过冲动,只矜持的小小亲了一口。   早知道他就不那么纯洁了,应该来个湿吻深吻什么的,好让他知道,他是个男、人!   他们在衙门口摆了一个上午兼小半个下午,才收摊回去。   取得的效果十分好,大家的心情都很高兴。   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叶君书兴致勃勃的拉着李玙要剪窗纸,见李玙不会,他还充当起师父,手把手的教李玙。   虽然他也不太会,但是他可以教剪大花花啊!   除夕那天,万兴昌将所有官员都聚集起来,准备一起欢度春节。   他们在外办差,无法和家人团聚。今难得聚在一起,也是缘分。   于是他们开始折腾起府衙。   叶君书:“……”   虽然很想单独和阿玙一起过年,但是他知道并不现实。   幸好他们可以一起贴对联贴窗花,忽略掉其他人的话,也算是二人世界了。   叶君书勉强有点心理安慰。   年夜饭是官员们一起吃的。   在晋江这段时间,物资本来就不是很丰盛,他们平时吃的也不是很好,隔几天才见一丁点荤食,其他时候吃的都是粗粮。   老百姓吃得比他们还差,这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们,长久下来脸上都有点菜色,缺油水。   叶君书还好,他有阿玙不时到外头打野开小灶,看到难得有好几个肉菜上桌的年夜菜,十分淡定,其他官员面上保持几分稳重,不过不是瞥向肉的眼神,出卖了他们内心不平静的想法,好想将肉拨嘴里!   万兴昌在这里头算是官职最大的,由他作代表发表讲话,进行这段时间的总结。   所有人都被夸赞了,就连叶君书也被点名夸奖好几次。   叶君书的小眼神不时瞟向离了好几个座位的李玙。   他是很想和阿玙坐一起。但是这个座位是有讲究的,以他的身份,是要坐上座,而他只能坐下方。   这里头好多要么资历比他高的,要么官位比他大的呢!   万兴昌讲完话后,侧头温声问李玙有没有要讲的,李玙没什么话说,不过万兴昌这么说了,李玙还是要讲几句的。   他简单说了几句话,随后就完了。   然后万兴昌开口开饭。   等万兴昌夹了第一筷子后,数双筷子迅速夹向肉片,顾不得谦让,只一心喂饱肚子里的馋虫。   叶君书很想给李玙夹菜,但是实在隔得远,只得作罢。   热闹的年夜饭之后,便开始守岁了。   数个文官聚在一起,能玩的东西可多了,行酒令,对对子,作诗,叶君书也被拉着参与好几场。   等热闹散去,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大年初一,一个晚上没睡的官员们简单吃了早膳,就纷纷回屋休息了。   叶君书一直磨磨蹭蹭跟着李玙走,等回到屋子,只剩两人的时候,叶君书忍不住上前抱住李玙。   自他们说开后,叶君书就黏黏糊糊的,李玙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正想推开他,然后正言厉色的教育一番。   叶君书就闷闷不乐道:“阿玙,我想孩子们了……”   推拒的动作顿时变成安抚,李玙安慰道:“咱们很快就回去了。”   “嗯……”   ……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今天是商铺年前营业的最后一天, 路哥儿难得晚了一会儿,将店里的东西都封好了,才关门准备离开。   路哥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捧着店铺的账本, 站在门口几步远, 等南容将大门锁好, 走到路哥儿身边,将灯笼接过来,才漫步离开。   路哥儿抱着账本,随意和南容聊天儿, 他忧心忡忡地道:“不知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他不会受伤吧?”   大哥离开一个多月,音讯全无。尤其他去的还是发生民变的晋江, 着实叫人担忧。   路哥儿曾经没关注过这个,还不知道曾经还有这个事,既然他那时都不知道,应该闹得并不是很久, 想来不是很严重。   弟弟们数着日子等大哥回来。   路哥儿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日子过得煎熬,大哥不在身边,感觉家都不成样子了。   南容道:“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的。”   “嗯。”   路哥儿还是有些闷闷地, 尽管今年商铺的生意很好赚了很多银子,也不能让他开心。   没走几步路,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华丽锦衣裘袍的俊秀少年郎。   对方看到路哥儿, 快步走过来。   “路哥儿!”   路哥儿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来人,颇有些意外,“小世子,你怎么来了?”   小世子走在路哥儿身边,嘿嘿一笑,“我来送你回家啊!”   路哥儿抿唇一笑,不过还是道,“小世子,你不必如此的。”   小世子拍拍单薄的胸口,昂首挺胸道,“子舟哥不在,本世子来保护你们。”   他自认已经是子舟哥的好朋友好兄弟了,而且子舟哥还是玙哥的心上人,迟早都是一家人,如今子舟哥人没在京城,家里一堆幼小,小世子自然义不容辞的照顾他们啦!   路哥儿看小世子这副模样,忍不住一乐,想说些什么,余光瞥到离有三步远,不紧不慢跟着他们的南阿麽,又忍住了。   他矜持地道:“那麻烦小世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世子摆摆手。   两人走在前头,后面缀缀跟着南容和小世子的贴身小仆。   小世子对路哥儿这个丑哥儿还是挺喜欢的,虽然长相不符合他的喜好,但是,多么的善解人意乖巧伶俐啊!   他就喜欢和丑哥儿相处,所以才忍不住一而再的跑来。   小世子道:“路哥儿,我可是你哥哥的好兄弟好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哥哥啊?”小世子觉得,路哥儿一直喊他小世子有些生疏了,应该喊哥哥才是!   他在家里是年龄最小的,还没有被人喊过哥哥呢!   当然,别人喊哥哥他不稀罕,就稀罕路哥儿喊,嘿嘿!   路哥儿诡谲地沉默了下,迟疑地开口:“小宝哥哥?”   小世子:“……”   小世子别扭地道:“还是叫我云哥吧。”小宝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幼稚了,可惜在长辈手里翻不出浪,不然他早改名儿了。   路哥儿对小世子多么嫌弃自己的名字是知道的,他忍不住偷偷一笑,然后喊了声:“云哥。”   “嗳!”小世子美滋滋地应声。   两人对视着傻笑,忽然脸上一阵冰凉,路哥儿下意识抬手一抹,眼前稀疏的飘下白色的雪花。   路哥儿抬头,只见鹅毛般小朵小朵的雪花,如柳絮般纷纷扬扬的从天空中飘落。   “呀!下雪了!”路哥儿惊呼。   今年上京的雪下得很晚,听说别的地方早就大雪纷飞,但是上京除了下了两场倾盆大雨,天色阴沉了几天,并没有下雪。   路哥儿以为今年的上京可能不会下雪呢,没想到在年前,还是飘了雪。   小世子也抬起头,似是感叹:“是啊,下雪了。”   两人相对而立站在雪中,仰头看着雪花从空中洒落,四周白雪轻柔飘扬。   如果忽略路哥儿满脸印子的脸,从远处看的话,那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站在不远处的南阿麽忍不住重重咳一声,极其的不解风情。   路哥儿和小世子这才回过神。   路哥儿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小世子嘻嘻笑了下,“才发现,下雪的时候挺好看的。”   “嗯。”   南阿麽提醒道:“公子,该回家了。”   路哥儿又应了声,才抬步继续往前走。   因为雪下得不大,一行人走得也不是很急。   路哥儿和小世子一路说笑,很快就看到叶府,路哥儿的脸上笑意未减,在门口跟小世子道别。   天色已经黑了,家里大哥又不在,不方便邀请外人进来。   小世子有些不舍,怎么觉得这段路那么近呢,都没说几句话就到了,他还想和路哥儿说说话呢!   路哥儿看这雪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想了想,又让小世子稍等片刻,自己跑进府里,没多久,就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   路哥儿平复了下因跑得急而急促的呼吸,走到小世子面前,将油纸伞递到小世子手里,“云哥,雪越下越大了,你打伞回去吧。”   雪落到身上,融化了后湿冷湿冷的,容易生病。   “好。”小世子喜滋滋的接受路哥儿的关心。   “那我回去了。”   “嗯,改天我有空再来找你玩啊!”   路哥儿能感觉到南阿麽落到他身上的视线,知道他并不赞同自己和小世子走得太近,不过他还是小小声的应道:“好。”   小世子目送路哥儿进去后,满面笑容的欣赏了下手中的油伞,好一会儿才打开来,撑在头顶,带着小仆离开。   路哥儿穿过院子,站在走廊下,解下小披风,抖落上面的雪花。   南阿麽将灯笼吹熄后,随手挂在一边,然后接过路哥儿手里的小斗篷,方才说话——   “公子,爷儿哥儿有别,您不该和一个外人走得那么近。”   “阿麽,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而且……”路哥儿摸摸脸,颇有些自嘲,“我长这么一副丑样儿,不会有人想歪的,能和小世子做朋友,我就很高兴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小世子,小世子最好的就是美人了,哪会对他这么一张丑脸有想法?他是因为哥哥才这么照顾自己的。   “公子是极好的。”南阿麽赞了句,随后仍是一板一眼提醒道,“即使是朋友,还是应该保持距离。”   “阿麽放心吧!”路哥儿挽着南阿麽的手,撒娇道,“我们每次见面不都有阿麽在么,我们不会独处的。”   南阿麽一想,确是这样。   只是他活那么多年,哪看不出公子对那位小世子有好感?他只是觉得,两家的家世相差这么大。   而且,他知道世家大族的选儿夫郎标准,公子无父无姆,单是这一点,就让大多数当家夫人不喜了。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不祥和晦气。   而且没有内眷长辈,就没有好的教养环境,凡是世家,哪家不是要交际要管内宅,还要和各种身份地位的夫人打交道,这里头都是学问。   孩子的亲事,都要由亲近长辈做主,才会被亲家人看中,不会让人打心里看轻这个人。   南阿麽一直有这个担忧,只是没好说出来,只是向大少爷旁推侧敲几句。   以他们家这样的情况,哪怕大少爷的官做得再高,底下的几个少爷公子也是不好说个好点的亲事的,如果大少爷一直不结契的话。   如果亲家家世比他们弱,情况才会好点,但若是家世相当或是更好的,就难了。   自家几个小主子都这么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南阿麽自然希望他们能结契个好对象。   而自古长兄如父,长哥么如姆。   只有大少爷有了夫郎,少爷公子们才好说亲。   自家的小主子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在外面人看来,都是百般挑剔。   如果大少爷结契了,公子在夫人身边养几年,将来就好说亲了。说不定等大少爷的官做大了,才和小世子有点希望。   南阿麽决定,等大少爷回来,就多提醒他几次,该解决人生大事了!   南阿麽的担忧,路哥儿自是不知道的,他走到屋外时,就听到勤哥儿他们的笑声,一时有些惊喜,难道是大哥回来了?!   要知道,自从大哥离开后,弟弟们就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路哥儿快步走进去,欣喜地环顾一圈,没有看到大哥的身影,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很高兴,“二哥,承和哥,你们回来啦!”   叶君山和南承和的肩上,正各自骑着一个孩子,正是双胞胎。   叶君山稳稳地驾着径哥儿,南承和驾着叶君为,四人正玩着斗牛,勤哥儿站在一旁拍手笑得很欢乐。   叶君山看到路哥儿回来,便停下动作,憨憨一笑,“是啊,军营放假,让我们回来准备过年了。”   其实他们没那么快放假的,只是大哥没在,他作为家里老二,自然不放心底下几个弟弟,便请了几天假。   他们只是新兵,日常只有训练训练,不出任务,没什么影响,就给他们批假了。   他们现在有二十天的假期,从今天一直放到正月十五过完。   到时大哥也差不多回来了。他们才能安心投入训练。   “你们继续玩,我去厨房做好吃的。”   路哥儿片刻不停歇,转身就想往厨房走。   叶君山连忙阻止了,“叶陈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刚回来,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先坐下暖暖身子。”   家里小孩子多,抵抗力差,他们早就烧了暖炉,此时整个屋子都是暖乎乎的。   路哥儿想了想,便没拒接,顺势坐到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哥哥弟弟们玩闹。   南阿麽不一会儿就捧了碗姜汤进来,让路哥儿喝了驱寒。随后才满面笑容的出去。   路哥儿好些天没见二哥了。每次一见面,感觉就大变样。   叶君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每天的训练强度那么大,基本上是肉眼可见的抽高,估计再长个一年,就要和叶君书持平了。   他的骨架像阿父,比较宽大,因此不显得瘦,不过黑了好多。   兄弟们都在变好,路哥儿打从心里高兴不已。   随后,他们家一直欢乐中,叶君山他们回来没两天,大哥的书信就到了!   厚厚的一封信,家里几兄弟每人都有份。   他们各自将自己的那份拿在手里,逐字逐句的看了又看,然后互相换着看。   叶君为和径哥儿已经启蒙,能看得懂书信了,还闹着要给叶君书回信。   叶君书信里已经说了,过完年就回来了,让他们乖乖的,好好听话,不能调皮。   径哥儿掰着手指数日子,然后扁扁嘴,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啊!   径哥儿吸吸鼻子,很坚强的没有哭。   自从叶君书离开后,孩子们就长大了不少,懂事了许多,也不经常哭了,十分的乖巧,也不无法无天的闯祸了。   如果叶君书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   径哥儿忍住没哭,勤哥儿就忍不住了,他默默地说道:“好想大哥呀!”声音还带着哭腔。   叶君为迈着小短腿走到勤哥儿身边,小胖手拍拍勤哥儿,绷着肉嘟嘟的脸一本正经地安慰:“四哥别难过,大哥很快就回来了。”   “对啊。”路哥儿摸摸勤哥儿的后脑勺,“大哥还给我们带了礼物呢!过两天就到了,勤哥儿想想是什么呢?”   勤哥儿被转移了注意力,歪歪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高兴道:“好吃的!”   好吧,这是个小馋猫。   “好玩哒!”径哥儿也十分期待,“七巧板!”   他的七巧板前段时间弄坏了,大哥再给他买个新的!   叶君为高昂着头不屑道:“大哥肯定不会买七巧板那么幼稚的东西,一定是饮水鸟!松松上次带了只饮水鸟来学堂,可好玩了!”   径哥儿顿时不乐意了,他重重地哼一声,“哪里幼稚了!你玩得还不如我呢!”   “就是幼稚!”叶君为朝径哥儿做个鬼脸。   “你才幼稚!”   眼看双胞胎要吵起来,路哥儿连忙打回圆场,“好了好了,大哥才刚夸你们懂事呢!要友爱兄弟,不能吵架哦!”   双胞胎对哼一声,一左一右把头一撇。   尽管叶君书还没回来,但是有了他的来信,气氛低迷了快两个月的叶家总算彻底恢复生气。   对新年也有了期待。   大年三十前一天,余茂林携夫郎亲自过来,想带叶君山几个孩子过去他们家过年。   不过叶君山他们拒绝了。   他们自己有家,去别人家过年算什么回事,就算两家再熟,也没这个道理,外人看了也不是个事。   在雍州时一起过年,那是他们租的是茂林哥的房子,他们是住一块儿的,一同过年无可厚非,现在他们都自己有家了。   不过年初一下午的时候还是被余茂林接过去住了几天,年初五才让他们回来。   这时叶君书买的礼物也到了,自然让孩子们兴奋了好久。   叶君书不在家,但是有些人情还是要往来的,不过不怎么熟的他们家都没让接待。   方府是一定要去的,那是大哥的师兄家。   叶君山带着一群小孩,代表叶君书去方府走了一趟,然后在家尽情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几天,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五那天。   元宵灯会的盛况他们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只是人多容易乱,叶君山不太敢带这么多个弟弟出去玩,万一一个没看住,弟弟被拐子拐走,就追悔莫及了。   而茂林哥去参加宴会去了,没法抽出空来带他们。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小世子就带了十几个手下过来了,邀请他们去看元宵灯会。   小世子来叶家来得勤快,他们都对他挺熟悉的了。   叶君山虽觉得不太妥当,但拗不过弟弟们渴望的小眼神,最终答应和小世子一起出去观赏灯会。   热热闹闹的灯会之后,孩子们掐指一算,随即兴奋得直蹦跳,大哥要回来了!   *   叶君书他们在年初五的时候,接到了来自朝廷的圣旨。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虽然有些人心知肚明还有其他幕后之人,但是有了这个结果,哪一方都觉得满意,于是就这么结案了。   李玙的消息比叶君书知道得多,他们的感情稳步发展,在这方面,没什么好隐瞒的,等叶君书回到上京,也能知道结果。   于是李玙就将朝廷的判决告诉叶君书了。   梁知府和崔亮道在定罪的三日后就处斩了,也就是在年前,就已经判决了,其直系亲属有些参与的也跟着处斩了,其他旁系的和家眷判流放。   还有一些不太重要的官员,先后被揪出来,陆陆续续的也处理了一批。   那段时间,刑场的血洗都洗不干净。   受这个影响,官员们这段时间无比的老实,安静得跟鹌鹑似的。   朝廷的风云变幻和远在天边的叶君书无关……也不能说无关,只是对他影响不大。   等这次回去,估计会被记功,就算不能立即升职,过两年的考绩一定也能评个优,对升迁调动也有好处。   叶君书心情极好收拾包袱,他们已经定下年初七就启程回京。   晋江这边的政务,就暂由这边的官员接管,万兴昌有这个权利指定,他让三个官吏共同掌管,直至朝廷再委派知州下来。   圣旨中的内容除了招他们回去,还对吕家做出了处罚决定。   吕家在这场动乱中,有大功也有大过,功过相抵,虽然将民乱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但这事对上位者来说,太过敏感忌讳。   因此,虽然吕家没被人处斩,也没罚银子,但是却做出了吕家五代之内不得科举当官的处罚。   在这个崇尚文风的朝代,凡读书人皆以金榜题名为目标的朝代,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   但毕竟是叛乱,没掉脑袋,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事了。   将来,或许他们吕家会有际遇,结束这个惩罚呢?   叶君书的元宵灯会是在路上过的,他们的队伍刚好经过一个州城。   万兴昌便让队伍停留一晚,参与一下灯会,乐呵乐呵。   现在还是冬天,本来就不好赶路,这么点时间也不耽误回程。   叶君书对此表示喜闻乐见。   他又有机会和阿玙逛灯会了!   一开始他们是一起走的,走着走着,慢慢的就散开了。   叶君书趁机和李玙不着痕迹的脱离团队,稍微变装了一下,确保站在熟人面前都认不出来了,然后手牵手光明正大游灯会。   本来李玙是不愿这么做的,但拗不过叶君书的各种求,只好陪他一起乔装了。   叶君书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和李玙在一起了呢!   但是这里毕竟不是现代,这儿讲究媒妁之言,他和阿玙没名没分的,不能太明目张胆了。   阿玙在这边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他不愿让他成为别人背后的谈资。   叶君书和李玙在人前还是很自制的,没什么暧昧的举动。   但是可能偶尔会露出点不一样的眼神。这几天邓鸿远看他的眼神都不怎么对劲了,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邓鸿远知道了肯定会在大皇子那边打小报告的。   叶君书已经决定跟他们划开距离,虽然不惧他回去后乱说,但是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吧,以免徒生事故。   而且乔装之后,很多事情就方便多啦!   没人认识他们,他们可以扮作小夫夫,光明正大手牵手穿梭在人群中。   等逛完了灯会,再变装回来,回到落脚地方,歇了片刻。   天亮后没多久又开始继续启程。   所幸他们一路上没有遇上下大雨,虽然天气还很冷,路面也湿滑,但是他们是轻装回程,只骑马和坐马车,比叶君书他们来的时间还短个几天。   等见到巍峨高耸的城墙,叶君书的心顿时安定了。   虽然在上京待的时间不是最长的,但是还是给了他熟悉的亲切感,打从心里将上京当成另一个家乡。   进了城门,叶君书的心都要飞回去了。   不知道孩子们瘦了没,长高了没?有没有哭鼻子?有没有被欺负……他坐立不安的,恨不得马上回家见孩子。   可是他们要先去述职,虽然没有他们说话的份,但是还是要跟着进宫一趟。   李玙在宫门口就和他们分开了,他是跟在万兴昌这边入宫,然后在殿外等候召见。   不过泰安帝召见也只是见万兴昌,他们这些人只是走个过场,并没有进殿面圣的机会。   叶君书看万兴昌也陪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心里想到,泰安帝可能是先召见阿玙了。   等万兴昌去面圣,他们一行人就带到侧殿去了,有茶水点心伺候。   他们回来之时刚过了中午,进宫一趟,在外面站了大半天,此时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但是宫里的东西他们不敢多吃,便没动,只是坐在座位上。   叶君书陪着众人坐了没多久,就有太监走进来,对叶君书道:“叶大人,陛下传召。”   叶君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迅速起身,露出一抹谦逊的笑容,“有劳公公。”   在场的其他官员看向叶君书的眼神顿时变了,他们羡慕嫉妒,他们不是大官,没有上朝的机会,基本没有面圣的机会,叶君书竟然被单独传召了!   邓鸿远的表情更是难看,尽管知道这里是皇宫不能情绪太明显,已经努力控制住,但效果不尽人意。   叶君书可不管身后人的想法,他保持这谦逊的态度,跟在前来传口谕的太监后面走,没多久就站在御书房门口。   太监跟立在门口的另一个太监说了几句,随后就离开了。   那个太监让叶君书稍等片刻,随即进去里面。   叶君书耐心等候,悄悄深呼吸几口,就要见最高领导人了,紧张!   前去传话的太监很快就出来了,他和善地笑笑,“叶大人,请进。”   “劳烦公公了。”叶君书谢过太监,正正衣裳,随后迈步进去,而后站在御座下方,跪叩行大礼:“臣翰林院编修叶君书,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通判的职位是临时的,晋江事了后,基本就会被回收,官复原职,除非皇帝有圣喻。   泰安帝威严道:“爱卿平身。”   “谢陛下。”   叶君书随后起身,微微低头,他余光随意一瞥,发现这底下站着的,不止万兴昌一人,就连大皇子也在。   这里头的氛围不紧绷,甚至还有些轻松,想来没有不好的事,叶君书仍严肃以待。   泰安帝面露笑容,他温和道:“万爱卿向朕禀告了晋江之事,对你甚是赞许,果然没让朕失望,叶卿你做得很好。”   叶君书顿时谦虚,“陛下谬赞,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万大人才是,领导有方……”叶君书并不邀功,转而夸赞起万兴昌。   “哈哈……”泰安帝的心情很好,他道,“万爱卿有大功,叶卿你也不错,都很不错哈哈……”   万兴昌在一旁拱手,“谢陛下赞赏。”   泰安帝更乐了,他对着万兴昌笑骂道,“万爱卿你这么一谢,朕还不得不赏你了?”   万兴昌一本正经道,“陛下您说了赏,那肯定是要赏的。”   “你呀……”泰安帝又是一阵笑。   大皇子在一旁凑趣,“父皇,两位大人立了如此大的功劳,确实该赏赐,不然,万大人可是要哭闹的。”   泰安帝听了又是一顿笑,“好好好,都赏,都有赏。”   叶君书站一旁,也跟着笑。   好一个君臣相宜,看来万兴昌真是泰安帝的亲信,不然还不会这么玩笑。   泰安帝召见叶君书,也没有特地询问什么,只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叶君书都斟酌着如实回答了。   随后就充当背景,听泰安帝和万兴昌说话。   泰安帝最近的心情的确很好,晋江民乱没怎么流血就已平息,李玙追回了贪污受贿的赃银,他的国库充实了很多,那些可恨的贪官污吏斩杀了一大批,肃清一番。   他看着朝堂内外,都觉得顺眼多了。   叶君书从宫里出来,已经是傍晚,天将暗未暗。   他们在皇宫门口就各自散开,各回各家。   叶君书骑着马,如果不是不能驰骋,他早就骑快马回去了。   偏偏才只走出皇宫的范围,就有人上前拦截道:“叶大人,主子有请。”   叶君书神情不动,他看着来人道:“麻烦回复你主子,我实在想念家里人,迫不及待想回家,不如以后有机会再聚。”   那人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叶君书会这么回答,然后就这么看着叶君书打马离开,等想起再阻拦时,人已经走远了。   叶君书回家的心情都被破坏了一点。   想想就知道,会在这里拦截他的,除了大皇子的人,也没谁了。   叶君书已经决定从错路掰正回来,自然不会再和大皇子那边的人有联系。   出了内城,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天色也已暗下来。   叶君书稍稍加快速度。   待看到熟悉的景色,看到家门口,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台阶,抬手敲门。   叶君书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噗通个不停。   等门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到门栓打开的声音,两扇门被打开一个缝,“哪……大少爷?!”   叶大勇刚想询问是哪位,话刚出口,就看到一个颀长身影立在门口,那面容分外熟悉。   叶大勇顿时激动了,“大少爷!您回来了?!”   叶君书露出一抹笑,“是啊,大勇,我回来了。”   叶大勇连忙打开门,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欢迎大少爷回家……少爷、几位少爷公子都很想您!”   叶君书更想马上见到孩子们了,他便道,“麻烦你将马匹帮我牵进来。”   “好的好的!”叶大勇连连应道。   叶君书便迅速闪身进去,没走几步路,就碰上叶陈氏,于是又寒暄几句,叶陈氏同样十分激动,察言观色见叶君书十分急切,便主动道,“几位少爷公子在您的院子里。”   因为叶君书之前说了是年后回来,自此,小少爷小公子们,每天一有时间,不是站在门口当望哥石,就是在大少爷的院子里等到睡觉。   基本上就是白天在门口,晚上在主院,争取第一时间能见到大少爷。   最近这两天,小少爷和小公子,都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要睡到主院去了。   因不确定叶君书是哪天回来,自年后,他的房间就一直弄得暖乎乎的,倒不怕两小孩着凉。   叶君书应了声,拐步就往主院去。   他的院子灯火通明。   此时刚刚用完晚膳,孩子们又开始了每日一等。   走到屋门口,叶君书还听到双胞胎的童言稚语——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都过完年好几天啦!”   “大哥不会不回来了吧?”   “我们被抛弃了呜呜呜……”   叶君书听得心都疼了,连忙走进去,“大哥回来了!”   路哥儿正愁怎么安慰双胞胎呢,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愣了下,倏地回头,“大哥?!”   叶君书近乎贪婪的看着孩子们,只恨没能多生几双眼睛,看了这个看不了那个,哪个都舍不得移开眼。   他又一次道,“我回来了!”   勤哥儿和双胞胎惊叫一声,然后迅速飞奔过去——   “大哥!!!”   “大哥!!!!”   叶君书蹲下身子张开手,将如燕归巢姿势扑来的三小孩紧紧抱住。   “大哥大哥……”   孩子们叠声喊了又喊,除了叫人,都想不起要说什么了,只紧紧抓着叶君书,拼命喊人。   叶君书不停地应声,不错眼的看着孩子们,高了,瘦了……   孩子们喊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面前人有真实感了,然后“哇”地一声,接二连三的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呀!”   “我们好想你啊!”   叶君为特别戏多,他哭唧唧的倚在叶君书臂弯里,唉唉地,“我日思夜想,想你想得都瘦了!”   叶君书:“……”他看着叶君为粉嫩嫩肉嘟嘟的脸颊,一阵无言,好不容易相聚的喜悦心酸都被冲淡了,这孩子怎么这么逗呢?   路哥儿也走了来,不时抹泪,哽着嗓子喊几声“大哥”。   叶君书温声应,他右手张开,示意路哥儿过来,路哥儿忍不住俯身扑进去,吸吸鼻子,他也好想大哥的。   没有大哥在的时候,个个成熟乖巧懂事,大哥一回来,马上就变成娇气了。   几兄弟互相倾诉思念,好一段时间才停下,厨房里做好了热汤面,还有好几盘一看就食欲大振的小菜。   几个孩子又变成叶君书的小尾巴,人走到哪就跟到哪。   叶君书中午晚上都没吃东西,此时早就饿了,此时看到家里的膳食,更是勾起食欲。   几个孩子也坐在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他不在时发生的事,不时互相告几个状。   叶君书一边吃得欢,一边听得笑眯眯的,不时夹点小菜给孩子喂几口。   光是看着孩子们,什么烦恼都没了。   叶君书将桌上的东西都吃得一干二净,然后回房,高高矮矮的孩子缀在后头,跟在叶君书后面跑。   叶君为一边来回跑一边问:“大哥大哥,你是不是听得到我们的愿望啊?我想要个饮水鸟,你就买给我了!”   “大哥好厉害的!大哥什么都知道!”径哥儿一张小脸满是崇拜,“我想要七巧板,大哥就送我这个礼物了!”   叶君书看叶君为精力充沛的跑个不停,深觉晃眼,于是瞅准他跑到身边经过的时候,一把抄起抱在臂弯,惹得叶君为抱着叶君书兴奋地叫。   径哥儿一看,双胞胎哥哥被抱了,d立马跑到叶君书面前,张开小手,一边跳一边喊道,“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于是叶君书弯腰将径哥儿抱起,一手一个。   他两手掂了掂,结实了不少,更有分量了。   叶君书见孩子们对他和阿玙选的新年礼物都很喜欢,都是他们想要的,心里得意非常,看来阿玙还是很了解孩子的心的!   于是他在孩子们面前给阿玙刷好感,“这些都是你们未来哥么给你们选的礼物。”   他这话可没说假,小山的匕首是阿玙选的,路哥儿的发簪是阿玙选的,勤哥儿的也是阿玙选的,小为的饮水鸟,说是宫里孩子爱玩的,看到有卖就买了,径哥儿的七巧板比京城里的更特别,也是阿玙选的。   孩子们哇地一声,连忙追问,未来哥么是谁。   自从上次有坏人想给大哥塞人后,他们就懂了很多,再加上南阿麼偶尔会念叨几句。   他们就知道,将来会有个和大哥一样重要的哥么加入他们的家庭,成为亲密的一家人。   南阿麼说,长兄如父,长哥么如姆,那是类似他们阿姆的存在,孩子们自是十分期待的。   叶君书含笑不语,任由他们天马行空的猜测。   一直很安静的勤哥儿突然冒出一句:“大哥你什么时候将哥么结契回来呀?”   叶君书:“……”   路哥儿摸摸头上的发簪,笑眯眯地补刀:“对啊,大哥,未来哥么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变成哥么呢?”   叶君书:“……”   叶君书冷漠脸,宝宝你们变了,你们再也不是我可爱的宝宝了!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叶君书睡了一个无比安心的觉, 醒来看到熟悉的床顶,心情更是愉悦,还是家里舒服!   孩子们都没有赖床,前前后后起来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了晚膳, 叶君为赖在叶君书身边, 磨磨蹭蹭的不想去学堂。   大哥刚回来, 他还想继续看着大哥呢,万一他去上学回来,大哥又走了怎么办?   于是叶君书答应亲自送他去学堂,叶君为这才愿意去, 只不过一路上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上学有什么好的?老师教的那些他都会了!一点儿也不好玩!   嗯,还是挺好玩的, 有好多同龄小伙伴呢!   那他要继续上学吗?   叶君为纠结得皱了整张小脸。   闹着要跟着的勤哥儿和径哥儿,倒是满面笑容,和叶君为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学堂门口,还爱娇的抱着叶君书不肯下车, 叶君书现在对孩子正是稀罕的时候,十分乐意哄着,许诺了一堆好处,还承诺傍晚来接他,才愿意跟着下马车。   叶君书亲自将叶君为带到学院, 交给了老师,寒暄了几句,就下阶梯马车, 坐着马车往回走。   勤哥儿和径哥儿一左一右的偎在他怀里,娇憨天真。   径哥儿撒娇道:“大哥大哥,今天我们不上夫子的课了,我们陪着你好不好呀?”   勤哥儿眨巴着大眼,期待的看着叶君书。   叶君书十分受用,然后果断道:“不行。”原则外他可以无条件任宠,原则性错误可不能犯。   看他刚才笑他五哥笑得这么欢,这回就轮到径哥儿噘嘴了,整张小脸上都写着拒绝两字。   勤哥儿亦失落地垂头。   叶君书左拥右抱着两个软软的小哥儿,心里软成一滩水了,更乐意哄着,不过不上学的事,没得商量。   “你们是在家里上课的啊,大哥时不时就来看你们,好不好?”   径哥儿指控道:“我们都三个月二十七天没见大哥了!”   叶君书连忙哄:“往后就天天见了,大哥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们……”   等马车在叶府门口停下,两个小哥儿才有了笑意。   一手一个牵着回府,直接将他们送到先生面前,看他们开始认真上课了,叶君书才悄悄走开。   他抹了一把虚汗。   孩子越来越难哄了。   路上遇到路哥儿,看到路哥儿脸上促狭的笑意,叶君书伸手虚捏一下,也忍不住乐了。   路哥儿今天没有去商铺,留在家里。   他也是想陪着大哥的,反正他不用上课,商铺一天不去也无所谓,这么多个孩子里,反而他是最自由的。   路哥儿歪歪头,一边走一边亲热的道:“大哥呀!你们什么时候结契啊?”   他才知道,原来大哥出差期间,玙哥也一起去了,都能一起买礼物了,想来感情发展得不错嘛!   路哥儿摸摸头山的簪子,他对这个新年礼物特别特别喜欢,刚收到的时候就爱不释手的,一直戴着。   如今知道是玙哥给他选的,更加珍惜了。   嘿嘿!玙哥是他的准哥么了!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叶君书想到李玙,还没说话,脸上就带起三分笑意,“快了。”路哥儿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快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呃,要让叶君书说个具体日期,他也不知道啊。   叶君书想,泰安帝可是答应过等他想结契的时候,会为他们赐婚的,他现在没有机会进宫面圣提出来不说,他还不知道阿玙愿不愿意现在就和他结契呢!   这几个月他们的感情发展很快,阿玙都愿意让他亲亲抱抱了,心里肯定只认定他了!想到这个,叶君书的笑容更大。   只是想到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叶君书怕委屈了阿玙,心里又有些犹豫,要不再等等吧,等他官职升一升,就和阿玙求婚!   不过契礼该准备起来了。   叶君书知道自己寒门出身,比起家底丰厚的世家大族,底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不愿意在这事上让阿玙再被人看清,契礼一定要想办法准备得让人说不出不好的话来。   叶君书此时无比庆幸,他和昊子哥的商队有合作。   他们一直有保持联系,最近一封来信说他们发展得很好,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出了一趟海,得了很多珍稀的宝贝,更是有了个十分有背景的长期合作对象。   短短一年,钱财势力就跟滚雪球似的,极速壮大。叶君书还在低阶官职里挣扎着呢!他拿着一年的分红,心底还是有点虚的。   叶君书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有情商有义气有胆气,将来一定不会差,但他们发展得这么快,还真是让他吃惊。   只能暗暗想,他也要加把劲了。   话说回来,契礼这个事,叶君书只能拜托昊子哥帮忙了。   虽然他们家的家产在慢慢丰盈起来,商铺,田地,庄子在慢慢增多,但那些都是路哥儿努力出来的,他除了给钱,并没做什么。   叶君书是想着将来路哥儿结契了,这些作为契礼带走的。   还有其他孩子……   嗯,都还小,还有时间给他们攒。   但是叶君书依然是一穷二白啊,上次的信里,昊子哥说让人上京一趟,将他剩下的那部分送给他。   叶君书赶紧写信回去,悄悄拜托阿玙帮他送这封信。   这次分红他不要钱了,希望昊子哥帮他寻些珍稀珍贵的大件物品可以保值增值的,到时拉出去,倍有面子。   银票再厚再多,也只能压箱底啊!   晒礼哪能晒压箱底的?   路哥儿见叶君书没说几句,就开始神游,心里无奈,然后他给叶君书下最后通牒,“今年大哥你一定要将哥么契回来,不然、不然我和弟弟们哭给你看!”   路哥儿想半天没想到有什么可威胁的。,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叶君书一想,现在才年初,还有这么多个月才到下一年呢,应该是可以的,然后点头,“放心,到时肯定给你个哥么。”   路哥儿小小声强调:“只要玙哥。”   叶君书理所当然点头,如果不是他,他都不结亲了。   于是路哥儿高兴了。   巳时末,叶君书一家迎来自皇宫而出的圣旨。   叶君书昨天被叫进去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准备,今天泰安帝的赏赐随时可能会到。   因此并不慌乱,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叶家上下,丝毫不差的将听旨前的流程做完,然后一家上下跪在手持圣旨的太监公公面前,恭敬听旨。   太监将圣旨打开,开始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七品编修叶君书,于晋江之事表现俱佳……深得朕心,特赐黄金百两,玉如意两对……钦此!”   圣旨读完,叶君书等人叩头谢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的内容文绉绉的很长,大概意思就是叶君书立了功,皇帝很满意,然后赏赐一大堆东西,真是极其丰厚。他听了那一长串赏赐的东西,哪怕不是个眼皮子浅的,此时也有一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不过里面没提给他升职的事,叶君书心里还是很失落的。   转念一想,他当官才当多久,现在能得到赏赐让陛下记住人就很不错了,不能奢求太多,要知道同科里,还没谁比他更好,然后就看开了。   太监将圣旨给过叶君书,笑眯眯道:“杂家给叶大人道喜了。”   叶君书亦笑道:“谢公公,不知公公怎么称呼?”叶君书仅有的几次进宫,都有看到这位太监,虽然不是大内总管,但应该也是泰安帝的近侍之一。   “杂家姓梁。”   叶君书便亲热地喊一声:“梁公公。”然后递给他一个绣纹精致的荷包,“还望公公在陛下面前多多为下官说好话。”不止是梁公公,其他人也送了丰厚的荷包。   梁公公捏了捏荷包,手感就出来了,这是两个金裸子,笑容更深,“好说,好说。”   寒暄几句后,梁公公便带着人离开了。   叶府顿时陷入喜气洋洋中,数个家仆纷纷上前来道贺,整个人都是与有荣焉的。主人家好,他们才能好!   叶大勇和主子们更相熟一点,他站在叶君书面前,敬畏的看着叶君书手里的明黄色卷轴。   这是圣旨啊!   孩子们围着叶君书道喜,高兴得蹦蹦跳跳,小脸红扑扑的。   叶君书的心情亦很好,他大手一挥,“所有人这个月领双薪!”   叶大勇他们更高兴,又开始道贺。   径哥儿抱着叶君书的大腿,兴奋得直蹬腿,“我呢我呢?”   叶君书笑眯眯地,“都有都有,你们零用钱翻倍。”   径哥儿欢呼。   随后叶君书去将圣旨放好。   这是要供奉起来的,他现在已经有两封圣旨了,上次是给他授职的。   叶君书猜想,陛下应该不会厚此薄彼,除了万大人,邓鸿远他们应该也是有奖励的,只是不知是不是如他这般。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泰安帝那边自有成算。   于是就专注自家,今晚大餐庆祝!   叶君书刚出差回来,不用马上回去上班,他有三天的假期。   他基本不出门,在家陪孩子的同时,将在晋江实地考察的所思所想整理成本。   这个本子如果由他递交上奏的话,十有八九会被压下去,不会有被传到泰安帝手里的机会。   官场上的事情很难说,叶君书没什么途径,能将奏折交到泰安帝手里。如果让阿玙帮忙的话,是可以。   但是叶君书一想,去了晋江的官员那么多,不止他一个,如果就他上了这份关乎晋江民生如何可持续发展的策略,就算被泰安帝夸赞并采用了,但同行的官员里,难免不会将他记恨上,这不是对比出,他们对晋江不够关心吗?   叶君书权衡了下,是出这个风头呢?还是潜伏下来?   他已经决定彻底和大皇子那边划开距离,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有动作,到时他一定会受到压制。   而晋江之事中,他出的风头已经够过了,再多,难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叶君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份奏折由万兴昌万大人递交最好。   一来他是这趟差事的最高负责人,二来,他在泰安帝面前不压他的功劳,他怎么也要投李报桃一下。   只是万兴昌似乎不想和他多有联系,他送到万府的拜帖被退回来了,回应的意思是,他这段时间忙,没法招待他。   叶君书并不是非见不可,既然不愿意见他,那也没什么。   过后他想了想,又突然庆幸,还好万兴昌没有答应见他。   他之前的决定唐突了点,自己还没琢磨透万家的画风,贸贸然上去,不是个好主意。   万修和明显很推崇明家,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和万家有过多的牵扯。   只是他还是想帮帮晋江的百姓,希望能尽他的微薄之力帮助他们将日子发展起来,哪怕这份功劳让别人得去也无所谓,只要百姓的生活能好。   他的奏折里有好几种他结合实际和自己的想法写出来的理论,具有很大的可行性。   如果泰安帝派任的知州能将他的这份资料作为参考,相信能走很少弯路,说不定能将晋江的经济发展起来。   可惜,他没有递交奏折的途径。   官职还是太低了,唉!   叶君书总算了解,为什么自古以来有那么多郁郁不得志的官员心灰意懒的辞官离开了,他现在就觉得挺郁闷的。   不过也只是郁闷一下而已,很快就调节好心情。   他在家期间,明家又派了两次人过来想请。叶君书都找理由拒绝了。   这时他们似乎发觉了什么,看着叶君书的脸色都变冷了。   叶君书已经决定不和明家还有大皇子搅和一起了,就不会在摇摆不定。   打入他们内部已己之力让他们自行瓦解,虽然他自信能一步步做到,但是是为下策,没得将自己搭进去。   最最重要的一点,他已经和阿玙确定了关系,未免出现变故,他还是让自己明面上的立场也和阿玙一边为好。   否则,万一大哥以为他是明党,不愿意将阿玙交给他,就得不偿失了。   叶君书想到这个,就恨不得回到去年,将走岔路的自己狠敲一顿。   大皇子三催四清,自己都不过去,已然得罪大皇子,想来往后他的日子不太好过。   可是没办法,自己犯的蠢,跪着也要勇敢面对。   只是这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迟早都要面对。   叶君书想到等他回去上班,就要面对明掌院,心情顿时不好了。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   叶君书抛开烦恼,在书房专心将策论写好,才刚放下笔将纸张整整齐齐放好,叶大勇就来禀告——   “大少爷,余大人来了。”   余茂林?   真是好久没见了!   叶君书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自从两人都入翰林院为官,他们见面就不是很频繁,这次离京差不多四个月,到现在都没见过了。   余茂林很快就走进来,他关上门,朝叶君书走近。   叶君书还没来得及表达思念之情,余茂林劈头就是一句——   “我要外调。”   叶君书笑容一敛,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他仔细一看,余茂林的面容憔悴了许多,眉宇间都染了戾气,整个人都写着别来惹我我很生气的拒绝信息。   叶君书心里一个咯噔,难道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余茂林出事了?   明家和大皇子在针对余茂林他都知道的,他以为以余茂林的能力,都有能力应对。   叶君书的关心,余茂林十分受用,他的面色缓了缓,不过还是很难看,“他们想对付我,还差得远。只是没想到,那个四殿下真是恶毒,竟然在内眷聚会时随便找了个理由罚我夫郎,冰天雪地的跪在外头,一双腿差点废了!”   余茂林想到那个四殿下,瞬间露出厌恶的表情,又想到自家至今卧在病床的夫郎,又是一阵心疼。   这倒是叶君书没想到的。   余茂林这边滴水不漏,他们找不到由头惩治,没想到就找内眷下手了。   余茂林带夫郎出去交际,都是分开的,一时没看顾到,就让四殿下找到了机会。   叶君书也是一阵不喜,这个四殿下,未免太过狭隘了。   他关心几句:“哥么现在怎么样了?”叶君书倒没提去探望的事,就算他们再怎么相熟,毕竟还是爷儿哥儿有别,如果他有夫郎,那就是他夫郎该去探望了,可惜他还没有,只能让路哥儿改天去看看。   “你怎么不早点捎消息过来?”叶君书抱怨,如果他早点知道,一定第一时间去关心的。   但是他回来两三天,路哥儿他们都没跟他提一句,想来也是不知道的,不然早就和他说了。   余茂林皱着眉头道:“现在好了点。”然后又道,“用不着,没得为这事来回折腾,徒增烦恼。”事情已经发生,特地告诉他们反而让他们跟着难受记挂,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叶君书细再问,经余茂林的简单描述,他才知道,这是元宵节那天发生的事。   他们夫夫受邀去参加宴会,他们去年新科的官员有幸被邀请,余茂林是和官员们一起,他的夫郎去了内眷的地方。   听他夫郎时候转述,四殿下给他敬酒,然后故意将酒杯摔了,四殿下借题发挥,说他不敬,就当着众官家夫人的面被罚到院子外跪。   那时天寒地冻的,冰雪都还没融化。   若不是皇后看不过眼,让他免了罚,说不定他的夫郎双腿都废了。   余茂林懊恼道:“我该多注意的。”往年的元宵宴会,并没有七品官员参与,基本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还有皇亲国戚,他一时疏忽,差点就酿成了无法弥补的大错。   叶君书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但事已至此,只能暂时咽了这口气,你多注意一下,让哥么听从医嘱好好养身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   对方是皇家哥儿,他们就算想报复,也得悠着点儿,叶君书微微眯眼,不过,来日方长,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余茂林点点头,“自然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又回到最初,叶君书道,“就算如此,那也不必离开上京吧?”也不是说外放不好,只是到底没有在上京的机会多。   人在外头,如果无法做出显赫的政绩,或是没有强大的后台,就很难再回到上京的圈子。   这一去,说不定几年十几年都回不来。   叶君书为余茂林的前途着想,自是不赞同他外放。   “往后多注意就好了。”吃一堑长一智,他们日后小心点,应该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再不济,他和阿玙说说,拜托他照看照看。   就算阿玙没空,只要他和皇后说一声,皇后有意护着,就不会再出这事了。   叶君书突然很庆幸,还好他的阿玙身份很高,没人敢磋磨他。   余茂林凝眉,他看着叶君书道:“并不单单因为这个原因。我在这里,你有所顾忌,放不开手脚。”   叶君书愣了愣,倒没想到余茂林还因为这个原因,他正要说话,余茂林就肃着脸道,“我已经深思熟虑许久,我离开上京,对你对我都好。”   “你不能否认,我们其实有点王不见王的势头,如果不是我们互相坦诚,真诚相待,只有信任没有猜疑,我们早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了。   子舟,你很好,当年若不是你上前主动和我攀谈,恐怕我早已钻牛角尖了。”   余茂林当年正逢亲近朋友背叛,陷入对人性的怀疑中,如果不是叶君书当年站到他面前,让他想起自己十二岁听到有个和他一样十岁就考上童生的叶君书时,想到自己当年决定要在科举之徒和这个人一决高下,才重新燃起斗志,恐怕他要蹶很久。   后来在雍州求学相遇,余茂林渐渐了解这个人,觉得他这个人挺好,充满对生活的乐观,尤其在学识上,很有共同话题,就像知音。   余茂林再次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他那时真有点孤注一掷的意思,如果叶君书同样背叛了他,恐怕有生之年,他不会再信任任何人。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   两个同样才华横溢的人,惺惺相惜。余茂林对他掏心掏肺,叶君书亦全心为他着想。即使互相竞争,时有输赢,也是一笑置之,互相为对方祝贺,心中不留一丝芥蒂。   他余茂林这一生,有这么一个知己,足矣!   “我们两个在京里,互相掣肘,互有顾虑,长久下去对我们的发展都不好。如果我外放出去,咱们一个在京里,一个在外面,可以互相照映,互通有无。   有你在,京里的事情我不会两眼抹黑,同样外面的事你也不会不知道……”   余茂林犀利的分析了种种利弊,叶君书不得不说,他差不多被说服了,只是还有一点点迟疑。   然后余茂林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消他的犹豫。   余茂林继续说道,“我外放你留京我也是考虑过的,我带着夫郎远离是非,专心搞政绩。你在京里比较容易讨夫郎。”说到这里,余茂林看着叶君书的目光满是同情怜悯,“你都一把年纪了,再不结契,以后就更难了。”   叶君书:“……”亏他刚才还很感动余茂林对他那么看重,友情什么的,信不信他分分钟绝交?   叶君书愤愤道:“我今年就能结契了!”   “哦,你和那个哥儿有进展了?”余茂林话是这么问,但满脸写着不信,“真难得啊,以你瞻前顾后的性子,还能将那个哥儿追到,不错。我还以为你还能拖个七八年。”   叶君书:“……”哪里有绳子?这个朋友他不要了,捆了拿去贱卖!两文钱谁要?!   未免真被气到将余茂林捆了卖了换冰糖葫芦的想法付诸行动,叶君书果断转移话题,“你决定去哪里?”   余茂林顿了顿,没直接回答,反问叶君书:“你觉得晋江怎么样?”   晋江?叶君书实话实说,“如果做得好的话,是个容易出政绩的地方,不过要耗很大的精力和很长的时间。”   叶君书简单说了一些那边的情况,然后想到余茂林问此的用意,便问:“你想去那里?”   叶君书琢磨了下,觉得余茂林去那里未尝不可。   前段时间因为这事,肃清了一批官员,空出了很多缺。不久之后,一定会有很大的人事变动。   京城里的职位肯定很多人争抢,外面比较好的地方同样受欢迎,还有好几个不怎么好的地方……   但其他地方没人去过,他们不了解情况容易抓瞎。   晋江那边就不一样了。叶君书在那边待了那么久,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跟余茂林仔细说一说,他心里有个底,而且……   叶君书的目光落到书桌上的那厚厚一沓纸上,那里密密麻麻都是他这几个月的心血。   得,他就是为余茂林准备的,都不用去纠结怎么交到泰安帝手里了。   余茂林坚定道:“那就去那边了。”   叶君书取笑,“你说去就去啊,万一被人抢先了呢?”   余茂林看叶君书就像看一个傻子,“那个地方人人都避之不及,谁会那么傻凑上去?”   那里被剥削了那么多年,还刚发生民乱,而且还是常年积贫的地方,环境如此恶劣,其他官员都巴不得托关系避开,深怕被安排调任到那里去。   叶君书盯着余茂林,意有所指道:“你啊。”   余茂林:“……”   叶君书终于怼了余茂林一局,神清气爽,“既然定了那里,那就去争取吧!”   叶君书回身,将书桌上那一沓还有他以前零零碎碎写的东西都找出来交给他,“这些你拿回去研究一下,说不定以后有用。”   想了想,叶君书又道,“你还是别主动去争取,上头还有人盯着你呢,说不定不让你如愿故意搅黄了。既然那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那就使计让对方将机会送给你,对方还会因此沾沾自喜,两全其美,多好。”   站在不同的地方看同一件事,想法都是不一样的。   在余茂林看来,外放是一个磨炼自身,出政绩的好机会。   但是在别人看来,堂堂从六品修撰,外放偏远地区当七品知州,那是贬官驱逐。   叶君书思索片刻,给余茂林说了个小计谋。   这么做,也是顺便让那些人出口恶气,以后不再盯着余茂林。   而余茂林也能顺势离开,不用再理会京城的是是非非,也不必再防备对方什么时候对他动手脚。   而且这里头很好操作,掌控住对方的心理就可以为之。   余茂林听了叶君书的话,斜睨他一眼,“你真阴险。”   叶君书对余茂林的评价很不服,“怎么能叫阴险呢?我也是为别人着想。对方一直想搞你又搞不到,我这不是为他们提供机会吗?免得一直出不了气,长久憋下来给憋变态了。”   余茂林似笑非笑的哼一声,然后道:“这事你不用插手,我来办。”   叶君书甩甩手,十分光棍,“我现在这样,也帮不了你。”   过两天,被压制被搞的人就变成他了。   叶君书想,怪不得他和余茂林能成朋友,难兄难弟啊!   “怎么说?”   “我决定不和大皇子那边往来了,难说会不会被报复。”   余茂林哦一声,“你终于脑子不进水了。”   叶君书:“……”再次起了贱卖余茂林的冲动。   叶君书幽幽道,“既然你觉得我那时的行事不妥当,为什么不提醒我?”如果有人在旁边提醒他,说不定他就不会一股脑的钻进去了。   余茂林理所当然道,“为什么要提醒你,自己走的路,不管对错,都由你自己负责,反正你不傻,很快就能回味过来。没有谁会一生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余茂林把人看得多通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君书是个比较自负的人,但很多时候又十分有自知之明,如此矛盾的性子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他还是第一次见。   就因为真把他当兄弟,他才什么都不说。他们才刚开始,现在摔个跟斗,总比以后撞个头破血流好。   叶君书只有自己切身体会了,才能记住教训。   反正有他和那个哥儿在一旁看着,如果叶君书真陷入泥沼了,他们都会及时拉回来。   没什么好担心的。   叶君书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他苦笑了下,无奈道,“好吧,我知错了。”   他是该好好反省了,不能因为自己多一世记忆,就以为自己能站在局外旁观,将别人玩弄于股掌间。   他早就是局中人了。   然后余茂林又说了一句,“你喜欢的哥儿是李家的,如果想抱得美人归,迟早会自己爬出来。”   否则,就单身一辈子吧。   叶君书:“……”   虽然是事实,但是从余茂林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可气呢?   叶君书不想和余茂林说话了,他开始撵人,“赶紧走吧,回去照顾你夫郎去。”   余茂林八风不动,悠然道,“好久没见孩子们了,怪想念的。”   叶君书瞬间板起脸,“孩子们要晚上才回来,你还想过夜不成?”叶君书现在就不想见他了,忒会气人。   “说不准。”   然后叶君书叫来叶陈氏,让他去库房将昨天刚赐下的御用阿胶挖一半装好拿过来,直接砸余茂林一脸。   “滚滚滚!”   于是余茂林滚了,怀里揣着叶君书的一堆纸,袖口装着半盒阿胶。   这时候的阿胶有价无市,十分难得。   刚好拿回去给他夫郎养身体。   这时候的他哪还有半分留恋,黑着一张脸从叶府出来,叫马夫快点走了。   语气之急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生气。   书房里只剩叶君书一人了,他敲敲桌面,沉吟半晌,虽然茂林不让他插手,但是他还是要关注一下,免得出意外。   茂林去晋江也好,他相信他能看的进自己写的策略,也能看得懂,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参考他的方法因地制宜,以茂林的聪明才智,相信不用几年,就能将晋江发展起来。   这份大功劳,与其拱手让别人,不如让茂林得了,他最高兴。   茂林的目标已经明确了,他的前途还是一片漆黑。   叶君书想到明天就要去翰林院,浑身写满拒绝,实在不想面对。   但是没办法,该来的还是要来。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叶君书就起来出发去上班了。   这个时候的冰雪还未彻底消融,气温还是挺低的,叶君书坐的是马车,不紧不慢的往翰林院赶。   到达翰林院签了到,叶君书往自己的座位方向走。   一路上看到同僚都微笑着打招呼。   按理说,叶君书在这趟差事里大大的出了风头,还被圣上点名夸奖,还得了丰厚的赏赐,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应该是同僚们巴结的对象。   但事实上却是,叶君书从进门那一刻起,就受到了冷遇。   跟他打招呼的,不是暗藏幸灾乐祸就是阴阳怪气,多数人对他避之不及,直接当看不见。   叶君书就知道,已经开始了。   他的座位,几个月没人打理,积了一层灰。   叶君书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抹布擦干净。   他的座位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叶君书正要跟隔壁同僚说话,对方直接将头埋得更低了。   叶君书只好不为难别人,他们不想沾麻烦,他理解。   不多时,邓鸿远就走进来了,他志得意满,看到叶君书,还十分惊讶的啊一声,“叶编修,你来了?”   虽然邓鸿远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但总算有人搭理他了,叶君书挑起笑容,“是啊,邓编修,你也挺早。”   邓鸿远理理手袖,“嗳,没办法,事情太多了,不积极点,都不知什么时候处理完。”   “有事做挺好的,说明掌院看重你。”   “是啊。”邓鸿远得意洋洋的看叶君书一眼,随后难掩幸灾乐祸,“对了,你以前手头的工作都交接给我了。”   叶君书面色不变,微微笑道,“嗯,我知道了。能者多劳,我理解。”   邓鸿远没如愿看到叶君书变脸,不知是觉得无趣还是什么,然后就昂首阔步出去了。   成王败寇,他邓鸿远,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不屑和败者说话!   等邓鸿远走开,叶君书才淡下笑容,直接将他之前交接出去的工作转给其他人,那他不就没事做了?   这马威下的,这是在告诉他,他的前途是掌握在他们手里的吗?如果他还想要前途,就得乖乖听话?   叶君书可不是想退出就退出的,还得看他们答不答应?   那他是妥协呢还是妥协呢?   叶君书心想,上次找书有看到两本挺有意思的书,只是一直没时间看,他先看哪一本好呢?   不过没等叶君书想好去藏书楼先找哪本看,就有人来告诉他,明掌院要见他。   叶君书只好停下纠结,先去见上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叶君书:真正的清仓,真正的甩货,你不用问价,也不用讲价!只要一张霸王票,只要一张霸王票,就能得到余茂林*1个!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一张霸王票,余茂林就让你带回家!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 寂静无声。   右侧角落精致的木雕架子上的炉子香烟氤氲缭绕。   明鹏展站在书案前,左手扶袖,抬笔写字。   软弱无骨的毛尖落下,一个个风骨天成的字跃然于纸上。   他目光所至, 神情专注, 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两耳不闻窗外事。   书案下方,叶君书微微躬着身,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自叶君书进入书房, 他就一直这样,被冷落在一边, 被人视若无睹。   想来叶君书这几天的做法,让他们不满了。这不,从一开始就接二连三的给他棍棒。   这会儿应该是先给他个冷待,待会儿再给一把甜枣, 好好敲打他一番。   如果他识相,那这事就此揭过,否则……   叶君书对上位者的御下套路熟悉得很,他早已有所准备,自然不会觉得难熬。   他猜测, 以明鹏展的性子,是不会直接摊开跟他说的,最多旁推侧敲一下。目前倒不必多担心, 只需小心应对即可。   明鹏展写完之后,才将笔搁在笔架上,小心的拿起刚写好的奏折,等上面的自己干透了,才合上放到一边。   他这时候似乎才注意到叶君书,一脸的意外,然后道:“叶编修来了啊?瞧我,写奏折写得太专注,没注意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你来了应该喊我一声的。”   不管这话叶君书信是不信,起码面上是要信的,他再次行礼,“见过掌院大人。”   这次明鹏展马上让叶君书免礼,然后还揪着那个问题说事,叶君书自然表示他等是应该的,大人的事更重要,不能打扰之类的话。   明鹏展便说他见外了,然后态度十分亲切自然的和他话家常。   还询问了他晋江的情况,叶君书挑着可以说的部分,事无巨细的和明鹏展说了。   他感叹道:“晋江的受难百姓在你们的帮助下,平安渡过寒冬。大皇子记挂着晋江城民,终日难寝,直到知道他们平安无恙,才睡个好眠。”   叶君书恭维道:“大皇子心系百姓,忧民之忧,实乃大夏之幸。陛下一定会为大皇子骄傲的。”   明鹏展笑了一笑,“大皇子如果知道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一定很高兴,不过他常和我们说,他资质愚钝,自知很多方面不如别人,要多多请教,虚心学习。”   “大皇子谦虚了。”   ……   围绕大皇子的话题转一圈,明鹏展就将目光投在叶君书身上,状似玩笑道,“子舟,近来家里可好?听底下人抱怨,最近真是越来越难邀请了啊,还笑话你像个哥儿似的宅在家里不出门。”   叶君书笑道:“大人说笑了,下官第一次离家这么久,难得有假期,自然更想待在家里。”   “的确离家太久,本官也是巴不得时刻待在家里,好好陪陪孩子。”   明鹏展赞同,下一刻又道,“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能只围着家人转,该培养感情的聚会还是要酌情参加的,太过离群,对自己前途的发展可不好。我们如此奋斗,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吗?”   明鹏展意味深长道:“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错过一些升职的好机会,那就太可惜了。”   叶君书十分认同,真挚道,“大人言之有理。”   明鹏展走上前,拍拍叶君书的肩膀,“子舟啊,大皇子知道你立了功,十分为你高兴,特地在泉雅阁设了宴,为你庆祝,等散值过去,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叶君书恭敬道:“下官谢过大皇子和大人的美意。只是下官已经答应了家里人,会准时回家陪他们,恐怕要辜负大皇子和大人的好意了。”   明鹏展的目光微冷,语气却温和,“回家不在于一时,大皇子特地为你设宴,不去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大皇子那边我会提一下,让你可以早点回去的。”   “下官谢大人体恤。”叶君书还是坚决拒绝,“还望大人为下官婉拒,下官是在不方便过去。”不管明鹏展怎么说,叶君书一直不松口。   明鹏展盯着叶君书看了一会儿,叶君书的面上还是一片为难之色,但是态度上十分坚定。   明鹏展转身回到书案后,“听说叶编修近段时间似乎和李三公子走得挺近的啊?”   叶君书回答得模棱两可:“在晋江之时有点交集。”倒没说他们关系好不好。   那些同行的官员里是有明家的耳目。   叶君书和李玙在外行事上十分小心,只是有心人肯定能看出点蛛丝马迹,就是不确定而已。   想来早就私底下报给大皇子和明鹏展听了。   如今试探,只是为确定心中的想法而已。   明鹏展他们对叶君书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自然不愿意将他拱手让给敌对方。   现在没彻底撕破,是还想将他拉拢过来。   但是想想也知道,上位者没人会喜欢立场摇摆不定的人,将来如果叶君书后悔了,又回到明家那边,却不会再受到重用,而是丢弃在一边。   现在是叶君书刚刚露出不与他们为伍的想法,他们还不会那么快就放弃。   往后叶君书的日子会越来越难熬了,威逼利诱肯定不会少。   叶君书自己选择了困难模式,还是自己把简单模式走成困难模式的,再多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明鹏展定定看着叶君书,“既然叶编修不方便那就算了。”   “你才刚回来,想必有很多不习惯,你之前的工作交接给别人做着,做到一半一半的不好拿回来,正好你可以放松一下,往后才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   叶君书拱手道:“是。”   明鹏展不欲再多说,挥手让他出去了。   叶君书转身出去,心里松口气。   如果他一开始没想着利用对方成就自己的想法,顺势为之,而是拒绝,他哪怕被压制,也能寻摸出一条出路来。   现在想抽身离开,对方更不可能轻易答应。   如今只是变相将他架空了,从仕途上着手,想看他低头的那天。   叶君书只能说,官场上的压力他不怕,就怕将他们逼急了,拿他在乎的家人下手威胁他。   为了不将家里人牵扯进来,叶君书的态度就要斟酌一下了。   起码在没有翻身的机会之前,先开始拉锯战。   但叶君书如果想今年和阿玙结契,就得彻底将和明家的联系断了。   叶君书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一会儿。   他左右看看,同僚们都埋头做自己的事,没人搭理他。   叶君书便起身,往藏书楼走去。   反正没什么事,他就去看书吧。   那么丰富的藏书,他还没看完呢!   叶君书找到自己想看的书,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安安静静的看。   没想到邓鸿远找了过来。   他看到叶君书,难得没有一副志得意满的炫耀脸,直接单刀直入地说道:“叶君书,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这般愚蠢,一直把你当做对手的我,真是太高估你了。”   又是对手?叶君书无奈的想,他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别人当成对手了?   叶君书没说话。   邓鸿远并不在乎叶君书是否回应,他继续道:“大皇子在民间的威望空前高涨,对我很满意,而且不久之后,我就会被破例提拔。   虽然你的功劳不如我,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大皇子更加看重你,想来你也会因此升官。   倒没想到,你恃宠而骄上了,还给大皇子他们甩脸色,真以为自己有那么重要不成?现在受到如此教训,你作何感想?”邓鸿远回来之后,大皇子对他重视了许多,他心里不知多高兴,最想让叶君书看看,他邓鸿远做得不比任何人差。   叶君书在晋江的不作为,还和大皇子厌恶的李家人走得近,已经惹得大皇子很不悦了,没想到还拒绝了大皇子的邀请!   邓鸿远想不到,叶君书竟然还会这么做,他的第一想法就是,没想到叶君书比他还膨胀,才刚出了次风头,就朝主子甩脸色了?   然而见到叶君书本人,他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邓鸿远一个人琢磨了很久,才得出一个震惊的想法,叶君书这是想脱离大皇子这边?!   叶君书弯弯眉眼,心平气和道:“邓大人,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谁升官加爵,那是陛下的意思。他才是天下之主,你说大皇子想让谁升官就升官,想让谁贬官就谁贬官,这话传出去,连大皇子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邓鸿远想到他这话传出去的后果,脸色顿时一变,下意思往四周看。   叶君书找的地方比较偏僻,很少人来,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这样一来,他又有何惧。   邓鸿远冷冷一笑,“大皇子乃陛下长子,贵妃之子,身份高贵,智勇双全,宅心仁厚,平易近人。能得这么一个好主子,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福气。大皇子对你掏心掏肺,你却如此对大皇子,叶君书,我真看不起你!”   邓鸿远真心为大皇子抱不平。   他比叶君书还早攀上大皇子势力,但是大皇子却一直重视他过于自己。   邓鸿远为此心中不平已久,才卯足劲想要表现。   没想到到头来,叶君书竟然要背弃大皇子!   叶君书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邓鸿远的指责,他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邓鸿远却是不信,“那你为何一开始不拒绝大皇子的邀请?”   叶君书偏偏头,“人都是会犯错的。”   邓鸿远讥讽,他理理衣袖,“叶君书,你就看着吧,我会就此步步高升,最终成为朝廷重臣,而你,永远一辈子待在翰林院里,做一个小小的编修,永无出头之日。”   叶君书漫不经心地,“我等着。”   邓鸿远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叶君书低下头,打开书本,嗯,总算可以清净下来看书了。   叶君书就这么悠闲渡日,好像回到他刚刚来翰林院的时候,也是无事一身轻。   他的心态还算好,没有消沉下去。   他自我调节,权当自己放假了。   等散值后,再坐马车回家。   这次倒没有人堵他了,大皇子自持身份,他一而再拒绝,肯定不会再主动来找他,对此叶君书喜闻乐见。   马在路上哒哒哒的走,车轮轱辘辘的转圈。   叶君书懒散的躺在软垫上,不时吃口路哥儿做的点心垫垫肚子。   不知阿玙那边怎么样了?   自回京以后,他们就没见过面。   叶君书抓心挠肺的想,不知哪里找人。   阿玙要处理自己的事,泰安帝那边要交差,还有军营那边,还有皇后李元帅那边……   叶君书琢磨琢磨,不如直接拐去布庄那边,托隔壁掌柜帮忙送个信?   除了让阿玙主动来找,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只是……   叶君书看看外面的天色,才初初步入初春,还挂着冬天的尾巴,天色依然暗得快,商铺关门也早,估计等他过到去,人早走了。   叶君书幽幽叹息,他们的关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明路,他很想现在就公布出来,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处境。   还得再缓缓。   叶君书懒懒的往后一躺,正想安静的脑内思念阿玙一番,车门前突然响起车夫的惊呼,“你是谁?”   叶君书神情一凛,瞬间坐直身子,感受到还在行走的马车厢往下一压,显然有人上了马车。   他担心出状况,正要出去,车门就被打开。   一个修长的身影弯腰进来。   叶君书一愣,浑身扬起的戒备顿时一松,露出个大大的惊喜笑脸:“阿玙!”   来人正是他日思夜想,此时还念念不忘的阿玙!   车夫正一脸焦急又带着恐惧的准备随时保护自家主子,一听不请自来的面具人是自家主子认识的人,顿时愣住了。   叶君书下意识想凑近,但看李玙进来,便忍住扑上去的冲动,让开空间让阿玙进来。   叶君书不错眼的看着李玙,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第三人,便道,“这是我朋友,你继续行驶即可,不必管其他。”   “是。”马夫应了声,悄悄看李玙几眼,然后叶君书关上车门,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叶君书靠近坐在李玙身边,拉起他的手,紧紧握住,他轻声道,“阿玙,你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李玙应了声。   他用了三天的时间,将事情全部安排好,军营这段时间也不用去了,他将一切事宜交给了廖将军父子。   李玙既然决定和叶君书发展,自然要主动的,他前段时间和叶君书相处得很轻松愉快,想着好几天没见面,便找来了。   不得不说,这几天,他还是有点想叶君书的。   李玙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喜欢,很陌生的感觉,不过他不排斥。   此时见到人了,李玙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很安心。   “你今天上班怎么样?”李玙时刻关注着叶君书,自然得到他被冷落孤立的消息。   他不确定的想,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要安慰安慰?   叶君书不想让阿玙跟着烦心,虽然知道他的消息很灵通,很有可能会知道,但不想自己说出来,不然显得他很无能似的。   他淡淡一笑,含糊带过,“就那样吧。”   李玙眉头微皱,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坦诚的吗?   叶君书见状,未免他误会,便道,“阿玙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一切还没脱离我的掌控,我不会有事的。”   李玙只好道,“如果有需要,只管找我。”   “不会跟你客气的。”叶君书把玩着李玙的手,不知是想到什么,然后看着李玙道,“还真有点事拜托你帮忙。”   李玙定定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屡次驳大皇子和明家的脸面,肯定会给我记上一笔的,如果单对付我的话,我应对得来,但是若是他们拿我家人出气……”   他家一堆幼小,毫无反抗之力,叶君书可不愿他们受到伤害。   李玙也想到这个问题,他顿时严肃起来,“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暗地里保护好孩子们的。”   叶君书嗯了一声,满是信任的看着李玙,把孩子交给他,他很放心。   “阿玙,我们就靠你保护了啊!”叶君书凑过去,在李玙的耳边轻声说话。   李玙瞬间红了耳根子,不过还是一本正经的保证,“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我信你。”   叶君书暗笑,阿玙真是可爱。   他见李玙眼神飘忽,似乎很不好意思,便趁他不注意,迅速靠过去往他侧脸亲一口。   然后笑得像个偷到腥的猫。   李玙反应过来,但没有害羞,而是拧眉看着叶君书,不赞同地道,“光天化日之下,不能……”   叶君书一听阿玙又想说教,顿时转移话题,“阿玙,等一下跟我回家一趟吧,我想以未来哥么的身份正式介绍一下你。”   虽然阿玙和孩子们都互相认识,但是那时他们并没有确定关系,只是朋友的身份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李玙迟疑了下,然后拒绝,“还是不了,我没准备见面礼。”以未来伴侣的身份去见对方的家人,李玙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想到外面流传的子舟的弟弟都很刁横无赖不好相处还十分抗拒子舟结契成家的流言,李玙觉得,还是带上见面礼更好点。   叶君书可不知道李玙想了那么多,他正要继续劝,李玙掀了掀车帘,见差不多到叶府了,便寻了处人少的地方下车。   “我走了,过几天再来找你。”   说着,不等叶君书挽留,李玙就打开车门出去。   叶君书跟在后头,“这么快就走了?”他还想再和阿玙多待一会儿。   这才匆匆见了一面,位子都还没坐热呢!   车夫见里面的人出来,连忙停了马车。   李玙利落的跳下马车,随后示意叶君书不用下来。   叶君书只好扒着车门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才匆匆见一面,完全解不了他的相思之苦。   李玙见状,心里软软的,他放缓声音道:“今晚要回家,我不宜久留,明天我就有空了。”   言下之意就是明天就来找他了!   叶君书顿时眼睛一亮,随后体贴道:“多陪陪大哥是应该的。”   李玙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叶君书目送李玙远去,高兴的关上车门,在车厢里无声的开怀。然后迫不及待等明天的到来。   叶君书在翰林院过得不如意,但是事业失意,情场春风得意。   几乎每天散值都能和阿玙过个二人世界,他每天都沉浸在喜悦中,丝毫不受翰林院的糟心事影响。   而外面却是喜事连连。   经过一段时间的角逐,最后年前的空缺都定下了人选,升职的升职,调职的调职。   翰林院的好些个庶吉士、编修都抓住了机会,调任去了。   不仅是有好几年资历同僚,连他的同榜好几个都有了机会。   本该最有机会的叶君书,无人问津。   哪怕他是被泰安帝点名赞扬,有实打实功劳。   他毕竟是在明鹏展的手下做事。   直接上司有意压他的话,谁也没办法。   就连邓鸿远,也在国子监挂了个职。   叶君书没得任何升迁不说,连原本手头那点权利也丢了。   叶君书惆怅的叹气,他现在这样哪有底气想阿玙求亲哦?   但是在面对明家再次递过来的甜枣时,叶君书还是坚决拒绝了。   为此他见缝插针的找着机会花式找阿玙亲亲抱抱给安慰,那滋味甭提有多爽。   余茂林最终定下外放晋江之事,稍微使了点小手段让明家将这个事落实到他身上,皆大欢喜。   两人私底下庆祝一番。   定下了差事,余茂林就要着手准备离京就任事宜。   等余茂林和他夫郎离开,如无意外,他们起码好几年不能再见面。即使还会保持通信,但不在同一个地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见面约个时间就能见到。   叶君书对此还是挺不舍的。   不过余茂林看得比较开,他表示,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又不是自己夫郎,总有分开的一天,哪能一辈子黏一起?   话是这么说,但是每次听余茂林说一次话,他就糟心。   想到余茂林说到夫郎两个字时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叶君书就一阵磨牙,呵呵,若是他对象是这么个嘴毒性子,分分钟休弃没商量。   跟余茂林互损一顿,离别的愁绪都没了,叶君书巴不得余茂林快点走。   自结契之后,余茂林这张嘴更毒了,他就该当个言官,绝对说遍天下无敌手。   余茂林很快就离开,临行前提前将结契礼物送给叶君书。   等叶君书结契,余茂林是没机会参加喜宴的了。   虽然那还是个没影儿的事。   等余茂林真的走了,叶君书忍不住心情低落,唉,茂林这一走,他在京里就没有个可以谈心的朋友了,想想就觉得糟心。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 冰雪消融之后,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几场。   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人们已然换下厚重的衣衫,换上春装,整个世界好似鲜活亮丽了起来, 青草油油, 绿树茵茵, 色彩缤纷的花朵盛放其中。   内眷夫人的外交活动又开始频繁起来。   今日不是这家侯夫人设宴赏花,就是那家大臣夫人相约去寺庙,亦或是去踏青。   与此同时还给自家适龄的少爷公子相看起来。   开春之后,好些户年前定亲的人家先后结契摆宴了, 好日子多,结契的人更多, 有时一天能看到好几拨。   叶君书看得一阵阵眼热,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呢?   想到他和阿玙的关系愈发亲密,叶君书顿时眉开眼笑,嗯, 快了快了。   叶君书在翰林院的日子没想象中那么难过,虽然说是清贵部门,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叶君书被明派针对一段时间后,自诩中立派和李家那派的同僚, 都若有若无的朝他示好了。   起码他不会一天到晚都待在藏书楼里看书,没人搭理。偶尔也会有人跟他说几句话,这对叶君书来说, 是件好事。   叶君书自日前收到余茂林一切安好,已经安顿下来的信,心情就一直很好,跟今日的阳光一样明媚。   在余茂林临行前,叶君书拜托他多关照一下他在晋江认识的樊大爷爷孙俩,还建议余茂林和吕家人交好。   毕竟吕家在晋江发展那么多年,两方交好了,对余茂林的行事会更方便,能更快的让他站稳脚跟。   临别之时,叶君书将自己在晋江那边的人和事掰碎了来讲,好让余茂林心里有个底。   如今他那边步入正轨,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且信里还郑重其事的朝他道谢。   他写出来的东西对他很有用,而且很多都可以实现,目前他在按照他写的方法,一步步改变晋江,相信假以时日,那里会焕然一新。   余茂林那边稳定下来,他打从心里高兴。   他自己闲得都看了好多本书了。但这段时间朝廷都陷入新的忙碌中,无暇顾及他。   叶君书被明派无视得更彻底了。   今年是太后的六十整大寿,实际上太后年龄是五十九岁。自古以来老人过寿都有过九不过十的传统,一方面是“九”与“久”同音,有长长久久的迹象寓意,是长寿的象征;而“十”与“死”谐音,所为人们忌讳。   而整寿提前一年举行,还有八九不离十,之说,也是取”不离世“之意。   太后乃是整个大夏最尊贵的哥儿,寻常百姓家给老人过整寿也是极其隆重的,更何况是皇家。而且在这个时代,能到耳顺之年,已经是难得的长寿了。   恰逢附属国今年来进贡。   还有其他友国也会前来进行友好会谈,整个朝廷都在为这件国家大事做准备。   大夏在这个时代里,算是最强国。   更远的地方他们无从得知,但就这片区域里,大夏的领土、经济贸易、军事实力等方面,都是最强的。   大夏的一边疆土临海,其他三面有无数个小国部落。当然,稍微强大一点的国家也是有的,只是距离太远,且没有领土交界,总体实力也比不过大夏。所以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关系还算友好。   大夏的附属国有好几个,保持友好关系的也有很多,但是经常侵犯他们领土的外族、对大夏虎视眈眈的也有很多。   前几年刚被打老实的外族部落去年蠢蠢欲动,不过最终没有打起来,听说这次的进贡,他们部落的使臣也会来。   朝廷自然严肃以待,他们觉得,此番鞑靼部落来朝,一定是想探清他们的虚实。   这里虽然是架空的朝代,但历史还是有几分相似。   比如这里也有一个鞑靼部落,生于高原长于高原的群体,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又称是生长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   鞑靼人还未学会走路,就已先骑过马,这好似是被赋予他们部落的天赋,无论大人小孩,都会骑马。   这也是大夏一直不堪其扰,却没能彻底将他们驱逐的原因之一,鞑靼人善马,又熟悉草原的一点一滴,一旦凿开边塞的一角,奔驰进去抢掠,只要让他们跑回草原,基本很难捉到人。   他们和鞑靼人在草原对上,并不占优势。   这也是一直没彻底剿灭对方的原因,他们大夏军兵,哪怕在边塞生存十几年,也无法摸透草原深处的秘密。   上次威武军下了狠手,一次将他们打怕求和,才安分了两三年,又开始蠢蠢欲动。   为全方面杜绝对方可能出的幺蛾子,自前几天开始,李玙也开始忙碌起来了,威武军是他们李家一手建立起来的,尤其兵权还掌握在李家人手里,李玙这边接了巡逻上京,保护来使的差事,这个时候根本抽不开身。   叶君书望断秋水,都得不来李玙的垂怜。   他愁眉苦脸的,总觉得自己是深闺怨夫,一心等良人归来……归来……   而让叶君书心心念念的人,此时正在皇宫里,还是在准备做寿的太后宫殿中。   皇后亦陪同在一旁,世上最尊贵的两个哥儿坐在一块儿,和和气气的说着话,气氛温馨融洽。   说起这位太后,亦是个传奇的人物,十四岁征选入宫,十六岁生下泰安帝,一直默默无闻,在后宫皇后和宠妃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带着孩子安安静静的生活在宫中一隅,默默教导孩子。   他是个虔诚的信徒,会入宫是因为家里人不会让他好好的一个哥儿入空门,在相亲事的时候,干脆报名去入宫去了,因为皇帝三千美人,到老都不定能见到皇帝的嫔妃多了去。   他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只想在冷宫中安安静静的当自己的教徒。   太后人长得并不是很出色,充其量是个有福气的长相,家世也一般,又从不争宠,当时后宫里,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成为了最后的人生赢家,可以说是非常的莫名其妙,充满了戏剧性,他都不知道前皇后和那些宠妃是怎么落败的。   不过这不影响他,成为太后更好,身边终于清静了,他可以安安静静的当信教徒,再没人敢轻易打扰他了。   太后的宫殿大半个地方改成供奉地,他平时礼佛皆在此处,两耳不闻殿外事。   平日里除非是大年大节或是什么重要大事需要他出面,他才会出来走个过场,其他时间,太后轻易不见人。   后宫嫔妃的请安早就被他取消了。   他的慈宁宫,除了皇帝和皇后,连明贵妃都轻易进不来。   今年是太后的整寿,泰安帝亲自去请了他出来,准备给他做寿。   泰安帝有此孝心,太后自然不会辩驳。   太后和泰安帝的感情挺融洽,毕竟泰安帝自小是在他膝下长大的,虽然太后更喜欢清静,但是对自己的孩子,关心也不少。   再加上他即使成为太后,也不插手干预泰安帝的事,不管是后宫的还是朝堂的,太后不作妖,泰安帝对他的情分只会深不会浅。   太后出了佛堂,见的人除了泰安帝,就是皇后了。   他可不管泰安帝宠爱的是哪个妃子,在他看来,皇后才是他正经的儿夫郎,其他妃嫔,也只是个有名分的侍,还不足让他特别对待。   而李玙,算是他见得比较多的孙辈了,他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偶尔皇后过来慈宁宫的时候都会带上他,长久下来,太后见李玙比见自家孙儿的次数还多,感情自然有几分的。   因此此时看着李玙的目光很是慈爱。   尤其是在听到皇后朝他抱怨,李玙一直不愿找人结契的时候,太后……果断站在李玙那一边,替他说话——   “皇后啊,这儿孙自有儿孙福,玙哥儿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何况,玙哥儿这是缘分还没到,等缘分到的时候,自然就愿意了。”   “再说,玙哥儿就是一辈子不结契又如何?堂堂一个皇家,还荣养不起一个哥儿吗?”   太后他想起自己为入宫前被家里人逼亲的时候,对玙哥儿更加怜惜了,对着皇后就是满满的不赞同。   他在家行中,从小就不是个受宠的,而且性子古怪,因此做什么决定,都不会询问他的意见,不然,他当初就不会被逼到进宫躲避的想法了。   如今看到玙哥儿被逼亲,立马二话不说就护着了。   李玙在一旁道:“太后说得极对。”   皇后哭笑不得,合着他就当这个坏人了?他忍不住道:“玙哥儿不小了啊……”   在太后的记忆里,玙哥儿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团子呢,因此他板起脸道,“还小,不急。”   皇后更加哭笑不得了。   李玙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对太后道:“太后,这是我特地从善通大师手里为您讨来的佛串,您看看可喜欢?”   太后顿时惊喜,“善通大师来京里了?”   等一旁的宫麽麽从旁接过来送到太后面前,他一看盒子里放在绸面上的古朴佛串,“这是舍利子!”看上面的磨痕,想来就是善通大事常年不离手的佛串了!   这是一代大师的啊!其价值其含义,自不必多说。   太后激动得手都抖了,当即将自己手腕的串珠取下来,换上舍利子。   整个人瞬间精神一振,仿佛整个人都升华了。   李玙点头道,“前段时间碰巧遇到云游到此的善通大师,我们有幸被指点一番,最后听到我想为太后讨一份生辰礼物,善通大师就将这副手串给我了。”   善通大师是这个时代最有名的和尚,其在佛法上造诣之深,至今无人能敌,无数达官贵人都想求善通大师算一卦,或想听其诵经,一直找不到途径。   善通大师居无定所,常年云游在外,能碰上他,还得靠缘分。   李玙是在和叶君书出去游玩的时候无意中遇见的,而且还是主动走上前来的,因为他和叶君书的面相奇怪,所以特地为他们算了一卦,但是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句:“ 前世因,今生果。”   和那次庙宇的小和尚说的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善通大师唯一的徒弟。   当然这些不必外说。   李玙看向太后,问道,“太后,这份寿礼您还满意吗?”   太后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拢嘴,“满意!满意!玙哥儿有心了。”这是他今年收到最喜欢的礼物了!   太后爱不释手的摩挲着。   皇后见太后这么高兴,亦与有荣焉,他家玙哥儿就是这么有孝心。   他忍不住凑趣道,“玙哥儿对姆后这么好,我看着都要吃醋了。”   太后顿时笑道,“大家快来瞧瞧,皇后吃醋是怎么样的?玙哥儿你说怎么安抚皇后这个醋坛子才好?”   李玙状似苦恼,随后一本正经道,“娘娘放心,等您寿辰,我也会为你准备寿礼的。”   “哈哈哈……”   整个宫殿顿时一片笑声。   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浑厚声音从门外响起,“姆后这是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众人一看,原来是泰安帝来了。   身后还跟着衣着华丽的明贵妃,他随后也含笑说道,“是啊,我和陛下在门外感受到太后的喜悦了。”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参见陛下。”   宫侍们迅速反应过来, 整齐划一地行礼,恭敬泰安帝。   皇后自明贵妃进来,舒朗的笑容顿时敛去,他顿时一派端庄的带着李玙上前屈膝行礼:“恭迎陛下。”   礼行到一半, 泰安帝就扶起他, “皇后不必多礼。”随后顺势扶着皇后走到太后跟前。   明贵妃的笑容丝毫不变。   “儿臣给姆后请安。”   “皇帝请起。”太后略略抬手, 虽然他沉迷佛道,但见到自己儿子还是挺开心的。   随后明贵妃也给太后和皇后行礼。   李玙也给明贵妃请安,虽然他面带笑容的让免礼,他还是一丝不苟的完成全礼。   然后他退开一点, 不再说话了。   其他宫侍见完礼,纷纷退下, 只余下太后的贴身麼麼在旁随侍。   太后看到明贵妃,也不是很高兴,不过他还还不至于为这事给泰安帝甩脸色,太后温和道:“皇帝啊,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泰安帝和皇后他们坐到太后下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儿臣来看看姆后。”   太后理解道,“皇帝政事繁忙,可不必天天过来, 有皇后陪我也是一样的。”   太后自五天前从佛堂里出来,泰安帝每日都会来报道,只是今天是第一次带明贵妃过来。   太后甫出来时, 后宫妃嫔皇子皇孙都前来请安,不过太后不乐意见那么多人,想耳根子清净,之后几天就不让人来他宫殿,除了皇帝和皇后。   另外就是李玙和他的嫡孙七皇子了。   明贵妃此时若不是跟着泰安帝过来,也是要拦在殿外的。   李玙有此特殊待遇,不知让后宫皇子殿下们暗地里撕破多少只帕子。   明明他们才是真正的皇子皇子,但一和李玙做对比,就像是捡来的。   明明性格一点儿也不好不可爱不讨喜,不明白为什么宫中三位都喜欢他。   泰安帝笑道,“不管多忙,还是不如姆后重要。”接着他状似委屈道,“儿臣若是不多来几次,恐怕姆后眼里只有皇后没有儿臣了。”   泰安帝不介意彩衣娱亲,他几句话就逗得太后眉开眼笑。   皇后和皇贵妃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含笑不语。   “姆后,您换佛珠了?”   泰安帝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太后现在佩戴的佛珠不是常年戴的那串,便问了句。   太后摸着佛珠,语气难得炫耀,“这是玙哥儿特地为我寻来的寿礼,善通大师佩戴多年的舍利子佛珠。”   泰安帝转向一旁安安静静的李玙,“玙哥儿有心了。”然后期待的看着他,“朕有礼物吗?”   李玙:“……”   大夏最尊贵的三位都落在李玙身上,李玙不动如山,然后答应等泰安帝寿辰的时候也为他寻一份大礼。   泰安帝这才满意。   太后笑骂道,“你就使着劲欺负玙哥儿吧?自己私库那么多珍品,还缺玙哥儿这份吗?”   泰安帝威严道,“那些东西能和玙哥儿送的比吗?”那可是孩子的孝心!   “行行行,你说的都是理儿。”太后无奈地摇头。   明贵妃的眸光闪闪,对皇帝对李玙的偏爱更认识几分,他含笑开口道,“玙哥儿自小和珏哥儿他们在陛下和太后娘娘膝下长大,自然都是孝顺的,珏哥儿今日整天关在屋子里,念着要亲自给太后准备寿礼呢!”   “珏哥儿有心了。”太后淡淡回了句。   “能为太后尽孝,是他的福气。”明贵妃笑意盈盈,还待继续说。   太后就疑惑地看向皇后道,“我记得珏哥儿年纪不小了?有二十多了?”   皇后微微笑着回道,“今年十九了。”   太后点点头,然后看着泰安帝道,“皇帝啊,你也不能整天埋头正事去,后宫的事也要理理。皇家哥儿该结契的还是要结契,不能任性。”   明贵妃的笑脸僵了一下,这是嫌他家哥儿年纪大还挑来挑去吗?如果明贵妃知道他没来之前太后对李玙的维护态度,恐怕会更呕血。   泰安帝满不在意道,“皇家哥儿不愁没人结契,到时再挑个世家少爷赐婚就行。”   “话是这个理儿,但也不能仗着身份强迫别人接受啊,哥儿年纪越大,可供挑选的青年才俊越少。”   太后说着,将目光投向皇后,“皇后啊,这事你也该管管,你是他们的嫡姆,哥儿的亲事你得上心,不能任由他人无理取闹。”   “姆后教训得是。”   皇后坦然受训。   明贵妃的笑脸都快维持不住了,偏不好直白的说他家哥儿的亲事自有他来操心。   明贵妃一双潋滟美眸看向泰安帝,想让他帮忙说话,只见泰安帝笑着对皇后道,“辛苦皇后了。”   皇后得体的道,“能为陛下和姆后分忧,不辛苦。”   明贵妃保养得宜的指甲直接掐了手心。   李玙在一旁默默的看戏,难得看到明贵妃吃暗瘪,心里更是高兴。   他们李家和明家,不止是政治上的对立,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虽然他们一直没有直接证据,但他知道,明家是陷害他父兄战死的罪魁祸首。   这仇,他迟早要报!   李玙在皇宫待了大半天才出宫,刚到家不久,就有丰厚的赏赐过来。   有太后的,有泰安帝的,皇后的也有。惹得李长川默默看弟弟好几眼。   他家弟弟在宫里又搞什么事了?   李玙没理会自家大哥的欲言又止,他换上一身青色云纹的衣服,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李长川更是看着弟弟目不转睛,虽然他没有过喜欢的人,但是没见过猪跑也见过猪肉啊!他家哥儿,分明是盛装打扮准备去约会!   玙哥儿自在边关待了两三年,回来后就不爱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了,就只穿黑灰色,然而今年开始,几乎很少看他穿成熟的衣服了。   这还不能看出点啥,他就不是李长川!   他家哥儿,要被叼走了!   李长川幽幽说道,“玙哥儿,你是要去约会吗?”   李玙没承认也没否认,见自己没什么不妥,就朝门口走了,“我晚上回来。”   叶君书今天休沐,李玙答应了要去陪他的,眼看约定的时间就到了,他走得挺快。   李长川想挽留一下再问问情况都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李长川孤零零的待了一会儿,然后叫副官,“我要出去。”   副官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各国各部落的外邦都已陆续到达上京,虽然他们的老对头鞑靼部落还没到,但是以李长川敏感的身份,不太适合在外面露面。   李长川扭头看着副官,默默道:“玙哥儿要结契出去了,但是我还不知道那是谁。”   说不知道是谁就太夸张了,李长川知道玙哥儿现在的亲密对象是那个探花郎,他远远看过几次,但是没有正式见面。   他一直知道那个叶君书的存在,也知道他的近况,可以说,他在仕途上的表现不是很让他满意,但不可否认,那是个极有才能的人,只是没有施展的机会。   李长川多方打探,不得不说叶君书的大多数表现是让他挺满意的,所以他从没想做个恶人,让玙哥儿不与对方往来。   甚至他还动过,如果玙哥儿真喜欢这个人的话,他不介意强抢了来,为了自家哥儿,他不介意打破原则。   只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李长川觉得,他到了会会这个叶君书的时候了。   副官:“……”他听着怎么觉得那么心酸?最后还是叫了人,准备好出门的安排。   叶君书早早就在约定的地点等着李玙的到来了。   今天他难得休沐,李玙特地抽出今天的时间来陪他。   只是上午被召进皇宫,陪太后吃了顿素宴才出来。   此时李玙到来之时,已经是未时末了。   李玙见到叶君书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我来晚了,你等了很久了吗?”   叶君书无所谓地笑道,“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   他们约的时间都未时中,距离现在也只是小半个时辰而已。   李玙解释道,“去了趟宫里,耽误了点时间。”   叶君书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又是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漂亮的白牙,“我们这就出发了?”   李玙点头。   随后两人一同坐马车,往南区的小南坊赶。   上京这时间人多且杂,骑马容易招是非,坐马车相对安全点。   这段时间叶君书迷上了淘、宝,他现在十分热衷到小南坊逛,偶尔还真能淘到好货。   叶君书现在心心念念的想多弄点契礼。   虽说他的请求叶君昊已经收到,并且回信说会尽快为他准备,过两个月就送到上京。   但好货不嫌多啊!   可能是商队们听到了风声,这段时间周边各邻国部落都来上京贺寿,特地运了很多货物来上京一趟,企图能在外族人手里赚更多的银子。   也因此这段时间小南坊不亚于秋末的热闹。   叶君书和李玙去到小南坊时,里面人来人往,还能看到不少外族长相的人。   叶君书和李玙是变了装进来的,上京的耳目太多,他们换个陌生脸,行事更方便。   李玙的面具已经解下,不过换了张平凡不惹人注目的脸。   叶君每次看到,都觉得很神奇,原来面具这玩意儿,是真的存在的。   叶君昊的商队此时还在海上飘着,自然没参与到这里的热闹来。   叶君书自然不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他们融入到人群中,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逛起来。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以叶君书的目标架势, 想买些珍奇异宝,真有几分万里淘沙的淘宝架势。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很多无良商人借此浑水摸鱼,用些假冒伪劣的商品仿真品, 没有一定眼光的人, 很容易被骗。   毕竟这里谁也不认识谁, 没人知道商家背后的真实脸面。   叶君书此行的目的,虽然没有明说。   但是李玙知道,叶君书最近,嗯, 在攒契礼。   上次好运气买到一批珍贵的紫檀木木材,叶君书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家具, 上京哪家大师打磨家具最好……   李玙,他觉得挺高兴的,心口暖暖的。   叶君书对他们的未来这么用心期待。让他不自觉跟着更加更加期待。   他其实想说,让叶君书不用这么担心契礼让他丢脸的。   只要他愿意, 哪怕对方契礼分文他也会结契过去,如果他不乐意,对方就是金山银山,他也不会看一眼。   李玙并不在乎世人的目光,否则他的行事也不会脱离大众, 特例行事了。   哥儿做的事他基本不做,自己做的基本都是爷们做的事,比如上战场……   而且, 等他们确定了亲事,估计皇后皇上太后的赏赐不少……   但是叶君书一直兴致勃勃的。   李玙就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了。   李玙自己名下的财产也很多。   他阿姆的契礼全都留给了他,还有他们李家也前前后后备了很多。   其实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今天的小南坊比以往嘈杂许多,可能外邦人多了,交流障碍有一点,说话都靠吼的。   叶君书和李玙从旁边经过,刚好听到肤色深棕,轮廓充满异域风情的高大汉子努力用蹩脚的大夏语和摊主沟通,因为口音太重,摊主听得很艰难。   外邦人一急,一串叽里咕噜的话冒出来。   叶君书听了一耳朵,发现自己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   便好奇的问了李玙一句:“阿玙,你听得懂吗?”   此时他们正站在隔壁摊子上,上面很多是海外淘来的。   李玙侧眼看了一旁手里拿着一画卷,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外邦人,随意道:“他说的是他想要很多那些字画,花草鸟鱼人的都要,问摊主有没有货。”   显然摊主听不清那些口音十分重的大夏话,以为对方是在问他这些字画是不是真迹,一个劲儿的说童叟无欺,绝对是真迹,让他放心之类的话。   叶君书听了李玙的翻译,再看鸡同鸭讲的那对,莫名惹人发笑。   乐完之后,叶君书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阿玙比他更厉害怎么破?   出色的家世,惊人的能力,上的了战场,入得了……咳,还会外邦语?这么一对比,感觉自己就是个渣渣,阿玙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叶君书严肃的盯着李玙看,他有一个想法不知该讲不该讲,阿玙其实是重生的吧?肯定和他一样有奇遇的,不然怎么那么厉害呢?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他是个伪穿越者,阿玙才是拥有金手指的人生赢家。   李玙见叶君书目光古怪的盯着他,不由看看自身,随后微微侧头,目露点点疑惑,这么看着他干什么?   叶君书双手搭在李玙的肩膀上,严肃道:“阿玙,你教教我学外邦语吧!”   阿玙这么厉害,他怎么能落后呢?   反正他现在空闲的时间多,多充实一下自己也可以。   李玙虽意外,不过还是点头应下。   难得叶君书对新鲜事务起了兴致。   于是叶君书高兴了   他以前好歹也会英语的,只是对方说的不是英语,才显得他语盲。   经过一番艰难的交流,摊主总算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于是愉快的谈起了价钱。   叶君书和李玙又往前几个摊子走一会儿。   然后被那块直径一米的大石头吸引人了注意力。   叶君书不太确定的问李玙,“那是青金石?”   上好的青金石颜色深蓝纯正,无裂纹、质地细腻,无白色杂质。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颜色深蓝,毫无杂质的一颗巨大石料,没有任何加工。   这个时代虽说有一定的开采技术,但是总的来说玉石宝石之类的比较昂贵受欢迎。   叶君书曾在书本里看过关于青金石的介绍,他不仅具有观赏配饰的价值,还有诸多功效。   比如当使用眼睛过度时,可以利用青金石来舒缓眼压,消除疲劳,保护视力。   而且青金石对于人体循环有非常大的帮助,长期佩戴青金石制作而成的饰品,可以缓解人们的压力,放松心情,改善呼吸,尤其对于治疗失眠有相当大的帮助。   另外它还可以平息人们烦躁的心绪,化解戾气,治愈人们心灵的创伤,从而使得人们在日常的交往当中心平气和,不激愤,表达沟通更为顺畅。   而且青金石还是佛教七宝之一。   而青金石因其特殊作用,在上层中十分受欢迎,只是极为稀有,属有价无市。   如今竟然在这个地方看到这么大一块青金原石,真是意外。   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这么显眼的名贵石料,竟然无人问津?   摊主难得看到顾客上门,顿时激动的招呼道,“客人真有眼光,没错!这就是青金石,您看这品相,实乃上上品,世间罕见!我用了全部家当才将这颗石料拿到手的!”   他就靠这颗原石翻身了!   叶君书看了眼激动得热泪盈眶的摊主,喋喋不休的介绍着青金石。   这时一个路人停下来,看两人似乎被忽悠了,便好心说道,“真正的青金石哪会一点杂质都没有?这一定是假的。”   “你胡说!”摊主激动的反驳,“我这个是真的!你没见过如此纯粹的青金石,不代表这世上没有!这就是世间唯一一颗!”   摊主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他是南区这边的百姓,家中有点富余,在街上遇到个商人,说是急着离开上京,没时间到小南坊去摆摊卖,便说以一千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他,等他转手,价格会翻几倍不止。   摊主不知怎的,就买下了这块原石,花光了家里全部财产。   等家里人知道后,自然闹开了,这几天家里吵吵闹闹的,基本都在指责摊主被骗,连夫郎都带着孩子回外家了。   眼看家里要散,摊主不甘心,他咬咬牙,从自家阿父手里借了仅剩的一点钱,交了入场费,租了个摊子摆卖。   他的心里还寄存奢望,这绝不是造假的石料。   只是这几天的现实将他的那点奢望打击得成碎片,一开始他的摊子很多人前来询问,后面仔细观察,都存在犹疑。   这看着是块青金石没错,但这品质太好了,他们还从没见过品相如此之好的石料。   简直前所未闻。   好到让人怀疑石料的真实性。   哪怕毛料行出身常年和玉石打交道的商人也无法确定。   尽管传言中最好的青金石颜色深邃透亮,没有一丝杂质,但事实上没有人见过。   有些打着主意的人尝试说价,以一百两的价格买下来,就算是假的,买回去也不太亏,但是摊主哪里肯,他花了那么多钱,就算不赚,也不能亏!   买卖谈不拢,渐渐的就无人问津了,没人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一颗不知真假的原料。   商人们不是禁不起冒险,但这风险太大,权衡之下,纷纷选择放弃。   摊主的摊子从昨天起就无人关注了,他心灰意冷,准备摆完今天就回家,没想到来了两位客人!   看到了希望,摊主自然万分热切。   可惜,客人被人提醒后,不可能会买了!摊主一想,就一阵阵绝望。   叶君书朝路人笑笑,“谢谢提醒。”   路人见他们还站在摊子前不动,便没再理会,径自离开。   他难得好意提醒,对方接不接受,他不关心。   叶君书一看就知道这位摊主是被人忽悠稀里糊涂买了这块石料的,恐怕其真实性有待斟酌。毕竟是罕见的那么大块的宝石原料,品相还如此之佳,如果是真的,没人会傻傻将到手的利益往外推。   但是叶君书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觉得这石料可能是真的。   叶君书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正不正确,便看向李玙。   李玙仔细打量着巨石,然后不动声色。   叶君书瞬间领悟,阿玙也觉得这是真的了。   于是他对摊主道,“这块石料报价多少?”   摊主瞬间不敢置信,客人竟然还愿意买?!   t   他犹豫了下,咬咬牙,“一千两,不能再少了。”他已经不求能赚钱,只求他的老本能回来。这样他的家才不会散。   看摊主的样子,恐怕他的成本就是这个价,总的来说不便宜,但也不算太贵,这石料值这个价。   于是叶君书点头,“成交。”   他正要给钱,一手交货,突然一个带着别扭口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千五百两,这块石料我要了!”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叶君书的手还保持着给钱的姿势。   一个袖子色彩斑斓艳丽的手出现在他身边, 修长的手上还拿着一叠银票,递得比他还凑近摊主。   “老板,这块青金石我要了。”年轻的腔调虽然带着浓浓的异域口音,但还是能听懂对方的话。   叶君书侧头看过去, 首先入眼的就是那五颜六色的服饰, 不过并不显得杂乱无章, 有点类似记忆中的少数民族服装。   袖长窄,不摆不开尺,衣襟及下摆用绒布镶边。以紫色绸缎带紧束腰部,两端飘持腰间。   腰带右边还挂着把匕首, 脖子上挂着饰物。   叶君书这才看清想和他抢东西的人相貌,挺年轻, 看着二十岁上下的样子。眉间一点红昭示他哥儿的身份。   身后还有两个异域服装的彪悍大汉。   叶君书还没说话,心里就有三分不喜,真不懂礼貌。   “这位公子,这是我们先看上的东西。”而且他都要付钱了, 他微微一笑,准备先以理服人,“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   塔塔尔穆扭头,淡淡瞥一眼,语气高高在上, “我只知道价高者得。”   他们前两天刚到大夏国都,在使馆住下来,听别人说这里有个热闹的集市, 可以买到很多珍贵的东西,塔塔尔穆今天就带了两个护卫来小南坊这边逛。   刚走半圈,塔塔尔穆就看上一颗巨大的石料,当即决定要买下来,至于在此之前是不是有别的买家……   “更何况,你的买卖不是还没成吗?既然还不是你的,那我就有权利买。”   叶君书顿时怒了,“歪理!”他还待争辩几句,李玙突然伸手扯扯叶君书。   叶君书瞬间回过头,温声问,“怎么了?”   李玙拿过叶君书手里的钱,递给摊主,淡淡道,“这块石料是我们的了。”   摊主看着这两波人,一时间为难不已,自古财帛动人心,一下子多了五百两的赚头,他自然动心,只是已经先说好卖另一方了……   摊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个面色淡淡的同族人感觉挺可怕的,似乎很不好惹,如果自己得罪他们了,那他在上京恐怕就难立足了,他一家老小还在呢!   如果得罪外族人,他们在上京的日子不长,他趁着风声紧的时候躲藏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摊主胆小的性子最终战过贪欲,他一把拿过李玙手里的钱塞怀里,“成交!”然后迅速跑走远离,一下子就混入人群中。   塔塔尔穆还拿着钱没反应过来,在他看来,一个出价一千一个出价一千五,傻子才选买价低的,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然而现实给了他一巴掌。   塔塔尔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   叶君书得意洋洋,他的阿玙就是那么厉害。   想从他们手里抢东西,先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摊主的摊位上就只有这块石料,卖出去后走得倒利索,叶君书绕进去,然后两手抱起,扛在肩上,笑容满面对李玙道,“阿玙,我们先带出去运走再继续看。”   不然那么大块石头,随身带着不方便。   李玙道,“先让小南坊托管。”   叶君书眼睛一亮,“好。”这个更方便。   只是叶君书来这里几次了,都没和小南坊这边的主事打上交道,还不知道哪里可托管货物。   正想着找个人问问呢,李玙对这边熟啊,直接就给叶君书带路了。   叶君书骄傲的想,这天底下就没有阿玙不知道的。   塔塔尔穆脸色丕变,他还从未被如此无视过!   “你们给我站住!”   然而前面两人有说有笑的好似没听见。   塔塔尔穆朝两护卫一示意。   两名大汉迅速上前拦住他们,庞大的身躯杵在面前,气势汹汹,叶君书两人不得停下脚步。   周围路过的人察觉有变,迅速离开,他们方圆五米空出一圈,有好热闹的在不远处围观。   塔塔尔穆缓步上前,扬着下巴朝两人道,“这块石料我要了,你们随意出个价。”他是一定要得到这块石料的,他的阿姆酷爱深蓝色,这块石料带回去,可以雕刻个盛放的似锦繁花,阿姆肯定很高兴!   叶君书和李玙对视一眼。   叶君书看着这个异族哥儿,沉下脸道,“你这是想强买强卖吗?”   叶君书不想惹事,他知道这段时间来上京的,基本都是各国各部落的使者,尤其像这种身边有护卫的,在家中地位不低。   但是让叶君书将石料让出去是不可能的,这种有特殊作用的石头可遇不可求,他是要给阿玙的。   “你们别好酒不吃吃罚酒!”   塔塔尔穆简直要气坏,把石头让给他不行吗?   “比勒、喀勒,给我拿下!”既然好言好语不行,那就用硬的!   两大汉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大王子可是特地交代了他们要看着小王殿不要让他惹事的,但是小王殿的话不能不听,于是他们摆出架势准备以武力威胁。   叶君书挑眉,“你们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外族人,来了大夏这块地,也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塔塔尔穆正要说话,这时小南坊的护卫队出现了,他们突破人群迅速将两波人围起来,“谁在闹事?”   叶君书指指对面的人,“各位来得正好,他们想强抢我的的东西。”   塔塔尔穆一双眼睛直喷怒火,一时又不知如何辩解,他的确打着硬抢过来后再甩他们一脸银票的主意。   比勒和喀勒迅速围拢在自家主子身边,警惕的看着来者不善的人。   于是护卫队队长将闹事者锁定,“此地严禁闹事,违者不允许再踏进一步。”   叶君书和李玙见注意力没在他们身上,默默溜走。   现在发生这种事,他们不宜久留,干脆不逛了,直接离开。   “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远远还听到那个外族哥儿愤怒的吼叫,叶君书和李玙走得更快了。   叶君书问李玙道,“阿玙,那是哪个部落的?”   叶君书基本没接触过外族人,这段时间见到的都是第一次见,虽然他看过关于外族人的记载,但是没有那么详尽,实际和书里的也有点区别。   叶君书一时无法全分辨出来。   李玙回道,“他应该是塔塔纳部落的小王殿。”   塔塔纳部落是与鞑靼人相邻的部族,一向与他们大夏交好,塔塔纳部落时常也受鞑靼人的骚扰。   只是他们那里地方贫瘠,占领也不讨好,且因地形不方便出兵过去,而塔塔纳人的英勇不比鞑靼人差,只是部落规模没那么大而已。   真要打起来,他们也讨不了好。   叶君书听了李玙的话,略有些担忧,“我们和他们发生冲突,会不会有问题?”   他不想阿玙以后难做。   李玙肯定道,“不会。”   叶君书想想也是,幸好他们是乔装打扮进来的,熟人也认不出他们,就算惹了事,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不过这些外族人似乎不是很有脑子,在别人的地盘都还敢惹事。   “塔塔纳的大王子是明白人,他极其仰慕大夏……”李玙不自觉皱起眉,不知该怎么形容给叶君书听,最后说一句,“等你见到就知道了。”   叶君书点点头,他难得起好奇心,只是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没机会见这些使者,除非在大街上遇到。   叶君书略感遗憾。   马车走到东区大街,叶君书和李玙就下车了,让马车载着石料带回叶府,他和李玙在街上漫步。   黄昏时刻的阳光金黄金黄的,撒在人身上简直镀了一层碎光,更衬得人岁月静好的感觉。   叶君书想得很美好,再走一段路找个酒楼吃顿饭,就到晚上了,他再送阿玙回家……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将计划实施,一个面相平凡的汉子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然后就听到对方低低说了句话——   “元帅请公子和叶大人上去一叙。”   元、帅?!   叶君书的脑子轰鸣一下,大舅兄要见他?!!   叶君书一阵紧张心跳加速,他下意识看向李玙。   李玙并没什么表情,听了大哥手下的传话,也没有马上带着叶君书跟上去,而是询问叶君书的意见。   “你现在要见见我哥哥吗?”   李玙对他大哥不按理出牌感到无奈,他准备等太后寿辰过去后,再挑个时间正式介绍两人见面的,没想到哥哥这么耐不住。   李玙便先征求叶君书的意见,如果他没准备好不去见也没关系,他理解。   李玙也一直在做着见叶君书家几个弟弟的心理准备,只是一直没定下来,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孩子喜欢,现在正在讨教麼麼,怎么样才能受孩子喜欢。   叶君书紧张的反问:“可以吗?”   李玙点头,“你决定。”   叶君书自然是想见的,见了家长,他和阿玙的关系就更近一步了,求之不得的事!   见完家长,他们的亲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于是叶君书严肃应道,“好。”   李玙嗯了声,然后两人跟在前来传话的人后头,没走几步路,就进了一家热闹非凡的酒楼。   他们在来人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往前面的包厢走。   一路上,叶君书的脑内思想高速活跃,满脑子都被要见大舅兄几个字覆盖了。   第一次正式拜见大舅兄,一定要留下好印象,不知大舅兄喜欢什么样性子的弟夫,这个忘了问阿玙了,他现在不方便问,万一等下表现不讨大舅兄怎么办?   他现在该性子还来得及吗?马上就要见大舅兄了,紧张!   不不不,不能紧张,他可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怎能因为要见大舅兄就紧张呢?淡定一定要淡定!要好好表现!   啊啊突然想起没有带见面礼上来,刚才应该在下面买点东西再上来的,他两手空空的大舅兄不会嫌弃吧……   一扇包厢的门被带路人打开,叶君书和李玙迈步进去,然后很轻易就看到坐在窗前的年轻男子。   李玙走过去,喊了声“哥”。   李长川看着自家弟弟面色柔和的应声,然后视线转到叶君书身上,目露审视。   叶君书的脑子懵了下,响亮的问候顿时脱口而出:“大舅兄好!”   李长川:“……”   他的脸刷地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长川: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客栈的包厢静悄悄的, 只偶尔传出轻微的碗筷碰撞的细碎声音,在安静的背景下,显得异常清晰。   叶君书规规矩矩的坐在李长川的右侧……隔两个位距离的座位上。   他和李玙遥遥相望……李玙坐在李长川的左侧,两兄弟坐着相邻的两个座位。   李玙正接受着李长川的细心照顾。   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满一桌, 李长川温声细语的让李玙多吃, 看着李玙的目光就像久不见自家傻儿子的阿姆, 透露的信息都是黑了瘦了需要多补补。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看看合不合胃口。”   “这是新的招牌菜,你尝尝。”   叶君书眼观眼鼻观鼻,心里默默怂。   自他那一句大舅兄喊出口, 李长川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简直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叶君书第一句话就说错了, 给大舅兄留下不好印象,所以此时面对冷遇,理所应当。   将心比心,如果将来觊觎自己弟弟的家伙, 见自己的第一句就喊大舅哥,不打一顿起码也会撵出去。   没媒没聘的,关系都还没正式定,哪怕是已经是定了亲的,在还没正式成亲前, 都不敢喊上一句大舅兄,不然唾沫都能淹死你!   叶君书自我安慰,他好歹还能上桌呢!   大舅兄还给她面子呢!万分幸运!   李玙吃了两口, 随后放下筷子,正视两人。   哥哥和子舟都是他在乎的人,李玙是希望他们友好相处的,他还记得,哥哥曾将子舟作为他未来夫君备用人选的。   在他看来,两人是初次正式见面,就算不热烈,也是温馨平和的。   只是哥哥对子舟的第一印象似乎不太好,开端没有预想中那么和谐,但李玙是不会让子舟继续坐冷凳的。   因此他对李长川道,“哥,跟你介绍一下,这是子舟,大名叶君书。”   然后又看向叶君书,“子舟,这是我的哥哥,李长川。”顿了顿,避免他再喊出不合时宜的称呼惹哥哥生闷气,他强调一声,“你喊长川哥就好。”   叶君书此时无比的听话,他扬起笑脸,热情不失恭敬的喊一声:“长川哥。”虽然他还想继续喊大舅兄,但他觉得自己若是再喊,很有可能会被暴打。   叶君书已经意识到错误,自然不会再犯。   不然,他就是自己作死了。   李长川呵呵应了,他是那么不大度的人吗?不,他超级大度的,一点儿也不计较,他笑着道:“玙哥儿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给我介绍他的朋友,我一直担心他的性子交不到朋友呢!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叶君书哽住,他们不只是朋友啊……   但看李长川隐隐透着杀气的微笑,叶君书还是硬着头皮道:“能认识阿玙我很高兴,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说了开头,后面就顺畅了,叶君书真诚道:“您放心的将阿玙托付给我,如果我有任何对不起阿玙的地方,任由长川哥处置!”   李长川:“……”文人的嘴皮子就是利索,花言巧语信手拈来。   李长川深知男人的劣根性,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口头上的承诺。说的再好,将来若是不能做到,再多的信誓旦旦也没用。   但他心中自有成算。   叶君书寒门出身,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没有世家拖累,阿玙过去还能过得顺心,他虽然会勾心斗角,但是一直不喜欢太过复杂的环境,叶君书那简单的背景正好。   而且他家里几个幼小,玙哥儿好好养养,将来不愁不孝顺。   李长川心里还有个担忧,他家哥儿今年都二十三了,等确定结契成亲,要生孩子,起码是两年后了,那是阿玙的年纪……   在这个三十岁能做祖辈的年代,李长川有这个隐忧一点儿也不稀奇。   就算阿玙将来无法生孩子,叶君书他家还有那么多个小的,当儿子养,不用担心将来无人摔盆。   只要他们李家一日不倒,玙哥儿永远有底气在夫家立足,没人敢给他受气。   而且宫中三位巨头对玙哥儿的态度他是知道的,只要那份愧意和喜欢还在,不愁没人给玙哥儿撑腰。   但是依靠别人永远是最不靠谱的,所以哪怕他拖着这双残废的腿苟活,也要努力活得很久很久。   他的存在,时刻提醒大夏皇室和子民,他们李家历代为守护疆土,保卫一方安定,付出了什么。   即使将来李家衰落了,玙哥儿也不会受到不公。他们父兄弟付出了一双性命和一双腿,还庇佑不了自家哥儿一世安乐吗?   再不济,他小叔也是个手里有权的,将来即使坐不上元帅一职,起码也是个大将军。   这些一直都是李长川来回分析过的,当然,理智上认同,不代表他情感上马上接受,一想到他家哥儿要被叼走了,他就心肝疼!   李长川的面色变来变去,一看就在想事情。   李玙同样认真道,“哥,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李玙一直觉得自己挺省心的,不闹不作,但是事实上,他哥和皇后日夜为他操心,李玙会考虑和叶君书结亲的其中一点,就是想让他们放心。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很不错。   李玙看向叶君书,目光透着暖意。   叶君书同样看着李玙,微微一笑。   “谢谢长川哥,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叶君书的话猛地将李长川的思绪拉回来,难得目瞪口呆,等等!他什么时候答应要将玙哥儿托付给他了?   叶君书笑颜逐开,他用公筷给李长川夹了块肉,“长川哥,您尝尝,别客气!”   然后殷勤的给李玙夹菜,虽然距离远,但不影响他的热情。   “阿玙,这碗汤我刚刚打的,温度正好,你喝几口。”   “好。”   “这个肉一点儿也不腻口,你尝尝。”   “嗯。”   “这盘青菜很嫩很清甜,试试看。”   “噢。”   “……”   “……”   夹在中间的李长川,忍了又忍,默默咽下一口老血,他忍住了掀桌的冲动!   一顿聚餐,在十分愉快的氛围下完美落幕。   叶君书送走李玙和全程黑着脸的李长川,自己也坐马车回叶府。   因为有大舅兄在一旁虎视眈眈,叶君书不好当面和李玙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不过这不影响叶君书此时的好心情。   他简直想一路哼歌。   不过为了保持形象这玩意儿,他生生忍住了。   大舅兄这一关算是攻克下来了,就看什么时候挑个合适的时间,请求陛下赐婚了。   叶君书这边很多都还没准备好,契礼才前前后后备了一点,晒礼的那天远远达不到让人艳羡的效果,反而会成为阿玙被人背后偷偷取笑的谈资。   官职短时间不可能升的了,叶君书只能从契礼上给阿玙长脸。   叶君书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将阿玙契回家,再来考虑事业的事。   想要功成名就,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但阿玙他认为已经水到渠成,他不想再拖延了。   叶君书想,干脆等太后寿辰和他国来使离开后,找个机会请旨赐婚,争取年底之前将阿玙契回家!   这么一想,叶君书的干劲更足了。   他将小南坊买回来的石头,亲自送去有过几次合作的雕刻大师那边,说了想要雕刻的形状后,就撇开不管等成品了。   他趁着这段时间又跑了藏书楼,特地找了相关手工制造的手札来看。   长川哥不良于行的情况他第一次见到。   尽管以往有听过这个消息,心里有个概念,在面对李长川的时候没有一丝异色,但是当他离开的时候,叶君书才发现李长川是被抬着走的。   不会是这个时代是没有轮椅吧?去哪里都要被抬着,那多不方便。   叶君书顿时想到,如果他制造出轮椅,阿玙和大舅兄岂不是要对他刮目相看!   妥妥的刷好感的机会啊!叶君书自然不能放过!   只不过他不知道轮椅的结构,只知道成品和大概的作用,其他的不会做。   但他并不沮丧,事在人为,他提供思路构想,多实验几次,一定能出效果的。   于是他翻看了几本书籍后,带着凭记忆画出来的成品图纸,正要去托人找上京最出名会坐马车的人家一起试验。   在得知叶家下人中本来就有人会坐马车,叶君书干脆问他们能不能做这个轮椅,他们再三保证会做后,叶君书就待在家里,整天一起琢磨怎么制造改良。   当然,这是瞒着李玙进行的,他还等着到时给他们惊喜呢!   李玙还觉得奇怪,叶君书不是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边的吗?怎么这段时间就突然独立了呢?   不过李玙疑惑没多久,很快就陷入抽不开身的繁忙期,因为,太后的寿辰,很快就要到了。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行宫某一处房间里, 一声腔调怪异的怒吼蓦然响起的同时,伴随着瓷器碎地的声音清脆声。   接着,一长串叽里咕噜的陌生语言片刻不停歇,明显是在发脾气骂人。   最后, 比勒和喀勒两个大汉灰头土脸的从里面出来, 他们对视一眼, 随后转身走过一段长廊,去了大王子处。   此处正是大夏分配给他们塔塔纳部落的居处,是行宫里的一处精致华美且宽敞的长华殿,保持了一定的隐私性。   塔塔纳部落作为大夏的友好部落, 根据其实力,所受的待遇不说是所有来使国最好的, 起码也是排前列的。   大王子的居处是长华殿的主院,他此时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满是痴迷惊叹的欣赏着。   大夏随处可见挂有山水墨画,真是如传说中那般风雅, 看着烟雨朦胧中的山水,寥寥几笔就勾勒出让人仿若身临其境的意境,真是美极!妙极!   不知他离开的时候,可否讨要几份墨迹。   “大王子。”   温尔罕听到比勒和喀勒的问候,眉头顿时一皱, 他小心翼翼的将字画卷起来放好,随后才让那对兄弟进来。   “塔塔尔穆又在发脾气了?”温尔罕说的是大夏官话,比起其他部落的人带着浓浓的口音, 他说得很纯正,如果不看他的轮廓肤色,只听声音,还以为是大夏人在说话。   比勒回道:“小王殿想要查探小南坊那两人的下落。”   温尔罕又是皱眉,“不必管他。”   塔塔尔穆真是被父王和阿姆给宠坏了,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在他们部落吗?一个没看住就尽给他惹事!   太后寿辰,是大夏之盛事,亦是他们这些受大夏庇护的部族大事,他们这些部落借此机会巩固和大夏的关系,十分重要。   塔塔尔穆在知道父王命他要率领使臣亲自去大夏贺寿,就一直闹着要去见识。   他当初就该坚定立场,就算父王开口了,再怎么胡搅蛮缠也不轻易妥协。   小南坊的事情他早已通过比勒两兄弟的描述知道了,他不是部分青红皂白的人,这件事明明就是塔塔尔穆做错了,他没必要包庇。   现在还想找到人报复,温尔罕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塔塔尔穆变得这么天真愚蠢了?还是说,他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在部落人人都是对他有求必应,所以才一时没显露出来?   只是如今后悔将他带出来也来不及了。   温尔罕想想很不放心,太后寿辰在即,温尔罕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嘱咐比勒喀勒看紧他,如果他想做什么事,先应下,至于听不听,就看他温尔罕的态度了。   比勒哈喀勒应道:“是。”   随后温尔罕让他们退下去塔塔尔穆那边,他又开始欣赏大夏的文人墨笔。   温尔罕是个极为痴迷大夏文化的人,他觉得大夏的山水字画,充满了神秘和极致的魅力。   因此他特地请了大夏的先生来教他语言和文化,此次除了进献寿礼外,他还准备了他想了很久的上联,向大夏的文人挑战。   大夏的文人是何等的风采,温尔罕想借此机会亲眼见识,否则,那会是他一生的遗憾。   寿辰在即,宫中早已经忙碌开来。   太后是不管事的,任由后辈处理寿宴的一切,皇后整日忙得抽不开身,宫里朝外有皇帝和皇后率领大臣及妃嫔各自忙碌,总算有条不紊。   年龄较小的皇子哥儿,也因此有了五天的假期,不必再上课。   七皇子闲了下来,皇后忙得顾及不到他,只去了太后那里请安几次,只是太后那里清净,就算是嫡皇孙,也不能整日打搅。   于是他将主意打到宫外去。   他们这些年纪小的皇子,能出一趟宫不容易,成年的还好,像大皇子在外面已经有皇子府,不知钦羡了多少皇子。   七皇子也想出宫看看,好久没见大表哥了,便去央求了皇后。   皇后考虑了下,现在宫里忙乱忙乱的,他没那个精力看管七皇子,让他出去也好,只是外面人多眼杂,外邦人太多,出个意外也不好。   他外家皇后是信得过的,于是便让李玙来宫里,带七皇子去镇国侯府,和他大侄子作伴去。   大侄子在家没什么事忙,他有空指导一下七皇子也好。   请示过泰安帝,他没反对后,皇后就将七皇子打包出去了。   李玙来了一趟宫里,出来时带上了七皇子和他的贴身宫侍。   七皇子坐在没有标识的马车里,难得显露少年心性,他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心里跃跃欲试的想撩开窗帘看看,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想端住言行举止。   一时之间七皇子的表情精彩纷呈。   马车走到凹凸不平的地时,车帘拂动的弧度大了点,他看到李玙正骑着马走在旁边,不由伏过去,撩开一点,对李玙问道:“玙哥,咱们现在就去镇国侯府吗?”   李玙应了声,然后就看到七皇子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一阵纠结。   李玙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这是想出来看看又不好意思说?如果他现在没事的话,他是愿意带七皇子出去走走的,只是他抽不开身,只能先送去他哥那里了。   但他哥不良于行,也不方便带七皇子出来。   如果七皇子出来两天一直待府里的话,一定会失望。   李玙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不过没吭声,先将七皇子送去他哥那里,然后自己去了一趟叶府,找了叶君书说几句话。   “带孩子?”叶君书先是疑惑了下,随后立马答应下来,帮忙带孩子啊,没问题,他十分在行。   不过阿玙有什么亲戚家的孩子?他记得好像不多啊。能得阿玙亲自托付,一定是很亲近的。   叶君书自然严肃以待,家里研究的轮椅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做成只是时间的问题。   翰林院那边也外借了一部分人出去礼部那边帮忙。   叶君书这个被“流放”的人是没有机会沾事的。在一个个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他还是无所事事。   明鹏展那边见翰林院暂无大事,干脆做主给他们放了几天假,该帮忙的去帮忙,只留几个轮值的,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   叶君书自然是不去帮忙也不轮值行列的。   没想到被压制也有此等好处!叶君书乐得恨不得放声大笑。   也因此他才有那么多时间去钻研轮椅的做法。   明天带阿玙亲戚家的孩子去外面玩一玩,完全没问题!   只不过这事不能让家里那几个知道,这段时间因为外邦人太多,他好久没带孩子们出去玩了。虽然加强了巡逻,但还是不太安生,人多了就容易滋生是非。   若让他们知道了他带别人家的孩子出去,还不得闹?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叶君书便整装待发,前往和李玙约定好的地方。   他去到时,李玙已经带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站在那里了。   叶君书第一时间和李玙说话,没说几句,注意到小少年在打量他,便友好的朝他一笑。   小少年顿时绷着婴儿肥脸点头回应。   哟!这孩子挺可爱!   叶君书本来就喜欢孩子,爱屋及乌,对这个少年更添几分喜爱。   他对李玙道:“阿玙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你忙你的事去吧。”   李玙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和小少年交待几句,然后就匆匆走了。   叶君书目送李玙离开,随后将目光放在少年身上,见他因熟人走后,在他面前有几分拘谨不自在,便上前一步,牵起他的小手,笑眯眯道:“你叫阿璟是吧?我叫叶君书,字子舟,你喊我子舟哥即可,你想去哪里玩?”   这个少年便是七皇子了,他的全名叫夏侯宣璟,从他有记忆起,除了很小时候姆后牵过他的手,这还是第一次被陌生人前,不过他不觉得被冒犯,只是觉得别扭。   手和手相触的地方,是温热的,别扭之外的也不觉得反感。   再听到他温和的声音问:“阿璟想去哪里玩?”   夏侯宣璟便放下那丝别扭,说了几处地方名。   他在宫里时常听出过宫的皇子殿下们讨论,心里想了很久。这次出来,还特地抛开那几个贴身宫侍,就想玩得开心一点。   叶君书来上京这么久,也将这地界摸得差不多,他脑子一转,便迅速勾勒出去往这几个地方的顺序。   “这些地方都不远,我们现在就去吧。”   “嗯,子舟哥安排即可。”   夏侯宣璟绷着脸,说话都文绉绉的,叶君书瞧着可乐,忍不住扑棱了下他黑乎乎的脑袋。   夏侯宣璟:“……”   叶君书大手一挥,“走,哥哥带你去乐呵!”   夏侯宣璟觉得,这个人可能有点不靠谱,要不要和玙哥说说,再考虑考虑?   ***   今天是个极好的天气,天空晴朗,阳光灿烂温暖,又不让人觉得热。   慈宁宫外聚集了皇宫里所有的大小主子,按着辈分从前往后排。   皇帝和皇后站在最前头,落后一点的位置站着皇子皇孙和地位较高的妃嫔。   太后的排场出来后,由皇帝皇后为首,纷纷行礼为太后祝寿。   泰安帝往前一步道:“儿臣请姆后安,祝姆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后亦上前一步,“臣妾请姆后安,祝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之后再到皇子皇孙,宫中妃嫔,最后是宫侍太监们还有侍卫们。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太后满面笑容,看着皇家开枝散叶,热热闹闹的,心里也高兴。   泰安帝和皇后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往前走,皇子妃嫔们跟在后头,太后红光满面的对泰安帝道,“哀家看到皇室如此子嗣繁盛,便是叫我现在闭上眼,哀家也有面目见先皇和列祖列宗了。”   “呸呸呸!姆后,这大喜的日子,您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您可是长命百岁的人……”   泰安帝还没开口,皇后便急得快上火。   泰安帝接着也开始“谴责”太后说话不注意。   太后笑意更深,“好好好,我不说了。”儿子儿夫郎孝顺贴心,他这辈子没白活了。   他们一路浩浩汤汤走到办寿宴的地方。   早上是单纯家宴,凡事宫中主位以上的妃嫔皆有资格参与,虽然早膳不宜太过油腻,不过也是热闹了一场。   中午是外臣内眷和使者进宫贺寿的时间,晚上还要寿宴表演。   基本上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巳时中,陆陆续续就有朝廷大臣夫人和皇亲国戚进宫为太后贺寿。   之后就有规格限制的,只有四品大臣以上、皇亲国戚,一宫主位妃嫔和皇子皇孙才有资格参与。   太后先是在慈宁宫接受内眷的祝贺,收了一大堆寿礼。   临近中午的时候,再由泰安帝陪同下,接受百官朝拜。   这时,所有外族来使也入宫贺寿。   有资格留下的内眷坐在远远的一边,隐约可以看到主场的情况。   唱仪的太监有两个,手里拿着长长的礼单,各国来使按实力强弱和与大夏关系远近顺序前后拜寿。   “翟国使者携东珠十颗、红珊瑚……为太后娘娘贺寿!”   以翟国二皇子翟烨赫为首的几位使臣站出来,行礼道:“翟国臣民祝贺太后千岁寿比天高、福比海深,春秋不老,福星高照。”   翟国曾叫小翟国,后国家发展愈发昌盛,军事实力强了不少,就改叫翟国,从此举上也侧面证明了翟国皇室的野心。   但因两国之间并无边界交汇,中间隔了很多个大小部落,大夏虽有警惕,并不放在心上,目前是友好交往。   “桑国使臣携冰蚕布五十匹、福利如意琉璃摆件十对……为太后娘娘贺寿。”   以桑国太子桑阳炎为首率领使臣出列:“桑国臣民祝贺太后娘娘 福乐绵绵、如意吉祥……”   桑国是一个桑树满地,以养蚕织布为主的国家,这个世界,他们国家出来的珍稀布匹,千金难买。   桑国人无论爷儿哥儿,都会织布,好似是天赋技能一样。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的军事实力不强,只是比起打打杀杀,他们更热衷于将他们的桑国布匹,卖到全世界各国各部落去。   桑国积累的财富让各邻国眼馋,可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只要他们敢伸手,桑国的将士都会狠狠剁走,一点也不像外表这么无害。   桑国和大夏的贸易往来密切,关系是极好的,此时为太后贺寿,桑国太子亲自前来,足以证明其诚意。   “塔塔尔部族使者携狼皮百张、牛羊……为太后娘娘贺寿!”   温尔罕带着其他使者站出来,右手握拳抵在胸口,恭敬地弯腰行礼,“温尔罕代表部落子民,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生活之树常绿,生命之水长流!”   泰安帝坐在最上方,看似温和,一身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这是一个掌握实权的帝皇。   太后一直温和而不失威严的笑着。   唱仪太监接着道:“鞑靼部落使臣携熊皮十张……为太后娘娘贺寿!”   鞑靼部落的人一站出来,气氛就不那么美好了,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对头,关系那么紧张。   不过能坐在这里的,起码涵养是十分到位的,除了在场的武将脸色不大好看,其他文臣那是笑得完美无缺。   “乌勒……”   等所有代表都贺寿完毕,泰安帝才举着酒杯开口道:“众位使臣远道而来,为朕姆后贺寿,朕心甚悦,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众位海涵!朕敬各位一杯!”   坐在席位上的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仰头喝尽。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家基本是一边聊天一边用膳。   气氛还是很和谐,没有人故意挑事。   但在场众大臣都很清楚,重头戏还在后头。   等午宴撤下去,鞑靼部落的一个使臣站出来,众人顿时精神一振,来了!   扎里布右手抵胸口弯腰行礼道,“皇帝陛下,今日这般喜庆的日子,何不出点节目助兴呢?”   泰安帝微笑道:“尊使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扎里布道,“臣鞑靼部落的勇士仰慕贵国勇士已久,不如切磋一番?”   泰安帝环顾一圈,“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一位老将军回道,“臣等不惧任何挑战。”   其他大臣也附议。   他们大夏能人之士比比皆是,能挫挫鞑靼部落的威风,还能向各国展示大夏的实力,敲打敲打一番,一举多得。   泰安帝抚掌笑道,“既如此,那就比试一番。”   他的决定一下,自然有人迅速前来在中间空地上搭建起擂台。   温尔罕这时站起来笑道,“既然有武斗,自然少不了文比,陛下,臣等可是非常希望瞻仰大夏文人墨客的风采。”   泰安帝哈哈笑道,“恐怕这是你预谋已久的吧!既温尔罕如此希望,朕若不答应恐怕你都要赖在行宫里不肯走了,武斗之后,那就再来场文比。”   温尔罕顿时高兴道:“谢陛下!”   从态度上就能分出亲疏,泰安帝对这个温尔罕了解之深,其他国使臣心中自有思量。   桑国太子桑阳炎笑着道:“这样的热闹怎么少的了我们,陛下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泰安帝顿时笑言,“在场的所有人,不管身份,皆可参加。”   一时之间整个场面其乐融融。   李玙坐在皇后下首,自然是让夏侯珏他们十分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的位置。   他看事态发生到如此变化,一点儿也不意外。   不过,李玙的神情微微一动,随后向泰安帝道,“陛下,臣观来使中文臣基本都是年轻一辈的,而我们在场官员基本都是老前辈,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臣建议,不如将咱们大夏去年的新科进士召进来参与比试。”   泰安帝扫一圈,发现的确是这样,他们这边四品以上大臣年纪大的居多,最小的也有三十多岁,而使臣中,绝对会参与进来的温尔罕,才二十多,的确有点欺负人了。   泰安帝赞同李玙的话,他们泱泱大国,年轻一代的有学之士不少,极有风采,这些上了年纪的能人大臣,做个观众就好,年轻人才更能展现一国风采。   于是他随口吩咐一旁的太监,“宣叶君书、邓鸿远、万修和、庞礼赞等人入宫。”   余茂林如果在的话,绝对是有他的份,可惜他此时已经远在他乡。此等大事,已经没有他的份。   “喳!”   太监得了令,随即去执行。   李玙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其他使臣离得比较远,可能没听清李玙在说什么。   但大皇子却是听到了。   他一开始还没能琢磨李玙话里的用意,但等听到宣入宫的人里头竟然有叶君书时,脸色顿时变了几变,差点维持不住笑容。   他眸光闪闪,随后隐晦的看向鞑靼部落那边,放在唇角的酒杯掩去那抹冷笑,也好。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今天是太后寿辰, 普天同庆。   不过宫里的热闹和他无关,以叶君书的芝麻官位,还没资格参加寿宴。   叶君书也没空顾及其他,因为古代第一版的轮椅终于完成了!   叶君书站在院子里, 望着地上放置的成品, 周围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物件。   他双手叉腰, 心中充满成就感。   说不定他还能做个发明家!   接下来,只需试验一下,看还有没需要改进的地方!   叶君书亲自坐上去试了一下。   自己转动车轮时,比较花费力气, 不是很灵活。不过好歹能走动。   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久了后就感觉好多了。   叶君书沿着院子转了几圈。   这个时代没有充气轮胎, 叶君书试了很多种东西,才找到一种更有弹性耐磨的类似橡胶的东西。   车闸的减速作用效果也不是很好,还可以试着再改进。   扶手的位置应该刚好,背椅靠得舒服……   大舅兄的身高目测和他相仿, 他坐着舒服的话,大舅兄的感受应该差不多。   叶君书将需要改进的地方记下来,然后继续和大勇他们研究一下,争取优化性能。   才挽起手袖准备继续干,就有家仆来报, “大少爷,宫中来人了!”   宫中?叶君书一愣,他将手中的工具放下, 一边整理仪容一边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家仆称没有。   叶君书暗暗奇怪,现在宫中应该是正热闹的时候,怎么突然来他这个小官这里?不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了吧?   叶君书快速去到会客大堂,那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太监,他连忙过去打招呼,互相客气的寒暄几句,太监便说明来此的旨意。   “叶大人,陛下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叶君书接了泰安帝的口谕,随后道:“还望公公稍等片刻,下官还了衣服就来。”他穿的是常服,自然不能就此进宫。   太监坐在位置上,对叶君书还算客气,微微一笑道,“叶大人请自便。”   叶君书便迅速回房,三两下换好官服,再次返回大厅。   “公公久等了。”   “不久,不久。”太监见叶君书已经收拾好,于是便道:“叶大人,请吧。”   “公公先请。”叶君书扬手微微俯身示意。   太监并未推拒,他在宫里也是个得脸的管事,在叶君书面前,自是有底气的。   叶君书落后一步跟在太监后面。   叶君书谦逊的问道:“敢问公公,陛下召下官入宫,所谓何事?”总不会无缘无故被点名的,叶君书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存在感无限归于零了,应该没有惹事才对。   观这位公公的神色轻松,对他客客气气的,想来不会是坏事。   更何况有阿玙在宫里,想来不会让他出事。   这么一想,叶君书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太监但笑道,“叶大人不必担忧,是好事。”   能不是好事吗?有机会在陛下和文武百官以及外族人面前露面,如果把握住机会,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   叶君书听公公这么说,心里就放心了,不是坏事就好。   门外已经备好马车,他坐进后一辆马车,随后马车很快就朝皇宫方向驰骋。   这些马车上有皇室的标志,一般人见到都是要避让的,所以他们行驶的速度很快。   坐在车内的一段时间里,叶君书很快就想到泰安帝召他们入宫的用意。   既然有外族人,那么节目里肯定少不了文比武斗,他们此刻进宫,极有可能是让他参加文斗。   至于为什么有他,叶君书琢磨着,十有八九阿玙在里头做了推动的角色。   能参加寿宴的,起码是四品以上的大臣,而能做到那个位置的,年纪大多起码得四十往上。而叶君书他们,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叶君书的目光微微发亮,他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不惧任何场面任何挑战,这次大比,如果他表现得好的话,短时间内大皇子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马车在宫门停顿了下,前面的太监拿出一块令牌,很快就被放行,然后马车继续轱辘辘的驰骋。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面一声道:“叶大人,到了。”   叶君书随即下了马车。   站在地上随意一扫,发现不止是他,邓鸿远、万修和和庞礼赞三人也在这里。   他们互相看看彼此,只是此时不好寒暄,便微笑示意。   叶君书看到他们,就知道,他果然没猜错。   “各位大人请随杂家来。”   叶君书刚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位年约三十的公公过来,给他们带路。   叶君书便知道陛下这次叫了他们四个,而叶君书是最晚到的。   领路的太监并没有将他们带到泰安帝面前,而是将他们领到几个相对外围的空座位上,他们的到来泛不起一丝涟漪,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最中间的擂台上。   叶君书的视力挺好,虽距离有点远,但还是能看清,台上的竟然还有个熟人。   叶君书注意到的时候,廖副尉正将一个膀大腰圆的异族大汉摔下擂台,赢得一片喝彩。   擂台上的武斗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不过是友谊比试,各国各部落都可以上台,不论输赢。   廖副尉在台上站了一会儿,又有一个挑战者跳上擂台。   很快精彩的比试再次开始。   这种车轮式的比赛,说实话对前面的人很不公平,一场场比试下来,体力消耗越来越大,到后面,再和精力充沛的勇士比,会处于劣势。   但是既然不论输赢,那么即使是车轮式的比赛也没什么。他们这次武斗,不过是摸清一下各国的武力值,心里有个底。   果然,又比了两场后,第三场廖副尉就被甩出擂台了,但他虽败犹荣,仍然让大夏人骄傲,前面上擂台的人中,他守擂台守了最久,赢了五场!   这极大的涨了大夏的威风,泰安帝等上位者看得笑容满面,不住的点头。   叶君书看了一会儿,视线不时往李玙的方向瞟。   他来的第一时间就在寻找李玙坐哪里了,他坐得显眼,叶君书很快就看到了。   李玙是坐在皇子堆里的,位置比其他皇子等同。   叶君书扫过去时,还看到了大皇子,不过这次他还在皇子堆里看到个熟悉的面孔。   就前两天他带着去玩的阿玙亲戚家的孩子,七皇子正绷着小脸,姿势端正,小小年纪就十分有风范。   叶君书并无意外神色,只不过当时阿玙没说,他就单纯的将他当成亲戚的孩子罢了。   擂台上明显是其他国的勇士在比试,守擂台的人基本一场换一个,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大夏这边也出了一两人,基本赢一场下一场就输了。   等最后一个大夏武将站在擂台上,比赛点到即止。   大家见好即收,通过擂台比武,大家对各国各部落的武力值有了个概念,武斗就圆满结束了。   泰安帝的心情很好,他的臣子没给他丢脸,表现得很好。   他开口说了几句话,赐了所有上擂台的各勇士丰厚的奖励。   其他国的使臣对着泰安帝恭维不已,纷纷称赞大夏勇士果然名不虚传。   泰安帝自然谦虚,互相称赞起来。   你来我往间,中间的擂台迅速撤去,空出一大片地儿。   看完了充满力量的表演,接下来自然是柔。   温尔罕期待已久的文斗终于开始了。   然后泰安帝将叶君书等人叫到面前,对各国使臣道,“这四位卿家乃我朝之栋梁,去岁科举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一举金榜题名……”   温尔罕在泰安帝简略介绍将要出场的人物时,就目光炯炯的望过去。   一如他想象中的气宇昂轩,气度不凡,但站在那里,就是一派风流士子的姿态。   泰安帝最后道,“各位尊使,尽可随意挑战,输赢皆有赏。”   叶君书等人行礼道,“臣等领命。”   大夏一直是文风十分浓郁的国家,不过这并不代表其他国就不重视文。   而且与外国交流,可不是简单的吟诗作对,其中还包括天文地理算术等杂学,比试的内容五花八门。   而他们文人,也不是只知道四书五经的书呆子,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满腹经纶之才,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起码方方面面都涉及一点。   就拿叶君书来说,他的爱好比较广泛,看的杂书数不胜数,而且他因为李玙曾上战场打过仗,在边塞生活,他这几年的侧重点基本是了解各国各部落的历史州志。   不过这不代表他其他方面没有涉猎。   他的记忆力很好,基本过目不忘,这些年看下来的书记在脑子里融会贯通,他的脑袋无异于安了一座储存丰富的小图书馆。   叶君书刚开始基本没有抢着答题,因为有意无意中,万修和他们都压住了他开口的可能,他们三人轮流表现。   如果叶君书不管不顾的去抢答,那吃相就有点难看了,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从他们有条不紊的答题过程中,叶君书才了解到,原来万修和擅长的是天文,庞礼赞在算学方面有几分造诣,就连邓鸿远,也颇让他侧目。   坦白来说,邓鸿远的性子不太适合混官场,但不得不承认,他在文学上的造诣,相当的厉害。   这不难理解,否则邓鸿远也不会考上榜眼,仅次余茂林。   叶君书想到邓鸿远努力巴着大皇子,甚至已经搭上了船,心里叹息一声,可惜了。   这么多个国家部落,有些问题很偏僻深奥,他们有时被难住了片刻,一时想不起答案,这时就到叶君书出场了。   因此,虽然叶君书只说了两三次,但没人会忽略他,基本上他开口的时候就是在救场。   在场的百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私下点评一番。   比试了一轮又一轮。   最后,温尔罕拿出一卷卷轴,微笑着朝众人道,“此乃本王寻思苦想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上联,不知在场的各位谁能对出来?”   温尔罕胸有成竹,他自己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的下联,连先生也对不出来,就让他见识大夏文人的风采!   泰安帝笑道:“看来温尔罕很有自信啊,不过朕的士子,能力也很不凡啊。”   温尔罕含笑不语,两位小太监上前托住卷轴心,温尔罕将字卷展开,向众人展示。   随后看向叶君书,目光灼灼,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四人里,这个人的学识是最渊博的!   说唱太监看着卷轴正要高唱,等看清里面写的是什么时,一张笑脸顿时变得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叶君书第一时间注意到异样,他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往画卷内容看过去,表情刷地变了。   泰安帝和太后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太后瞬间被气着了,脸色涨红得直喘气,“这、这……”   皇后连忙给太后顺气,“姆后您息怒,注意身体!”   “放肆!”泰安帝狠狠一拍扶手,“来人呐!给朕把塔塔纳部落的人拿下!”   在场除了异族人和太后、皇后,所有人瞬间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伏地中,大皇子唇角的笑意一闪而逝。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偌大的宴会场地安静得诡谲, 上百人跪在地上伏低身子大气不敢喘一口。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这话可不是瞎说的,凡是看到那两句话的人,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距离远一些的人虽然不清楚情况, 但也看得出此时的气氛紧绷, 大家都静如鹌鹑。   若温尔罕还不知道他的字卷出了问题, 那就是个傻子了,可笑的是他丝毫没觉察到什么时候他珍藏许久的卷轴被调换了。   温尔罕低头一看,看清上面写的什么后,冷汗霎时出来。   这个寿星不是人,   生的儿子是个贼。   寥寥两句话,就将大夏最尊贵的两人骂了遍。   天底下还真没人有这个胆子, 皇家的尊严不容冒犯,像现在这样情节严重者,诛九族都不为过。   温尔罕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明鉴!我们塔塔纳部落对大夏一直是亲近友好的,绝无冒犯大夏的意思, 这幅字不是……”   他哪来得及去追究谁诬陷了他,企图破坏塔塔纳部落和大夏之间的友好关系,他现在只能让大夏帝皇尽快息怒。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鞑靼部落的使臣甘珠扎布就火上浇油道:“皇帝陛下的仁义之心滋长了你们塔塔纳的野心了吗?竟敢对陛下和太后如此不敬!”   一个大臣亦跳出来,整个人义愤填膺地, “枉皇帝陛下对你们如此亲善,竟然如此回报皇帝陛下,藐视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 其罪难赦,陛下的千军万马,将踏破塔塔纳部落的方寸之地,以儆效尤!”   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温尔罕是被诬陷,但此时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其无辜,而大夏最尊贵的两位在这么多他国使臣和文武百官面前被骂,哪怕只是为了保全颜面,温尔罕也不能不罚。   有些很快反应过来的大臣想要说话,而且泰安帝正在盛怒中,秉着明哲保身,竟没一人敢在此时开口。为其辩解求情。   泰安帝盛怒: “将塔塔纳部落的冒犯者全部押入打牢!”   盔甲铁衣的御林军手持武器迅速上前控制住塔塔纳部落的使臣。   其他部落使臣要么事不关己,要么看好戏的,尤其鞑靼部落,眼神中的恶意都快露出来。   他们嗅到了暴风雨来临的味道,不过不关他们的事,其他部族的人袖手旁观,顺便看看泰安帝怎么处理。   李玙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叶君书就突然朗声开口道:“陛下且慢!请容臣说几句。”   余怒未消的泰安帝根本不想听什么冤枉的话,即使知道温尔罕可能无辜,但这么被人挑衅,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泰安帝即便一开始怒极,但还有几分理智,所以只是将他们押入打牢,而不是直接拖出去斩了。   叶君书瞥见皇帝幽深的情绪,不等他斥责,就迅速道:“启禀陛下和太后,这两句话并无对陛下和太后冒犯的意思,相反,是难得的好联,臣不才,恰巧能对出下联,不如让臣补充完整,若陛下和太后娘娘不满意,臣任凭处置。”   太后气过之后,也知道大夏不能和塔塔纳部落交恶,此时听到叶君书站出来说话,却并不是求情或是说塔塔纳被诬陷,而是说这个对联并不是表面这个意思,还是一副绝世好联?   太后稍稍起了兴致,“你说这是好联?怎么个好法?”   叶君书胸有成竹道:“请陛下赐笔墨予臣,待臣写完,一看便知。”   太后接受叶君书的卖关子,朝向泰安帝:“皇帝?”   泰安帝黑着脸,冷冷地看向叶君书道:“若让朕不满意,朕砍了你的脑袋!”   叶君书行礼:“臣领旨。”   注意到李玙关切的目光,叶君书朝他安抚一笑,他已经有应对方法了,不然此刻也不会站出来。   何况,阿玙也不适合此刻站出来,他出来才是最合适的。   战战兢兢的几个太监抬了桌子,送上笔墨,砚台已有研好的墨。   那幅字卷被摊平放在桌面上。   叶君书上前,几乎毫不犹豫的,提笔落字。   万千目光落在叶君书身上,不管心中是何想法,大家都好奇,这个小小的七品编修,如何力挽狂澜,将这几乎无解的逆局扭转过来。   李长川看向叶君书的目光,满是惊奇赞叹,这小子胆子不错啊!但凭这一点,李长川就高看他几分。   临危不乱,就看他的才能担不担得起这份胆色了,否则,自信过头,那就是自负了。   其他和叶君书有几分交情的人,露出担忧的神色。   一直默默无声没有存在感的夏侯玢,桌下双手绞紧,也忍不住担忧的看着。   怎么办,若是叶大人稍有不对,就要被砍头了!   叶大人真是,明明不关他的事,为何要主动站出来?   大皇子眼底下一闪而逝的表情亦十分古怪,似是惋惜,又似是高兴。   他不相信到这个地步了,叶君书还有回天之力,若是能一起处理掉……   叶君书被万众瞩目,丝毫不受影响,他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地在那两行字间比较大的空隙里写下两行字。   直到最后一笔写完,叶君书停笔,搁在笔架上,随后朝泰安帝和太后道:“臣已写完。”   泰安帝沉着脸道:“念!”   说唱的太监惨白着脸上前,看着叶君书的目光充满哀怨,一副我命休矣的表情。   但泰安帝的命令不可违抗。   那太监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最后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就贱命一条,今天交待在这里,也不算白活了!   于是他抖着嗓子高唱道:“这个寿星不是人,九天仙子下凡尘……”   说唱太监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顿时全身不抖了,声音也不发颤了,“生的儿子是个贼,偷来蟠桃献姆亲!”   太后一听,顿时连连点头,叫了几声好,连忙让下面的太监将卷轴拿上来,立在面前仔细欣赏。   “对得好!字写得也好,不错!不错!”   可能是怕人通过字迹认出背后使坏的人来,前面写的字十分粗糙,叶君书添上两行,那对比,天差地别。   而且他补上两行后,骂人的话变成了赞美,太后是天上下凡的神仙,还称赞泰安帝的孝心,天地可鉴。   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朝代,无疑是一种高崇的赞美。   太后什么气都消了,他笑着对泰安帝道:“皇帝,你觉得如何?   泰安帝的脸色缓和许多,显然也是满意的。   太后看着叶君书的目光很温和,“赏!”   叶君书跪谢,“谢太后。”   其他大臣心知和塔塔纳部落交恶百害而无一利,此时也纷纷赞扬起这副完整的对联,简直天上无,地上仅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口称赞,惹得还本有些芥蒂的泰安帝忍不住开怀大笑。   泰安帝面带笑容的看向温尔罕,“温尔罕啊温尔罕,叶爱卿对的下联,你服还是不服?”   温尔罕恭敬地道:“服!心服口服!”   温尔罕朝叶君书感激的一瞥,如果不是这位叶大人,他就要成为塔塔纳的罪人了!   没了大夏的庇佑,还彻底得罪大夏,塔塔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还有鞑靼部落在一旁虎视眈眈,到时,他们离覆灭不远了。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御林军放开塔塔纳人,迅速退下。   大臣们坐回原位置,继续其乐融融。   叶君书谦卑的站着,含笑不语,但众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邓鸿远等人目光复杂,对叶君书心悦诚服。   出了事,他们第一时间就是削弱存在感,不将其沾染在身,唯有叶君书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站出来,临危不惧,这么短时间内想出办法扭转乾坤,这副心智不是谁都有的。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大家也没了继续比试的兴致。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他们开始准备参加晚宴。   太后毕竟上了年纪,在外头坐了一天,也累了。   他便先退场,不去参加晚宴活动。   泰安帝等人移步殿堂,由宫人接引各自坐在对应的席位上。   晚上的娱乐很丰富,教坊司已经准备好多个节目供人欣赏。   叶君书几人的官职比较低,按理来说应该坐敞厅那边的,不过他们今日表现很好,临时给他们安排了个不远不近的席位。   宫中的美味佳肴诱人,舞台上穿着马褂尽显力与美的壮汉跳着震撼人心的舞蹈。   装扮精致的宫人手持托盘,托着美酒穿梭其中。   叶君书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粹的舞蹈,看得津津有味,不过他可偷不了闲。   叶君书今日大放光彩,虽然泰安帝没有当即给他加官升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待使臣离开后,叶君书的前途不会差,极有可能,会一飞冲天。   于是他们开始对叶君书释放善意。   大皇子没想到叶君书以一己之力就将他的谋算掀翻,他的脸色自事情结束后就不太好看。   不过还记得此时是公众场合,他勉强保持住微笑。   然后大皇子偶尔不经意看向叶君书的眼神,充满阴郁。   曾经让他欣赏的才华,此刻通通变为忌惮。   这个人,不可留!   李玙一直默默注意叶君书那边,若不是一直盯着,也不会发现大皇子偶尔不友好的眼神。   他的本意是想观察背后之人的计划被叶君书破坏后,会不会忍不住露出马脚。   没想到看到了这一点。他若有所思。   台上的舞蹈表演了一场又一场,还有其他部落精彩的表演,将气氛推向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瞅着下一场表演上台之前,李玙突然站起来道,“陛下,您曾经许诺过我的,可在大夏未结亲的青年才俊里任意挑选夫君,这话还作数吗?”   泰安帝颔首,“自然是作数的。”不过玙哥儿不是一直对自己的终身大事避而不谈吗?如今主动提起……   泰安帝语调都升了几个分贝,“玙哥儿可是有看中的了?你只管说,朕马上给你们赐婚!”   不容易啊!泰安帝觉得好心酸,他和皇后盼了那么多年,总算看到玙哥儿结契的希望!   李玙点头,随即道,“我看上叶君书了。”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神态各异,他们完全想不到叶君书和李玙有什么关联……除了那些和这两人关系比较密切看出来了的。   五殿下夏侯玢更是失态的打翻了一个酒杯,瞬间惹来夏侯珏的怒视。   夏侯玢顿时缩着肩膀垂下头,狭长的眼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恳请陛下为我们赐婚!”   李玙出乎意料的一句话简直震惊世人, 不少通过今日正式将叶君书看在眼里的达官贵族,甚至已经在想自家未出阁的哥儿哪个适合跟叶君书结契了。   此时听到李家三公子毫不羞赧的直接当众向泰安帝开口求赐婚,一时之间对叶君书又是惋惜,又是同情的。   如此有前途的青年才俊, 竟被一个公认结契不出去的老哥儿看上了。   一些大臣心里盘算, 既然正夫郎眼看着不可能, 自己庶出的哥儿倒是可以做个侧的,一定可以一举得宠,到时,同样可以沾点关系。   大皇子瞬间提出反对:“父皇, 万万不可!”   泰安帝正沉浸在玙哥儿终于肯结契的喜悦中,又听他看上的是叶君书。   方才叶君书临危不惧、力挽狂澜、才华横溢的样子给他留了很深的印象, 对于李玙看上叶君书的事实,充满赞赏。   才子佳人,自古良缘难得。   玙哥儿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当配最好的。   而今在年轻一代的未婚青年才俊中, 第一当之无愧。   虽然他没有当时就赏赐,但他已经决定过后要给他加官进爵,不能白白浪费了他的能力。   他正要点头应下,没想到大皇子就跳出来反对。   泰安帝不悦道:“为何不可?”   大皇子迅速转动大脑,想出个理由:“您忘了您曾在琼林宴答应过叶大人, 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泰安帝还未说话,李玙就淡淡接口道:“这不冲突,他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好。”   大皇子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三公子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大皇子了解人的劣根性,谁会愿意结契一个又老又丑的哥儿?   当然,大皇子也不是为了叶君书才帮他说话的。   他刚决定要解决掉叶君书,如果他和李家搭上了关系,那他动手的难度就大大加深了。   一个毫无根基毫无背景的小官和李家三公子的夫君,显然是前者更方便动手。   李家虽渐式微,但想护住一个人,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起码他们顾忌良多,被束了手脚。   所以大皇子是不乐意见到事情演变成这样的。   李玙闻言,淡淡瞥了大皇子一眼,委婉道,“这就不劳大皇子关心了。”他看上的又不是大皇子,跑出来跳脚,未免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皇子读出李玙眼神的意思,气得二佛升天。   李长川在听到李玙突然开口说的前面几句话,瞬间捏碎了酒杯,看向叶君书的目光就像在看阶、级、敌、人!这个叶君书有什么好?竟然让他的玙哥儿亲自开口求婚!   他磨牙,还没说话,大皇子就突然跳出来。   李长川霎时将不爽的视线射向大皇子,他这个正牌亲大哥都没出言反对,你算老几?   不过玙哥儿已经反刺回去了,李长川便老神在在的拿过新的杯子喝茶。   泰安帝想起自己曾在琼林宴给叶君书的承诺,便对叶君书问道,“叶爱卿是何想法?”   泰安帝是十分赞同这对牵成线的,不过他对叶君书的印象越来越好,自然不会强买强卖。   叶君书还沉浸在李玙当着世人的面公布他们的关系,还当众请求为他们的巨大狂喜中。   如果不是还残存一丝理智,叶君书真会不顾一切扑上去抱住李玙狠狠亲几口。   发热发晕的大脑还不容易冷却一点,就听到大皇子极力反对的话。   叶君书瞬间冷静下来。   大皇子反对的理由叶君书稍微一想就能想到。   他看向李玙的眼神更加晶亮。   阿玙选择这个时候宣布他的主权的理由,他知道了,被他实力护着的感觉,好有安全感!   叶君书深深觉得,有阿玙在,他无所畏惧!   然后就听到泰安帝询问他的意见。   叶君书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出列,两手交叠往前,鞠躬行大礼,朗声道,“臣愿与李三公子结契!”   说来,他还准备趁着这次入宫,向泰安帝讨赐婚圣旨,没想到让阿玙领先了一步,提前开了口。   不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关系总算过了明路!以后和阿玙见面,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叶君书忍不住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皇后此时再也忍不住,对泰安帝道,“皇上,既然这两孩子情投意合,不如成人之美,为他们赐婚如何?”   似是怕他拖延时间,唯怕晚一刻就多生事故,皇后笑言:“姆后的寿宴上发生此等大喜之事,姆后知道一定会更高兴!”   泰安帝高兴得哈哈大笑,“皇后言之有理,朕这就为他们赐婚,喜上添喜,岂不美哉?”   随后泰安帝叫叶君书和李玙上前,他口头上给他们定下了关系。   从此刻起,他们就是未婚夫夫关系了。   叶君书和李玙一同谢恩。   虽然不是正式宣旨,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口谕,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大皇子见事情已无法挽回,只能坐回席位,脸上神色变幻,万分精彩。   不过叶君书和李玙不是宴会的主角,只是个插曲,很快这事就揭过了。   叶君书坐回座位上。   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只要有人前来道贺,他都一一道谢。   晚宴慢慢的就进入尾声,到亥时,泰安帝说了一番总结话,随后就偕同皇后退场。   外臣们在李玙和宫人的指引下,有序退场出宫。   叶君书等人官职低,自然是排在后面的,不过万修和和庞礼赞有个做大官的父亲,早早跟着回去了。   他的身边就剩邓鸿远了。   周围静悄悄的,邓鸿远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压低声音对叶君书道:“还真是小看你了,竟然攀上了李家。”   他唇角露出讽刺的冷笑,“为了往上爬,你真是不择手段。不过,牺牲自己的亲事,就能换来李家的支持,很划算啊!”   邓鸿远拍拍宽袖,冷笑着施施然离开。   叶君书:“……”真是戏太多。   他对阿玙的喜欢从来就不夹杂任何私欲。   不过眼下这状况,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的他的解释,叶君书干脆什么都不说,任由他们自由想象。   反正他们又不熟。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叶君书还想等到最后阿玙完成工作了,就一起回家呢!   不过他站了一会儿还没见到人,就有宫人前来引他出宫门。   喧嚣的热闹归于平静,叶君书走在灯笼映映生辉宫道上。   前方宫人提着灯笼在指引,叶君书跟在后头,渐渐的这条宫道上只剩他和宫人。   叶君书跟着走了一段路,渐渐觉察到不对劲。   虽然他来的时候是坐马车来的,但这条路不像是出宫的路。   宫人埋头走了一会儿,没听到跟过来的脚步声,他忙回头,“叶大人,请跟奴这边走。”   叶君书不管他,转身便想原路返回,“你这不是出宫的路吧?”   他跟着走得不远,倒不惧怕什么。   那宫人没想到叶君书那么快就觉察出不对,顿时急了,他连忙上前阻拦,“叶大人,请等等!有人要见您!”   叶君书脑中迅速闪过宫中密闱,脚步走得更快了。   “叶大人!”   然后他就听到第三人的声音,叶君书更加没回头。   “叶大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和你聊聊关于玙哥儿的事!”   虽然他一直喊的是阿玙,但是其他阿玙关系比较亲密的人,都喊他玙哥儿的。   叶君书的脚步顿了顿,然后转过身,见朝他跑来的是一个陌生发哥儿,看他服饰,应该是个殿下。   对方隔了一段距离就停下来,看着叶君书,含羞带怯的。   “我是玙哥儿的朋友,我……”他的手使劲攥着衣角。   叶君书客气的问道:“有事吗?”   前来拦截叶君书的,自是心有不甘的五殿下夏侯玢了,他鼓足勇气道,“你是自愿和玙哥儿结契的吗?如果不愿意,我……”   叶君书礼貌的打断对方的话,“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误解,但是我一直十分爱慕阿玙,对于这门亲事,我是一万个愿意的。”   夏侯玢听到叶君书的话,心一抽一抽的难过,看着对方礼貌疏离的表情,提起玙哥儿是温柔的眼神……   他垂眸,喃喃道:“这样啊……”   “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先行一步。”叶君书说完,就告辞快步离开。   这次对方没有阻拦。   叶君书才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招了朵桃花。说实话,他对这位殿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看他年纪,比那位不讨喜的四殿下小一些,应该是五殿下了。   他还真不知道这位殿下什么时候对他有好感了。   叶君书庆幸,幸好对方不像四殿下那般心肠狠毒无理取闹。   他刚回到殿堂,就有个面善的太监跑过来,“哎哟叶大人呐!在下找了您好一会儿了,快随在下出宫吧!”   叶君书一看,还是今天来他家传口谕的公公。   他真诚道了歉,解释自己在附近走了一圈,就引来对方的大呼小叫。   这夜里的皇宫,可不能逛,容易出事啊!   叶君书再三保证自己知错了,不会再犯,才让对方停止念叨。   经过宫里这一遭,这位公公对他的态度热情得何止一星半点。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叶君书不觉得反感。   他出到皇宫,其他人基本都走光了。   不过幸好还给他留了辆马车。   叶君书正要走过去,大皇子从马车的另一边走出来,脸色比夜空还漆黑。   见避无可避,他停下脚步,还没行礼,对方就大踏步走过来,咬牙切齿的,“好!叶君书,你很好!”   叶君书佯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拱手道,“大皇子谬赞。”   大皇子的眼神充满杀意,叶君书恍若未觉。   “大皇子。”还没再说出其他话,李玙淡淡的声音就由不远处传过来。   大皇子看两人一眼,脸色极其难看的甩袖离开。   李玙走到叶君书身边,关切地问,“他没说为难你的话吧?”   叶君书笑着摇头,看向李玙的眼神情意绵绵,他柔声道:“阿玙,我们回家吧。”   李玙顿了顿,随即点头。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离抱得美人归, 就差最后一步。   叶君书这段时间憋屈这么久,总算有件事心想事成。   他兴奋得一整晚没睡。   如果不是他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孩子们早就睡着了。叶君书还真想马上在孩子们面前宣布这件大喜事。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   叶君书一个个去叫起床,等全部洗漱好坐到自己专属座位上, 桌面已摆好热腾腾的早膳。   叶君书扫一圈一张张萌圆萌圆的稚嫩的脸, 掩嘴清咳一声, 等将孩子们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叶君书努力抑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郑重宣布道:“陛下为我和你们玙哥赐婚了,你们要有哥么了!”   孩子们屏息听完, 随即欢呼:“太好了!大哥终于有夫郎了!”   叶君书:“……”   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不过这并不影响叶君书的心情,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玙以前在叶家村和孩子们短暂相处过, 互相认识,目前并没有排斥的心理,这是个好事。   勤哥儿扬起脸,眨巴眨巴着眼期待地问叶君书:“大哥, 什么时候结契呀?”   “对呀对呀,哥么什么时候进咱家啊?”   叶君书:“……快了。”   没错,肯定是今年内,陛下都要给他们赐婚了,好日子不会太晚。   叶君书指节轻敲桌面, “先吃饭。”   孩子们吸溜几口白粥,手里拿着小馒头。他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个个叽叽喳喳的问着叶君书好多想问的话。   “哥么会不会不喜欢我们啊?”   “大哥有和哥么说我们很乖很听话的么?”   “哥么……”   叶君书知道孩子们可能会有些不安, 因此很耐心的回答他们的问题,哪怕这些问题在他看来很幼稚。   长哥么这个角色将来在孩子们的一生中占据很重要的角色,能相处融洽的话,他们家的日子才能过得和和美美。   叶君书最骄傲的,就是这几个孩子他都教育得很好很懂事,他相信,阿玙会喜欢孩子们,孩子们也会喜欢阿玙的。   现在就是个好的开始。   将孩子们送去上学,叶君书继续窝在后院完成昨天弄到一半的工作。   即使他没在,大勇也一丝不苟的按着他们后面琢磨出来的改进方法做改动。   叶君书正好检验最终效果。   宫里宫外的事还烧不到他的身上,叶君书现在还是个吃瓜群众。   塔塔纳大王子的事明显是一个阴谋,企图破坏其和大夏的友好。   而这事如果没有他临危扭转局面,泰安帝即使知道这是个阴谋,也不得不按背后者的想法来做。   大夏的尊严不容侵犯。   这么多他国使臣看着,他是要坚决维护大夏的颜面,不得不严惩。即使后面查出塔塔纳是冤枉的,恐怕和大夏的关系也会因此破裂。   叶君书虽然被公开关系的喜讯冲昏脑袋,但并不是没有思考。   纵观大夏内外,叶君书就敏锐的从里头揪出个信息。   阿玙曾经和他说过,大夏里头有和鞑靼部落勾结的奸细,只是埋得很深,他们暂时揪不出来。   虽然阿玙没有具体说他的怀疑对象是谁,但叶君书又九成的把握确定,是明家派系的人。   他昨天破坏了对方的谋算,大皇子的表现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此时绝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去年风声鹤鸣,边塞形势紧张,鞑靼部落蠢蠢欲动,最终无声无息。   叶君书不认为他们是良心发现不打算发动战争了。   反而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塔塔纳毗邻鞑靼部落,如果大夏因为昨天的事不再庇佑塔塔纳,甚至因此举兵踏平塔塔纳,以向世人证明,大夏的威严不容冒犯。   或许他们不闻不问,鞑靼部落趁机进攻,侵占领地……   到时动静闹大,为警惕鞑靼部落会不会趁机将爪牙伸向大夏的领土,到时肯定会调兵遣将,严防死守。   这里面就涉及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兵权。   大夏最重要的一支军队还掌握在李家手里。如果边关有战事,且不是大舅兄这摇摇欲坠的大元帅职位还坐不坐得住,起码他的虎符就保不住了。   大舅兄的身体不宜上战场。   再抓着虎符不放,就有点难看了。   之前泰安帝是基于平衡,才顶住压力没有收回大舅兄的兵权。   他相信大舅兄和阿玙他们心中另有成算,并不是真的恋权。   李家那边一直以来都是培养李长川做下一代将帅的。   只是前任大元帅也就是李长川的父亲死得太突然,李长川临危受命,才将担子接过来,没想到刚稳定下来就遭遇暗算。   而下一任能掌握虎符的接班人,还未培养起来。   如果李家就此将兵权交出去,就再难回到他们手中。   纵观朝野,李家不放心将这支威武神军交付给其他将帅。   泰安帝也不会将这支军队交给其他镇守边关的将领,他们本身就有军队,两支军队都握在同一人手里,恐怕泰安帝睡觉都不安稳。   大皇子想要权势,想将来问鼎那个位子。不仅要有心腹大臣,最重要的是兵权。   叶君书也是不乐意见到李家耗了这么多年心血培养的威武军,最终落入他们囊里。   叶君书听阿玙提过,他小叔镇守边关,而他们在京里的威武军军营培养新兵,随时为边关输送人才。   叶君书没猜错的话,那位小叔,就是大舅兄挑选出来的,军队的下一任掌权者。   只是现在可能还不能服众,所以才压着没提出来。   叶君书为大舅兄惋惜。   那么有前途的一个人,明明有着将领之才,偏偏被折断了翅膀……   幸好他没让对方的阴谋得逞。   叶君书大吹一口气,将木板上的碎屑吹走,露出光滑平整的一面。   在轮椅上捣鼓一番,大功告成!   他正想自己什么时候给大舅兄献礼,就有人来报,说,塔塔纳部落的大王子前来求见。   叶君书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他觉得,自己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会来他家见他,很有可能是想亲自表达谢意。   叶君书拍拍手,快步走去会客厅。   “大王子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叶君书笑着拱手作揖。   温尔罕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杯托,一手拿着杯盖,细细喝着热茶。   看到叶君书,便放一边,含笑地道:“叶大人客气。”   叶君书笑着请温尔罕坐下,随即自己坐到小方桌的另一边,“大王子来下官这儿,可是有事?下官能帮忙的,义不容辞。”   温尔罕看着叶君书道,“小王来此地,一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二是,谢谢你昨日救了塔塔纳部落。”   说着,他示意一旁都手下将自己的厚礼递上来。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叶君书随意扫一眼,惊讶的发现竟然有夜明珠,还是一对。   另外还有一些珍贵的东西。   不过他是不能收的。   叶君书婉拒道,“您太客气了,您的好意下官心领。”   温尔罕刚想劝几句,叶君书就笑着道,“不是说想交朋友吗?下官也觉得和大王子很投缘,很荣幸能认识大王子。而交朋友,可没有一见面就送那么厚的礼的。”   温尔罕听到叶君书愿意和他交朋友,心里很开心,但又听他不收礼,又有些为难。   他自是知道感恩的,就算成朋友了,也不妨碍他回报一二。   温尔罕想了想,就道,“那这些,就当是我们交朋友给的见面礼了。”   然后不等叶君书拒绝,就继续道,“你也可以回送我见面礼,我很喜欢你的字,比如就送我几副你的墨宝吧!”   温尔罕在事关塔塔纳部落的存亡时,自然无心其他,不过危机过去后,温尔罕注意到叶君书的字,他觉得很喜欢,很有风骨!   温尔罕一直是大夏文化的痴迷者,他自然有练过大夏的字体。   只是他一口大夏话说得流利,但怎么也写不出具有大夏风骨的字体。   他临摹了很多年,字体依然存在于工整的层面。   因此,对于叶君书的一手好字,他极其钦羡。   提到自己的爱好,温尔罕非常自来熟的滔滔不绝。   叶君书想起阿玙那天说到塔塔纳的大王子时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总算有几分了解。   最后实在拗不过温尔罕的纠缠,叶君书在他的指明下,写了好几副字,还顺走了他以前随意画的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十分宝贝的离开了。   还留下他送的一堆礼品 叶君书觉得十分头疼,不知该不该收下。   这个温尔罕看着没点心机的样子,但是不该透露的,一点儿也没透出来。   待在叶府这么久,完全没有提一句他回去后有没有查到诬陷他的人,除了一开始和他道谢,后面好似没这事一般。   叶君书只是随口探了下口风而已,并不是那么想马上知道,晚点儿他去问阿玙也是一样的。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寿宴过后, 皇宫并未归于平静。   当然,这个热闹也不是因为那及时被掩过去的波折而事后始追究问责引起的。   朝廷之事太后是半点不沾手,既然那场风波才刚起个头就被拍下去,没引起朝政变动, 太后不会去追究事情的真相, 那些事, 有泰安帝去烦恼就行了。   寿宴过完,使臣觐见也已经结束。   太后的使命也完成了。   他本想第二天就回到佛堂,继续潜心礼佛。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皇后就挂着一双黑眼圈, 满脸喜色的和他说,玙哥儿看上个青年才俊, 当众请求皇上给他们赐婚了!   虽然圣旨还没下,但泰安帝已经当着文武百官还有使臣的面口头说了,口谕和圣旨一样,都无变更的可能。   他家玙哥儿终于要结契了!   皇后激动得一整晚都没睡, 生怕自己睡一觉醒来,发现是个梦。   他能不兴奋吗?   眼看着玙哥儿一年比一年大,他操心了这么多年,都对玙哥儿结契这等人生大事绝望了。   他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想,不结契就不结契吧, 他就将他以前的契礼多分一部分给玙哥儿将来养老,皇儿有他父皇在,也亏不到那里去。等过几年, 收养几个合眼缘的战士遗孤,好好培养,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没想到玙哥儿突然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惊喜!   皇后瞬间觉得自己年轻了十来岁,熬了一夜也不觉得困倦,容光焕发的抱着一本黄历,找太后商议玙哥儿的婚期!   太后同样很高兴。连自己潜修的打算也推迟了,准备等玙哥儿的亲事正式确定下来后,再安心去礼佛。   要不说他怎么那么喜欢玙哥儿呢,他寿辰那么喜庆的日子,玙哥儿就解决人生大事了,可不就是沾了喜气?   再一细问是哪家爷儿。皇后就说是昨日寿辰上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将一场阴谋消弭于无形的叶君书。   太后自然对那个长相精神的小伙子十分有印象,一听是他,就更满意了,再细细打听,虽说官职低了点,还是寒门家世,但是架不住人好啊!   能在那么紧张的局面迅速相处应对方法,不但有才,人也机灵。起码在年轻一辈当属佼佼者。   这样的人,将来不会差了。   而且有他们看着,怎么也不会亏待了。   如果不是怕时间太赶,导致喜宴匆匆忙忙的,皇后真想将喜宴定在最近的吉日里。   不过年底或年后太晚了,皇后担心夜长梦多。   最后折中了下,挑选了好几个年中的日子,只等最后合八字,看那个吉日适合这对夫夫。   太后也在开始盘算自己的小金库有什么可以给玙哥儿添妆的了。   至于之前说的玙哥儿还小不急之类的话,嗯……玙哥儿做的决定他都支持!   有急切的两大巨头在宫里活动,原本想等使臣全都离开后再赐婚的泰安帝,没两天就顶不住写了圣旨,随同赐婚一道的,是叶君书的升官旨意。   因为不是第一次接圣旨,叶家上下虽然很激动又来圣旨,但做事十分迅速有条不紊。   叶君书率领家人家仆跪在院子里聆听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翰林院编修叶君书,才华出众……于泰安二十二年晋江……与外使文斗比试中,表现突出,扬我国威,功加一等。朕得此良臣……即日起,特晋为从五品户部度支郎中,钦此!”   叶君书刚听到有圣旨,还以为是赐婚的,没想到是给他晋升的,说实话,他心里是有一丢丢失望的,不过升官是好事,叶君书还是满心喜悦的接旨。   然后宣旨太监又拿过一卷圣旨,他还没站起来,就打开来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户部度支郎中叶君书,品行出众……为治国之能成,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有镇国侯兼大元帅李长川之弟李玙,恰逢适婚之时……乃天赐良缘。为成人之美,特许叶君书与李玙,于泰安二十三年阳历九月十五,喜结良缘,钦此!”   这会儿真是赐婚圣旨了!叶君书欣喜若狂的接了旨。   这位前来传旨的梁公公已经来了叶府几次,跟叶君书也算得上有几分交情,此时对叶君书更加亲切了。   “杂家在此恭喜叶大人节节高升、喜得良缘了!”   “谢谢梁公公!待我们成婚那日,一定请梁公公喝喜酒!”   梁公公笑道,“那杂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君书此人前途无限,梁公公自然乐意交好。   当然,参加婚礼的事他也只是口头说说,身为内廷太监,除了皇命在身,基本很少有出宫的机会。   “一定一定……”   叶君书满面红光,他给前来宣旨的仪仗发了厚厚双份红包。   一卷是人生大事,一卷是事业大事,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深深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人生两大喜事,一下就解决了。   从此以后,只要他不作死,就没有再被按下去的可能,就连大皇子,也无法再折断他的翅膀!   圣旨内容不但给他们赐了婚,还给他们定了婚期!   叶君书和李玙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的九月十五日。   现在才是三月末,似乎还离得很远,但是时间也过得很快。   幸好昊子哥飞鸽传书来信说,他要的东西已经在路上了,因此绝对来得及下礼!   叶君书的官位也从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一跃晋升为户部从五品度支郎中。   这越级升官的速度,岂止是加速,简直是飚速。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但即使有人反对,也很快被压下去了。   叶君书的功劳是实打实的,且不说化解了一场危机,没有让朝廷内外的局势更加混乱,前段时间在晋江事件中的功劳也是在泰安帝面前过了眼的。   但是叶君书没有因此升官也就罢了,还被架空了原本手里的那丁点权利。   不少看在眼里的人,都没将他放在眼里,在大皇子和明家一手遮天的压迫下,这个人即使再有才能,也是被废了。   没想到偏偏让他抓住了机会,从明家的五指山下找到缝隙一飞冲天,不但官级三连跳,还攀上了李家的大树。   即使李家已经开始式微,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李家扶持,将来的仕途,不知会有多顺畅。   多少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甚至之前冷眼旁观的人也在懊恼。   当初叶君书被压制落魄时,他们应该借此给予帮助的,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如果他们有了共患难的交情,那情分自可不必多说。   叶君书一飞冲天了,肯定会顾念情分拉他们一把!届时他们怎么都能沾点光。   可惜现在只能懊悔的捶胸顿足。   大皇子更是呕得差点吐血。   早知道今日,在叶君书脱离掌控的那时候,他就该处理掉的,而不是使手段让他看清事实,只有他才能让他仕途光明。   如果不是想着让他低头再次回来求他……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彻底解决掉叶君书,而不是让他有了翻身的机会!   可惜没有如果。   大皇子再怎么愤怒,叶君书这个人却是不能轻易动的了。   且不说有李家的人盯着。   宫里头父皇、太后和皇后都关注着这个人。   如果他不顾一切动手,挑起的可不止李家的怒火。   他不想那么快就将自己暴露在父皇的眼底下,这口气,只能咽下去。   大皇子呕血至极,一张脸都扭曲了。   叶君书可不管各方的反应。   自收到双喜圣旨后,叶家就陷入了巨大的狂欢。   前来登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叶君书只接待了亲近的一些人,至于其他前来攀关系的,一律推脱不见。   泰安帝的圣旨之后,太后和皇后及其他娘娘的赏赐也接二连三的到了。   似乎是觉得他的家底薄,怕到时给契礼的时候给不多少,这些主子的赏赐丰厚得,他的金库满得都放不下了。   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巨款,真真是堆满一屋子。   叶大勇及其他家仆晚上睡觉都睡不好觉。   生怕哪天有不长眼的小偷偷到他们这里来。   叶君书一看,他家的确是很单薄。   虽说府门大吧,但人不多。   叶君书他们这些大小主子很多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没有让人贴身伺候,家里买的仆从侍从总共也就十来个,负责院落的打扫、看门、厨房的一应事物。   家里钱财是路哥儿在掌管,管家是南阿麽在做。   他们这样的一家子,连九品官的家都比不过。   以前还好,粗过细过都过来了。但不能这么下去啊。别的不说,起码门面也要撑起来。   叶君书也知道有人在私底下说他们家小家子气。   叶君书可不能让阿玙受委屈。   等过几个月办喜宴,人手大大的不足啊!   叶君书琢磨了下,干脆找了李玙,让他将他的一部分家奴先过来。   叶君书也不是真的心大。只是他是信任阿玙的,而且他们夫夫就是一体的,他相信阿玙不会害他。他也相信,李家调教出来的家仆,绝对是好的。   与其到外面买些不知底细的下人回来,还要防这防那的,还不如直接让阿玙用惯的人过来。   这样阿玙进他的家门,也不会觉得不习惯。   李玙听到叶君书的提议,十分意外,本想说这不合规矩,但是考虑到大皇子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的可能性,叶府势单力薄,的确不太安全,于是直接安排了一批军队出来的家仆过去。   叶君书出乎意料的操作,简直惊呆了某些企图借机安插人手进叶府的人。   明眼人都都看得出来,叶君书越级升了官,还将在几个月后办喜事,府里的那点人手肯定不够用,这段时间绝对会大量买人手进来。   而这种时候最容易安插自己人了。   以前没将叶君书放在眼里,自然没有随时关注对方一举一动的想法。即使后来有,但对方就这么点下人,没有去买人的举动,他们也安排不了人进去。   好不容易瞅到个机会。没成想,人直接让李家带了一批下人过去,完全没有对外找人的念头,不少人气得差点吐血,他们精心安排了清白背景的奸细毫无用武之地!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对叶君书来说, 自己和李玙的关系明朗化,最大的好处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去镇国侯府找阿玙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和阿玙出现在世人面前,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可喜可贺!   各国使臣在寿辰结束后, 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们还要和泰安帝确定诸多往来条款, 重新签订协议等等。   李玙还有很多后续的事要做,配合不了和叶君书秀秀恩爱。   作为一个两天后才去户部报道的人,叶君书总有种被包养吃软饭的错觉……哎呀,这么一想就好激动!他在阿玙心里是特殊的!   此来自叶君书完全没救了的真实想法。   叶君书算了又算, 不到半年的时间,他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他的上面已经没有双亲, 但是婚事上需要有长辈主持才行。   叶君书在先生和老师之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老师。   两位恩师都对他恩重如山,但是他正式的老师,是卓贤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所以老师来当他的上堂,是名正言顺的。   不过他还是希望先生和师姆,还有秦师兄他们来京城参加他的喜宴。   还有明阿姆一家,小时候对他们照拂有加,如果没有他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 叶君书都没把握能将孩子们养得那么好……   在叶君书他们心里,明阿姆和亲阿姆不差什么了。   叶君书自是希望他们也来的。   至于他舅舅那边,叶君书叹口气, 还是算了,互不打扰吧。   乡亲们叶君书也是想请的,只是不现实。   他们的喜宴在京城举行,不可能全村人都来。   叶君书只想着将来有机会,他是要带阿玙回乡祭拜,还有入族谱的,到时候再全村宴请吧。   不知昊子哥他们有没有时间。   还有余茂林,特别要通知到位。哼!还笑他三四年后才能脱单,今年他就结契了!   叶君书写了好多封信出去,通知他们自己九月十五成亲结契办喜宴,抽得开身的就来,没空的话就算了。   看着堆在桌面的厚厚一沓信,这么一算,他在这个时代有好多认识的人了,不说好友遍天下,起码信得过的亲朋很多。   他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虽然偶有挫折,但是总体还是很顺畅。   至交好友不多,但推心置腹的,也有一两个,真的很好。   将全部信寄出去后。   叶君书盛装打扮,拎着一堆厚礼前去拜访大舅兄。   既然他和阿玙的亲事已经定了,那他应该正式上门拜访一下。   而且他觉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表现得不是很好。   所以他刚好趁现在有时间,还未正式去新部门报道上班,去找大舅兄联络联络感情。   大舅兄一定很欣慰他如此上道,然后确信将阿玙托付给他,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叶君书从来没想过大舅兄拒见他的可能性。   当然,镇国侯府的确没有不让他进门。   毕竟叶君书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三公子的未来夫君,可以算是半个镇国侯府的人。   叶君书身后还有两个抬着礼物的家仆。   这两人还是从李家出来的那一批人里的其中两个,叫甲一甲二。   虽然是李家的人,但是从来没有恃宠而骄爬主子头上的理,李玙送过去的那一批人从到他家的那刻起,就是叶家的而不是李家的。   仗着李家的人来在叶家高高在上作威作福?这种现象是不存在的。   这样拎不清的人,李玙还没送过去前,就先淘汰掉了。   叶君书被带到会客大厅,热茶点心的伺候。   没多久就有人来带他去院子里见李长川。   叶君书不觉得被怠慢了。   大舅兄腿脚不便,来会客厅只能让人抬过来。多有不便,还是他过去见人更好。   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   其他山珍药材之类的礼品,叶君书直接交给管事之类的,至于被红布包裹住的第七代轮椅,叶君书直接上手提过去,还婉拒别人想上前帮忙的动作。   这份礼他亲手送上去才有诚意。   镇国侯府的园子,没有打理得很诗情画意,花草不怎么多,高大的绿树成荫,偌大的空地显得空旷,一看就是平时用来锻炼。   十分有军人的气派。   叶君书看到李长川的时候,下意识想喊大舅兄,后面想起那次他喊时对方发黑脸,就换成:“长川哥!”   嗯,总有一天,他会名正言顺的喊大舅兄的。   “来了?坐。”李长川坐在椅子上,桌面上了几盘十分有分量的点心,他拿起茶壶,亲自给叶君书倒了杯热茶。   叶君书顺势坐在李长川对面,接过热茶,“谢谢。”   “玙哥儿进宫了。”李长川以为叶君书来这是想见李玙,便直接开口说道。   既然叶君书已经是准弟夫,李长川心里的那点不爽不会表现出来。   哪怕只是为了玙哥儿,李长川对叶君书也要好声好气的。   都是自己人了,还甩什么脸色呢?李长川给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总算想通了。   但哪怕心里接受了,李长川看叶君书还是不怎么顺眼。   叶君书没看出李长川对他的纠结,听到他说话,便笑道:“我知道,不过我此次是来拜访您的。”   叶君书真诚极了,“陛下已经把我调到户部做度支郎中,不过是两日后再去报道,所以我寻了空,便厚着脸皮来打扰您了。”   李长川的脸色缓了缓,叶君书三级跳这么大的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一来证明叶君书有前途有能力,二来,玙哥儿和一个从五品郎中结契,比和正七品小官结契好听多了。   不过他还是板着脸道:“既然陛下如此看中你,可不能辜负陛下的厚望,好好做。”   叶君书受教的点头。   李长川只是点拨几句,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虽然他在户部有人,但他不会让他的人去帮他站稳脚跟。   李长川更希望叶君书靠自己走。   叶君书这次步子迈得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踩空,多锻炼一下对他更有益处。   有李家这个名头,一般魑魅魍魉不敢靠近,他只做靠山,却不会为他遮风挡雨。   叶君书谦逊的倾听教诲,等李长川不再说了,叶君书才想起自己来李家的另一个目的。   “对了,长川哥,我观你出行多有不便,所以特意做了这个轮椅,希望对你有帮助。”   叶君书将红布拆开,掀到一边,露出一个在李长川看到奇形怪状的……轮椅?   什么东西?   见李长川一脸疑惑,叶君书便拉到一边,然后坐上去,自己带动走一圈,一边道:“有了这个,以后你去哪里就方便多了,你看,只要稍微用点力转动一下,这个轮子就会移动,带着你去想去的地方,如果不想自己转,可以让人在后面推。”   叶君书走到轮椅后面两手握着靠背后延伸出来的两个把手,一边解说一边示范。   等他将这个轮椅发构造功能都介绍完毕,就看到李长川看着他的表情十分复杂。   叶君书觉得,大舅兄有轮椅更方便些,以后去哪里不用再被抬着走,被推着或者自己小范围内走走都可以。   经过他九次改良,这个轮椅很多性能都优化了。叶君书将自己能想到的都做到了。   “你做的?”   叶君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虚挠了下脸,“也不算全是我做的,我就提供图纸,和家里会木工活的下人一起琢磨出来的。”   李长川哪里还不明白,这样一看就做工十分复杂的物件,肯定花费了对方很多精力。   李长川没想到叶君书能对他这么用心的讨好,从这里也能看出来,他对玙哥儿是真心的,所以爱屋及乌。   叶君书被李长川看得有些脸红,他的确有几分讨好人的心思,“长川哥,你试试看用着顺不顺手,如果哪里不好,我好再改进改进。”   叶君书将轮椅推到李长川身边,双手稳稳的握着把手。   李长川看了轮椅一阵,在叶君书忍不住再次开口催促之前,两手抓住两侧扶手,靠着强健的臂力将整个身子移过去,稳稳的坐在上面。   叶君书正准备推他一下,就听李长川沉声道,“我自己来。”   叶君书只好放开手,走到一边。   然后他就看着李长川转着轮椅,绕着园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动作从生疏到熟练。   李长川虽然面无表情,但眼里的兴奋骗不了人。   他的这份礼物,真是送到大舅兄的心坎里了。   不知为何,叶君书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然后他笑着道:“长川哥,可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李长川拉住手闸,轮椅停了下来。   他看着叶君书,慢慢露出一个笑,“很好。”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叶君书在李家待到下午, 被和颜悦色的招待了一顿丰盛的午膳,才和李玙一同离开。   李玙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就回来了。   叶君书走的时候,李玙也跟着离开,李长川虽然当时黑了脸, 不过倒没说不许的话。   李管家慈祥和蔼的亲自送三公子和公子的未来夫君出府。   叶君书出乎意料的礼物, 不仅赢得了李长川的好感, 同样获得了李家上下的心。   好久没看元帅这么开心过了。   李管家笑眯眯的目送三公子两人离开后,迅速召集人手,准备将整个镇国侯府彻底改造一遍,将高高低低的门槛全去掉, 阶梯铺成坡,到时元帅就可以在府里自由活动了。   元帅这几年来, 还是第一次这么喜形于色。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仆,亦是比过年还高兴。   李玙没想到叶君书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整个人气息都柔和起来。   虽然哥哥表现得并不在意自己双腿的事实,但他一直知道,哥哥只是不想他们担心, 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哪怕哥哥心性再坚韧,他能坚持两年三年十年保持舒朗的心情,但十年之后呢?李玙无法想象他是否会性情大变。   因此李玙郑重向叶君书道谢:“子舟,谢谢你。”   叶君书弯弯眉眼,“这是应该的, 我们是一家人。”虽然阿玙什么都不说,但是他知道阿玙也为他做了很多,不然他也不会过得这么轻松。   感情都是互相付出的。阿玙总觉得自己对他感情不如他的深, 但在叶君书看来,未必如此。   也许他自己不知道,但是叶君书身为当事人,分明能感觉到阿玙对他的爱意。   所以叶君书也想为阿玙做点什么。   能为他解忧,他很高兴。   李玙的目光更加柔和,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对,他们是一家人了。   叶君书现在的心情很好,阿玙特地空出下午的时间陪他,可以悠闲的散步,好好的聊聊天儿。   他随意看一圈,见路人不是很多,然后探出手牵住李玙的手,李玙轻轻回握了下,没有拒绝。叶君书瞬间心花怒放。   “各国使臣具体什么时候离开,有章程了吗?”叶君书猜测可能在近段时间,但不知道具体日期。   李玙回道:“快了,陛下和各国各部落的协议签订已经进入尾声,不出五天,最后一批使臣就会离开。”   前来参加寿宴的外族大大小小二三十个,这几天已经陆续走了一部分。   但只要有使臣在,他们的巡逻防卫一日不能松懈。   一方面是保护使臣的安全,一方面是防范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沿途离开的路线,也是有军士护送的,一直送到出了边境。   叶君书听到李玙并无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看来一段时间内,他们毋需担忧外患。   不过这并不代表背后的阴谋不存在,叶君书对温尔罕被设计的事比较好奇,只是他没有利害的人手去打探,再加上没传出风声。   但叶君书想,即使当时阴谋没成功,温尔罕事后绝对会去调查是谁动的手脚,他们大夏这边,也会去查探一下,了解事情的真相。   这件事是李玙直接安排人去调查的,所以知道点,他道:“是温尔罕的弟弟,塔塔尔穆私自换的,只不过他也是被利用了,当初给他出主意换画的人,是乔装打扮过的,所以更深的,线索已断。”   叶君书没想到是这样的真相,他转念一想,“是那天在小南坊遇到的那个人?”   李玙点头。   这就难怪了,叶君书那次短暂的接触就觉得是个被纵容宠坏的哥儿,会做出自己坑自己的事,并不意外。   只是可怜温尔罕看着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有个拖后腿的弟弟,差点闯出灭族大祸。   也难怪无声无息的。   不过叶君书想,这幕后之人,和大皇子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他们就算知道真相,也无法揭穿。   泰安帝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并不想打破和平的局面,这个事就告一段落,李玙也不会继续追查下去。   叶君书并不觉得意外。   在没有把握做到一击必杀之前,他们也不会彻底撕破脸皮。   抛开这些糟心事不提,叶君书的目光转移到李玙身上,他对李玙道:“阿玙,我想把府里扩建一下,你喜欢什么风格摆设?等哪天有空,你亲自看看?”   他们叶家如果只是多添十几个人,还是住的下的,不会显得太拥挤。   但是阿玙那边已经先过来一批足有二十人的护卫,等阿玙结契那天,还会再带一批亲信过来,这样一算,府里就显得太小了。   家里几个弟弟还很小,小哥儿远没到结契出去的年纪,小爷儿也还没到结契夫郎的时候,但是他们的排场也要撑起来了,自己的小院子大小侍从仆从也要有几个。   李玙到时会挑选一批身份合适的孩子,作为弟弟们的亲信,让他们自己挑选,陪伴着成长,待他们长成,将会是弟弟们身边的左右手。   李玙想得比叶君书深远,也更全面。   将来有他和李家在背后,再加上叶君书的能力不差,叶君书的前途只有更好。   到时长大的弟弟们的亲事,不会是普普通通的,所以孩子们要从小培养好,对他们的未来才会更好。   叶君书知道这方面李玙作为一个纯古人,会做得比他好,便让他来接手了。   没想到李玙不但上的了战场,也管得了后宅,真是十项全能。   不过这是当然,李玙出身武将世家,本身就有军事天赋,而他从有记忆起,就是在皇宫里长大,从小有皇后亲手教导,哪怕他对后宅方面不感兴趣,耳濡目染下懂得也不少。   李玙对住的方面没什么需求,只说,“简单方便就好。”他不喜欢太过繁复华丽的房屋。   叶君书已亲眼见过镇国侯府的住宅结构和装饰,对李玙的偏好有了概念,便道,“那我就看着弄了。”   住宅的扩建,涉及到方方面面,不过叶君书现在算是个大红人,没人敢卡他的手续,所以他办得很顺利。   工程队他准备去找熟人,有过合作的那些人比较信得过。   估算一下,房子全部改建完,起码得一个月时间,后续还要走结契的流程。   仔细想想,这段日子他会很忙,时间上还是有点紧赶的。   两人有商有量,很快就敲定了后续工作。   叶君书趁还有时间,亲自跑上跑下。   很快就到了他到户部报道的那天。   前往户部之前,他还需先到翰林院一趟,办理调职手续。   事已至此,翰林院这边再卡他也无意义。   他踏进翰林院时,再次感受的久违的热情,叶君书一切都好说,态度丝毫不因三级跳升迁而对旧僚有所怠慢,依然友好亲切。   明鹏展好似前段时间出手压他的人不是他一般,对叶君书态度温和,勉励一番,叶君书自然感激回应,上演一场友好离别。   将自己为数不多都东西收拾好,叶君书拿着调令直接去户部。   对于待了大半年的翰林院有些不舍,但并不留恋。   叶君书今日到户部报道的消息,户部的大官小官自然都已收到消息。   万兴昌是户部左侍郎,他是户部同僚里唯一一个接触过叶君书的人,而且有在晋江的‘患难’之情在,他对叶君书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因此在同僚们好奇询问新任度支郎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基本是好评居多。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起码一开始他们就先有了个好印象。   户部,为掌管户籍财经的机关,六部之一,长官为户部尚书,其下左右侍郎各一人,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其属有四:一曰户部,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   各分属部门有郎中、员外郎、主事组成的管理层。   叶君书到户部时,主事以上的同僚都齐齐在场,亲自欢迎叶君书发到来。   这不仅仅是叶君书目前是泰安帝面前的红人,和李家有姻亲关系。   叶君书来户部,差不多等于是空降的,直接就是从五品的度支郎中,即使是户部尚书,也会给几分脸面。   户部尚书姓吴,是个五十岁出头的精明人,以他为首客气的欢迎了下叶君书的到来后,就让底下左侍郎万兴昌带领叶君书熟悉一下户部的环境。   叶君书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跟着万兴昌认识了下户部的大致分属后,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比起在翰林院时是公共的和人共用的办公场所,在这里,叶君书拥有一个单独的办公用地,这待遇,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他的办公桌后面还有一扇墙的书架,方方正正的格子上摆满密密麻麻的卷宗。   基本上上一任度支郎中调任后,刚空缺下来,就让他顶替上了,因此办公室没显得毫无人气。   户部的几大分属,其中金部有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事三人,掌天下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百官、军镇之赐,及给宫人、王妃、官奴婢衣服。   仓部有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事三人,掌天下军储,出纳租税、禄粮、仓廪之事。以木契百,合诸司出给之数,以义仓、常平仓备凶年,平谷价。   而叶君书所在的度支部,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   叶君书坐下没多久,他的直系下属就前来报告了。   叶君书的直系下属同样亦有员外郎一人,主事二人,这就是他的领导班底了。   方才互相见面介绍时,叶君书就特别关注了他的直系,员外郎姓吕,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两位主事分别姓王和苗,相对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   据闻上一任度支郎中调走时,这位吕员外郎是最有机会升职顶替上来的,没想到被他突降占了位置,因此对方虽没明显表现出来,但对他这个毛头小子,却是不甚服气的。   两位主事倒是态度恭敬 。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大人, 这是近段时间的资料。”   王吉埇和苗正文将近期他们的工作进度和将来的规划都和叶君书禀告一遍。   厚厚的两沓资料放在叶君书的桌前,好让他过目。   上任度支郎中调任前,工作是交接给了员外郎吕群英,现在要交接回来, 还有相关的印章之类的, 吕群英心里再怎么不服, 还是要老老实实还回去。   四大分属管理的区域不一样,但总的来说,各分属的职权都是实打实的。   因分工明确,如果上头不特意压权的话, 他手里的权利是挺大的。   目前看来,暂时还没有这个迹象。   不过职场并不简单。   如果下属消极怠工, 对他下达的命令拖拖拉拉,效率低下,或是推三阻四,叶君书也是很难开展工作。   如果事情没做好, 上司那边留了御下无能的印象,对他的前途也很不好。   这个就要看叶君书自身的能力了,端看他能不能坐得稳这个位置。   不过叶君书不急,今天是上任的第一天,慢慢来。   说完公事后, 叶君书对三人道:“今天是我第一天与众位共事,往后的日子,大家多多指教。”   吕群英笑呵呵的, “大人谦虚了,属下们还望大人您多多赐教。”事已成舟,吕群英要想在这个分属继续混下去,叶君书是不能得罪的,他心里再不服,行事上叶君书也寻不到短处。   叶君书微微一笑,“大家共勉。”   随后又道:“度支部里还有很多事情我不太清楚,不如下午散值后,咱们到聚福楼聚聚,顺便互相交流交流?”   上峰请客,但凡有点智商的,都不会傻得去拒绝,因此,吕群英等人自是一口答应。   没多久,三人离开,叶君书便开始看工作卷宗。   度支主掌的是全国税赋的统计与支调,用通俗一点的来解释,度支郎中相当于国家的财政部长,因此虽然只是从五品,实权却不在中书之下。   叶君书年纪轻轻的就坐到这个位置,足以证明泰安帝对他的重任。   说实话,泰安帝突然给了他这么重要的位置,还真有点让他受宠若惊,但他既然坐了,就一定要做好,不让别人有攻讦他的机会。   现在还是年初,去年全国财政的统计数据和今年各地方的资金调拨预算之类的,是他目前最需了解的事,还有历年的卷宗,起码十年内的大大小小卷宗,他都要过一遍,这样他的心里才有个数。   叶君书一天的时间都在各类资料中渡过,到散值发时候,度支属的大小干事,一个不落的出现在聚福楼。   除了三个主事,叶君书还见了度支部的其他人,他们分属总共有十来人。   叶君书一一亲切交谈了遍,一顿饭互相拉近了距离,从热闹的交谈中,叶君书对他们各自的家庭情况也有了几分了解。   可能是地位不一样了,看到的感受到的也不一样了。   以往在翰林院,他是遍地可见的小小编修,没人将他放在眼里,行为上难免有些无所顾忌,喜恶表现得比较明显,也给了叶君书翰林院的气愤不和谐,派系倾轧严重的感觉。   但在度支属,他是最大的官,其他人都是下属,只有奉承他发份,哪会找他麻烦?   不管心里什么想法,实际上是谁发人,在他面前,都是恭敬有加的。   叶君书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对这帮属下有了几分了解,行事上开始有所侧重,慢慢地将他看重的下属培养起来,比如苗正文。   苗正文三十出头,普通门第出身,这个年纪能做到度支主事之一,其人本身亦有几分才能。   叶君书刚任职没多久,就主动朝他示好了,他虽然对自己的直觉一向判断不会出错,觉得这人可用,但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   还有其他分属的同僚,叶君书请左侍郎万兴昌帮忙搭个线,找了个时间请了同僚们喝酒联络感情。   要不酒文化怎么流行起来呢?   再陌生的人,同一桌互相敬个酒吃个饭,很快就能熟络起来,起码第二天,在路上碰见互相打个招呼寒暄几句的同僚都亲切极了。   一段时间下来,叶君书在户部混得如鱼得水,大皇子和明家的人,也悄无声息的,没再找他麻烦,不过叶君书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五月份到来之时,各国使臣已全部送出边境,李玙就闲下来了,来找叶君书的时间就多了。   这个时节不冷不热,最适合出来游玩。   叶君书休沐的这天,李玙答应陪他一起,带着孩子们出去野炊。   坊间一直传有叶君书的几个弟弟不好相处的传言,李玙以前接触的时候不觉得难相处。   但那时他是以朋友的身份,而现在,他是以未来哥么的身份面对孩子们。   李玙一直是非常紧张的,越是紧张,他的神色更加面无表情。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喜,这段时间一直私下练习,努力柔和气息。   甚至他还向宫里的老麼麼咨询,如何才能讨孩子们喜欢。   麼麼已经说了,小孩子的情绪是最敏感的,他要由内而外的表达出善意,态度要友好,孩子们感受到了,自然而然就会亲近。   为此李玙努力收敛身上冷冽的煞气,收起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还偷偷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他特意观察过了基本上十分讨孩子们喜欢的大人,都是时常微笑的,而且笑得十分暖十分好看。   一直到叶君书休沐那天到来,李玙带上给孩子们的见面礼,郑重的上门拜访。   这是李玙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   叶家从前几天开始就在为这一天最准备。   未来夫人上门,他们一定要给夫人留下好印象!   路哥儿等几个弟弟,自然是万分期待,还特意穿上漂亮的新衣服。   未来哥么要来,还要和大哥一起,带他们出去玩!   今天刚好有风,天空晴朗,正适合放风筝,他们已经亲自做好风筝啦!   叶君书一早就候在门口,等候李玙的到来。   等见到骑马迎面而来的李玙,叶君书不知怎的想起几年前在临丰县道上,驰骋着骏马逆着光朝他而来的模样。   恍惚只是一瞬,叶君书很快回过神,面带笑容的迎上去,帮忙牵着马头,“阿玙。”   李玙翻身下马,朝叶君书淡淡点头,整个人面无表情的。   叶君书心知他紧张了,不由好笑,但阿玙是越是在乎越紧张,叶君书便不着痕迹安抚道:“孩子们知道你要来,可盼了好久。待会儿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呃,他的话好像起了反效果,李玙听了后,脸色更加凝重了。   叶君书只好不说话了,带着李玙进府。   身后李家的护卫提着好几份礼盒跟在后头。   李玙已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遍叶府,他刚在会客厅坐下,热乎乎的茶,精致可口的点心就端上来了。   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说,叶君山几兄弟过来了。   叶君书便让人进来。   如此重要的家庭聚会,叶君山自然不能缺席他刚好今天有个假期,再请了半天假,时间很充裕,可以陪着家人们一起。   李玙听到孩子们要来了,瞬间坐得更端正了,腰挺得笔直笔直的。   高矮不一的孩子们前后进来,按顺序排成一排,“玙哥好!”   因为他们的亲事还没办,暂时还不能喊哥么,便继续叫着玙哥。   李玙努力柔和着脸应声,随后给孩子们送上见面礼。   他的礼物是精挑细选的,自然合孩子们心意,孩子们很高兴,纷纷道谢。   李玙看到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胖乎乎的脸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好奇的看着他,似乎想过去又不敢过去和他亲近的样子。   李玙的心柔软极了。   然后他缓缓扯开嘴角,似乎想像那些哥儿一样,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鼓励他们过来。   双胞胎瞬间吓一跳,惊叫一声迅速窜到叶君书身后,抱着他的大腿将自己藏起来,白胖胖的小脸惊魂未定,未来哥么好可怕呀!好像会吃人的大怪兽……   李玙:“……”   叶君书笑得差点直不起腰。   阿玙真是太可爱了啊哈哈哈……   李玙默默盯着叶君书。   事实上除了双胞胎会被吓到,路哥儿他们是不怕的,只觉得忍俊不禁。   李玙对叶君山来说是个严厉的教官,他是尊崇的,本来对于上司要变成自己哥么有些别扭,此时此景是想笑又不敢笑的。   到时路哥儿,直捂着嘴偷笑。   叶君书见李玙越发困窘,连忙止住笑意,委婉的安抚李玙,“阿玙,你只要保持平时的样子就可以了。”   不用特地为了孩子改变自己。   李玙的性子本就不是大悲大喜的那种,偶尔开行最多就是眼里流露点笑意或是唇角微微勾一勾,特意大笑真是难为他了。   叶君书清咳一声,“孩子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介意的。”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五月的时节, 还挂在春天的尾巴上,出行的人还是很多的。   基本上,自三月伊始,各种外交活动就频繁开展。这几个月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寒冷刚刚褪去, 炎热还没到来, 还是花开的时节。   山清水秀柳垂岸,争妍斗艳的鲜花繁不胜数。   带着一群孩子出游,有点危险性的活动都不予考虑。   叶君书原本想的打猎自然是不成行的,因此他们今日要去的地方, 是东区的护城河那边。   那里有水有树有偌大草坪,还有供人漫步的沿岸河廊栈道。   他们是早早准备好中午午餐需要的东西, 比如一大早腌制好的肉类,买好的蘑菇,各类调料等,还有些熟食糕点。   他们是准备中午在那里野炊的。   两辆马车朝着目的地驶去。   不多时就来到了护城河那边。   叶君书等人下了马车, 纷纷拿好自己的东西。   他们不是来得最早的,此时草坪上已经有好几拨人占着了。   今天是休沐,很多官员都趁这个日子带着家眷出来游玩,抑或是三五个至交好友一起,每个人都神态都很平和惬意。   不过他们不是最晚的, 这里的场地够大,他们还能去占个好位置。   双胞胎一下马车,就如脱缰的野马似的, 迈着小短腿嘻嘻哈哈的往草坪跑。   路哥儿和勤哥儿很懂事的帮忙拿东西。   叶君书见叶君山跟在孩子们后头看着,便没管他们,任他们撒野。   他抱着一堆东西走在李玙身边,眉眼疏朗,轻松惬意,“偶尔出来走走还是挺舒服的。”   李玙赞同,看着这悠然景色,心胸十分清爽。   这边叶君书和李玙来过,还是当初叶君书表白后,拉着李玙来这边坦诚开来表明心迹的地方,不过不是在这块区域,还在上游。   护城河很长,沿河的风景都很美,只不过这里连接一块仿佛一望无际的草坪,是个十分适合踏青的地方。   叶君书和李玙凝望对视,皆面带微笑,显然想起那日的情景。   正含情脉脉,突然的声音打破这气氛——“大哥!大哥!这里!快来这里!”   叶君书往前方望过去,只见双胞胎在前面地势稍高的地方蹦蹦跳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叶君书等人快步过去,环视一圈,这个位置不错,他们站的地方基本是平的,适合放东西,而且地势稍高,往下几乎可以看到大草坪的全景,远眺可以看到河面,视野极佳。   大家都没异议,于是纷纷将手头东西分类放好。   叶君书将一块三米长宽的灰布摊开,和李玙一起平整的铺在地上,孩子们脱了鞋子往上面打滚都可以。   不惹脏的东西放在上面也可以,其他东西放在叶君书亲自做的四层高架子上。   自从迷上木工活,叶君书就将自己印象中十分简单又实用的东西做出来了,比如这种可拆分的木架子。   全都安置好后,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翻出几个风筝,纷纷围着叶君书,“大哥大哥!放风筝!”   叶君书自然如他们愿,出来玩,就是要尽兴。   于是他带着一群孩子,拿着风筝往外跑。   今天的风也很适合放风筝,叶君书和叶君山他们帮着几个小的将孩子们的风筝升起来。   他见除了所有弟弟都在这里还有南承和在一边看着,旁边还有好几个关注着孩子们安全的家仆,便走回大本营。   李玙正坐在灰布上看着孩子们玩闹,唇角微微勾了个弧度,叶君书坐到李玙身边,托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如此强烈的视线,李玙想无视都难,他微微侧头,对上叶君书的双眸,“怎么了?”   “没啊,就想看看你。”叶君书眉眼带笑,他还没如此安安静静的仔细看阿玙呢!就是这副面具破坏了气质。   李玙被这么直白的话撩得耳根发热,他强自淡定的移开眼,大有想看就继续看吧的架势。   叶君书笑一声,然后打着商量道,“阿玙,等我们结契后,就不用再戴面具了吧?”他觉得并不算毁容,就有道小疤痕而已,一直这么戴面具,也不是个事。   李玙凝眉不语,他摸摸面具,十分抗拒这个事。   他自己是不介意毁容的,但是他带着面具孩子们都不亲近他,万一他解下来,孩子们更远离他了呢?   李玙还深深记得他还吓哭过小孩子的。   “脸上戴着个东西,你也不舒服吧?总不能戴一辈子,相信孩子们的接受能力。”叶君书柔声劝道。   李玙沉默着听叶君书劝解,最后迟疑点头道,“我试试。”如果吓到孩子,他还是会继续戴的。   叶君书便笑了。   李玙专注的看着远处草坪上牵着风筝线快乐的跑来跑去的孩子,目光柔和。   叶君书一直知道,阿玙有一颗十分柔软善良的心,一点也不像他清冷的外表。   他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此时已经热闹起来了。   草坪上放风筝的孩子不止叶家的,还有好些大小孩子,空中迎风招展的风筝形态各异,色彩缤纷。   垂柳下,河岸边,草地上,三三两两的人或捻指下棋,旁人围观;或握杆垂钓,遗世独立;或席地而坐,说说笑笑。   叶君书突然想到余茂林,如果他还在上京的话,两家人一起同游,乐趣更多。   想到这,不免有些遗憾。   不过叶君书也无法安安静静的和李玙待在这里,这种公共场合,最容易遇到熟人了。   不仅有户部的同僚,还有翰林院的旧同僚,还有一些有几分交情的学子,纷纷过来和叶君书打招呼。   毕竟叶君书今日风头正盛,大家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不过看到有李玙在,都很识趣的只寒暄几句,就回自己亲友身边。   叶君书也见到了他的上司,于情于理他是要过去打声招呼的,于是他问李玙,“一起过去吗?”   李玙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点头。   吴尚书是带着家眷来的,叶君书亦没有久留,稍微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李玙除了一开始点头打招呼,其他时间都沉默,不过他本来就不爱交际,叶君书很快就带他回自己的营地了。   李玙的位置其实有点尴尬,他虽然是个哥儿,但基本没参加过内眷的外交活动,爷儿那边的接触,都是公事上的,以他现在发位置将来即使结了契,他也是要去军营的,到时也不会局限在后宅。   这么看来,李玙还真不能帮得到叶君书管理内宅进行夫人外交,他难免有些歉意。   虽然叶君书说过不在意,但爷儿,哪会愿意自己的夫郎在外面抛头露面?   只是让他只当个叶家大夫人,他又做不到,而且他的脸这么恐怖,那些达官贵族夫人根本不会邀请他,怕吓到人。毕竟哥儿都是比较敏感脆弱的。   叶君书注意到李玙的气息沉下来,以为是让他陪自己去见上司不高兴了。   “子舟,对不起。”   叶君书还没开口道歉呢,李玙就先开口了,他正一头雾水,就听李玙闷声道,“要不,到时你再结契个平夫郎吧……”这样的话,就有个可以帮助子舟和官员夫人打好关系的人了……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李玙的心口就闷闷的,针刺般一点一点的疼。   叶君书顿时严肃脸,不得了,这还没结契呢!就出现感情危机了?   叶君书握住李玙的手,“阿玙,你怎么突然这么想?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念叨什么了?是谁?”   李玙摇头。   叶君书让他抬头看着自己,他弯弯眉眼,轻声道,“阿玙,这么不自信的你可不像是你,如果我有其他心思,你应该指着我的鼻子骂‘想纳侧室,没门’,然后甩起鞭子家暴我才对。”   李玙斜眼,“胡说。”他才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心里好受多了。   叶君书低笑了下,含情脉脉的看着李玙,“阿玙,你真的很好,我心悦你,至死不渝。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三人。”   李玙的心顿时失了频率,他的面上带了红晕,难得有了羞涩,不过还是看着叶君书道,“你也很好。”   叶君书和李玙沉浸在二人世界中,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一声十分响亮的刻意的咳嗽声近距离响起——   “咳嗯!”   叶君书和李玙顿时看过去,就见到云小世子那张脸。   小世子原本昂首挺胸的睥睨姿态,在两人看过来后,顿时缩缩肩膀。   他瞅瞅眼前两人,小小声道,“玙哥,子舟哥,知道你们感情好,不过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影响啊!”   叶君书随意扫一圈发现附近的人视线都若有若无的看向他这边,他们虽然没做什么逾矩的动作,但也无顾忌了点。   不过这有什么,叶君书理直气壮地想,他和阿玙是名正言顺的,就不许他们夫夫感情好啊?   叶君书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小世子顿时高兴道,“我和朋友出来玩,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们,真巧。”今天答应狐朋狗友的邀约来这边看美人真是来对了!   “是啊,挺巧。”叶君书随口应道,随后问,“你的朋友等你挺久了吧?”是不是该去和朋友汇合了?   小世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已经和朋友说了,不跟他们行动了,我跟你们一起。”   子舟哥他们都在,路哥儿一定也来了!他好久没见路哥儿了呢!   叶君书:“……”我们自己的家庭活动,你瞎凑什么热闹?   小世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他左右张望,忽然眼睛一亮,“玙哥子舟哥,我去找弟弟们玩啦,晚点再聊。”   话还没说完,人就飞快往路哥儿那边跑,十分的活泼。   叶君书突然觉得心塞,他自觉跟小世子不是很熟啊,但是看他和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明显十分熟!   他总有种莫名危机感,尤其看到他和路哥儿说说笑笑,他想多了吧,路哥儿还那么小,而且一脸的印子……   叶君书正要询问李玙的想法,就见李玙已经抬步往大本营走,他连忙跟上去,想问的事瞬间抛在脑后。   天大地大,阿玙最重要。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子舟, 可找到你了!”   叶君书没机会和李玙二人世界了。   除了小世子,许久没见的温毕华也来了。   叶君书虽然对于屡次被打扰二人世界的事实有些不爽,不过见到老朋友还是很高兴的,心里也有点虚。   说来他和温毕华的交情虽然不如和余茂林的好, 但也算是至交了。   然而他们同处上京, 见面的机会很少, 一方面是叶君书这边事儿多,休沐之时不是忙着陪小孩,就是忙着谈恋爱,根本没想起来去找温毕华。   另一方面温毕华这一年都在闭关读书, 十分刻苦,叶君书怕让他分心, 自觉的无事就没去打扰了。   也许是两个好友都金榜题名,还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反观他名落孙山。   温毕华激起了斗志,朋友这么优秀, 如果自己还是得过且过一事无成,他都没脸称是他们的朋友了。   所以他埋头苦读,争取后年榜上提名!   不过温毕华却是特地来找叶君书的。   温毕华刚过完新年就急急忙忙回雍州了,那时叶君书出差晋江还没回来。   他昨天刚到,今天就迫不及待来找叶君书了, 温毕华知道今日是官员的休沐日,怕逮不到叶君书,他一大清早就往叶君书家赶, 结果去到叶府,被告知叶君书已经拖家带口去东区护城河畔那边玩耍去了。   温毕华对叶君书家的几个孩子也挺熟,觉得没什么不方便,再加上他心里憋了一肚子话想和叶君书说说,就找来了。   只是……   温毕华看了看叶君书身旁的人,“这位是……”之前基于种种原因,温毕华还没见过李玙,对于李玙这人,一直是只闻其人,尚未见过。再加上他刚回上京,很多事还不知道。   叶君书笑了笑,语气不自觉带上炫耀,“这是我的未婚夫郎,李玙。”   温毕华吃惊的张大嘴巴,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两圈,然后热情地打招呼:“玙哥儿你好,我是子舟的朋友,温毕华。”   温毕华由衷为叶君书高兴,他知道李玙是叶君书喜欢的人,这是得偿所愿了啊!   李玙淡淡回应:“你好。”   李玙何等敏锐,这个看着有些憔悴的人,特地来这边找人,肯定是有话和叶君书说,他一个不太熟的人在,有诸多不便,于是他开口道:“我去看看孩子们,你们慢聊。”   叶君书温声道:“好,注意安全。”   李玙点头,随后往热闹的大草坪走去。   待人走一段距离,温毕华用肩膀撞撞叶君书,“兄弟你可以的啊!”   这么快就解决人生大事了,他还以为叶君书会是他们三人中最晚成亲的呢!   想想自己比叶君书还大两岁,顿时前途一片悲凉。   温毕华悲愤的情绪太过明显,惹得叶君书侧目,他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温毕华哀哀切切,“子舟,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啊……”   随着温毕华喋喋的诉说,叶君书才知道他那从小斗嘴斗到大的青梅,办喜宴了,新郎却不是温毕华。   他此次回雍州就是参加喜宴去了。   很多人都以为最终他和小青梅会走到一起,因为小青梅一直在等温毕华,结果温毕华一去上京不回,也没留个表示。   青梅已经不小了,家里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哥儿这般蹉跎,青梅似乎也是被温毕华的态度伤透了心,年前就松口答应和别人结契了。   等温毕华得到消息赶回去,刚好参加对方的喜宴。   一时之间,温毕华觉得难过极了。   或许是他心里是喜欢青梅的,只是以为对方一直会在原地等他,可惜,他不愿意再等了。   叶君书一阵唏嘘。   当初他以为他们三人,他会是最晚脱单的。   结果他和阿玙过几个月就要结契了。温毕华却还是孤单一人。   不过叶君书作为过来人,反而看清了温毕华的心,他直接道,“你只是习惯了对方等你,也许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但你心里,其实并不喜欢他。”   温毕华困惑的眨眨眼,“可是我觉得我是喜欢他的。”   叶君书呵呵,“你真喜欢他的话,会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结契吗?你心里觉得不舒服,是不大能接受等了自己那么久的人不再等你了吧?”   温毕华莫名觉得心虚,“这、这样吗?”   叶君书挑眉,“当然,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会一直拖着对方,逃避和对方结契吗?”   真喜欢一个人,那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对方黏在一起,就好比叶君书,自确定自己的心意后,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和阿玙结契过一辈子。   温毕华底气不足道,“我是不想那么早结契啊……”   他是个嫡次子,被宠得有些任性,说想专心科举不想分心,他阿姆也由着他,还千里迢迢陪他来京城住下。   这理由说出来谁信?   叶君书可不认为自己的晚婚观念能影响到这些土生土长的古人,他可没在口头上说过这些话。   温毕华现在的年纪还未结契,他已经是大龄未婚行列的了。   说什么不想太早结束单身?不过是爱得不够深罢了。   叶君书问:“你现在还难过吗?”   温毕华仔细感受了下,“好像不怎么难过了。”说出来后舒坦多了,只是想想还是觉得有些郁闷。   温毕华闷闷道,“我阿姆已经在为我物色侧室了。”他不想结契,阿姆以为是因为小青梅不要他了还在伤心,就说不娶正夫郎可以,但身边还是有个伴比较好,毕竟年纪不小了。   叶君书听到这个就下意识皱眉,他自己不想三妻四妾,只想结契喜欢的人的,但他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叶君书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和他一样这么做。   只是到底觉得不太舒服。   叶君书淡淡道,“你自己觉得吧。”   温毕华苦恼,“我不太想,看你和茂林和喜欢的哥儿结契,很幸福的样子,这样或许会更好。”   他的父亲有两个侧室,而且还是很受宠的,他阿姆虽为正室,但和他父亲一直是相敬如冰,如果不是阿姆外家厉害,被吹枕头风休弃和离都有可能。   幸好那两个侧室只生了几个哥儿,不然他和大哥的地位肯定会被动摇。   现在雍州那边的管家权他阿姆早早移交给了哥么,他不耐看那些侧室的脸,就跟着温毕华来上京了。   温毕华的意见他阿姆一向很尊重的,不会多加干涉你。但这次下了铁心,他一时也没辙。   叶君书想了想,便道,“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你是哥儿,在知道自己的夫君有侧室的时候,会和你交心吗?”   温毕华如果羡慕他和余茂林夫夫和瑟,生活美满,那如果身边多了个侧室,恐怕很难如愿。   这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   温毕华思索片刻,下定决心,“我回去和阿姆好好谈谈。”   叶君书没说话,看他自己怎么想的吧。   温毕华还待说话,玩闹了好久的孩子们,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兴匆匆的跑过来。   “大哥大哥!”   双胞胎扑到叶君书腿上,仰头看着叶君书,笑得一脸灿烂。   叶君书见他们的脑门上一层汗,正要找帕子给他们擦汗,一旁的家仆极有眼色的递过来。   叶君书一边轻轻给他们擦汗,一边柔声问,“好玩吗?”   “好玩!”双胞胎响亮的应道,眼睛亮晶晶的。   后面路哥儿几人也拿着风筝走过来。   还没走到,小世子就嚷嚷道,“子舟哥,有水吗?好渴啊!”   真是自来熟,一点也不客气!   叶君书心里嫌弃,但还是让家仆送上水囊。   孩子们跑跑跳跳大半天,应该也渴了,便也喂他们喝温水。   孩子们这时才看到一边熟悉的人,纷纷扬着笑脸喊道:“毕华哥!”   温毕华暖暖的应声“嗳!”然后和孩子们一本正经的聊天。   放飞的鸟儿全部回归。   叶君书看着慢慢走来的李玙,露出一抹笑。   “我们开始准备午膳吧。”   跟着来的家仆已经在合适的地方搭好炉子。   他们是准备烧烤的,烧炭、烧烤架,烧烤夹等所有应备的物事一应俱全。   小世子看到这些稀奇物,跃跃欲试,挽起手袖就来帮倒忙。   叶君书看得横眉竖眼,但看路哥儿如此耐心的教人,还是没说什么。   他在专心给他的阿玙烤串串,另一旁还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   人多就热闹,总得来说,他们皆乘兴而归,过了一天十分愉快的假日。   生活继续回归正轨。   叶君书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将前面两年的收支看了遍,更前面的还没来得及看。   户部掌管国库,这几年大夏看着国力强盛,百姓生活富裕,但实际上国库并不是很充裕,且有些账目明显有些问题。   前几年边境不稳,耗费了很多财力,且账上真正入国库的税,近来还有减少的迹象。明显入不敷出,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叶君书是不相信的。   只是他才刚坐上这个位置,一时不好贸然做大动作,他还需了解更多情况,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不过即便暂时不深究,他还可以从其他方面提些建议。   叶君书了解了度支部的办事流程后,结合实际,改进了流程,省了一些不重要的繁文缛节,顺便改进了些做事方法,几天下来,效率高很多,出错率也少了。   叶君书挺满意,然后继续看账本。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除偶尔突发特殊事件临时召开会议外, 户部管理层基本一个月开一次例行会议。   不像叶君书所知的,和翰林院一样,基本每天都要开早会。   今天是叶君书第一个参加如此重要的会议,参加人员并不多, 四位分属郎中, 户部郎中赵恩学, 仓部郎中瞿建中,金部郎中尹代平;左侍郎万兴昌,右侍郎盛文柏,还有最大的上司户部尚书吴即韫。   叶君书刚上任没多久, 而且也是一众中年纪最小的,基本上是多听少说, 除非必要,才会开口。   这段时间是最忙碌的时候。   去年的各地税赋账本数据汇集到户部进行最后的统计整理,今年各方的支出预算也要有个规划。   近几天朝堂上为军需之事吵得翻天地覆。   这些天各驻军将领,都上书需要今年上半年的补给。   驻守边境的有三大军区, 一个是李家驻守的威武军军区,一个东南军区,毗邻海域,主要是防范来自海山的海盗倭寇,有点类似海军。   一个是北方军区, 另一个是李家驻守的西南军区。   三大军区牢牢将大夏守护在内,形成牢不可破的铁三角。   边塞境地总体还算太平,但每年的军需补给都是一个庞大的数额。   每到这个时候, 户部上下都叫苦不迭。   因为他们无法给足各大军区的需求,只能互相扯皮,争取削减一些。   并不是他们不想给,而是他们根本给不出来。   各大军区的需求都多,满足得了这个,满足不了那个,和稀泥的办法就是三大军区的补给都削减个比例。   国库本来就不充盈,而且还要预留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再加上还有其他穷困地区要救济的。   晋江那边的事刚刚过去,民众的的目光还未彻底移开,今年的救济还是要分一部分运送过去的。   林林总总分下来,能给军需这些大头的就不够分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能想办法节流。   但在叶君书看来,开源比节流更有效。   他听了其他同僚的报告,总的来说税赋的大头来源在田赋上,其他租税等各占比例不等。   这是因为一直实行的是以土地税为主,以商税为辅的税收制度。   但以叶君书的目光看来,这个时代的土地生产力极其低下,而且基本是靠天吃饭,一个天灾下来,哀鸿遍野,毫无应对之力,对时局动荡的影响非常大。   自古以来朝代更替,除了上位者自己作死,就是天灾人祸导致民动颠覆朝代的了。   这是一个极大的弊端。   我朝虽不闭关锁国,但对商业极不重视,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末流,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   朝廷不鼓励商业发展,商业税这一块,就起不来,只能形成恶性循环。   在叶君书看来,鼓励商业、规范完善商业税的征收制度很有必要。   比如盐、茶、酒等货物贸易是个暴利行业,增加此类的税收比例。   当然,大夏毕竟是个农业为主的大国,不能说像桑国那样,全民商贸,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不过如果把握好两者之间的度,其中的可行性很大。   叶君书和叶君昊发商队合作,从近年的分红,就能看出其庞大的利润。   既然不闭关锁国,何不由朝廷组织向外行商?朝廷负责为商队提供庇护,收取一定的利润,出海前往各地买卖,说不定还有幸能发现新大陆。   这样既保持了朝廷不与民争利的思想,堵住迂腐古板的人的嘴,从而推动商业的发展。   叶君书的脑子转得很快,迅速分析各种开源方法的利弊。   当一个想法得来的利益远远大于带来的弊端,这个做法就可以进行下去。   只是他是度支郎中,坊市贸易这一块并不归他管,叶君书如果就这么提建议,先不说行不行得通,单他的行为就是没将金部郎中尹代平放在眼里。   越俎代庖,是职场上的一个禁忌。   户部尚书吴即韫,见叶君书除了报告本职工作,一直没说话,便温声询问道:“叶郎中,你认为此事如何做更好?”   叶君书道:“回大人,下官认为,开源比节流更有利。”叶君书自然不会傻得说削减军区的补给。   且不说他和阿玙的关系,他本人对军人都是极为尊崇的,他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还用自己的身躯坚韧不拔的守卫大夏,震慑四方,守得一方太平。   如果朝廷还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导致兵将们没牺牲在战场,却活活饿死在边疆,那就太对不起战士们了。   另一方面,也会导致军心不稳。   如果被敌人趁虚而入,很容易割开一个缺口。   叶君书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想法。   吴即韫暗暗点头。   然而道理谁都懂,只是做不到。   “你认为该如何开源?”   “属下暂未想到有好的办法。”   吴即韫并不强求,又问了其他人,都没有好主意。   最后他道,“既如此,诸位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后上交一份章程上来。”   叶君书等人应是。   吴即韫又说了几句话,随后宣布散会。   叶君书等人纷纷离开。   他和其他几位郎中一起走,在分开前,叶君书想了想,笑着对几人道,“尚书大人让我们三日后提交一份章程上去,不知前辈们是否已有腹稿?”   仓部郎中瞿建中道,“我们哪有想法,叶郎中可是已有成算?”   叶君书并未承认,也没否认,他态度谦逊,“我觉得,咱们可以集思广益,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好好商议一下,说不定能想出个办法呢。”   尹代平呵呵笑两声,并未应承,“我那边还有一些急事需马上处理,就不陪各位聊天了。”   尹代平稍一拱手,随后迈步离开。   其他两位郎中对视一眼,然后也向叶君书告辞。   叶君书笑眯眯的,也回自己的办公室。   虽然他的话被无视了,叶君书觉得可以理解,他们本来就还不了解对方,他的想法就有些突兀了。   如果不是叶君书想到的办法涉及到其他分属的管辖范围,叶君书才不会想着拉他们一起呢!   他也是有私心的。   他才刚坐上这个位置,还未彻底稳固,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自然不会错过。   只是若太过急于求成,得罪了其他同僚,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叶君书才和其他几位郎中一起,一同完成这份策文。   如果只从自己所管辖的区域做分析,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就没有那么出彩了。   虽说将功劳分出去一点,但能换来同僚的感激,让他们欠自己一份人情,也很划算。   他们虽都是从五品郎中,但叶君书毕竟还太年轻,还有很多需要从前辈身上学习的地方。   就算被拒绝了,叶君书还是认认真真的将自己想到的方法写下来。   想着接下来两天,再找个机会和同僚沟通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找上门,第二天下午,仓部郎中瞿建中就过来找他了。   瞿建中笑意盈盈的,“叶郎中,明日就要交章程了,可是写好了?”   叶君书微微笑道,“有个想法,只是……”他有些为难。   瞿建中道:“可是有何难处?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说,我们能帮忙的,义不容辞。”   叶君书顿时感激,“的确有需要各位前辈帮忙的地方……”他看看四周,“瞿郎中,不如散值后寻个清净地儿慢慢细说?”   瞿建中爽快应道,“好,尹郎中已在聚福楼订了包厢,散值后咱们就过去,正巧那边新出了菜品,顺道去尝尝。”   叶君书微微一笑,“那我就有口福了。”   “就这么说定了。”瞿建中确认后,便回到自己的岗位。   他们年长叶君书许多,职位上却平起平坐,尤其本身是个寒门出身的,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攀上了李家,叶君书也不会升官升得那么快,虽然面上维持平和,心里到底有几分看不起。   但他们寻思苦想两日,都没有好的办法。而那天叶君书透露出来的讯息,分明是已经有了好的想法,而这个想法,还和他们有关。   他们不想承叶君书的情,此刻却不得不接叶君书这份好。   瞿建中作为代表过来邀请叶君书,还以为他会为那日他们的无视而介怀,没想到人家平静得好似没发生过。   叶君书露出一抹笑,事情按照他所期望的发展,不得不说,让人心情很好。   散值后,叶君书和其他三位郎中一同往聚福楼走。   叶君书事前有所准备,将他这两日写的手稿随身携带,便不用再多跑一趟。   为了让他们有商量探讨的气氛,叶君书并没有将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整理好写成完整的策文。   再者叶君书再怎么聪明,难免还有疏漏的地方,多人集思广益,还能更加完善。   不得不说叶君书的手稿让几人很惊喜,他们只吃了几口饭,就没心思再吃了,就着叶君书的手稿展开激烈的讨论,还让人拿了空白纸张过来,不断的补充修改完善。   一直到通明,他们才拿着一本长达几十页的成品出来,心中的激动无可言喻。   他们知道,这份策文,一定会在朝廷内外引起轰动。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叶君书几人一同提交了章程后, 事情就暂时不归他们管了   要办法,他们已经给出来了,能不能推行,减轻朝廷负担, 增加国库收益, 那是朝廷和吴尚书需要烦恼的事。   他们只需关心一下进度就好。   叶君书觉得, 他们想的办法,如果循序渐进,朝廷足够重视的话,肯定能推行。   他凭借良好的记忆, 将最终的章程默写一份出来,给李玙过目。   李玙专心致志的从头看到尾, 叶君书在一边托着下巴看李玙。   都说认真的人最好看,叶君书觉得很有道理。   他觉得阿玙微微低头,目光专注的看着,那侧脸真是好看, 他就这么单纯的望着,丝毫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等李玙放下厚厚的一沓纸,一边和叶君书说道,“这个商税如果按照这个来规范都话,朝廷是最大的受益者……”   李玙给予了很大的肯定, 这个改革交到泰安帝的案前,一定能让他心动,甚至想推动这个商税法的施行。   李玙说了一番见解, 没得到回应,不由疑惑的侧头看叶君书一眼。   只见叶君书两手托着下巴,双眼直盯着他瞅,脸上挂着迷之笑容,看起来……挺傻的。   李玙伸手碰了碰他,将叶君书神游到天际的理智拉回来,“子舟?”   叶君书迅速坐直,瞬间恢复稳重成熟派,他露出一抹笑,“阿玙,你说,我在听。”   李玙可疑的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不过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个新商税法能不能推行下去。”无论是什么改革,总会触动某些人的改革,而这些人,是一股强大而顽固的力量,如果他们抱团起来,很可能会动摇根基。   叶君书点头,“我知道。”如果第一步都迈不出去,一切都是白搭。   叶君书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不过这种事总有人要做,与其裹足不前,不如尽力一试。   他觉得温水煮青蛙,是一个很好的方式。   叶君书从十几页纸翻了下,抽出一张,“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李玙再次看了看。   叶君书道:“不如从这里入手如何?”   李玙看向叶君书,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和村里的一个小伙伴合伙做生意,他现在就是做的海上商贸,其中的利润之巨大,足以让人眼红。但是我们也清楚,咱们的军队只能震慑边境海域的宵小,更远的地方,军队触及不到,我听我发小说过,海外更远的地方,还有很多个国家,我们的一个瓷器,在他们的国度里,都是有价无市的,出海一次,赚来的巨额财富足以富养三代。”   不过利益有多大,风险就有多高。   不说在漫无边际的海上如果遭遇暴风雨或其他大自然灾害,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还有人祸。   在朝廷军队涉足不到的地方,妖魔鬼怪横行,海盗出没,基本上出远海一趟,能回来的人都是天大的幸运儿。   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利益达到百分之三百以上,足以让人疯狂。   所以明知出海有危险,仍有无数商人铤而走险,去博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朝廷军队为商队提供安全庇护,从中收取一定数额的利润,我想,会有更多的商队愿意去海上冒险,这是一种双赢,而且,我们还不是与民争利。”   他们收取的是他们该得的。而且,明面上朝廷不涉及商业,与民争利,但是就像他们官员会让家人或以下人的名义开商铺,买卖田地庄园,朝廷也可以私底下让亲信去跟随商队出海做买卖。   那是一个暴利行业,如果皇家实打实尝到了甜头,不用他们来推动,自然而然不会放过到嘴的肥肉。   而且最重要的,说不定朝廷的军队,还能发现新大陆,为朝廷开疆扩土。   其中的风险也有,但是回报足以让人心动。   如果从这里着手,绝不会受到阻拦。   那些老牌世家,说不定还会积极支持,然后也私下派亲信跟在商队里,为自己家族获得更大的利益。   当然,大头还是要朝廷来赚。   等那些老牌世家尝到甜到腻的糖,舍不得撒手了。   朝廷再来推动新商税法的施行。   那时的朝廷早已富得流油,军事实力强大,经济基础雄厚,自然底气十足,不惧怕任何动乱。   而且吃人嘴短,当世家氏族们的利益大头来自海外,自然不会太和朝廷为难。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十年也许不行,但二十年三十年,那时候的大夏,将会是全新的姿态。   李玙听了叶君书一层层的剖析,眼睛发亮,他猛地抓住叶君书的手,真诚赞道,“子舟,你的想法很好。”   叶君书被赞得面上发热,他脑子里的知识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一个世界,所思所想自然不会局限在这个方寸天地里,他看得更远。   李玙本想让叶君书和他一起进宫,将这些说给泰安帝听,但他想了想,新商税法迟早会是户部尚书在朝堂上提出来,他这么带叶君书进去,难免让吴尚书介怀,便道,“我进宫一趟。”   反正他和叶君书不分二人,子舟说的他都记住了,完全可以转述出来。   叶君书见李玙迫不及待的,便没多挽留。   ****   下午的时候,天气乌沉沉的,灰暗的天气积压了大半天,让人觉得连呼吸也觉得沉闷。   临到傍晚,上京就飘起了雨,等叶君书散值之时,雨水已经从细细绵绵变成瓢泼大雨。   索性步入春季的时候,因为时常会下阵雨,叶君书在办公室备了雨具,倒没被雨水困住。   不过等叶君书回到府,官服衣摆已经沾了水,湿黏湿黏的。   他在门口将衣摆绞了绞。   叶陈氏一直等在府门口,见到叶君书,忙迎上去。   “大少爷,老先生来了!”   叶陈氏喊了人,就急忙说道。   叶陈氏夫夫是叶君书在上京买的下人,并没见过大少爷的恩师,不过家里几位少爷公子对那位气质很好的先生很熟悉,态度十分亲热。   叶陈氏就知道,那位先生的恩师无疑。   老先生?叶君书一时没反应过来叶陈氏说的是谁。   叶君书很快想到一个可能,“是我老师?”   叶陈氏连忙点头,“是的。”   叶君书瞬间惊喜,他将雨具交给叶陈氏,然后快步走进去。   老师竟然真的来了!   他上次去信,说了自己的亲事,邀请老师做他长辈,老师一直没有回信。   叶君书还很失落,想起老师说过不会再踏进上京一步的话,以前他来上京赶考时,也不愿意和他一起。   他以为老师不会来了,没想到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叶君书连忙跑去书房,才到房门口,就听到双胞胎的童言稚语,还有萌萌的笑声。   叶君书缓了缓脚步,然后敲门,听到里面传出一声熟悉的沉稳声音,“进来。”   真是怀念的声音。   叶君书面带笑容的走进去。   他一看,卓贤之正坐在座位上,怀里抱着叶君为,桌面摊开一张纸,正拿着毛笔教着叶君为写大字。   一旁的径哥儿,踩着小凳子,垫着脚伸出小胖手,一本正经的研磨,白胖胖的小脸上还沾了几点黑漆漆的墨汁。   见到叶君书进来,双胞胎乖乖喊人,然后纷纷走出来。   叶君书拍拍两人的头,对叶君为道,“带弟弟出去洗脸。”   叶君为小大人似的点头,“好。”然后牵着径哥儿,“老师,我们先出去啦!”   卓贤之和蔼的点头。   两小孩手牵手蹦蹦跳跳的跑出去。   书房里只剩两人,叶君书深深鞠躬,激动的喊一声,“老师,您来了!”   多年不见,卓贤之的面貌还是如记忆中那般,丝毫未变。   反而是叶君书,面容的那丝稚气已经完全褪去,他已经变成一个成熟的爷儿。   卓贤之细细看着叶君书,心中满意的直点头。   他来了之后,已经从下人嘴里了解了叶君书的生活状态。   比起书信上只报喜不报忧的只言片语,哪能窥得一二。   不过既然他已经来了,这些事就不急。   他看叶君书因为急着来见他,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虽然有点点狼狈,但丝毫不掩英姿勃发。   卓贤之温声道,“你先去换身衣服。”叙旧的时间还很多,不急。   叶君书低头看看自己,的确,穿着半湿的衣服不太舒服,便告退一声,急急忙回房间换身常服。   再次回到书房,叶君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卓贤之砸吧着嘴道,“子舟啊!师徒重逢这么大的喜事,咱们是不是该喝酒庆祝庆祝?”他这段时间为了赶路,都好久没喝个尽兴了,好怀念尽情喝酒的时候。   “府里有没有好酒?先上个二三十坛吧,咱们师徒先喝几口。”   叶君书:“……”   喜事?他突然觉得一点也不算是喜事。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管怎么说, 老师的到来,让叶君书恍如有了定海神针。   近几年来,叶君书都是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官场上摸索,没有个引导者, 即使走得再小心翼翼, 也有走错路的时候, 只能撞个头破血流后再回头。   他虽然一直和老师保持着通信往来,但信息的流通毕竟有延迟,无法及时反应。   如今,老师来了, 叶君书安心多了。   虽然吧,很多时候老师看着很不靠谱的样子……   卓贤之来的时候很低调, 到来之后,也不藏着掖着,方府的田管事第二天就带着厚礼过来问候。   大师兄不在京城,田管事代表的就是大师兄的心意。   田管事来特意邀请卓贤之到方府住下, 但卓贤之来京城为的是叶君书,如果大师兄在京城还可以过去暂住,然而他人并不在,卓贤之就懒得动了,再加上叶家还有几个小豆丁教教, 日子过得不知多自在。   他看了两天请的夫子教勤哥儿和径哥儿的课程,干脆自己将教导任务接过来,为此, 夫子还以为自己要失业了,叶君书耐心解释了下,夫子才安心下来,干脆趁这段时间给自己放假。   不过卓贤之到底在上京里做过官,生活过几年,还是有些旧识的,倒没有很轻松。   他是当年科举的三元及第,如果他没有辞官,这么多年过去,不说官居一品,起码也会是重要官员。   他当年同科的好几个人,如今都已官居要职,而他的仕途止步在员外郎。   叶君书才知道,两次当了他主考官的礼部左侍郎张继涛,竟然是老师的同科,他是当年的榜眼。   而且他们两人当年的交情,还算可以。   在叶君书看来,应该挺要好的。   叶君书刚散值回来,卓贤之就让他做好准备,明日带他去参加聚会,给他介绍些老朋友。   这可是连大师兄都没有的待遇。   卓贤之自辞官后,是彻底和京城的一切断了联系,他沉寂在雍州,慢慢的也没人特意关注他了。   大家都知道叶君书是外放京官方知然的同门师弟,毕竟他们一家刚来上京时,是暂住在方府的,这么久以来,来往也很密切。   但方知然在一众京官中并不突出,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而且一外放那么多年,他们都要想一会儿才能想起来这是谁,并没有特意关注。   再加上卓贤之向来低调,并没说过自己的恩师是谁。   如今他们才知道方知然和叶君书的老师,竟然是卓贤之!   叶君书不知道老师的心里的怎么样的感受,估计挺不是滋味的。   然而卓贤之一点儿也不像叶君书以为的那样,他完全不介怀。   卓贤之骄傲的想,虽然自己已经归隐,但是他的两个弟子,很有出息。尤其是叶君书,才刚入官场没多久,屡次建功不说,官级跳跃式往上蹦,比他当年厉害多了!   他当年就算是状元,也是规规矩矩的升官调职的啊!   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这么厉害,说出去就倍有面子。   卓贤之来到京城后并不闲着,就和有几分旧情的朋友联系上了。   叶君书其实一直挺好奇老师当年为什么会辞官离京,还多年不再涉足这里。   再联想到老师这么多年不曾结契,叶君书的想象力自由翱翔,脑补了一场可歌可泣的轰轰烈烈的悲剧爱情故事。   不过叶君书再好奇也没用,老师并不欲谈往事,叶君书曾经将老师喝倒时趁机问过,可惜老师酒品太好,喝醉了就抱着酒坛子呼呼大睡。   叶君书跟着卓贤之参加老朋友聚会,看到好多熟面孔。   其中就有张继涛。   张继涛也算叶君书的半个恩师了。   他和余茂林考上时,本来想亲自去拜谢的。   不过因着避嫌,张继涛并没有接见他们,也没收他们的谢礼。   这次见面,张继涛的态度很和煦,看叶君书的目光就是在看一个晚辈。   卓贤之和张继涛面对面坐着,主要谈论的对象就是叶君书了。   他对卓贤之道,“卓兄,你瞒得可真紧啊!有个这么好的学生,还藏着掖着,如果不是此次进京被我逮到,恐怕我还蒙在鼓里。”   “如果你早早写信给我,我还能关心一下,你就这么将自己的学生扔在京城不管不问,真是……”   张继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有个这么优秀的学生,难道不是尽心费力的帮他铺好路,好让他走得更快更顺畅的吗?   卓贤之道,“玉不琢不成器,我能教的已经教了,剩下的只能他们自己。”   卓贤之觉得自己没做错啊,上京的人脉他轻易不会动用,让他们自己去闯,岂不是更能磨砺他们?   这不,效果挺好的啊!   不过这是以前,叶君书如今要和李家结亲,卓贤之现在是不遗余力的为叶君书增加资本。   好教某些人知道,叶君书并不仅仅是个寒门,还是他卓贤之的学生。   “子舟到底年轻,看在我的面上,以后还要麻烦你多费心教导。”   卓贤之在知道叶君书差点陷入明家党时,当场跳起,拿起戒尺就是打手。   平时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尽感谢蠢事呢!幸好叶君书及时悬崖勒马。   卓贤之看着叶君书真是恨铁不成钢,不过他倒是好运气,得那位三公子的庇护,不然,他真没那么容易和明家撇清关系。   真是让人不省心。   “既然是你的学生,自是应当,不过子舟这孩子,是个好的,说不定不用多久,就站得比我高了。”   张继涛感叹,叶君书的前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很光明。多少人想和他搭上关系,可惜他是个油盐不进的,滑不溜秋。   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和他沾上关系。   “子舟还年轻,将来还远着呢!”   叶君书在一旁谦虚的笑。   张大人的文风很朴实,人并不是那么迂腐。   也对,如果他真是个古板顽固的性子,也不会成为泰安帝的亲信。   卓贤之带他见过他的旧友后,叶君书明显感觉到同僚们对自己的态度更加友好了。   平时做事顺畅不少。   这段时间朝廷热热闹闹的,连着几天都在商议新商税法的改革。   户部尚书吴即韫寻思几个晚上后,终于下了决心将这份奏折在朝廷上公开,并倡议其推行。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自然知道新商税法必定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他发现泰安帝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事,看他何时说出来。   吴即韫就知道,泰安帝这是想让他做这把刀了。   这件事风险很大,一个落不好,那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但也是一个机遇,如果最终能成功,他肯定能再往上。   吴即韫可不想只做到尚书之位,这个机遇,他决定握在手里。   于是他将国库的积弊说了出来,哭诉这么多年来敷出大于收入,长久下去国库必定亏空。   农业税是不能轻易加的,一个不好会引发民怨,只能从商业税着手了。   此言一出,自然引发千层浪,除了泰安帝的亲信还有寒门出身的官员支持,世家氏族出身的官员,皆激烈反对。   支持的声音到底微弱,此事如预料之中,停滞不前,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不过朝堂的风云变幻和叶君书这个点燃了火的罪魁祸首关系不大,有吴即韫在前面顶着,还烧不到他身上。   叶君书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自己的私事上。   离他的亲事还有两个月,现在就要开始走流程了。   若说卓贤之对叶君书和李家三公子的亲事态度,他自然是赞同的。   虽然他当年离京时,李家三儿还没出生,但李家的人品他信得过,当年他和李家的人有几分交情,不过后来……   卓贤之对于叶君书的亲事,真真是十二分上心,需要他出面帮忙的地方,万分积极。   古代结婚的过程很是繁琐,什么时候走什么流程,都有严格要求,必须一丝不苟的完成。   三书六礼,得一个不落,才是完完整整的结契。   三书指的是聘书、礼书、迎亲书。   六礼指的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不过叶君书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他们的婚事是泰安帝亲自下的圣旨,还给他们定了良辰吉日,所以前面很多步骤可以省略,他们直接到过礼。   叶君书准备的契礼,除了必备发十二礼,其他的物件满满摆了几间屋子。   他拜托叶君昊准备的东西,在半个月前就已送到。   还有卓贤之的,他无夫郎无子,叶君书算是他的半个儿子,这次他来上京,基本上将自己的财产全带来了,准备放进契礼去。   再算上泰安帝和后宫各位娘娘赐的东西,他们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不留一丝空隙,才勉强放好。   朝廷的下聘抬数是有规制的,最高一百二十八抬,一般只有皇子才会是满抬,其他哥儿基本略少于这个数。   至于是多少,就看男方的心意了。   叶君书的契礼满满当当一百二十六抬,就算是如此,也是塞得密密实实的,才勉强装得完。   叶君昊送来的东西,很多都是大件的贵重物品,还有叶君书一直有意收集来的,东凑西凑,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吉日到来的那天,叶君书穿上家里人备好的新衣,先在家里举行了家祭,随后随同贡礼官一起,朝镇国侯府出发。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镇国侯府喜气洋洋的, 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忙得热火朝天。   今天是李家的好日子,叶君书前来过礼,这也意味着, 他们很快就会结契, 他们的三公子, 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   李管家心里既不舍,又觉得欣慰。   他指挥着众人做好迎接的准备。   所谓过礼,还要邀请亲朋好友过来观看,好让亲友们知道, 哥儿会过得好。   镇国侯府正门大开,被邀请过来观礼的亲友, 陆陆续续的到来,李家没有个当家夫人,李玙是正主不适合出来招待,李长川是个爷儿, 更不适合招待内眷。幸好皇后考虑到这种情况,特地派了他身边的麽麽出来,倒也不会失礼。   李长川自己转着轮椅到李玙的院子。   自从有了轮椅,府里的所有路都被弄平了,他可以去任何地方。   李玙今日难得盛装打扮, 不过依然带着面具,宫中的余麽麽在一旁说些注意事项。   不过这个过礼只是过个形式,并没有那么多忌讳, 基本不用怎么交代。   李长川进来时,余麽麽正帮李玙插上紫玉的簪子。   李玙看到李长川,站起来喊了声:“哥。”   余麽麽微微行了个礼,然后退出房间,只留兄弟两人。   李玙过去,将李长川推过来,然后半蹲下身,“哥,你怎么过来了?”   李长川细细看着李玙,笑道:“来看看你。”   李长川的心情很复杂,酸甜苦辣皆有,看着李玙眉宇间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柔和,心里明白,他对这门亲事是十分满意的。   他对李玙道:“玙哥儿,是我们对不起你。”   他们李家人,最对不起的就是李玙。   李玙一出世,阿姆去世,然后就被送进皇宫,他们李家三父子一直在边塞,基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在边塞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是他和父亲还有二弟起码生活在一起,而李玙,从来没享受过父爱姆爱。   后来父亲和二弟战死沙场……   他以一己之力稳住边塞,但是依然没能陪在李玙身边。   直到后来,他亲自跑来边塞,他们兄弟才算团聚,但是那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人了。   李长川回到京城的这几年,才好好陪在李玙身边。   他至今不肯结契的一个原因,除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最重要的就是想连同父姆和二弟的那一份感情一起,好好弥补李玙。   李长川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李玙一辈子平安喜乐。   李玙看着李长川的眼睛,莫名觉得委屈,不过感情内敛的他,也只是微微红了眼眶,他道:“没关系的,哥,我不怪你们。”   李长川抬手,摸摸李玙的头,感叹道:“长大了啊!”时间过得真快,他对玙哥儿少有的几次儿时记忆,都要忘了。   李玙道:“我早就长大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只是到底遗憾,他们都错过了最宝贝的哥儿的成长。   兄弟俩温情脉脉,不多时,就有下人来报,叶家的贡礼官快要到了。   李玙便推着李长川出去。   这个时代的契礼,对新人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也是叶君书想方设法让攒契礼的原因之一。   他心里其实是憋了一口气的。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寒门子弟,而阿玙的身份高贵,他是皇后亲侄,还是世家子弟,父兄是大元帅,为国捐躯的大英雄,大哥还是镇国侯,就连李玙本人,即使是个哥儿,在军中亦有官职。   在世人看来,李玙和他结契,是委曲求全的结果,因为世家士族中,没有爷儿愿意和他结契,所以才会选择他这个寒门出身的。   在门第上,是他高攀了。   只有叶君书一跃三级跳后,才勉强让其他人看在眼里,不过到底根基太薄弱了。   叶君书不想李玙成为别人私底下耻笑的谈资,便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做到更好。   他要让世人知道,李玙和他结契,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要让李玙,成为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满满当当的一百二十六抬契礼,排成长长的红龙,从叶府一直延伸向镇国侯府。   叶君书满面春风的骑着马走在前头,等今天过了礼,过几日再李玙那边抬契礼到叶家,很快就是成亲日了!   叶君书真想一闭眼一睁眼就到那天。   想到洞房花烛夜,内心就一阵荡漾,他连忙将脑内不和谐的想法压下去,面上一本正经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很快,又仿佛很慢,叶君书终于看到了镇国侯府的大门,叶君书紧张得心怦怦直跳,手心直冒汗。   现在就已经这样,等成亲那日,岂不是更加反应大?   不过这是叶君书两世以来第一次成婚,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叶君书下了马,很快就被热情迎了进去。   他走到李玙面前,压下心底的激动,说道:“阿玙,我来了。”   李玙颔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看到李长川,叶君书退开一大步,弯腰鞠躬行大礼,“见过大舅兄!”   李长川应了声。   源源不断的红箱往院子里抬,贡礼官拿着长长的礼单,面带笑容的唱礼。   李家邀请的人并不多,他们直系的亲属寥寥无几,来的人基本是下属的夫人,他们阿姆的外家代表,另外就是广平侯广安侯等世勋贵族的老夫人了。   前来观礼的人,地位最高的就是长殿下了,真是做足了脸面。   原本他们还担心,契礼不多他们不好说好话呢!没想到竟然足足一百二十六抬,可以说是除皇家外的最高规格了!   着实让他们吃惊,没想到不显山露水的叶家,竟然有这么大的家底!   一些人心里忍不住嘀咕,该不会是掏空家底了吧?不过能掏出这么多东西,也是很厉害了。   还有一些人忍不住想,该不会是面上好看,其实每个箱子的东西并不多吧……   不过这么想的人,很快就被打脸了,一个个红箱子被打开,里面各种珍稀贵重物品摆放密密实实的,乍一眼看去,真是花了眼。   各色宝石做成的玉佩,各种款式的簪子,或镂空镶东珠,或雕刻精湛,繁不胜数。   完整青金石的浮雕渔樵耕读,他们自己家里都没有这么大块的青金石!契礼中竟然有!   还有南海夜明珠,虽然他们见过,不算是珍稀物品,但是他们见过最大的夜明珠只有拳头大小啊!这十个夜明珠,得两手才能完全捧起来!   还有各种上等皮货,虎皮两张,玄狐皮六张,水獭皮六张,银狐皮六张,狼皮六张,紫貂皮一卷,还有各色上等丝绸一百匹,各色彩缎一百匹,折枝锦缎一百匹,云锦一百二十匹,软烟罗……   还有沉香木做成的完整家具一套,紫檀木家具一套……   最吸引人的,是那对透明的琉璃瓶!   他们从未见过透明到如此程度的瓶子,在阳光的折射下,流光溢彩,真真是漂亮极了!   美都是共同的,在场的人聚在一处盯着看得目不转睛,都不敢伸手去碰,生怕碰碎了。   如果不是这是契礼,他们都要厚着脸皮讨要了!真是太漂亮了!   而且是世间唯二!他们从来没见过!   还有镂空雕纹充满异域风情的镜台,那不同于铜镜的镜子,也让他们好一番稀奇。   初初时没准备,他们的面容身影清晰的映在镜子里时,着实吓了他们一跳,这世上竟有如此清晰的镜子!   ……   看完了契礼,他们的好话基本不重复的说了一箩筐。   李长川也看了一眼,心里极其满意,听到别人嘴里的艳羡,更是喜悦。   没想到叶君书会如此用心,这么厚重的一份礼,直接堵的别人说不出挑剔的话。   谁说他家哥儿的这个亲事是强迫来的?谁说他们不相配的?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天造地设!   此时李长川看着叶君书,就更加顺眼了。   李长川对叶君书和颜悦色,让叶君书真是受宠若惊,他的目光不时往外看,李玙此时正站在夫人堆里,接受别人的祝贺。   今日的过礼,皆大欢喜。   众夫人回去之后,圈内很快就传出叶家的聘礼物品之珍稀,绝无仅有。   一些没亲眼见过的夫人,听着他们的描述,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没去看看。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机会。   李家那样的情况,也不会贪墨三公子的契礼,到成亲那天,他们还有机会看一眼。   这几日朝堂风云变幻,颇有风起云涌之势,新商税法被抵制,停滞不前。   最后朝廷和官员各退一步,泰安帝将此新商税法搁置,然后退而求次,将目光放到了海外。   李玙和叶君书进宫时,泰安帝还在为此烦恼。   他身为天子,自然知道国库虽不至于空虚,但也并不充盈,而且但凡帝王者,就有开疆扩土的野心。   叶君书和李玙的话,燃起了他的野望。   而这个计划是叶君书一开始提出来的,泰安帝想要了解更多,只有亲自面对面交谈。   他便招了两人入宫。   叶君书自然乐得献策。   为了充分证明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叶君书还将自己和儿时玩伴合作的事说出来。   这些事细查就能知道,叶君书没想着瞒人。   而且他过礼那天能拿出那么多贵重东西,一定得有来源,不然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怎么拿的出来?藏着掖着反而让人猜疑。   泰安帝自是知道那天的事的,因此他很是心动。   外面的财富如此丰富,何不像桑国那样,做生意做遍全天下?   不仅仅是海外贸易,陆上贸易也可以如此行事。   他们大夏的跑商比例并不大,危险性太高。   出了大夏,在外面的安全更不受保护,客死他乡的比比皆是。   如果他们也为他们提供保护……   不过这个主意被叶君书否定了,一来,如果他们的军队进入他国领域,容易影响国际关系不说,可能反而会起反效果。   再者他们大夏本来就有镖局的存在,朝廷不适合将目光放在大陆上。   唯有海上,才是他们朝廷军队不受限制自由发展的地方。   叶君书将他所能想到的优劣一一讲述出来,旁边有官员在迅速记录。   最后泰安帝被说服了,愿意可以在海上试一试。   然后叶君书表示,做生不如最熟,他的发小的商队已经有过一次出海的经验,但是因为风险太大,他们不敢走更远,只敢在近海区域。   如果朝廷能和他的商队合作,一定能去到更远的地方。   然后说着说着,就谈到了合作。   叶君书能代表商队和朝廷签订合作协议。   过礼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契礼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之后肯定会有人查到商队上头,很有可能会将主意打在商队身上。   如果他们和朝廷合作,那么就等于有了强有力的护身符,一切鬼魅魍魉都无法近身。没人敢将心思动到他们身上。   有了朝廷这个强有力的后盾,商队将以势如破竹之态,飞速发展壮大。   当然,和朝廷合作也有风险,只是目前看来,优大于劣。   叶君书的那个商队,能够找到那些珍稀物品,足以证明其实力。   叶君书费劲口舌,再加上有李玙在一旁推动,最终泰安帝下了决定,私下和叶君书合作。   叶君书并不因对方是皇帝,就在合约上让步,该争的就要争。   最终敲定利润的分配为商队七朝廷三,签完合约后,泰安帝忍不住笑骂一句,“真是个滑头。”   不过面上并没有不悦的神色就是了。   叶君书进去一趟,出来时,带着新鲜出炉的合约,他朝李玙邀功道,“阿玙,我厉害吧?”   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和朝廷合作的,叶君书先下手为强,说服了泰安帝。   叶君书知道里面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李家,不过不可否认的,他也有功劳啊!   李玙赞道,“嗯,很厉害。”   叶君书顿时心花怒放。   这个合作消息,叶君书是要及时传递给耗子哥他们的,好让他们先做好准备。   合约的条款,是他能争取到的最有利的了。   昊子个他们一定会十分愿意,他们虽然和朝廷合作,但朝廷出人,只是充当保镖的作用,并不参与商队的经营,等于是他们花钱请军队做保镖,绝对的双赢。   这是难得的机会,得抓住了。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九月十三日那天, 李玙的契礼先一步送到叶府。   李玙的契礼,比起叶君书的有过而无不及。   叶君书的契礼分文不留的让李玙带过去。还有李玙的先姆以前封存的契礼也全部给了他。   还有李家本身积攒的一些积蓄,各宫娘娘的添妆,泰安帝和太后源源不断的添礼, 光是明面上的家底, 不知羡煞多少哥儿。   自己的契妆越是丰厚, 在夫家的底气就越足。   李玙的架势,简直媲比最得宠的皇家殿下结契的盛况了。   不过,在外人看来,李玙的身份和皇家殿下差不多了。   在皇帝皇后膝下长大, 比妃子生的那几位殿下还更受宠。   不少人觉得这个李玙莫不是皇帝的私生子?不过皇后亦是当自家哥儿宠,而且李玙长相明显有李家的特征, 还神似元帅夫人。只能说,皇帝皇后应该是将李玙当成他们还没来得及出世就被祸害掉的哥儿了吧?   七皇子并不是皇后怀的第一个孩子,更早可是还怀过一个的,可惜孩子快要出世的时候, 被一个嫉妒在心的嫔妃给害了,最后流出来的,是个哥儿。   而那胎还没真正出世,并没排序齿。   因为这个皇后还狠狠伤了身子,调养了很多年, 才生下七皇子。   也许还有移情作用?   不过不管外人如何猜测,李玙的得宠地位,就是连明贵妃都不敢轻易对他如何。   当年李玙跑去边塞, 明家好不容易找着了机会,不过也是只在他脸上留下疤。   在天子脚下,没人敢轻易动他。   这也是大皇子极其恼恨的原因之一。   只要叶君书自己不犯太明显的错,有李玙护着他,他们还真动不了人。   尤其是现在,叶君书的才能显现出来,泰安帝于公于私,都会重用叶君书,这样一来,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叶君书和李玙结契,等于是彻底投向李家一派,一直走下坡路的李家降式一缓,甚至隐隐有了稳定的趋势。   他们花了这么多年部署,才削弱了李家的力量,眼看所有的努力,就要化为乌有,而陛下和李家的眼睛都在这边盯着……   撇开朝堂的糟心事不提,将注意力拉回到叶府。   叶君书自前两日就请了婚假,整个叶府张灯结彩,装扮得十分喜庆。   叶君书过礼之后,他们的喜帖就广发出去。   基本上关系说得过去的,都邀请了。   叶君书比较遗憾的是,他的兄弟朋友,余茂林外放他乡,赶不回来,家乡那般的亲友也没个回信,应该是来不了了。   幸好还有温毕华在,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同僚,他还邀请了庞礼赞和万修和,到底有同榜情谊在,他们的关系也算交好,到时可以和他一起去接亲。   万修和虽然有时表现得和明家亲近,但上头到底有个保皇派的父亲,行为上并不过火,叶君书看在万兴昌的提拔上,也要给万家一个面子,以示友好。   公事上的纷纷扰扰,叶君书暂时不去思考,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和阿玙结契的事。   而让叶君书惊喜的是,十三号下午,秦耀良和叶君昊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上京,两人还是一起来的,带着乡亲们的心意。   叶君书才知道,叶君昊以前回过村子一趟,和秦耀良有也算认识,叶君昊知道叶君书成亲的消息后,一直计划会来京城参加喜宴。   因此今年他没出海外,不过帮叶君书弄到那些贵重物品花了点时间,还往附近的城市走了趟,然后匆匆忙赶来。   很巧合,叶君昊和秦耀良在半路上遇见,于是就一同赶路了。   着实给了叶君书很大的惊喜。   秦耀良还拍着叶君书的肩膀说道,“兄弟成亲,我们怎么可以不来呢?”   哪怕千里迢迢,也要长途跋涉,亲自参加兄弟的婚宴。   叶君昊亦是同样的想法。   感动的话无需多言,叶君书用拳头抵了抵他们的肩膀,笑得十分灿烂。   三人久未见面,更有聊不完的话题。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叶君书的亲事,倒没说些之外的话题。就连叶君昊听到叶君书提了句,他和泰安帝签了合作协议,也忍住了高谈阔论的想法,只说一切等成亲后再议。   叶君昊只问了要协议看一看,自己私底下乐得彻夜未眠。   成亲前一晚,秦耀良笑得神秘兮兮的给了叶君书一个书本,让叶君书晚上多看看。   叶君书第一反应就是师兄写了新的小说?   然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龙阳图吧。   叶君书觉得自己有理论知识,不需要看这个,但到底对古代的小黄书有几分好奇,便翻开了看了看。   这一看不得了,叶君书两眼发光,顿时深陷下去,看得津津有味,一原来还有这么多姿势!竟然是还可以这样那样!   叶君书捂着鼻子,一边看一边脑补主角是他和阿玙……   然后彻底激动得睡不着。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叶君书依然很昂奋。   他到底年轻,熬一晚看不出什么,洗把脸后,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今天是他和阿玙结契的日子!   天还未彻底亮起,整个叶府就动起来了,下人们穿着一致的新衣裳,腰间缠着红布,代表东家有喜。   后院门拉来几大车新鲜蔬菜粮食和肉类,他们喜宴的酒席已经定好菜色了,李家还特地陪送过来几个从御厨出来的厨子,由他们掌勺。   厨房十几个人在帮忙,忙得热火朝天,不过在南容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叶君书一大早就起来焚香沐浴,头上红扣束发,换上新郎服。   新郎服饰十分繁复华丽,分里衣、外衣、腰风三部分。内衬鲜红色的里衣袖口宽大,显得气派非凡。腰风紧束,庄重大方。   艳红色的外衣质地上印有古朴的汉字,黑色万字镶边,极显文化底蕴。   叶君山等几个孩子也是穿着精致的新衣,盛装打扮得十分喜庆。双胞胎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色小衣服,万分玉雪可爱。   他们看到在一身繁复红服下衬得面如冠玉的叶君书,皆十分惊叹。   “大哥好好看!”   “大哥真好看!”   “大哥最好看!”   叶君昊和秦耀良亦是好话连篇。心里同样感慨,当初跟在身后转的小豆丁,如今都要成家了啊!   径哥儿还十分有标准,鼓着肉嘟嘟的小脸,认真表示,“我以后也要和像大哥一样好看的人结契!”   叶君书的心情顿时微妙了下,他俯身轻轻捏了下径哥儿的小鼻子,“人小鬼大。”还是个豆丁呢,就想结契的事了,心塞。   叶君为迫不及待,“大哥,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接哥么吗?”   叶君书顿时笑,“马上。”   今天一天都时辰都有严格安排,叶君书穿戴好后,简单吃几口早膳,就先燃香祭祖。   再拜别卓贤之。   等迎亲车队全部就位,叶君书和接亲队伍带着花轿出发接新夫郎。   此时是辰时中,叶府大门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响个不停,惹来好些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队伍准备出发,叶君书骑着头戴大红花的高头大马,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班兄弟。   再后面是八人大抬的花轿,还有迎亲的麼麼,后头还有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奏乐队伍。   队伍中还有一路上撒红包的人,惹得好些小孩笑嘻嘻的跟在后头去捡红包。   两旁围了好多看热闹的百姓,不管认识不认识,百姓们甭管有没有拿到红包,好话不带重复的喊个不停,这样可以沾喜气啊!   叶君书满面笑容的不停朝左右两边拱手道谢。   迎亲队伍有序的朝镇国侯府行进。   李玙同样天未亮就起来了,他要做的事情更多。   他要沐浴,要洁面,要盛装打扮,还要修剪指甲,耳旁还有麼麼在喋喋不休说着注意事项。   李玙一直过得很糙汉,从来没有这么讲究过,各种不习惯。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大日子,李玙仅是皱了下眉头,就任凭摆布了。   李玙没什么交心的朋友,不过还是有交好的,比如雍华郡主,还有一些世家公子哥儿。他们是作为玙哥儿的兄弟陪伴在侧。   还有几位亲近的长辈,比如皇长殿下,广安侯老夫人,广平侯夫人等,皆齐聚一堂。   他们温言温语的和李玙说些贴己话。   李玙毕竟没有个亲近的长辈,有些事便只能他们来教了。   李玙一直认真听着,他觉得有用的默默记下来,没用的直接过滤。   他换上新衣,惹得旁人忍不住惊叹。   李玙的服饰做工更加复杂,他自己只是意思意思动几针,其他的是由御宫主官亲手赶制的,十分漂亮。   不过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气势十足杀气腾腾的,估计就只有李玙一人了。   “这衣服真美!”   “是啊,我还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新服。”   “这布质也很罕见呢!”   “……”   其他哥儿想说些赞美人的话,都觉得违心,只好多多赞美衣服了。   等到白扑扑的粉要往脸上扑时,李玙忍不住拒绝了,这个就不用涂了。   他觉得修了下眉毛,唇上沾点脂,显得没那么淡,就很可以了。   如果不是那脂没什么夸张的颜色,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李玙连这个都不想涂抹。   余麼麼不赞同道,“公子,这不合规矩。”   李玙淡淡道,“在这里,我就是规矩。”他觉得那粉没必要涂,就不用涂。   余麼麼便有心再劝几句。   自古以来,哪个新夫郎不往脸上涂抹的?这代表喜庆,不涂不太好吧?   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劝,不过李玙做的决定,不会这么轻易动摇,就任由他们说了,他依然不为所动。   正僵持着,这时,屋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还不止一个人,“你们在说什么?”   李玙看过去,结果看到意想不到的人,李玙倏地站起来,“娘娘,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皇后李哲,他穿着一身便服,含笑朝李玙走过来,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七皇子夏侯宣璟,一个是五殿下,夏侯玢。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参见皇后娘娘。”   众人看到皇后带着七皇子和五殿下进来, 纷纷行礼。   李皇后略一抬手,“不必拘礼。”   其他人纷纷让开位置,长殿下笑道:“就猜到皇后您一定会来。”   李皇后同样一笑,“我来得不算晚吧?”他征得皇帝的同意, 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出宫了。   七皇子也早早求得皇帝的同意, 出来送李玙。   五殿下倒是个意外, 他难得开口恳求皇后,说从小到大李玙对他照顾颇多,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希望能参加李玙的喜宴。   李皇后想了想, 觉得没什么,便带着他一起出宫, 反正他带在身边看着,掀不起什么风浪。   长殿下回道:“不晚,时间刚刚好。”李皇后和长殿下的关系好,可以说几句玩笑话, 其他夫人在皇后面前倒显得有些拘束。   李皇后无暇顾及其他人,他看着今日的主角,玙哥儿一身精致绣纹的大红色衣服,身形颀长,站在那里, 光是气势就吸引别人的目光。   他让李玙坐在镜台前,“我来为玙哥儿梳妆吧。”   余麽麽便恭敬的将梅木梳递给李皇后。   李皇后接过,然后动作温柔的为李玙细细梳头, 乌黑柔顺的长发在缝隙穿过,从头梳到尾,循环往复。   他一边梳发,一边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齐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随后余麽麽将李玙要戴的红玉宝冠递过去,李皇后熟练的帮李玙半挽起,看着镜中倒影的李玙模糊的面容,欣慰道:“你阿父阿姆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   今天的日子是他们最想看见的,可惜……   李玙没说话,他目光看着铜镜,未被遮挡住的地方,刚好照映身后不远处模糊得有些扭曲的面容。   若说他对五殿下有什么想法,那是没有的,只是想到他喜欢叶君书,让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不过他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敌视人家。   李玙站起,回身看过去,淡淡的眼神瞬间唬了夏侯玢一跳,他慌乱的移开视线。   夏侯宣璟站到李玙身旁,仰头看着李玙,真诚的说道:“玙哥,你今天真好看。”   李玙道了声谢。   其他人也围上去说些吉祥话,夏侯玢独自站在外围,显得格格不入,他低垂着头,慢慢挪步过去。   李玙已经穿戴好,便不用继续站在镜台前,准备移位坐在床上。   他下意识伸手想拿起搁置在台面的银质面具,准备戴上,还未触碰到时,他突然犹豫了下。   大喜日子,戴面具似乎不太好?   于是他收回手,转身就准备走。   夏侯玢小小的声音响起,却非常清晰,“玙哥,你忘了拿面具了吗?”   李玙脚步一顿,望眼过去,夏侯玢细弱的肩膀缩了缩,避开李玙的眼睛。   李玙淡淡道:“谢谢提醒,不过我不用戴了。”   夏侯玢弱弱地说道:“是不是不太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雍华郡主就道:“五殿下,玙哥儿大喜之日你满嘴不好的话,端的是什么心思?”   夏侯玢满脸慌乱地连连摆手,“我没有……我……”   李皇后皱起眉,犀利的视线看过去,有些思量。   就连夏侯宣璟也是,沉下脸看夏侯玢。   五哥这是怎么回事?不会说话就像以前一样一直保持安静不就好了?   夏侯玢在那些目光下仿佛无所遁形,他的身子忍不住微微打颤,垂着头一副受到欺凌的可怜模样。   李玙的神情未变,“你多虑了,他不会介意的。”   李皇后何等人,此时哪会看不出夏侯玢的小心思,他倒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个想法。   不过这是玙哥儿的大喜日子,不适合闹笑话,便当他不存在,随口吩咐余麽麽,让他去安排拿些吃食过来。   趁接亲的人还没来,他们先吃点东西。   很快李家下人送来了吃食。   今天李玙要忙活一天,不能及时吃东西,便让他吃些垫肚子,不过为避免不方便,基本上不吃汤汤水水之类的,渴了也只是唇上沾沾水就好。   东忙活西忙活,时间过得也很快。   李玙听着老一辈人的话,坐在床边不动了。   不多时,就有小哥儿喜气洋洋的跑进来道:“迎亲队伍马上就到了。”   雍华郡主等小哥儿,瞬间你推我搡的迅速跑出去,还不忘对李玙道:“玙哥儿你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阻拦,不会让新郎那么容易进来的!”   李玙丝毫不担心,还颇有点看戏的心思,他知道雍华郡主他们有分寸。   七皇子也跟着跑出去,热闹的房间呼啦啦跑去一大半人,基本只剩皇后和其他年纪较大的夫人在。   李玙看了眼一直站在角落,好似没有存在感的夏侯玢,然后对李皇后道,“娘娘,您不去看看热闹吗?”   李皇后有些犹豫,一旁的广平侯夫人就善解人意道,“临了老了,就爱看小年轻闹腾,皇后娘娘,您不如陪我们这些老骨头,出去凑个热闹?”   李皇后便道,“这话说的,侯夫人您一点儿也不老。”随后点头,和一群世家夫人出去了。   屋里只剩李玙和夏侯玢,李玙看向夏侯玢,淡淡道,“你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夏侯玢咬着下唇,握紧拳头,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愤恨的看着李玙,“你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笑话我不自量力……你明明知道我……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跟我抢?”   李玙缓缓皱起眉,“五殿下,你想多了,当初你找我帮忙时,我就明确告诉过你了,子舟已经有喜欢的人,你是不可能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子舟他喜欢的人就是我,我那段时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接受他。”   夏侯玢:“……”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现在有些钻牛角尖了,五殿下,就算子舟喜欢的人不是我,你们也是不可能的。”   李玙缓声道,“强求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夏侯玢不忿,“我们为什么不可能?”他是皇家殿下,配叶君书也是配得起的!   李玙反问,“你们可能在哪里?”   “我……”夏侯玢一时又答不上来,他想说凭他喜欢啊!而且他是皇家殿下……   可是除了这些,他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看上眼的……   夏侯玢不免沮丧。   可是又觉得不平,他比玙哥年轻好看,玙哥可是年纪又大还毁了容的老哥儿,这是他的优点啊!   李玙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又补了句,“他喜欢我这样的。”   夏侯玢无言以对,垂着头闷闷的不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自作多情不说,还自以为是的视玙哥为情敌,可是他连出场都机会都没有。   李玙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便不再说话。   五殿下说起来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喜欢子舟罢了,他性子有些懦弱,能为了子舟做到这么有勇气的质问他,很不容易了。   五殿下的本性却是良善的,李玙不希望见到他一时想岔,做错事。   虽然他是不惧,但也不想沾不必要的麻烦。   房间里难得安静,外面却是热闹得不得了。   叶君书带着迎亲队伍一路来到镇国侯府,此时的侯府亦是张灯结彩,不过大门却是紧闭。   外面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宾客。   想接新夫郎,可没那么容易,大门只是第一道关卡,还是由七皇子亲守,以李玙的弟弟身份。   叶君书塞了很多红包门缝,依然哄不到七皇子开门。   最后叶君书道,“阿璟弟弟,你说你想如何才愿意开门,只要你说,我必就照做。”   夏侯宣璟想了想,高声说道,“你用一句话,说服我心甘情愿开门。”   一旁的军师兄弟叶君昊抹一把汗,“弟弟啊,你这夫郎家的人真不好惹。”接个夫郎不容易啊!   叶君书想了想,扬声道一字一句道,“倾我所有,予一世之欢。”   里面安静片刻,接着大门被打开,夏侯宣璟站在正中间,绷着脸严肃道,“记住你的承诺,如果将来做不到,本皇子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由七皇子亲自说出口,具备的威胁加倍不止。   叶君书亦严肃道,“我接受你的监督,如果做不到,任凭处置。”   夏侯宣璟让开路,予以通过。   不过这才是开始,后面还有好多个关卡,云小世子也来凑个热闹。当场作诗对对子都是小意思,还有让做起蹲之类的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宾客看得也乐呵。   叶君书率领众弟兄,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总算杀出重围,到达李玙的房间。   李玙的房门口还有一圈围着不让进去的小哥儿,他们大老爷们不好推搡得太厉害,只好请己方哥儿打头阵,温毕华一路挤挤挤,还真让他穿过人墙摸到房间门。   温毕华一把推开门,风风火火的冲进去,大喊道,“弟夫郎,我们来接你过府啦!”   城门已破,他们再在前面阻拦也毫无意义,一大群人蜂涌而入。   不少人看到李玙的面容,皆是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继续闹闹哈哈。   叶君书的新郎服都被挤得有些乱了,他连忙整理好,然后大踏步进去,面上带着深深的笑,他走到李玙面前,眼神发亮,“阿玙,我来了!”   李玙难得的没戴面具,挺着着腰板坐在床边,特意修过的眉型十分衬那双黑眸,脸颊边有一条淡淡的疤痕,一点儿也不丑,反而添了几分凌厉。   大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俗气,反而很霸气,而这个人,就要成为他的了!   叶君书知道,李玙越是紧张,气场越是强大,阿玙此时是有些紧张了。   叶君书的眼神很惊艳,在他眼里,再没有人比阿玙更好看的人了。   李玙目不转睛的看着叶君书,和那双充满热情的眼神对视着,莫名觉得耳根发热,平淡的表面下,一颗心没有规律的跳动。   李长川一直远远在看着叶君书一路进来,直到他进了房间,才让副官推他进去。   房间里热热闹闹的。   如果不是李长川不良于行,应当是他背李玙出门的,眼下这情况只能换人,夏侯宣璟倒是可以,不过他年纪太小了,小身板背不起来。   其他有血缘的亲友也没有合适的,最终是叶君书抱他出门。   叶君书将李玙稳稳的抱起来时,赢得一片欢呼。   李玙下意识抱着叶君书的脖子,不太自在的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叶君书抬脚就要往外走,不过注意到李玙的视线看向一边,便顺着看过去,李长川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叶君书脚步一拐,走到李长川面前,喊了声“大舅兄”。   李长川点头,他似乎已经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此时看着李玙,依然一言不发。   李玙侧头看着李长川,亦是没说话。   叶君书认真保证道,“我会好好待阿玙的。”   李长川沉声道,“我信你。”   李玙最终认真的对李长川说了句:“我会过得很好。”   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回去也要时间,他不能再逗留,便抱着李玙往外走。   一对新人被热闹的簇拥着出去。   他们身边挤满人,温毕华想进去,结果一直挤不进去,实在太多人了,闹哄哄间,他反而离得更远。   一时不察,温毕华脚底打滑,踉跄推了几步,只听一声惊呼,他的后背撞上一个人。   温毕华连忙回头,“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看到蹲在地上捂着鼻子低着头的人,他连忙蹲下身关心,“要不要紧?是不是很疼?我带你找大夫吧?”   随后,他就对上一双泪眼朦胧红彤彤的眼睛……   这厢,叶君书抱着李玙出了府,直接抱进轿子里。   随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回走。   叶君书喜滋滋的看了又看,才在前头骑马走。   这个时代的哥儿结契,虽然还会坐花轿,但是并不用盖头盖,叶君书偶尔回头,还能见到李玙,心里更美了。   迎亲队伍在东区街道绕了一圈,才在叶府门口停下。   接下来就是射箭,跨火盆,到了吉时就拜堂。   叶君书和李玙都是无高堂的人,因此此时高堂之上,是叶君书的老师卓贤之还有李长川。   一个是师如父,一个长兄如父,倒不逾矩。   “吉时到!”   叶君书和李玙一人一边手拿大红花,一同走进礼堂,红毯两旁宾客满座,最前方是卓贤之和李长川。   他们停在红毯尽头的正中间,听着司仪的高唱,一步步的进行繁缛的拜堂仪式。   “礼毕!”   听到这一声,叶君书和李玙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随后两人一同入新房。   叶君书低声和李玙说悄悄话,“我已经让南阿麼给你准备好了热饭菜,到时你多吃点,这么久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李玙也悄声道,“空腹喝酒不好,你也先吃点东西垫垫。”   叶君书低声笑,“听你的。”   两人进新房坐了一会儿,听喜麼麼的话完成些礼节,没多久叶君书就出去了。   一天折腾下来,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绚烂的晚霞在天空停留了很久,才慢慢散去。   李玙吃完饭,让饭菜撤下去,正无所事事,路哥儿就带着勤哥儿还有双胞胎来陪李玙了。   双胞胎对李玙还有些生疏,不过路哥儿和勤哥儿已经能亲热的喊李玙为哥么了。   路哥儿笑眯眯道,“哥么,大哥让我们来陪你。”   李玙心里一暖,微微笑了下。   几个孩子在,李玙这儿也不冷清,路哥儿他们陪到要打瞌睡了,李玙就让人送他们回去睡觉。   路哥儿本来还想继续陪伴,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大哥也快回来了,于是笑嘻嘻的带着弟弟们离开。   叶君书在外面,除了敬酒还是敬酒。   这个时候他万分感谢自己有这么好的酒量,再多的酒喝下去,都没什么反应。   不过这是他的大喜之日,叶君书不会傻得自己喝。   这么多个兄弟在,先让他们帮忙挡酒,实在挡不过去再喝,结果喝倒一大片了,叶君书也没喝下多少。   叶君书看一圈乱糟糟的宴会场地,已经陆续有人撤了,只剩些好酒份子,比如和他老师杠上的廖将军父子……   让人看好客人后,叶君书便回新房。   良宵苦短,再浪费下去,就要天亮了。   越靠近新房,叶君书的心怦怦直跳,对接下来的事既紧张又期待。   他在房门口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保持镇定一脸淡定的推门进去,然后锁上门。   李玙正站在桌旁倒酒喝。   叶君书走过去,“阿玙,你口渴了?酒不解渴,我让人送点水过来?”   李玙将杯子放回去,“不必麻烦。”   叶君书看着李玙,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偏要装作十分淡定,他本想说我们就寝吧,但到了嘴里,话就变成:“今晚的饭菜可合胃口?有没有吃饱?”   李玙点头。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尤其是这么特殊的日子,莫名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还是李玙先开了口,“天色不早,我们就寝吧?”   叶君书点头应好,然后转身,同手同脚的往床铺走。   心里懊悔得想把自己锤几顿,阿玙说就寝的时候就应该果断扑过去的啊啊啊啊!   关键时刻怂个屁!转啥转身哟!   李玙盯着叶君书僵硬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随后跟过去,然后慢慢靠近。   “子舟,你是不是不懂?”   李玙想,子舟比自己还小三岁,平时挺洁身自好,不懂也正常,以前亲他也只是碰碰嘴唇而已。   他脑子里闪过余麼麼给的书本内容,自己可是努力钻研过的,肯定比子舟还懂,于是他忍着羞赧,一本正经道,“没关系,我教你。”   然后李玙将叶君书扑到床上,开始动作。   叶君书愣了愣。   咦咦咦?   原来怂还是有好处的!   不过第一次就骑乘是不是有点勉强?   叶君书看着李玙,两眼直发亮。   ……于是叶君书渡过一个无比愉快的洞房花烛夜。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叶君书抱着心爱的人醒来时, 心满意足地想,这是他两辈子以来,最幸福的一天了。   而从今天开始,往后的每一天, 也是这么幸福。   李玙还在睡梦中, 呼吸平缓浅浅, 他靠着叶君书的臂膀睡得香沉。   叶君书抱着舍不得撒手,好一会儿抵住诱惑,艰难的轻轻挪开,见李玙有了皱眉的痕迹, 连忙轻轻安抚。   李玙昨晚实在太累了,竟是没醒过来, 没一会儿继续沉睡。   叶君书才轻手轻脚的起来,只穿好衣服,就无声的出去洗漱了。   叶君书出去走一圈,家仆很有效率, 整个叶府恢复干净整洁,唯有翻飞的大红布,留有喜气的余韵。   叶君山他们昨晚也玩闹得很晚,起得晚了些,不过怕留给他们大哥么不好印象, 都非常积极的跑来主院。   孩子们今日亦是穿着新衣,他们看到只有叶君书一人,还有些失望。   勤哥儿仰头问道:“哥么呢?”   叶君书温和的笑道:“哥么还在睡觉呢, 昨晚太忙了,早上多歇一会儿,”   勤哥儿皱起小脸,然后理解的点点头,接着和双胞胎去玩了。   叶君书看孩子们一圈,想着阿玙应该差不多醒了,便回去卧室看看。   李玙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他一向起得很早去练武,今日还是第一次起来这么晚。   李玙坐起身,感觉有点不太舒服,不过在尚可忍受的范围。   他的身子很清爽,应该在让睡过去后清理过了。   昨晚闹得太久,他到最后都昏睡过去了。   李玙默默红了耳根。   然后迅速下床穿衣,一袭长发随手扎在后面。   屋外的人仿佛听到动静,敲了敲门,李玙随口说了声,“进。”   门被打开,余麼麼带着一个模样清秀的侍从进来,手里捧着洗漱用具。   “大夫人。”李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指的是他。   于是微微点头。   李玙的贴身仆从侍从不多,伺候生活起居的,就两人,刚好还是一对小夫夫。   余麼麼是皇后给他的人,为人有些古板,不过一心为李玙。   李玙将自己院子里能带的,和李家关系不多了仆从侍从都带过来了,毕竟是两家,李家的家生子除了一家老小都跟着他过来的,有家属在李家的李玙都没带。   不过就算这样,李玙也带走了小半的人,都是用惯的人手,没什么不习惯的。   李玙在陈烁的伺候下洗漱。   正好李玙刚洗漱好,他虽然不爱穿亮色的衣服,不过毕竟新婚,还是挑了件颜色比较鲜的衣裳,整个人看着神清气爽的。   余麼麼和陈烁纷纷行礼,“老爷好。”   叶君书顿了顿,然后温和地应声。总感觉这声老爷把自己叫老了。   但是自己已经成亲,迟早会有下一代,再喊少爷也不合适。   余麼麼识趣的带着陈烁退下,还体贴的关上门。   叶君书含笑走过去,看着李玙的目光柔情,“阿玙,早。”   “早。”   李玙一看到叶君书,昨晚热情的记忆片段瞬间涌入脑海,他的耳根子直发烫,眼神闪躲的不再去看叶君书。   叶君书见李玙难得害羞,心花更是怒放。   他牵着李玙的手,一边将他带到镜台前,取过软垫放在矮凳上,让李玙坐下。   “身子可有不适的地方?”   叶君书关切的问道,事后他帮忙清理时,特地上了药,还仔细看了,只是稍微有些红肿,并无撕裂。他想到这个时代哥儿的特质,承受力应该比较好,才放心了点。   “没有。”   叶君书的两只手搭在李玙的肩膀上,让李玙颇不自在,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   叶君书心里更是想笑,明明昨晚那么热情主动,不自在的是自己,结果过了一晚,事后不自在的人反而变成阿玙了。   叶君书体贴的留给李玙想通的空间,不再说话,而是取出一把木梳,帮李玙梳头挽发。   李玙在镜子里看叶君书,慢慢的就放松了。   盒子里有很多叶君书特意准备簪子,叶君书特意挑了支和李玙衣服颜色搭配的。   束好发后,叶君书微微俯身从背后抱住李玙,而后用充满磁性的声音低声道:“阿玙,我觉得好幸福。”   嗯,各方面意义上的幸福。   李玙柔和了面容,他回道:“嗯,我也很幸福。”   他一直以来对结契没什么期待和想象,现在觉得,嗯,似乎很不错。让李玙不知不觉就开始期待起未来。   “接下来的日子,请多指教。”叶君书认真说道。   两人一起相处,共同生活,也许会有摩擦有矛盾,但是叶君书相信,他们一定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夫。   李玙同样认真道:“请多指教。”   “小山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咱们出去吧。”今天可是李玙来到叶家的第一顿饭,他们是要一起吃的。   李玙点头。   今天是他正式以哥么的身份见孩子们,改口礼他都准备好了。   叶君书和李玙一同往外走。   就在大堂看到一群嬉笑玩闹的孩子。   看到叶君书两人并肩而来,纷纷停下,迅速排成一排,响亮的朝叶君书两人喊道:“哥么早!大哥早!”   孩子们喊完,眼神晶亮的望着李玙,充满期待。   李玙下意识想扯开个笑容,但想到上次自己反而把孩子们吓跑,连忙绷住表情。   他此时没戴面具,还担心自己的脸会吓到孩子,不过他们好似没看到他脸上的疤痕一般,或者他,他们对他更热情了。   李玙努力传达自己的善意,还笨拙的摸摸勤哥儿的小脑袋,“乖。”   勤哥儿捧着自己的脑袋,笑得小脸红扑扑的。   然后李玙给改口礼,孩子们瞅着礼物更开心了。   叶君书清咳一声,然后道,“去用早膳了。”再晚点,早膳都要冷了。   一行人便移步餐桌。   餐桌上的食物十分丰盛,叶君书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早膳。   感情急剧升温的李玙和孩子们,吃完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围在李玙面前,童言稚语的开始聊天。   李玙何曾这么受欢迎过,连一向对他十分闪躲的双胞胎,都有意朝他亲近。   李玙一时受宠若惊。   看看这个孩子看看那个孩子,脸上的笑意没淡过。   坐在一旁好似没了存在感的叶君书:“……”   “哥么,我们家有个院子很漂亮的哦!我带你去看看吧!你一定也会喜欢的。”勤哥儿拉着李玙的手,和李玙分享道。   李玙自是无有不应,他应道,“好。”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双胞胎异口同声的开口,他们想亲近又觉得不好意思,一直别别扭扭的,此时听到四哥要和哥么,哪还忍得住,纷纷响应。   路哥儿也道,“哥么,你刚来家里,很多地方还不熟,我们带你熟悉熟悉啊!”   叶君山倒是十分拘束,李玙既是他哥么,又是他长官,哪里放得开,心里既想亲近,又有所敬畏,最后红着脸告退,找南承和去了。   叶君书成亲,他们有了五天的假期,叶君山一个半大小子,也不好黏在年轻哥么身边。   李玙和孩子们聊了一会儿天,然后亲亲热热的准备一起去逛府邸了   。   叶君书:“……”   不对啊,今天可是他们新婚第一天,他都计划好了,等会儿和阿玙逛逛府里,和他谈谈当初自己的设计构想,再到附近逛逛,好好培养感情。   怎么这会儿,变成阿玙和孩子们培养感情了呢?   叶君书默默走到李玙身边,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你的夫君在这儿呢!   李玙却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眼里只有孩子?!   叶君书简直晴天霹雳,怎么有种他失宠的错觉!这才新婚第二天啊!   难道他的魅力还不如几个小屁孩?叶君书备受打击。   李玙见叶君书的神色几经变化,以为他有事,便体贴道,“子舟,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陪孩子们就行了。”   叶君书:“……”他看着李玙的眼神哀怨,果然,有了孩子你就不爱我了。   叶君书果断道,“我没什么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陪你。”   李玙迟疑了下,“不用勉强。”   “我不勉强。”   “……”   勤哥儿看看大哥看看哥么,突然道,“大哥,昊子哥不是在等你吗?”   李玙一脸果然的表情,于是摆手让叶君书自己忙自己的,然后自己一手牵一个孩子,慢慢往前离开。   叶君书:“……”他那点事一点儿也不急啊!   叶君书悲愤之极。   深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但阿玙和孩子们相处得这么好,他又不忍心打断,阿玙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算了,婚假还有四天,他们还有机会二人世界。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孩子们喜新厌旧, 有了哥么就不管大哥了。   阿玙眼里也只剩孩子。   叶君书觉得他当家做主的地位遭受到严重的挑战。   他……他悻悻然离开,清冷孤寂的背影看着特别萧瑟。可惜孩子们和孩子他哥么说说笑笑的头也不回,和他的冷清形成强烈的对比。   竟然真的将他抛在脑后了。   叶君书只好去找人。   叶君昊和秦耀良千里迢迢赶来参加他的喜宴,目前自然住在叶家, 昨晚温毕华喝醉过去, 也直接睡在客房了。   叶君书过来时, 三人穿戴一新,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叶君书不由问:“你们去哪里?”   温毕华笑道:“耀良和君昊难得来景城一趟,我们准备出去逛逛,好好感受一下上京的风土人情。”   温毕华虽然不常出门, 不过相对来说他对上京更熟,所以他当向导, 妥妥的。   短短几天的相处,三个大龄青年已经建立起深厚的情谊,亲密的互相喊名字了。   叶君书:“……”他看向叶君昊,“不是你找我吗?”   叶君昊眨眨眼, “我没有找你啊。”他是那么不体贴的人吗?好兄弟刚成亲,正是和弟夫郎培养感情的时候,他哪会这么不识趣?   叶君书:“……”好你个勤哥儿,为了霸占哥么,都学会撒谎了!他一定要狠狠地惩罚, 不然他当家做主的威严都没了!   嗯,罚他抄写三百大字!   秦耀良倒是奇怪,“你没和弟夫郎一起么?”   难道是昨晚不和谐?子舟技术太差被弟夫郎踢出来了?   看着叶君书不太好看的脸色, 秦耀良对心中的想法深信几分,然后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他说道:“子舟,新婚之期,多多陪陪弟夫郎才是正确的,就算弟夫郎给你甩脸色你也赖着不要走,你就这么离开,弟夫郎会更生气。哥儿嘛,就是得哄着宠着,你只要坚信,夫郎说什么都是对的,不止口头上说,更要在行动中体现,这样就不会再给你甩脸色了。”   叶君书没好气道:“我们好着呢!”他们怎么可能不和谐?契合得很。   秦耀良一脸你不用骗我的表情,然后拉着叶君书继续传授经验。   叶君昊甩甩手,笑道:“耀良,子舟的问题,还是得他自己解决才行,你的经验不一定管用,让他自己领悟吧,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府吧。”   叶君书斜眼,他算是看透了,就是在眼热自己成功脱单,夫郎在怀。   温毕华忍不住哈哈,搭着叶君书的肩膀道:“我们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还特意浪费新婚时间来陪我们,我们都懂,会自便的,你和弟夫郎相亲相爱去,我们先走了哈!”   “你回去陪弟夫郎吧。”   然后秦耀良三人,勾肩搭背的往外走。   叶君书:“……”   叶君书无言以对,他悲愤的想,他难道还找不到陪他的人吗?   叶君书转身去找他的老师。   结果他过去一看,卓贤之昨晚喝得尽兴,到现在还没起来。   叶君书竟然真的孤单一人了。   叶君书只好自己遛弯,然后去找阿玙和孩子们。   没多久就在勤哥儿的小院子找到了人。   瞧着挺热闹的,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仆,在一颗粗壮高大的树下敲敲打打,他抬头一看,枝繁叶茂的树杈上,同样有人影在晃动。   叶君书走过去看了看,原来他们在做秋千。   叶君书走到李玙身边,奇怪道:“怎么想起做秋千了?”   李玙道:“我看别人家的小哥儿都有秋千玩,这棵树正适合挂个秋千,当然要做个来了。”   一旁的勤哥儿甜甜的笑道:“谢谢哥么。”   叶君书心虚的摸摸鼻子,好吧,他偶尔有那么点粗心,想起给小山建个练武场,没想起给小哥儿建个玩乐的场所。   孩子们也太懂事了,基本不会对他提什么要求,叶君书送他们玩具,他们也乖乖的接受,从不会提其他要求。   叶君书东想西想一会儿,心里就愧疚了,他撸起袖子,上前道,“大哥给你们做好玩的。”   他的印象里还有些小孩子玩的跷跷板、滑梯之类的。   家里那么多木工活好的人,不信做不出来。   双胞胎顿时不赖在李玙身边了,小尾巴似的跟在叶君书后头,“大哥大哥,你要做什么呀?”   “会比秋千还好玩么?”   叶君书保持神秘感,“等大哥做出来就知道了。”   叶君书想,他干脆建个游乐场吧,让孩子们的童年娱乐活动丰富一些,多留点快乐的回意。   嗯……说不定将来他还会有孩子……   李玙对叶君书来说,是个无比正常的男人,但是因为体质特殊,说不定他们还能有后代呢!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底下那么多个弟弟,等他们长大成家了,迟早也会有小孩,叶君书越想越觉得这个游乐场十分有必要。   家里还有很多材质很好的木材,正好拿来用了。   李玙见叶君书的架势这么大,不由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叶君书会弄出什么来,他也跟着去帮忙。   叶君书被李玙充满期待……的眼神看一眼,瞬间激情上头,势要造出让这群古人震撼的游乐场!   于是叶君书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带着一帮人敲敲打打,到傍晚的时候,一座古代版的游乐场终于完成。   在一旁还有大一号小一号的两个跷跷板,院子的平地上伫立一座巨大的木质城堡,细节参考了叶君书印象中的儿童游乐园。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电等动力设备,所以比较简陋,没有海盗船、旋转木马、摩天轮等,对叶君书来说还有有些遗憾的。   不过叶君书再觉得不满意,大人们却是惊呆了,更别说小孩子。   在得到叶君书的许可后,勤哥儿几个尖叫着迅速窜进去,都要玩疯了。   叶君书在一旁注意着。   这是一座简陋版的淘气堡,利用现有的东西,主要由木材打磨拼接而成,还有将李玙提供的有弹性的绳子编制成的蹦蹦床。   还有钻洞,空中滑车、独木桥、铁索桥、螺旋滑道、滑梯、攀岩等项目组成。   可以说它是一座新型的、综合性的孩童乐园,是针对孩子喜欢钻、爬、滑、滚、晃、荡、跳、摇等天性设计的。儿童在玩的同时可培养独立的个性和锻炼身体。   城堡的地上还铺了厚厚一层细沙,如果不小心掉下来,不容易手上。   边边角角也打磨得没有尖锐的地方。   叶君书可谓是把能想到的地方都特别注意改进了,一切安全为主。   孩子们都要玩疯了,大人看得亦是蠢蠢欲动,只想化身大龄儿童,亲自去体验一番。   叶君书在一旁盯着看了好久,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便在一旁看着孩子闹。   路哥儿也想玩,不过他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去,就玩了个滑梯。   直到天黑,叶君书才让勤哥儿三个下来,明天再来玩。   孩子们难得任性,扒着不愿意下来,叶君书哄了很久,双胞胎照样钻来钻去。   这样下去哪行?李玙皱起眉头,都到饭点了,不按时用膳,对身体不好。   于是他走过去,淡淡道,“该去吃饭了。”   李玙出马,一个顶俩,原本钻进洞里的双胞胎,顿时听话地出来,十分乖巧的走到李玙身边。   叶君书:“……”好吧,慈父严姆,没毛病。   叶君书和李玙带着孩子们回去,一起用了膳,闹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叶君书和李玙回到主院,各自洗浴回房。   他本来来个鸳鸯浴的,可惜另一主角不愿意,叶君书只得作罢,不过心里却在想,总有一日他能梦想成真!   李玙比叶君书快一步,叶君书进来时,李玙已经一副准备就寝的架势。   李玙道,“忙活了两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一早起来回门。”   “这么快就过完两天了?!”叶君书惊愕,他掐指一算,天啊!他的婚假还剩两天了!明天还要回门,一天又没了。   这么说他只剩下一天和阿玙好好过二人世界了吗?   叶君书眼前一黑,只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这日子过的,怎么这么快?   叶君书哀怨的看着李玙,如果不是阿玙心里只有孩子,他也不会也跟着想孩子……   亏大了!   他还想着趁新婚假期和阿玙缠缠绵绵亲亲热热培养感情过二人世界的!   明天没有时间,只剩后天一天还能干啥?   叶君书看到李玙只穿着里衣,上了床就准备歇息。   瞬间什么多愁善感全没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睡。   他的眼眸暗了暗,然后凑过去,手覆在被子上,沙哑着声音道,“你那里还有不舒服吗?”   念及阿玙新婚那晚是初次承受,叶君书昨晚体贴的规规矩矩睡觉。   但是到底刚开了荤,叶君书自然是极想的,他的呼吸沉了几分。   李玙说有多难受那是没有的,只是感觉有点怪异而已,今天就没什么感觉了。   于是他半推半就的从了。   叶君书到底没多过火,考虑到明天要早起回门,就做了一次,稍稍解了馋,便罢手了。   因此李玙第二天行动自如,一点异样都没有。   回门礼已经准备好了,叶君书两人用了早膳,就坐着马车去镇国侯府。   李长川早早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李玙不是闹腾的性子,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好似没有存在感,但他离开后,李长川切切的感受到了孤独。   偌大的镇国侯府,只有他一人,挺冷清的。   不过玙哥儿能过得好,比什么都好。   叶君书两人和李长川碰面时,他并未受到来自大舅兄的刁难。   如今叶君书是李家正式的公子爷,在李长川看来,是自己人,自然不会为难。   他看李玙的神色没什么不妥,偶尔新夫夫对视,流露出的皆是幸福的味道,便放心了。   玙哥儿过得好,李长川对这个弟夫,自然是好的。   他们在李府待一个上午,用了午膳后,就带着叶君书进宫一趟。   于情于理,他们该去拜见泰安帝和皇后的。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叶君书和李玙进宫没多久就分开了, 李玙去的是皇后那边,叶君书则被带去御书房。   再次和泰安帝见面,泰安帝见叶君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目光透着和蔼, 就像是看一个亲近的后辈。   他连叫人都不是喊爱卿了, 而是亲切的称呼为子舟, 还慈爱道,“私底下不必如此拘礼。”   叶君书自无不应,恭敬中亦透着亲近。   这次见面,泰安帝倒没提公事, 而是关切一番叶君书的日常,双方有意亲近, 气氛自是其乐融融。   叶君书真真是感受到了,泰安帝对阿玙的喜爱,或许其中掺杂了很多利益关系,也许某个时候发生冲突时这份关系就会变, 但此刻,他对阿玙的确存了一份父子之情。   泰安帝毕竟还是有很多事要做,能抽出时间特意见叶君书,足以证明其态度,他和叶君书聊了小半个时辰的家常, 就让叶君书去找李玙了,离开时叶君书还得了一堆赏赐。   给叶君书带路往皇后宫殿走的,是叶君书的老熟人了。   他和这位梁公公还挺有缘分, 几次宣旨都是这位公公来宣旨。   叶君书随意地问候,“梁公公,近来可好?”   梁公公亦笑着回道,“劳叶大人记挂,杂家很好。”随后又说道,“谢谢叶大人的美酒和喜饼了。”   梁公公倒没想到,叶君书还真记得他这个小人物,成亲那天,还真托人送了酒和喜饼给他,都是不值钱的玩意,但却是一份心意,梁公公的心极为熨帖,对着叶君书,心里更亲近了。   叶君书笑道,“不客气。”梁公公虽然不是泰安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但也有几分话事权,能与对方交好,对叶君书来说,十分有利。   不过叶君书倒不是存着利用对方的心思,只是觉得,与人为善,多多交好,总是好的。   而且,他总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人,既然他当初说了会请梁公公喝喜酒,自然是放心上的。   梁公公身在内廷,出宫不便,叶君书就将这事和李玙说了,他有的是办法将东西送进来。   而且他们没必要藏着掖着,梁公公几次去宣圣旨,都是大大的好事,叶君书送他一坛喜酒,是应该的。   遮遮掩掩的,反而会让人多想。   两人穿过一条迂回曲折的长廊,迎面走来一个皇子服饰的男子,身后跟着两位宫人。   叶君书看了一眼,随后退让到一边。   他心里暗暗叫糟,这偌大的皇宫,怎么就碰见了呢?   狭路相逢,叶君书避无可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对方走到叶君书面前,而后停下,梁公公行礼道,“参见大皇子。”   叶君书亦行礼道,“下官参见大皇子。”   来人正是大皇子夏侯宣玳。   夏侯宣玳看着叶君书,皮笑肉不笑的,“叶大人,你近日官途高升,又得佳人在侧,可谓是双喜临门,真是恭喜你了。”   叶君书拱手,应道,“下官谢过大皇子的祝贺。”   夏侯宣玳紧紧盯着叶君书,着实觉得面目可憎。   他堂堂一个皇子,还从未如此受过气,顺畅的人生里就在叶君书身上摔过跟头。   以前凡是让他心情不虞的,夏侯宣玳都用各种理由让对方沉寂了。叶君书是唯一一个让他恨得牙痒还出不了气的人。   单是这一点,足够夏侯宣玳记住一辈子。   夏侯宣玳压低声音道:“希望叶大人你,一直都这么好……”不要让他抓到小辫子,否则……   叶君书神色不变,拱手道:“承大皇子吉言。”   毕竟是公共场合,夏侯宣玳也不好说些什么,他看了梁公公一眼,随后甩袖离开。   叶君书和梁公公退开一步,微微垂头,算是恭送大皇子离开。   待人走远后,方继续往皇后的宫殿而去。   刚才的插曲好似没出现过,梁公公对叶君书的态度依然不变,两人神色轻松的一路走过。   “叶大人在此等候即可。”梁公公将叶君书带到宫殿门口一隅,停下脚步后如此说道。   “好的。”叶君书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李玙来到皇后的寝宫,自然受到热情款待,皇后拉着李玙的手不放,将自己关心的问题一股脑问个清楚,生怕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他不知道让李玙受委屈了。   一旁特意请了半个时辰的假来等着的夏侯宣璟,绷着脸站在一旁,神情认真的看着李玙。   说出来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在夏侯宣璟心里,李玙就是他亲哥。   刚出生那几年,他一度这么以为的,即使长大一点后懂事了,这个观念也已经深埋在他心里。即使明面上有了君臣之别,感情上,却深厚得多。   “玙哥儿,他对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家里那些弟弟相处得好不好?你觉得过得幸福吗……”   夏侯宣璟亦道:“玙哥你可不能瞒着我们。”如果玙哥在叶家过得不好,就算他们再不受宠,为玙哥出气的那点权利还是有的。   李皇后听说叶君书家的几个弟弟不好相处,可担心坏了。虽然明知外面传得真假难辨,但空穴来风,据说以前有人想给叶君书说亲,全都被那些小孩蛮横无理的赶走了,叶君书亦十分纵着孩子。   虽然有些人觉得叶君书无父无姆,不用受气,一过去就当家做主很好,但是有那些小孩在,他们过去当后姆无异。   叶君书的家庭情况特殊,就算过去了生了孩子,也不一定比得过那些孩子,这样就让很多人把叶君书从良人名单里剔除了。   李皇后这一个心揪着哟,玙哥儿不结契是日也忧夜也忧,生怕玙哥儿晚年凄凉,结果真结契成别人家的了,又忧心过得不好,在那里受委屈。   李玙耐心的一一回答,“回娘娘的话,我都挺好的,孩子们也很好……”李玙自己一直不受孩子喜欢,他已经做好不被接受的准备了,想着时间还长,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接受他的,没想到意外的被喜欢了。   他不太确定的想,或许孩子们喜欢他这样的?想想子舟亦喜欢他,嗯,一家人嘛,喜好估计差不多。   听李玙的描述,李皇后又觉得孩子们都挺懂事,惹人怜爱。   李皇后细细观察李玙细微的表情变化,注意到他提起叶家人时掩不住的笑意,心里总算松口气。   玙哥儿过得好就行。   李皇后笑道,“有时间可以带孩子们进宫玩玩。”   李玙应好。   夏侯宣璟请假的时间不长,坐了一会儿,就依依不舍的离开,回去上课了。   夏侯宣璟一不在,李皇后问的问题就更露骨了,他问了李玙和叶君书相处的细节,还问了更私密的事。   李玙将能说的都说了,但涉及到床笫之事,饶是再淡定的一个人,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含糊道:“还可以……”   李皇后轻轻拍了拍李玙,好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李皇后都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他真担心叶君书只是面上说得好听,实际对着玙哥儿这张脸提不起兴趣。   还好,李皇后能看得出李玙平静表情下的情绪,心中甚感欣慰。   李皇后再次强调道,“玙哥儿,如果他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一定要和我们说,我和你大哥,一定是站你这边,为你出头。”   李玙点头,其实他自己都可以解决任何事情,不过他们是关心他,便受着了。   李皇后又道:“玙哥儿,你得趁着现在还年轻,赶紧要个孩子。”   二十三、四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龄了,大多数哥儿都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结契,到二十三、四岁,孩子都上学启蒙了。   玙哥儿现在要孩子还合适,再晚个几年,就更难了。   李玙对这个无所谓,家里那么多孩子,双胞胎还小呢,好好养着就好,将来也不愁,子舟也说了,孩子的事随缘,反正家里小孩多。   李皇后一脸不赞同,现在感情好,觉得有没有孩子都一样,但若是将来感情淡了,孩子就是唯一一个牵系两人的线,不管怎样,有个孩子总是好的。   否则,将来就是给了对方纳侧的理由。   叶君书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他第一个这么说的,但真正能做到的,寥寥无几。   李皇后对此持观望态度。   李玙对于李皇后的良苦用心,十分受用,不过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听过就算了。   于是李玙一早上都在李皇后念叨中渡过。   等他看外面的天色,时间差不多了,便和李皇后告别。   李皇后嘱咐他有空一定要常进宫来,便让他离开。   李玙出来时,叶君书已经站在外面等着了。   见状,他歉意道:“等很久了吗?”   叶君书笑着往前走几步,站在李玙面前才停下,“没,我才刚到。”的确没等多久,他才站定,李玙就出来了。   李玙才注意到梁公公,便点头打了声招呼。   梁公公亦行了个礼,随后笑道:“三公子,叶大人,杂家这就先告退了。”   叶君书道:“梁公公慢走。”   梁公公方才告退,回去向泰安帝复命。   目送梁公公离开后,叶君书才对李玙柔声道:“我们出宫吧。”   李玙点点头,随后一同往宫外走。   泰安帝正在批阅奏折,看到梁公公回来,停下笔问了句,“玙哥儿和子舟可是离宫了?”   梁公公恭敬地答道,“回陛下,三公子和叶大人正在离开。”   泰安帝点点头,突然道,“子舟在路上碰见大皇儿了?”要不怎么说宫里没有秘密,只要泰安帝想知道的事,就没有不知道了。   梁公公心头一凛,随后如实道,“回陛下,叶大人和奴才在路上遇见了大皇子,大皇子……”他将两人的对话不带一丝偏袒的复述出来,随后不再言语。   泰安帝若有所思,“玳儿对子舟似乎不太友好。”   梁公公斟酌着道:“或许是有些误会”   泰安帝随手拿起张奏折,似是感叹,“近来玳儿在朝中的势头愈盛,请求加封为亲王的奏折是越来越多了啊!”   虽然不是请求册立太子,但是如今已有这个苗头了,不止是在朝廷百官中,在民间,竟是也有了呼声。   晋江之事,大皇子的功劳一度盖过泰安帝,甚至有些百姓觉得晋江民众得到妥善处置,是大皇子宅心仁厚,关注民生之因。   如此迫不及待的为自己造势,吃相未免有些难看,泰安帝心里极为膈应,偏偏不好发作。   梁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   这种事他们没有开口置喙的地儿。   泰安帝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不再说话,将奏折放一边,接着拿起另一本,垂首批阅。   梁公公安静地退至一边。   这厢,叶君书和李玙出了宫门,两人坐着马车离开。   他让车夫送他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还没到傍晚,叶君书可不想那么早回去,说不定一回去阿玙就被霸占了。   刚好可以顺便走走。   李玙没有意见,叶君书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叶君书终于迎来期待已久的二人世界,顿时心满意足。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假期剩下最后一天, 叶君书以为他还会继续在和孩子争宠期间渡过,不料孩子们有了新欢,不仅大哥抛一边,连哥么也抛一边了。   他们有了新欢, 一天到晚除了三餐, 都泡在游乐场里不愿出来。   反倒是李玙看着玩得忘我的孩子们觉得很失落, 他还想多和孩子们处处的呢。   最高兴的莫过于叶君书了,他总算能有完整的一天和阿玙培养感情了。   从洞里钻出来的叶君为,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跑过来,“大哥大哥!”   李玙见叶君为顶着一脑门的汗, 便想为他擦汗,不过自己没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 正为难,一旁的近侍陈烁就察言观色的上前,递给李玙一条白色柔软干净的帕子。   叶君书看得眼热,阿玙还没这么温柔的帮自己擦过汗呢!   叶君为仰着头, 眯着眼睛让亲亲哥么擦完脸后,然后哒哒跑到叶君书面前,眼巴巴地问叶君书:“大哥大哥,我可以邀请朋友来玩吗?”   叶君书自然答应,不过强调道, “如果是你自己邀请的客人,自己要招待好哦!”   叶君为拍着小胸脯响亮的应道,“没问题!”他一定会好好招待的!   叶君为已经想好要邀请哪些朋友了, 嗯,木木经常和他分享玩具,一定要邀请他来玩,还有青青……他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和他关系不好的全不邀请,哼!   叶君为想想又觉得不对,就是那几个老是嘲笑他的同窗,叶君为觉得应该把他们叫来,看看这独一无二的游乐园,让他们对自己羡慕,他不给他们玩,只让他们看着眼馋,哼!   提到孩子的学堂,李玙就想到个问题,便问道:“不如让小为转去国子监?”如果想转的话,李玙还是有办法将小为送进去的。   国子监的综合实力是最强的,李玙觉得孩子值得最好的,虽然国子监的环境比较复杂,但有他在后面撑腰,也没人敢惹小为,就算闯祸了,他也能兜得住。   叶君书想了想,说道:“先看看孩子的想法吧。”叶君书觉得,不去国子监也可以,小为回来时,叶君书时常考校他的功课,每次都有进步,而且他已经习惯了那个学院的氛围,贸然换个新环境,可能没那么快习惯。   李玙倒不认同叶君书先以孩子想法为优先的态度,孩子这么小,能知道什么,等小为能独立思考有想法了,再去尊重孩子的意愿也不迟。   现在才七八岁,能有什么想法?这个时候大人就该为孩子选择最有利的。   国子监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孩子启蒙的最好的地方,虽然越正书院也很好,但比起国子监,并没有优势。   以子舟和自己的的地位,在即使是遍地世家子弟皇亲国戚子弟的国子监,小为也是能横着走的。   让小为接受最好的教育,现在的同窗将来都是人脉,对小为的将来才更有利,往后他想做什么,也有选择。   叶君书思索了下李玙的话,明白他的意思,瞬间改变立场,嗯,他觉得,现在尊重孩子的想法还为时过早,起码等他有独立思想的时候,再来谈。   已经蹬蹬蹬跑进游乐园的叶君为不知道,短短时间内,自家大哥和哥么已经决定让他换个地方念书了……   叶君书见李玙的目光一直放在孩子身上,不由有些小吃醋。   然后他觉得,其实他们不要孩子也没关系。   万一再多个讨债的……   叶君书将李玙的注意力拉过来,他道:“阿玙,我们出去走走?”   李玙问:“去哪儿?”   叶君书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去寺庙走走?”   他想起当初去寺庙时抽的签子,花好,月圆,人寿。后者还在进行中,但前两者都应验了啊!   其他的不记,就记住了小师傅说他们佳偶天定。   就凭这句话,他们也该去趟寺庙还愿。   叶君书不信这些,但毕竟是好预兆不是么?   如果他们今天不去,就要等到下一个休沐日了。   叶君书觉得,与其在这里看孩子,不如出去呢!   李玙虽然已结契,但他在军中的职位并没有撤掉,明天他也要去上班,营地离叶家骑马也要一个多时辰的来回。   也就是说,除了休沐他们也就只有晚上的相处时间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阿玙不管上不上班,他们一样只有晚上才能见面啊,他自己也要去上班……   除非他们的办公地点是一样的。   叶君书想一天到晚和李玙黏在一起,必然不行。   真相太过残酷,叶君书生无可恋。   还好还有一天的假期。   乱七八糟的想一通,叶君书正准备和李玙出门,渡过一个一天之期的蜜月,不过还没踏出府门,就被拦住了。   叶君昊道:“子舟,我们谈谈合约上的事。”   叶君昊这几天真是抓心挠肺,但考虑到叶君书刚刚结契,所以他体贴的留了三天的时间给叶君书,没拿公事烦他。   明天子舟就要上差,叶君昊终于忍不住了,觉得今天正好,有充足的时间,新婚也过了三天了,叶君昊觉得此刻正是天时地利人和!   叶君书:“……”他觉得一点儿也不时不利不和。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过两天再谈,真的!   合约?李玙被吸引了些注意力。   泰安帝和叶君书谈合约之时,李玙是在场的,对于后续的工作,他也有几分关注。   叶君书见状便道,“行,我们去书房谈吧。”一切以阿玙的想法为主!   秦耀良正拉着参与建造这座乐园的家仆了解其中的构造,准备在村里也建造一个,给家里的孩子玩乐。   见叶君书望过来,便摆摆手道,“你们去谈吧。”   他对那些事不感兴趣,也不爱听,还不如尽快掌握建造方法。   嗯,出来这么久了,秦耀良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记挂家里的孩子们,而且学堂的课不好托人代课太久。   温毕华昨日就回自己家,继续闭门看书去了。   叶君书便和李玙还有叶君昊三人一同前往书房,顺便让人叫上卓贤之。   这算是他们的大事了,很可能就会改变人生的轨迹,好的话可能飞黄腾达,万一一个不好,就什么都没了。   商场上的合作,出尔反尔最后闹崩的例子很多,尤其合作对象是顶头那位,更有需要多注意的。   这件事卓贤之并不知道,叶君书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卓贤之拿过那份合约,仔细看了一遍后,沉吟片刻,而后看着叶君书道,“你的想法如何?”   叶君书极力促成合作甚至签下这份合约,就代表他的想法里,是赞同的。   他道,“我觉得此事利远远大于弊。昊子哥的商队如今越做越大,势头正盛。   但是以商队的实力,还无法独立远渡重洋,而且海上风险太大,天灾人祸难以预料,如果和陛下合作,得到军队的支持庇护,很多事情就很顺利了……”   虽然会分出去利润点,但和得到的相比,那点就不算什么了。   打个比方,如果去海外一个富庶的地方,可以赚到巨额利益,但因为途中会遇到很多危险,而这些危险足以让人退却,眼睁睁的放弃利益。   但是如果有军队庇佑,那些危险不足为惧,他们就可以做成这单生意,获得巨额利益,虽然会分出去一部分,但他们也赚了啊,这事一个共赢的局面。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合作的军队和他们得合得来,不会再威胁搜刮以获得更多的好处。   他们可以合作愉快。   叶君昊也道,“海上遭遇风险的概率的确很大,更多时候,我们需要重金请有经验的向导和镖局的人才敢走远点,如果有朝廷的队伍加入,对我们来说,的确是好事。”   主要是他们商队才刚刚建立发展,是个新兴的商队,实力并不强,比不上大多老牌商队的实力,如果不是他们敢闯,其他商队不敢起轻易出海,他们也不会有了立足之地。   但那纯属运气居多,他们没有遇上海盗,没有遇上恐怖的海上暴风雨,还有熟悉海况的向导领路,非常幸运。   但他们并不因为这一次的成功就膨胀,认为自己有多厉害,反而更加小心。   而且因为他们那次的成功,引起很多商队眼红,有个比他们大很多倍的商队在他们之后,也出了趟海,但是运气不好,有去无回。   那个商队因此元气大伤,损失惨重,那些人将这个怒气发泄在他们商队身上,幸亏他们如今的势力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到底是刚起来的商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应对得有些勉强。   但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麻烦,这些糟心事,叶君昊本想亲自和叶君书谈谈,看如何解决。据说那商队后面有明家人的影子,叶君昊担心自己轻举妄动,给叶君书添麻烦。   不过现在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明家虽然势大,可李家也不差啊!   商队叶君书也有份,而他如今是李家唯一的公子爷,这关系亲的,代表他们商队也是李家那边的啦!   看在叶君书的面上,李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他们商队被明家的欺负!   而海外这块大点心,如果让泰安帝也插一手,各方势力也要变动一番。   叶君书厉害的,在这个关键时刻拉到那么强有力的盟友,叶君昊想起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世间,谁能像他们这样,有机会和当今天子合作做生意的?没有!他们是第一个!   有泰安帝的势力保驾护航,他们商队成为天下第一商,指日可待!再也不怕任何势力了!   李玙道:“海域那方的驻军是东南军区,为傅令尧傅将军管辖,他为人古板,不太通融,不过胜在对陛下忠心耿耿,且对海域的状况了解得最清楚。   有陛下在中间牵线,和傅将军互相配合,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卓贤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自己的见解,暗暗点头。   他离开上京多年,远离朝堂,也就这段时间才了解到,这些年下来,朝廷的派系之争已经近乎白热化了。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党派之争, 是卓贤之一直以来最为厌恶的,他自诩是纯臣,但是心爱的小弟子已经上了李家的船,且徒弟夫郎是李家嫡系。   作为一个偏心的老夫子, 他当然毫无原则的改变立场啦!   不说他本来就和李家有几分渊源, 卓贤之想到, 李家人也没什么不好,他们的宗旨是忠于百姓,忠于大夏,其次才是皇家。   李家是经年累月浴血奋战在第一线, 才建立起如此深厚的威望,那是血和泪堆积出来的。   但也因为威望愈盛, 手握兵权,引得帝王的忌惮,自古上位者都有多余的性格,就算清楚李家不会有反叛的可能, 但为平衡故,便扶持其他势力。   站在各自的立场,谁也没有错。   但谁能想到,泰安帝一手扶持起来的明家,如今随时有反噬的可能性。   三方平衡的势力一旦被打破, 引发的动荡可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   除了三大立场,还有其他一股股大大小小的势力,集结起来也是不容小觑。   自家小徒弟的能力卓贤之再清楚不过, 他很好奇他能给朝堂带来多大变化。   虽然小徒弟偶尔会脑子一抽干傻事!   卓贤之在知道叶君书曾经差点跑进明家势力里时,恨不得拿戒尺打个一百板。   如果他在信上知道这个消息,能当场杀进上京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可惜叶君书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自觉隐瞒了。他到了京城,听到张继涛状似玩笑的说出来,才知道这回事。   在外人面前他自然得维护小弟子的面子,但是心里,着实恼火。   简直就是没脑子,尽干傻事!   说出去真是让他这个老师没面子!他就没有这么蠢的底子!还真当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思及此,卓贤之瞪了叶君书一眼,若不是有个贤内助,看他怎么收场!   这蠢弟子也就眼光好这点看得过去了。   叶君书突然被瞪眼,颇有点莫名其妙。   他怎么了?他说错话了?叶君书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正犹豫要不要问问,卓贤之就已经移开目光,然后慈祥和蔼的看着李玙。   叶君书:“……”老师这是更年期了?这态度转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玙才是他的弟子。   卓贤之等他们说完见解,才道:“目前来看,和陛下合作是双赢的选择。但是你们也要知道,再亲密的合作,也是会有崩裂的一天。   何况彼此地位天差地别,一旦合作崩盘,我们对上天子,毫无抵抗之力。”   卓贤之看问题看得深远,刚开始合作,就想到未来闹掰后该怎么应对。   如果是平等的合作者,倒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就算以后闹掰,还指不定谁吃亏。   但对象是天子就不一样了。   身份上的天差地别,注定他们在合作中处于劣势,抱着侥幸的心态去奢望帝王的那点仁慈,是最愚蠢的行为。   只能说,这件事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好处,就得承担多大的风险。   叶君书自然考虑过这些,但以他的眼光来看,觉得不必太过担心,所谓后路,怎么也会有的。   而且堂堂一朝天子,看中的可不是蝇头小利,如果他们有幸发现新大陆,陛下的目光只会看到那些新的土地,哪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商队。   就算商队积累的财富再多,十几年内还是无法富可敌国的。   而且看利益分成,但泰安帝就分得三成,剩下的七成,各种瓜分,实际上到每个人手里的,还没有泰安帝多,可以说,他们是在为泰安帝赚钱。   谁会这么傻,白白将自己的钱篓子掏空,做这种涸泽而渔的事?   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散尽积累的财富,叶君书不觉得泰安帝将来某一天,为了钱财而要了他们的命。   既然最坏的结果他们都能接受,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叶君昊十分赞同,他本身就是个胆大爱冒险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出来闯荡而和家人闹翻。   叶君昊觉得,他一个偏僻小山村出来的人,能有机会和当今天子合作做生意,这辈子没白活了!   李玙也道:“陛下不是这样的人,不必担心过多。”最多就是以后不做这个生意而已,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根本无需担心,何况还有他李家在,还不至于丢了性命。   当然,这只是泰安帝在位之时的行事,将来下一任帝王如果……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他们暂时略去不提。   泰安帝今年四十有余,身子还很康健,起码还能在位十年。   而十年的时间,可能性太大了。   卓贤之听了他们的分析,便不再多言,既然他们本来就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那就无需担忧了。   于是他问,“这个生意什么时候开始?”   叶君书看向叶君昊,想听听他的想法,毕竟商队是他在管理,只有他才最了解。   叶君昊道,“上一次合作的拉贡王国商队,十分希望有再次合作的机会,我们上次也是纯属意外才去到那里,不过我们回来时已经记住了方向。就不知陛下那边怎么安排?”   走生不如走熟,他们这次再去,安全性就更加高了。   且叶君昊觉得,他们可以组成一个巨大的商队,这样一来,朝廷就能收更多的保护费。   当然,叶君昊找的合作商队,都是关系比较好的,这样也尽量避免了发生矛盾。   由军队保驾护航,一般的宵小轻易不敢打他们商队的主意。当然,为避免引起误会,在去到他国领域时,军士们都不能穿军装,只能以护卫的身份出现。   叶君书对此没意见,他道:“我们还需和陛下再谈谈,方能确定出海日期。”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叶君昊这边,商队的货物也要准备起来了。   “昊子哥,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进宫?当面和陛下谈谈?”出海的事叶君书毕竟只有理论没有经验,不知道昊子哥需要哪些方面的帮助。   叶君昊想象和天子面对面聊天的场景,顿时一个激灵,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你们谈就好。”   就算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和皇帝交谈啊!想想就觉得腿软。   他只是个小老百姓而已,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子舟和弟夫郎了,但子舟是他从刚出生就见着的,还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的样子到现在还记得,蹒跚学步时像个小鸭子似的跟在他后头。   到后面就突然成长得成熟稳重了,用削弱的肩膀担当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家,真是让人心疼,幸好现在苦尽甘来了。   总而言之,他对子舟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的,子舟也没在他面前摆过官威。   还有弟夫郎也是,看着不好相处,实际还是很平易近人的。   但是皇帝就不一样了啊!   那可是皇帝啊!   光是站在皇帝面前就很有压力了,叶君昊觉得自己的心脏还不够强大,就算见面了也无法自如的说话。   所以坚决不去!   等他有足够阅历了,将来有见帝皇的准备了,再说。   叶君书看叶君昊如此坚决的拒绝,便没再劝,只让叶君昊将他要说的点记录下来,到时他好和泰安帝谈。   叶君昊别的都可以,唯有一点是必须要强调的,泰安帝的人,决不能对商队高高在上指手画脚,他们只需要履行保护的责任即可,其他的,决不能插手。   驻守东南区的军士,再熟悉水性,但海域的状况,绝对没有常年在海上探险的老手熟悉,毕竟叶君昊知道,他们基本只在海岸领域巡逻而已,很少远洋。   叶君昊还真担心,泰安帝的人仗着泰安帝的势而对他们商队胡乱瞎指挥,做官的人未必适合做商,如果不能合作愉快,那就算这个合作对他们商队再有利,也变成害了。   叶君书点头,“这是必须的。”主次自然要分明。   叶君昊又说了几个点,然后道:“你看你觉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到时就交给你和弟夫郎了。”   卓贤之暗暗点头,都很有条理。   既然晚辈自己都能解决问题,那他这个老人家就不多言了,他只告诫一番:“商队的人记得约束。”   一旦和泰安帝达成合作,商队得以迅猛发展,定力不足的人很容易膨胀,到时惹出什么事,就不好看了。   叶君昊认真保证:“如果商队里有人胆敢仗势欺人,我一定会将人赶出去的。”   方方面面该说的都说了,时间也到了正午。   一群人用了午膳后,叶君书和李玙就再次进了宫,找泰安帝去了。   谈话进行得很顺利,这是叶君书等人提出新商税法时该迈出的第一步,坐在泰安帝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在乎那些小利,他更看重的是如何通过这事改变大夏的格局发展。   新商税法刚提出就遭到抵制,无法成行,后面紧接着提出鼓励门户开放,鼓励商人多与外国交流。   对此百官们大多持观望态度。   所以这第一步,一定要打个漂亮!   以前也没闭关锁国,他们大夏也是常与外国有往来,这个政策实际上似乎并无太大意义。   不过泰安帝的目光似乎放在海外,那是大夏很少涉足的区域,主要是没多少人能有勇气远渡重洋,风险太大了。   对百官来说,泰安帝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如果海外贸易那么好做,这块利润早就被各大世家分刮完了。   哪还轮得到泰安帝此时行动。   泰安帝自然清楚官员们的想法,不过对他来说,这样正好。   虽说不一定一开始就成功,但坚持下去,自然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泰安帝可不是单单因为玙哥儿夫夫才选和他们合作的,他们的那个商队底细,早就在泰安帝案前了。   前段时间叶君书的契礼被人看在眼里,自然会让人有所疑心。   叶君书出身寒门,众所周知,而且才刚入朝为官,俸禄也不多,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有价无市的珍品?   十几本奏折基本全是要求彻查拿办的,很多御史都认为叶君书贪污受贿了。   所幸叶君书和同宗堂哥的商队合作的事并未被藏得严严实实,稍微一查就知道了。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极其低下,如果有官员参与商业贸易,会被同僚鄙视,不屑与之为伍,觉得那人是个低贱之人。   二来为了防止官商勾结,如果官员自己或是其直系亲属从商,很容易发生滥用职权等违法行为,所以朝令上有明文规定官员及其直系亲属不能经商。   但是实际上,哪个官员家没有几间铺子租田?哪个官员名下没有下人名义经营的商铺?   自古以来上位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个惯例并不严抓,况且这种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都在钻这个法令的空子。   所谓法不责众,真要追究起来,满朝文武百官谁也逃不了。   所以,叶君书的行为,并不算什么。   泰安帝将那些奏折,全都压下去了。   恐怕叶君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多方盯着了。   幸好,叶君书一直以来还算珍惜自己的羽毛,所以才让人抓不到辫子,至于上次和大皇子走近的事,但总不能告御状说叶君书结党营私吧?这样一来,岂不是将大皇子自己也拉下水了?   而那个朝阳商队,虽然综合实力比不上那些老牌的商队,还是刚刚成立不久的,但是也有很多好处,越是规模大且经营多年的老牌商队,人员越是复杂,心思也多,想要合作,也要斟酌一番。   叶君昊的商队人员相对简单,势头正盛,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有从远洋一渡之后完好回来的经验,光是这点就比大多数商队强。   泰安帝与人合作,自然会遵守协议,这点守诺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不插手商队的事,完全没问题。   他该得的,自然能得到。   如果可以的话,泰安帝是希望商队现在就开始出发,所以自然积极配合。   泰安帝已经想好了人选,他给了叶君书一道口谕,届时就交给叶君昊,让他去联系东南军。   而东南军那边,泰安帝也会下发一道暗谕,让傅令尧分拨出一支队伍,全力配合。   泰安帝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叶君书和李玙方从宫里出来。   回府的途中,李玙突然说道:“我以前的护卫官,你还记得吗?”   叶君书点头,“记得。”不就是和阿玙一起长大的吗?而且还是阿玙的贴、身、护、卫!以前和阿玙朝夕相处的嘛!他当然记得!   当年第一次和阿玙见面时,那三位护卫官不就跟在阿玙身边么?他记忆好着呢!到现在还记得名字!一对兄弟俩一个叫卜元虎一个叫卜元豹,哦,还有一个叫席元义。   他才不是吃醋嫉妒呢!阿玙现在可是他的亲亲夫郎了!   李玙没注意到叶君书微笑中的小情绪,他继续说道:“再过段时间小叔和他们就要回上京述职,边塞暂时无战事,到时他们应当不会再跟着小叔回边塞,商队那边不知需不需要人,如果可以的话,让元虎和元义直接去商队,到时一起出海?”   李玙小心的觑着叶君书的表情,生怕叶君书觉得他此举是想安插人进商队,“昊子哥那方毕竟全是普通百姓,没有个能压得住场的身份,如果万一和东南军起了矛盾,有元虎和元义在,商队那边才不会那么容易吃亏,也算是有备无患。”   去商队?!叶君书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可以啊,阿玙你想得很周全,这样我们也放心点,不用担心昊子哥吃亏,不过他们直接去商队那里没问题吗?不用回来上京述职?”   李玙见叶君书并不排斥,也不介怀,心里松口气,“不用,他们的官职不算太高,小叔那边点头放人就行。”他露出一抹淡笑,“等小叔回来,再介绍你们认识。”   叶君书点头,心花怒放,然后他热情地问:“元豹他不去吗?要不一起去?”刚好三人连见都不用见就可以直接去东南那边,咳嗯!   叶君书理直气壮的想,他们不是一直三人行的么?分开一个那多不好。   李玙摇头,轻声道:“元豹和小叔一起回来,卜叔就这么两个儿子,总要有个留下来传宗接代,不然元虎那边不好过。”   叶君书一脸疑问,就算出海也能结契生孩子啊!出海也不一定有危险。   然后李玙抛下个晴天霹雳,“元虎和元义在一起了,如果他们回上京,肯定会被非议,卜叔和席叔也一定不会轻易接受。”   在军中还好,军营本来就是爷儿多,哥儿几不可见,元虎和元义在一起也不突兀,多的是结成契兄弟的两个爷儿。但回到上京这个地方,就不行了。   李玙在知道这个事的时候,也是震惊了一会儿,不过他尊重朋友的决定,卜叔和席叔两家已经知道这件事,只是距离得远,他们鞭长莫及,如今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去干棒打鸳鸯的事了。   这种事毕竟是另类,长辈一时不能接受可以理解,他们已经做好长期抗争的准备了。   元虎和元义这次还不想回来,李玙自然会帮忙想办法,他觉得商队那边是个好去处,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为陛下办事。   在一起?!叶君书目瞪口呆,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两个爷儿在一起!   谁说古人很保守的?标新立异起来,比现代人还潮!   这是古代版的出柜私奔吧!   叶君书自认是个思想潮流领先这个时代的人,此时都是自叹弗如,比他还厉害啊!   当然,如果阿玙是爷儿,他也会坚持和他在一起的!   他爱阿玙,爱的不是他哥儿的身份,而是爱他这个人。只是阿玙刚好是个哥儿,才没有让他变得特立独行。   事实上,他自己本来就有这方面倾向的,不然,乍然来到这个世界,他也不会不做任何心理准备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在他看来,哥儿爷儿都是男的,只是区别在于一个能生一个不能生而已,他都能接受。   李玙以为叶君书的沉默是无法接受,不由问道:“你……无法接受?”   “不,怎么会?”叶君书立马说道,他沉默,只是在感慨而已。   “我没有意见,如果他们真心相爱,那我也会衷心祝福他们,我并不歧视这个。” 叶君书真诚道,“阿玙,不管你是爷儿还是哥儿,我也心悦你。”   突然被表白,李玙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发热,不过他还是认真回道:“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含情脉脉地。   叶君书神清气爽,心情倍儿舒坦,他和李玙一边亲密地并肩往府里走,一边问道:“他们有摆喜宴吗?我们随了礼吗?他们挺不容易的。”   李玙道:“没有大摆,在边关时就私底下一起吃顿饭,有随礼。”不过毕竟没有长辈在,不算正式。   叶君书又问了些他们的情况,不得不说他挺好奇的。   当年寥寥的一两次见面,叶君书完全没看出他们有何异常,这说明,他们对他完全没有威胁啊!   叶君书安心了。   “那元豹呢?年纪也不小了吧?结契了没?他有喜欢的哥儿吗?”   “应该没吧。”李玙不大确定,毕竟他们三年多未见了,这段时间里他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哥儿他也不知道。   “此次回来,卜叔姆应该会为元豹相看。”   叶君书一听,就更放心了。   他们一路说着回到府里,叶君昊他们早早就在等着他们的消息了。   叶君书和李玙将泰安帝的意思说与叶君昊听,顺便将有两个人投身商队的事也说了,叶君昊一听是弟夫郎的人,绝对可靠信得过,自然万分欢迎,他的心也彻底安定了。   最后叶君书将泰安帝的口谕拿出来给叶君昊,让他到时去找东南军要人,他看着那明黄色的纸,双手接过来时,手都是抖的。   这是当今天子的亲笔信啊!   把叶君昊激动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到此时,事情也告一个段落了。   几人都松口气。   接下来,端看行动结果如何了。   叶君书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想起这是他最后一天婚假,顿时一阵无力趴桌,捶胸顿足,他的假期就这么过去了!   他还没和阿玙好好过个二人世界!   李玙在一旁看着叶君书莫名抽风,表情丰富,一头雾水,子舟这是怎么了?   不过还没等李玙问出口,叶君书突然朝他奔来直接拦腰一抱就直奔床,“阿玙,我们睡觉吧!”   没错!只有阿玙温暖的身躯才能暖和他拔凉拔凉的心,良宵苦短不能浪费,还是睡觉吧!   ****   销假之后,一切回到正轨,叶君书回到户部上班,李玙也入军营训练新兵。   叶君昊和秦耀良又待了两天,就告辞回商队的回商队,回家的回家了。   因为叶君书和他们自己准备要带走的礼物之类的太多,李玙特地让一个队伍送他们回去。   毕竟难得来趟上京,总要带些特产回去,叶君书也买了很多东西回去准备给乡亲们的。   送走叶君昊和秦耀良后,卓贤之多待了一段时间,看叶君书这边一切安好,便也回雍州了。   毕竟在雍州待了那么多年,亲朋好友都在那边,在老家比较习惯。   对此叶君书十分不舍,不过他去意已决,叶君书挽留几次也没留住,只好亲自送老师到城门,让人送他离开。   老师等人都离开后,感觉叶府冷清了许多。   眼看熟悉亲近的人离开,叶君书自然觉得失落。   实际上,叶府还是那么的热闹。   之后朝里朝外并无大事发生,大家按部就班的上差散值。   叶府唯一起的一个小波澜,李玙真弄来了一个国子监的名额,叶君书便准备让叶君为从越正书院转去国子监念书。   不想引来叶君为的抗议哭闹,他并不想转学院,不想离开熟悉的小伙伴。   李玙见状,也心软了,便说由着他了,等过个一两年,懂事了后,再去也不迟。   这会儿反倒是叶君书硬起心肠,由着孩子闹,也坚决要给他转学院。   这可是阿玙的一片心意,而且,国子监相对来说的确比越正学院好太多,不能因为孩子一时的小情绪就任由他胡闹。   孩子的忘性本来就大,过了这个时期,熟悉了环境,很快就会和新的小伙伴打成一片了。   叶君为只好委委屈屈的去上学。   不过连续好几天言行举止间都表现得极为排斥,叶君书刚开始想给他个缓冲期,便没说什么,让他自己适应。   结果小家伙还蹭鼻子上脸了是吧?餐桌上都敢朝他哼声了,不收拾一顿,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叶君书脸一板,正要开口训,李玙就推推他,叶君书扭头看李玙一眼,好吧,看在孩子他哥么的面上,再给你几天时间适应!   叶君为一张小嘴撅得都能挂个吊坠了,看到大哥要生气,刚开始还有点怕怕,但看他最后没发作,立马头一扬,又重重哼一声,然后小屁屁一扭,跳下凳子蹬蹬蹬地跑了。   叶君书看得直瞪眼,如果他有胡子,真要吹起来了。   路哥儿和勤哥儿几个小孩看得抱着碗直闷笑,李玙也忍不住道:“孩子还小呢。”   叶君书郁闷,然后暗暗磨牙,小样,今天治不了他,过两天还治不了他?   然而没多等两天,第二天他散值回来,就听到叶君为那小子哈哈哈的笑声了。   叶君书听着声音走过去,就看到叶君为站在李玙的面前高声说话,语气明显很欢快。   他稍微听了一耳朵,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哥么哥么,我直接冲上去用脑袋一撞他肚子,就倒地摔了,看着比我大那么多,一点儿也不经打,我拳头一砸,他就哭了,哭得好丑……”   叶君为一边说一边摆动作演示,形容得绘声绘色。   然后就听李玙赞道:“打得好。”   叶君书:“……”   他快步走过去,就看到叶君为原本白白胖胖嫩嫩的一张脸,五颜六色的十分缤纷。   叶君书顿时心口一把火烧起,“谁打你了?”他的孩子自己都舍不得动手打,谁敢打他的孩子!   叶君为完全不懂叶君书的心疼,他一看到叶君书,眼睛一亮,瞬间欢快道:“大哥大哥,今天我好厉害,我把一个比我高那么多,宽那么多的大胖子给打败了!”   叶君为伸开双手,努力给叶君书形容。   叶君书淡淡哦一声,“然后呢?”把自己变成一个染缸?   叶君为皱皱鼻子,不满道,“大胖子太坏了,打不赢我就向先生告状,还要请家长!”   请家长?那他怎么不知道?   叶君书看向叶君为,然后叶君为就道:“然后哥么就来了啊!”接着又十分兴奋道,“哥么好厉害!往那儿一站,大胖子阿姆就不敢说话了!哈哈!”   李玙摸摸叶君为的头,再次赞道:“做的好!”   叶君书:“……”不是,不管因为什么,打架都是不对的,怎么能赞扬这种行为呢?孩子他哥么,这种教育方式不行啊!   李玙即便从小长在皇宫,那也是横着走的,他理所当然道,“以后有谁敢欺负你,就狠狠打回去,有哥么给你撑腰,咱不怕事。”   叶君为重重点头,星星眼看李玙,哥么棒棒哒!   叶君书看向李玙,“怎么回事?”   国子监的学生那么没素质?还能动手打架?   李玙便三言两语和叶君书说了下,“明家旁支的一个小子欺负小为初来乍到,还说了些坏话,带其他小子欺负孤立他,席御史家的小孩看不过眼帮了小为一把,反被推了一下,小为就冲上去将那明家小子撞倒,然后一群孩子混战了。”   叶君为高高昂起头,“别人欺负我可以,但不能欺负我朋友!”没错,从席四四为他说话的那刻起,就是他叶君为的朋友了!   叶君书听了心疼不已,原来小为在国子监过得不好么?还被排挤欺负?叶君书一直以为他不高兴去国子监,是不习惯换了新环境而已。   遭受学院暴力,自然不能一味忍受,于是叶君书道:“做的好!不过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事,要第一时间和我或者你哥么说,知道吗?”   “知道啦!”叶君为双手叉腰,嘚瑟了一会儿,然后道,“大哥,我可以邀请四四来家里玩吗?”他已经和四四说了,他家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还和他描绘了游乐场,四四很感兴趣,也想来玩。   叶君书点头,“可以。”   于是叶君为挂着一张色彩斑斓的脸蹦蹦跳跳的离开主院回自己的院子了。   李玙回身将一边的药膏收起来。   叶君书迟疑道:“我是不是做错了?要不让小为回去越正书院?”如果小为实在适应不了,就让他回去……起码越正书院那边环境比较单纯。   李玙摇头,“小为不会回去的。”   叶君书反而觉得,说不定小为会兴高采烈的呢!毕竟他这么排斥国子监。   于是他第二天问叶君为要不要回越正书院时,叶君为挺着小胸脯道:“我要待在国子监!万一大胖子再欺负四四怎么办?”他要保护四四!   叶君书顿时无语,既然已经不排斥国子监了,那还在家里作?这熊孩子!   这个插曲并未给家里带来多大影响,唯一的好事就是叶君为已经完全适应了国子监,还有了一群小伙伴,每到放休的时间,就呼朋引伴的带着一群小孩来家里玩。   也许是其他小孩在家里闹着也要建个这样的游乐园,很多官员就主动和他套近乎了,反倒给他带来这么个好处。   叶君书自然不吝啬,谁问就给个详细图纸,让他们自己建造去。   不过也许是他们家的是第一家,孩子们都觉得这里的最好,即使其他人家也建造了个,孩子们最爱来的还是他家。   这事让他和很多官员拉近了关系,不过也给他带来点困扰。   孩子们来他家玩,安全是最需要注意的,否则,万一孩子在他家出了事,那就交好不成反结仇了。   幸好一直以来没有出过事。   不过叶君书也将这事和叶君为提了,于是叶君为聪明的想到了办法,一次休沐日就去一家,轮着来,这样就好了。   时间的步调走得不知不觉,恍一注意,才发觉已经步入冬天。   这些日子李玙回李家比较勤快,基本没两天就回去一趟。   叶君书想着大舅兄一人在府里,的确孤单。   他们偶尔也会在休沐的时候带着孩子回去镇国侯府玩玩聚聚,不过像李玙这次频率那么快的,还是第一次。   而且有时李玙直接不去军营了,一天都待在镇国侯府里,偶尔还在那儿过夜。   叶君书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行啊,于是他提议,让大舅兄来叶家待一阵。   李玙摇摇头,脸色有些凝重。   叶君书忍不住问道:“大哥怎么了?”这个情况很异常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叶君书还没到休沐日,一直没了解到情况。   一开始他没想那么多,现在回头想想,大舅兄明显不正常啊!   “哥这段时间腿不舒服,薛大夫的药也不管用了。”李玙忧心忡忡。   “一到阴寒的天气,大哥的膝盖就痛个不行,今年似乎更痛了。”今年的气候异常阴寒,早前段时间起,哥哥的腿就开始隐隐作痛,这几日,更是疼痛难忍。   痛?叶君书惊愕极了,“大哥的腿还有知觉??!”他怕戳阿玙兄弟的伤心事,一直没好深问大舅兄的腿的情况,但看其种种表现,他一直以为大舅兄的双腿是没有知觉了。   李玙点点头,愁眉苦脸道:“大哥的腿断了之后,没能得到及时医治,等送回来,薛大夫说膝盖骨断了后长歪了,大哥就站不起来了。”   一般骨头长歪的话,也没有到站不起来的程度,最多就是瘸腿,这说明大舅兄的膝盖关节歪得很厉害了。   在医疗发达的现代还能做个手术,在这里,似乎没什么方法可以医治啊……   叶君书想了想,便道:“我明日请个假,和你一起去看大哥吧。”   李玙迟疑了下,“大哥最近的脾气不太好……”   疼痛最是能折磨人了,饶是李长川那样的人,都能让他难以忍受,前几年还好,默默就挨过去了。   可是李玙不在后,他似乎就不想再压抑自己的脾气了,昨天还摔了杯子。   李玙也不知是不是在后悔,如果他还在李家,有他陪伴着,大哥或许不会脾气变得那么快……   叶君书握着李玙的手,真诚的说道:“阿玙,没关系,那也是我的大哥,就算对我发脾气了,那也没什么。”   叶君书觉得大舅兄的韧性已经很不错了,他觉得或许不单是阴寒的时节,平时偶尔也会痛,只不过怕人担心,自己默默忍受下来了。   只是到了寒冷的季节,疼痛加倍,方表现了出来。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人佩服不已。   李玙看着叶君书的眼睛,里面盛满柔情和担忧,便默默点头。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气阴沉沉的, 寒风凛冽,吹得行人刺骨生疼。   今年的冬天的确比往年冷得早,且更加冰寒,身子骨较弱的人, 早就受不住病一两场了。   户部这段时间请假的人很多, 不过幸好这个时候还不算很忙, 人手勉强足够。   叶君书去户部请了一天假,然后和等在外头的李玙一起,坐着马车前往镇国侯府。   马车哒哒哒地在宽阔的青石砖上匀速奔驰。   户部和镇国侯府同是在内城,只是不在同一区域, 不过距离还算近。   没多久马车就到了镇国侯府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刚停下, 李玙就打开车门快速下了车。   叶君书将放一边的披风拿在手里,随后跟着出去,见李玙就站在旁边等着他,目光却是看向侯府大门, 显然心急如焚。   叶君书将披风打开,披在李玙肩上系好,然后对李玙道:“别担心,没事的。”   李玙默默点头,心中的担忧不减分毫。   两人一同进府。   很快就有李管家亲自出来迎接, “公子,公子爷,你们来了!”   叶君书问候一声, 接着关心地问道:“大哥可还好?”   李管家错落一步跟在两人后头,忧心地答道:“薛老正在为元帅诊治,昨晚元帅又是痛了一宿,一夜未眠。”   李管家是李家收养的遗孤,他还在襁褓里就长在李家,对于李家来说,可不仅仅是主子,感情上更是他最重要的家人。   他曾追随前前任大元帅上过战场,直到受了伤才从战场上退下来,后来接任李家管家一职。   元帅可以说是他看着出生成长的,如今看到他受病痛折磨,李管家的心里着实不好受,这段时间也是睡不好,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   李玙听了李管家的话,更是加快了脚步往主院走去。   叶君书紧紧跟在一边,担忧的看了面色沉沉的李玙一眼,但眼下他无能为力,只能默默陪在李玙身边。   很快他们就走到屋子门口,才刚踏进房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李玙几乎是跑进去,披风随着李玙的动作翻飞摆动,他进了内室,叶君书听到他喊了声哥。   叶君书随后跟上进去,看到一个头发花白不过打理得很好的老者正坐在矮墩上,给李长川按揉膝盖关节。   因为里裤是挽上去的,为避免冷到人,内室放了好几个暖炉,叶君书一进去就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李长川的大腿搭着一条毯子,在李玙进来的时候,他眼疾手快的将毯子往下拉,稍稍遮住了些。   叶君书见李玙蹲在一旁目光关切,担忧的看着老者动作,便走过去,喊了声大哥,随后帮李玙将披风解下来放一边。   薛老停下手,然后看向叶君书,微微打量一眼,“这是公子爷?”刚才看叶君书帮李玙解披风的动作被他看在眼里,暗暗地点头,玙哥儿好福气,能和个将他放在心上的人结契,未来的日子不会差。   李玙扭头望了望叶君书,而后对薛老介绍道:“这是我夫君叶君书,薛老您唤他一声子舟即可。”   然后又跟叶君书介绍了薛老,叶君书微笑着,略带恭敬地喊了声:“薛老。”   薛老应了声。   李长川看看李玙,或许是怕李玙担心,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玙哥儿,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不用担心。”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李玙傻了才会相信。   李长川歉意道:“昨天大哥心情不太好,才发了脾气,没有吓着你吧?”   李玙摇摇头,大哥的疼他感同身受,恨不能以身替之,他只有心疼的份儿。   “我没事的,你和子舟回去吧。”李长川语气轻松,以眼神示意叶君书将李玙离开。   李玙可不管,他看向薛老,想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随后李玙忍不住问道:“薛老,我哥怎么样了?”   李长川的神色十分憔悴,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膝盖骨密密麻麻的疼痛折磨得他夜不能寐,眼底都有浓浓的黑眼圈。   薛老语气凝重道:“不太乐观,现在药物和推拿的作用都不大,缓解不了痛楚。”   那岂不是要硬生生捱过去?   就算这次过去了,还有下次,下下次,漫无止境,谁能保证李长川能熬过多少次?   李玙的眼眶微微发热,再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痛楚。   如果哪天大哥熬不下去了,是不是他就要失去唯一的至亲了?   他低头看着李长川已经红肿得连青色的血管也暴涨起来的膝盖部位,连同小腿肚,也肿了一圈,看着异常可怖。   李玙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咬咬牙,突然道:“薛老,如果大哥截肢了,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受折磨了?”   当初李长川刚刚确定残废时,在他第一次开始疼痛后,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但是李长川从一个健全的人乍然再也站不起来,本身落差太大,心里就不太能接受,一双腿哪怕已经没了用处,但至少还在,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心里抱着微弱的希望,或许有一天他被治好重新起来呢?   但若是砍掉……   李长川的眼神暗了暗。   李玙看着也不好受,不过还是坚定的望向薛老,征询他的回答。   薛老想了想,“理论上这么做的确可以。”折磨人的是膝盖骨的部位,如果从大腿截肢的话,往后应当不会再受痛楚。   只是,长川他能接受吗?   李玙蹲下身,微微仰头看着李长川,坚定地道:“哥,截肢吧。”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日日夜夜备受痛楚,不如一次性解决。   李长川犹豫,心里还是不太能接受。   只要想象变成那样的自己,就觉得,那还是他吗?   叶君书本来是一直盯着李长川的膝盖看,他没有透视眼,无法看清内里,这里也没有设备拍片什么的,只是肿成这个样子,还能感受到疼,应该是还能医治的吧?   完全没了知觉,才是最坏的情况。   但是薛老都说没法医治了……   叶君书绞尽脑汁回想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帮上忙,哪知就发了会儿呆,就听到阿玙他们一本正经的讨论截肢问题?!   叶君书:“……”   他连忙抬手说道:“等等!”三双眼睛顿时齐刷刷地看向他。   叶君书轻咳一声,然后问薛老:“大哥的腿是因为骨头长歪了,才不能走路的吗?”   “是的。”薛老虽不明他为何问这个,不过还是尽职的描述一番。   叶君书细细听了,觉得自己想到了个可行性方法。   于是他在细问几句,看是否还有骨裂,韧带断裂等情况,在知道大舅兄的腿的确只是断了长歪之后,他松口气,这样的话,成功性就更高了。   薛老盯着叶君书看,而后问道:“你可是有方法可以医治?”   叶君书下意识往外面望了眼。   李管家顿时识趣的走出去,站在门口。   虽然李长川的双腿已废,但府里明的暗的钉子一个不少。   李长川沉声道:“你说吧。”   李玙看着叶君书,眼眸微微发光,心里燃起了希望,“子舟,你有办法吗?”   薛老也道:“子舟,有话直说即可。”   叶君书被火热的目光注视,还颇有压力,不过他还是提出自己的想法,道:“既然是断骨长歪了,那是不是可以,将歪掉的关节部分,弄断了再重新长?”   他觉得,比起截肢……或许可以尝试他这个笨方法?   李玙:“……”   李长川:“……”   薛老:“……”   叶君书试探地道:“既然大哥的腿还有知觉,说明并没有彻底废掉,我们将腿重新弄断,再用板子之类的固定住腿,好让它们重新长,或许还可以重新站起来?”   薛老一拍大腿,“妙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想法真是前无古人了!他们怎么就没想过还有这种方法呢?   基本上腿残了废了,最后都只能截肢,重新将骨头打折再接上,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叶君书抽抽嘴角,是啊,想到了截肢,就没想过重接的可能。   不过也可以理解,古代医疗落后,大夫都是一代传一代,且讲究传承,经验都不是共享的。   医药偏方都是抓在自己手里,藏着掖着,没有说广泛相传,不过在这个飞鸽传书信息不流通的年代,医者之间没有互相往来也可以理解。   就算是其他方面,比如说一叶君书自己,远在京城,但他对其他地方比如茂林所在的晋江,老家那边,雍州等地,所知的讯息如果不是和亲友书信往来告知,那里发生什么事他也是不知道的。   就算知道,那也是后来的事了,飞鸽传书,亦或是信使往来,一来一回,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   很多普通老百姓,有生之年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去过最远的地方估计就是郡城了。   叶君书有过信息爆炸的时代记忆,想的角度不一样,自然能想到这个方式。   不过其中风险还是很大,首先如果一个操作不当,导致骨裂或是其他,也很有可能。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了,在这个时代,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如果叶君书学过医,那还有可能帮忙做个手术,但是他不会啊!   所以他只是提供个思路,剩下的,还是要靠薛老他们去做。   李长川看着自己的一双腿,即使还在疼痛得让人生不如死,但此刻,心中燃起的巨大喜悦,已经盖过了身体的痛楚。   他整个人好似突然泛起光芒,周身都亮了起来。   李玙难得的露出激动的神色,“太好了!”大哥的双腿有救了!   叶君书见几人沉浸在李长川的腿有可能治好的狂喜中,只好泼泼冷水,道,“也不一定,或许试过之后,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呢?”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叶君书还未见过这么医治成功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长川是个白老鼠,成功与否,还要试验过才知道。   凡事都有可能性,叶君书怕他们得了希望后绝望。那种心情一般人可承受不了。   想到试验,叶君书想了想,“不如先找些人试一下?”   先看看效果?再决定要不要这么做?   李长川努力压抑心口的喜悦,他沉声道,“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砍掉一双腿,纵使机会再渺茫,我也要试一试!”   找人试验,一来短时间内难以找到和他情况类似的人,如果出动人手去找,怎么也会有点动静,容易被对家察觉。   二来花费的时间太长了,李长川一刻都等不及。残了那么多年,他都不抱任何希望了,如今乍然听到他还有站起来的可能,李长川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   李玙和薛老亦是同样的想法,甚至还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就开始。   不过激动过后,他们恢复理智。   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而且李长川可能再站起来的事,还不能泄露出去。   而且镇国侯府并不是治腿的好地方。   虽然这是李家的地盘,但并不是铁通一块,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只有远离这些眼线,李长川才能安心治腿。   如果他能再次站起来,朝廷的格局都可能要变上一变,李长川的存在,对大夏来说,十分重要。   而且,或许有人不希望他再次站起来。   他们同样想到这一点。   叶君书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去我府里?”   他家人员简单,最多的基本是阿玙带过来的那些,是精挑细选过的,可以信任,只要稍加管束一下就可以。   如果去庄子修养,同样会被关注。   但在他家就不一样了,现在谁不知道李长川旧疾再犯?李玙不放心自家哥哥,邀他去叶府小住,十分合理。   而且叶家比去庄子更为妥当。   李玙赞成,这样一来,他也能随时知道大哥的情况。   薛老想了想,亦道,“不如就这么办?”   李长川点头,叶家的确是个好去处。   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他们直接就开始收拾用品,准备带李长川回叶家。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管家作为府邸老人, 其忠诚度自然信得过,侯府的事还需要他打理及盯着那些眼线,所以这事也要让他知晓,心里好有个底。   李管家乍听到李长川的双腿可以恢复, 当场激动得落泪, 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接着连连保证,家里的事情一定会处理好,让李长川安心治腿。   当然,叶君书的“可能”两字被他选择性漏掉了, 他坚信,元帅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他们待了小半天, 就准备回府了。   不止是李长川,薛老和李长川的护卫官亦是同他们一起离开。   李管家亲自送他们出门,直到一行人渐渐远离不见,他才转身回府。   一旁的管事上前询问, 李管家严肃着脸道:“公子和公子爷不放心元帅,特地接元帅过去小住几日。”   管事赞道:“公子和元帅真是兄弟情深。”   李管家叹气道,“元帅这些天心情不好,换个地方散散心也好。”这些日子,他们这些下人, 也不好过……   随后他背着手,吩咐道,“元帅不在的这段日子, 府里一切照旧。”   管事随即恭敬应声:“是。”   叶君书等人的车辆到了叶府门口停下。   李长川受不得寒,因此是叶君书迅速背进去的。   李玙跟在一边,几人先在屋子里坐下,室内的暖炉抱了好几个过来,迅速就暖和起来。   这段时间,李长川和薛老就住在他们之前扩建的那处院子了,相对清净,且绝对保证隐私。   他们的包袱一一送过去安放好,李长川暂住的屋子也烧起暖炕。   不过李长川没有立即过去。   乍知道他有可能恢复的时候,他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开始尝试,但经过一路上的沉淀,他现在没表现得那么焦灼了。   李长川还有心情同叶君书家的几个孩子和气说话。   家里来了贵客,晚膳自然要备得丰富。   叶君书向薛老问了李长川的忌口,随后吩咐叶陈氏下去准备。   勤哥儿和径哥儿对李长川的接受度挺高的,基本不怯生,再加上对方很和善,便围在李长川身边一本正经地聊天。   看着这些天真可爱的暖乎乎的笑脸,李长川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再看到李玙和小孩相处的自然亲密,心里就彻底放心了。   玙哥儿在叶家的日子,过得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很好。   真好!   玙哥儿过得幸福,他将来九泉之下,对得起父亲他们了。   叶君书见大舅兄和孩子们聊得很好,便和李玙暂先出了去。   他家有门槛,大舅兄不好坐轮椅活动,他这一医治,恐怕需要住到年后了,几个月的时间,叶君书想着不如将门槛拆下来,这样更方便。   李玙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可以,大哥总不能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   “不麻烦吧?”   叶君书无所谓笑道:“不麻烦。”就算是麻烦,也是要弄的,何况门槛是弄的可拆卸的。   叶君书便吩咐下去,让大勇带人去将府里所有的门槛都拆了,还有有阶梯的地方,都弄个斜坡。   用泥土砖石铺的话到时弄走比较麻烦,叶君书直接让木工活好的人做个可移动的木坡。   等大舅兄彻底康复后,就可以移走。   ……好吧,被大舅兄等人的自信心感染,叶君书也开始深信大舅兄一定会站起来了。   晚上路哥儿和叶君为回来后,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现在天气冷,且天黑得早,叶君书不会让孩子闹得太晚,基本上用完晚膳休息一段时间,让他们擦了身子就去睡觉了。   叶君书和李玙去到客院,薛老在为李长川诊断。   虽说已经确定了治疗方法,但是还是需要先检查一下,以便以最好的状态开始疗养。   薛老正在按着李长川肿得老高的膝盖,因为已经肿的很大,薛老想摸清他骨头的情况,是用力按下去的。   叶君书看得一个激灵,一看就觉得好痛。   李长川却是面不改色的,一个哼声都没发出,还目光灼灼的看着薛老动作。   薛老本身对人体骨骼这一块有几分研究了解,当年在军营时,经常有士兵骨折断骨之类的情况,他医治这方面久了,一摸骨,就知道里面长得怎么样。   末了之后,他收回手,李玙在一旁关心地问道:“薛老,怎么样了?”   薛老便将情况说了下,接着道:“待老夫细细为元帅调养十来日,就可以试着断骨重接了。”   毕竟李长川忍受折磨这么久,心情也开始抑郁了,意志已有些消沉,所以身体状况不是最佳的。   如今有了希望,李长川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积极配合治疗,心态变好,很快就能调整好。   不过薛老又提出一个问题:“老夫年纪大了,即使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元帅的膝盖关节长歪的地方准确弄断,但老夫力度不够,恐无法为元帅断骨。”   这倒是个问题,且一时之间,他们也找不到信得过的大夫。   “凌游此次随李将军回京,但年后才会到。”不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未必等得及。   凌游是薛老唯一的徒弟,不过他一直待在边塞没回来过,薛老年纪大了,越来越受不住边塞的苦寒,刚好李长川的双腿需要个主治大夫随时看诊。   薛老便跟着李长川一起回京了,这几年一直在想办法为李长川医治。   薛老将凌游留在边塞做威武军的随军大夫。   薛老对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得意徒弟自然信得过,但他们不能再拖,拖得越久,变动越大。   这事宜早不宜迟。   的确是个问题。   叶君书也没有这方面认识的人,不过他道:“还有十天,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   李玙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不过虽是这么想,要找到合适的人却是不容易,这件事是暗地里进行,不宜声张,所以难免束手束脚。   认识的大夫里,并不都是完全可靠信得过的,有些即使关系较好,但一个不慎,就有走漏风声的可能。   而少有的一两个信得过的,并不擅长这些。   这个断腿也是要有技巧的,弄断的地方要无比精准,力度拿捏得正好。   如果力度不够,那就无法折断,如果力度太大,损伤面更大,对李长川不是好事。   叶君书和李玙寻摸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眼看李长川已经调理了十天,可以进行下一步,他们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只能等凌游回来吗?   李长川未免有些失落,期待了那么久,如果再让他等下去,真是让他心急如焚。   最后李玙坚定道:“我来!”   李玙从小就甩得一手好鞭子,对力度的控制可以说是十分出彩。   他习武多年,对人体的弱点了若指掌。   让他无比精准的刚好折断一个人的手脚,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这是他大哥,李玙怕自己下不了手而已。   叶君书见李玙这样,倒是十分心疼,他道:“不如我来吧?”阿玙这么爱他大哥,让他亲自下手,得多心痛啊!   叶君书也是学过几招的,不过他好像没打断过别人手脚……   李玙拒绝:“你不可以。”   ……好吧,他的确不行。   护卫官倒是可以,只是尊卑观念根深蒂固,让他以下犯上,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李玙便不为难人,干脆自己来。   李长川望了望李玙,然后露出一抹笑,满满的都是信任,“好。”   薛老考虑了下,本来折腿这事更看重技巧,玙哥儿的确是个中好手。以前在军营专治各种不服时,经常就是让对方骨折,因为手下留情,基本找军医接上养个十天半个月就无事了。   越想越觉得玙哥儿就是合适的人选。   于是薛老果断道:“那就让玙哥儿来吧。”   叶君书:“……”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好吧,或许阿玙真的很厉害。   万事俱备,李长川往后半躺在长椅上,口里咬着一卷白布,叶君书和护卫官就一人一边按住他的肩膀和手臂,以防他动作幅度太大。   李玙站在李长川面前,手里拿着一条拳头粗的棍子。   也许是这几年李长川都用麻沸散止疼,久了产生抗体,如今麻沸散对李长川的几乎没了作用。   所以他只能硬生生抗住接下来的断腿之痛,叶君书想想就敬佩不已。   不过他看向李玙,心里一阵澎湃,他是一直知道阿玙很厉害,不然也不会在军营混得那么好,不过他才知道,阿玙能厉害到无比精准的控制手中武器力度了么?   这个是他万万比不上的,叶君书或许跟人打架时可能打折对方的手脚,但若是现在这样,他是无法保证的。   突然觉得很骄傲怎么办?   李玙的神情十分凝重,叶君书能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越是在乎的人越是畏手畏脚,因为对方是他的至亲,连对自己也不自信了。   叶君书默默看着李玙,无声的为他加油打气。   薛老在一旁指点,李玙满脸严肃,一丝不苟的顺着薛老的指示,然后挥舞手中木棍,一个用力打下去。   骨头清脆的咔擦声音异常清晰。   李长川握着扶手的双手抓得死紧,全身绷直,背上青筋暴起,额头太阳穴亦是青筋直冒,不过他却是死死咬着布巾,一声不吭地承受。   叶君书按着李长川的手下意识用力,让他身体稳住。   薛老立时上前查看,用手摸了摸,随即欣慰道,“断了。” 断的位置刚好。   李玙沉默的站在一旁。   薛老道,“趁热打铁,另一条腿也一起断。”一次性痛过,总好过分开两次来承受,刚好也可以两条腿一起养了。   李玙点点头。   下过一次手,第二次就顺畅多了,李玙在薛老的指示下,将李长川的另一个膝盖关节打断。   李长川外露的地方青筋暴起,脸上直冒汗,却依然一声不喊。   在听到薛老一声“成了”之后,李玙的手顿时一阵无力,棍子瞬间跌落,发出一声响。   叶君书快步走过去,握着李玙冰凉的手,心疼不已,他轻声安抚道,“没事了。”   李玙直挺挺的站着,看着李长川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他们了,薛老迅速包扎上药,用夹板将两条腿固定住。   护卫官在一旁帮忙,将李长川移到炕上休息。   他现在的情况不宜过多移动,李长川能忍着不晕倒过去,意志力已经很坚韧了。   好一会儿才从排山倒海的剧痛中缓过来,半躺在炕上休息。   接下来,就看恢复效果了。   薛老捋捋胡须,面带喜色,“情况比想象中的好,很有痊愈的机会。”   不过到底歪了痛了那么多年,此次愈合,肯定没有一般人那么快,或许还有后遗症。   不过能站起来,已经是惊喜了,不能奢望太多。   叶君书看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便对李长川到道,“大哥,我先带阿玙回去了。”   李长川担忧的看着李玙,然后望向叶君书,郑重道,“好好休息。”   叶君书应声,然后握着李玙的手,半揽着带出屋,回到主院。   他关切的看着李玙,“阿玙,没事了。”他搓搓李玙的手,紧紧握住,企图给予温暖。   李玙的手却一直无法暖起来,还无法自抑地发着抖。   叶君书将他抱在怀里,亲亲他的脸,柔声安抚。   良久,叶君书听到李玙低低地问:“大哥会好的吧?”   “会!”叶君书坚定地说道,“用不了多久,大哥就会站起来。”   李玙靠在叶君书肩上,静静地不说话。   他的情绪久久不能恢复。   亲手打折唯一至亲的双腿,所带来的负担,比想象中更难承受,即使初衷是为了治疗。   “薛老也说了,大哥的情况比想象中还好,所以不用担心,这段时间我们多去看看大哥,就能随时知道愈合情况了。”   叶君书觉得,大舅兄的双腿这么多年没得到及时医治,能再次站起来已经算是奇迹了,很可能无法再像以前一样……   不过阿玙情绪不对,他还是暂时不说这些话了,过几天再旁推侧敲一下,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李玙闷闷地应声。   叶君书心疼之极,他无声叹息,希望一切顺利。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今年虽然寒冷得早, 但却是昨日夜里才下起了第一场雪。   清晨一打开门,看到的便是一片雪白,雪花还在纷纷扬扬飘落。   叶君书冒着风雪去了一趟李长川那边院子,嘱咐南阿麽随时关注这边的需求。   得注意炭火不要少, 不能怠慢了。   大舅兄如今正是关键时期, 身子骨可受不得寒, 否则邪风入体,很可能引发其他问题。   李长川的双腿正在康复中,一两天的还看不出效果。   不过等过了十来天,肿的老高还很可怖的地方, 明显已经在好转,且消肿了不少。   一切似乎往好的发展。   叶君书如常上差, 李玙亦是,偶尔有个好奇问几句的,叶君书简单回了句,其他的半点不显露。   当然, 对外宣称是静养。   当然,叶君书也勒令叶家人不得上前打扰,连孩子们都不得而见。   主要是怕孩子们嘴里没把门,一个不小心就说出去。   李长川躺在床上养伤,也不出门了。他的双腿夹着固定的木板, 一天到晚只能躺床,幸好叶君书这边有很多话本,可以消磨时间。   晚上叶君书和李玙散值回来, 也会来和李长川聊聊天,解解闷。   这一说,自然会说到那个朝阳商队,以及和泰安帝合作的内容。   李长川对这些似乎很感兴趣,叶君书自然不会隐瞒,一一说得详细。   叶君书将自己所知的关于海外的消息听闻都透露给李长川,见他十分关注海外,询问他新大陆的真假,便特地找了些相关书籍给他。   叶君书和李玙迎来年前的最后一个休沐日。   这天一早叶君书和李玙一同过去客院时,李长川那边喜气洋洋的,老远还听到薛老的笑声。   叶君书和李玙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走进去,便看到薛老抚须开怀大笑。   叶君书便笑着问道:“可是有好消息了?”   李玙虽未说话,但目光焦灼期待。   薛老笑意不减:“元帅的双腿正在好转,如无意外,三四个月后就能正常行走了了。”   这已经是意外惊喜了。   因为他的双腿已经拖延了那么久,薛老还以为起码需要一年半载才能痊愈,没想到恢复情况比想象中要好。   李长川的双腿,已经在快速愈合了,而且长得还很好。   等再过一两个月,骨头彻底长好了,就能下地行走复健了。   李长川的脸上也是一派轻松。   李玙道:“太好了。”   叶君书也是开心,“恭喜!”听到确切的消息,不得不说他们的心才踏实下来。   毕竟在不确定前,也有无法痊愈的可能性。   高兴过后,李玙迟疑片刻,问道:“要告知皇后娘娘吗?”娘娘一直待他们兄弟俩十分亲近,这么大的事,理应告诉皇后娘娘才对。   如果一直不说,李玙真觉得羞愧,娘娘待他们这么好,如果连这事都要瞒着他,岂不是拿娘娘当外人?   之前不告知还可以解释说在不确定前说出来怕娘娘空欢喜一场,如今已经确定能痊愈了……   李长川斩钉截铁道:“说!”不止娘娘那边要说,就连陛下也要说。   叶君书亦十分赞同。   泰安帝那边,一定是要告知的。   否则等李长川的双腿痊愈的消息传开,泰安帝难免会多想,心里有疙瘩,将消息瞒得滴水不漏,这是在防着谁呢?   所以在李长川的双腿确定真能治好可以再次站起来后,肯定要和泰安帝禀告一声的。   何况,如今大舅兄的情况已经没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   但在消息透出去前,宫里那两位是必须提前知晓的。   李玙和叶君书没待多久,就一起进趟皇宫,入了宫门后,两人很快分开。   李玙去找了皇后,叶君书则去找了泰安帝。   一个面生的太监带着叶君书到御书房门口候着,没多久梁公公就出来了,笑容可掬的,躬身迎叶君书进去,“叶大人,请!”   叶君书道了声谢,随后走进御书房。   待将人送进去后,梁公公便退至一旁,随时待命。   泰安帝穿着一身常服,并未在批阅奏折,而是坐在一旁的榻上,看着矮桌上的围棋。   叶君书行了礼,泰安帝看向叶君书,微微笑道,“子舟来了,坐这边。”   泰安帝指指对面的位置。   叶君书应了声是,随后坐到泰安帝对面,当然,坐的是一半位子,以示尊卑。   泰安帝道,“陪我下盘棋?”   叶君书自无不应,“献丑了。”   桌面黑白二棋,泰安帝选了黑子,叶君书自然就是白子了。   泰安帝先在棋盘落一子,叶君书几乎不假思索,就落下自己的棋。   古代讲究琴棋书画,其中的棋就是围棋,可见古人对于围棋的重视。   下围棋在古代人看来是一件非常风雅和富有智慧的行为。   叶君书当年在雍州求学时,就苦练过琴棋书画,即便不如六艺精通,也是专研过一段时间的。   而且他觉得下棋能让他沉下心来,因此他经常和余茂林下棋。   余茂林的棋艺自不必说,自己完全没有可比性,不过他的水平,应当是在水准之上了。   泰安帝的棋艺却是非常高超,而且他的棋子就如他的性子,隐隐霸气侧漏,充满气势。   叶君书刚开始还想着自己要不要悄悄让个子,很快就不用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根本比不过。   所以他全力以赴。   两人一来一往,开始速度还挺快,后面慢下来了,要思索好一会儿才落棋。   最后第一盘是泰安帝险胜。   “再来。”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接着就来第二局。   这次就随意多了,泰安帝一边落棋一边开口道,“真是难得,你们夫夫二人有空进来宫里看看我们。”   叶君书笑道,“平时再忙,来探望陛下和娘娘的时间还是有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泰安帝又下一子,笑着看叶君书,“说说看,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叶君书回笑道,“臣还真没有需要陛下帮忙的,臣这次进宫,是有件大喜事要亲自和陛下分享。”   “哦?有何喜事?”泰安帝转念一想,“玙哥儿可是有喜了?”   随后泰安帝抚掌笑道,“的确是件大喜事!”   叶君书:“……”怎么想到这层了?见泰安帝准备赏赐,叶君书连忙道,“并非是这事。”   泰安帝一听,不是玙哥儿有孩子了,不免有些失望,不过想想这对夫夫新婚还不到三个月,还没孩子是正常的。   “那是何事?”   叶君书缓声道,“大舅兄自入冬以来一直饱受疼痛折磨,臣和阿玙放心不过,便接来叶府以便随时照顾。”   泰安帝点头,“可惜朕那群庸医,竟没一个人有缓解长川病症的方法。”前两年太医院的人全去给李长川诊治过,可惜并无大作用,连薛老都不如。   所以李长川后来就婉拒了太医上门了。   反正没有效果,来了反而徒扰清净。   叶君书接着道,“十天前,大哥尝试了一个治疗方法,将膝盖关节打折重新接驳,如今看到了效果,大舅兄三四个月后,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再次站起来。”   泰安帝正沉浸在李长川残废还受病痛折磨的惋惜中,突然听到叶君书的话,蓦地站起,“此话当真?!”   叶君书也迅速站起来,略一拱手道,“臣所言非虚,如果不是有好转的希望,臣也不敢拿不确定的事来禀告陛下,省得白惊喜一场。”   叶君书顺便解释了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泰安帝这个消息的原因。   因为当初治疗时,并不确定能不能治好,所以没往外说。   如今已经确定了,便第一时间来告诉泰安帝了。   泰安帝来回走了两圈。   接着哈哈笑道,“好!很好!”长川的双腿有救了!能再次站起来了!   那一刻,泰安帝是真的高兴。   毕竟他这几年,一直是拿他当亲子侄看待的,乍闻他将康复,第一反应自然是惊喜。   泰安帝问了几句治疗过程,叶君书亦一一道明,他听了真是既心疼又欣慰。   随后他拍拍叶君书的肩膀,温言道,“是你想出来的法子吧?”不然怎么解释三四年都没人想到。   叶君书并未否认,而是微微一笑。   “大舅兄特地让臣转告陛下,待他能站起来那日,一定会亲自入宫向陛下谢恩。”   “好!”泰安帝的心情更好了。   叶君书和李玙出宫回家,前脚刚到府邸,后脚泰安帝和李皇后源源不断的赏赐就到了。   大多数是珍贵的药材。   而不过两日,李长川的双腿将治好再次站起来的消息,便传遍朝廷内外。   如此重磅消息,自然引起好一番轰动,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   幸好他们早已料到这种情况,李长川昨日就回到镇国侯府,继续修养去了。   否则,叶府这段时间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也不遑多让了。叶君书上差半天,已经有好几拨前来向他打探真假的同僚了。   叶君书亦是耐心回答,一一肯定。   不过他们却似乎不太相信。   试问,一个残了三四年的人,并且是断定再也站不起来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说治好了呢?   想想就觉得荒谬。   但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   因此很多人都想去一探究竟。   奈何这段时间镇国侯府一律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除了叶君书和李玙能进去,其他的连在门口站一会儿都要被请走。   不能亲自得见李长川能站起来,大多数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不过这件事没轰动多久,就被另一件大事给压下去了。   威武军那位暂代元帅之职的李将军,就要率亲部回到上京。   据闻,他此次回京述职,就是要正式接管威武军,成为一方元帅之一。   也就是说,李长川手里的兵权,要交接出去了。   如果李长川的双腿有救的消息为真,那就有好戏看了。   双腿健全的李长川,会甘心将手里的兵权交出去吗?   届时一山不容二虎,两李之争,恐怕又是一场天翻地覆。   而这正是让对立方喜闻乐道的好事,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啊!   就连己方,这段时间亦是人心浮动,颇有点不知何去何从的无措。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五天, 第六日,天气放晴,冬日暖阳冉冉升起。   难得的好天气。   在家里窝冬的百姓趁此大好时光出来晒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显得懒洋洋的,人也变得慵懒, 熟悉的大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聊。   顽皮的孩童在雪地里疯跑, 童稚的笑声传遍各个角落。   五天的雪下得不大, 踩在雪地里,也只到脚踝的深度。   虽然仍有寒风呼啸,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巳时中,一队军队朝城门靠近。   势如破竹, 盔甲铁衣,手持长枪, 或腰佩刀剑,前头整齐排列两列的铁骑整齐行进。   马蹄踩在雪地中,悄无声息。   上千人的军队,除了整齐划一的步伐踩着冰雪的声音, 竟无一丝其他杂音。   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依然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   军队行至城门一千米距离,最前面骏马上的武将微一扬手,“停!”   队伍从前往后如波浪迅速停下来,整齐排列。   喊停的将领掉着马头往一边走去, 随后朝一个气势磅礴威严自在的中年男人恭敬道:   “将军,上京到了。”   被称呼为将军的中年男人,正是这段时间上京盛传回京述职的李将军。   他遥望上京城门方向, 眼里有些波动,不过一刹那,那点情绪敛去,恢复平静无波。   李将军道:“领一小队随我入宫复命,其余兵将直入威武军军营,听从军营统领安排。”   “是!”   他们停顿的时间,从城门口飞出一骑快马。   是上京守城门将领,前来查探消息。   来者高声问道:“可是威武军李将军?”   “正是。”   代表军队身份的令牌拿出来让来人看清,确定身份无疑,随后在前面引路,“李将军,各位将士,且随下官进京。”   毕竟是一支军队,要进入国家首都,需要皇帝的手令。   上千人的军队涌进上京,引起的轰动自不必提,基本上所有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   刚从边塞回来的士兵,身上还带着煞气,凝聚起来,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百姓们即使在一旁看热闹,也是不自觉远离四五米,多数在道路两旁的屋檐下观望,亦或是在二楼三楼窗户栏杆眺望,受气氛感染,即使讨论,也不敢高声喧哗。   队伍刚入京不久,大部队就脱离队伍往威武军军营而去。   李将军率亲信部下直接去皇宫。   刚到宫门口,就有太监候在那里,看到李将军一行人过来,待几人翻身下马,即上前行礼道,“见过将军,见过各位大人。”   李将军几人拱手,道,“公公久等了。”   太监手中拂尘一挥,笑言:“各位大人请,陛下召见诸位。”   “公公请!”   冬日很冷,即使今日有暖阳,人们说话时依然会呼出白气。   然而御书房却是温暖如春,泰安帝穿着一身修身的龙纹常服,坐在御座上,等候远方来人。   待听到太监来禀报人已带到门口,随时等候召命,泰安帝沉声道:“宣!”   进入书房的只有一身盔甲的李将军,其他随从入宫的则在侧殿等候。   李将军行走间虎虎生风,他走到泰安帝下首,单膝跪地,“臣李宏英,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泰安帝略一抬手,“爱卿平身。”   “谢陛下!”   李宏英顺势站起,“爱卿这一路可是顺利?”   “托陛下洪福,臣这一路,无比顺畅。”李宏英恭敬道,“臣奉陛下之召,特地前来复命,臣不辱使命,率众将士,守得一方安定……”   泰安帝听得李宏英的一番话,心情大好,连叹三声好。   “爱卿辛苦了。”他赞道,“有你们一帮兢兢业业的将士为大夏守卫边关,朕可以高枕无忧了!哈哈……”   “陛下谬赞,这是为臣应当做的。”   “哈哈……”   公事说完,就该说私事了,泰安帝感叹道,“当年你一离开上京就杳无踪迹,朕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无法见到你了。”   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就突然听到了边塞出现了他的消息。   中间二十年去了哪里,他本人不说,没人知道。   就算是泰安帝,也没查到半点踪迹。   不得不说,李宏英的及时出现,挽救了李家在军中的地位。   李宏英当年的军事才能,可不亚于他的堂兄。   李长川再也无法上战场后,李宏英代替了他的位置。   这些年下来,他在军中的威望已得以服众,如今继任大元帅一职绰绰有余。   李宏英入元帅一职,不止是李家的主意,同样也是泰安帝的意思。   只是当年李宏英的阅历还不能服众,无法胜任。   李长川和李玙离开边塞回京,也给了李宏英放开手脚施展的余地。   而今,李宏英任元帅一职,原本已是铁板钉钉。   偏偏这个时候,李长川的双腿好了!   外面即便众多猜疑,泰安帝这边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了。   李长川很快就将再次站起来。   一时之间,泰安帝在迟疑,这支威武军,交由给谁比较好?   “让陛下忧心了。”李宏英告罪。   泰安帝也不多问,只道,“回来就好。”   寒暄一番后,泰安帝问道,“爱卿可有暂住之地?”他在心里回想外面哪处府邸可以赐给李宏英做府邸。   李宏英恭敬道,“劳陛下费心,臣住镇国侯府即可。”当年他还在京城时,是和李家人一起住的,严格来说,他和李长川并未分家,所以没有自己的府邸。   他和李长川的父亲的嫡亲的堂兄弟,尚且年幼的他就遭逢父亲战死姆亲逝世,就被堂伯父抱回自己府里,和堂兄们一同成长。   想起往事,李宏英的目光柔和片刻,随即继续道,“臣与长川多年未见,正好可以叙叙旧。”   自两位侄子离开边塞回京,他们有四年未见了。   泰安帝见李宏英已有决定,便不再多言。   李宏英在御书房又待了小半个时辰,方告退出宫。   明贵妃此时正在寝宫里假寐。   一旁的夏侯珏正在缠着明贵妃,撒娇闹着道:“姆妃,孩儿真不想和那个邓鸿远结契,您就帮帮我嘛!和父皇说说……姆妃……”   入冬之前,泰安帝下了圣旨,给夏侯珏和邓鸿远赐婚。   夏侯珏是一百个不满意,可是他不敢去找泰安帝,只能找自己的姆妃了。   明贵妃被闹得不行,他睁开眼,淡淡看了夏侯珏一眼,“好了,你父皇为你挑的夫君,也是个青年才俊,算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你年纪不小了,还想怎么挑?”   邓鸿远虽然有些不好的地方,明贵妃亦是不太满意,但他是明家的人,相对来说比较好掌控。   珏哥儿这么缺心眼,如果配个心思深沉的,那他才更要担心。   可惜明贵妃的良苦用心夏侯珏一点儿也不懂,夏侯珏不满极了,“父皇就是偏心!”   而且偏的还是外人!如果知道父皇会给他赐婚,还不如当初自己去选那个叶君书呢!起码人真有才,如今官职比邓鸿远高多了!且人长得比邓鸿远还好!   夏侯珏眼珠子一转,然后道:“广安侯世子也可以啊!”广安侯就这个一个嫡孙,将来整个侯府都是他的。   夏侯珏觉得这个身份勉强可以配得上他。   “广安侯世子已有婚约在身,你父皇是不会同意的。”明贵妃对他这个哥儿真是服气了,一点也没有他们明家人的聪明,如果不是他长相明显有明家人的特征,还真怀疑是不是被调换了。   不能给他带来好处就算了,还处处给他拖后腿,调、教那么多年还没半点长进。   明贵妃对夏侯珏彻底不抱希望,只要他不给明家拖后腿就好。   夏侯珏见明贵妃已经面色不渝,之后退而求次道:“那广平候世子也可以啊……”虽然那个云小宝自小就亲李家人,但好歹是个小世子,他们还是表兄弟,比那个邓鸿远高贵多了。   “姆妃~那个邓鸿远哪里配得上我嘛!”夏侯珏还要闹。   到底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明贵妃便道:“本宫会和你父皇提几句,不过不管到时结果如何,你都必须接受。”   夏侯珏顿时笑颜逐开,“就知道姆妃最好了!”   这时心腹从外头进来,朝两位主子行了礼,随即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候着。   明贵妃看贴身侍从一眼,随后温言道:“你先回去备新衣。”   “是!”   夏侯珏仿佛已经看见自己不会和配不上自己的人结契,高高兴兴地走了。   夏侯珏离开后,心腹方才上前,在明贵妃耳边低语几句,随即退开两步,恭敬地站在一边。   明贵妃若有所思,他竟真回来了!   叶君书散值回来后,就看到李玙直接就在他们家的马车上,一副在等着他的架势。   “阿玙?”怎么亲自来接他了?不过看到李玙,叶君书是真高兴。   李玙道:“去镇国侯府用晚膳。”顿了顿,解释道:“小叔回来了。”   小叔?叶君书很快就想到这段时间李玙和李长川时常说起的李小叔,这是亲近的家属,叶君书顿时肃容道:“好。”   马车便直接朝镇国侯府去,叶君书想到自己初次见面,还没备礼就上门看小叔,不太和礼,便问李玙,“准备好见面礼了吗?小叔喜欢什么?”   如果没备好礼的话,是不是去街上看看买点东西再上门?   现在回叶家拿时间不太够。   李玙顿了顿,随后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样就好,叶君书放心了。   静坐了一会儿,叶君书忍不住问,“小叔是个怎么样的人?”   好相处吗?叶君书真是担心自己不讨阿玙的长辈喜欢。   李玙想了想,安抚道,“小叔人很好相处的。”所以不必紧张。   叶君书无声叹息,阿玙不懂,所有长辈看拐走自家哥儿的子婿,都是看不顺眼的。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阿玙已经是他的人了,就算不被喜欢,阿玙还是他的。   这么一想,叶君书就淡定了。   不多时,马车就在镇国侯府门前停下来。   镇国侯府,到了。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叶君书和李玙步入镇国侯府, 李长川正和一个背对着他们的高大男子说话。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只是背影看着莫名有几分熟悉感。   他们走过去,似乎是觉察到叶君书两人的到来,背对着他们的人转过人, 李玙喊了声:“小叔, 大哥。”   叶君书含笑着跟着喊:“小叔, 大……哥?”   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野,叶君书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接着不敢置信地道:“李叔?!”   相比叶君书的惊诧,李宏英并无意外神色, 他上下打量叶君书一会儿,欣慰道:“子舟也这么大了。”   当年他离开时, 子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果然已经参加了科举走上官途,甚至还和他的侄子结契了。   没想到他们还有这般缘分。   听到这些个消息时,李宏英真心为叶君书高兴。   叶君书是真惊喜, 自李叔离开叶家村后,他们已有五、六年未见,叶君书还以为,有生之年,他们不会再相见了。   毕竟当年离开, 李叔就有一去不再回来的架势。而叶君书,也不知道李叔究竟去的哪里,就算想找人, 天大地大,根本无从找起。   “李叔,真是您!”叶君书往前一步,他真没想到,对他们恩重有加、还教他强身健体的李叔,竟然是阿玙的小叔!   李玙看看叶君书看看李宏英,“你们认识?”   当年他查到小叔的踪迹,的确有在丰城县活动的痕迹,不过他后来没深究,一来是被当初那位明二爷的事耽误了下,后来在收到小叔出现在边关的消息后,他们就匆匆赶去边关了。   叶君书的老家就在那里,所以他们认识的话,不算意外。   李长川亦是好奇,他还真想不到小叔和叶君书会有什么交集,除了过去消失的二十年。   李宏英气息平和,他对李玙兄弟俩道:“当年我离开上京,后来是在叶家村定居。”   叶君书笑道:“李叔对我和弟弟们都很照顾,帮助良多。”   就算知道李叔姓也李,叶君书从没想过他会和阿玙他们有关系,毕竟在叶君书看来,两边完全不像会有交集的。   叶君书刚还在担心小叔这人会不会和阿玙他们一条心,毕竟大舅兄的双腿好转,很可能就起利益冲突。   现在知道李叔就是小叔,完全不用担心了。   叶君书将两人一关联起来,也有些恍然大悟。   是了,阿玙说过他小叔出现在边塞的时间,当年李叔离开叶家村,就是去边塞了。   李长川倒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个渊源,说明叶君书和他们李家,真是有缘分。   故人重逢,喜上加喜。   叶君书和李宏英叙了旧。多年未见产生的距离感,很快就消融。   叶君书从来都敬重李叔,视他为半个恩师,如今多加一重身份,就更加尊敬了。   两人说着过去的事,李玙兄弟俩听得亦是津津有味。   他们对过去小叔的生活亦有些好奇,只是以前不好发挥好奇心去问,如今叶君书正好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原来小叔离开上京后,在叶家村当起了猎户,和叶家村人相处得很好。   小叔还教过叶君书练功打猎……   他们听了许多,李玙对叶君书的了解更深,再次直观叶君书曾经过得多艰难时,李玙还暗暗心疼,如果他们能早点相遇,他就可以帮上忙了。   不过几年前短暂的交集之后,李玙也没想到自己会和当年半大的小子结契,不得不说,命运真是奇妙。   一顿晚宴吃得宾客尽欢。   在知道李宏英就住在镇国侯府,叶君书也不急着叙旧了。   时间还很充裕。   叶君书道:“等我休沐了,带孩子们来看您。”   当年李叔离开时,给了他多年的积蓄,真是帮了他大忙,如果没有那些银子,他和孩子们也不会过得轻松,是该给李叔叩个头。   李叔对当年那些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有印象,自然不无不应,他也想那些孩子了。   李宏英毕竟在叶家村生活了二十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同样怀念在叶家村的简单生活。   对于李宏英来说,叶家村就是他的第二个故乡。   他都打算好了,待他将来辞官后,就回叶家村养老。   夜越深温度越低,叶君书和李玙便没多待,戍时中就坐马车回叶府了。   叶君书仍然很高兴,他对李玙感叹道:“真没想到,李叔就是小叔,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李玙同样觉得事情很巧。   不过最让叶君书感到高兴的,是李叔在谈及到李长川的双腿时,只有纯粹真心的为李长川高兴,并无夹杂其他私心。   如果他们两人因此起隙,对叶君书来说,才是真的为难。   理智来看,叶君书是觉得威武军由李叔掌管更好的,大舅兄的双腿废了那么多年,就算现在在好转,不久之后能站起来,但能不能再上战场,还是个未知数。   薛老也跟他们含糊表示过,恐怕李长川的双腿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叶君书他们已经有心理准备。   只要李长川能再次站起来,就很满足了,不奢望更多。   不过设身处地想想,大舅兄曾执掌军队多年,在自己身心健全的时候,如果将手里的兵权交出去,恐怕不太甘心。   毕竟自己还年轻。   如果将威武军分为两队各自为营,更加不妥当。   就不知大舅兄是何想法?   叶君书问了李玙对这事的看法,李玙仅是皱了皱眉,道:“大哥心里有数。”他相信大哥会处理好的。   叶君书见李玙没为这事烦忧的样子,想来问题不严重,便没再追问。   随后他好奇道:“你知道小叔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才离开上京道我们那里隐居多年的吗?”他是真的好奇啊,一般一个高官子弟,如果隐居乡野多年,肯定有不得不说二三事,不是情伤,就是仕途上心灰意冷。   叶君书更倾向于前者,而且李叔多年身边未有一人。以前他也旁推侧敲过,就是没有问道答案。   他还是很关心李叔的,也担心什么时候触到他的伤口。   李玙说道:“陈年旧事了,说来我们李家也有错,当年害了小叔喜欢的人。”   那时他还没出生呢,懂事后才听皇后娘娘说起,不然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关系亲近的小叔。   叶君书顿时道:“我相信你们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个决定的,如果你们真做错了事,小叔此时也不会如此心平气和,和你们相处得毫无芥蒂。”   李玙沉默了下,似是在组织语言,然后他缓缓开口: “小叔那时喜欢上明家的一个哥儿……“   当年他们明李两家还没那么水火不容,明家的势力远远没到如今的地步,野心也没显现出来。   但一个文臣代表一个武将代表,当今是不会乐意见到文武一家亲的,立场上无形就是对立。   后来他父亲好不容易说服上面的点头,给了小叔两个选择,一个是和明家哥儿结契,从此再也不接触兵权,不入军营,游离李家权利中心之外,带着明家哥儿去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不再管事。   一个是和明家哥儿彻底断了,他依旧是李父的左右手,执掌部分李家权利。   李宏英当年选了和明家哥儿在一起,放弃了李家的一切。   可惜终究还是难成眷属,那个哥儿,在结契当天,还没出明府,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   自那天以后,李宏英就消失在上京。   李玙心里叹息。   皇后娘娘对此依然对小叔心怀一份愧疚,认为自己也有将人逼得太紧的过错。   但是谁也不知道,当年在明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那位明家哥儿,在人生这么幸福的时刻,选择了结束自己的性命。   叶君书拍拍李玙的肩膀,安慰道:“你父亲他们没有做错。”李叔他们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命运太爱捉弄人了。   自古以来,身份上对立的有情人,有几个能终成眷属?基本上就是个悲剧。   没想到小叔还有这么刻骨铭心的过去,难怪独自一人流浪了这么多年,不和任何人联系,怕触及伤心事吧。   “小叔如今回来了,说明他已经放下过去,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真是看不出来,小叔还有爱一个人爱到放弃自己责任的时候,还是个为爱奋不顾身的痴情种。   如果……嗯,这个例子太过悲剧,叶君书就不代入自己和阿玙了。   当年的事,他们都不是当事人,所以无从判断对错,小叔能放下过去,就最好了。   李玙点头。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和明家差不多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李家父子的鲜血还横印在他们心头,刻骨难忘。   李宏英在知道自家堂兄和二侄子的死亡和明家脱不了干系后,早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太好的往事重提,气氛都沉闷许多,叶君书和李玙回到叶府,几个孩子就嬉笑着黏上来了。   看着几张天真可爱的笑脸,李玙总算露出个笑容。   叶君书心里悄悄松口气。   他若有所思,说起来,他手里还沾着明家人的一条命,将来如果闹出来,叶君书都不知怎么面对李叔了。   毕竟李叔和明家还有一段渊源在。   不过李叔在大是大非上,应当是拎得清的,不然大舅兄也不会让李叔继任大元帅之职。   这么一想,叶君书心里就更放心了。   第二天天刚蒙亮,府里就迎来了一位客人,还是老熟人,卜元豹。   他带来消息说,卜元虎和席元义已经直接去了东南,托了他给李玙带了封信,重要工作汇报完,随后就跟在李玙身边,一起上差散值。   叶君书:“……”听阿玙说,卜元豹此时不是应该在家里享受长辈的亲切关照给他相看对象么?   看在卜元豹对阿玙完全没有非分之想,只当主子的份上,他默默忍了阿玙身边跟着个身为爷儿的护卫官。   叶君书忽然在思考,他去做阿玙护卫官的可能性,那可是近身保护啊,随时都跟在阿玙身边一起行动。   李玙完全不知道叶君书内心的小九九,见他这么晚了还不出门,便提醒道:“你要迟到了。”   叶君书只好委委屈屈的独自一人去上差。   李宏英的回归,犹如一颗石子投进湖里,泛起了一丝丝涟漪,很快就恢复平静的湖面,并没有掀起惊涛骇浪。   众人想看的威武军起内讧硝烟战起的局面也没有见到。   李宏英带回来的千人精英,融入到军营里,驻扎兵老兵新兵一起,每天老老实实的训练,无比和谐,根本没有出现势力倾轧的现象。   不得不说李家在这一方面处理得挺好的。   作为李家亲部,他们也淡定下来了。   李长川和李宏英,都是李家嫡脉,是他们尊敬的领导者,无论最终是谁当这个大元帅,他们还是李家的部下,都是一家人。   不过外人更倾向于,他们只是维持了表明的和平,实际上斗争早已进入白热化,只不过是将消息瞒得滴水不漏。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元帅谁来当都一样,但是对于那些有一定地位的将领,则很不一样。   李宏英和李长川到底是独立的两人,行事风格都不一样,侧重的左臂右膀也不一样,关乎到他们在军中的职权,怎么都会有一波变动。   只是他们都知晓内部的斗争,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已。   李宏英每天规规矩矩地上朝,除了第一天述职,到后面基本都是充当个背景板,很少有发言的时候。   泰安帝似乎也遗忘了他,除了一开始赏赐安抚一干刚回京的将领,再无其他表示。   这让有些人开始急躁。   泰安帝到底是何想法?毕竟谁人不知,李宏英此次回京,是要交接兵权的。   大皇子知道那份兵权无可能落到他们手里,也不抱希望了,但对这支军队,同样觊觎,一天没有彻底定下来,就让他们心思浮动。   如果最终这支军队还会是在明家人手里,那他们当然是希望李宏英掌握这支军队。   明贵妃已经私底下和大皇子说过,如果他们这边得不到,那就去支持李宏英,明家和李宏英有那么一个渊源在,想来不会将矛头指向明家,更可能是两不偏帮。   明贵妃对此无比自信,李宏英当年可是发过重誓的。   可惜泰安帝态度不明,李宏英自己不主动提,明家这边让人稍稍提起,就被打哈哈敷衍过去了。   这天下朝后,李宏英在回镇国侯府的路上被偶遇了,大皇子夏侯宣玳快步找上李宏英,拱手笑着喊道:“李将军。”   李宏英停下脚步,客气地回礼:“大皇子。”   “难得这么巧在此地遇见,不如一同走一段?”大皇子笑意晏晏地看向李宏英。   李宏英回道:“大皇子恕罪,下官是回侯府。”   “正好,本皇子和李将军恰巧同路。”   李宏英这下无法拒绝,看来这位大皇子,是真要和他说说话。   于是李宏英扬手道:“大皇子,请。”   “李将军也请。”   两人一路慢慢走过雪地,夏侯宣玳和李宏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久闻李将军大名,本皇子仰慕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如今一见,果然如本皇子想象中那样,是个英雄!将军这些年为大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着实让本皇子敬佩不已。”   “大皇子客气了,保疆卫国,是军人的天职,这是下官的使命。”   “不管怎么说,将军军事才能出众,功若丘山,就算做一方元帅也是绰绰有余,朝廷决不能亏待一代功臣,本来父皇已经决定将虎符交与你,升你做威武军大元帅,可惜……”   夏侯宣玳说得意味深长,李宏英好似没听出夏侯宣玳的言外之意,“大皇子言重,这不是下官一个人的功劳,边疆将士们才是劳苦功高,若没有他们的血汗,边塞也不会这么安定。”   夏侯宣玳称赞:“每一位士兵,都是英雄!”随即遗憾道,“本皇子一直想去边塞,和将士们一起守卫在最前线,可惜父皇一直不应允。”   李宏英拱手道:“陛下恐怕大皇子只身涉险,方阻止大皇子您,陛下一片拳拳父爱之心,着实让人感动。”   “父皇确是过于保护本皇子了。”夏侯宣玳笑道。   两人就着边塞的话题说了一顿,没多久夏侯宣玳就突然惋惜道:“说来本皇子差点就要喊你一声小叔夫了,可惜小叔福浅,不然,他或许就能当上元帅夫人了。”   骤然提起那人,李宏英脸颊上的肌肉滚动了下,声音顿时有些冷,“逝者已矣,大皇子还请莫要再提起,免得逝者无法安息。”   夏侯宣玳没想到李宏英这么反应,愣了一瞬,接着歉意道:“本皇子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将军见谅。”   李宏英表示无妨,接着拱手告辞:“下官快到侯府,大皇子请自便。”接着,李宏英就快步离开。   夏侯宣玳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李宏英竟是连提都不愿提起,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的心里其实还放不下?   不管怎么样,对他们来说,这是抓住了李宏英的一条软肋了啊!   大皇子的心情很好。   不过接下来几天,李宏英依然没有让人提虎符的事,好像大皇子那天的话对李宏英不起半点作用。   今年朝廷放休比往年早几天,腊月二十就封笔,不再上朝,六部也开始放假。   国子监亦在几天前就放假,这段时间叶家几个孩子在侯府要玩疯了。   自径哥儿他们去见李叔后,他们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当年李宏英离开时,双胞胎还很小,已经不记得这位叔叔了,不过这不影响他们跟着李宏英到处转。   侯府比叶家大得多了,而且有很大的练武场。   孩子们去了几次侯府,简直把侯府当成第二个家,玩得乐不思蜀。   他们的哥么是李玙,就凭这个,足以让他们在侯府宠得横着走。   不过孩子们还是很有分寸,很少有麻烦侯府人的地方。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叶君书带着一家人去侯府住了两天,就和李玙先回叶府了,双胞胎留在了侯府。   这段时间的年节往来更加频繁,各家的年礼都要备好。   今年叶君书的身份不同往年,他已经是五品官员,且还是李家三公子的夫君,来往送年礼的人身份更加复杂,就连皇亲国戚还有那些大世家都给他送了年礼。   这里头复杂得很,有些是和李家关系较好,来往密切的,这部分人的年礼需厚上几分,有些身份够高,但是属墙头草哪边都不沾哪边都保持淡淡来往的中立派。   还有和叶君书来往比较亲密的部门同僚,点头之交的官员等等,不同身份不同立场关系远近都区分不同的年礼。   所幸有个余麽麽在,不然路哥儿也扛不住,他处理不来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便跟着余麽麽身边学习。   叶君书只需要听了余麽麽的礼单,然后听他解释这么安排的原因,他听了觉得没问题了,就这么准备下去。   当然,他有异议的地方,只稍稍嘱咐一句即可,余麽麽自然会办好,比如他的至交好友余茂林,他的老师卓贤之,还有秦耀良一家等等,叶君书都是要厚上几分年礼的。   本来这事该李玙过目,但他刚提了下,李玙就幽幽看他一眼,叶君书瞬间懂了,好吧,阿玙不耐烦处理这些琐事,就由他来吧。   叶君书心里默想一会儿。   嗯,等路哥儿学会了还能处理个几年,待路哥儿结契有另外一个家了,还有勤哥儿和径哥儿,一个一个的接档,阿玙可以半点不沾手。   这段时间内他们应该会有一个小孩,嗯,还是要个小爷儿吧,等将来长大了结契夫郎,自然有儿夫郎去处理,若是个小哥儿的话……不,就算是个小哥儿,他也要留在家里招赘!   啊,突然想到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要成为别人家的,就好暴躁!   要不路哥儿勤哥儿径哥儿也招赘吧,他还是养得起的。   李玙默默看叶君书表情丰富了好一会儿,才道:“舅舅他们需要备份年礼吗?”李玙倒是记得叶君书是有血缘比较近的亲戚,不过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叶君书半天不吭声,他对舅舅一家的感觉真是一言难尽,这些年是刻意淡了往来,如果不是李玙突然问起,他都忘了这一门亲戚了。   叶君书还担心自己如果说算了,阿玙会觉得他淡漠,当官了就看不起穷酸亲戚了。   但是他实在不想和舅家恢复联系。   叶君书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情味还是很浓,基本上隔几代远的亲戚,只要能沾上边,都能保持联系时不时往来,即使会有点龌龊,只要不是彻底得罪死了,明面上还得谈笑风生。   何况像他们这种血缘如此近的表亲。   叶君书又不想委屈自己,哪怕知道这事被揪出来,会被御史告上一本。   但有阿玙在,叶君书想任性一把,于是他道:“不用了。”他宁愿给明阿姆还有其他乡亲们送,也不想给舅舅他们,就各自安好吧。   果然,李玙没问更多,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叶君书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十分享受李玙的宠。   提起老家那边,叶君书忍不住问道:“阿玙,过完年,我们不如请个假回一趟老家?”他们结契后,还没正式回一趟老家,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回去一趟。   阿玙还是要入他们族谱的,还要正式以儿夫郎的身份祭拜他的阿父阿姆,还要和乡亲们见见面。   上次阿玙在叶家村,是以友人的身份出现,意义不一样。   阿玙的家就在上京,他们在上京也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了,说不定以后很少有机会回叶家村。   也许将来他到了年纪,告老还乡后会回到叶家村,但起码几十年,他们还是要待在上京。   何况孩子们将来长大,说不定也是在上京成家立业。   叶君书突然想到,是不是将他们这一脉迁出族谱自成一支比较好?将祖宗们请到上京,他们也好每年祭拜。   叶君书将这事放进心里。   李玙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郑重表示,会将这事放行程上。   于情于理,他是要走这么一趟的。   说完了这事,李玙就道,“明日我带孩子们入宫给娘娘请安。”   叶君书自然没意见,不过,“现在宫里正是忙碌的时候,进宫会不会打扰娘娘了?”   李玙摇头道:“不会,娘娘身边得用之人还是挺多的。”他只需要安排下去等待成果就好。   李皇后也是有点想念几个孩子了。   尤其双胞胎,长得玉雪可爱白白胖胖,还十分相似,看着就可人,何况孩子们并不怯场,大大方方的,也不讨人嫌,还知道嘴巧说好话。   皇后见了两三次就惦记上了,时不时都要催促李玙几句,让他带孩子去看他。   不止皇后,连泰安帝和太后,见过一次后偶尔也会提句,在太后看来,这两孩子长的很有福气。双胞胎被三大巨头惦记,俨然成了皇宫新宠。   莫名觉得自己失宠了的李玙:“……”   不过这是好事,李玙心里也是极其骄傲的,他家的孩子就是惹人疼。   于是李玙就带几个孩子进宫,叶君书一个人被留在家里,莫名觉得好孤独,于是他就去侯府找大舅兄和小叔玩耍去了。   今年是个好年,无论是对李家还是叶家来说。   叶君书今年抱得心上人归,还连升三级官,人生两大喜事都占全了,值得庆祝。   李家李小叔回京,李长川的双腿快要痊愈,也是两大喜。   今年是李玙来叶家的第一年,自然过得无比热闹。   李长川有李小叔作伴,不是孤家寡人,李玙放心无比,安心地在叶家过个好年。   除夕前两天,他们承袭一贯的习惯,自己剪红纸贴窗花。   不过叶府相对大了,全部贴完手都得废了。   所以他们只裁剪了自己小院子的份,其他地方就交给家仆了。   小孩们最爱凑这种家庭热闹活动了,连双胞胎都能拿着小剪刀剪出成型的花朵,叶君书的手艺多年不长进,连双胞胎都比不上。   李玙生平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自然严肃以待。   他全身绷着,如临大敌的紧紧盯着一张红纸,手里的剪刀无从下手。   叶君书便在一旁指点江山,一步步教李玙怎么剪。   最终出来成果,比叶君书的还不成形。   李玙:“……”   叶君书暗暗偷笑。   路哥儿看不过眼大哥欺负哥么,一屁股将叶君书怼走,霸占李玙的身边位置,“哥么,我来教你,很简单的。”   李玙严肃点头。   然后在路哥儿这位好师傅手把手教,李玙很快就裁剪出简单的图形,多练几次就上手了。   路哥儿赞道,“哥么好厉害,接下来可以学复杂一点的图案了。”   李玙点头,看着手中的小花,心中充满成就感。   路哥儿又教了几个形状,“是吧,哥么?剪纸很简单的,听大哥的都是错的,大哥剪了这么多年,还剪不出一朵成型的花。”   李玙十分赞同地点头。   叶君书:“……”他都听到了!   皇家设宴的时候,叶君书他们有幸被邀请,就连几个孩子也在宴请名单里。   那天人多且杂,叶君书也是担心孩子们不小心闯了祸,因此这几天是耳提面命,基本方方面面可能涉及的都讲几遍,务必让孩子们记住了。   李玙不懂叶君书为什么这么紧张,在他看来,有皇后娘娘以及他们李家护着,还有泰安帝对孩子的好感,孩子们在皇宫可以横着走了,其他家的孩子哪敢惹他们。   叶君书倒是觉得,那种场合,还是谨慎为好。   宫宴选在了大年初三,年味正浓的时候。   叶君书他们进宫前,就先吃个五分饱垫肚子。   宫宴那种场合,主要还是交际为主,基本没多少时间填饱肚子,而且这么冷的天气,没多久菜都凉了。   所以大家基本都是先吃个半饱,再穿上官服去参宴。   李长川的双腿还在恢复期,这次他没参加,往年是李玙代表的李家,今年是李小叔作为代表。   叶君书他们进宫后,就分开了,李玙带着孩子们去皇后那边请安,叶君书带着叶君山直接去宴席那边。   他先是和上司同僚打了声招呼,看到李小叔了,也去问声好,才回到自己的席位坐着。   不多时,云小世子蹭过来,给叶君书拜了年,接着笑嘻嘻地问:“子舟哥,路哥儿……他们也来了吗?”   叶君书瞟他一眼,无声点头。   真是难得,他对小世子的颜控程度无比了解,没想到竟然一点儿也不嫌弃路哥儿长得丑,还和他交上了朋友。   但凭这一点,足够让叶君书以前对小世子产生的芥蒂消去一丢丢,当然,小世子好美色的帽子在他眼里是洗不掉了,叶君书深深觉得自己和小世子不是一路人,私交什么的,保持平淡的往来就好了。   官员的宴席和内眷们是分开的,一个在西苑一个在东苑,那边有皇后主持设宴。   李玙带着几个孩子在那边,叶君书想想心里就牵挂,生怕他们在那里受委屈了。   小世子心里蠢蠢欲动的想去东苑,可惜他现在年纪大了,不适合过去那边,小世子无比遗憾,然后热情道:“子舟哥,等你们离场了叫我一声啊!我们一起走!”   掐指一算,他已经和路哥儿有一个月零三天没见啦!   新年礼物他还没亲自送给路哥儿呢!   而且待到元宵那一天,他们可以一起游花灯!得赶紧约好时间地点,很快就到啦!   叶君书瞥他一眼,没说话。   说不定他们待得更晚,小世子自己先走了呢!   小世子权当默认了,于是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席位。   酉时刚至,被邀请的官员和皇亲国戚皆已就位,他们没等多久,泰安帝的御驾就到场,一场宫宴有此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东苑那边的宴会也开场了。   因着皇后的喜欢,李玙带着叶家四个小孩坐一块儿,就在皇家几位殿下的对面。   夏侯珏第一次见到叶家的几个孩子,前段时间就听到宫里的传言,说这几个孩子颇得父皇和太后的喜爱,此时打量不免带上几分恶意。   李玙注意到他的眼神,冷冷的一个眼光看过去,唬了夏侯珏一跳,惊叫出声。   李玙毕竟是上过战场,手里有无数条命的,不加掩饰的一个眼神,从小长在温室里的夏侯珏怎么受得住?   皇后本来和后宫几个妃嫔谈笑风生,突然被一声惊叫惊扰,心下就有几分不悦。   皇后望过去,淡淡地问了句,“珏哥儿这是怎么了?”   夏侯珏哪敢说自己是被李玙一个眼神吓到,当即站起来道,“姆后姆妃你们看,玙哥儿带的什么人啊?自己长得恐怖就算了,还带着个更加恐怖的,这不是吓人吗?”   夏侯珏指着路哥儿满是恶心,他从未见过如此丑之人,简直污了他的眼睛。   夏侯珏此话一出,众人心思各异,早早注意到但不敢多看的内眷又望过去,接着迅速移开眼。   四殿下这话没说错,他们心里也是这种想法,不过在这种场合大咧咧地说出来,却是不太适宜。   勤哥儿几个一听,顿时蹦起来,哪还记得叶君书的再三嘱咐?   勤哥儿双手叉腰怒红脸瞪:“你才恐怖你长得才恐怖!”   双胞胎一唱一和:“我哥么和三哥比你好看多了!”   “就是!”   李玙听到孩子们稚嫩的回护,满身的煞气收敛一瞬,接着他看着夏侯珏冷冷道,“四殿下还是慎言为好。”说他可以,说路哥儿绝对不行!   夏侯珏见区区几个乡野孩子就敢跟他顶嘴,更是气不过,“放肆!”   “本宫看你才放肆!”李皇后一拍桌子,“四殿下,你可是对本宫邀请的客人不满?”   夏侯珏心里不服气,但这是皇后,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他就身败名裂。   明贵妃站起来,福身告罪道,“皇后息怒,珏哥儿一时无状,不过有口无心,他还是和孩子,不懂事,还望皇后大人大量。”   李皇后淡淡道,“年后就结契了,已经不小了,贵妃还得多花些心思在四殿下身上才是,在家里纵是千好万好,但到了别人家,还这么言行无状,丢的是皇家的脸面。”   “皇后说得是。”明贵妃再一福身,接着对夏侯珏严厉道,“珏哥儿,还不向三公子和叶小三公子道歉?”   夏侯珏顿时委屈极了,但是对上明贵妃的眼神,夏侯珏还是没法任性,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心里恨极,明明自己身为贵妃之子,竟然还要和乡野小屁孩道歉!姆妃身为贵妃,却不护着他,任由他受欺负!   一时之间,他对明贵妃也起了几分怨忿。   夏侯珏哪里看得清明贵妃此时的处境?   明贵妃自明家势大,大皇子长成,李家式微,盛宠就大不如前。   为了大皇子,他这些都忍了。   帝王宠爱,还能奢求是真爱不成?泰安帝根本不会爱上任何妃子,他的心里只有江山,皇位。   如今明贵妃已经威胁到泰安帝了,泰安帝自然会慢慢冷着他。   夏侯珏却一直活在自己任性妄为的世界里,殊不知明贵妃这么多年为了帮他擦屁股,已经耗尽了他对夏侯珏的那些感情。   在他心里,大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李皇后看不得夏侯珏一个人就坏了气氛,但到底是一个殿下,不好将他撵出去,只等宴会之后再禁足了。   李皇后温言对路哥儿道,“路哥儿受惊了,你不必听他们胡言,你是个好孩子,本宫很喜欢。”   路哥儿站起来大大方方行礼道,“谢皇后娘娘。”   路哥儿是半点都不介意,而且皇后娘娘还有哥么弟弟们如此维护他,他开心极了!   路哥儿忍不住朝李皇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李皇后看着那双弯的非常漂亮,好似盛满星光的黑眸。   他心里暗暗可惜,叶家人都长得不差,路哥儿如果不是一脸印子毁了脸,该是长得很好看才对。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宴会的气氛恢复融洽。   大家好似没看见夏侯珏依旧难看的脸色。   整个场面其乐融融。   今年是夏侯珏在皇宫里作为皇家哥儿参宴的最后一年。   新年过后, 夏侯珏就要和邓鸿远结契,往后,他就是邓家的人,明贵妃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待他们结契后, 就让他们外放出去,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召回来。   明贵妃也是用心良苦,邓家依附他们明家,将来就得供着夏侯珏。以他的性子,只要不是作过头, 将来的日子不会难过。   可惜夏侯珏只觉得自己可怜无比,没人对他好, 即使是他的亲阿姆、亲哥哥,也不在乎他的感受,还任由他被欺负。   明贵妃无声叹息,见他终于安静下来, 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不能要求太高,然后就和妃嫔还有其他夫人聊天了。   李皇后亦不再看那个任性的小辈。   看在泰安帝的面上,李皇后不再揪着不放,和一个小辈太过计较, 反而失了仪态。   反倒是夏侯玢,不时看一眼叶家几兄弟,当路哥儿被明晃晃的鄙视嫌弃, 他心里亦是十分担忧,但却不敢站出来说话。   看着那些和叶君书有几分相像的稚嫩面容,夏侯玢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复杂。   他突然想到,叶大人将来有了孩子,应该也是这般活泼可爱。   思及此,夏侯玢小心翼翼地看李玙一眼,玙哥和叶大人结契也差不多四个月了……   李皇后顾及内眷夫人老弱居多,食物基本是用小炉子暖着。   李玙见呈上来的佳肴是热的,便让孩子们多吃一点,省得放久了就凉了。   皇宫的盛宴还是别有一番美味,双胞胎吃个肚圆。   期间李皇后意思意思敬了几次酒。   没多久大家都放下筷子温言笑语地聊天。   小孩子都是坐不住的,七皇子夏侯宣璟便站起来道,“姆后,孩儿带弟弟们去玩。”说着,他看向双胞胎那边。   双胞胎进宫几次,就和夏侯宣璟混熟了,夏侯宣璟亦十分喜欢这些弟弟,觉得他们比皇弟他们讨喜多了。   所以他不排斥双胞胎喜欢跟在他后头玩,甚至还主动带他们去玩耍。   双胞胎亦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夏侯宣璟,然后对李玙说道,“哥么,我们也想和璟哥哥玩。”   李玙自然没意见,嘱咐道,“注意安全。”   李皇后面色柔和的看着,缓声道,“照顾好弟弟们。”   “是!”   于是夏侯宣璟带着双胞胎离开,一手牵一个,边走边道,“我带你们放烟花去。”   双胞胎乐呵呵地应道:“好呀好呀!”   路哥儿他们不放心,便带着勤哥儿一起跟过去。   见几个孩子离席,其他官员世家的少爷公子们就更坐不住了。当有第一个开口离席后,其他孩子亦纷纷告退,然后追上去。   一个长相圆润的世家夫人笑着对皇后道:“七皇子真是仁善,爱护幼小。”   李皇后笑道:“不过孩子心性,夫人谬赞了。”   榕妃笑语盈盈地开口:“皇后娘娘谦虚,七皇子尊老爱幼,进退有度,端的稳重又伶俐,真真是皇家风范的代表,连太后都是夸赞不已的。”   “瞧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李皇后笑骂,“真是什么词儿都往皇儿身上堆砌了。”也不管合不合适矛盾不矛盾。   榕妃理直气壮道:“我说的可是事实。”   另一个和榕妃关系好的嫔妃取笑:“榕哥哥还得多读点书才行,不然又得在皇后面前丢脸了。”   榕妃虚点那人一下,“我要去念书,你也逃不了!”   “哈哈……”   夏侯宣璟带的小孩队伍前前后后有二十来个,他们纷纷涌到不远处御花园的空地上。   四周花灯映照,因下雪池塘那边白茫茫的一片。   有顽皮的孩子想跑去滑冰,不过被劝阻了。   池塘上的冰只是薄薄的一层,即便是小孩子,也容易踩碎陷进去。   一旁的小太监带了一大束烟花来,供各位小主子玩耍。   夏侯宣璟上前给叶君为和径哥儿介绍到,“这种烟花是宫里特有的,外面都没有,可好玩了。”   然后给众人展示玩法。   火折子一点燃,手里的小烟花榜左右甩甩,带着蓝焰的花火在半空燃烧,片刻才熄灭。   叶君为和径哥儿哇哇地惊叹,随后扑上去要玩。   夏侯宣璟耐心地教他们如何燃放。   这个是十分适合小孩子玩的烟火,相对来说危险性不大,其他孩子看了也蠢蠢欲动。   夏侯宣璟招呼他们过来拿小烟火,纷纷涌上来。   这群孩子,最大的不过路哥儿那般十二三岁的年纪,对着夏侯宣璟本还有些拘束不过等玩闹开后,就彻底放开了。   不一会儿,御花园的空地上,各色小烟火燃起,伴随着孩子们笑闹的声音。   叶君为他们可高兴了,家里的烟花都是放在空中欣赏的,没想到还有拿在手里玩的,一闪闪的可好玩了。   一旁很多太监紧紧看着小主子们,生怕他们出意外。   就连路哥儿也忍不住玩了两条烟花棒。   百来条的分例,平均下来一人玩个四五条就没了。孩子们正在兴头上,看到没了不免失落。   径哥儿手里还抓着一条还没玩的,见已经没有了,就不舍得玩了。   夏侯宣璟被这么多双渴望的眼睛无声看着,也有些为难,他拿出来的,都是自己能拿到的最多的分例了。   本来以为就和叶家兄弟玩,这份数是绰绰有余的。没想到来了这么多小孩。   于是他道,“我问问公公还有没有。”   “好的璟哥哥,我们都等你哦!”   “你们在这里等等。”   于是夏侯宣璟环顾一圈,然后走到一旁隔有一小段距离的管事公公面前,开始询问还有没有这些小烟花。   夏侯宣璟已经想好了,如果还有,就留下一小部分,给叶君为他们带回去慢慢玩。   不料他就走开一会儿,就出了事。   夏侯宣璟刚走开,径哥儿就甩着还没使用的小烟花,笑嘻嘻地在叶君为面前炫耀。   “五哥你看,璟哥哥多给我一条,你没有,嘿嘿!”   叶君为头一甩,“等下璟哥哥带来更多的小烟花,不让你玩!”   “才不会呢!璟哥哥对我可好了!”径哥儿才不怕叶君为的吓唬呢!璟哥哥对自己比对五哥还好,他还多给自己一条小烟花。   不远处一身华服的胖子,看到径哥儿手里还有一条,直接冲上去伸手就抢,还推了径哥儿一把,径哥儿身体失衡瞬间一个屁股蹲坐地上。   叶君为一看,弟弟被欺负了,那还得了!   “敢推我弟弟?”叶君为扑上去双手一推。   胖子踉跄退了几步,低头一看,这个小豆丁竟然敢惹他?顿时眉毛一竖,“知道本少爷是谁吗?”他抬手就要打人。   径哥儿才刚坐在冰冷的地上,路哥儿就迅速上去扶起他,关心地问:“摔疼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推倒自己的坏蛋还想打哥哥,径哥儿立马一个蹦跳扑过去,开启挠挠挠模式。   叶君为不时补上几拳。   不仅如此,路哥儿和勤哥儿哪看的过自家弟弟被欺负,迅速上前帮忙。   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孩,除了身上那点肉,哪里打得过几兄弟联手?   身上不时被打几拳,让他怒吼道,“还不快给小爷上去,打他们!”   一旁本来就是小胖子跟班的,听到命令就要一拥而上,这边和李家亲近的孩子们,犹豫了下也跟着冲上去。   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开始。   夏侯宣璟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一回头,就看到一群孩子打起来了??!   夏侯宣璟快步走过去,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原本还超凶超凶的一张小脸顿时恢复萌萌的,径哥儿扑过去告状道,“璟哥哥,这个小坏蛋抢我烟火!”   他拿在手里不舍得放的小烟花,突然就被一个比他还大的坏蛋抢走了!   径哥儿自然不愿意吃亏,当即扑上去挠他一脸,还顺便抢回自己的小烟花。   叶君为看到弟弟被欺负,自然上去就帮忙打人。   然后勤哥儿不由分说的也加入战局。   路哥儿在一旁加油打气。   然后两方就打起来了。   夏侯宣璟一看,被径哥儿告状的对象,正是明家嫡长子明鹏展的庶子明远航。   因其庶姆是明相夫人的侄子,颇为受宠。   明远航十岁的年纪,在家里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喂养得高高壮壮的,但即便比双胞胎大一圈,依然被双胞胎压着打了个黑眼圈。   明远航生气地嚷嚷道,“七皇子,区区几个野孩子就敢犯上打本少爷,不给我个交代,你是想包庇不成?”   夏侯宣璟仔细看双胞胎,见他们只是衣裳凌乱了点,并无受伤的痕迹,心里放心了点,而后挺直腰板,冷声道,“以大欺小,明小少爷还觉得自己有理不成?”   “怎么了这是?”   李皇后那边本来正热闹着,忽闻宫侍匆匆来报,那群孩子起冲突打架了?   在场不少人都有带孩子来的,自然担心自家孩子,纷纷坐不住了。   李皇后便带着内眷急忙忙往御花园赶。   赶到现场,观事态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严重,李皇后皱起的眉头松了开来。   李玙第一时间就到孩子们身边,看看几个孩子,径哥儿他们看到李玙,瞬间有了底气,甚至还觉得委屈,抱着李玙的腿告状软软地道:“哥么,我被欺负啦!他推我倒地上了!”   李玙摸摸径哥儿软软的头发,“哥么给你出气。”   然后冷着脸牵着径哥儿走到正抱着个小胖子直喊心啊肝儿的明老夫人面前。   明老夫人见李玙过来,直接站直,正准备怒斥。   李玙朝径哥儿看一眼,径哥儿瞬间往前一冲,双手将明远航往地上一推,小胖子直接一个屁股蹲坐地上。   径哥儿力度不够推倒个胖子,李玙还在一旁伸把手出点力。   明远航坐在地上时,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屁股感受到冰冷的凉意,瞬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明老夫人顾不上心疼孙儿了,怒道,“李三公子,以大欺小,真是你李家的好作风。”   李玙拂拂衣袖,漫不经心地,“你们可以以大欺小,我自然也可以。”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径哥儿朝明老夫人做个鬼脸,然后对着被宫侍扶起来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胖子。   羞羞脸!他被推倒都没哭,小胖子那么大了还哭得那么丑!   “你一个大人好意思欺负小孩子?!”明老夫人气得手抖,“李家未免太不把我明家放在眼里,皇后,这事你一定要给我明家一个说法,否则,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是明晃晃地威胁了,李皇后眼神一冷,还未说话,李玙侧身看过来,“正好,你明家也给我叶家一个交代,堂堂一个爷儿,为何欺负我家小哥儿?把我小哥儿吓坏了。”   “莫不是,你的宝贝孙子从小就喜欢欺负弱小之流?”   “你!”明老夫人顿时气得一个后仰,“我去找陛下,还有没有天理了!”   明老夫人让人扶着,带着孙子就要去西苑。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李皇后看明老夫人倚老卖老的架势, 眉头又是一皱,挥挥手让人上前去安抚。   “陛下正在宴请百官,老夫人您贸然过去,恐怕明相那里也不好交代。”   明老夫人想到明相, 不知想到什么, 便停下脚步, 只面色不大好看。   夏侯珏见状,顿时道,“姆后该不会想帮亲不帮理吧?明眼人都看到,堂堂一个大人欺负小孩, 到哪儿说都是没理的事。”   显然夏侯珏忽视了径哥儿的存在,直接当李玙欺负小孩子了。   明贵妃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他打着圆场道,“不过是些误会,这点小事儿何必兴师动众,惊扰陛下。”   李皇后环视众人, 面无表情道,“既然觉得本宫处事不公,那就让陛下评判吧,不过这么闹哄哄的过去,未免太过失仪, 尚岚。”   一个相貌平凡的宫侍站出来恭敬地福身,“奴在。”   “让宣德公公过来一趟。”宣德公公就是大总管,泰安帝身边的第一人, 就连皇后也要给几分薄面。   让他过来,代表泰安帝也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么一来,谁也没有异议。   “是。”   尚岚应声,恭敬地退下,随后往西苑去。   叶君书这边的宴会正入高潮,此时气氛微醺,也不觉得寒冷了。   丝丝乐奏响起,但并不喧宾夺主,若有若无的,更将气氛烘托得热烈。   小世子坐不住,大家互相敬酒后就趁机坐在叶君书身边强行占个位置,然后作者不动了。   虽说是两人位的席位,但坐下三人并不会显得很拥挤。   小世子自己不拘礼,叶君书稍稍劝了句就没说了,默认他的存在。   小世子是泰安帝的亲外甥,泰安帝自然不会因他稍稍出点格,就不悦。   叶君书和小世子聊得正欢。   虽说小世子整日好似无所事事,但到底是贵勋,上层的小道消息灵通得很,正好叶君书对这一方面不太了解,就听得津津有味。   我喝了杯酒,顺势想继续倒,想到阿玙念过的,酒喝多了伤身,便倒了两口,然后放着不动了。   嗯,阿玙的话要听。   “康亲王世子,你知道为什么抱病没来参加宴会吗?”小世子突然神神秘秘地低声问。   叶君书自是不知道。   放年假和同僚的联系基本不会在八卦上,都在联络感情去了。   李家人都不是八卦的性子,叶君书不特意去问的话,还真没人说这些八卦消息。   小世子悄声说道:“那家伙,偷偷胡同里豢养外室,被世子妃在外室那里直接拿了个现场,后来闹闹轰轰间,那家伙倒霉的被世子妃开了瓢,这段时间都不敢出门哈哈哈哈哈……”   小世子幸灾乐祸极了。   该啊!   让他当初那么嫌弃玙哥,宁可和个表里不一的哥儿结契,也不肯要玙哥!   还在外面到处说玙哥的坏话,真是报应不爽!   “还好玙哥没有和他结契,不然还不得郁闷死……”   叶君书本来还听得漫不经心的,突然听到阿玙的名字,眼神顿时一凝,而后定定看向小世子,“怎么回事?”   阿玙怎么突然和个豢养外室的那什么世子扯上关系了?   小世子顿时噼里啪啦解释一通,接着嘿嘿道,“要我说,得亏那家伙当初那么对玙哥避之不及,不然说不定玙哥都等不到你的出现呢!”   “当然,那家伙真是哪哪都比不上子舟哥你,你才是玙哥最好的归宿!”   小世子一手搭在叶君书肩膀上,笑嘻嘻地。   那是!叶君书心里冷哼一声,那是什么玩意儿,敢嫌弃他的阿玙!   还三心两意,包养外室,一听就不是良配,给阿玙提鞋都不配!   不过他倒没听说过这件事,叶君书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去会会这位世子,认真说来,还得感谢对方有眼无珠,才让他得了珍宝。   ……但这不是阿玙被嫌弃的理由,一想到阿玙曾经被人这么鄙弃,心里就超级不舒服。   就因为相貌上那点瑕疵,就让人憎恶,对阿玙太不公平了,而且阿玙还是为了守卫大夏才有了疤,不懂感恩也就罢了,还好意思恶意相向?   叶君书默默心疼一番,余光不经意撇到皇后身边的亲侍,瞬间将注意力集中过去。   那应该是亲侍之一尚岚,不知他出现在这里是何事,难道是阿玙那边出事了?   尚岚站在一边和一个太监说了几句话,就垂首等候在那里。   那个太监就悄声走到大总管宣德公公身边,耳语几句。   宣德公公表示知道后,没一会儿瞅了空隙就躬身和泰安帝低声说了几句。   泰安帝似是被扫了兴,表情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对宣德公公说了句话。   宣德公公得了令,恭敬鞠躬后悄无声息退下,没多久就走到尚岚面前,随后一同离开。   小世子也注意到了。   不过他拍拍叶君书的肩,示意他放心,“玙哥他们是不会吃亏的。”   叶君书哪里能放心,他一家子都在那边呢!   他有些坐立不安,十分担心阿玙和孩子们有没有受欺负。   不过他现在借故离席,也不好鲁莽去东苑那边,他在想能帮得上自己忙的人,数来数去还是小世子的身份更合适。   小世子亦十分好奇,想去凑个热闹。   不过他们离开过去的话,不大好,于是小世子招来身边一小太监,朝他嘱咐几句,随后就朝叶君书扬眉。   没多久,宣德公公就回来了,他朝泰安帝复命,低声说了一段话,泰安帝的面色从沉沉变舒展,随后开怀,他摆摆手,朝宣德公公说了几句话,就让他离开了。   叶君书没看清泰安帝说得什么,毕竟那是天子,叶君书哪好盯着对方看,这不是大不敬么?   不过余光瞥到的,气氛貌似不错,应当是无大事,叶君书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那边等着泰安帝回复的,众人看到宣德公公再次走来,心里大都挺激动,明老夫人犹甚。   宣德公公给各宫娘娘请了安。   夏侯珏就迫不及待地问:“父皇是不是要发李三他们?”   宣德公公但笑不语。   李皇后便道,“公公但说无妨。”   宣德公公这才道,“传陛下口谕,三公子难得有童趣,好好玩,小烟花管够。”   众人:“……”   很好,李皇后好歹还说些场面话,泰安帝这是明晃晃的偏袒了。   夏侯珏差点咬碎一口牙。   就连其他人也是心思各异。   把话带到,宣德公公就告退,回去泰安帝那边。   身为被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李玙神色自若。   不一会儿两大箱小烟花被抬上来,李玙让径哥儿给在场的孩子一人分两条,当然,径哥儿十分小心眼的略去小胖子明远航。   本来就是小孩子的事,泰安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他们再闹就没意思,于是各自散场。   孩子们继续开心地玩耍,除了明远航。   李玙见时间不早了,便朝李皇后告辞。   等李玙带着孩子们到宫门口,叶君书那边也散场了。   叶君书和李玙带着孩子回家时,叶君为和径哥儿还绘声绘色的讲宫廷发生的事。   叶君书听到他们并没有吃亏,就放心了。   不过他还是板起脸道,“来之前我是怎么嘱咐你们的?”天知道他听到事情真和阿玙他们有关时,自己有多担心。   “可是他欺负径哥儿!”叶君为嘟着嘴,“大哥不是说过,要保护好哥哥弟弟吗?”   “……”还敢顶嘴是吧?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场合。“你们哥么不是在附近吗?这个时候就要去找你们哥么做主,如果哥么不在,不还有七皇子吗?动手永远是最愚蠢的行为。”   就算想动手,也得长大有力气后再来啊!   丁点大,还老是跟比自己壮的人打架,这不是自己讨打吗?   径哥儿握着小拳头,“我才不怕!从明天起我要向哥么学习,变得好厉害,谁敢欺负我就打打打!”   叶君书直接一个指节敲过去,虽然不痛,但径哥儿还是迅速抱着头撅着嘴看叶君书。   叶君书笑骂一句,“等以后吃亏有你受的。”   径哥儿清脆脆地哼声,“才不会呢!”   ……   马车回到叶府,双胞胎已经呼呼大睡了。   毕竟时间太晚,早就过了孩子们的睡觉时间,而且今晚玩闹那么久,也费精力。   路哥儿牵着揉着眼睛的勤哥儿,朝叶君书和李玙道了声晚安,就回自己院子了。   叶君书和李玙一人抱一个,将孩子放进被窝里,安顿好后才回主院。   两人一起去泡了个热乎乎的澡。   当然还是分开的。   叶君书表示,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和阿玙来个鸳鸯浴的!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叶君书和李玙抱在一起,很快就暖和起来。   叶君书正想说睡吧,李玙就开口道:“子舟,你有没有给路哥儿看过?”   “路哥儿那脸……应该可以试试能不能淡去那些印子?”   李玙不太确定。   他这点疤都因没及时上药而留下,路哥儿他的脸也挺多年的了,不知道那些雪凝膏还有没有作用。   以前皇后娘娘给了他,他都压箱底了。   不过他又怕自己给这个会让路哥儿多想,觉得自己嫌弃他的脸……   面对孩子,李玙不得不谨慎些。   叶君书:“……”啊,他好像忘了和阿玙说,路哥儿脸上的疤是能淡掉的……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叶君书撑着头透着朦胧的光线, 看李玙认真的侧脸,阿玙和他们是一家人了,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瞒着阿玙才对。   他想了想, 缓缓说道:“阿玙, 跟你说件事儿……”   李玙扭头看他, 表示在听。   叶君书组织了下语言,然后从当年的明二说起。   当年明二的死,和叶君书脱不了干系,这点李玙是知道的。   而且那时候, 还是李玙帮他扫了尾,才没让明家查到他头上来。   李玙当年只以为是因为明二害死了叶君书的朋友, 还打过孩子的主意,才让他下决心弄死他的。   路哥儿及时突发恶疾,他也只是疑惑一瞬,然后归结于他们运气好, 没想到是叶君书想出来的办法。   李玙听完叶君书的话,没有被隐瞒的愤怒,反而是满满的心疼,路哥儿从小就受那么多罪,难怪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   心疼过后,李玙就是开心了,他自己也受容貌毁容所带来的困扰, 只是自己承受力强大,不在乎罢了。   路哥儿还小,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才正要开始,如果是真毁容就太可惜了。   李玙自然不想路哥儿承受他受过的流言蜚语。   “那路哥儿现在还是以前的想法吗?”   路哥儿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可见当年的事给他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   李玙听了叶君书的诉说,知道了路哥儿的想法。   以叶家和李家如今的地位,要护住路哥儿还是绰绰有余。   但显然这不是主要问题,路哥儿他自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他们身为亲人,除了从旁边慢慢劝解,消去他的心理阴影,不能强制的对他。   叶君书一直以来都是觉得愧疚的,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没能力,没能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   相   或许在孩子们眼里,当年的无助已经深深刻在了心底,不然他们也不会轻易接纳李玙,还对李玙如此崇拜和喜爱。   在很多人眼里,李玙气势太足,一点儿也没有哥儿的样子,不会娇滴滴的说软话,整个人硬邦邦的。   但偏偏就是这样,给孩子们带来了安全感,本能的向他依赖靠近。   叶君书叹息道,“先这么着吧,改日你探探路哥儿的口风。”   路哥儿一天不点头,叶君书他们也不能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玙郑重地接下任务,“你放心,我会和路哥儿好好谈谈的。”   叶君书靠过去亲了一口,目光炯炯的看着李玙,有个人一起分担的感觉真好。   很多事叶君书压在心底无人倾诉,都快得抑郁症了。因为他是老大,所以他必须无时无刻挺直腰身,张开手撑起一片天为孩子们遮风挡雨,让他们依靠。   可是他只是个普通人,偶尔也会觉得累的,似乎某个瞬间,一件小事都会突然将他压垮。   而如今有阿玙在身边,他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很晚了,先睡吧。”   叶君书应声,躺回去刚闭眼准备睡,脑子里突然窜出个想法,然后猛地睁开眼,“阿玙!”   李玙差点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叶君书紧紧盯着李玙,“那个康亲王世子,你觉得怎么样?”   毕竟差一点就结契的人,叶君书小小的吃醋,也想知道阿玙心里怎么想的。   李玙疑惑,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对康亲王世子没什么印象,让他谈感想,还真有点为难。   叶君书一看李玙这表情,心里一乐,那点小吃醋就散了。   他一把半抱住李玙,两人紧紧靠近,“很晚了,睡觉吧!”   李玙茫然一瞬,不解叶君书突然又不问了,那他还要不要回答?纠结片刻,听到叶君书的呼吸开始平缓,李玙便自动认为,子舟这是不要回答了,于是也不想了,闭眼睡觉。   今年过年,倒不像以前那么清闲,走了寥寥几个亲友后就一家人去外面玩耍或是自己在家里吃好喝好。   从初一到十四,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的,除了李玙那边的亲戚,叶君书这边的上司同僚和朋友,另外就是老师以前的旧友。   老师上次来京将他们介绍给叶君书后,往后的交情就得靠他来维持了,所以今天去上门拜访,明儿个出去聚个会,真是忙得团团转。   不过叶君书特地空出了十五这一天,陪陪家人。   所以这日他们在天还未暗的时候,就一家人出门去聚福楼吃大餐。   等晚膳用得差不多,外面也热闹起来了。   身边已经有几个孩子在,叶君书和李玙是无法过个二人世界的,所以也无所谓人多人少了。   叶君书特地邀请李小叔和温毕华一道参与。   李长川仍在恢复中,就没出来凑这个热闹。   双胞胎此时已经坐不住了,他们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小表情丰富的,但看叶君书和李玙都慢里斯条的,又忍住了冲出去的动作。   叶君书心里好笑,又不是第一年参加,有必要那么急吗?不过小孩子都爱凑热闹,倒是可以理解。   叶君书道:“好了,我们出去吧。”   孩子们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往外跑,打开门冲出去时,还不忘回头催促道,“大哥哥么快点呀!”   李玙让护卫迅速跟上孩子们,这个时候人多眼杂,孩子是一定要看好的。   叶君书和李玙还有李宏英、温毕华他们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随。   李宏英时隔二十几年再次看到上京的元宵盛会,心里更是复杂。   遥想当年,他还是个雄姿英发的弱冠之年,如今,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他感觉自己已走向日薄西山。   记忆中的上京盛会,早已模糊不清,但他可以感受到,今日的元宵佳节,比二十多年前更加鲜活,充满繁华热闹。   物非,人也非了。   “小叔,你还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什么时候回边关呢?他们明日就销假正式上差了,叶君书只能趁这个时候问问。   李宏英此次回京述职,说来年后也差不多了,他迟早要回边关继续镇守。   就不知这次会停留多久。   叶君书估摸着,兵权归属还未彻底定下来之前,李小叔应该不会那么快离开,只是不知小叔是怎么想的。   李宏英道,“陛下尚未发话,我什么时候离开还不定。”如果陛下还没有所决定,恐不会轻易放他离京。   叶君书点点头。   以大舅兄的恢复情况,再过几天就能下地做些复健了。   毕竟这么多年未走路,大腿的肌肉总会有些萎缩,得慢慢复健锻炼起来。   也许不用一个月,大舅兄就能短时间站立了。   到那时,应该会有所结果。   叶君书注意到温毕华,又笑问,“毕华,你的人生大事是不是该考虑了?”   温毕华比自己还大呢!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在这个早婚的年代,他认识的好多都晚婚了。   叶君书有了夫郎,也开始关心好友的人生大事了。   温毕华嘿嘿傻笑充楞。   家里人以为他伤心了都不敢提这事了,没想到在外面反而被好友戳心。   其实他也想成亲啦!   只是奈何没对象啊!   叶君书下意识就想说,我给你介绍个啊!但是又想到,嗯,他不认识其他哥儿啊……   至于阿玙,他不爱在后宅混,也没有好哥儿介绍,想想便罢了。   “玙哥,子舟哥。”   在这种盛大的节日里,虽然人很多,但也很容易撞上熟人。   叶君书他们刚逛没多久,就听到熟悉的喊声。   他们循声望过去,看到的是一身富家少爷公子打扮的七皇子夏侯宣璟,还有五殿下夏侯玢。   李玙的目光在夏侯玢身上顿了顿,随后移开,看向夏侯宣璟。   夏侯宣璟看到李玙他们很是高兴,他走过去时脚步都轻快不少。   李玙问,“怎么出来了?”他往四周看一圈,发现明里暗里的护卫不少,便放心了点。   夏侯宣璟道:“我央了父……父亲和阿姆,他们就让我出来玩了。”   在外面,言行举止还是需要多多注意,夏侯宣璟的目光看到从后头走过来在不远处站着的夏侯玢,又补充道:“还有五哥。”   听夏侯宣璟提到自己,夏侯玢往前几步,喊了声玙哥,便垂头不说话了。   李玙观人之多,到底不放心他们自己玩,便道,“我们一起吧。”   “好!”夏侯宣璟立马应道,然后就高兴地站在一旁不动了。   虽然夏侯宣璟只是个小少年,但到底是个君,他们是臣,所以叶君书他们称呼为五公子和七少爷。   夏侯玢安静地跟在一边,好似没有存在一般。   夏侯宣璟随叶君书他们干走一会儿,就忍不住问:“玙哥,小为和径哥儿他们呢?”   夏侯宣璟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忍不住找小伙伴了。   他们窜得太快,这会儿叶君书他们都不知道此时那群孩子溜哪儿去了。   不过应该是在前面差不远的地方。   夏侯宣璟听了后,直接随意吩咐一个护卫去前面找孩子们的踪迹,自己对李玙道,“玙哥,子舟哥,李将军,那我先去找小为他们了。”   李玙点头。   叶君书嘱咐道,“注意安全。”   “嗯。”   估计是他们真没走远,前去找人的护卫刚离开一会儿,就回来了。   然后夏侯宣璟就迅速往前走了。   夏侯玢见夏侯宣璟就这么离开,还无措了一会儿,下意识想跟上去。   李玙就淡淡道,“五公子就和我们一起走吧。”他怕夏侯宣璟和孩子们玩开就忘了夏侯玢,到时候走散了就不好了。   毕竟是夏侯宣璟带出来的,他的安全需要注意,李玙自然义不容辞的接下重任,避免节外生枝。   夏侯玢惊异的看了李玙一眼,他以为,李玙知道自己的心意,不会想自己和叶君书多接触的……   夏侯玢下意识看叶君书一眼,却看到叶君书目光温柔的看着李玙,好似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夏侯玢低下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那么难过了……   温毕华却是一眼就注意到这个像只小动物般一听到声音就一惊一乍的五公子。   李玙不爱说话,叶君书不好搭话,更别说李小叔了。   夏侯玢默默的跟随着,显得更加孤苦伶仃了,于是他落一步和夏侯玢聊天。   “还记得我吗?”   夏侯玢看温毕华一眼,还是没说话。   温毕华已经知道他腼腆内向的性子,所以并不觉得自己受冷落,继续搭话,“你为什么总是低着头啊?”   能让李玙也喊一声五公子的,家世应该不错才对,只是人看着怎么比他还不自信怯弱呢?   瞧他,身边好友个个比他还厉害,他还在科举之路苦苦挣扎,茂林和子舟已经大展拳脚了……自己也不自卑啊!   温毕华哔哩吧啦说了一大堆话,也没得一句回应。   他默默头,真是内向过头了,然后越挫越勇。   当意外到来的时候,那是谁也想不到,前面不知是发生什么,突然很多人往后涌,闹哄哄乱糟糟的。   其他不明就里的人见其他人这样,也茫茫然的跟着往后跑。   叶君书停在原地时,还被人群推搡着不由自主往后随着人流走。   变故一发生的时候,叶君书就下意识抓住李玙的手,两人牢牢抓着没放,就没被冲散。   不过叶君书却是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注意其他人的存在。   他的孩子们,都在前面!   叶君书和李玙连忙逆着人流艰难地往前走。   叶君书左右张望,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不时还听到尖叫怒骂的嘈杂声。   路哥儿几个还是孩子,隐没在人群里根本看不见!   叶君书抓着李玙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小山!路哥儿……”   李玙紧紧回握叶君书的手,安抚道,“子舟,你别急,他们身边有护卫在,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叶君书和李玙还是迅速往前挤,企图寻找到孩子们的踪迹。   叶君书心急如焚,场面那么混乱,人一摔倒就很难爬起来了。   公众场合一旦发生事故,死伤最多的不是事故原因,而是踩踏。   孩子还那么小,万一和护卫们冲散了……   叶君书不敢想象其后果。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山……路哥儿……小为……”   叶君书的喊声在一片嘈杂尖叫声中并不清晰, 但他还是执着地大声喊,企图得到回应。   叶君书陷入自责。   元宵灯会人这么多,一旦出事故就容易混乱。   他就应该让孩子们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这样一旦无论什么意外, 他都能及时在孩子身边……   如今这样的变乱, 找人更是难上加难, 更别说他家孩子都还是豆丁,只是大了点型号而已,但混在人群里,一样是被淹没的份。   前方迎面挤来从身边而过的人不知怎的失去平衡, 眼看就要倒下。   对方的眼神一阵惊恐,张着嘴喊都喊不出声来。   叶君书不经意看到了, 随手拉了一把,待对方站稳后就不管了,继续和李玙往前挤,四处张望。   还不时低下头看地上, 孩子们这么小,如果跑不及……   那人真是险象环生,如果他摔地上,即使不死也得费废了半条命。   被救的人终于回过神,正想道谢, 不过他自己却被推推搡搡的往前移,他回头一看,那个随手拉他一把的人已经不见人影。   “大哥!是大哥!”   叶君书正焦急的四顾, 突然就听到径哥儿带着哭腔的喊声。   声音在闹哄哄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模糊和断断续续。   叶君书停下脚步,左右张望,差点以为是错觉。   更加声嘶力竭的喊声传过来,还是几个孩子一起的,越来越清晰,然后李玙道,“在上面。”   叶君书抬头一看,双胞胎一人一个被小世子和小山抱在手上,他们正朝着叶君书他们使劲挥舞手臂。   叶君书连忙挤开人潮,等挤过汹涌的人群,才进了对面的酒楼。   酒楼里亦是满满当当全是人,要穿过几乎无空隙的大堂还真又是一个挑战。   叶君书不忘护着李玙在前面开路,等上到二楼,好不容易才相对少点人,不过也只是相对。   “大哥!大哥!我们在这儿!”小山站在包厢的门口,叶君为坐在小山的脖子上,两只小手挥舞,极为激动。   二楼外面很多是护卫,看到叶君书和李玙的出现,连忙让出一条通道,两人快步走过去,很快进了包厢,关上门。   “大哥!大哥!”   径哥儿一看到一开始,就张着双手扑过来,抱着叶君书的大腿,小脸委屈巴巴的。   叶君书弯腰抱起径哥儿,摸摸他的小手小脸,冰凉冰凉的,心疼极了,他拍拍径哥儿的背,再看一看,数一数,一二三四五都完好的站在这里,没有受到伤害。   叶君书紧绷的心弦顿时松下来,感觉自己一阵虚脱,差点腿软得站不住脚。   还好都没有事,虚惊一场。   径哥儿抱着叶君书的脖子,眼睛红通通的,“大哥……”径哥儿眼泪叭叭地掉,小鼻子一吸一吸的。   叶君为仰头对叶君书道,“径哥儿被吓到了。”   径哥儿哭得更加委屈了,真的好可怕啊!他差点被吃掉啦!   径哥儿一想起方才恐怖可怕的画面,小身子瑟瑟抖了一下。   叶君书立马拍拍他发背,柔声哄道:“径哥儿不哭,大哥在,别怕没事了……”   李玙摸摸叶君为的头,无声安抚。   叶君书一个个看过去,“你们没被吓到吧?”   路哥儿摇头,虽然有点心有余悸,但是也只是惊了一下,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勤哥儿一手抓着路哥儿,一手抓着南承和,他也很想和大哥抱抱,但是他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所以勤哥儿即使眼馋也是乖乖站在一旁。   等径哥儿的情绪缓和一点了,叶君书方问叶君山,“小山,怎么回事?”   “大哥,是这样的……”叶君山是有些自责的,他离径哥儿不远,但却没及时反应过来保护径哥儿,自己也惊了下,真是白费了在军营训练那么久,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经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叶君书和李玙总算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孩子们看到有动物杂耍,跑去前头看热闹了。   没想到那条大腿粗长的蟒蛇突然失控,直接张着血盆大口朝径哥儿咬过来。   那蛇头距离径哥儿才几公分,幸好被一护卫反应及时,直接一脚踢开,然后围观的一些公子哥儿吓得尖叫往后跑,围观的百姓也被惊到,怕蟒蛇发狂吃人,推推搡搡的往后逃。气氛一被感染,后面不明就里的人也跟着往后跑了。   然后混乱越来越大,整个花街都乱了起来。   等叶君书他们发现,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小世子和七皇子的护卫是以保护小主子为第一任务,局面刚混乱起来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撤离,双胞胎被人高马大的护卫抱着离开,勤哥儿被南承和抱着跟着跑。   小世子也是护着路哥儿撤离,七皇子被一众护卫环护着,更加无恙。   等进了酒楼包厢,就彻底安全了。   叶家几个孩子才没因此受到伤害。   他们从窗口往下一看,整条街已经闹哄哄的,百姓都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跑,气氛最会感染人,无知才最让人恐惧,很多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疯了似的拼命推搡,只为跑前面一点。   七皇子和小世子一行人看得直皱眉,但是这么大的混乱,他们这边的人不足以去平息,且侍卫们的要责是保护主子的安全,这个时候更不能离开主子爷四周。   只能靠府尹派士兵来平息混乱了。   这个元宵灯节,应当会有士兵巡逻才对。   叶君书听得直揪心,还好都没事,真是险象环生,差一点他家小哥儿就受伤了。   小世子昂首挺胸地道,“子舟哥放心,我将路哥儿还有孩子们保护得很好,没有受伤!”   叶君书多看小世子两眼,不过好歹有小世子的人在,孩子们才多了一重保障,至于小世子怎么和孩子们一起行动了这件事,就不计较了。   叶君书感激道:“谢谢!”   小世子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应该的。”   叶君书看向七皇子道:“也谢谢七皇子对弟弟们的保护。”   如果不是七皇子和小世子的护卫在,路哥儿他们也不会及时脱离混乱现场站在这里,完好无损。   他们虽然也有护卫在旁,但乱起来的时候不一定能及时护住孩子们,护卫还是越多越好。   七皇子回道:“不客气。”   这时听到外面传来大声呵斥的声音,叶君书等人往窗外一看,下面已经出动军队了,叶君书还看到熟人,廖副尉。   没多久,局面就被控制起来,百姓们不再到处乱跑。   不过却是有在混乱中被踩踏重伤的伤者被陆续抬走。   一些认出人的亲友,在一旁呼天抢地。   一领将粗着嗓子吼道:“散了!都散了!”   出了这样的事,灯会自然举行不下去。   下面的军队在疏散百姓。   叶君书问李玙:“你要下去看看吗?”   李玙摇头,“不必。”明日廖副尉会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不需要他出面。   径哥儿原本抱着叶君书的脖子,他看向李玙,突然朝李玙伸出手,“哥么,抱抱……”   李玙自然不会拒绝,他当即就上前,将径哥儿抱过来,略带笨拙僵硬的顺顺径哥儿的背部。   径哥儿亲昵的用冰凉的小脸蹭蹭李玙的脸。   软软的带着奶香的触感,让李玙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的气息很快就柔和下来,心也软了。   叶君为一看叶君书的双手空下来了,连忙扒着叶君书,自己也要抱。   他刚刚可是让了弟弟的,弟弟吓到了!他也受惊了啊!本来他也可以让哥么抱抱他的,但是他自诩已经是小爷们了,哪能让哥么抱呢?   不过大哥就不同了,大哥是大爷们!他这个小爷们是可以让大爷们抱抱的。   叶君书便一把将叶君为捞起来。   叶君为稳稳地坐在叶君书的臂弯里,然后就不闹了。   叶君书对李玙道:“我们回去吧。”孩子们受这么一遭罪,回去得压压惊,免得吓病了。   听说小孩儿的魂轻,一受惊吓就容易丢魂儿。   李玙自然赞同,见下面的秩序已经恢复,便准备回府。   鉴于刚才夏侯宣璟和小世子都帮了他们忙,叶君书关心道,“七皇子,小世子,你们也回家吧。”   夏侯宣璟自然要回宫,出了这种事,那些护卫也是要请求他回去的,免得泰安帝生气,到时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夏侯宣璟被扰了兴致,对回宫并不排斥,因此直接应声。   不过——   夏侯宣璟左右看看,“五哥呢?”怎么这会儿了还没见五哥的踪影?   叶君书:“……”   李玙:“……”   他们都太担心孩子了,所以都没注意到原本和他们同行的人有没有和他们一起……   也许大概可能……还在原地?   夏侯宣璟见叶君书神色不自然,便问道:“你们走散了?”   叶君书一看,不止五殿下不见了,连温毕华也没见到人,想来都走散了。   还有李叔……   不过有李叔在,应该没事吧?   毕竟是皇家殿下,即使再不受宠,如果他出了事,叶君书也得不了好。   因此他道,“我回去找找。”   李玙亦皱眉道,“一起。”五殿下走丢,他也有责任。   不把人找回来,他心里亦过意不去。   夏侯宣璟深知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走丢也正常,心里也有些担忧,不过倒不会因此而将错怪在叶君书他们身上。   在夏侯宣璟心里,李玙比夏侯玢还更重要。   夏侯宣璟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人多力量大,尽早找到人为好,免得多生事故。   小世子左右看看,然后举起手道,“我也一起?”还可以和路哥儿他们多待一会儿,那很好啊!   李玙想了想,没拒绝,于是他道,“麻烦你们了。”   而后夏侯宣璟和小世子各自吩咐自己的护卫,马上出去寻人,只留三四个在旁随身保护。   李玙的人手全派出去了。   叶君书和李玙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群人一同出去寻找。   找到人了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希望五殿下没出什么事。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叶君书和李玙一行人急急忙出去, 没多久就遇上前来维护秩序的廖副尉。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膀大腰圆的矮胖官员正焦急地和廖副尉说着什么,肥脑门上一层汗。观其官服,应当是负责维护京城治安的京兆尹了。   元宵灯会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京兆尹难辞其咎, 他的的失责肯定会被追究。   混乱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都没有及时出来平息, 最后还是廖副尉出面带兵来恢复秩序。   期间受伤的人员和不幸踩踏逝世的百姓都尚在统计中,待全部伤员都安置好后,廖副尉这边不管了,有京兆尹这边接手收尾。   廖副尉看到混乱后的惨状, 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和京兆尹说。   他着人去找京兆尹时,正娇侍美宠在怀船上游河看花灯。   好不容易找着人的手下还被阻拦了下, 说是不能扰了大人的兴致,后面说上话了,还以为只是件小事。   等发现事态严重了,才火急火燎的带兵过来。   而这个时候, 廖副尉已经把事态控制住,将百姓疏散了。   如果让京兆尹来平息混乱,死伤肯定更多。   廖副尉和京兆尹看到他们,主动上前打招呼,而后给七皇子行礼。   七皇子挺直腰板, 严肃地说了声,“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京兆尹看到七皇子, 大冷的天额头脸上的汗冒得更多了。   虽然七皇子还只是个孩子,但到底占了个嫡和皇字,万一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对他更不利了。   他腆着脸正要拍拍马屁,夏侯宣璟就略略抬手,阻止他说话:“大人不必顾忌本皇子,尽快安抚好百姓。”夏侯宣璟的声音虽然尚稚嫩,但尽显皇家威仪。   京兆尹用宽大的衣袖抹抹汗,一边应“是。”   他此时更要戴罪立功,七皇子都这么说了,自然亲自去收尾才好。   京兆尹告退离开。   廖副尉见方才一行人行事匆匆,十几个护卫到处散开,似乎在寻找什么,便问道:“可是需要我帮忙?”   叶君书道:“我们和五殿下走散了。”   刚才的场面太过混乱,走丢很正常,廖副尉随即吩咐几个侍卫去寻人。   叶君书想了想,问:“有看到李叔吗?”   李叔当时应该也在的。   叶君书太过心系孩子,也没注意到他们什么时候走散的。   只记得要牵着李玙的手……   廖副尉道:“将军在前面不远,往前走一段应该可以遇到。”   廖副尉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道:“下官赶到时,将军正在一旁救护忙乱中摔倒的百姓。”   如果不是将军,恐怕伤亡会更重。   当时的情况太过惊险,一般人哪敢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救人。一个不慎,就会成为被踩踏的一员。   廖副尉满是敬佩。   叶君书等人听了,心里稍稍放心,李叔既然还能去帮助百姓,说明五殿下的确无事。   不过还是得亲眼见到才能彻底放心。   廖副尉在知道李将军原本是和五殿下还有叶君书他们一起,只是不小心走散了,便道:“将军没特意和我说这事。不过想来五殿下不会有碍。”   夏侯宣璟离开时,还是留了几个护卫给夏侯玢的,叶君书他们走得急,那些护并没有跟上来,想来还是在夏侯玢身边。   叶君书一行人很快就看到李宏英,他正从一个店铺门口出来,上面写着济世堂,一看就知道这是药铺。   李宏英看到一行人,并不显得意外,他看了一圈叶家几个孩子,没看到有受伤的迹象,心里默默放心。   “小叔。”   他们还没开口询问,李宏英就先一步说道:“五殿下在里面。”   不会真受伤了吧?   叶君书心里一惊,然后迅速想好该怎么向泰安帝请罪了。   李宏英又补充道:“五殿下没事。”有事的是别人。   哦,五殿下没事就好,叶君书刚想松口气,这口气松到一半瞬间提起来,五殿下没事,有事的是谁?不会是毕华吧??!   叶君书快步走进去。   药铺里面有很多伤患,药铺的大夫和学徒都忙着看伤上药。   叶君书一行人进来时,见个个都完好无伤的,只当是那些伤员的家属,便不再关注。   他们现在忙得团团转,连上前询问招待都时间都没有。   叶君书在大堂环顾一圈,李玙直接对叶君书道:“里面。”   叶君书往里一瞅,看到右边用布遮住的小门,然后直接从那里进去。   他们人太多,最后进去里面的只有叶君书、李玙和七皇子。   嗯,还有叶君书夫夫手上抱着的双胞胎。   药铺里面的格局不小,还有个院子,地面很空,没有花草树木,估计平时是用来晒药材的。   院子四周是一条回廊,回廊边上一间间房间,想来是类似病房的地方,用来招待特殊病患的。   他们走在廊上,闻到的都是淡淡的药材味儿。   叶君书几人穿过走廊,然后就直接走到门口守着护卫的房间门口。   护卫看到叶君书一行人,连忙行礼,夏侯宣璟叫了声起后,就直接进去。   房门是大开的,叶君书等人进去时,还能听到温毕华不停地安慰人的声音。   “五公子,您就别哭了啊,我真的没事儿!刚大夫不也说了,我只要静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就生龙活虎了!真的!我一点儿也不痛!”   叶君书一看温毕华正趴在简陋的木床上,夏侯玢坐在一旁,眼睛红彤彤的看着温毕华。   温毕华的脸色虽然有点苍白,两只手用纱布包着,似乎很严重,不过看着还算精神。   夏侯玢明显哭过很久,眼睛又红又肿。   叶君书几人进来时,看也没看一眼,只一味看着温毕华,目光悲伤,好似温毕华快要死去一般。   温毕华看到叶君书几人,宛如看到救星,他蹭地坐起来,“子舟你们没事吧!”   叶君书还没回答,夏侯玢就急忙俯身过去将温毕华使劲往床上压,“大夫说你不能有大动作,得静养。”   夏侯玢说话声音小小的,还带着鼻音,但是却难得的带着坚定,不让温毕华再起来。   温毕华瞅瞅那双红红的兔子眼,还真怕他再次哭的,于是乖乖趴着。   再看叶君书和李玙手里各抱着一个孩子,面上并无其他神色,便知孩子们都没事了。   不然这个把弟弟当儿子养的叶君书,早就炸了。   叶君书走到床边,目光往温毕华和夏侯玢身上转一圈,随后歉意道:“毕华,你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抱歉,我们太担心孩子了,才一时没注意到你们。”   温毕华下意识想摆手,但看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夏侯玢,见他看到自己的双手,又有掉眼泪的趋势。   刚抬起的手又乖乖放回去,他爽朗一笑,“孩子们要紧,我也没啥事,就被踩了几脚而已,多亏了李叔。”   一旁是夏侯玢顿时眼中挂泪,内疚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温大哥就不会受伤了……”他果然是个累赘,什么事都做不好,还尽会拖累别人……   温毕华一看到他的眼泪,顿时一阵头皮发麻,他苦着脸道:“我真没事儿,别再哭了……”   叶君书见温毕华一脸焦急笨拙的安慰夏侯玢,心里意味深长。   夏侯宣璟已经听了一旁护卫的低声回禀,知道温毕华现在是夏侯玢的救命恩人,上前郑重道谢:“多谢温少爷救了五哥,大恩必定重谢。”   温毕华浑身不自在,“不客气。”保护哥儿不是应该的吗?怎么个个都好像他做了多大的事一样,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温毕华觉得这位五公子真是太单纯了,原本对他爱答不理的,机缘巧合救了他一次,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如果有心人想骗他,那是一骗一个准,如果有人别有心机的接近他,稍微对他好点,说不得就对别人掏心掏肺了,真是傻乎乎的。   温毕华暗暗觉得,他应该提醒一下叶君书,让他夫郎多关注一下五公子身边有没有心怀叵测之人。   对方救了自己五哥,怎么也得表达一下关心,夏侯宣璟问候一番温毕华的伤势,再三确定他真没什么事后,才作罢。   不过心里却是记下了,回去和父皇姆后说一声,好好赏赐一番。   李玙看夏侯宣璟兄弟俩一眼,淡淡道:“你们该回去了。”既然人已找到,就不好继续在宫外停留。   陛下和皇后知道后一定会担心的。   夏侯宣璟看时间确实不早,而且估计元宵盛会发生拥挤踩踏的事已经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实在不宜再在外面逗留。   他便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夏侯宣璟看看双胞胎,温声道, “小为,径哥儿,有空我再来找你们玩儿。”   径哥儿虽然双手抱着叶君书不放,不过还是乖乖探出小脸,“璟哥哥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儿。”   叶君为点头应承。   “五哥。”   夏侯宣璟看向夏侯玢,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回宫。   夏侯玢迟疑了下,看向温毕华,嘴唇动了动,不过还是不敢提出异议,垂下头走到夏侯宣璟身边。   夏侯宣璟向叶君书一行人告辞后,就带着夏侯玢以及一众护卫离开。   温毕华伸长脖子往外看了又看,叶君书挑眉,“别看了,人走远了。”   “真走远了?”温毕华再三确认。   叶君书点头,他玩味一笑,正想揶揄一下好友桃花盛开,谁知下一刻温毕华就夸张地呼口气,随即哎哟哎呀的,“痛死爷了!”   为了不让那个爱哭鬼担心,他装得云淡风轻的,装得好痛苦,他浑身都痛啊!   叶君书:“……”   “不是说没事吗?”敢情前面都是装的?叶君书换个手单手抱径哥儿,坐到一旁。   温毕华白他一眼,“你试试被人踩上几脚?我都被踩吐血了!”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疼,都被踩内伤了!   当时乱起来后,温毕华看到叶君书和李玙拼命往前挤,下意识就想追上去,但看到站在原地吓得花容月色茫然无措的夏侯玢,一时间大英雄勇气涌上来,他当即护在夏侯玢身边,拍胸口说要保护他。   认识的人都不在身边,温毕华是唯一一个算是熟悉的了,夏侯玢不自觉依赖起他。   两人一起被人群推得不由自主往后走。   场面越来越混乱时,前面还有人摔倒,温毕华眼睁睁看着无数人的脚从那人身上踩过去,想站也站不起来。   若不是李宏英冒着生命危险将那人捞起扛起来,估计会被活活踩死。保护夏侯珏护卫被失去理智的百姓冲散,努力想靠近夏侯玢都不得。   夏侯玢被这个多陌生人推搡,整个人都是懵的,不知被谁狠狠推了一下,夏侯玢失去平衡就摔倒,他下意识叫一声。   离夏侯玢最近的温毕华看到,没多想就扑过去将他保护起来,用身体将他牢牢护好。   怕他被挤压到,温毕华还努力用手撑起一个空间。   其后果自不必说,手被踩的从剧痛到失去知觉,背部被踩了几脚,直接踩到内伤,喷了口血出来。   吓得在下方的夏侯玢直哭。   幸亏李宏英和那些护卫及时赶到,不然温毕华真以为自己会被活活踩死。   不过他双手只是看着严重,并没有骨折骨断什么的,内伤也不是很严重,养个一两个月就好了,并不影响他什么。   叶君书轻轻拍拍温毕华,“幸亏有你。”不然五殿下万一被踩伤,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在好兄弟面前,温毕华自然不装了,皱着脸哎哟哎呀的,生怕叶君书不知道自己有多疼。   然后视线不经意看到几步远站着的李玙。   温毕华:“……”   他顿时闭了嘴,面色涨红,弟夫郎一不说话,就好似没存在感似的,他以为这里只有子舟和叶君为呢……   他顿时一本正经地,“让弟夫郎见笑了。”   叶君书忍俊不禁。   径哥儿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李玙道:“无妨。”随后抱着径哥儿先一步出去了。   叶君为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温毕华的手,问道:“温哥哥,你的手好肿啊!”包得跟馒头似的,看起来就好痛啊!他以前贪玩,被砸到手,红肿了一根小指头就痛得他哭了好久呢!   温毕华顿时伸出两只手,寻求安慰道:“当然啊,温哥哥好痛啊!小为给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叶君为一脸鄙视道:“温哥哥骗三岁小孩呢!就算呼呼还是会痛的,还是乖乖上药吧,好了就不痛了。”   温毕华:“……”所以说,爷儿就是不如小哥儿讨喜,就算是个小孩,也是不讨喜的。   温毕华啪地躺床上,心如死灰般。   叶君书哭笑不得,都一身伤了还不忘耍宝,真是!   “好了,咱们也不占别人位置了,养伤这段时间,就住在我家吧,方便照顾。”   说到底,温毕华受伤和他也有关系,叶君书觉得他该负起责任,让他养好伤为止。   而且这期间温毕华的功课不能落下,后年就要开春就要开始科举考试,算一算,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月的时间不练字不写文章,会落后很多。   书法一天不练,或许没什么,但若十天半个月不练,很难找回感觉。   叶君书现在即使已经做官了,每日的书法练习写文章都不曾落下,每天晚上都是在书房写小半个时辰才回房。   温毕华一听,顿时精神一振,“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温毕华不想回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学业问题,而是他怕自己一身伤回去,徒让家里人担心受怕。   如果在叶君书那里养伤,起码可以瞒得十天半个月的,到时他都好得差不多了。   “不打扰。”   叶君书说着的同时,几个家丁抬着个类似担架的东西进来。   “你现在不宜动作太大,就这么回去吧。”   温毕华自然不会逞强。   自己躺倒担架里,让人抬回叶府。   叶君书他们也该回去了。   回到叶府,南容已经请好大夫,看了几个孩子,给开了副安神药,让他们都喝了后,就让他们去休息了。   夜里不放心孩子,尤其是径哥儿,受到的惊吓最重,叶君书和李玙都担心他会做噩梦,所以今晚李玙去陪径哥儿睡觉,叶君书陪叶君为了。   本来叶君书的想法四个人一起睡的,反正他们的床够大,睡两个孩子更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个提议让李玙否决了。   七岁后孩子们就要有爷儿哥儿的意识,哪怕至亲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一起睡这么亲密的事,自然是不能做的。   而双胞胎已经八岁了。   叶君书只好委委屈屈的接受李玙的安排。   第二天孩子们就活蹦乱跳了,丝毫没被昨晚的事情影响,径哥儿被自家亲亲哥么抱着睡了一晚,无比香甜,连噩梦都没做,跟别说吓病发热了。   对于叶家来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家里多了个伤患。   不过对于朝廷来说,这才刚刚开始。   新年的最后一天,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不得不说对于朝廷和百姓们来讲,挺晦气的。   开年上朝第一天,泰安帝就摔了折子。   “……死十一人,重伤二十八人,轻伤四十七人!还是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出这种事!试问你们,该如何对百姓交待!”   京兆尹跪在朝堂中间,伏地告罪:“陛下恕罪,是下官之过……”京兆尹认罪一番,说道后面,忍不住辩解道,“实在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下官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赶过去了,可是悲剧也已经酿成。   引起混乱的罪魁祸首,那些杂耍动物已经全部处决,不过那些杂耍人狡猾,已经趁乱逃走……” 他们便是想缉拿归案,也无从找起。   而且只有半个晚上的时间,他们也不够时间内找人。   京兆尹昨晚一晚未眠,自认已经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混账!”泰安帝怒极,“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原本安安静静生怕惹火烧身的百官顿时道:“陛下息怒。”   一旁的江阁老亦出列,冷声对京兆尹道:“元宵灯会乃大夏一盛大节日,必然人潮拥挤。而人一多,本就容易出乱。   你身为京兆尹,负责的是京城的治安维护,面对这些盛事,更不能有丝毫懈怠。   分明是你疏忽职守,没有提前做好预防准备,现场管理不力,当意外发生时,应对处置不当,方酿成如此后果!”   一旁的御史亦跳出来谴责道:“江阁老说得没错,如果不是京兆尹失责,也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当重罪处罚,方能安抚百姓。”   一个文官出列道:“陛下,京兆尹失责,但威武军却是逾矩了,廖副尉未得陛下命令,没有虎符指令,擅自调动军队出营,无视军规,亦枉顾朝廷的威严,当一并处罚,以儆效尤。”   “非也!”另一官员出列反驳,“是威武军及时出现平息混乱,方没有铸成更坏的后果,威武军此乃大功一件,怎么是错呢?”   “无规矩不成方圆,威武军号称令行禁止,如今却是擅自行动,是为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   文武百官顿时吵成一团。   泰安帝的眉头皱得死紧,神情更是不悦。   一旁的太监得了令,高声道:“安静!”   吵吵闹闹的声音一顿,文武百官顿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恭恭敬敬地,好似方才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人不是自己。   泰安帝朝百官锐利地扫视一眼,随后问李宏英,“李爱卿,你怎么看?”   李宏英出列,恭敬地道:“启禀陛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威武军出营营救百姓,平息混乱,臣相信廖将军的判断。不过……”   李宏英话锋一转,“威武军的确是无令出营,挑衅军威,对朝廷大不敬,威武军任凭陛下处置。”   本来将士出军营,并无太大的问题。   但谁让这里的天子脚下呢?京城之地,本来就敏感。   如果廖副尉只领了十几二十个士兵还好,偏偏他带了一支军队出去,虽然这样迅速平息了混乱,但从另一方面,也挑衅了君威。   京城地带,可不是威武军的地盘,还有御林军、京兆尹等人在呢!   威武军插手了这事,虽然是好意,但也触犯了禁忌。   李宏英后面听了廖副尉的解释,心里也认同他的做法。   事情在一发生的时候,廖副尉看到时并没有插手的想法,但是他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京兆尹的人出现。   眼看混乱越来越大,受害者越来越多,廖副尉就忍不下去了,直接让人快马加鞭去威武军营拉一支军队出来,迅速解决。   等他们将动乱平息下来,京兆尹才带人出现。   这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众所周知,这位京兆尹是靠裙带关系坐上去的,但是无能到这个地步,着实让人看不过眼。   这样的人,朝廷又怎会放心将京城的治安交给他?   因此到最后,泰安帝道,“威武军救治百姓有功,擅离职守为过,功过相抵。至于京兆尹……”   泰安帝的声音冷下来,“失责不作为,造成百姓死伤过众,即刻起罢黜京兆尹一职,剥夺功名,罚白银千两,以抚伤亡百姓之家。”   被罢黜不说,还被剥夺功名,这代表着他以后再也不能入朝为官了啊!   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京兆尹下意识看向他的亲家,谁知对方好似不认识自己一样。   昨晚混乱死伤众多,为给百姓一个交代,他这个京兆尹就是最好的交代。泰安帝已经决意要给他治罪,其他官员自然不敢在泰安帝盛怒时拔老虎须。   他这是被放弃了……   京兆尹顿时瘫软在地……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夏侯玢再次从灰暗睡梦中醒过来时, 抱着被子呆坐半晌,只觉得卧房清冷空旷。   偌大的宫殿更是冰冷,了然无趣。   他坐了半晌,才有宫侍进来。   “五殿下, 可是要起来?”   夏侯玢微微点头, 而后掀开被子走下床。   他在宫中默默无闻的, 性格使然,也没个说得上话的心腹,只有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贴身宫侍稍微说得几句话。   对他来说皇宫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他却没有能力挣脱牢笼, 只能一天天不抱希望的醒来。   夏侯玢木然的下床,一旁的宫侍喋喋不休:“殿下今日想着什么类型的衣装?前儿皇后娘娘送来一批春装, 今日阳光正暖,殿下不如穿冰蓝色那套?正衬殿下的好皮肤呢!”   五殿下也到了结契的年纪,是该打扮起来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边, 穿着老气沉沉的衣服,五殿下正是大好的年纪,应该穿得光鲜亮丽些。   夏侯玢对衣着没要求,他们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了。   宫侍如今对他态度热情异常,不过是最近父皇和姆后因为元宵灯会那晚受惊的事表示了关心, 赏赐了几次东西下来。   宫里的那些太监宫侍见风使舵,对他就恭敬许多了。   看,以前不管他穿什么都没人说话, 现在就这么积极热情了。   夏侯玢心里颇觉无味。   皇后娘娘今日对五殿下关心非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五殿下挑选夫君了。   五殿下去请安,说不得就眼前一亮了呢!   五殿下没提出异议,宫侍便让人送来一套冰蓝的上好丝绸衣饰,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头上戴着羊脂玉发簪,与其交相辉映,衬得夏侯玢的肌肤更加白皙。   宫侍赞道:“殿下很好看。”   夏侯玢微微扯了下唇。   说实话,夏侯玢的相貌不错,只不过性子比较怯弱,平时在公众场合都是低着头,很少有存在感。   估计在很多官家夫人的印象里,只知道有五殿下这么一个人,连他的相貌都记不住。   宫侍在一旁絮絮叨叨。   夏侯玢思绪翻飞,不自觉就飞到宫墙外。   不知道那个温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夏侯玢想起自己被护在身下时,那时他都吓傻了,只知道哭,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发现自己突然觉得很有安全感,觉得很安心。   这还是第一次让他觉得踏实。   回想起他对他说会保护他,让他别怕……   他们曾经还如此贴近……   夏侯玢默默红了脸。   至于曾经让他记挂,觉得能让他脱离泥沼的叶君书,早就让他抛在了脑外,夏侯玢现在心里只有温毕华了。   温毕华还是第一个给了他安全感的爷儿……   “四殿下不日就结契,接下来就只有五殿下您到了结契的年纪,嫔主人言轻微,无法为殿下您的亲事做主,殿下还需多多讨皇后娘娘的欢心,这样才会对您的亲事更上心。”   “最近您和七皇子走得近,娘娘亦是看在眼里,如果七皇子为您说句好话……”   夏侯玢听了宫侍的话,心里更加排斥。   好似他和七弟走近是别有心机一样。   但实际上,是七弟主动和他走近的,夏侯玢不知怎么拒绝,就屡次跟着七弟一起了。   他只是……很想出去看看而已……   皇后娘娘如今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他是七弟带出宫去才受到惊吓的。出于补偿的心理……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再出宫看看。   不知道温少爷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夏侯玢在宫侍的陪同下,前往皇后的宫殿去请安。   前去给皇后请安的,除了夏侯玢,还有几个较小的皇弟。   夏侯珏的婚期愈近,最近在备结契的事。   夏侯玢见今日夏侯珏没来,默默松口气。   其他皇弟跟夏侯玢打了声招呼,就各自站一旁跟窃窃私语了。   夏侯玢和其他皇弟不亲近,独独落在一旁,倒觉轻松。   李皇后并不是苛刻之人,不会天天都要后宫嫔妃和皇子们去给他请安。   基本上逢初一十五就一起来请个安,嫔妃们错开时间,其他时间随意。   夏侯玢最近来皇后这边来得勤快,李皇后明着开口让他常来,他不知如何拒绝,就天天来请安了。   见过李皇后,其他皇子很快就告退,留夏侯玢在殿里。   这几天夏侯玢在皇后这边,并不只是单纯的陪伴聊天,皇后让他跟在尚岚身边,学习处理宫务。   为此夏侯玢是十分感激的,他到了这个年纪,该学习如何掌家,有皇后在一旁指点,那是再好不过。   另一方面,夏侯玢有事做,也不觉得待在皇后这边不自在了。   夏侯玢待了一整天,临到傍晚才让离开。   他带着宫侍往自己宫殿走,经过御花园时,刚好以上从上书房回来的夏侯宣璟。   夏侯玢瞬间双眼一亮,他快步走过去,“七弟!”   夏侯宣璟停下脚步,回喊一声,“五哥。”   夏侯玢在夏侯宣璟面前停下,兴奋过后,又有些无措一般,他干巴巴地问,“下课啦?”   夏侯宣璟“嗯”一声,“五哥可是准备回去休息?”   夏侯玢点了几次头,看着夏侯宣璟欲言又止。   夏侯宣璟心里无奈,他主动开口,“五哥可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七弟,你什么时候出宫?能不能带我一起?”夏侯玢终于鼓足勇气一股脑问出声,接着急促的喘口气。   夏侯宣璟看了看一口气说完话就低下头的夏侯玢,道,“五哥,我暂且不能出宫了。”   夏侯玢惊诧地抬头,眸子微微瞪大,不能出宫了?!   夏侯宣璟道:“姆后禁了足,这段时间不能出宫了。”   虽然是虚惊一场。   但这是也让李皇后心有戚戚。   在李皇后这段时间紧张的情况下,夏侯宣璟是没什么机会再出宫的。   元宵灯会那晚的混乱,虽然看起来是意外,但是难免让人不多想。   会不会是有人想借机生事,除掉某些人呢?   要知道当时的情况,七皇子可是刚好在那里,在事发中心的现场,如果不是撤离得及时,云小世子的护卫也在,他们第一时间脱离混乱之地,后果不可想象。   而且那天那些杂耍人遍寻不着。   这不得不让人更多想了。   李皇后就剩这么一个孩子,若是他出了半点差池,岂不是要疯?   夏侯玢闻言,失望的哦一声。   双手不自觉搅起来。   那他岂不是没机会出去了……   夏侯宣璟见状,思考了下,道:“不如你去和姆后说说你想出宫的原因,只要合理,姆后不会拒绝的。”   姆后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他觉得如果五哥亲自开口的话,姆后不会拒绝。   夏侯玢迟疑了下,想到由他自己去说的话,有些为难,和七弟说这些话就用尽了他的勇气,再对姆后说,夏侯玢突然就胆怯了。   他说不出口。   夏侯宣璟其实对他这个自小怯弱的五哥没什么印象,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有恶感。注意到他,还是因为夏侯宣璟不经意看到,他这个五哥对玙哥的夫君抱有心思。   夏侯宣璟虽然只有十二三岁,但自小在宫中长大,哪里看不出来夏侯玢的小心思?   当时玙哥好不容易看中个人,愿意结契,不会再孤独终老,夏侯宣璟和李皇后一样,容不得任何人破坏。   所以那段时间夏侯宣璟特意多关注他。   免得让他破坏。   不过接触多了,夏侯宣璟对这位五哥慢慢有了些好感,虽然他极为看不过夏侯玢敏感内敛的性子,一点皇家威仪都没有,走路也是瑟瑟缩缩的,但起码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哪怕是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长大,哪怕从小就被夏侯珏欺压,但还能保持一颗纯善的心,单凭这一点,比夏侯珏好了不知一星半点。   即使对叶君书抱有好感,做的最大的事也只是对李玙说出了他的心思,连对叶君书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夏侯宣璟更倾向于他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对叶君书好感是有,但也仅限于好感。   如果他真的很喜欢叶君书,哪能看着叶君书和李玙结契?   他伤心迷茫,恐怕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的一种无措。   堂堂一个皇家殿下,活到夏侯玢这种程度的,还真是奇葩至极。   但也能理解。   从小夏侯玢就是不受宠的,性子使然,哪怕被欺负了也只是默默掉泪,不知道告状,一声不吭的。   夏侯珏自小性子就是个跋扈霸道的,从小没少带头气压他。   也就李玙在宫里那些年,他撞到会看不过眼帮一把。   夏侯玢就默默跟在李玙身边了。   只是李玙不爱说话,性子冷淡,夏侯玢也是内向得一天说不了几句的,所以感情也不深。   不过后来没几年,李大元帅父子战亡,李玙出宫在李府守孝。此后再也没在皇宫住。只是可以随意进出宫。   夏侯宣璟觉得夏侯玢这样的性子十分吃亏,如果将来是和侯府世家子结契,恐怕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但若是指给小门小户的,未免太过埋汰。   夏侯宣璟觉得夏侯玢这样的性格可以适当改变一下,起码,自己想要什么,就大方说出来。不说出口,谁知道?   夏侯宣璟的话到此为止,他告辞道:“五哥,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他还有很多功课要做,而且还有去问候一下姆后。   夏侯玢点头,小小的说了声:“七弟慢走。”   目送夏侯宣璟离开后,夏侯玢一个人默默纠结半晌。   最终想要出去的想法战胜心中的胆怯,他磨磨蹭蹭的从落日时分挪到天色暗下宫灯点起,才从御花园挪到皇后的殿前。   看着那灯火辉煌规模宏大的宫殿,夏侯玢累积那么久的勇气,顿时泄了,夏侯玢的脚不自觉在地上轻轻挪动,还是鼓不起抬脚的勇气。   都已经这么晚了,要不他明天再来吧……   这时,李皇后的贴身宫侍尚岚从里头走出来,走到夏侯玢面前,行了礼,随后恭敬道:“五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夏侯玢一听,这下子自己不用纠结了,皇后的命令他不敢不从,于是只好默默跟着尚岚进殿。   李皇后已经换下一身轻便的衣裳,他处理完公务,难得放松,正悠闲看下面刚送上来的新款簪子手镯。   见夏侯玢进来,不等他行礼,便招手温声道:“过来。”   夏侯玢便走过去。   “玢哥儿看看,喜欢哪些?”   夏侯玢扫了一眼,轻声道:“都很好看。”姆后问他喜欢哪些,他哪能真去挑看呢?这不是明着向姆后要东西吗?   李皇后笑看他一眼,接着道:“既然都好看,那就拿回去换着戴吧。”   这话一出,夏侯玢瞬间变了脸,他惶恐道:“姆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李皇后笑着安抚道:“姆后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姆后年纪大了,不适合戴这些簪子,我留着也没用。”   “姆后一点儿也不老……”只是夏侯玢嘴拙,好话都说的磕磕绊绊的,哪里说得过李皇后。   李皇后直接让人拿好盒子,只等夏侯玢离开时一并带回去。   李皇后看夏侯玢难为情的模样,就问:“玢哥儿,可是有事?”   夏侯玢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看向李皇后温和的脸庞,心里紧张得砰砰跳,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   实际上,夏侯玢的声音李皇后根本没听见,就只是嘴唇动了动,如果不是李皇后知道他的目的,他也猜不出来夏侯玢说的什么。   夏侯宣璟回来时已经和李皇后提过了。   这已经是夏侯玢的极限。   李皇后并不为难,反而带着鼓励,“你想出宫?”   夏侯玢的面色涨得通红,他艰难地点头,两手绞着。   李皇后的声音愈发温柔,“为何想出宫?”   夏侯玢观察李皇后的神情,见他并无怒意,心下稍定,胆子大了点,“我想去探望一下救命恩人……”   在夏侯玢心里,温毕华已经是他的救命恩人了。自那晚离开,夏侯玢就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他现在伤势恢复得如何。   没有亲眼见过,他在宫里,日夜牵肠。   这是夏侯玢第一次说出自己的请求,就算不合规矩,李皇后也不打算反对。   以前李皇后没怎么关注过夏侯玢,印象中只觉得他太过内向寡言了,除了请安和家宴,很少在其他场合见面。   如今关注多了,李皇后倒觉得,夏侯玢的性子内敛过头了,连那些世家哥儿都比不过。   堂堂一个皇家殿下,一点儿自信都没有,见人总是下意识低头,这个习惯可不好。   而且夏侯玢已经到了结契的年纪。   李皇后从年前就在开始默默挑选适婚青年,尽管夏侯玢再没存在感,那也是一位殿下。   他的姆妃亦是个没什么主见的,皇后问他的意见,全是但凭娘娘做主。李皇后便作罢,自己来挑选了。   毕竟他身为嫡姆,这是他的责任。   只是夏侯玢的性子,实在太难选到合适的。   即便这几年为李玙挑选夫君时将京城上下的青年才俊都调查过,也没有挑到合适的。   万一挑到个不好的,夏侯玢受了欺负,恐怕也是默默忍受,不会进宫找皇后做主。   如果遇上个胆大心黑的,夏侯玢被蹉跎致死他们恐怕都无法及时得到消息。   即使有老实敦厚的青年才俊,但家里乱七八糟的太多,夫家长辈不好相与的,也不予考虑。   既要找个家世好的,家庭简单长辈和睦,人也老实善良的,哪有那么容易。   李皇后都头痛死了。   后来年关将近,很多事忙起来,李皇后索性先将这事放一边,然后忙起年节的事。   元宵灯会的事传到他耳朵里,李皇后听闻夏侯玢是被一个青年救了,还特地赐了上好的药材过去,同时那个青年的信息传到他面前。   听闻这是叶君书的好友,所谓物以类聚,人品方面还是信得过。   而且人还未结契。   家世在李皇后眼里有些不打眼,自然比不上京城的侯门世家。但也不错了,温家是雍州城的士族之一,底蕴颇深。   温毕华是温家当家的嫡次子,将来不用继承温家,相对来说没那么复杂。   如果夏侯玢和温家结契,温家必定是供着夏侯玢的,这样一来夏侯玢就不用受委屈。   温家虽说有些复杂,但是如果夏侯玢与之结契,势必会分家,和主家划分开来,这样对夏侯玢就没什么影响。   而观夏侯玢,已然有春心萌动的迹象。   温毕华的年纪有些大了,但在李皇后眼里,这不是问题。   唯一一个缺点就是,温毕华只是个举人,在李皇后看来,这功名有些低了。   不过没关系,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看看这个人适不适合夏侯玢,听闻他十分用功,准备参加下一次科考,就看到时能走到哪一步。   如果连进士都考不上,那就更配不上皇家殿下了。   反正夏侯玢现在年纪也不大,一两年还是等得起,就看看到时怎么样。   李皇后心里的想法自然不会为外人所觉。   在夏侯玢来找他,鼓起勇气说想出宫探望救命恩人后,李皇后衡量了下,就答应了。   不过他道:“玙哥儿明日就会进宫,到时你和玙哥儿一起出宫去吧。”据他所知,那个温毕华,这会儿正在叶府养伤。   有玙哥儿在,李皇后倒不担心其他问题。   李皇后自然会随时注意夏侯玢的状态,不会那么频繁让他出宫接触外男,免得到时情根深种。   此次不让他出去,恐怕会更加记挂,这不是李皇后乐见的。   “是!”夏侯玢喜出望外,连连说道:“谢谢姆后!”   李皇后摆摆手,“下去准备吧。”到时他自会让人去喊人。   “是!”   夏侯玢满心喜悦的回到自己的宫殿,迫不及待等明天的到来。   远在叶府的叶君书可不知道他们家将要迎来贵客。   元宵后叶君书和李玙各自上差。   从第一天起叶君书就陷入繁忙期。   可以说每个部门都是差不多,忙忙碌碌的。   不过叶君书还是抽出时间来关注踩踏事件的后续。   叶君书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直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按理来说,元宵灯会这样的盛会,像杂耍动物这样容易失误的表演应当是限制的。   元宵当晚的节目基本上是猜灯谜对对联放花灯等这些活动,即使有杂耍表演,那也是人来表演而不是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庞大动物。   尤其后面混乱中,那些动物找到被解决了,但人却是再没有踪迹。   叶君书听了孩子们和其他在场人的描述,并没有找到有对应特征的人,恐怕是乔装改扮过的。   怎么看都像是有预谋。   可惜李家让人去查,却没查到有任何蛛丝马迹。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叶君书也自己想方设法打听了下,同样没查出什么。   不是叶君书有被害妄想症,他总觉得这事是冲着他来的。   若是他得罪的人,叶君书只想到明家的人很有可能这么做。   叶君书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恐怕这是明家给他的一个警告。如果他的弟弟们在混乱中出了事,最痛苦的是他,而且这样深刻的教训,恐怕会让他痛苦一生。   只是明家为了报复他,枉顾那么多百姓的性命,真是枉为人。   十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谁不无辜?   明家的行事未免太过狠辣恶毒。   可是叶君书再愤恨,此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事情做得太干净了。   李玙也觉得事情不简单,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只好默默加强对孩子们的保护。   这一切都是猜测,但叶君书和李玙都不敢粗心大意。   朝廷最终以剥去京兆尹的乌纱帽为结束,无辜伤亡者也得到朝廷的抚恤。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温毕华待在叶家,除了有许多书看,其他时间还挺无聊。   叶君书每天早出晚归,自己根本没多少和叶君书聊天的时间。   其他孩子上学的上学,去军营的去军营,最终还是留了他一个人。   但是没办法,他这个样子不适合出门,需要静养。   只是无聊得浑身不自在,客院的院子被他走了无数圈,连哪里有蚂蚁窝他都知道了。   正严肃的思考着有什么可以自娱自乐的活动时,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温毕华顿时精神一振,满心欢喜的前去迎接。   然后就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小哭包?   温毕华的双眼亮了亮,但想到他的身份,眼神顿时暗了暗。   待他们走到一定距离,笨拙的行了个礼,“见过五殿下。”   然后憨憨的笑着喊了李玙一声弟夫郎。   夏侯玢见到温毕华,小脸顿漾起笑容,“温大哥!”   他受伤后的第二天,不但有太医亲自前来给他看伤,只在传说中的皇帝皇后竟给了赏赐下来。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那个他拼命护着的小哭包五公子,竟然是殿下!   温毕华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万般滋味无法诉说,唯一的倾诉对象,忙得一天见不到人影。   温毕华憋着憋着,默默憋回去了。   如今又看到夏侯玢,那种感觉再次升了起来。   夏侯玢第一时间就注意温毕华的双手,依然白布缠着,不过和他上次看到的对比,消下去一点点,没有那么恐怖了。   夏侯玢连忙将自己找到的最好的消肿止痛药膏拿出来,“温大哥,这个是止痛药,你的手和身体还痛吗?涂涂这个就不痛了,很有效的。”   “多谢五殿下。”   温毕华偷偷瞅一眼夏侯玢,看他小脸巴巴的,终是不忍拒绝。   夏侯玢见温毕华接受了,笑得眯起了眼。   温毕华清咳一声,“殿下怎么有空出宫来?”   夏侯玢回道,“我想来看看你,姆后就让我来了。”   “哦……”温毕华情不自禁露出个笑容,或许皇后娘娘不排斥五殿下和自己接触?   夏侯玢不明所以,也傻乎乎的露出个笑。   “对了,殿下没那么快回去吧?”   “下钥前回宫就可以了。”夏侯玢轻声细语的。   “我带你去玩个好玩的,游乐场知道不?”温毕华厚脸皮拿叶府的东西献殷勤。   “听说过。”据说是叶大人发明出来的,夏侯玢并没亲眼见过,此时听温毕华的描述,更是勾起好奇心。   待见到实物时,更引夏侯玢惊呼,好神奇的东西,怎么创造出来的?   看着都好有趣啊!   随后温毕华怂恿:“是吧?很好玩的,你也去试试?”   夏侯玢明显意动,但还是迟疑,“……这不太好吧……我都这么大了……”   “你不大啊,不怕,我也去玩过,很好玩的!”   “真的吗?”   “真的,不骗你!”   “那……那我就玩一会儿……”   “好,先玩这个!”   “嗯……”   李玙:“……”   他其实一直都在,或许是存在感太弱,被遗忘了?   没两天,宫里就有了大喜事。   四殿下夏侯珏的喜宴终于到来了。   身为皇家哥儿,还是贵妃之子,明丞相的外甥儿,夏侯珏的红妆十里,羡煞众人。   似乎是为了特地压过李玙结契时的盛况,夏侯珏的契礼亦是寻了许多珍奇异宝。   而且抬数比李玙多了十几抬,超出了最高规制。   虽然有些不合理,但是皇家大喜,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更何况,这个规制,只是约定俗成,并不代表不能打破。   所以大家只是私下嘀咕几句,更多的还是艳羡。   夏侯珏看来远比传闻还受宠嘛!   看皇家多舍得,给了那么多契礼。   大家想想深觉有理,夏侯珏毕竟是盛宠多年的明贵妃之子,哪怕性子太过跋扈,行事冲动无脑,一样是个受宠的殿下。   不少世家深觉后悔,他们应该多争取一下,说不定他们就能和皇家联姻了,这等喜事落在他们身上,怎么都不算亏。   邓鸿远此时真是春风得意。   四殿下虽性子有些骄傲,但那是皇家殿下,情有可原,而他和四殿下结契,不止和明家绑在一起,更加深了和大皇子的联系   自从的成为四殿下的未婚夫君后,明显就受到了重视。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而四殿下,比李玙年轻,长得好看,和叶君书相比,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因此,邓鸿远看叶君书顺眼多了,他亲自写了喜帖,好让他亲眼看看,自己如何实力碾压他。   叶君书和李玙都在受邀行列,虽然他们的关系不大对付,但是毕竟互相都是认识的。   叶君书和邓鸿远是同榜进士,李玙和四殿下从小就认识。   如果没被邀请还能有理由不去,但既然受邀了,自然要走上这么一趟。   不过到底气场不和,叶君书和李玙待得浑身不自在,坐到有人退场了,自己也跟着告辞了。   热热闹闹的喜事之后,视线回到朝堂。   京兆尹这个官位虚位以待。   然而百官却不是关注京兆尹会由谁接任。   朝廷的目光纷纷放在李长川身上。   李宏英回京已经好几个月,威武军最终由谁掌控,该有个结果了。而此时,李长川虽然仍不见任何外人,但他双腿快要痊愈的消息却是如雪花般飞进各方耳里,愈演愈烈。   即便很多人一直以来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此时此刻,原本的几分轻信,变成七八分。   或许,李家从哪里找来神医治腿了。   然而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看到李长川走着来上朝的时候,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别人目瞪口呆。   腿都残了那么多年,竟然还真能治好?!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即使再不敢置信, 李长川的的确确站在了这里,不是被抬着的,也没有人搀扶,亦没有拄拐, 真真切切的立在那里。   且走路的姿势与常人无异。   李长川这是哪里找来的神医?这效果, 不亚于传说中的活死人肉白骨。   他们怎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医术高明的神医?   在消息没传出来之前, 他们完全没收到风声!   李长川穿着一身麒麟朝服,更衬得他气势如虹。   几年的病痛折磨没有折戟他的锐气,反而将他打磨得锋芒尽敛。   李长川气息平和,即便万众瞩目, 亦泰然自若。   他站在殿前等候传召上朝时,几个交好多年的武将上前, 激动难掩,不停的道喜称好。   其他官员亦上前道个喜,不管心里如何想法,面上都是真诚祝贺。   李长川态度谦和的一一回应。   没有人不怕死, 不怕病痛,官员们纷纷围上去,明里暗里打听神医是何人,求帮忙引荐之类的。   李长川亦大方回答,没有隐瞒, 他能好转,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当然, 弟夫功不可没。   只不过就算李长川说了实话,估计也没多少人相信就是了。   叶君书一个跟医术完全沾不上关系的人,怎么可能懂这些?至于医治的薛老,前面几年都对李长川的双腿束手无策,总不可能突然灵光一闪就妙手回春了吧?   大皇子夏侯宣玳心里说不出的愤懑,李长川这个已经废了多年的人,眼看再也构不成威胁。   没想到还能再次跳出来碍眼。   不过那又如何?   看到一旁的李宏英,夏侯宣玳不由冷笑,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眼下的威武军已经不再是李长川能随意掌控的。   他迫不及待想看,李家这对叔侄争斗起来。   表面再和谐友好,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夏侯宣玳不信他们不会撕破脸。   威武军能乱起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多时太监前来传召上朝,百官按品级序立,依次入殿。   刚在殿上站定不久,泰安帝就大笑着走上御座。   百官整齐划一地跪地高喊:“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泰安帝四平八稳的坐下来,手微微抬起,“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站起,垂首立定。   泰安帝尤为开怀,尤其看到李长川长身鹤立的模样,动容道:“长川这些年辛苦了!”   自李长川的双腿有痊愈希望后,泰安帝就时刻关注着,下面随时有人报告动态。   但一直都是只闻消息,未亲眼见过。   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   泰安帝总的还说,是希望李长川能康复的,他一起势,整个朝廷的局面都要变动一番。   于公于私,泰安帝是喜闻乐见的。   李长川亦有几分激动,他俯身行了个大礼,“回陛下,臣,不辛苦。”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大夏没有你,便是损失一大将,幸亏上天厚待!”   “谢陛下关心,臣今日得以康复,全凭陛下关切厚爱,如不是陛下殷殷切切关怀备至,臣今日恐无法再次站在这里。”   夏侯宣玳笑着恭贺道:“恭喜父皇重得良将,李大元帅在,大夏的城池更会固若金汤。”   其他官员亦是恭维不已。   李长川再次回归,颓势转兴势,再者还有个越来越入眼的叶君书……李家这是要起复了啊!   “哈哈哈……”泰安帝更是高兴。   今日朝会,有两大朝廷关注的事。   第一件就是李长川双腿痊愈,重新站在朝堂上。   第二件则是京城京兆尹的职位仍虚位以待,这个职位说起来也是个香饽饽,但也是个不讨好的。   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众多。   一个招牌砸下来,不是官员就是爵位在身的。   有时候京兆尹也是难做。   一个不慎得罪人也有可能。毕竟纨绔子弟不少,京兆尹没点后台,也奈何不了这些人。   不过好歹是个实差。各方势力私底下动作不断,有心人都在走关系,想让这个馅饼砸在自己头上。   吏部推选上来的候选人,选谁都有反对的人,吵吵闹闹的无法达成统一意见。   泰安帝不知是心中已有成算还是其他,也不急着定下人选,继续将职位空出来。   既然暂时无法达成一致,此桩略过不提。   官员们又挑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争论一番。   待告一段落,泰安帝就道:“众爱卿可还有要事?”   场面一静,官员们垂首。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至于被觊觎已久的威武军,当事人李长川在,他们谁敢第一个出头说该让李长川交出兵权?   这么多年李长川废了双腿他们都没能奈他何,现在更不可能了。   夏侯宣玳摸不准泰安帝的心思,李长川断腿这么多年,兵权还是牢牢握在他手里,此时他已经痊愈,恐更加难以撬出来。   恐怕这事就这样了。   不过李宏英这边的人恐怕不会甘心,但是一直没人站出来说话,恐怕因为两边都是李家的人,一时不好对峙。   表面上李家叔侄亲密无比,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妄动。   夏侯宣玳心思转动,什么时候他们去添一把火,将矛盾激发出来。   夏侯宣玳等不及看,到时乱成一团的威武军。   这时候站在武将最前列的李长川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有要奏。”   李长川一发声,各种明里暗里的视线投在他身上,心思浮动。   泰安帝的眉毛动了动,“哦?爱卿请说。”   李长川衣摆一掀,稳稳半跪,腰板挺直。   “陛下对臣寄予厚望,将威武军交付于臣,命臣带领其御外敌护疆土,臣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然这四年来,臣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无所作为,臣有负皇恩……”   李长川沉声道,“我朝人才济济,能人众多,臣能力有限,恐不能服众。故恳请陛下,收回兵权,撤去臣大元帅之责。”   李长川此话一出,官员们一阵哗然,当即有官员出列激动道:“元帅多年来呕心沥血,领兵打仗战无不胜,智勇双全,当得大元帅之位!”   “此言差矣!所谓仗可以千日不打,兵不可一日不练,元帅离开军营多年,恐无法再胜任……”   “如今元帅已经痊愈,自可……”   刚安静没一会儿的朝堂瞬间又吵起来。   泰安帝目光幽深,面色看不出情绪。   李长川掀起一阵惊浪后,就不再言语,垂首等待泰安帝的回应。   泰安帝对此没发表意见。   眼看官员争论得愈发激烈,一些火气重的文臣武将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泰安帝眉毛一跳,随后摆摆手,一旁的太监瞬间会意,高声喊道:“退朝!”   泰安帝站起身,伴着整齐的“恭送陛下”声,离开朝堂。   夏侯宣玳面色复杂的看李长川一眼。   李长川未到而立,正是壮志凌云之际,还曾手握重权。   如今却是利落的将手中权利交出去。   他们不相信,李长川会心甘情愿。   他们之所以倾向于揣测两李会争斗起来。   不过是推己及人。   换做是他们,肯定会不愿意将权利交付出去。实权,对于一个爷们来说,其重要性无法衡量。   是人都会有野心。   亲父子兄弟尚且有为争权夺利反目成仇的时候,更别说只是叔侄。   他们还在心里暗自幸灾乐祸等着看李家内斗这场好戏。   结果人家告诉他们,呵呵,没戏。   所有内部矛盾都已自己解决啦!   不少官员满脸复杂。   李长川可不管心思百转的官员们,他和李宏英等武将们一起往外走。   没走几步,就有太监前来道,“元帅请留步,陛下有请。”   李长川停下脚步,让其他官员不必等他,随后自己随着太监前往御书房。   太监领李长川到御书房门口,让李长川自己进去,然后就站在门口守着。   李长川迈步进去。   他心里颇为感慨,哪怕是御书房,他也好几年没来过了。   现在的模样似乎和记忆中无多大变化。   泰安帝坐在御座前。   李长川走到泰安帝下方,准备行礼,泰安帝直接抬手免礼。   他让一旁的太监送上一把椅子,示意李长川坐下。   李长川谢过,便坐了上去。   他虽然已经能行走自如,但还是不能久站。朝会上,李长川就已经隐隐感觉不适,但他意志坚韧,没人看得出异常。   而且,走着站着的滋味,太好了!   泰安帝看着李长川,温声道:“长川,威武军乃是你父子一起带领训练出来的,所向披靡。如今你的伤已痊愈,威武军再次交给你,朕才放心。”   “陛下,威武军对大夏忠心耿耿,无论终将谁来领导,陛下亦能高枕无忧,我朝人才济济,比臣优秀良将甚多。”   泰安帝的目光不甚赞同。   在他心里,没有哪位大将比得上长川,战神,可没那么容易被拉下神坛。   李长川这几年即使远在京城,却依然牢牢把控威武军大权,只要他想,就不会被动摇。如不是李长川在背后推动,李宏英亦没那么快建立起足以和李长川相媲的威望。   当然,李宏英不差,雄韬伟略都有,确实是一良将,而且也是李家人。   即使没有李长川,假以时日也会有出头之日。   但毕竟比不过李长川。   李长川明白泰安帝的意思,他面带苦涩,“陛下,臣能再次站起来,已经是大幸,臣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了。”   毕竟耽误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后遗症。   泰安帝曾经让太医院所有人都为李长川的双腿诊治过,当初有多严重,泰安帝是知道的。泰安帝瞬间想了很多,神色动容,“没有办法医好了吗?”   泰安帝知道李长川能医治的真相,知道确实没有神医这么一个人。   李长川摇头,神色却没有一丝阴霾,他坦然道:“臣已经很知足。” 无论能不能彻底痊愈他也不会再上战场。   李家已经准备让李家小叔接替元帅之位,这些年来一直为此做准备,如今已是水到渠成。只不过这个时间点刚好李长川双腿痊愈,泰安帝态度不明。   如果李长川这个元帅再回到军中,现元帅和准元帅都在军中……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道理都是一样的,如果李长川回去军中,威武军一定会动荡不安,小叔的威望愈甚,他三四年未在军中,在军中可以说已经成为过去式,即使仍有传说,但比起如日中天的小叔,已是显颓之势。   如果两人相争,是对家喜闻乐见的,他们自损势力,是最愚蠢的行为。所以,李长川即使完全治好了腿,也不会再回到军中。否则,小叔这些年的努力,会功亏一篑。   泰安帝再三确认李长川的确不再适合上战场后,他叹了口气,似是惋惜。   不过这样也好,他亦担忧精锐之军因此分裂,实力减弱。   泰安帝清楚,外族虎视眈眈,不敢轻易来犯,就是因为有威武军在震慑。   一旦威武军动乱,则有可能被趁虚而入。   这不是泰安帝乐意看见的。   只是可惜长川了……   李长川却是坦然一笑,他道:“听闻陛下正在和商队合作海外贸易……”   泰安帝闻言,抬眼正视他半晌,看到李长川眼里似是燃烧着的火焰,眉峰一动,随后哈哈大笑。   他现在对海外的事十分好奇,尤其听叶君书描述过,海外还有很多无主的土地。是爷们都有征服的野心,他可以带着自己的亲信,投入做一个商队,为大夏带来巨额的财富宝藏。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宏英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回边关。   自李长川上朝第一天, 和泰安帝友好密谈一番后,没两天就雷厉风行的连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是收回李长川手中兵权,撤去大元帅一职。   还不管这道圣旨如何震惊朝野,紧接着下发第二道圣旨。   任命李宏英为大元帅, 正式掌威武军军队, 驻守边塞。   一场兵权交接刚引起一点波澜, 就迅速平息下去。   不少人期待的李家分裂这场戏最终还是没有上演,以李长川主动退贤的方式和平解决。   叶君书并不意外有此结果。   大舅兄是个聪明人,如何做才是对李家最有利,心里明白得很。   而看大舅兄近日的表现, 似乎是对海外世界产生了兴趣。   自大舅兄对海外之事产生好奇,经常明里暗里的朝他打听了解, 还找了很多相关书籍看后,叶君书就心有所感。   等事情告一段落,大舅兄确定了将朝海外开拓。   他暗道一句果然。   大舅兄果然对海外产生了兴趣。   不过这个消息目前只有他们李家内部还有泰安帝知道,暂时未传出去。   叶君书仔细琢磨了下, 这对大舅兄来说,未尝不是个好出路。   人生还那么长,既然大舅兄不会再待在军营再上战场,总要找点事情做。   以前是双腿束缚了他,现在的话, 大舅兄自然不会甘心整日无所事事的困在上京。   大舅兄看中了海外世界,叶君书是万分支持的。   大舅兄这么厉害,说不定还真能发现新大陆, 称霸海外世界呢!   而且,李长川手里没了兵权,泰安帝对他的忌惮就几乎没有了。   即便李家人还掌着兵权,但毕竟不再是李长川,那点忌惮可以忽略不计。   泰安帝虽然一直防备李家,但从来就没有质疑过李家的忠心,如此矛盾,却是事实,这是身为帝王的悲哀。   如今李长川虽无兵权,但他还是镇国侯,帝王的盛宠比往日更胜。   假日时日,李长川将再次成为帝王的利刃,为大夏开疆扩土。   自叶君书和叶君昊的朝阳商队和泰安帝达成协议,今年刚过,由朝阳商队组织发起的多商队合作,由军队保驾护航的远渡重洋,第一次开启。   叶君书收到的最后回信是在一个月前,叶君昊将他那边的信息写在密信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踏上征途。   幸运的话,一年半载就能回来,不过两三年甚至更长时间也有可能。   叶君书对海外的世界也很感兴趣,如果不是家里孩子太小,他放心不下,还真有出去闯荡的冲动。   是男人都有征服世界轰轰烈烈的宏愿,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满世界冒险闯荡,他亦是蠢蠢欲动。   但是叶君书心有牵挂,自然无法去实现。   有得必有失,叶君书看得很开,有阿玙陪在身边,一起养娃儿,亦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话说大舅兄如果是出海,恐怕不仅仅是贸易那么简单。   具体是什么,叶君书能猜着几分,对此他是喜闻乐见的。   这事总体对大夏来说,利大于弊。   相信大舅兄心有成算。   只不过大舅兄的双腿……   海上湿气重,恐怕对他的双腿不利。   叶君书对此表示担忧。   李玙亦是忧心自家大哥的身体,但是大哥下了决心,谁劝阻也没用。   更何况,大哥除了军营,再没有比海外更好的去处。   幸好大哥即便要去,也是等商队成功回来后再去,这期间还有一年两年的时间全心复健。   李长川将手中的权利交接出去,无事一身轻,李宏英正式接管威武军,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也因此,李皇后再次燃起拉郎配的热情。   以前是觉得自己已是一届残废,不想拖累其他哥儿,所以一直单身,连侧室都没要。   这会儿没有理由了吧!   李家如今就留下李长川这么一个嫡系,传宗接代就指望他了啊!   李皇后高兴得几天没合眼,从相看青年才俊变成相看未结契的优秀哥儿。   而且这更方便他亲自接触了解。   不管怎样,这一年多的时间,一定要解决李长川的人生大事!如果能生了一个再怀一个就好了!   如果不是李家没有纳侧室的习惯,李皇后巴不得李长川多纳几个,好开枝散叶。   现在的话,李皇后只盼望李长川能结契个夫郎回来。   李家当家夫人,已经缺席好多年。   李长川因此,一度对皇宫避之不及,偏偏泰安帝屡次传召,他每次一进宫,必定有李皇后的人在殿外堵着,只等李长川一出来,就召李长川过去,他避无可避。   李玙对李皇后的做法十分支持,一方面是大哥的年纪着实大了,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另一方面,他也有些幸灾乐祸,李玙未结契前,年年都受李皇后和大哥双重夹击,被念叨结契,现在,该大哥亲身体验一下,他当初的经历了。   李皇后是除李小叔外最亲近的长辈了,他们的确有权利插手他们的亲事,李长川他们也无法拒绝这份关心。   但李长川却是不太想结契,或许是单身久了,他觉得一个人挺好,而且待他离开上京,或许十年几十年都不会回来一趟。   那他的夫郎,和守活寡没什么区别,何必呢?   至于将他带走一起离开?李长川觉得,这些娇滴滴的哥儿,怎么可能会放弃上京的荣华富贵,跟着他去吃苦受累呢?   尤其听叶君书描述过,海外还有很多无主的土地。是爷们都有征服的野心,他可以带着自己的亲信,投入做一个商队,为大夏带来巨额的财富宝藏。   或许还可以将那些无主的土地纳入大夏的版图,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这个时候,李长川哪会让结契这点小事阻碍自己的计划。   可惜现在的李长川,不仅连李皇后都无法说服,连同李玙也是。   他觉得自家大哥想当然了,说不定会有哥儿愿意陪大哥远走高飞呢!   他把自己的魅力想得太低了。   要知道,这些年就算大哥还站不起来的时候,依然有哥儿愿意和他结契,每个哥儿都有崇拜英雄的情结,当年的大哥可是无数哥儿的梦中情人。   是大哥自己一直不愿意松口而已。   如今大哥双腿好转,受欢迎的程度直接翻倍再翻倍。   不少世家夫人更是懊恼,他们就应该在李长川最颓丧的时候积极结亲。   有了共患难的交情,还怕将来同不了富贵沾不了光吗?   李玙为了帮忙,连向来不感冒都夫人外交内眷聚会都参加了几次。   可惜目前还没看到品性适合自家大哥的。   他们已经从李长川口中问出他喜欢的类型了。   到后来,李长川干脆直接示弱,坐在轮椅上,不愿进宫了。   他的确不适合长期走动啊,毕竟尚未彻底康复。   李长川觉得遵从医嘱,除非必要的康复训练,其他时间继续做轮椅了。   这样一来,李皇后也不让李长川进宫挑选世家哥儿的画像了。   天大地大,身体最重要。   不过李长川还没能喘口气,没了李皇后,还有李玙啊!   李皇后不方便去就山,李玙方便啊!   李长川:“……”他从未如此庆幸,李玙已经结契出去了,不然睁眼闭眼,都是李玙板着脸给他介绍对象的画面,想想就好可怕。   叶君书看大舅兄这狼狈样,看戏看得欢。   他还未见过大舅兄被逼的这么悲催的模样哈哈!   不过看李玙为此苦恼,他自然心疼,叶君书想了想,问道:“大哥如此排斥结契,是不是心里有人?或是受过情伤?”   根据他的理论知识,一般抗拒结契的,不外乎这两种情况,要么是曾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至今仍无法忘却的,比如李叔。   要么是有喜欢的人,可惜因为某些原因,求而不得。   这里又不是现代世界,哪来的那么多丁克族。   基于大舅兄以前的职业,他更倾向于大舅兄其实心里有人。   李玙沉默。   叶君书顿时灵光一闪,不会吧?真被他说中了?   然后就听李玙迟疑说道,“大哥应该是不喜欢的吧?”   “谁?”   哟呵!还真有八卦!   李玙没说具体是谁,只道,“在边关的时候,有个追着大哥跑了好几年的哥儿,但是自大哥残废后,那哥儿就消失了,到后来,就听到他和别人结契的消息……”   想了想,李玙又说,“大哥以前一直对他避之不及的,知道他和别人结契后,也没什么异常,反而说了句祝福。”   所以,阿玙在感情方面还是太单纯了。   叶君书神高莫测地想道,以大舅兄的性子,即便再伤心,哪会表现出来呢?   而且那时大舅兄正值人生低谷,哪里舍得拖累喜欢的人。   叶君书给大舅兄脑补一段苦情戏,然后和李玙说了自己的猜测,又劝李玙不要把李长川逼急了。   李玙本来还觉得不可能,但是顺着叶君书的思路想过去,发现似乎也通?   难道大哥真喜欢他?   然后他就为难了,明明大哥说的是喜欢独立聪慧不软弱的哥儿,没说是主动型的啊!   上京这边的哥儿都是矜持的,哪有边关那些哥儿那么豪放?   然后李玙开始往武将出身的人家里找单身哥儿了。   武将世家家风教导出来的哥儿,性子比较爽利。   叶君书一看李玙还没放弃,无奈地耸肩。   好吧,他帮不了大舅兄,他尽力了。   不过没几日,叶君书便顾不得继续同情大舅兄的遭遇。   他们叶家就发生有史以来第一次重大家庭矛盾。   叶君书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一脸坚定倔强的两人,好像看到两年前半大的小子站在他面前,说想去参军一样。   而如今,两个已经长成高大爷们,除了脸上还有一丝丝稚嫩,挺拔高大的背影好似成年人一般的叶君山和南承和站在他面前,仿佛历史在重演。   叶君书看着两人,缓缓开口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君山和南承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要去边塞!”   叶君书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叶君山虽说长得比较壮实粗犷,但对斯斯文文满身书卷气的大哥还是非常敬畏的,尤其是大哥生气的时候,比如现在。   但是想到自己的宏愿,他还是顶着压力继续道:“大哥,我们想和李叔一起走,去边塞,保家卫国!”   “边塞的环境如何恶劣艰苦,你们没经历过,保家卫国可不仅仅只是一句话,在边关,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的你们知道吗?一个不慎,随时都有可能牺牲……”   叶君山目光灼灼:“大哥说的这些,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自他们决定进军营的时刻起,就已为这一日做好准备了。   叶君书沉着脸道,“这事,我不同意。”   叶君山惊道:“大哥!”   南承和亦是喊道:“大爷!”   两人没想到叶君书直接就反对,叶君书一向很尊重他们的想法的。   “好了,这事不必再提,你们出去吧。”   “可……”   “出去!”   叶君山和南承和只好耷拉着脑袋出去。   叶君书沉着脸坐了半晌,好嘛,孩子的叛逆期来了!   他一阵心塞。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叶君书黑着脸回房, 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然后就坐在凳子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山和小和还没放休就突然跑回来,他还以为是怎么了呢!   没想到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吓。   两小子, 才锻炼个两年, 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想到就想去, 边关那种地方,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有一腔热血有什么用?仗一打起来,谁都要上战场。   平时只杀个鸡鸭的人到,到时下得了手杀敌吗?就算是敌人, 那也是人!   万一承受不了心理压力怎么办?   如果上阵杀敌的时候下不了手,那不是更危险了!   边关那种不安全的境地, 可不是简单的巡逻站岗。   前两年开始,鞑靼部落就蠢蠢欲动,在边境外虎视眈眈大夏的领土,随时准备伸出獠牙。   现在的和平只是一时的, 战争,迟早会打起来。   而从去年的短暂的接触看来,鞑靼部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叶君书只要一想到小山两人置身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就坐立不安,恨不得他们一辈子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叶君书胡思乱想着。   他私心里不想让他们去边境。   但是少年时的叛逆期, 总是容易热血上头。   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了,开始不听话了啊……   叶君书心情复杂,既有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 又有些心酸。   不多时,李玙从外面进来。   看叶君书这浑身散发的低气场,脚步顿了顿,随后走过去。   叶君书注意到有人靠近,见是李玙,直接伸手一抱,脑袋埋进李玙怀里,他闷闷不乐道:“小山他们想去边关。”   李玙并不意外,早在军营的时候,叶君山就找到李玙表述自己的想法了。   李玙尊重孩子的意愿,自然不会反对。   但他也说了,这事得叶君书点头才有用。   叶君山他们满怀壮志的去找叶君书,灰头土脸的回来,李玙就知道叶君书的态度了。   叶君山请李玙帮忙说话,李玙没有直接应承,不过却来找叶君书了。   他知道,叶君书此时的心里不太好受。   李玙摸摸叶君书的头,想了想,说道:“孩子羽翼长成,迟早会飞离长辈身边的。”   叶君书闷声道:“我知道。”   可是边关远在千里不说,还危机重重,叶君书如何放心得下?   而且,小山在军营里,恐怕也难有出头日。   以叶君书现在的起势,将来难保没有位极人臣的一天,而有他在,估计小山顶了天也只是做个小将军。   不然将来他们兄弟俩一文一武,恐怕再任帝皇都寝食难安。   虽然他们不会造反,但是朝廷一文一武让两兄弟把控,是个上位者都无法忍受。   现阶段他能和武将世家的李家结亲,不过是形势所驱,如果李家如日中天,叶君书或许有机会能和李家结契,但是他的官途,恐怕就止于此了。   被上位者放弃,哪怕他再厉害,也难有出头之日。   上位者不让他出头,饶是叶君书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   不过到那时,恐怕叶君书就是朝另一方向发展了。   他本来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现实给了他一巴掌,才让他发了狠的想往上爬。   但出路不仅于此,叶君书只不过是挑了条于自己最有利也最迅速的。   不过这些事,谁说得准?   人的一生中,每做一个选择,都会造成自己不同的人生。   所以常常有人假设有如果。   叶君书如今走到这一步,是他从无数个岔路里,一步步走出来的路。   话题扯回来。   叶君书自认是个开明的家长,不会轻易干涉孩子们的意愿。   但是此刻,他宁愿自己做个封建家长。   李玙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叶君书应该自叶君山两人去军营当兵开始就有这个心理准备才是。   作为一名士兵,最渴望的就是上阵杀敌。   哪怕不是现在,将来有一天也会走上战场。   叶君山和南承和都是十分优秀的士兵,行事稳重不冒进,又有年轻人的热血,体格又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即便他不徇私,将来也有被派送去边关补充兵源的一天。   他觉得,趁现在时局相对稳定,先去适应适应更好。   叶君书沉默了片刻,“明家。”   他相信有李叔和李家其他人照看着,小山他们会过得好点,也有更多安全保障。   但是他担心明家在背后动手脚。   如果元宵那晚是明家给他的警告教训,说明明家对他真是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想找回场子。   叶君书和李玙两人可以说是刀枪不入,无惧任何阴谋诡计,但是孩子们不一样。   叶君书担心,明家的报复报在孩子们身上。   李玙和李长川多么聪明机谨的人,在边关的时候,照样中埋伏,差点就回不来。   叶君山初出毛犊,没遇过这些,如何抵挡得了有心人的算计?   叶君山也没优秀到比李家兄弟还厉害。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叶君山如果在边境出事,叶君书千里迢迢的,完全无法将他们保护好。   他们在京城还好,有他和阿玙时刻看着,但是边境太远了,他鞭长莫及。   李玙一听,就知道叶君书他担心的什么。   李玙道:“这个你大可放心。”   “明家是文官,本来就难插手军营事务,当年为了铲除我们李家,埋的那些钉子基本全都出动了,但是我和大哥都活下来了,而那些钉子,已经被我们连根拔起,全都清理掉了。”   军营虽然不是滴水不漏,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安插进奸细的。   以前的那些,花了对家几十年的精力才在他们严密的笼罩下安插进来。   他们已经再三挑选再挑选,但是实在防不胜防,不过数量也不多就是。   “就算还有,那也是不重要的漏网之鱼。”   所以现在的话,根本不用担心明家的手伸太长伸到到边境来。   当然,如果明家真的和外族勾结……   不过,他们也不至于为了害叶家的人而出动这个关系,杀鸡焉用牛刀?   明家人都很清楚,他们李家,早就盯上他们了,正愁抓不到把柄。   这个时候正是小心翼翼之际,哪敢露出尾巴?   叶君书听了李玙的话,紧绷的神经勉强放松点,但还是觉得不放心。   万一有个万一呢?   李玙又道,“小叔已经决定将小山和小和带在身边,既能让他们学习经验,有小叔照看,也更能保证安全。”所以没什么必要去担心那么多。   知道了叶君书的纠结点,李玙便将边关的很多事摊开了说。   叶君书最担心的地方没有了,自然没那么纠结。   仔细想想,小山是个爷儿,总要有一番自己的事业,他既然学武,还去军营当了兵。   那么去边塞,便是很好的出路。   那里虽然危险,但危险与机遇并存,也是很好攒功劳的地方。   他应该支持才对。   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从小将孩子们拉扯长大,走哪带到哪,不敢放离身边太远。   如今孩子羽翼丰满,就要离开。   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啊!   难过纠结心塞得快要喘不过气。   叶君书捶胸顿足。   怎么时间过得那么快?在他心里,孩子们都还只是小豆丁,全心的依赖着他。   等自己反应过来,第一个已经长成了!   他现在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李玙安慰道:“习惯就好,孩子总会长大,我们无法永远陪在他们身边,他们总要有自己的人生,待路哥儿他们长大和人结契……”   李玙说着说着,就不说话了。   因为叶君书捶胸顿足更厉害了。   他一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养得白白嫩嫩的小白菜就要被猪拱了,整个人都要喷火,不行!所有对他家小白菜有企图的,都是敌人!敌人!   悲愤过后,叶君书向李玙寻求安慰,“阿玙,还有你还在,我只有你了……”   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小孩,总有一天会飞离他的羽翼,剩下他孤寡老人……   叶君书的心在滴血,连阿玙的怀抱都愈合不了他受伤的心。   李玙默。   这只是联想就这副模样了,待几年后小哥儿都结契……那还不得拿刀砍人?   李玙想,他以后还是不时聊聊这个话题,让他的心变坚强点,以后就能坦然面对所有风浪了。   李玙摸摸叶君书的头,“还有好几年,孩子们还在身边呢。”几年时间,足够做好心理准备了。   叶君书身为一家之长,孩子还是他亲手拉扯长大的,有这种反应实属正常。   几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啊……   叶君书干脆不让自己去想这么悲伤绝望的话题。   李玙见他这鸵鸟式态度,好笑道:“如果将来我们有了小哥儿,那你还不得……”   话说到一半,李玙突然停了嘴。   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我们结契大半年了……”   他到现在都还没个消息,是不是他年纪大了,不能生了啊……   李玙可是听说,那些年轻的小哥儿,刚结契没几个月,就怀孕了呢……   他们平时房事频率还算正常啊,平均两天一次,偶尔时间多兴致好一晚两次三次也有过……   李玙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是艳阳高照。   他若有所思的想,莫非他和有些哥儿私下里说的一样,白天比较容易受孕?   叶君书还沉浸在李玙的想象中,如果他们有了小哥儿,那必须是入赘啊!要么就是必须住他们家隔壁才行!   叶君书已经想好,到时多买几套家里附近的房产,以后供路哥儿他们几个结契后住了。   不在眼皮底下看着,万一被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然后听到门栓落钥的声音,叶君书回过神,就看到李玙已经关好门朝他走来。   叶君书还没反应过来,李玙就站在他面前,一脸镇定道:“我们睡觉吧。”   睡觉?大白天的睡什么觉?还没到午睡时间啊!叶君书第一个念头就想到这个。   然而看到李玙红透的耳根子,他突然领悟过来。   然后瞬间激动了。   叶君书直接拦腰抱起李玙,大步朝床上迈步。   没想到阿玙这么爱他,为了安慰他,白日都愿意和他进行不可描述的事!   啊,如果可以来场鸳鸯浴就好了!   唔……他最近琢磨了几个比较考验韧性的姿势,或许也可以试试?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叶君山和南承和一直在主院外等李玙的消息。   他们兴匆匆的跑去和叶君书说要去边塞的事, 没想到一向尊重他们想法的大哥,竟然无情的否决了!   叶君山两人垂头丧气的出来,想想还是不甘心,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然后就去找帮手请哥么帮忙了。   他们是真的的想去!   然而等哥么进了去, 他们在不远处回廊后的院门出口蹲到腿都麻了, 高高挂起的太阳都成夕阳了,还没见人出来。   叶君山换了个姿势,活动一下麻痹的脚,顺便挥手赶走飞虫。   “哥么这是成功了没?”   大哥看着好说话, 但是倔脾气上来,是谁都说不通的。   叶君山此时是万分希望哥么能让大哥改变想法。   南承和不确定道:“不知道, 不过大夫人那么厉害,一定能成功的吧?”   大爷那么疼宠大夫人,基本他说的话,都不带反驳, 反而都是你说得有理说得都对的态度。   大夫人开口替他们说话的话,应该说得通。   不过大夫人进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出来,南承和此时也不确定了,心里惴惴的七上八下。   他们远远的瞅着门都关起来了,不会是吵架了吧?   怕吓到他们, 所以将门关了起来,不传出来?   如果是因为他们两个的事,让感情很好的两人吵起来, 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叶君山和南承和对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的摸过去。   然而还没到房门外,他们突然就面红耳赤的跑走了。   跑到主院外,两人互相看一眼,看到的都是对方的大红脸。   纷纷觉得尴尬不已。   叶君山感觉热气快从头顶冒出来了。   大哥真是的,太不看时辰了!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日光还没落下呢!   就……   向来一板一眼的哥么怎么任由大哥任性呢!也太纵容大哥了!   等等,哥么不会是因为他们,然后迫从大哥的无理要求吧?   叶君山和南承和对视一眼,心里无数个大字刷来刷去。   禽、兽啊!大哥太坏了!   哥么为了他们牺牲大了!   然后等叶君书心满意足春光满面的从房里出来,已是天色刚暗,他让孩子们自己去吃饭,说着的时候,面对的是叶君山隐隐鄙视的双眼。   叶君书:“???”   这什么眼神?他还没跟这两小子算账呢!   不过他这会儿心情好,暂时不予计较。   他亲自去厨房挑了好几样易入口克化的食物,捧回房间。   他将托盘放桌上,然后进内室,一边帮李玙穿上衣服,一边柔声问:“还能起来么?先吃点东西再睡?”   “要不要让人送桶水进来,清洗一番?”   李玙先是点点头,而后摇摇头。   他歇了一会儿,除了身体还有雪酸软虚脱,其他没什么不适,吃东西还是有力气的。   但是清洗就不用了。   李玙决定严格按照老一辈的方法,事后不要马上清洗,说不定之前就是因为总是事后马上清洗才没那么容易怀上。   因此李玙决定忍受这种不舒服的粘腻,先过半个时辰再说。   叶君书和李玙相处了这么久,还是读得懂他严肃表情下的想法的。   反正他怎么都配合就是了。   福利还是自己的。   其实孩子的事还是随缘吧,强求不得。   他们能有个孩子的确比较好,不过没有也没关系,他们怎么都不会落到晚景凄凉的地步。   但看阿玙这么想要孩子,他全心配合就是了。   叶君书笑容满面,忙前忙后的伺候李玙。   李宏英已经正式接掌威武军,他在上京停留得够久,实在不宜再停留。边塞没了他镇守,什么宵小都敢伸出爪子来了。   因此这段时间,威武军频频调动。   李宏英这次回去,不单会将同他一起来的上千军士带回边塞,还会带上一批优秀的新兵。   这对在军营里训练了许久的新兵们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   而且因为是只挑选最优秀的一批人,这段时间军营里也是各种比试不断。   而平时表现得很好的那些新兵,不用参加比试,就铁板钉钉的挑选过去了。   只等军队一拔营,他们也跟着一起走。   叶君山和南承和有和李家的这层关系,自然是备受瞩目。   不过他们从一开始进军营时,就表现的很好。   能吃苦耐劳,每次训练比赛亦是排在前列,不因和李家关系亲近就恃宠而骄,从不因有李家撑腰而仗势欺人,反而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叶君山和南承和不仅在各位军官心里是个可塑之才,在同样是新兵的眼里,也是个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人。   他们两人在新兵里,也是有威望的。   所以他们两人作为最优秀新兵之一直接被选上去,没有人有异议。   这很公平。   凡是得到这个名额的,都是平时表现得很优秀,为军官和新兵们熟识的,不存在走后门的可能。   新兵们甚至是感激的,因为这些最优秀的士兵,不在名额范围内,他们就有了更多的希望。如果他们都参与进来,名额被他们占去一部分,他们这些相对没那么优秀的,就更少机会了。   其他新兵想去,便是参加一场场比试。   叶君山和南承和这几天都住在家里,他们想知道叶君书此时的意见,但是叶君书一副拒绝再谈的样子,让叶君山和南承和也难免急躁起来。   他们那天不小心听了一耳朵,本来面对李玙还有些尴尬,可看着军队出发的日子没两天,他们就忍不住了。   两人硬着头皮去问李玙,李玙也没直说叶君书到底答应不答应,只让他们放宽心,就没说其他了。   叶君书一看到他们就板起一张脸,叶君山也不敢说话。   叶君山两人都急得上火了。   为此发动叶家所有兄弟,因着这事,还和几兄弟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答应了无数个承诺保证。   南承和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思比叶君山还更甚。   他的卖身契还在叶家,但是叶家并不将他拿下人看待,反而将他和叶君山一同培养。   南承和是充满感激的。   叶家对他们祖孙恩重如山,他们便是一辈子为叶家卖命也是应当的,但是南承和并不满足于此,他想为自己赎身,想干出一番事业。   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白眼狼,南承和是想自己有个能配得上勤哥儿的身份,。   起码脱离奴仆的身份,还要有能为勤哥儿打造一个温室的事业,让叶家人能看得上眼。   他算过了,在边塞待上六七年,他拼命去攒军功,几年的时间应该可以做个小将。   到时候勤哥儿也长大了,他就求亲。   当然,南承和的这些小心思是一个人都没敢说,不然叶家长得当场翻脸了。   他连叶君山都不敢说。   只等将来有了成就,他可以挺直腰板光明正大的求亲。   李长川不去皇宫了,李宏英最近倒去得频繁。   泰安帝对李宏英没什么意见,甚至是相信他的,不然也不会将兵权移交到他手上。   但对他的信任到底比不过李家兄弟。   或许这涉及到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不过这不影响泰安帝对他的信任。   李宏英进宫进得频繁,自然无可避免遇到些有心人。   大皇子夏侯宣玳最近在李宏英面前出现的频率似乎有点多。   李宏英刚出宫门口,就再次偶遇了。   夏侯宣玳态度和煦,衷心祝贺道:“恭喜李将军……哦,现在该叫大元帅了,恭喜大元帅得偿所愿。”   李宏英拱手道:“多谢大皇子。”   夏侯宣玳道:“姆妃身在宫中,不方便亲自出来为大元帅贺喜,特地嘱咐本皇子代为恭贺一声。”   李宏英道:“贵妃娘娘有心了。”   夏侯宣玳注意李宏英的神色,面色不喜不悲的,不过这个态度,正说明他心里对明家还是有份愧意的。   他心里满意极了。   “本皇子特地设了桌宴,为大元帅庆祝,还望大元帅赏个脸。”   李宏英拱手道:“本官谢过大皇子美意,不过实在可惜,本官还有其他要事,恐要辜负大皇子的一番心意了。”   夏侯宣玳再三被拒绝,心里有些不虞,不过他正是要拉拢李宏英的时候,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夏侯宣玳大方一笑,理解道:“要事更紧,如果有需要本皇子帮助的,只管说。”   “一定。”   李宏英拜别大皇子,随即昂首大阔步离开。   威武军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离开,一同离开的还有一位自己是偷偷溜走的叶君山和南承和。   眼看大军出发的日子到了,叶君书还是没有给他们个肯定的答复,叶君山和南承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天还灰蒙蒙的时候,偷偷收拾包袱,悄悄翻墙走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叶君书和李玙等人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没阻止而已。   不然以他们那点小聪明,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溜出府?   李玙睁开眼,没看到身旁有人,他坐起身,穿上鞋子,随手穿了件衣服走出去,就看到叶君书披着单衣站在打开的窗户前。   李玙走过去,见叶君书这副失落的样子,忍不住道:“何必呢?”   既然已经松了口,接受他们离开了,就直接跟他们说不就好了?   看孩子急得心撩火撩的,自己也不好受。   李玙虽然也担心叶君山他们,但是他在边塞待过,更了解那边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危机四伏。   而且,此次回边塞,卜元豹也跟着去,有他关照着,无须太过有心。   更何况还有小叔。   可以说,叶君山在威武军军营里,是如鱼得水。   叶君书嘴硬道:“敢让我们这些家长牵肠挂肚,还不许惩罚一下?”他们毫无负担的跑去边塞放飞自我了,他们这些在家的,整天担惊受怕。   怎么也要他们提心吊胆一阵子,待将来遇到艰难险阻才会多想想家人,行事谨慎些,不会那么冒进。   李玙无语,行,你就是道理。   不过叶君书现在又后悔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孩子呕什么气,万一因为记挂的事分心,可如何是好?   叶君书想想,就站不住了,琢磨着什么时候要写信过去。   真是严厉不过两天,就忍不住示弱了。   要不怎么说一旦家长和孩子意见相左,最终先示弱的还是做家长的。   “臭小子,敢少根汗毛回来,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叶君书嘟囔道。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过叶君书还没来得及多伤感几日, 就被另外一件大事吸引了心力。   外放多年的方邈曦,也就是卓贤之的大弟子,他的大师兄,回来了!   叶君书刚收到大师兄的来信不久, 方邈曦一行人, 就已经在城门外了。   叶君书和这位大师兄神交已久, 虽然一直未正式见过面,但他们维持书信往来多年,可以说是笔友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这么一层亲厚的关系。   得知他们回京的日期,再掐指一算, 按行程,回京就是这一天了啊!   叶君书特意请了半天假亲自去接人。   他的老师卓贤之, 迄今为止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他,一个是师兄方邈曦。   有了这层关系,叶君书自然郑重以待。   叶君书估摸着时间就和李玙一起在城门口等着了。   对方是叶君书同门师兄, 为表重视,李玙亦是特意一起前来迎接。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几辆马车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进。   看其前后的距离,应当是同一拨人。   叶君书突然有感,直觉这一行人, 应当就是师兄他们了。   果然,马车行至他们前面不远,就停了下来。   不多时, 第一辆马车的车夫跳下马车,随后打开车门,接着,一个深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环顾一圈,随后目光落在叶君书身上,朝叶君书走过来。   叶君书原本的五分确定,变成十成的肯定,这便是大师兄无疑了。   叶君书扬起一抹笑,“师兄。”   方邈曦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不过脸上的笑容很让人觉得舒服,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   叶君书和方邈曦通信多年,对彼此还算了解,第一次正式见面,也没有陌生感。   方邈曦亲切地喊了声:“子舟。”   叶君书虽然意外方邈曦的身材相貌和自己脑补的高大儒雅如人生导师般的形象不符,但不影响自己对他的友好。   “子舟果然是一表人才呐!”方邈曦笑眯眯地赞道。   “师兄亦是温文儒雅。”叶君书笑眯眯的回赞。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城门口不是谈话的地方,两人简单地打了招呼,便入了城,随后坐着马车一同往方府走。   方邈曦的家眷在后面马车里。   听方邈曦说他的小儿子不习惯赶路,可能也有点水土不服,生病了,他夫人正在照顾他,不好出来,免得过了病气。   叶君书一行人回到方府,叶君书才正式向方邈曦介绍。   “师兄,这是我的夫郎,李玙。”   李玙朝方邈曦点点头,“师兄。”   方邈曦笑呵呵的,和善地喊了声:“弟夫郎。”   方邈曦虽然没有亲自回来参加喜宴,但却知道师弟叶君书去年和李家三公子结契。   他对这位三公子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君书和方邈曦聊了一会儿家常,态度更加亲近自然了。   不多时,方夫人从外面走进来。   方夫人也是个胖胖的中年哥儿,脸上笑容和方邈曦如出一辙,温温和和的,看着人由里到外都透着亲近。   “这就是子舟吧?”方夫人笑眯眯看着叶君书,随后看向李玙,看到他脸上的疤也没有惊惧,表情丝毫未变,“这是弟夫郎吧?”   叶君书和李玙一同喊了声“哥么。”   “府里忙乱,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叶君书笑道:“哥么客气了。”   方邈曦笑呵呵地道:“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   “正是。”   叶君书和李玙并没有在方府多待,方家一干主子刚回来,现在府里正是忙乱的时候,他们就不去添乱了,约好了改日再登门拜访,叶君书便带着李玙离开。   方邈曦这个时候回来,时间点有些敏感。   不少人都猜出来了。   方邈曦回来,恐怕是泰安帝突召回来接任京兆尹一职的。   不然这个时候还没到官员三年一评定考核的时间,方邈曦怎会突然回来?   叶君书在惊喜师兄回京一事之后,很快就想通这个关节。   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人都想争抢的桃子,最终会落到他的师兄手里。   在朝廷为这个官职人选吵得闹闹纷纷的时候,泰安帝心里早已有了人选,怪不得泰安帝顺势让京兆尹缺职了那么久。   有泰安帝盯着,方邈曦的述职报告走得很快,方邈曦刚回来不到半个月,调任就已经下来。   他新任的职,正是京兆尹。   一切尘埃落定,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至于方邈曦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就看他的本事了。   叶君书没想到,师兄看着温温吞吞平易近人,做事却有几分雷霆手段,将位置坐得稳稳的。   不过也是,如果师兄没点能力,也不会让泰安帝如此重视,还特地将他召回来。   与此同时,朝廷亦被砸下另一个惊浪。   有御史上奏请求泰安帝封王。   前面也有介绍过,泰安帝膝下有九子,四位皇子五位殿下。   大皇子夏侯宣玳,为明贵妃所出,现已参政,在礼部任职历练。   二皇子夏侯宣瑞,为良嫔所出,也已参政,在工部任职,是个才华平平胸无大志的透明人。   三殿下夏侯琪,妃子所出,早已成年和人结契,如今和夫君在外面共同管理一个郡州,日子倒过得自在。   四殿下夏侯珏,明贵妃次子,年初结契出宫。   五殿下夏侯玢,亦嫔妃所出,尚未结契。   六皇子夏侯宣珩与七皇子夏侯宣璟同龄,仅相差不到两个月。   八皇子才八岁,九殿下还在蹒跚学步的年纪,可忽略不计。   其他还未出世就流了的不在此行列。   泰安帝勃然大怒,虽说当即训斥了提出封王的御史。但这事开了个口,就不会轻易压下去。   封王的奏折一封接一封呈上泰安帝的案前。   一些墙头草官员见大皇子封王的呼声愈盛,也加入了行列。   中立派两边不沾,作壁上观。   唯独一些皇后一派和保皇派的官员持反对意见,但是势力单薄。   那点声音也微弱下去了。   大皇子的呼声更盛,隐隐有让大皇子继承正统之势。   只差没直接上奏请立太子了。   不过封王的话,和立太子没多大区别了。   泰安帝的四个皇子,成年的就两个,而二皇子资质平平,且无厉害的外家。   一旦封王,有了实权,对大皇子来说是最有利的。   如果大皇子再发展个几年,说不得将来就是他的天下了。在他们眼里,皇七子才是正统,是嫡子,然而他此时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尚未参政。   几年的时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届时放眼朝堂内外,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势力。   但在叶君书看来,大皇子未免太心急了些。   皇子之中虽然没有能与他一争的对象,唯一一个对他构成威胁的,尚未成年,不足为惧。   但是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泰安帝的身体还十分康健,他虽四十有余,但如无意外,起码还能在位十几年。没有一个帝王会高兴,在自己正值盛年的时候,有人觊觎自己的皇位。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按理来说,朝廷如此风云变幻,最急的该是中宫一脉。   如果将来是大皇子继承正统,哪里会有他们的活路?   七皇子作为唯一一个中宫嫡子,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但他们此时还真不急。   七皇子尚未长成,他们急急跳出来争有弊无利。   他们只要保证泰安帝健健康康的,多活个十年八载。   泰安帝并不是个懦弱无能的昏君,他手里还是有实权的,明家一派若想逼宫,几年内恐怕还得掂量一番。   泰安帝的位置,坐得稳着呢!   所以他们一点儿也不急。   这个时候正该养精蓄锐,甚至可以暗地里推波助澜,好让大皇子多上蹿下跳一会儿。   这段时间朝廷的热闹和叶君书并无直接关联,在确定短时间内不会有异变后,叶君书就将精力放在自己家里。   他们此时在收拾家当,准备回家探亲。   叶君书和李玙商量过,也计划好了今年回乡祭祖。   叶君书请了四个月的假,路上赶快点,还可以在老家待小个月时间。   足够他们将事情都办好了。   家里几个孩子也是要带在身边的。   难得回老家一趟。   这样一来,叶君为的学业可能会耽搁一下。不过路上有他看着,倒没多大关系。   本来他可以将孩子留在京城,但是仔细琢磨了下,还是觉得不放心。   上京可是明家的地盘,万一哪天对他的孩子们下手怎么办?   他远离京城,什么都做不了。   本来如果李长川在京城的话还可以将孩子托付给他。   但是可能在京城闷了,又或者是亲事被各方盯着,李长川就不想待了。   所以他此行准备和叶君书他们一起离京。   说来,李长川还没去过叶君书的老家,这会儿还可以顺道看看。   不过李长川的最终目的却是准备先一步去东南,准备先去探探消息,先去海域附近适应一下。   对于大舅兄要去自己老家,叶君书自然是万分欢迎,为此他特地去信让乡亲们帮忙好好将房子清扫一下,免得给大舅兄留下不好印象。 第200章 第二百章   叶家村   距离村中心稍远的一座青砖大院一反往日的冷清, 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   乡亲们的淳朴脸上皆是笑容,积极热情的忙着手中事,不时听到一声声吆喝,干的热火朝天。   明阿姆精神抖擞的纵揽全局, 看着乡亲们将这座农家大院翻修一边。   屋檐上几个年轻大汉正在规整瓦片, 屋里屋外人进人出, 打扫的打扫,清理的清理,务必使这座大院焕然一新。   这座农家大院正是叶君书家的宅子。   自叶君书的传信快马加鞭送到叶家村,整个叶家村开始了规整的过程。   为了给叶君书的夫郎家留下好印象, 叶家村可谓用苦良心。   将叶君书家不怎么旧的院子翻修一遍不说,因为下雨天路会泥泞, 还特地从村口到叶君书家修了条石路,可容马车经过。   后来村长叶于荣想了想,单修这么一条路显得突兀,干脆大手一挥, 让整个村子的道路都铺上,银钱全从公中出。   整个村子都动起来,没几天就将村子的道路铺得平平整整。   下雨天去窜门,也不会一双鞋子全是泥泞了。   乡亲们体验过这个好处后,纷纷觉得这路铺得值。   叶君书的房子在村长叶于荣和明阿姆的主持下, 整修了三天。   大体上没有变动,只将看起来陈旧破损的地方新修一遍。   叶君书的房子平时维护得很好,但也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 况且最近几年没有人住,没有人气的房子坏得更快。   在农家人眼里,叶君书家的房屋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但一想到他大官的身份,只觉得哪哪都不适合。   不过他们也不敢乱动什么。   明阿姆一想到这次回来叶君书带着他的夫郎,那是个京城人士,虽然叶君书没特意提具体身份,但不妨碍他们脑补。   去年叶君书传信来说九月份结契,明阿姆激动得当场落泪。   舟小子总算苦尽甘来,不但有了好前途,还成家了!   如果不是路途太远,他没出过远门,也怕给叶君书带来麻烦,明阿姆是肯定要亲自参加喜宴的。   可惜如果乡亲们去的话,就要错过秋收了,所以最终只有秦耀良作为代表进京。   秦耀良回来后,乡亲们最爱的就是听秦耀良说京里的日常,如果不是还有个先生的身份震慑,乡亲们是恨不得一天到晚听个够。   他们听了秦先生的描述,深深觉得那就是个大家公子,他们绝不能怠慢了。   一定不能留给对方不好的印象。   “明阿姆,这些花草就栽在院子里?”一年轻小子满头大汗的捧着一大盆花,着急的跑来问明阿姆。   明阿姆回忆在亲家那边看到的,然后让洛哥儿亲自指挥怎么摆设。   洛哥儿自结契后,性子就外向了许多,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不爱说话还一天到晚闷在房间里,他已经生过一个小孩,整个人养得丰腴了许多,不过不显胖,只是看着红润许多。   院子里的杂草被彻底清过一遍后,显得光秃秃的,他们干脆像镇上有钱人家那样,将院子用花装扮起来,这样就好看多了。   他们农家虽然不兴这些不实用的,但没做过也看过不少啊!   村里大汉经常接工活到大户人家里帮忙,自然见过的,更何况还有个洛哥儿在。   洛哥儿的夫家阿姆,可是个书香门第的,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学到不少。   洛哥儿将院子环顾一圈,随后说道,“从这边开始放起……”   屋顶梁上翻整好后,手脚麻利的叔姆伯姆们里里外外清扫一遍,院子外的摆设也规整好,明阿姆看着焕然一新的房屋,心里满意极了。   村长叶于荣也过来看了几次,乡亲们都很能干,才三天不到就将屋子收拾好了。   然后他问,“可有哪里需要改的?”   明阿姆是最亲近叶家几兄弟的人,他最了解叶君书的心思,村长对于他们村里最出息的后辈,可是万分重视。   明阿姆摇摇头,“没有了。”其实按他对舟小子的理解,他更想在院子里种上些蔬菜果子,不过一来此时移栽过来已来不及,二来,他觉得如今舟小子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住的地方应该像那些官家老爷一样才对。   想到舟小子,明阿姆忍不住道,“不知道舟小子什么时候回来。”   迄今为止他们收到叶君书的来信已经十天,按理来说差不多到了。   明阿姆真是日思夜想,即便他们前年才见过,但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他真想念叶家那几个小家伙。   村长悠悠道,“快了。约莫就是这两天了,我已经让人随时在村口候着。”以便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明阿姆顿时感激道,“多亏你费心。”   村长背着手,“应该的。”那是他叶家的后辈,最有出息的一个,此等光宗耀祖的之人,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如今一切都安排好,只等叶君书他们回来了。   ****   叶君书他们不是第一次回乡,路途算是熟悉了,除了半路遇上过一次暴风雨,耽误了两天路程,他们一行人还算顺利。   丰城县的一切一如记忆中的安详朴实。   叶家村亦是什么也没有变。   此时正是盛夏的季节。草木郁葱,虫鸣蛙叫。   入眼之处皆是绿,无数野花点缀其中,田野上的稻谷已经抽穗,看得人心生喜悦。   端看着这些景色,就觉得心旷神怡。   叶君书一路走来,去路过的地方不少,但还是觉得,家里的一景一物最牵动他的心。   因为前年科举回乡过一次,这次叶君书的心情比较平静。   反倒是双胞胎们,他们还记得上次认识的小伙伴,这会儿回忆起来,小嘴巴一直叨叨叨的,还千里迢迢带了一大堆小玩具回去,准备和小伙伴们一起分享。   叶君为还扒着叶君书道:“大哥,等我们回家,咱们再造一个游乐园好不好?”   叶君书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   虽说乡下孩子娱乐活动多,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上山摘果子等等。   但也不嫌多。   在村里找个地方建个游乐场,可供全村孩子一起玩耍,不失为一件童趣。   叶君书原本想着将他们这一支迁出来,后来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暂且不急。   叶家村很好,叶君书也有将来辞官退休后在叶家村养老的打算。   而且,他们家最艰难的时候,是乡亲们的善意相待才让他们活了下来。   这份恩情,他一直铭记在心。   叶家村就是他的根,乡亲们这么好,叶君书已经想好了,他应该将叶家村的族兄族弟都培养起来。让村里越来越好。   他将来也多些助力。   他们同宗,利益本来就是绑在一起的。   叶君书在朝廷上还是势单力薄了些。   且看那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枝繁叶茂的,几代以外的都还算进族人去庇佑。   叶君书想在官途上走得更远,单单有李家是不行的。   而且这样的话,待他百年后身死,叶家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叶君书可不想他的族人再次回到任人宰割的田地。   百年后的事他管不着,但在他有生之年,他希望叶家能够繁荣昌盛,在各行各业有所成就。   叶君书觉得他们具备这样的资质。   要钱,他们有,有昊子哥的商队在,他们不缺钱,叶君书准备给村里买几百亩作为祭田,孩子们的一切学费都由他来出,免费教学。   有资质的孩子他们也有。   叶君书曾经教导过村里的孩子,他觉得孩子们都很聪明,而且很有韧性,即使有些比较愚笨,但勤能补拙,好好栽培的话,前途亦不可限量。   叶君书心里有了数,只待将来怎么施行。   他家里兄弟多,但若能更多些出息的同族,就更好了。   叶君书此行回去,除了李玙入族谱祭祖的事,另一件就是这个事了。   他带了很多启蒙书籍和在京城收罗的他觉得有用的书籍,不仅仅包括四书五经。   还有叶君书这么多年来抄写的书,杂记逸闻等都有涉猎。   他准备在村里建个图书馆,开拓孩子们的视野。   相信有乡亲们的配合,多年后他们叶家的后辈,皆能有所建树。   这样一来,他既能回报乡亲们,又能在将来增添助力,一举多得。   叶君书一行人一路兼程,终于踏上熟悉的路口。   双胞胎和勤哥儿本来就扒着窗户看外面,待看到熟悉的道路。   叶君书还没开始激动,叶君为就兴奋地大喊道:“我记得这里,我们要到家啦!”   径哥儿同样兴奋:“到家啦!到家啦!”   这条路正是他们回村的必经之路,也是当年叶君书和李玙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叶君书和李玙对视一眼,忍不住露出笑意。 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章   远远的就看到叶家村影影绰绰的嵌在青山碧水间, 意境优美。   李长川从马车里出来,看到这样的景色,心里满意地点点头。   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贫瘠破旧, 比边塞那边的环境好多了。   他只觉得心中那口浊气都呼出来了, 顿时身心舒爽。   这里给人一种平静祥和的感觉。   不过也对, 如果是太恶劣的环境,也养不出叶家几兄弟这么钟灵毓秀的人,叶家村的风水挺好的。   叶君书自然看到李长川沉稳的表情下的惬意悠然,心知他没有嫌弃自己的老家, 心里松口气。   随即笑道:“大哥,前面就是叶家村了。”   李长川点头, 露出一抹笑:“很好。”   虽然知道李大哥不是嫌贫爱富的,但是叶君书也不想让人觉得李玙和他结契是委屈了。   李长川的双腿不适合长途骑马,所以基本一路上都是坐马车。   真是浑身筋骨都僵硬了,极其不自在。   不过李长川失去后懂得了珍惜, 对自己的双腿十分看重,自然重视保养。   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可不想因为两条腿被耽搁了。   所以除了一开始能站起来后激动了一段时间,后面就老老实实的养腿了。   在李玙的严格盯视下,李长川每天只有半个时辰的放风时间。   可把他憋坏了。   李长川看了看距离, 一本正经道:“不如走过去吧。”反正不远,而且出来走走松一下筋骨,就轻便多了。   叶君书想了想, 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骑了那么多天的马,也是累得不行,走动一番肯定会更舒服。   孩子们一听,大人们都下马走路,也纷纷跑下马车,你追我赶的嘻嘻哈哈往前跑。   叶君书和李玙将马交给别人牵着,自己徒步往前走。   这条路叶君书来回走了无数遍,并没有什么危险隐患,所以孩子们跑得远了也没关系,这条路通往的尽头就是他们叶家村。   李长川问道,“小叔这些年一直住在叶家村啊!”   去年李宏英和叶君书在京城相遇时,已经听叶君书描述过,不过很多事还是基于想象。   如今眼前的一切和想象重合,李长川对小叔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有了体会。   叶君书含笑点头,“小叔在这里的这么多年,基本经常从这条路往返县城卖猎物。”   李宏英在这里并没有买田,就造了一间简陋的屋子,平时就靠打猎赚取生活费,或是低价卖给村里人。   后来李宏英离开,不但将自己多年的积蓄给了他,还将赚钱的路子交给了他。   李小叔对他们叶家的恩情,不亚于明阿姆。   叶君书的笑容更深。   这也是他对叶家村念念不忘的原因,虽然他自幼失怙,但除了前两三年的比较艰难,但并不苦。   他记住的更多是乡亲们的善意,即便有些比较嘴碎,但该搭把手的还是会搭把手。   总体来说,叶家村人即使有自己的小私心,但心地都很好。   叶君书回想起来就满是感慨。   不多时,前面闹哄哄的,叶君书抬眼一看,双胞胎和勤哥儿甩着双腿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叶君书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他扬声喊道:“明阿姆,荣伯……”   “舟小子诶!真是舟小子!”   “舟小子回来了!”   孩子们跑到叶君书身边就停下脚步,站在叶君书身边,眨着大眼睛看着满是激动的乡亲们,显得十分乖巧。   一场久别重逢的会面略过不提。   明阿姆直搂着双胞胎不放,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他可还记挂着另一件事。   于是目光在四周逡巡,待看到站在叶君书身边唯一一个成年的哥儿时,先是一愣。   叶君书见状,便给乡亲们介绍道,“这是我的夫郎,叫李玙。这是我大舅兄。”   李长川兄弟俩点头示意,态度友好。   明阿姆看着李玙,眼睛一亮,试探性地喊声,“舟小子家的?”   李玙点头,尊敬地喊了声,“明阿姆。”   他上次来过,还记得部分乡亲。不过那时他是以叶君书朋友的身份,且戴着面具。   这会儿他是以叶君书的夫郎身份站在这里,而且没有戴面具,意义不一样。   乡亲们一时没将上次的人联系一起也正常。   不是所有人都能将李玙戴和不戴面具的样子都能认出来的。   明阿姆见对方没可以这个称呼,还叫了他,顿时喜滋滋的“嗳”了一声。   听说舟小子家的这个还是官家之后,不过一点儿也没摆谱。   一时之间乡亲们各种热情的称呼都来了——   “玙哥么。”   “弟夫郎。”   “……”   李玙面对乡亲们淳朴的笑容,一时有些无措,下意识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笑眯眯的,不过他还没开口解围,村长荣伯就道:“日头正烈,我们先回村。”   明阿姆一看,双胞胎白嫩嫩的脸都晒得红扑扑的了,这日头热得能让人中暑。   连忙道:“对对,先回村去。”   此时才刚过正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叶君书也知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便应道,“好。”   “屋子乡亲们一起整修过了,今天就能住。”   “劳乡亲们费心了。”   “不劳烦,应该的……”   叶君书一行人在乡亲们的簇拥下往村子走去。   看到立在村口的那个进士碑,乡亲们更是昂首挺胸,骄傲十足。   叶君书看上面一尘不染的,显然平时没少费心思维护。   然后叶君书就看到仿佛大变样的村子。   从村口蜿蜒进去,平平坦坦的铺了路,乍一望过去,整个村子干净整齐多了。   他不由得惊异,看向荣伯。   荣伯就道:“村里一到雨雪天就到处泥泞,我们就想着一起整铺一下。”   人手都是村里的,不用银子,他们就买了铺石砖,不过这个村里有熟人,而且要的量大,给的也很优惠,也没花多少银钱。   还别说,铺好之后村子整体美观不少,看得舒服多了。   叶君书对村里这种行为给予高度赞扬。   即便大多数农户房屋还是破破旧旧的,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充满人气。   叶君书没想到乡亲们的觉悟这么高,真是让他惊喜。   乡亲们听到叶君书不遗余力的表扬,更是开心。   一路上乡亲们都说着村里的事,叶君书含笑听着,眉眼轻快。   不多时就到了叶君书的家。   叶君书看着被精心拾掇过的屋子,对乡亲们又是感谢一番。   考虑到叶君书一家长途跋涉的,乡亲们送到屋里后,就体贴的离开了,让他们先歇歇。   叶君书送走一干乡亲,将精力旺盛的孩子们赶回屋子去歇息,堂屋上就只剩叶君书和李玙两兄弟了。   李长川坐在凳子上,喝着农家最好的茶水,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来到叶家村,不止叶君书整个人放松,李长川也惬意极了。   叶君书问李长川:“大哥,去歇息一下吗?”   房间都已经打扫干净,可以直接入住。   李长川放下茶杯,说道:“我出去走走。”   坐了一路的马车,他浑身骨头都躺懒了,李长川不想再继续躺。   “那行。”   随后叶君书看向李玙,李玙便道:“我去山上转一圈。”   李玙也不想去躺床,对他来说,去打个猎才是最佳的放松方式。   叶君书便道:“去外围转转便好,如果想进深山,过两天我陪你。”李玙的身手比他还好,叶君书倒没什么担心的,不过深山那地儿到底是叶君书更熟,到时有他带路更好。   李长川一听,便来了兴致,“去山上吗?我也一起。”   自他能站起来后,李长川还没有正式去打一场猎,而且这山上还是小叔多年来谋生的地方,李长川更有兴致了。   叶君书更没意见,有大舅兄在,李玙更能悠着点儿。   到了叶家村,这里便是他的地盘了,作为东道主,叶君书得把跟着来的兄弟都招待好了。   这一次他们带的人有点多,李长川只是顺道和他们一起,不久后会直接往东南那边去,所以他的亲信挑了一大部分出来。   李玙和叶君书这边带的人也不少,毕竟路途遥远,叶君书他们一家幼小也在,所以人手带得足足的。   他们回乡的时间点也选得好,这段时间明家那边忙着和泰安帝拉锯,封王的事更重要。这会儿也没空来找叶君书的麻烦。   不过防范于未然。   他家的房屋肯定不够住这么多人,勉强能挤得下大舅兄比较看重的亲信,更多的便是不能了。   如果向乡亲们借住,叶君书觉得不太妥当,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家家户户都是有老有小有年轻的哥儿夫郎,不大方便。   他决定让部分人到县城客栈住,骑马的话来回不用一个时辰,也不算太花时间。   不过叶君书这么一说,李长川就拒绝了。   “不用去县城,小叔在这里不是有间屋子吗?让他们住那里就成。”   那是李长川兄弟的亲小叔,他们去借住的话,村里人也不会有意见。   只是那么多年没住人了,平时也没去维护,估计破败得差不多了吧?   叶君书便道:“先去那里看看。”如果不适合住人,还是要住县城去。   李玙两兄弟没异议。   李小叔的屋子在山下,离李玙他们的目的同路,叶君书便一起出去了。 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章   李宏英当年在叶家村定居的房子就在山脚下, 远离村子,叶君书一行人出去时,还有乡亲们在外面,一般乡亲看到他们人多也不好上前问。   倒是荣伯似是听到了消息, 可能他也没走远, 很快就转回来追道叶君书面前, 问:“子舟啊,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叶君书要做的事没啥不好说的,于是他朗声道:“我们准备去李叔的那间屋子看看,还能不能住人, 兄弟们人多,家里住不开。”   荣伯一听, 顿时道:“哪用这么麻烦,村里那么多家,拾掇一下就可以借住一下。”   “这样就太麻烦乡亲们了。”叶君书笑道,“”已经麻烦乡亲们够多了, 哪能再添麻烦呢?“   不等荣伯说话,叶君书就继续说道,”况且兄弟们多,乡亲们不一定够空房,且我们待的不是一天两天, 起码得半个月呢。“   叶君书婉拒。   他觉得这事实在太麻烦乡亲们,也担心他们会不自在。   况且,这里很少有说分家什么的, 只要家里有老人在,基本底下几兄弟都是住一个大院,人丁兴旺的。   荣伯便没再说。   又听他们打算住李猎户的房屋,还迟疑了下,“会不会不大好?”虽说李猎户好多年没回来了,但那是他的房子,说不定哪天又回来了呢?村里人可没有霸占别人房子的想法。   叶君书明白荣伯的意思,笑道:“没关系,说来,大哥他们和李叔是有亲戚关系的,兄弟们去住段时间,李叔不会介意的。”   荣伯一听,惊讶一声,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们一看李猎户就不像是普通人。”   没想到沉默寡言的李猎户还有这样厉害的亲戚,他就说李猎户的身手这么好,不像是一般人家。   至于那么厉害的人为什么在他们叶家村一待就二十年,这就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了。   村长没多问,这点谨慎他还是有的。   既然子舟家的外家和李猎户是亲戚,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况且子舟以前和李猎户关系也很好。   “那屋子好多年没住人了,村里每年都会帮着修缮一次,但是要住人的话还得彻底整修一番。”   村长一边说着,一边让村里小年轻去喊人。   一旁已经听了全过程的小年轻便迅速跑开。   叶君书没拒绝,毕竟术业有专攻么,他们这些人,肯定比不上经常干这些活的乡亲们。   李长川在一旁听着,心里对这些乡亲也更亲近了。   怪不得叶君书和小叔都一直对叶家村念念不忘,都是有情有义的。   “如此,多谢荣伯了。”李长川真挚道。   叶君书他们一行人,和乡亲们相处时并没有拿官腔,也没有特地说官职有多大,秦耀良他们回来时,也只说和叶君书结亲的是官家,并没有说得很细,也没有说叶君书现在的职位。   因此乡亲们也仅有个模糊概念,在叶君书他们以晚辈的身份和乡亲们相处时,很快就不很拘束了。   当年李宏英离开时,并没有说还会不会回来。   但村里人都觉得,也许哪天就回来了,到时看到自家房屋破落,多不好,于是每年都会让村里的年轻人得闲之际去将那间屋子修缮一番。   所以叶君书等人去到李宏英的屋子那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破败。   不过也像他们之前说的,也得整一下才能住人。   李宏英的屋子虽然不大,但是配比俱全,堂屋杂物间厨房卧室都有,更艰苦的环境也住过,李长川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   况且现在炎热的天气,他们往地上铺一床席子,就可以睡了。   乡亲们浩浩汤汤的跑了来,屋里屋外房屋上下都有人敲敲打打,叶君书带来的人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用村长的话说,哪能让客人动手呢?   李玙和李长川他们待了没一会儿就上山去了。   叶君书到底没跟着去,一干乡亲帮着他干活,他哪好就这么离开,总要留个人。   乡亲们手脚利落,没多久就将屋子收拾得齐整,就算不新吧,起码住人还是可以的。   细心周到的叔姆们还用艾草将屋子熏了一遍。   两间房子炕上地上都铺好了乡亲们借出来的凉席,为了让人睡得舒服,还往地上垫了一层稻草,别提多用心了。   事情做得快,可毕竟还是要花时间。   一通忙活下来,就到傍晚了。   乡亲们见无事就散了。   叶君书回了家,明阿姆和荣伯的夫郎平伯姆正在他家忙进忙出。   院子里的井边堆放着地里摘来的新鲜菜。   两三个叔姆在一旁择菜洗菜。   叶君书自己是有带下人回来的,这会儿也是融入到乡亲们里,听从明阿姆的指挥帮忙打下手。   路哥儿他们早已起来,这会儿几兄弟已经跑外面去了。   村里到了年纪的小孩基本都在学堂里念书。   路哥儿带着勤哥儿和双胞胎找洛哥儿去了。   洛哥儿年初生了个小哥儿,这会儿在家带着孩子。   大儿秦大宝三岁多,一点儿也不怕生,没一会儿就跟在双胞胎后头跑了。   路哥儿和勤哥儿陪着洛哥儿坐在小院子里,互相说着话。   秦耀良正在教孩子们启蒙,别看他平时不怎么靠谱,教起书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十分有他父亲的风范。   等傍晚散学的时候回到家,秦耀良一看,叶家几兄弟都在他家,热热闹闹的和他家夫郎孩子聊天玩耍,真是十足的惊喜。   子舟他们回来了!   秦耀良便一把抱起自家秦宝宝,拖家带口的往叶家跑。   “子舟!”   叶君书正坐在厅堂里和村里长辈们聊天说话,就看到秦耀良一脸激动的跑来,他起身迎上去喊道:“师兄。”   “你可回来了!我这琢磨着你可能还要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秦耀良自收到叶君书的信就在算时间了。   叶君书笑道:“路都跑熟了,自然就快了。”   他们这又是马车又是马的,算是这个时代最快的交通工具了。   叶君书的目光落到秦耀良手里肉嘟嘟白嫩嫩的小孩身上,心中喜爱之意更甚,“宝宝都这么大了?”   秦耀良颠了颠,“可不是吗,这都两年了,来,宝宝叫子舟叔。”   秦宝宝眨着圆乎乎的大眼看了叶君书一会儿,一点儿也不露怯,“子舟叔!”   那一口萌萌的奶音萌得人心肝颤,叶君书“嗳”一声,伸出手笑眯眯道:“宝宝抱抱么?”   秦宝宝果断张开双手,圆嘟嘟的小身板直往叶君书那边靠,无情的抛弃他亲父,奔向让他觉得十分亲切的叔叔,“抱抱!”   叶君书的笑容更深,将秦宝宝抱过来,“真乖!”   秦耀良顺势放开手,同样笑容满面的,嘴里却嫌弃道:“一回来就抢我孩子,你的呢?有消息了没?”   他收的信里还没传出叶君书有孩子的消息,不过他特地看弟夫郎不在,才这么问的。   叶君书将手里的孩子调了个方向,稳稳的抱住,随意道:“不急,顺其自然。”   秦耀良一听,这就是还没好消息呢!顿时嘚瑟道:“那你可得加把劲了,我家小哥儿都来了。”   叶君书自然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不过还是当面道喜:“恭喜恭喜。”   “弟夫郎呢?”   “去山上活动筋骨了。”   秦耀良一听,嘿!这不打猎去了吗?弟夫郎就是弟夫郎,果真厉害!   正说着,路哥儿、勤哥儿和洛哥儿他们也进来了,双胞胎不知窜哪里玩去了,就是闲不住。   秦耀良顿时从洛哥儿手里接手穿着喜庆小褂子的婴儿,然后走到叶君书面前,“看!我家小宝儿!长得像我吧?”   叶君书看一眼,小哥儿白白嫩嫩的,小模样明明完全遗传了洛哥儿清秀的五官,和秦耀良勉强嘴巴有一点点相似,他赞道:“很乖巧可爱。”   性格也像洛哥儿,不过倒没有那么腼腆过头,很文静。   洛哥儿含蓄的笑了笑,喊了声“子舟哥”。   然后就站在一边了,目光落在自家小哥儿身上。   后头有一干长辈在,叶君书和秦耀良也没聊多久,就将孩子交给洛哥儿和路哥儿,让他们去其他地方玩耍,两人便坐在椅子上,和长辈们继续谈话。   秦耀良虽说不是正经叶家村人,但是一来他的夫郎是叶家村出去的,二来他是村里学堂的先生,所以叶家村人也没把他当外人。   叶君书将长辈们请过来,也不是一开始就说公事,也不是正式请客,主要就是跟长辈联络一下感情。   他就先了解一下村里的近况,乡亲们的家里长短什么的。   顺便说说过三天后家里摆宴席请客的事。   叶君书和李玙是在京城摆的喜宴,家里这边肯定也要摆一次的,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叶君书便定在那天了。   村里县外叶君书有几分交情的人都要请,叶君书可谓是丰城县出来的最大的官了,有点消息来源的乡绅地主肯定会来拜访,叶君书干脆全一起请了,省得后面的日子整天陷入繁忙的交际。   请帖很快就能写好,明天让手下去送贴,速度很快,一天时间就能完成。乡亲们的话,就让家里长辈安排互相去转告,反正消息传得很快,村里村外觉得该请的都请了。   天天被上门拜访的话,叶君书哪有时间和李玙过二人世界?   索性统一解决了。   叶君书可打着主意,趁这段时间假期好好和李玙放松一下。   在京城每天不是当差就是带孩子,而且休沐也就一天时间,哪里能玩什么。   叶君书盘算着,将外面的交际集中几天的时间走完,再花个几天的时间将村里的事安排完,到时他就无事一身轻了。   他们起码有十天半个月渡个蜜月什么的,哪怕已经结契,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此时不培养感情,往后更没时间了。   在村子里,孩子们有那么多伴,还有那么多乡亲看着,完全可以甩开手啊!   叶君书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当然,一切都得先按他计划的进行才行。   叶君书没坐多久,就听到外头热闹哄哄的。   叶君书眉峰一动,然后站起身道:“他们应该回来了。”   然后和乡亲们说了声,便准备出去看看。   秦耀良跟着道:“我也去瞅瞅。”   听着外面的动静,叶君书愉悦的想,似乎收获不小啊。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章   叶君书出去后, 院子里满满当当围了一大圈人,闹闹哄哄的。   他听了一耳朵,基本都是称赞惊叹的话,乡亲们看到叶君书, 主动让开路, 嘴里还说着话。   “好家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猎物!”   “是啊!真厉害!”   “……”   叶君书还没看到就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了, 他走到最里面,地上堆得满满当当全是猎物,野雉兔子狍子居多,都很肥美, 数量也是十分可观。   叶君书:“……”这是将山林洗劫一空的节奏?   李玙和李长川两兄弟站在不远处,看到叶君书走过来, 李长川还笑眯眯道:“这里环境真不错,遍地野物啊!”   李玙还道:“我们就在外围转了一圈,有发现野猪的踪迹,改天我们上去找找。”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 他们还想抓只大家伙回来。   叶君书点头,转念一想,应该是这些年没什么人抓到野物,导致泛滥了吧。   别看他们打猎简单,那是因为他们有身手, 也懂得抓野物的技巧,普通老百姓想打猎,那纯靠运气。   以前李宏英在的时候, 每年秋收过后都会带着年轻力壮的汉子们进山打猎,后来李宏英走后,就是叶君书这个半大小子带队。   没两年叶君书也离开了,村里会打猎的人并不多,再加上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也就偶尔几个年轻人结队去山上套个猎物解解馋,不过就在外围活动。   到底没像以前那样有个大规模打猎活动,也没有像李宏英和叶君书隔三差五进山打猎赚钱的人。   所以几年的时间,山上的野物泛滥,很正常。   叶君书看李玙一圈,全身干干净净的,就放心了。   明阿姆人也在,他看着这堆猎物问叶君书,“子舟,你看这咋处理?”这么多猎物,这样的天气也放不久,说不定明天就坏了,那多可惜。   叶君书想了想,道:“就麻烦乡亲们帮忙全煮了吧,平伯姆、明阿姆,到时你们安排让前来帮忙的乡亲们都分一碗肉回去。”这些猎物看着多,但他们自己家人也不少,让一人带一只回去的话可能不够,只能这么分了。   “好嘞!”平伯姆和明阿姆前后应声,摩拳擦掌的随即安排人赶紧过来将猎物处理了。   “子舟你放心,阿姆们绝对会弄好,你们就等着吃吧!”他们已经迅速想好哪些油焖哪些红烧了。   趁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先把所有肉处理了。   本来他们还想着各家出只鸡宰了先应付过这晚的,这下完全不用宰家养的了。   叶君书对李玙两兄弟道,“我们进屋去吧。”   院子里乱糟糟的,而且他们在这站着乡亲们还不自在。   李玙他们没拒绝,随着叶君书进屋。   秦耀良也跟在一旁,虽说自己和李家人身份天差地别,但他挺心大的,几次接触下来,就完全没有不自在了。   “村里的一些长辈都在。”叶君书对李玙说道。   李玙点头。   进了厅堂后,原本坐着的叔伯们都站了起来。   叶君书含笑对众人介绍道,“各位叔伯,这位是我的夫郎,李玙。”   然后又介绍了李长川。   李玙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便统一称呼了。   叶家叔伯们有些坐不住,毕竟李家都是当官的,据说还是大官,一听就忍不住腿软,哪敢平等坐?   子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晚辈,他们才没说不自在。   李玙坐一边虽没说话,李长川态度温和的和乡亲们说话,还有叶君书和秦耀良活气氛,很快就将那无形的僵硬氛围消下去了。   他们就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谈话。   李家作为当事人之一,自然遵循这边的风俗习惯,只听着没提建议。   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问问。   李玙听得认真,默默记下自己该做的事。   天色微微暗下来的时候,叶家灯火通明,尤其院子更是热火朝天。   屋里头主人家和村里有名望的长辈坐在厅堂。   屋外厨房前的院子搭了好几个临时灶头,柴火烧的噼啪响,大块大块的肉在大锅里翻炒,浓浓的肉香四溢,惹人口齿生津。   大人们忙里忙外,小孩子们忍不住诱惑,蹲在院子里看着香喷喷的肉留口水。   最后是路哥儿做主先取了两大碗煮好的肉,给孩子们解解馋。   孩子们也懂事,一人分得一块肉,就呼啦啦跑出去在附近玩耍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一桌菜就做出来了。满满的六个大菜,分量十足。   叶君书他们作为主桌,特地做了十二个菜,务必不让新夫郎和大舅兄觉得怠慢了。   待叶君书带回来的人都上桌后,各家留了个哥儿下来在一桌吃饭,其他人将剩下的各家分一碗带回家准备和家里人一起吃。   那些留下的除了平伯姆和明阿姆,其他都是相对年轻的各家夫郎,他们是准备等全吃完后帮着收拾的。   叶君书自己虽说有带人回来,但做事的人多一个就快一点。   待吃饱喝饱,乡亲们散去,院子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部分兄弟被分到李叔的房子,也离开了。   叶家大院静悄悄的。   澡房轮流使用。   孩子们先后冲了澡,很快就回房睡觉了。   到后面才轮到李长川,最后才是李玙叶君书。   得亏现在是大夏天,兄弟们风尘仆仆一天,晚上直接到河里游一圈,就神清气爽。   叶君书他们倒不方便去,老老实实在自家澡房排队。   可惜李玙还是不愿意和他来个鸳鸯浴。   叶君书心心念念。   叶家村四面环山,到了晚上就是凉风习习,带走白天的燥热。   叶君书冲个温水澡,刚好合适。   他回到房间,李玙已经什么都弄好,躺炕上睡觉了。   这里一到冬天就十分寒冷,所以基本家家户户都是烧炕,很少打床,叶君书家也不例外。   到了夏天这个时候,基本上凉席往炕上一铺,就很舒服了。   叶君书脱了衣服,只剩下一天里裤,躺到一旁,随意将薄被搭在小腹上,随即压在李玙上面。   李玙将他推了推,“热。”所以别靠这么近。   叶君书顺势远了点,不过仍靠得近,他单手揽着李玙,整个人贴着他,压低声音道,“把衣服脱了睡就凉快了。”   李玙自然是反对的,他睡觉一直是穿着衣服的,对李玙来说,穿着贴身衣物睡觉才是正确的,谁知叶君书竟然是一件不穿的!   李玙一开始还说几句,叶君书听是听,冬天偶尔穿几次,但更多时候是不穿的,他适应了很久才适应过来。   其实叶君书穿不穿衣服睡觉都可以,没说习不习惯,但是自从有了夫郎,他喜欢肌肤相亲的感觉,所以在自己的地方,就随心所欲了。   可惜李玙不配合啊。   叶君书哀怨。   叶君书道,“这几天会很忙,你做好准备。大舅兄有说什么时候离开吗?”   李长川之前说是待一段时间,但没说具体多久。   李玙回道,“大哥留十天。到时他会直接离开去那边。”   叶君书一听,心里盘算一下,大舅兄那个时候离开刚好。   当然,他不是想撵人,只是大舅兄不在,他更方便和阿玙去过二人世界啊!   不过一想到大舅兄此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叶君书的心情就不大好。   两人没聊几句,李玙就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叶君书应声,低头亲了亲李玙,然后躺一旁闭上眼。   第二天,叶君书早早起来,将早已备好的请帖分发出去,让护卫们去送信,其他村里的沾亲带故的人就让乡亲们具体通知了。   除了这事,叶君书也不闲着,他让明阿姆帮忙在村里多收些粮食蔬菜,有多少要多少。他花钱银子买,怎么也不能让乡亲们吃亏。   虽然这几年乡亲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但他怎么也不能占他们便宜。   然后便是和李玙去拜访县令,顺便亲自送帖子了。   即便那只是九品官,毕竟是县令么,面子还是要给。   请人的任务分派完,叶君书也不闲着。   他到村里学堂给孩子们讲课。   他们村子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学堂,隔壁的村子想让孩子过来一起念书,村长荣伯并没拒绝,只象征性的收些束脩,不过他人也精明,每个村子只有十个名额。   他们村子的孩子本来也多,开的学堂又不大,除了秦耀良,就还有另一个先生。但孩子从七岁到十四岁上学堂启蒙的,已经有七八十了。   再多就容纳不下了。   叶君书一看,这样不行啊,先生不多,培养孩子的精力也不够,这样除了让孩子们识点字,想科举却是很难的了。   还是得分班,挑选些聪明伶俐的孩子着重培养,叶君书将自己知道的教学模式跟秦耀提了下,他觉得十分有道理。   分个甲乙丙班,每学期都要有大考,排名前面的不但有奖励,也可以到甲班去,着重培养科举苗子。   不过现在先生却是还不够,还得往外招。   而且学堂太小了,还得扩建。   村子虽然四面环山,不过面积却是挺大的,村里人基本都集中住在一块儿,未开荒的地也不少。   不过想建个容纳几百人的学堂不大可能,而且也没有必要,附近几个村子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个孩子。   在原有学堂上扩建面积不够大,只能另外选址,叶君书提出让荣伯看看哪里适合新建个学堂,荣伯自然没有不应的。   村子外围的荒地选个地儿就可以了。   说到这个,荣伯就向叶君书说道:“子舟,你也选处宅基地,该新建个府邸了。”   叶君书可是他们村子里的大人物,再住农家大院就不合身份了,他应该有个比地主还大的府邸才符合身份。   叶君书刚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家现在就住不开了,待过个几年十几年孩子们都长大成家,往后全拖家带口的回来,更加没地儿住,便应道:“那麻烦荣伯帮忙看看哪里适合建房子。位置不挑,就面积大点儿。”   荣伯当即点头,“我这就看看。”刚好新学堂地址也一起找了。   荣伯叫上自家大儿子,就背着手走了。 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章   叶君书刚往自家里走, 迎面走来一个人。   “舟小子诶!”明阿姆笑容满面的走过来。   叶君书应声,“明阿姆。”   “小致来信了!”明阿姆忙把手里的信递给他。   叶君书接了过来,面带笑容,“是吗?快看看说了啥?”   明阿姆迫不及待地说道。   平时叶君致写信回来, 都是让秦耀良帮忙读信。这会儿先看到叶君书就直接找他了。   叶君致是村里第二个有出息的人了, 也是唯二考有功名的人。   去年叶君致考上了秀才, 如今正在雍州准备参加两个月后的乡试。   叶君书也有关注家乡这边的事,和秦耀良他们通信时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叶君书对此是十分欣慰的。   在知道他到雍州去备考时,还厚着脸皮让老师帮忙指点一下功课。   如果不是他没有自己的房子,都直接让他住进去了, 不用担心其他。   但他那时住的是余茂林的房子,来不及及时联系到本人, 叶君书也不好让他住进去。   听说他现在就住在当初叶君书刚去雍州时落脚的那家客栈,和其他学子一起,倒是更自在些,不必寄人篱下那么拘束。   不过听先生他们的想法, 叶君致参加乡试上榜的机会不大,不过主要就是攒个经验,试一下水。   如果能过更好,不能过只能等下一次了。   叶君书已经决定,不管过没过, 待叶君致考完后,就让他来京城,住他家, 他可以随时指导一下功课。   如果没考上,还可以去学院上个一年半载的,待到时间了,再回雍州去参加乡试。   如果考上了,更加可以安心在上京等待科考。   叶君书觉得,以他现在的基础,指导个人没问题。   叶君书打开信来,先是扫了一眼,随后向明阿姆念了一遍。   大意是他已经知道叶君书回村了,不过考试在即,他赶不回来亲自见一见叶君书,向他表达歉意,以及向叶君书表达感激。他得叶君书的推荐,暂时在雍州学院进学,还得卓先生指导,受益良多。   还有让家里父兄长辈和小辈保重身体,他一切安好,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明阿姆听了,十分欣慰。   叶君书将信折好交还给她,明阿姆小心翼翼的收好。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是否吃得好穿得好,哪怕信里说自己过得好,可是毕竟没在眼皮底下,明阿姆牵挂不已。   叶君书回乡的事,是明阿姆给叶君致去信的时候顺嘴提了句,这会儿特地写了封信回来,也算是有心了。   叶君书道:“小致是个懂事的孩子,明阿姆不必担心。”   叶君书看明阿姆的神色,随后道:“明阿姆如果不放心,待我们回京后,绕路去雍州看一看。”   刚好可以探望一下先生。   明阿姆顿时笑开了,不过他却道:“你有这个心就好,不过可不能耽误了你自己的形行程。”他可是知道的,子舟的假期是有规定的,可不能耽误了。   叶君书但笑不语。   心里已经决定提前个两三天回去,绕路不耽搁什么。   明阿姆激动过后,突然一拍脑门,连忙问叶君书,“对了,小山呢?”   他昨天太高兴了,且人太多乱糟糟的,等回屋躺着的时候,才回想起,六个孩子他只见了五个!   叶君书含笑道:“小山正参加训练,这次没让他回来。”至于去边关那么危险的事,叶君书没提,免得让人担忧。   明阿姆点头。   他是不知道训练什么,不过听着像是好事,便没多问什么。   明阿姆很快就将这事抛在脑后,然后问另一个事:“对了,子舟,你舅舅他们,要去接过来吗?”   明阿姆知道叶君书他们对舅家的排斥,但毕竟只剩这么一门亲近的亲戚了,如果落下对叶君书不太好,会惹来闲话。   他是站在叶君书这边,心疼这些孩子,对他舅家那几年的不闻不问仍有芥蒂,但是在其他人看来,他舅家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况且这年头谁都难,将心比心,换做是他们,也不想养这么多个别人家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   如今叶君书已经出息了,哪能计较这些呢?   未免太过绝情。   然而世人都是站在弱者的角度,明阿姆虽然依旧对叶君书的舅家不喜,但也不想叶君书被因此说闲话,便想让他面上做好点。   这两年,因为听到其他村的人说了些话,明阿姆才知道叶君书送年礼回来并没有给他舅家。   村里得了好处的乡亲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其他村的人,难免拿此说事。   为此明阿姆还发了次脾气,说他家叶君书冷心冷肺的,如果真是这样,哪会对他们村子这么好?逢年过节都不忘乡里乡亲的,人家有心着呢!   叶君书一听到那家人,心情就不大好。   不过他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在外人看来,舅家的所作所为还没到恩断义绝的地步,叶君书做得太绝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叶君书哪能将路哥儿曾经经历过的事说出来?所以他想了想,前世的事到底是前世。   以他现在的地位,还有李家护着,他家孩子不会再有危险,何必让自己耿耿于怀。   他自己也难受。   反正他以后不会经常回来,待过个几十年他退休了,也就放下了   到时舅舅舅姆也没在了,而他那些表哥,遗传的都是舅舅的软性子,没得迁怒于人。   面上情就做好看点吧,没得因为不喜欢的人而给人攻讦的机会。   毕竟就现在的事看来,是他太过小心眼了。   叶君书便道:“明天我让人去接。”   明阿姆欣慰的点头,没其他事说了,随后就去忙活了。   李玙和李长川又带人进山折腾去。   现在山上野物泛滥,叶君书不用担心将野物都捉没,就随他们去了。   而且他们打的猎物是准备留请宴那天吃,他们准备活捉猎物,这就增加难度了。   不过收获也不小。   不小心打死的那些当天回来就宰杀,活捉的那些养个一两天,等请宴那天统一宰杀。   一天的时间很充裕,叶君书知道他们肯定进深山去了,他因为猎回来的野物种类已经有好多种,连野生鹿都有。   村里这两天比过年还热闹。   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叶君为还特地找了叶君书,不停地缠着他要建游乐场。   生怕他忘了。   叶君致已经和小伙伴描述了游乐场,个个都很期待,一直在追问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时候能在村里建起来。   叶君书只好去找荣伯,刚好荣伯正要找他。   “子舟啊,你看看这四处,都比较广阔,适合看哪里适合。”   荣伯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才半天就寻出四处地儿。   荣伯他是之前就有这个想法,平时就有关注,自己对叶家村的地界也很熟悉,所以速度很快。   叶君书亲自跟着荣伯去看了看,顺便跟他提了建个游乐场的事。   荣伯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便细问了下,然后十分支持,刚好走到村子中央,那里有块空地,还有一颗百年大树。   闲了空了大家都爱在大树下纳凉聊天,孩子们也爱往这里跑。   知道占地不大后,就直接指着空地道,“你说的那个游乐场,就建在那里。”   叶君书无异议,这里地方大,平时孩子们来玩,也会有年纪大的长辈在一旁顺便看着,而且估摸只会占一半的地儿,还有一半供孩子们跑跑跳跳。   图纸他已经画过好几次,还全部记得,回去再画一份,待宴会过后就可以一起动工动工了。   荣伯挑选的地方刚好占了村子的三个大方向。   叶君书最后挑选了自家宅子附近的那处,对荣伯说道:“就我家那边临近山脚的那块地吧。”   本来他觉得另一处更广阔而且临近村子的地更合适,但是他觉得那里更适合建个学堂。   而且平地边缘有个小山丘。   但若是建书院,将那个小山丘纳入范围,且离山脚比较远,不用担心有野兽下山。   而且距离村庄有一段距离,不必担心会被打扰。   所以叶君书选了另外一处。   本来叶君书还想自己出钱将村子统一建设一下,就像京城那样规划好。   而且还有很多户人家住的房子很破旧。   叶君书想过统一给村里人建个青砖瓦屋的农家大院。   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让他否决了。   升米恩,斗米仇。   如果什么都是叶君书来做了,那他们很容易形成依赖,对他的付出理所应当。   叶君书什么都替他们弄好了,那他们的子孙还奋斗什么?   叶君书想了想,决定只是在教育方面给予帮助,其他帮忙建房子的,等他们自己的孩子出息了自己新建房子。这样更有意义。   叶君书本以为他的事情不多,但是实际上一天到晚都没个闲着的时候。   忙得团团转。   很快就过了一天。   李玙和李长川他们没有进山了,昨天狩猎的一堆猎物足够明天的量了,还绰绰有余。   即使不够,还有一堆兄弟,直接分一小队出去即可。   这一天李玙便跟在叶君书身边了。   叶君书还带李玙见了先生和师姆一家子。   先生对叶君书的帮助很多。如果没有先生,说不定叶君书就钻牛角尖了。   虽然他不是自己正式的老师,但是在叶君书心里,也是良师益友。   秦耀良在村里有住的地方,先生他们一家就住到那边去了。   傍晚时分,两辆马车将他的舅家接了过来。   舅舅一家进屋来的时候,叶君书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舅姆那副嘴脸。   上次半真半假的恐吓,似乎已经没了效果。   舅姆薛升走进来的时候,还威风凛凛的,“俺可是你们官老爷的舅姆,快给俺行礼!不然俺让大外甥打你们板子……”   薛升一听说叶君书升了官,就知道自己能享福了,本想带着一家老小去京城让大外甥孝顺过官家夫人的日子呢!结果家里除了他一人还没谁愿意去的。   薛升指着他们鼻子骂了好多天,最后想着自己一个人去。   但他人生地不熟的,连京城在哪个方向往那边走都不知道。   他还不死心,想着什么时候找到知道京城的人,让他们带他去。   结果人没找到,就听到说大外甥又回来了!   他才听到这个消息,便知机会来了。正准备去叶家村找人。就有马车来接他们了。   薛升志得意满,大外甥识趣,这就主动接他去享福了。   叶君书还未说话,明阿姆就看不过眼,“子舟他舅姆,你说这话还有脸皮吗?也不看看你自己,受得起别人拜礼吗?”   这架子摆的,他都还没见子舟和他夫郎这么摆官威。   叶君书看向他舅舅庄新立。两年没见,比印象中苍老了不少,叶君书喊了声舅舅,还有几个表哥还有孩子。   他直接无视薛升的咋咋呼呼,他目光往几个孩子那边看一圈,虽说有些畏缩,但基本好奇居多。   叶君书庆幸下一代没一个像他们阿麽。   到底感情不深,八九年的时间,见面的次数算上这次才第四次,庄新立一家除了薛升外,其他人都很拘谨。   这么亲近的舅家,能处成这样的,真是不多。   叶君书心里叹气,然后介绍道:“舅舅,这是我的夫郎,李玙。”   庄新立搓搓手,却不知怎么称呼好。   据说是官家之后呢!家世很好,他们这些泥腿子更加不自在。   李玙微微颔首,淡淡喊了声,“舅舅。”   庄新立瞬间受宠若惊,他连连应声“嗳!”   刚消停一会儿四处打量的薛升顿时道:“大外甥嗳,你结契怎么不提前知会俺们一声啊?俺向我外家侄儿说了,要将他介绍给你的,来之前俺都让下人去接我外家了,结果没一个听俺话,大外甥你……”   李玙眉头微皱,冷冷的目光看过去。   说得口沫横飞的薛升,对上李玙那双眼,顿时一阵腿软,差点跪了下去。   李玙身边的麽麽及时扶住。   李玙站在叶君书旁边,身上气势不容忽视,他淡淡道:“舅姆真是折煞我了,您是长辈,不必行如此大礼。”   叶君书:“……”这真是没想到,阿玙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成这副模样。   “这……这、是外甥夫郎?”薛升抖着唇,那个心肝颤啊,咋长得还这么丑?脸上还有疤?一看就凶神恶煞的。   咋觉得那么恐怖呢?   叶君书笑意更深,炫耀道,“是啊,阿玙是武将之后,上过很多年战场的,杀的敌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脸上这道疤可是胜利的勋章。”   乖乖,竟然是杀过那么多人的!   薛升一双眼更是惊惧,心脏怦怦跳得更厉害,差点又跪地上。   他就说咋会那么可怕呢!   庄新立同样惊疑不定,这、这……怪不得外甥夫郎煞气这么重?比他们村里当过兵回来的还更恐怖!   原来也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 第205章 第二百零五章   叶君书原本已做好面对薛升无理取闹的准备了。   没想到李玙光往那里一站, 就吓得薛升两股战战,话都说得战战兢兢的。   舅舅几个更是拘谨,如果不是一旁站着的老麼麼,恐怕就要跪地行大礼了。   情况虽然出乎叶君书的意料, 但他喜闻乐见。   他还盘算着如果还不安分, 就多说些吓人的事, 没想到才说了一点,就吓得不行。   不是一般老百姓都比较拥护崇拜军人的吗?薛升这反应,像遇到天敌似的。   叶君书可不知道,好些年前他外祖麼还在世时, 薛升就因为在外头目无尊长,指着外祖麽指桑骂槐。   路过的庄家退伍兵看不过眼, 将薛升和无作为的庄新立劈头盖脸骂一顿。   名义上那还是拐着弯的堂叔,庄新立乖乖听训,薛升却是被对方满身的煞气唬了一大跳,从此敬而远之。   不成想, 这一出插曲给薛升留下了阴影,现看到个比村里那个更恐怖的人,可不被吓到了么?   眼看对方消停下来,叶君书也不说什么了。   他对明阿姆道,“舅舅一家就麻烦你招待了。”他们家住得密, 腾不开房间给舅家,何况叶君书不太想和舅家同处一屋檐,只能让他们暂住明阿姆家了。   明阿姆自然一口应下, “子舟你放心,定会好好招待。”   薛升还想马上离开回家呢!   什么介绍外家侄儿都被抛在脑后,只想又远离。   夭寿咯!   外甥夫郎这么可怕,万一看他不顺眼把他砍了咋办?   薛升萌生回家的想法,但是想到明天的大餐……稍一迟疑,就听到两人的对话,顿时道,“对对,住他家!咱们这就走吧!”   随后不等叶君书有所反应,就唰地冲出外面去,丝毫不见手软脚软。   “唉,怎么这么急?”明阿姆一见人跑得飞快,顾不得和叶君书说话了,忙招呼道,“子舟他舅,跟我过去安顿一下,过不久就可以吃晚膳了。”   庄新立不会拒绝,诺诺应声,他看向叶君书,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   叶君书直接道,“舅舅,你带表哥他们跟着明阿姆吧,晚点再聊。”   庄新立连连应是,然后就带着儿子孙子们跟在明阿姆身边出去了。   叶君书心里舒口气。   然后看向李玙,唇角挑起一抹笑意,没想到阿玙自带镇宅功能啊哈哈。   李玙挑眉,“外家侄儿?”   叶君书:“……”   讲点道理,不特意重复说出来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叶君书觉得自己好委屈。   幸好李玙只是问了一句而已,并没有无理取闹,这事算是揭过不提。   叶君书虽然不欲多说,但是自家和舅家的关系他还是和李玙说过的。   不过尚未发生的那些隐去不提。   不管怎样,李玙和叶君书是一体的。   请宴的日子转眼到来。   天刚蒙蒙亮,乡里乡亲就已起床,整个叶家村很快就热闹起来。   一大清早,嗮谷场那边就人来人往,人们都在那里宰杀大型猎物。   野猪野鹿等被拖了来,在侍卫的配合下,村里的爷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宰杀一只只猎物。   摆宴自然不单单是野物。   村里养得好的家猪也弄了两头过来。   叶君书这边也不闲着,他们早早就要去祠堂那边拜祖先。   具体流程叶君书也不清楚,反正长辈让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听着就是了。   村里孩子也早早起来到处跑跳了。   整个叶家村比过年还热闹。   叶君书和李玙是主角,不过他们毕竟不是正式的喜宴,不用穿喜服,只需穿得隆重些。   叶君书还挺有小心机,特地让人做了两套相似的衣服,一看就是两口子。   叶君书和李玙在祠堂待了小半天,前面经过一道道隆重的程序,待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将李玙的名字添进族谱里,再献香拜一拜,燃放一阵炮竹,烧完纸钱,就完成了。   两人回到大院,用了顿丰盛的早膳,才刚歇一会儿,就出门迎客了。   凡是和叶家村沾亲带故的,基本都来了,这部分由乡亲们自己帮忙招待了,叶君书主要是招呼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虽说以他如今的地位大可不必亲自迎接,但既然是在老家,没必要摆架子。   以前他考中秀才设宴时,人来得没有这次那么多,叶君书大开眼界,原来他们这个贫瘠落后的县城,还有这么多有钱人。   读书人占一部分,地主乡绅占一部分,商贾占一部分,还有县城的县太爷。   基本上前来参宴的都有个默认规则,关系更亲近的或是地位越低的来得越早,而大人物通常是姗姗来迟。   所以等县令大人来了后,人基本就来齐了。   不过江县令来得也很早,事实上如果不是请帖及时送到,他早就亲自前来拜访了。   江县令能来此处养老,便是李家帮了忙,不然他以前那副得罪人的古怪性子,早就被撸官罢免了。   不管江县令承不承这个情,他都要亲自来拜见。   在他治下出现一个四品大官,是一个了不得的政绩。   如果不是他年纪大了,说不定还能借此起复。   但他已经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只想安心的养老,陪着家人悠闲度日。   在他告老还乡前,还有这样优秀的政绩,不负他多年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的努力。   在这个地方待久了,江县令的性子也变得平和。   江县令虽然和李家没什么接触,但是他乐得和李家还有叶家交好,于他百利无一害。   “下官见过叶大人,见过李大人。”   江县令带着师爷等人拜见叶君书和李玙。李玙是有官职在身,喊一声大人不逾矩。   “江大人不必多礼。”叶君书上前扶起江县令,“多谢江大人拨冗莅临我们的宴席。”   几年前还是叶君书拜见县令,如今是县令拜他,不得不说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江县令连连道,“荣幸之至。”随后示意身后人上前,“此乃下官送给大人的贺礼,祝两位大人琴瑟和鸣。”   盒子被打开,叶君书随意扫一眼,虽不贵重,但心意满满,他的笑容更深,“谢过江大人。”   待身边人接过后,叶君书才道,“江大人里边请。”随后压低声音,“侯爷在。”   村里人都不知道李长川的侯爷身份,他担心会让乡亲们更拘谨,便没刻意说。   李长川虽然没了元帅的身份,但还是一朝镇国侯,此举正合江县令的意。他正想去拜访。   于是他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里面。   人已来齐,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接着便是片刻不歇的交际了。   叶君书作为主角之一,被众星拱月,依然温和有礼的谈笑风生。   李玙不爱交际说话,但他还是全程跟在叶君书身边。今天算是他们的大日子,姿态怎么也要摆出来。   倒是叶君书不想让李玙做不喜欢的事,他瞅着空隙对李玙道,“要不你去找大哥?”   反正人已来得差不多,不用再迎客,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一下。   阿玙不爱交际,让他做这些真是难为他了。   如果是喜宴还可以让他在房里待着,可惜这次性质不一样。   李玙迟疑。   叶君书顺势继续道,“不必勉强。”   李玙便点头,然后离开进屋。   李玙倒不是怕麻烦,而是他看出来了,他站在这儿别人不自在,干脆离开了。   没多久,宴席开始了。   村里有地位的长辈和身份较高已以及关系更亲的人自然是坐上座的。   因为人来得多,桌子基本从家门口一直延伸出去,摆了足足上百桌。   饶是如此,乡亲们有部分还是没能上桌,只等上一席面吃完后撤下来再上一桌。   叶君书还特地请了合作多年的酒楼厨师做厨。   再加上自家的和乡亲帮忙,可以及时做出来。   厨师拿出最高水平的厨艺,煎烹鲜炸,各种式样都有,十二道菜上桌,十道都是荤的。   这样的席面,还是第一次见,令人啧啧称赞。   叶君书和李玙还有明阿姆荣伯、县令等一桌,其他重要长辈也在。   席面吃到一半,李玙站起来,对在场长辈们微微鞠躬,尤其是叶家村人。   明阿姆被吓了一跳,“子舟家的,你这是做什么。”   李玙站起身,拿起一个酒杯,严肃着脸朝在场的人沉声道,“敬在座所有乡亲父老 谢谢乡亲们这些年来对子舟和弟弟们的照顾。”   李玙将酒一口喝完,“我干杯,你们随意。”   叶君书看着李玙,目光晶亮,充满幸福。   第206章 第二百零六章   这个时代尊卑分明, 基本上大多数世家子弟士族以上阶层的人,骨子里都是高高在上,哪怕再是亲善的人,也断不会向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低下头, 对他们来说, 这是折辱。   阿玙愿意为了他, 向平民百姓行礼道谢……   叶君书起身,站在李玙身边,面向大众,拿起酒杯, 同样躬身,然后直起身, 朗声道:“小子敬各位乡亲父老一杯,谢谢你们多年来对小子和家人们的照顾。”随后一饮而尽。   在场的乡亲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们万万没想到,身份高贵的官家之后, 竟然会对他们这些泥腿子行如此大礼,可见是真真对叶君书放在心上的。   如果是叶君书的话他们只是觉得受不起而已,不过李玙的大礼……如果不是他们都端坐着,恐怕有些会脚软得当场跌坐地上去。   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好!”   荣伯激动的站起来,随后欣慰道:“子舟能得你这个懂得心疼他的夫郎, 我们这些厚着脸皮自称一声长辈的,也谢谢你。”   明阿姆热泪盈眶,他对李玙道:“子舟这孩子这些年都很不容易, 过得很苦。如果子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你们都有商有量的,好好过日子。”   不容易啊!子舟一家真是苦尽甘来。   明阿姆从小看着叶君书几兄弟长大,他过得有多苦,他们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即使幼年失怙失恃,可也没有将日子过得家不成家,懂事的孩子更惹人疼。   对比一下自家调皮无忧无虑的小子,小小年纪就挑起生活重担的几个孩子,更是让他们疼在心里。   虽然他们自己也不富裕,无法帮助到什么。   但是他们有人有力气,得闲的时候去搭把手,还是可以帮到忙的。   地里田里的活,这家帮那家帮,也就小半天的事,顺手就能做了。   他们都不是很狠心人,再加上乡里乡亲的,总不能让他们活活饿死。   而且这些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   没想到这些孩子,茁壮成长后,如今都出息了。   他们就说,舟小子那么小就能养活几个弟弟,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而他们这些乡亲,基本上都和叶家结了善缘,这不,好人是有好报的。   他们初初看到李玙,心里都在犯嘀咕。   虽说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那些娇养的哥儿那么脆弱,看到这副面容都能吓晕。   但是审美都是差不多的。   不少人觉得,叶君书长得这么好,还是村里这么有前途的,结契夫郎比村里哥儿还丑,而且看着很不好相处。   不过他们都不是叶君书的直系长辈,除了心里嘀咕几句,明面上哪敢带出来。   不过基本上都是远远看着。   但是转念一想,叶君书是农家子弟,能和家世很好的哥儿结契,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再不懂京城的事,也知道有个强力的外家帮衬是多么好的事。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   说不定人家哥儿就是因为容貌有碍,才选了叶君书。   这么一琢磨,乡亲们自己也想开了。   平时做事更加积极了。   因为长得不好接近,还是大家哥儿,乡亲们就连明阿姆也是对李玙只远观不靠近的。   这会儿李玙站出来谢他们的一番话,顿时让乡亲们刮目相看,他们纷纷觉得,子舟家的就是面恶心善,人多好啊!   他们怎么就觉得他不好相处呢?   连他们这些只是邻里乡亲的都如此重视,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对他们老百姓这么好这么真诚的人!   可怜的孩子,他们第一印象因为这个就不接近人。   从小到大指不定因为这个受了多少委屈呢!   一时之间,不少年长的哥儿看着李玙的目光十分爱怜。   李玙突然觉得恶寒,注意到很多视线落在他身上,情绪丰富……不过没有恶意,李玙便抛开不管了。   叶君书和李玙敬完酒,又单独给明阿姆和荣伯敬一杯,接着给李长川敬一杯。   然后是秦先生……   这次敬酒,李玙跟在他身边。   叶君书觉得,上次的喜宴是古代版的婚宴,这次宴席是现代版的,完全没毛病。   叶君书这么一想,就心花怒放。   “大哥,我们也敬你和哥么一杯。”   路哥儿带头,一二三四个孩子在叶君书和李玙面前排开,齐齐给两人敬茶。   孩子们都没成年,自然是勒令不允许喝酒的。   乡下地方没有那么讲究,没有说哥儿分开地儿坐的。   基本上都是熟人一起坐,不像京城地方,是完全分两地设宴的。   叶君书看一圈白嫩可爱的弟弟们,心里充满成就感,看,这些孩子都是他养大的。   家里几个孩子,除了小山完完全全像父亲,其他几个,都是两者皆备。   可惜小山不在,不然就齐全了。   叶君书和李玙一一给孩子们碰杯,“你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生活,是给大哥最好的回报。”   “大哥,我们都晓得。”路哥儿说道,然后笑嘻嘻地,“祝大哥和哥么百年好合,早日给我们添白白胖胖小侄子!”   双胞胎绷着肉嘟嘟地小脸,严肃道,“要两个小侄子!”   叶君书一点也不害臊,直接应声“嗯”。   李玙倒是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面上一派冷淡脸,看不出紧张。   他认真地点头,然后道,“去吃饭吧。”   于是四个孩子开心地回到座位,继续吃大餐。   一海碗的肉菜分量一点儿也不少,孩子们吃得个肚圆。   别以为乡下就没有大厨。   一碗碗鸡鸭兔鹿猪鱼肉精心烹饪过,味道要么醇厚,肥而不腻,要么鲜美,清淡可口,香甜酸辣,种种口味都顾及到,连李长川也吃个十分饱。   一顿热闹的大餐过后,一大群孩子腆着滚圆的肚子呼朋引伴去玩耍,除了路哥儿陪在洛哥儿身边,勤哥儿和双胞胎早就同小伙伴不知溜哪儿去了。   远道而来的客人坐在大堂一边消食一边聊天,对中午的饭菜赞不绝口,村里哥儿们收拾残局,没有吃完的菜都让乡亲们带回家去。   叶君书他们的设宴就摆中午这餐,并没有摆个一天两天三天。   主要是他们的假期不多,且还有很多事要做,就不花那么多时间来弄这个了。   下午消食时间,顺便和其他参宴的客人交流交流感情。   一些不奢求攀关系只希望交个好的地主乡绅富贾,礼物送到位了,饭也吃了,没多久就识趣的告辞。   还有那些前来求指点学问的,叶君书特意和他们说了三天后会在县里私塾讲两天课,让他们将平时学识上有困惑的地方先准备好,他就讲两天。   这是因为秦先生特意询问了他,给学生们传授一下科举的经验,他的经验对学生们来说,很有指导意义。   叶君书觉得没问题,便应了下来。   江县令并未马上离开。   他们在大堂坐了一会儿后,便到外面村子里散步。   江县令看到叶家村的大变化,笑眯眯地赞道,“大人,叶家村真是一日一变啊!下官还记得几年前来叶家村之时的样子,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   江县令虽是在恭维,但这话叶君书很受用,他谦虚回道,“全仰仗江大人对村里的关照。”   “哪里哪里,都是大人和村民们的功劳。”   虽然叶家村依旧封闭,没什么外来人口,还是靠天吃饭,但日子却比以前好过多了。   总的来说,从叶君书给村里建了个学堂让孩子免费启蒙开始,村民们似乎突然找到了奋斗目标一样,对赚钱无比积极。   一到农闲,村民们就成群结队的外出去做工。   以前虽然也有,但毕竟没有背景,遇到无良东家,被扣工钱是常有的事。   如今就不一样了,他们出去做临时工,一听是叶家村的,自然就知道在他们这个地儿越来越名声响亮的叶君书。   谁让他是丰城县几十年以来唯一一个金榜题名当官了呢,而且还越做越大的趋势。   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没人会为难那位一个村子里的人。   而且听说还挺维护乡亲的。   因为这个,村长叶于荣还三申五令的要求村里人不得借叶君书的势欺压他人,若被他发现,除宗除族,赶出叶家村。   他们叶家村好不容易祖坟冒烟出了个官,他们无法提供帮助就算了,更不能去拖后腿。   因为村里的严肃处理,在外面的村民更加低调。   而且还有叶君书当年给启蒙的一群小子,已经有好几个出去当账房小二的了。   肚子里有文化,走在外面都不一样。   村子里有出息的多了,赚得也多了,慢慢口袋里就有了存款,底气也就更足了,所以精神面貌看着都不一样。   叶君书看到村子往好的发展,心里自然高兴   “那也是大人您治理有方,大人功不可没。”   叶君书即便官职比县令大,也没有以权压人,而是客客气气的,江县令是他老家这边的父母官,自然要交好。   “往后叶家村,就仰仗大人多多关照了。”叶君书拱手道。   “大人言重,这是下官的职责。”江县令严肃道,“让百姓过得更好,是下官应该做的。”   “江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往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叶君书笑眯眯的,不过到底没把话说满。   “有大人这话,下官定不会客气。”江县令得到这句话,心满意足。   他并不因为叶君书年纪比他小而有所愤懥,达者为先,不管是在学术上还是官场上,都很适用。   叶君书的学识远超于他,江县令自然尊敬。   一行人散步散到家里附近的荒地上,叶君书一看,正巧,可以和江县令当面知会一声。   于是叶君书指着前面的荒地道,“村里觉得将此处划给我做宅基地,家里太小,人住不开。”   虽然是荣伯做了决定,但是要去衙门报备后,交了一定的银子,这块地才算是自己的。   虽说走流程也没人会特意阻拦他,但既然江县令在,就顺势提一下。   江县令即道,“是该,此处正好,适合做宅基地。”   叶君书点头,“我们还商量了一处地作为新建学堂,大人有兴趣亦可去看看。”   “有有,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边请……”   “……” 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   到傍晚的时候, 基本上客人们都已离开。   叶君书的舅舅一家,在吃完宴席后,就不肯再留,直接打包了一大堆肉菜, 连声招呼都不打, 就一家子匆匆离开了。   叶君书见是这样, 没阻拦,也不说让马车送他们回去了。   早就对他们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舅家没给他添什么麻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中午吃太多肉, 晚膳就清淡多了。   因为做得简单,速度很快, 叶君书一家子吃完饭,聊了一下天,很快就散去。   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喘口气。   叶君书和李玙在房间里。   李玙刚弄干头发, 拿着梳子梳顺,就见叶君书在一旁盯着他直乐。   李玙回头,目露疑惑,“怎么了?”有什么高兴的事?   李玙回想这一天忙闹,行程都很正常, 没有特别的好事啊!   叶君书笑容满面道,“阿玙,你说我们像不像又结了一次契?”   李玙仔细想了想, 然后没说话。   嗯,他觉得也挺像的,但是以他敏锐的直觉,还是不认同的好。   叶君书上前,从肩上往下抱住李玙,在李玙耳边轻声道:“阿玙,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低沉莫名带撩的嗓音带着未尽之意,李玙哪能不知道叶君书的想法。   他面色不变,勉强保持镇定,耳根却染上一抹红。   尽管他们结契半年多,但只要叶君书一不正经,李玙总是被逗得心跳加速。   叶君书盯着近在咫尺的耳朵,红得真是可爱。   他心里暗笑,不过却继续为自己谋福利,他刻意委屈巴巴道,“阿玙你好久没主动了,不如像那晚那样……”   叶君书真是怀念李玙在床上主动的样子,可是自新婚夜后,他就不再主动,而是配合。   叶君书很扼腕的是,那晚他没把持住,做到一半就变成他主动了。   李玙扭头瞪叶君书一眼,叶君书却看出他冷面下的恼羞。   叶君书又哄了好一会儿,李玙都快恼羞成怒了。   叶君书脑子一转,干脆不再浪费时间,低头就亲过去,决定前面他来主动,到时候……   →_→   第二天天色亮起,院子里已经人来人往。   好一会儿主院厢房才打开门。   李玙率先走出,面色黑黑的,他走得飞快,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   叶君书跟在后头,春风满面,他见李玙满身煞气地往前走,连忙上前拉住他,“阿玙,慢点,身体会更不舒服的。”   李玙冷眼瞪,此时特别看叶君书不顺眼,如果不是他,自己会这样么?   叶君书摸摸鼻子,好吧,他昨晚过分了点,不过是情趣么。   而且在上京时,因为要上差,叶君书平时都很克制,不会很过分,这对刚开荤的叶君书来说,是十分煎熬的。   如果不是一晚两晚就能解解馋,叶君书的日子会更难过。   昨晚却是毫无节制的做到天亮,前不久才刚结束一轮,他们泡了个澡就出来了。   叶君书终于如愿和李玙来个鸳鸯浴。   叶君书的欲望得到彻底疏解,能不容光焕发吗?   不过阿玙倒是恼羞成怒了。   叶君书如今正哄着夫郎呢!   没多久就到大堂,孩子们已经起来,在堂里跑来跑去,精力充沛。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即使每天疯跑,也不会觉得累。   看到叶君书夫夫俩过来,孩子们纷纷围上去,嘴甜的喊着“哥么”。   李玙看到一群孩子,面色缓和了些,转念一想,虽然太过荒唐了些,但说不定就有了呢!如果是像眼前这么可爱的孩子……   思及此,李玙瞬间不生气了,他顺势一手牵一个孩子,“饿了么?咱们去用早膳。”   “好!”孩子们齐齐声应道。   叶君书看孩子们围着李玙转,就不凑过去了,他见李长川坐在一旁,直接过去打声招呼,“大哥,早。”   李长川何等火眼金睛,这夫夫俩一大早就闹了别扭,不用说,肯定是叶君书某些行为过分了些,就惹到李玙了。   李长川有些心塞,但他也知自己不好掺和人家小两口的事。   叶君书当做没看出大舅兄的脸色,笑意盈盈的问道,“大哥这几天有何打算?想去哪里?”   宴席已经摆过了,这两天李长川也往山里跑了两三趟,附近这些地方,叶君书不知道哪里可以带大舅兄走走的地方。   叶君书是没有多少时间陪大舅兄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们的假期不长,得在回京前都处理个大概。   李长川道,“不必顾及我,你安心办事吧。”   李长川这段日子只想好好陪着李玙,再过段时间,他们不知多少年后才能见面。   所以他特别珍惜这段悠闲的日子。   他不用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   叶君书知道李长川并不是客套话,他便将自己的行程安排说了下。   过两天他要去县里开课教学。   所以这两天内他要先将村里的事安排好。   他买宅基地和另择新地建学堂的事已经和县令告知了,晚点荣伯会带人丈量地基,然后到衙门将相关手续办理好。   叶君书准备等地基丈量出来后,抓紧时间将房屋建造的图纸画出来,以便尽快动工。   还有学堂那边,叶君书估摸着,村里一定会让他想主意,毕竟他是村里最见多识广的人。   哦,还有孩子们念念不忘的游乐场。   叶君书刚吃完早膳,荣伯就带着大儿子叶君文过来了。   随后叶君书便和他们一起丈量土地。   果然在丈量学院的基地时,荣伯就开口道,“子舟,你是咱们村里最聪明的,看学院造成什么样才好?”   叶君书并未拒绝,“我先画个图纸,到时再与你们细说。”他心里已经有了雏形,只等画出来就好。   “行。”荣伯点头。   “建造房子的木材石料这些也可以准备起来,这个荣伯比较熟悉,就麻烦您了,还有孩子们的游乐场,主要是不易腐蚀的木材。”   荣伯再次点头,“我这就联系人。”荣伯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认识的人多,不用叶君书多加说明,他就能找到质量最好的材料提供。   看完了地,叶君文就去县城办手续。   叶君书便回到宅子,一头扎进房间里,开始画图纸。   首先画的是游乐场的,这个他已经画过很多次,早就了然于心,不用多加思考就能画出来,所以没一会儿就画出来了。   接着就是他自己的家,叶君书以前也去画过上京的府邸图纸,准备家里这边仿造上京那边的府邸。   宅基地的面积已经丈量过,比他们上京的那处还要大个三四百平米。   乡下地方就是比较广阔。   家里孩子多,怎么也要考虑以后,叶君书准备将这处宅基地建造出独立的院子,从外面看是一整座府邸,但是里面各自院子又相对独立,保持相对隐私。   叶君书考虑到将来孩子们都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可以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私生活上叶君书是不准备插手太多。   所以在上京府邸的基础上在稍作改动,如果在各自院子往外开一个门,可以各自生活的那种。   叶君书是充分利用上所有的空间,每座院子什么都配备齐全。   叶君书也想过其他,不过他们不定会在这里住多久,就考虑到哪天回来祭祖之类的,有足够的地方住。   而且考虑到人多,面积一划分开来就不够大,叶君书还准备建个二楼,这可是全村独一份,不过叶君书考虑到一点,家里冬天比较冷,万一他们冬天回来,住在二楼岂不是得冷成冰棍?   叶君书脑子里有个想法,不过还得请教村里长辈,看能不能行。   画完自家府邸,就到新学堂了。   叶君书已经记下那里的地形,且那边的面积更大,叶君书可是想建一个不亚于府城学院的学堂,而且,到时一旦建成,就不是称呼为学堂或私塾,也可以称为学院了。   小山丘那处地不大,叶君书准备建成图书馆,一来环境相对安静,二来绿化得好,风景好人看着也心静,而且地势较高,看书看累了还可以出来眺望一下。   他带回来的书准备到时放在图书馆里,哦,这个时代称为藏书楼,书籍要保存好,楼房的建造和书架的木材这些要选好。   叶君书见过那么多家书院的藏书楼,自然知道,楠木是最好的选择。   楠木不腐不蛀还自带幽香,是造书桌书架的良材,不过一下可能找不到那么多楠木,得找些关系帮忙关注一下。   还有课室,叶君书按照一间课室最多容纳三十人,整个学院容纳学生不超过三百人的规模来规划,围绕小山丘设了三个教学区。   到时可以根据学生的年龄和学习进度来各自安排。   另外还有先生的住宅区,叶君书画了好几个小院子,根据先生的德高望重和是否带家属来分,小院子的面积不大,但叶君书也是设了小二层楼,这样一来房间就多了。   也算是五脏俱全。   接下来就是学生的宿舍,叶君书同样设计了两层楼,不过房间相对小点,是双人间的那种,两栋学生宿舍下来,少说也能容纳百多人。   虽然学堂招收的主要是叶家村和隔壁村镇的,但是考虑到将来可能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学生呢!所以宿舍的必不可少的。   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章   叶君书越想越激动。   如果他这边能请到德高望重的先生, 能教出很多有出息的学生,说不定将来他们这个学院,能成为不亚于国子监的存在呢!   到那时,天下文人趋之若鹜, 那是何等的风光!   他们这里三面环山, 对外交通十分不便, 想发展经济是不可能的,百姓们想去赚钱想过得好,只能到外面去打工,如果学院能发展起来, 不就带动了这边的发展了吗?   叶君书觉得,他为叶家村找到了合适的道路!   不过这个需要长年累月循序渐进, 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成效,不能心急。   将来他辞官退休了,还可以在学院当个先生,教书育人, 说不定将来桃李满天下呢!   这样,他即便退休了也有事情可做,也不错。   叶君书沉下心来,拿过一张白纸继续画图。   还有厨房不能忘,到时学院可以向周围百姓买粮食蔬菜肉类等, 还要雇佣人来煮食,当然优选还是叶家村人,这也是一项创收。   最后, 还要有条走廊,将这些建筑连接在一起,这样,就不用担心下雨时不方便。   当然,学院的绿化也要做好……   学院的构造,叶君书画了很多图纸,其中一张是学院的整体构造,再细分到各个区域。   叶君书为了画这些图纸,中午都是囫囵吃一顿,然后继续画,等全部完成,已经是烛火摇曳,夜色深沉。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了。   他画得太过专注,连时间过了多久都不知道。   不过从上午画到现在,将全部都做完,叶君书看着桌上的一大堆图纸,心中充满成就感。   他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叶君书自我感叹一番,接着小心翼翼的将图纸收起来。   这时,李玙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叶君书已经回过神,便不再轻手轻脚。   “阿玙,过来看看我画的,给个意见。”   叶君书笑眯眯的让李玙过来。   “这是我们家的,这个是学院的。”   他们家的图纸薄薄三四页,学院的厚厚一沓,粗略数有二三十张。   李玙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叶君书在一边解说。   李玙赞道,“很好。”他对这些没怎么关注,给不了专业的意见,但是听叶君书的解说,他觉得没什么漏洞,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如果建成,那真的很不错。   李玙将图纸放一边,对叶君书道,“饿了吧?我让厨房留了晚膳,出去吃吧。”   李玙其实已经来过几次,都是悄无声息的,他见叶君书这么专注,就没去打扰。   叶君书摸摸肚子,好吧,用脑一整天,他都饿得饥肠辘辘了,便跟着李玙出去。   他心里暖暖的,阿玙对他真体贴关心。   叶君书刚出去坐好没多久,他的晚膳就端上来了,晚上基本以清淡为主,吃太多荤食对身体不好,不适合养生。   李玙陪着坐在一边,叶君书问了李玙,确定他已经吃过后,就自己下筷了。   他吃个八分饱,便让人撤下去。   叶君书喝口茶,夫夫俩接着刚才的话题聊天。   李玙道,“你今天一直在忙,便没让人打扰你,荣伯来了一趟,宅基地和书院的地已经批下来了。”   李玙一边说着,一边将新鲜出炉的地契拿出来给叶君书过眼。   叶君书看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便交还给李玙。   书院的地是属于村子的,是公共财产,地契是在村长手里的,叶君书没看到。   “我们这处老房子将来就更住不开,你觉得我们家这么建房子可以吗?”   李玙是家里的一份子之一,叶君书是要过问他的意见的。   正好他已经见过自己的画图设计,现在可以好好说说了。   李玙在这方面没啥想法,他觉得这么分配没问题,不偏不倚的。   不过他觉得,“会不会小了点儿?”   将来孩子们都长大成家立业,还有了下一代,到时房子就有点住不开了,而且他们每次回老家,都会带上护卫下人,将来孩子的夫郎讲究点,排场就排不开了。   李玙觉得需要未雨绸缪。   他觉得孩子这么优秀,将来结契的哥儿肯定是大家哥儿,这些哥儿出身的,都会有自己的体己人。   叶君书倒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孩子们的未来还不可预见,但应该在老家这边住的时间少。”何况现在他们住农家大院都住的开,就算身份变了地位变了,也不能惯了。   他们现在人多,不是因为大舅兄带的人多吗?不然也不至于借住李叔的房子。   叶君书觉得面积够了。反正乡下地方,不用特地空出地做花园弄诗情画意,多种些果树绿化就好。   李玙更没意见,叶君书是深思熟虑过的,他自然支持。   书院的事叶君书也和李玙展望了未来。   李玙觉得很不错,不过想打出名气,不可能一蹴而就,这点叶君书自己也清楚,李玙便没说,只道,“有名望的先生很难请。”   李玙并不是故意打击叶君书,他设想的过于理想化,但李玙也能看到些问题,首先就是好的先生难请。   叶君书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   当初学堂刚建起来时,他为了请先生的事,困扰了很久,最后是秦耀良自荐了才避免了找不到先生的尴尬境地。   而且他知道这里太过偏僻,不是本地人估计都不知道这里,即使知道也很不会涉足。   叶君书这边老家,多年来都少见个外地人,乡亲们想赚钱,都是去隔壁县城找工过。   这是地理位置造就的问题,他们这边没有特色,便一直自给自足,不遇上天灾人祸,日子过得怡然。   思及此,叶君书也不见着急。   “这八字还没一撇,不急,咱们先把书院建造完,招先生的事往后再说。”   李玙点头。   天色已经这么晚,叶君书便没急着去找荣伯给看图纸,而是美美的休息一晚,第二天荣伯就亲自上门了。   新建学院这么大的事,秦耀良作为学堂先生,也是要参与的,所以图纸也是看了又看。   他啧啧称奇,真是佩服叶君书的头脑,如果是他他真画不出这么详尽的设计。   即使叶君书说他是参考了其他书院的构造,也不妨碍秦耀良对他的佩服。   只要想到将来他要去这么好的学院教书,秦耀良就更有动力了。   但他也是激动了一会儿,更让他激动的是,叶君书这次回来带了好多书!   学院还没那么快建出来,这些书是要先放到学堂里啊!   所以他亲自带学生收拾了还几间屋子,特地用来放书。   而且他还决定,有时间多去书肆,争取多买些新鲜书,充实书库。   大家都对叶君书的设计图没意见,村里长辈拍板就按这么建造了。   这样一来,整个村子就要动起来了,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几个人还真搞不定。   今年村里的青壮劳动力就不出去了,都留在村里帮忙。   本来村里长辈是提议免费提供劳力的,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他们哪敢要钱。   不过最后是叶君书说服了他们,怎能让乡亲们吃亏呢?不过一个人一天的工钱比外面低上两个铜板。   这是乡亲们能接受的最高价了。   三处地方最先建起来的是游乐场。这个没有那么复杂,找到木材,他们这边有建造经验的下人去指点一番,不用两天就弄好了。   他的宅子和学院要麻烦点,这会儿乡亲们正在平那两处的地,那里原本是荒地,杂草丛生,自然要先清干净了。   这些有村里长辈盯着,叶君书倒不用关注太多,这会儿他已经进了县城,因为他答应先生的授课时间已经到了。   叶君书赶在大清早天气没那么热的时候进县城,然后直接去了私塾。   时辰刚刚好。   叶君书找到秦康泰,刚打声招呼,他就道,“学生都来齐了,可以进去讲课了。”   虽然还差一点才到上课时间,但是学生们为了给叶君书留下印象,早早就来了。   叶君书便没多做寒暄,直接和秦康泰进了课堂。   里面安安静静的,人数比课桌还多,坐得密密麻麻,而且为了坐下更多人,基本课桌间不留缝隙,从其他课室搬来了桌子拼起来。   叶君书扫一圈,从十来岁到二三十岁的学生都有,且基本都是生面孔,叶君书只看到一两个面善的人,估计是当年和他们一起去考秀才的师兄了。   不过,他最有印象的那两位师兄,不在这里面,叶君书想,或许是这么多年都没考上,已经放弃科举了?   而且他看着,很多都不是私塾里的学生,不过这个没什么,秦康泰不介意,叶君书也不介意。   叶君书站在讲台前,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开始授课。 第209章 第二百零九章   两天的授课时间一晃而过, 叶君书讲课的内容丰富多彩,起码学生们纷纷表示受益终生。   叶君书特地留了最后半天时间,为学生们的疑难问题解惑。   对于还没开始参加院试或者已经参加过却几次没考上的人来说,叶君书的经验弥足珍贵。   不过叶君书并没有揠苗助长, 这里的学生基本是在考童生考秀才的水平, 叶君书讲的侧重点自然是这方面的。   叶君书最后在学生们尊敬不舍的目光中宣布授课结束。   虽说是傍晚时分, 不过日光还很亮。   秦耀良父子亦在听课,叶君书已经站在比他们还更高的高度,所以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叶君书和秦耀良父子回到后院,秦康泰问道:“你师姆准备了一桌好菜, 过去聚聚吗?”   叶君书想了想,笑着婉拒:“下次有机会再去叨扰, 得早点回去。”   村里一大堆事,还有大舅兄还在,叶君书抽出两天时间来,已经很不容易。   秦康泰知道他村里的情况, 便没多做挽留。   叶君书收拾好东西,问秦耀良,“你回村吗?”   秦耀良摆摆手,“我明天再回去。”   他和洛哥儿带着孩子大部分时间住在叶家村,阿姆虽然一个月会过去一两次, 但毕竟要照顾阿父,所以他们都是聚少离多。   秦耀良不急着回村,明天也可以。   洛哥儿和孩子也趁着这两天来县城陪父姆, 明天他们再一起回村即可。   叶君书点点头,随后没多做停留,接过书童牵出的马,告别秦家一家,牵着马往县城外走。   没走几步,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李玙。他同样牵着自己爱马。   叶君书笑着迎上去,喊了声,“阿玙。”   真是惊喜,阿玙会来接自己!   “估摸着你大概这个时间回来。”   叶君书抬头看看天色,盛夏时节,太阳已经落山,绚烂的晚霞将天空渲染成艳丽温暖的色彩。   这个时节天色暗得晚,估计还有好一段时间才会天黑。   叶君书想了想,“阿玙,陪我去个地方吧。”   顿了顿,继续说道,“去看看老朋友。”   李玙点头。   叶君书便绕了段路,他记得那条街有卖他需要的东西。   叶君书让李玙看着马匹,他进了店里,没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堆东西。   李玙看了眼,他的记忆里还算不错,转念一想,就猜到叶君书要去看谁了。   当年的事,他有让人查过,自然知道那些事。   李玙看着叶君书沉静的侧脸,不过没说什么。   叶君书忙活了这么多天,总算有时间去看看。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叶君书此时想起不会再难过,不过心情依然不怎么好便是。   叶君书还打了一壶酒,将东西放好后,和李玙一同骑着马出县城。   郊外一般都是没什么人走动,荒郊野岭的,叶君书两人沿着杂草丛生的小道走了一段,差不多到地儿了,将马绳绑在树干上,然后拿好东西,朝目的地走去。   被人时常看顾打理的两座坟墓伫立在那里,互相陪伴着,并不显得孤单。   叶君书和李玙一同上手将买的祭品摆好,然后才说了句,“雷叔,盼哥儿,我来看你们了。”   叶君书扭头看李玙一眼,随后继续念叨道,“这是我的夫郎,叫李玙,说来也是缘分,当年阿玙帮了我们好多忙……”   当年的事李玙知道,所以叶君书没什么隐瞒的,不过过去那么多年,叶君书也不会旧事重提了,而是说的都是自己的近况。   “……我过得很好,官途也算顺利,家里几个孩子也很不错,村里……”   叶君书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李玙在一旁默默听着,一边烧着纸钱。   直到天色有些暗沉了,叶君书沉默了片刻,和李玙一起将纸钱全部烧完,将带来的酒倒在地上,才对李玙道,“我们回去吧。”   李玙点点头,起身跟着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坟墓,郑重道,“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子舟和孩子们的。”   叶君书回头,见李玙一本正经的,心里莫名感动,脸上忍不住泛起笑意。   两人骑着马,走上大路,不过没急着赶路,而是享受着凉爽的微风消去身上的暑气。   山林多就是有这般好处,夜晚降临,就变得凉快,头顶满天繁星,挂在空中,又大又闪,好似触手可及。   有星星照耀,大路并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叶君书和李玙骑着马漫步在星空下,未尝不是一种浪漫。   叶君书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一想起陈年旧事就忍不住多愁善感。   这个时代,也只有李玙能让他彻底敞开心扉,说说心里话。   “其实我很后悔,以前没有多想想,如果那时多关注一下,盼哥儿或许不会出事,如果多关心一下雷叔,或许雷叔不会死……”   当年他家路哥儿被恶霸看上,差点被抢走,叶君书满脑子里都是如何打消对方的主意,想的都是保护好孩子。   那一顿毒打真是去了他半条命,再有就是小山的误解打击了他,昏昏沉沉躺了那么久,也没去关注县城的事,反而庆幸大雪封山,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阻挡在外。   如果他当时多些心眼,去县城跑一趟,或许就会不同了……   李玙安慰道,“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起码能在强权之下,护着一家年幼的弟弟。   这已经很厉害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只能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但求无愧于心。”   叶君书经李玙一番开解,心里好受多了。   他笑道,“这个我该学你,得豁达点。”   李玙从小过得比他还不好。   即便锦衣玉食,但身边处处是陷阱,小小年纪就过得小心谨慎。   而且在边塞三年,熟悉的人今天还站在面前嘻嘻哈哈,转眼就倒下再也睁不开眼,后悔的事比他还多。   他会快点成长起来,将来老了,回想起前半辈子,不会是那么多遗憾的事。   两人一路说着话,待看到村子的轮廓,这才闭口。   村子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因为要做的事多,村长荣伯还买了好些灯笼蜡烛,挂在村子外面的路上。   而且考虑到乡下村庄,房子屋顶有些都是稻草,容易着火,特地让村里的木匠做了很多个架子,将灯笼固定在架子上,不易被风吹倒,要收回去了直接搬架子。   夏天的晚上正是乡亲们纳凉侃大山的时候,大家都聚在村子的大树下,那里更是灯火通明。   村里的游乐场花了两天时间做好,成了村里孩子们的新宠,只要一放下碗筷,就撒丫子往那边跑。   本来就建得不高,衔接支撑的弄得稳稳当当的,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细沙。   孩子们上去玩,都是光着脚丫的。   为了安全起见,还让村里懂木工活的大人时不时就要去检查一番,避免倒塌。   叶君书两人到家,家里连同李长川,一个都没在。   问了其他人,得,都跑去大树那边玩耍去了。   叶君书和李玙简单洗漱一下,吃了晚膳。   叶君书见时辰不算太晚,乡亲们这会儿还没散呢,便问李玙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李玙情绪不太高,面对叶君书的邀请,亦是没什么兴致,“你去吧。”   他累了,想歇歇。   李玙起身往房间走去。   叶君书看着李玙的背影,摸摸光滑的下巴,怎么感觉阿玙的情绪不太对?   仔细想想,似乎是从那里回来之后,他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只不过他一贯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叶君书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了,才一时没发现。不对劲。   叶君书回味过来,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不会吧?难道是吃醋了?   阿玙是以为,他这么多年惦念雷叔父子,是因为他以前喜欢过盼哥儿?   这下误会可大了!   天大地大,夫郎最大,叶君书不说出门了,急急跟在夫郎后头。   李玙刚回到房间,后脚叶君书就进来了,不由奇怪道,“你不是要出去吗?”   叶君书笑道,“陪你更重要。”   见李玙准备取下簪子,叶君书走上前,主动帮他取下来。   “说来,我还没告诉你,我和雷叔父子怎么认识的……我那时刚出孝,攒的银子不多,不过雷叔很照顾我,经常半卖半送的。天下苦难之人海了去了,雷叔这么照顾我,也算是合眼缘吧。”   “我也不能老是占人便宜,所以偶尔打到猎就送些过去,这一来一往,就有了交情,盼哥儿是个好哥儿,对我也很好,可能是我是家里的老大吧,但是在他面前,觉得自己是个弟弟。”   “如果不是他们走得早,或许我们两家很可能认干亲……”所以,可别误会了啊,他的心里,由始至终只有阿玙一个。   叶君书知道,在感情的世界里,如果多出第三人的影子,即使知道那人不会在出现在自己世界,依然让人如鲠在喉。   所以他不能让阿玙对他产生芥蒂。   李玙听他说完,面色依然不大好看。   不过他还是耐心听叶君书说话。   叶君书一看,阿玙不是吃醋啊,那就可能是身体不舒服了。   难道是那天他太过火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还是最近没休息好太累了?   叶君书顿时紧张起来,认识阿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阿玙身体不舒服啊! 第210章 第二百一十章   叶君书当即将李玙抱起来放床上躺好, “我让人去叫大夫,马上就回来陪你!”   话还没说完就急急往外冲,还是李玙眼疾手快抓住他。   “不用,我没什么事。”   李玙没那么脆弱, 何况他只是觉得有些疲惫而已, 躺一下就好。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事, 但是叶君书可紧张了。   要知道有个说话,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那是很严重的。   李玙拗不过叶君书, ,只好让人去喊大夫来。   不过避免引起误会, 徒惹人担心,特地让避着人。   叶君书让人去喊了村里的宋大夫,然后就围在李玙面前,迭声问:“现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李玙感受了下, 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有些疲懒,有些累。   于是他再次对叶君书道,“我真没什么事,可能是这段时间累着了。”   叶君书还是不放心, “没事最好,不过总得大夫看过后才安心。”   叶君书回想这段时间,赶了快一个月的路, 回到老家也没休息,三天两头往山上跑打猎,前几晚还不知节制……   叶君书就心疼上了,“这段时间我忽略了你,是我错了……”因为李玙表现得强大,他理所当然的忽略了,李玙再怎么强大,那也是个哥儿啊!   不多时,村里宋大夫被请了过来,叶君书忙让开位置,道,“宋叔,麻烦看看阿玙是怎么了,他不舒服。”   “别急,我这就看看。”   宋大夫是村里的唯一的大夫,在村里扎根多年,虽然医术不是太精,但治小病小痛没问题。   叶君书琢磨着,如果宋叔看不出来,就到县城去看看。   大夫既然已经来了,李玙便没再拒绝,主动伸出手。   宋大夫搭着脉,凝神一会儿,随后放开手。   叶君书屏息,“宋叔,怎么样?”   宋大夫站起身,对叶君书道,“你家夫郎没事,就是有些气虚,应该是累着了,补一补就好。”   叶君书一听,顿时心安不少,他露出笑容,“麻烦宋叔了。”   “是药三分毒,我就不开药了,注意多休息,炖些补气血的汤,放些红参、 桂圆,喝个几天,就可以了。”   叶君书一边听,一边亲自送宋大夫出去,“我知道了,谢谢宋叔。”   走出到门外,宋大夫清咳一声,微微压低声音道,“那个子舟啊……”   “宋叔还有何交代,您说,我听着。”   “房事太频繁不好,得注意节制,否则于身体无益。”   宋大夫面对是官家哥儿,有些话不好意思当面说,不过对叶君书,还是可以嘱咐几句的。   叶君书顿时脸颊一热,略显尴尬,不过还是勉强端住,“我知道了,宋叔。”   将宋大夫送到门口,宋大夫就摆手不用送了,他自己踱步回去。   都是乡里乡亲的,村子的路熟得不能再熟,叶君书便没送到对方家门口。   他折身返回房间。   没想到那晚的放纵给阿玙带来那么大的后遗症,导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叶君书更愧疚了,暗骂自己忘形,伤到了阿玙。   回到房间,李玙依旧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叶君书见状,轻轻脱了外衣,轻手轻脚爬上炕,躺在李玙身侧,虚抱着他。   李玙的眼珠子动了动,微微往叶君书身边靠了靠,随后放松的沉沉睡过去。   叶君书直到李玙彻底睡过去,方才闭上眼,一同睡觉。   估计是一夜好眠,李玙第二天醒过来时,就精神奕奕的了,如果不是叶君书拦着,他还可以上山打猎。   即便如此,叶君书也不忘吩咐厨房炖补汤,一天一顿盯着李玙喝下去。   李长川和路哥儿他们第二天才知道李玙昨晚请了大夫,还担心了好一阵。   幸亏没什么事,不然李玙恐怕得享受几天被人盯梢的折磨。   身旁麼麼一开始还以为李玙说不准是有了,但看大夫没说,李玙也没什么反应,便知是误会了。   还好麼麼没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不然被众人误会,真是空欢喜一场。   李长川这几天一直在家陪在李玙身边,李玙何其聪明,很快就猜到李长川差不多要离开了,因此更加珍惜相处的时间。   果然,没多久李长川就提出了过两天就要离开南下的事。   这是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很不舍。   不过没人提出挽留,他们都心知肚明,即使开口挽留,李长川还是要离开的。   剩下这两天,叶君书就让人一起收拾李长川离开要待的东西。   盛夏的季节,什么吃食都不易保存,叶君书挑的基本都是干货,比如村里在山上捡的蘑菇啊野菜啊这类晒好的干货,可以在路上调调口味。   还有农家腌的酸菜等,也算是特产了。   叶君书这两天留在了家里,和李玙一起听着李长川的训诫。   经过这么久都相处,李长川对叶君书没啥不放心的,但是他那颗长兄如父的心,还是放不下李玙。   明知李玙不是吃亏的性子,李长川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某种程度上来说,李玙的性子挺单纯的,他真担心在他不在的时候,叶君书会变心,欺负他家哥儿。   李长川只得嘱咐再嘱咐。   最后才说些公事上的事。   李长川道:“子舟,日后在官场上,不必再藏着掖着,要让陛下看到你的价值。你身上的仇恨,该拉的已经拉完了,不必再估计是否会得罪人。”   身为李家三公子的夫君,该对立的人已经天然对立,叶君书现在要做的,就是抱紧泰安帝的大腿,让自己的筹码变得更多。   “是。”叶君书应道。   即使大舅兄不这么说,叶君书也会这么做。他要继续往上爬,自然要让人看到他的价值,也让别人心服口服。   “我不在京城,咱们的人会潜伏起来,不要直接与明家对抗,保持现状即可。我离开是为陛下做事的,所以只要我们安分守己,陛下会护着我们。”   “另外我还在京城留了一部分亲信,如果将来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去找他们。”   李玙点头。   这部分人是交到李玙手上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动用。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就轮到叶君书说话了。   叶君书对李长川道,“大哥,您在外面也要多注意安全,如果将来出海,更需小心谨慎。将来合作,别的人我不敢保证,不过我昊子哥……也就是叶君昊,他这人是绝对信得过的。”   “昊子哥有过出海经验,你们合作起来,于双方更有利。”   叶君书将自己所知的出海记录都写下来给李长川,这个综合了他这些年和叶君昊通信往来所知的和在书上看到的,以及另一世的记忆所得。   怎么也有点用处。   泰安帝派的其他人,或许和李长川不是一条心,但叶君书深信,叶君昊一定会站在李长川这边,共同合作。   李玙也道,“京城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在,我会保护好娘娘和七皇子。”   “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   不管怎么依依不舍,离别那一天还是到了。   李长川带走了他带来的所有亲信,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叶家村。   叶君书家好似突然冷清了不少。   亲近的人离开,还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见面。   哪怕是叶家几兄弟,也闷闷不乐好些天。   更别提李玙了。   才刚精神点,在李长川离开后,愣是低迷了好些天,连饭也不怎么有胃口吃了。   可把叶君书急的。   他连连做了保证,“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定一起去看望大哥。”   而且他们还会保持通信往来,不会断了联系,自然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李玙并没有被安慰到,道理他都懂,只是情绪控制不住。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太大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这种莫名的情绪。   以前面对那么多次至亲离去,他都没有这么脆弱,现在只是和大哥分别,他就觉得难受,情绪低落。   叶君书倒是享受李玙难得的软弱,但更心疼他,所以是挖空了心思想让他心情好起来。   就连路哥儿他们,也十分懂事的陪在李玙身边,外面再好玩也诱惑不了他们。   有一群乖巧懂事的孩子陪在身边,李玙的心情确是好了不少。   不过李玙哪舍得让孩子们陪着他闷在家里,于是便带着他们出去村里找其他小孩玩耍。   李玙刚带着孩子出去,遇到乡亲,都是和和善善的打招呼,一点也不怵李玙的冷脸。   “子舟家的,带孩子出来玩啊!”   自宴席过后,乡亲们似乎了解到了李玙的本质,就没再敬而远之。   李玙刚开始挺不习惯,虽然不怎么会寒暄,但还是会停下来认真听对方说话,偶尔会回应一声。   外面到处热热闹闹的,李玙的情绪慢慢就好多了。   叶君书一直关注李玙,心里松口气。   然后又有点心塞,唉,在阿玙心里,孩子比他还重要。   他哄了那么久都没让他心情好起来。   小孩子陪一陪,才没多久就没事了。   叶君书捂着心口,脑子转转,想起他一开始的计划,心里十分肯定的点头。   大舅兄走了,该度蜜月了。 第211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叶君书有了想法, 瞅准时机马上行动。   趁孩子们融入到小伙伴里去玩耍,叶君书就去带走李玙。   李玙以为叶君书有话跟自己说,便跟着叶君书回家,然后就见叶君书迅速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李玙目露疑惑, “去哪里?”   叶君书就给两人收拾件衣服, 很快就将包袱收拾好。   然后他笑着对李玙道, “眼看村里的事都已步入正轨,离回京还有好几天,我们趁此机会好好过个二人世界吧?”   说着,不等李玙有所回应, 就委屈着脸道,“阿玙, 我们自结契后,独处的日子反而少了,我们好久没有独自一起了……”   李玙一听,回想自结契后, 叶君书不能随便请假,一个月只有一天的休沐,而自己也是频繁奔波于军营和镇国侯府。   难得的休沐日还要兼顾几个孩子,要去镇国侯府,还有交际, 他们独处的时间的确很少。   李玙想了想,再加上叶君书在一旁可怜兮兮的,然后就心软了, 点头应了。   得到回应,叶君书努力不让自己笑成个傻子,他当即道,“那我们走吧。”   李玙迟疑了下,“不用告诉路哥儿他们吗?”   “我已经给麼麼留话,带你出去散散心,孩子们理解的。”   叶君书早就做好准备,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当务之急,就是趁孩子们还没回来,赶紧将阿玙拐走。   不然被双胞胎看到,肯定会闹着要跟来,他们可不知什么叫度蜜月。   李玙再无二话,他跟着叶君书身边,难得好奇地问句,“我们去哪里?”   叶君书保持神秘,“跟我来就行,放心,总不会将你卖了。”   李玙便不再追问。   度蜜月的地方,叶君书早就想好了!   他是在这地界长大的,早就将这个丰城县摸透了。   叶君书要带的地方,自然是避开人群的,丰城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怕在外面晃一圈,遇到熟人,那这度蜜月就无意义了。   所以他选的地方,是深山野林!   ……好吧,度蜜月度到深山野林去,恐怕除了他也没谁了。   但是叶君书知道一处地方,恐怕除了他还没有谁去过,那里很漂亮的!   以前是时间不充裕所以没带阿玙去过,这次可以去那里待了几天。   李玙跟着叶君书快速上了山,山路不好走,他们是徒步上去的。   叶君书背着背篓,里面除了衣服和张薄毯,还有一些调料干粮和武器。   叶君书在前面开路,一边和李玙道,“咱们走快点,天黑前能到地方。”   至于深山野林的危险?两人都有自保能力的,倒不惧什么。   而且这山上,除了有狼野猪莽蛇这些大型危险动物,并没有什么毒物,他们小心一些都能避开。   何况前几天他们刚回来,李玙和李长川他们就将山林扫荡了一圈,更加没有危险动物了。   叶君书以前常年往山上跑,自然不是次次都是那么幸运的。   有次抱着侥幸的心理,进了山腹深处,不幸遇上一只从其他山脉过来的老虎,为了不成为盘中餐,他自是拼尽全力逃离。   慌不择路,后来一不小心踏空,摔下山涯,幸亏涯底不深,再加上藤蔓遍地,他除了有些擦伤,并无大碍,还因此摆脱了那只野兽。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还没找着回去的路,就遇上倾盆大雨,叶君书只好到处找避雨的地方,后来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处天然的山洞。   他避雨避了一夜,第二天天晴时,才看清自己所处之地。   那晚大雨滂沱雾气弥漫没看清,后来才发现,他好似闯进了人间仙境。   被昨晚的大雨掩盖住的哗啦啦流水声清脆悦耳,入眼处漫山遍野五彩缤纷的鲜花绿树,经过大半晚雨水的洗涤,迸发出顽强的生命力。   真是鸟语花香。   叶君书当时就深信,这一定世外高人的住所,他误闯了进来,这里一定有传承!   不是武功秘籍内功心法,就是隐士贤者!   可惜叶君书找了一圈,除了他一个活人,再无第二人。   他还将山洞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更是什么都没找到。   果然这文是不可能从种田文变成武侠或修仙的。   不过让他找到山顶有一汪天然温泉,还确定了这里并无大型动物活动的痕迹。   如果不是在深山野林里,叶君书真想拖家带口搬到这里来住,简直是世外桃源!   叶君书可惜了一番,记住了大概方位,就匆匆忙忙找下山的路。   后来更是找着机会几次前去,叶君书已经记住了一条距离较近且安全的路。   这个地方,叶君书谁也没告诉,估计目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毕竟在太深处了,哪里已经是腹地中的腹地。   叶君书他们脚程快,也要走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李玙可能是还没彻底休息好,走到一半就觉得很疲惫,一头汗水的。   他暗道自己这段时间可能真是累得狠了,竟然还没缓过来。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疲惫的感受。   叶君书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到,懊恼极了,可是路已经走了一大半,只好走走停停,到了不需要开路的地方,叶君书还背着李玙走一段。   饶是这样,叶君书两人还是在夕阳落山的时候才到达目的地。   叶君书让李玙先站在外头,他自己先去记忆中的山洞检查一番。   除了墙角的几颗野草,并无动物造访的痕迹。   叶君书后来几次来这里,已经陆续添了些物品,比如锅碗瓢盆、还有木板拼成的床。   叶君书麻利的将山洞拾掇好,才让李玙进来。   “阿玙,你先歇歇,我将这些东西洗一洗。”他放在这里的东西,锅碗瓢盆这些,这么多年没用,早就布满灰尘,得趁天色彻底暗下来前,都洗干净了。   叶君书将背篓里的蜡烛取出来,让李玙天黑的时候先点开,等他顺道捡了干柴枯枝回来再弄火堆。   李玙空坐了一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见叶君书要出去,自然而然的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叶君书想了想,阿玙和他一起也好,有伴。   反正他不让阿玙做事就行了。   叶君书带着李玙往不远处的潭水边去洗刷。   他们去的比较下游,前面是瀑布,隐约还能听到瀑布的水声。   叶君书估摸着,这里便是他们村庄那条河的的起源了,即使不是起源,也是上游。   叶君书挑了个位置将东西放一边,还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挽起衣袖,在一旁洗刷刷。   这里的水流相对平缓,边缘石头多,隐约不深,李玙在一旁盯着看了一会儿,看到好些肥美的大鱼在石头缝隙穿梭。   他不自觉咽咽口水,想到叶君书以前做过的各种烤鱼烤鸡……   有些嘴馋了。   于是他往四周看一圈,找到一根粗细适中的棍子,掏出腰间的匕首,削尖了一头,然后在一边戳鱼。   水里的鱼常年安逸的生活,悠闲自在的,丝毫没有危机感。   李玙瞅准时机,每次下手,再起来时,尖上就插了一条垂死挣扎大鱼。   不多时,李玙就弄了五六条。   叶君书原本还想着凑合过一晚,这会儿可以吃肉了。   于是他洗干净锅碗后,就开始处理鱼。   不过看边上已经扎了十来条了,李玙还没有停手的迹象,不由道:“阿玙,够了吧?太多吃不完的话也放不到明天,得浪费了。”   李玙再次戳起一条放叶君书旁边,想了想,道:“我饿了。”他觉得他能吃十条!   然后就更馋了,肚子还咕咕地响。   怎么能让夫郎饿肚子呢!   于是叶君书不说话了,加快处理鱼的速度。   李玙戳了二十条才罢手。   也就是这里没人来祸祸,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鱼,还条条肥大。   趁着叶君书处理鱼的时间,李玙还在附近拾掇了一堆枯枝,拔了些菌菇野菜。   天色刚刚暗下来时,两人就匆匆往山洞里赶。   叶君书生了火堆,用一条大鱼和菌类野菜一起炖个汤。   另外的烧烤的烧烤,煎鱼的煎鱼,叶君书充分发挥厨艺,努力多做点花样,免得吃厌了。   李玙跟在叶君书身后,基本他做到哪吃到哪。   叶君书想,阿玙真是饿坏了,今天走了一天的路,中午也就应付一顿,真是心疼极了。   等投喂了五条烤鱼三条煎鱼后,李玙还很馋的样子。   叶君书更是心疼,他的阿玙饿成什么样了?   等李玙吃了十条烤鱼五条煎鱼后,叶君书迟疑的想,会不会吃太多了?   每条鱼大都有四五斤的纯重,这分量不少了啊……   叶君书盯着李玙的肚子多看几眼,心里十分担心,这么暴饮暴食,对身体可不好。   李玙又吃了一条烤鱼后,咕隆咕隆喝下半罐鱼汤,忍不住摸摸肚子,嗯,饱了。   叶君书便对李玙道:“你走动一下,消消食。”   他觉得李玙一定吃撑了。   但是李玙觉得自己只是刚刚饱而已。   他虽然平时饭量比一般哥儿大一点,但是也不会吃这么多,还是第一次。   李玙将自己的异常归结为今天消耗太大了。   叶君书见李玙已经在踱步。   便开始解决自己的肚子。   剩下的三条,两条做烤,一条做煎,他觉得以他们这消耗量,这些调料撑不到他们回去。   叶君书两条鱼下肚,就已经有些饱腹感,正准备吃最后一条,就见李玙站在一旁盯着他看。   叶君书:“……要吃吗?”   李玙也不客气,直接蹲过来:“分我一半。”   叶君书:“……好。”   结果几乎都进了李玙的肚子,叶君书也就吃了两口。   还好剩下的半罐汤里还有一整条鱼。   叶君书收拾完残局,忍不住担忧的问:“阿玙,你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叶君书可不想拿阿玙的身体开玩笑,他想,干脆明天下山回去吧,找县城的大夫看看,这情况他看着也担忧。身体突然反常,肯定是有原因的。   李玙摇头,他觉得自己精神十足……?李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叶君书:“……”   他连忙将床铺好,让李玙躺好。   看他没几息就睡过去,心中担忧不减,他觉得阿玙这段时间很不对劲啊。   前几天身子很疲惫,好不容易没事了,这会儿突然就食欲大增,还嗜睡了。   叶君书想到种种症状,目光移到李玙的肚子上。   他不太确定的想,阿玙不会是有了吧?   但是宋叔没跟他提这个,想来把脉没把出来,说不定是他想多了。   或许是月份太浅没探出来?   除了精神疲惫、嗜睡,食欲大增,恶心想吐等其他的症状也没见有。   而且他记得,怀孕的人是闻不得腥味的,阿玙还馋鱼……   嗯,果真是他想多了。   叶君书本还想着和李玙一起去泡温泉的,这会儿是不能成行了,但看李玙睡得这么香,不放心留他一人在这里,便用剩余的清水煮温了简单用布巾给李玙擦了擦。   自己忍着浑身不舒服,躺一旁睡下。 第212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叶君书前半夜睡得不是很安稳, 一方面是担心李玙的情况,一方面是这是他们在山里的第一晚,还是需要警惕一下。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沉沉睡过去。   待叶君书醒来后, 天色彻底大亮。   叶君书虽然没睡多久, 但依然精神奕奕的。   他醒来时, 身旁的李玙已经不在,叶君书舒展一会儿身体,随后走出山洞。   外面阳光普照,金色的光线洒落, 山林鸟语悦耳动听,伴着隐隐的水流声, 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看一圈没看到人,便往潭水那边方向走去。   然后就看到李玙正坐在石潭边上,不远处一个火堆燃烧着,上面放着一个锅。   叶君书还未走近, 就闻到浓浓的粥香,还带着鲜香。   李玙见到叶君书过来,站起身,“早。”   叶君书笑着回应,“早。”   他走到李玙身边, 仔细看了看,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应该已经没事了。   “很快就可以吃早膳了。”   叶君书点头,随后到水边洗漱。   沁凉的潭水拍打在脸上, 使得人瞬间精神起来。   他拾掇好自己后,便走到火堆旁,李玙已经将火堆熄灭,在一边搅拌着。   李玙是煮的鱼片粥,现取的食材,加些调料,鲜香得闻着就食欲大开。   为避免有鱼刺,还将鱼肉片得细细的。   两碗鱼片粥勺出来,两人席地而坐,一边等粥散热,一边闲聊。   “这个深潭有危险吗?”他想等阳光热一点的时候下去游几圈,一定很舒服。   他们昨天走了一天,本身就出汗了,结果昨晚还没洗浴,李玙早就觉得自己一身汗臭了。   只不过想着要先煮早膳,也不确定能不能下水,便耽搁了下。   不然他早就不顾早晨的寒凉,下去洗洗了。   这会儿叶君书来了,刚好可以确认确认。   叶君书顿了顿,本想摇头,但鬼使神差的想起昨晚的猜测,转而说成,“可能吧,我也不太确定,不过这个水潭这么深,或许有些危险水生生物也不一定。”   李玙一听,便打消了去深潭里游几圈的想法,退而求次道,“那我便在潭边吧。”   潭边水不深,也靠岸,就算有个什么,也能及时上岸。   叶君书便道,“这里有温泉,不如我们晚点去泡温泉吧?”   大热天的去泡温泉?   如果是冬天还好,只是大夏天的,晚点就热起来了,这个时候去泡温泉,不会中暑吗?   相比之下,他更想凉爽凉爽。   叶君书读懂李玙沉默表情下的意思,便安抚道,“以后有机会再说,你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潭水太寒,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李玙皱眉,“我没事。”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绝对是太累了才这样的,看他昨晚睡得香,今早起来精神百倍。   叶君书柔声安抚,“咱不拿身子开玩笑,而且温泉不烫。等会上去,我挖个渠,将温泉水引到另一个低洼去,这样水温温度就刚刚好。”   叶君书心想,即便不大可能,那万一是呢?   水太冷太热都对身体不好,他引渠散一下热,就正好了。   叶君书觉得自己超聪明。   李玙便不说话了。   叶君书都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他不好任性,不过心情却是不好了。   他觉得子舟不宠自己了。   以前分明是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好好好,绝无二话,这会儿都会驳回了。   突然觉得好委屈。   李玙幽幽看了叶君书一会儿,然后闷闷地埋头喝粥,叶君书找他说话他也不爱搭理了。   而且还化委屈为食欲,大半锅粥都进了自己肚子。   虽然没有昨晚那一顿这么夸张,但也不少了,吃得比叶君书还多。   叶君书默默盯一会儿,不解李玙怎么突然翻脸,还不给他好脸色。   不过他是很有原则的,即便这样,依然坚定的保持原有意见,不松口让李玙畅游潭水里。   早膳后,叶君书收拾好,将餐具清洗干净。   随后两人往山洞里走,接着叶君书背起放置一旁的背篓。   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弄出来后,里面只剩他们的衣服。   叶君书带着李玙往山上走。   温泉距离他们的山洞并不远,地势稍高,走路只需两刻钟。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叶君书所说的温泉之地。   未经修缮过的纯野生温泉,方圆不到十米,水面氤氲之气弥漫,还能闻到浓重的硫磺味。   这味道太过刺鼻,李玙当即皱起眉头,没勉强自己走过去。   叶君书将背篓交给李玙看着,自己在周围转一圈,接着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低洼处,然后自下而上的开始挖渠。   两处之间的距离不到五米,叶君书也不是挖得直直的,而是看到旁边更土块更松,有些扒开石块叶子就可以了的地方,蜿蜒上去。   他挖的小渠只有成人巴掌宽的距离,半掌的深度,很快就挖好了。   李玙本想过来帮忙,但是叶君书拒绝了,既然他闻不得太浓的硫磺味,就不用勉强,反正他的速度很快,也不难挖。   叶君书挖到温泉边缘处,很快就连接上了。   热气腾腾的水顺着缺口蔓延而下,带走一部分细碎的泥土。   水流顺势蜿蜒,但并不湍急,叶君书还用木棍疏通一番,避免泥土在渠里堆积,造成堵塞。   刚开始的水是浑浊的,很快泥土被带干净,黄汤色的温泉水流进渠里,就清澈了。   温泉的温度约莫有四五十度,叶君书在旁边蹲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   上面没问题后,叶君书就开始弄低洼处。   这个低洼直径也就两米,而且不深,叶君书估计这里灌满水后,也就到膝盖的高度。   这里虽然没多少黄泥块,但是有枯枝败叶,叶君书已经清理过一遍,只需再让水流冲刷下,就能干净了。   为方便排水,叶君书还在下方挖了个渠排放,待水灌满后,就可以用石块堵塞起来。   水灌满一次后,叶君书就用这些水彻底将小温泉池清洗干净,换过一次水后,这里的水就干净了。   小温泉池的水高过边缘高度时,就溢出去,叶君书就不用担心成死水了。   他摸摸水的温度,四五十度的温泉水,流淌过弯弯曲曲的小渠,汇聚在这里,只剩三十多度。   差不多是人体的温度,不冷不热。   这个时节洗这个温度的水,刚好。   忙活小半个上午,总算可以舒舒服服洗个澡了。   叶君书愉快的笑了,回头招呼李玙,眼睛亮晶晶的,“阿玙,可以了。”   李玙便走过来,不过没有马上宽衣解带,而是对叶君书道,“你先洗或者我先洗。”   闻言,叶君书当即垮脸,啊,他还兴致勃勃的等着双人泡温泉呢!   叶君书可怜兮兮道,“阿玙,你看我忙活了一上午……”好歹给他点福利啊!   李玙板着脸,一点儿也不动摇,青天白日的,两人坦诚相待,太突破尺度了,李玙接受不了。   叶君书犹不死心,“你看,我们一起的话,我可以帮你搓背啊!我们互相帮忙……”   叶君书列数两人一起共浴的好处。   最后还是叶君书勉强占了上风,让李玙点头答应一起洗。   不过,距离叶君书想象的内容,还是差了点。   叶君书低头盯着两人身上的长裤,遗憾地想到,可惜不能彻底坦呈。   两人洗完个舒舒服服的澡,将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后晾晒在太阳底下,叶君书便去附近打猎。   像早上那样,直接在潭水附近煮食,叶君书两人觉得很方便,就近水源,方便处理食物残留,方便清洗,还不弄脏山洞。   于是他们都觉得可以早中晚在这里解决三餐问题。   天天吃鱼是不可能的,怎么着也要改善一下伙食。   叶君书去打猎,李玙也不闲着,他淘了一把带来的白米,开始蒸饭,还在附近捡了一大堆枯柴,采摘野菌野菜等食材。   当然,李玙不去扎鱼了,因为他突然又不想吃了,可能是昨晚一下子吃太多,觉得倦了。   他觉得即使面前有喷香的烤鱼,他也不会看一眼的。   当然,这次煮的位置不是在潭水边,毕竟那里烈日曝晒么,他们选的位置是距离十米左右的大树下,在树荫处煮食。   一望过去就是清澈澄碧的潭水,上面不时有飞鸟掠过,微风徐来,消去酷暑的炎热,带来丝丝凉爽,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确是避暑的好地方。   佳山佳水,比画家用心勾勒的风景图还美。   无论是视觉上还是感官上,都是绝佳的感受。   叶君书回来时,两手提着两只野兔两只野雉,腰摆上还卷着一堆野果子。   多年过去,他打猎的手艺还没退步。   嗯,当然也有深山老林没有踏足来这边打过猎,所以他轻易能找到野物。   叶君书先是跟李玙喊了句“我回来了”,并没有过去李玙那边,而是直接去潭边。   他先是将猎物扔一边,然后小心地将采摘的野果子倒在石头上,将果子洗好,拢在随手摘的大叶子上。   他捧着红红青青黄黄的野果子走到李玙面前,递给他,“这是我路上摘的野果,我吃过,都可以吃,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李玙接过,当即拿了一个放嘴里,咬一口,没什么味道,不过果肉清脆爽口,也不干,能解渴。   李玙点点头,随后拿了另一种颜色的果子尝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也多,很可口。   李玙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叶君书弯弯眉眼,“好吃吧?”   李玙应了声,他也不吃独食,将手中野果子往叶君书面前递了递,“你也吃。”   叶君书便拿了两个李玙吃过一个就没再拿的那种果子,“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不过快到正餐了,别一下吃那么多。”   李玙淡淡看他一眼,那眼神分明透露着,拿他当三岁小孩呢?   叶君书无奈地笑笑,见李玙吃得正欢,心满意足,便转身往潭边去,准备处理野物。   一边走一边将果子扔进嘴里,咔嚓清脆地咬着,还想着,中午做什么大餐,以喂饱阿玙的肚子。 第213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丰盛的一餐过后, 叶君书和李玙才有闲情欣赏美景。   昨晚来得晚,上午搞温泉就花了小半天。   不过现在阳光正盛,叶君书先带李玙到瀑布那边去消消暑。   他们沿着水流往前走,越走越近, 水流的声音愈发响亮, 振聋发聩。   还未看到瀑布, 就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湿润,带着丝丝清凉。   那是瀑布溅起的水汽。   待拨云见日,见得庐山真面目,约莫五十丈高的水汹涌倾泻, 瀑布冲击的巨响,犹如万马奔腾, 气势磅礴。   水流坠入深潭中,漾起无数朵莹白的水花,滚滚不休。   瀑布溅起的水汽,氤氲弥漫在深潭上方, 雾气腾腾,久久不散。   阳光折射到水雾上,一道绚丽的彩虹垂挂在瀑布前,置身其中,仿若在人间仙境。   叶君书和李玙坐在瀑布对面的巨石上, 欣赏美不胜收的山水,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这会儿不觉得炎热了, 清凉的水汽中和了温度,反而暖洋洋的,让人感觉舒服极了。   叶君书和李玙亲密地坐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显得温情脉脉。   “这里的是不是很漂亮?我觉得很适合居住,不过就是太偏了,也没有邻居,否则我都想拖家带口在这里过日子了。”   “偶尔来这边住住也很好。”李玙也很喜欢这里。   虽然他没什么浪漫的细胞,但是欣赏美是人类的共性。   得到肯定,叶君书的心情更好了,“我也觉得,你说我们要不要在这边建个房子?如果以后带孩子来这边,山洞也住不开。”   叶君书越想觉得这个主意好,他来过这边这么多次,除了路上有风险,住在这里还没遇到过危险,将来有机会带孩子来这边玩玩也不错。   李玙是叶君书第一个分享的人,这已经充分发挥这里的用处了,所以他没有将这里当成二人的秘密基地的想法。   叶君书想,在这里建个山庄,有山有水有温泉,多好。   当然,不能破坏这里的环境,不然就得不偿失了。   李玙点头,不过这事不急,“等我们以后告老还乡,再来建也不迟。”   李玙很喜欢叶家村的人和环境,他已经和叶君书结契,自然将这里也当成自己的老家。   叶君书将来年纪大了后想在老家养老,李玙是没意见的。   他虽说家族在上京,但是权力中心太多勾心斗角,李玙一直很不喜欢。   晚年在这边度过,他觉得挺好的。   叶君书想想也是,现在建了,不说不够时间亲自督建,即便建成,也没法入住,以后再说。   暖暖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李玙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   叶君书及见状,体贴道:“睡吧,靠着我没关系。”   李玙课不想枕着叶君书的大腿睡,会导致叶君书身子麻痹,十分不舒服。他摸摸底下的巨石,晒得暖烘烘的,也不嫌弃地脏不脏,直接往下一躺。   叶君书见状,也跟着往旁边一躺。   虽说瀑布的声响很大,但一点儿也不影响睡眠,不会让人觉得嘈杂,心烦意乱。   阳光太过刺眼,叶君书微微侧头,往李玙那边看了下。   就这么点时间,人就睡着了。   叶君书见状,往他那边靠了靠,轻轻地抬起他的脑袋,将自己的手塞过去,让李玙枕着自己的手臂睡,会比较舒服。   李玙翻个身,头往叶君书那边靠了靠,面向叶君书,睡得更沉了。   叶君书亦是侧身面向李玙,看着他的睡颜。   坦白说吧,这和叶君书想的蜜月方式不一样。   他为什么会特地挑远离人群的地方度蜜月?不就是想的随时随地和李玙亲热么?   而且这里乃绝佳宝地啊,情到深处,温泉、山洞、潭水里、花丛中……还有他们此刻躺着的地方,随时可以解锁各种场景睡、觉姿势。   可惜叶君书不敢赌那个万一,如果真有崽子了,被伤到就不好了……   咳,嗯,宋叔也说了,阿玙需要多休息,他们要节制。   其实想想,他们现在这种纯纯的独处也不错啊!   叶君书凑过去亲了一口,随后也闭上眼,一起午睡。   接下来三天,叶君书带李玙走遍各个他所知的地方,一个地方消磨一个白天也不觉得枯燥,景色太美了。   叶君书和李玙一大早就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来的时候带的都是粮食调料之类的必需品,回去的时候,带的自然是他们在山上采摘的野果子,准备回去给孩子。   下山的路自然还是来时那条路,这次他们不需怎么开路,速度自然更快些。   待回到村里,还没到傍晚。   因两处地方都在动工,乡亲们都是在抓紧时间在赶工,争取在农忙到来之前,起码将叶君书的府邸建出来。   这么一来,仅仅叶家村的劳力是不够的,在村长叶于荣的筛选下,还请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好手来做工。   叶君书这边的待遇总体来说比外面的还好,虽说工钱比照外面的市场价,但是他们中午还包一顿饭,叶君书特地嘱咐了这一餐每天都要见肉,总不能亏待了乡亲们。   对于乡亲们来说,他们更愿意在这里做工,起码离家近,且工钱不低,早晚回家吃可以省下几个铜板。   而且不用担心忙活几个月,工钱却到不了手里。   现在在叶家村干活的名额,已经成了香饽饽,无数沾亲带故的邻村人都托自己的七大舅八大叔前来说情。   叶君书将此事全权委托给村长,倒不用去管这些。   叶君书和李玙下到山来,碰到的乡亲们和善地打招呼,“子舟回来啦!”   叶君书一路含笑回应。   待回到家里,叶君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一二三四张如出一辙的委委屈屈的小脸,排排站盯着他。   叶君书心底突然涌起浓浓的心虚感,他连忙解下背篓放到孩子们面前,略带讨好道,“看大哥和哥么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吃的野果!各种各样的野果!”   孩子们看也不看,盯着叶君书和李玙,眼里充满水汽,大哥和哥么离开不要他们了哇啊啊!   叶君书真怕孩子们哭出来,急得一身汗,“看,这是径哥儿最喜欢的小红果,特地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大哥也不是不想带你们去,只是我们去的地方太危险了,带着你们不安全……”   叶君书一边给孩子们挑他们喜欢的野果子,一边解释。   没办法,他先斩后奏,只给孩子们留了口信就走了,从没离开过他身边的孩子,能不委屈吗?   双胞胎还一人一边拉着李玙的衣摆,惨兮兮地问:“哥么不喜欢我们了吗?”大有随时大哭一场的趋势。   李玙原本没想那么多,但此刻看着孩子们要哭不哭的,满脸写着你们抛弃了我的无声控诉,李玙顿觉愧疚,蹲下身一手揽一个,“哥么非常喜欢你们,这次是哥么欠考虑了,我道歉。”   叶君为懂事的说道,“我们接受哥么的道歉,但是哥么得答应我们,以后去哪里,都要带上我们。”   径哥儿也道,“是呀!我们也可以陪哥么散心的,哥么心情不好,我们可担心可担心了!”   叶君为接茬:“我们也可以哄哥么开心的,我们就是你的开心果啊!”   径哥儿:“哥么我们是你的开心果么?”   双胞胎偎在李玙怀里,软糯糯的童音一唱一和的。   李玙心都软了,他努力柔和声音道:“你们都是哥么的开心果。”   然后看到勤哥儿眨巴着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李玙又加一句:“勤哥儿也是哥么的开心果。”   勤哥儿便弯着眼睛傻乎乎地笑了。   双胞胎也被哄得脸上笑开了花,然后互相你一个我一个的分果果。   被遗忘在角落的叶君书:“……”   他不甘寂寞的插进去,“你们也是大哥的开心果!”   双胞胎看到叶君书那张大脸,顿时仰着脑袋重重地哼一声,表情动作如出一辙,不愧是双胞胎。   大哥太坏了!把他们的哥么拐跑,都五天!没见到哥么了!   他们决定今天不理大哥了!   叶君书:“……”   这熊孩子,就不能体谅一下大哥么!想过个二人世界多不容易。   路哥儿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大哥,活该,让他只带哥么去玩,不带他们。   路哥儿能理解,哥么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他们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   结果大哥一声不吭就将哥么带走了,还留话说几天后回来。   他们可是去哪里都没有离开过大哥,这会儿突然人不见了,别说双胞胎和勤哥儿,就是路哥儿自己,也觉得很不习惯。   他年纪大点还好,能控制住情绪,双胞胎就不行了,自得知好几天见不到大哥哥么,当场就抹起了泪。   这几天亦是食欲不振,连小伙伴来邀请去玩耍也没兴致了,天天翘首以盼,掰着手指数大哥哥么什么时候回来。   路哥儿见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孩子总是要长大离开的,如果一直这么黏黏糊糊的,那哪能行。   路哥儿甚至忍不住想,大哥是不是就是看出这一点,眼看孩子又慢慢大了,所以开始培养孩子的独立性了?   但即便路哥儿理解,此时看到大哥吃瘪,还是忍觉得大出一口气   不管怎样,这一页算是揭过。   叶君书刚回到家,没多久就往外跑了。   他亲自去正在动工的宅基地去晃一圈,倒不担心质量问题。   这个时代很少有所谓的豆腐渣工程,老百姓们大多是淳朴厚实的,不会偷工减料,更何况乡里乡亲的亲自看着,他十分放心。   叶君书看着这进度十分喜人,地基已经挖好一大半了。   相信等他下次回来,这里就是一座精美的府邸,可以直接入住。   叶君书看到村长荣伯,上前去打声招呼,“荣伯,有时间吗?”   荣伯刚从另一处施工地过来,看到叶君书,“子舟你回来啦!有有有,正巧我也有事跟你商量商量。”   叶君书便笑道,“那荣伯随我来家里吧。”   这里尘土飞扬的,人来人往,不是谈话的地方。   荣伯自无不应。 第214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之前说的楠木, 我们没途径一下子找到那么多。”   因为楠木适合做书桌书架,要的数量很多,他们穷乡僻野的,一时没找到哪里有。   若说托人找吧, 他们一辈子守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农家老百姓, 哪有那个能耐认识有能力的人。   所以这事, 只能让最有本事的叶君书来做比较好。   荣伯咨询叶君书的意见。   叶君书道,“木材的事不急,待学院落成,再木材制书架书桌等物。”   现在找到拉回来也没地方放。   “这几个月我会让人注意木材买卖, 如果买到,直接让人送过来。”   荣伯点头, “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个新书院关乎叶家村的子孙后代,荣伯自然慎重。   接着荣伯又提了些这几天遇到的问题。   叶君书没有直接帮着做决定,而是从旁提些建议。   杂七杂八的事情说完后,叶君书就开始说自己的事了。   “荣伯, 这是一千两,是建府邸和学院的材料钱和人工费,您先拿着,过段时间我再托人再送部分钱。”   因着这边不方便兑钱,叶君书给的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 比较好找零。   仔细算算,这一千两也不经花。   他的府邸和学院那边用的材料都要最好的,价格自然昂贵些, 而且这两处占地广阔,不止是建一座宅院这么简单,花费不可少。   人工钱反而是最便宜的,一人一天只需十二个铜板,来帮忙煮食的哥儿一天八个铜板,还有按市场价买的粮食食材,每天总的花费并不算太多。   叶君书估摸着,这一千两勉勉强强,可能还差了点。   不过最大头的买贵重木材是叶君书这边直接买的话,应该差不多。   叶君书自然不好一次性给够,并不是不信任荣伯,而是怕荣伯身负巨款的事万一哪天走漏风声,有人铤而走,反而是场祸事。   给这一千两,还是因为前期花费更多,荣伯去定材料要先给定金什么的,不用多久就能花出去。   到中期,主要就是人工费了。   叶君书将自己的打算跟荣伯说了下,荣伯心里盘算了会儿,的确如叶君书所说,便大方的收下,还按了按前襟。   乖乖!荣伯咂咂嘴,他一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不过他好歹是一村之长,稳住。   不过,“子舟啊,建学院的钱不能都你来出,我们村里也组织捐一笔,刚忘了跟你提,咱们新建学院的消息传出去,已经有好些个上次来参加宴席的乡绅富贾派人来问接不接受捐赠了。”   荣伯想了想,他们这里建大学院,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造福的可不仅仅是他们叶家村,整个丰城县都是受益无穷。   他们家子舟,才做官多久,接二连三的出那么多银子,子舟还没说什么,他就心疼坏了,就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着,哪怕是做好事,不能什么都子舟一人担着。   这可是他们叶家村的大事,可叶家村不仅仅只有子舟一人。   荣伯把子舟当成村里的骄傲,但可不想因此理所当然的什么都让他来付出。   如果什么都让子舟来,长此以往,村里人会产生习惯性依赖,而他们整个村子都会成为子舟的负担。   当村里人觉得什么都理所当然,一旦子舟往后不再这般付出,换来的是永无止境的怨言,到那时,他们村子离衰落就不远了。   “这一千两,主要用于你的府邸,如果还有剩下,就再投入到学院的建设中,至于其他银钱……”   荣伯觉得如果接受各方馈赠,挺好的,只是就怕到时学院就不属于他们叶家村了。   叶君书稍一思索,就明白荣伯的用意,他暗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是他思虑不周了。   叶君书只一心想着造福家乡,一时忘了这一层。   至于荣伯说的捐赠,叶君书觉得这样挺好。   而荣伯担忧的学院归属问题……叶君书还没见过别人捐赠后还能改变捐赠对象所有权的事。   叶君书说道:“接受各途径捐赠是个不错的方法,我建议到时由江县令出面组织捐赠,到时和县令一起合理安排分配这些资金。当然,由始至终,学院的所有权还是我们叶家村的。”   “至于捐款的善心者,我们也不亏待,就根据捐赠额的大小,免费提供一名到十名的入学名额,这个名额什么时候都有效。”   叶君书对这家书院将来名扬天下迷之自信,到时这个名额,千金难买。   荣伯经叶君书这么一说,茅塞顿开。   “对,就这么办!”   叶君书笑眯眯的点头,“晚点我写个具体计划,给你作参考。”这样就确保万无一失了。   “好,麻烦子舟了。”   说完这个,叶君书又提起祭田的事,他准备再捐一笔,买祭田,剩下的做公中费用。   既然建院的钱不用他全部出资,那他手里的余钱就多了。   “荣伯,咱们叶氏的祠堂,是不是该修建一下。”   将祠堂修得更气派些,这可是他们宗族的大事。   荣伯想了想,道,“不急,年后再说。”他们村子最近都忙不过来,再修建祠堂,就更加了。   而且此等大事,也要和叶氏其他长辈商议,不是说修建就修建的。   叶君书就这么提一嘴,荣伯心里有数就行。   叶君书想到自己的打算,就说道:“对了,荣伯,我们决定两日后启程回京。”   “这么快?”荣伯吃惊极了,不是说有一个月都假期吗?这还没到一个月就要走了?   “也不算快了,提前几天回程,时间上会宽裕些,无需这么赶。”   叶君书仔细琢磨了好些天,他觉得阿玙有五成可能是有了,虽然这几天又没什么异常了。   但前些天的反常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不过阿玙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叶君书也不敢贸然提看大夫,他担心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而且阿玙有多想要个孩子,他一清二楚。   只不过他怕给阿玙太多压力,当做不知道而已。   他觉得以阿玙的性子,他的宽慰反而更让对方有压力。   如果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那阿玙该多失望。   叶君书可不想让阿玙失落难过。   荣伯知道叶君书是有成算的,之所以改变行程,肯定是有其他事。   荣伯也不多问,只道:“我回去跟你伯姆说下。”   既然决定提前走,那么一些土特产就要开始准备起来。   原本时间还很充裕,可以慢慢收拾,这会儿时间压缩,那就得紧赶慢赶了。   荣伯身揣巨款离开后,叶君书便找了李玙,对他道:“阿玙,我刚和荣伯说了我们过两日走。”好吧,叶君书在话说出口前,还没提前跟家里人商量过。   李玙虽然意外,但还是点头。   还有两天的缓冲时间,不算太赶,提前回去也好。   万一路上突发情况耽搁个一两天,时间还很充裕。   荣伯虽没刻意宣扬,但叶君书一家两日后要回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去,没多久,全村人都知道了。   明阿姆急急忙从外头奔进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一看就是盯着烈日跑过来的。   “子舟……舟小子诶!我刚听外面说你要走了?不还有七天假期吗?”他可算得好好的,距离叶君书一家回来还差七天才满一个月,这说明不还有七天假吗?   乍一听,他还以为自己记错了。   但此刻冷静下来,他深信自己没有记错!   叶君书不好意思道:“抱歉,明阿姆,我这也是临时决定的。”   明阿姆也是急了那么一会儿,他了解叶君书,知道他肯定是有事才临时变卦的。   得到肯定回复后,明阿姆又迅速转身走了,风风火火的,叶君书还没来得及多解释几句。   明阿姆走得匆忙,自然是赶紧准备好吃的去了。   孩子们得到自己要离开的消息,自然是依依不舍,然后就抱着自己的一大堆玩具跑出去送给小伙伴了。   不到一个月都时间,孩子们几乎天天一起去上树下河玩游戏,早已建立深厚的情谊。   眼看他们就要离开,孩子们自然依依惜别。   叶君书自是和荣伯确认最后的工作,待全部都交待完后,他们也到了回京的日子。   回来时大包小包的,回去依然是大包小包的。   乡亲们盛情难却,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们最好的。   叶君书拒绝哪个都说不过去。   要么全收,要么全不收。   当然最终的结果是全收了。   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都是自家产出的。   他们离开那天依旧艳阳高照。   乡亲们基本都出来相送,秦耀良抱着孩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离别总是让人惆怅。   不少感性的人悄悄抹起了泪。   叶君书对明阿姆道:“小致年底就要入京,明阿姆你要进京吗?到时我让人接你”   明阿姆亦是好久没见小儿子了,只是家里离不开他太久,而且上京那种地方,他一听就觉得一阵阵惧意。   他已经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但是这辈子还没出过丰城县,让他去上京,他是不敢的。   于是明阿姆便拒绝了,“光小致就够麻烦了,哪好再麻烦你们,再说家里小孙子离不开我。”他大儿子给他添了三个孙儿,都还小,明阿姆要在家带孙儿。   叶君书没能说服明阿姆,只得作罢。   视线落在秦耀良身上,“师兄,村里孩子就靠你了。”   秦耀良摆摆手,“你放心吧。”   然后又道:“以后回来再聚,或者等我有时间就进京找你。”   话是这么说,但秦耀良清楚,下次见面,说不定又是一番光景了。   “好,一言为定。 ”   没寒暄多久,叶君书一行人就开始出发了。   “子舟,多多保重啊!”   乡亲们一个个喊着保重。   忽而一个黑瘦黑瘦的小子喊道:“小为,等你回来我们继续摸鸟蛋去!”   这话一出,在场的大小孩就纷纷向自己要好的小伙伴喊道:   “径哥儿等你回来我们……”   “小为等你回来……”   “勤哥儿……”   孩子的声音一度盖过大人的声音。   叶君为等小孩听到,纷纷掀开窗户,探出小身板,挥舞着小手大声回应:“我们会回来的!”   叶君书等人就是在一阵阵喊声中,渐行渐远。 第215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叶君书一行人这次回京, 因多了好几天的缓冲,路上算是比较悠闲。   他本还在思索怎么让李玙少奇点马,孩子们就已经为他解决了这个烦恼。   孩子们好几天没见李玙,这会儿是时时黏在李玙身边, 还撒娇让李玙陪他们坐马车。   李玙此时对孩子们还愧疚着呢!自然是无所不依有求必应。   其实双胞胎的想法是‘报复’一下叶君书, 将李玙装进马车里, 隔绝两人见面!   让他们独自去玩耍不带他们!哼!   这个行为很幼稚,但正和叶君书的意。   所以每次李玙隐晦的求助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叶君书都在假装看风景,装作没看见。   李玙:“……”   不过这只是途中的一个小插曲。   等孩子们不黏着李玙非要坐马车了, 没两天李玙还是自觉坐进马车里。   就连叶君书也进了马车。   而自第一次下起雨,之后十几天, 要么是绵绵细雨,要么是倾盆大雨。他们的速度放慢许多,有时候雨势太大,他们还得停止赶路去避雨。   幸好叶君书提前走, 不然估计都不能按时回去。   不过也因此,叶君书原本绕道去雍州的打算,也搁浅了。   今年的雨水特别多,还集中到一块儿去了。   天气似乎有点反常,基本上他们一路走到哪下到哪儿。   叶君书还担心会不会有水患。   想了想, 叶君书觉得自己应该乐观点,他们一直在移动,说不定今年雨水的趋势跟他们的行进方向一致呢, 才显得下了那么久的雨。   叶君书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过不了多久,又要下雨了。   叶君书他们回到上京,到处湿哒哒的,显然上京也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雨。   不过总算回到家了。   孩子们一回到府邸,还蔫蔫的小表情顿时神采飞扬,迈着小短腿撒欢地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以前大晴天的赶路,在马车里待闷了还可以出来透透气,但是因为下雨,他们一天到晚只能拘在马车里,真是闷坏了。   叶君书和李玙回到家,也没空休息,第一时间就是了解他们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这三个月远离京城是是非非,叶君书不想让朝廷的纷扰坏了心情,基本没特意关注。   但是现在回到了京城,那颗放野了的心自然要收回来。   就算他们离开,京城里的一举一动还是放有耳目的,不至于他们回来后两眼抓瞎。   不过是李玙已经吩咐过,如果不是特别紧急重要的事,就不用给他去信,一切等他们回来再说。   他们离京前,朝廷正在为封王之事风起云涌。   这个时间点李长川果断离京,远离权利中心,不参与到其中,还拿下了一个重要差事,让泰安帝对他更推心置腹。   叶君书和李玙刚巧借回乡之事避了开来。   如今他们回来,一切虽未尘埃落定,但已经有胜负之势,眼看泰安帝就要妥协下旨封王,恰逢雨水成灾,给了泰安帝一个很好的借口,转眼便有转败为胜的趋势。   但即使是泰安帝,身居最高位,有时也是身不由己,很多时候都是要妥协。   叶君书的不祥预感成真。   怀河上游坝口决堤,造成洪水,两岸百姓的家被冲散,粮食财产基本也化为乌有,百姓流离失所。   大夏发生这么严重的灾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有后患。   这段时间朝廷为治理水灾安抚百姓的事急得上火,这个节骨眼官员还揪着封不封王的事不放的话,那不是立靶子让泰安帝射吗?   无大事的时候闹闹还好,这个节骨眼官员们可不傻。   为此,大皇子的脸色阴了好些天。   明面上是为受难的百姓担忧,实际上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大皇子原本志得意满,虽然他没出面,在泰安帝面前亦是表态一切全凭父皇做主,并没有表现多急切想要亲王位。   但背后出力却是一分不少。   眼看胜利的果实就要摘到手,谁知功败垂成。   哪能让他们心情好?   本来大皇子的想法是让泰安帝立他为太子的,但是明相他们觉得还不到时候,不急一时。   太子之位不能谋,但亲王之位却是可以拼一把。   可惜连亲王位都没能弄到手。   叶君书刚回来,京城的大事小事不断。   封王之事虽暂时被按下,但迟早还会再次提起。   还有一事,四殿下夏侯珏和邓鸿远前段日子已经离京,但很不巧,上任的地方正是怀河附近的郡城,受到水灾波及,又灰头土脸的赶回来,只比叶君书他们回来早了一天。   邓鸿远作为一方郡守调任过去,如今一出事就跑回来,置受难百姓于不顾,虽说原由是四殿下的命令,但他的做法即使朝廷不追究,这个官也做顶了天了。   乌纱帽或许还保得住,但是以后,只是个闲职。   叶君书倒是有些意外。   虽然邓鸿远和叶君书不对付,再加上立场上的对立,他们的交情几乎没有。   但他们是打过交道的。   邓鸿远虽说本质上高傲,一心想出人头地,但对百姓还是有一两分真心的。   他真没想到邓鸿远会做出弃百姓于不顾的事。   只要人不是太傻,如果在灾情中表现得好的话,升官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以为以邓鸿远出人头地的想法,是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没想到竟然回来了。   叶君书稍微一想就想到了夏侯珏。   随后就觉得有他在,邓鸿远最终回来,也不是很意外。   除了这两件大事,另外就是灾情的事了。   叶君书更关心这个。   朝廷晚处理一天,受苦受难的百姓就更多,他自然忧心。   李玙道:“朝廷很快就会有动作,怀州百姓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   叶君书自然知道朝廷十分重视,泰安帝称得上是一位明君,虽然对臣下有所猜忌,疑心比较重,但是这是上位者的通病。   在叶君书看来,泰安帝已经很好了,君不见那些疑心更厉害的君王,面对功高盖主的大臣,基本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   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家自己本身的下场就不是很好,反而让泰安帝产生了愧疚。   但是泰安帝,的确是个合格的君王。   水灾发生,泰安帝自然万分重视,可是消息一来一回,就耽误很长时间,再加上朝廷调拨人力物力,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叶君书原本还想着多缓一天处理一下府中事务再去上差,如今出这么大的事,户部肯定会很忙。   所以叶君书第二天就销假去上差了。   赈灾要粮食要银子,这些钱从哪里出?自然是国库。   而户部掌管着国库的调拨。   叶君书做了一段时间的度支郎中,对朝廷的国库了若指掌。   朝廷要拿出这一批银粮,真是差不多把国库掏空。   大夏看着富庶,但是国库一直不充盈。   每年收到的税赋一年比一年少,去究其理由,什么借口都有。   基于种种原因,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上面不好追究,他们户部自然无可奈何。   而朝廷的支出越来越多,各边塞要地的军资,贫困地区的抚平免税。   前年寒冬晋江之事……   每支出一笔,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常年入不敷出,国库空虚,是迟早的事。   所以泰安帝才会支持他们海外贸易的行为,甚至掺上一脚。   如果新商税法强制施行,必定会引起国土动荡,泰安帝不乐见大夏走到如此境地,只能寻求他法。   叶君书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既然一时之间大夏的税法动不得,那想让国库充盈,就将视线放在海外。   泰安帝也不是孤注一掷就相信的。   叶君书结契时送的契礼,让泰安帝看到了海外的确有很大的利润可得,而叶君书为泰安帝描述的未来更让泰安帝下了决心。   只是此时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他们正面临着国库空虚的尴尬之地。   户部真要拿的话,还是勉强能拿得出这笔款的。   只是这样一来,国库就真的空了。   偌大的一个王朝,如果国库空虚,那真是让人寝食难安。   不管何时何地,国库有钱有粮,才会有底气。   不然如果发生战争,他们拿不出军资,或是再发生灾情,他们就更没钱解决了。   叶君书回来上差时就看到,户部上下官员愁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上下忙成一团乱。   叶君书刚回自己的办公地点,就有下属匆匆跑来,“叶郎中,您可回来了!尚书通知您去开会!”   叶君书才刚坐下,就马上站起来了,“我马上到。” 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叶君书走出门, 他的直系下属员外郎吕群英,主事王吉埇、苗正文已经候在外面。   这次议事,他们三个也需要参加。   “大人。”   三人见到叶君书,纷纷拱手行礼。   叶君书温声回应, 随后带着三人往议事地点走。   他刚销完假, 凳子还没坐热, 就通知要议事了。   叶君书还没来得及找他们来了解这段时间都工作,他自己也没来得及看资料。   路上苗正文倒是跟在叶君书身后一步,低声快速的将这段时间的事说一遍,让叶君书心里有几分底。   员外郎吕群英低头落后一步, 心里对苗正文的阿谀奉承嗤之以鼻。   吕群英一开始本就对叶君书有意见,认为他是占了自己的该有的位置, 如果不是叶君书突升过来,度支郎中这个职位该是自己的。   如果不是搭上了李家,泰安帝又怎会将职位给年纪轻轻的叶君书?   吕群英心里本就瞧不起叶君书,为了升官, 当真是不择手段。   真真是丢了寒门子弟的脸。   吕群英也是寒门子弟出身,亦是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端的是意气风发,在官场上一心为陛下,苦苦熬了多年才到员外郎这个职位, 眼看就要熬出头,就被叶君书横插一脚。   怎能不让他心怀芥蒂?   他自认各方面都不差,只不过是没有强有力的外家, 比不过李家那样的强势。   觉得自己被打压了。   后来相处得久了,发觉对方真是有能力,坐这个位置绰绰有余,本来吕群英已经对叶君书抛弃了偏见,但这段时间架不住有人又在他耳边吹枕边风,让吕群英刚消去的不满又升起来。   即使面上没带出来,但是也不会上赶着讨好。   叶君书倒是不经意多看了吕群英几眼,之前不是已经对他服气了么?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又闹起小情绪了?   不过叶君书倒不是太在乎,他本就没把吕群英当做自己的心腹,而且他已经在户部站稳脚跟,根本不必在乎底下人的想法。   但是对方这样表现,肯定是有原因的,叶君书估摸着,肯定是谁想让他不安生了。   只是他现在没时间去追究,眼下的议事才是最重要的。   叶君书去到议堂,只有仓部的同僚在,互相打了招呼,才在位置坐下,金部和户部的郎中就带着各自的下属过来了。   他们心里都知道尚书大人召他们前来的原因,还未正式开始时,互相寒暄面上还有几分轻松,但心里十分沉重。   没多久尚书吴即韫带着左侍郎万兴昌、右侍郎盛文柏进来。   “大人。”叶君书等人纷纷站起来拱手打招呼。   吴即韫道,“各位不必拘礼,坐。”随后他自己坐在最上首位置,左右侍郎分坐两边。   叶君书等人才纷纷坐下。   议堂顿时寂静无声,气氛肃穆。   吴即韫率先开口道:“我召各位前来,想必你们心里有数,如今大夏正值水灾泛滥,民不聊生,朝廷正是积极处理水患,安置受难百姓之际,我们身为大夏百姓的父母官,应忧民之忧,积极为百姓们解决忧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诸位可有何想法,尽管发言。”   金部郎中瞿建中道:“朝廷为百姓着想,陛下宅心仁厚,皇恩浩荡。”瞿建中朝天拱了拱手,“此乃大夏之幸,我们户部当尽绵薄之力,为陛下解决水患。”   其他人亦是纷纷赞成,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如今水患成灾,百姓受难,他们还能说不救不成?这是不想要头顶那冠乌纱帽不成?   只是该怎么帮忙,才是他们要头疼的事。   他们掌管国库,才是最了解国库状况的人,一旦出现大灾,花的银钱粮食就是一笔巨额。   如果朝廷下旨拨款,金额太小,那只是杯水车薪,金额太大,户部负担不起。   朝廷还未下旨,不过这事刻不容缓,他们需要交代个底,好让泰安帝心里有数,到时拨款就知道拨多少了。   如果他们不先做具体交代,泰安帝不清楚国库状况,下令的数额超过承受范围,到头来为难的还是他们户部。   大家表达一番对朝廷作为的支持后,仓部郎中忧虑道,“如今国库入不敷出……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自前年开始,大夏已经耗费了好多笔巨款,太后娘娘寿宴,晋江民变,皇家殿下结契,年初各地军需……   每一笔都不是个小数目。   而收成却比以往还少,缺口如此巨大,他们再也交不出一笔物资……   也不是说交不出,只是总不能将国库的粮食全清光吧?怎么他们都要留下一部分。   “今年的秋税很快就能收上来了……”户部郎中赵恩学迟疑道,“咱们可以给物资,先解燃眉之急。”   “可是今年的秋税不容乐观啊!怀河一带的田地全被付诸东流,各地受雨水影响,收成也不大好。”   “对,商税也受了部分影响,洪水泛滥,水运是受到最大冲击的,部分港口基本停运,恐怕今年都无法恢复良好。”员外郎吕群英说道。   “或许怀河物资可以分批给?到时看秋税的收成情况?”   “怀河那边的形式刻不容缓,恐不能拖。”   “不如先在没受影响的地区增加几成税收,先渡过这个难关?”   “这个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随便增加税收,那是苛政!万一引起百姓不满,岂不是得不偿失?”   “……”   叶君书坐在一边,安静地听在座的同僚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各自的问题和想法。   他请了三个月的假,说来还不怎么了解状况,不过此时听他们说的多了,就品出点来了。   总的问题和上次晋江民变时类似,只不过情况要严重更多。   起码那时候国库还没那么少东西,在同僚们眼里,他们是想能尽量不动用国库的东西就尽量不动用,即便要用也尽量用少点。   还是那句话,没钱没粮就没底气么?   表面盛世的大夏,实际情况却是要严重得多,有很多积弊。   叶君书觉得,如果不是现任帝王还有几分本事,朝廷能人众多,兵强马壮,大夏迟早会动荡不安。   但是也有这样的长期问题,大夏真是在摇摇欲坠。   叶君书觉得,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大夏强国的身份就要动摇了。   如今军需越难供给,一旦将来给不出来,朝廷只有耍赖了,让边塞将士自己养自己,如此一来,不是让将士们寒心?   届时将士和朝廷离心,面对外族入侵,消极反抗……   对内如果再出现像怀河水患,晋江民变这样的事,到时无力再解决,国内动荡不安,那是大夏真要完了。   而多年后泰安帝驾崩,如果是大皇子即位,以他多疑的性子,再有明相在……   更是会加快衰亡。   凡是都是有预兆的。   叶君书此时正在看大夏走向衰亡之路,如果再不改革,大夏危矣。   叶君书越想心情就越沉重。   他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对大夏的情怀不浅,而且这里有他的亲朋好友,也有他的爱人,叶君书是不愿看到大夏没落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吴即韫一直听着下面的人越说越激动。   相比之下一直未开口,面色严肃的叶君书倒引起他的注意。   待其他人的心情平复下来后,吴即韫便问道:“叶郎中,你年轻人脑子活,可有想法?”   吴即韫对叶君书的印象很好,上次的新商税法虽遭阻碍未能推行,但从中也看到了叶君书的能力。   吴即韫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叶君书身上。   叶君书身子微微前倾,随后对众人谦逊道:“我离京三月,对很多事情还不太了解,不过方才听了诸位的话,心里倒有一二想法,如有说到不妥处,还望海涵。”   “但说无妨。”吴即韫如此说道。   其他人更是没意见。   “方才听众位的想法,我都觉得有几分道理,比如尹郎中所说的,从未波及到的地区多加税收。不过,百姓们如此支持朝廷的工作,我们也不能让老百姓寒心……”   说到这,叶君书微微顿了顿。   吴即韫见他是真有想法,不由更感兴趣,示意叶君书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如果增加两成税收,下一次税收让那些增税地区免税补偿;或者由官府出面,以合理价位向百姓购买粮食,税收正常。”   其实这两个办法都不是很好,增税的话,用免税一季补偿,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消老百姓的不满,但是对朝廷来说,无疑是拆东墙补西墙,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第二种方法,需要严格管控,否则容易让人钻空子,而且容易造成市场秩序紊乱,粮价哄高,也容易被贪墨。   不管哪种,一个不注意,都容易对百姓造成损失。   叶君书这是基于其他人相出的办法上做出的补救。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其他人纷纷发表意见,“这不失为一种方法。”   “只是如今未受影响的地区大都地势偏高,粮产并不比江南地区,一时增加税赋也会造成当地百姓过得更艰难。如果被有心人引导,容易出乱啊!”   只可惜江南两地亦受到部分影响,虽然不是重灾区,但素为鱼米之乡的江南这次的秋收不同以往,正常征收已经有些勉强了。   否则这是个好方法。   高产之地多征收些,对百姓的影响没那么大。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向老百姓购买粮食, 我们恐怕没那么多银两。”朝廷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如果要去购粮,恐怕会更缺银子。   而且钱货交易,在他们看来太不入流, 他们朝廷哪能行商贾之事? 更别说这么做容易被哄抬物价, 或被人贪墨了去。   叶君书想了想, 又道:“或许还有一种方法。”   虽然他们没怎么提对第二种方法的意见,但是叶君书知道,在他们心里,第二种方法更不可取。   吴即韫本来是有些失望的, 他对叶君书期望甚高,但是叶君书所提的两种意见, 不过是在其他人说的基础上升华出来的,并不让他觉得惊艳。   虽然可操作性强,但其中承担的风险也不小。   又听叶君书说还有其他的办法,吴即韫不自觉打起精神。   叶君书道:“我朝地大物博, 各行各业不乏能人。商贾虽为末流,但数量不少。   商人有钱,追求的自然是朝廷的认可,他人的尊重。   我认为可以向陛下提议,以朝廷的名义向商人、世家大族等进行募捐, 捐赠最多者可由陛下进行奖励……”   然叶君书的话还没说完,右侍郎盛文柏就皱眉道:“胡闹!我泱泱大夏,还要向商贾之流低头不成?这将我朝廷的颜面置于何处?”   叶君书一直知道, 即使没有重农抑商,但士农工商的阶层分明,哪怕自己家也有铺子生意,或许自己家很大一部分经济来源就是商铺租费这些,但是他们自己是不屑于亲自去做生意的,基本都是要么自己内眷管理,要么找心腹管理。   叶君书倒是没想到,向商人募捐这个想法在盛文柏看来,是向他们低头,引来他这么激烈的情绪。   相比盛文柏的反应,吴即韫反而平淡点,不过却是不太认同叶君书的想法。   不仅仅是关乎朝廷的气节问题,他是觉得,叶君书这个建议,不是向世人昭告,他们朝廷国库亏空,不是一个简单的‘穷’字能形容?   外人未免会猜测,连救济百姓的物资都给不出来?不然怎么需要募捐?   吴即韫皱着眉头,没有制止盛文柏的话。   叶君书待盛文柏说完后,才沉声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诸位且听我说完。”   “募捐之事,自然不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而是由我们找人私底下透露点信息,有心人自然会其意,主动站出来……”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对他们来说,能用钱买来朝廷对他们的肯定,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只要他们找到合适的商人透一下口风,有人起带头作用,自然会有人自觉去做。   叶君书他们虽说有商队合作,但是毕竟离他们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过朝廷能人众多,总有人和那些富商代表有联系。   叶君书觉得他这个办法比前面两个提议好多了。   但是思想观念不同,他们更能接受前面两种方法。   总的来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然,无论叶君书心里怎么腹诽,他面上依然淡定。   在顾全朝廷面子之余,还要想方设法解决问题。   叶君书将自己的想法详尽地说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朝廷还是要做出积极救灾的样子,需要多少粮食银子就给多少,一切以百姓安危为主。   另一方面,同时找几个商界中比较有地位的人物,稍稍透露点朝廷要在这次积极参与救灾活动中贡献最大的前几位进行褒奖。   叶君书相信,即便是泰安帝,也是有心腹亲信做生意以充实自己的私库。有人从中做推动,这事一定能办成。   到时场面会是,富贾们亦是心系天下,对大夏受难百姓感同身受,积极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与大夏共渡难关。   泰安帝感慨于富民的付出,从中择选奉献最大的富商予以褒奖鼓励。   到时朝廷百姓一条心,何愁无法渡过难关?   这件事过后,恐怕大夏上下会更加团结一心,凝聚力空前高涨。   众人越听叶君书说下去,就纷纷改变想法,觉得这个计划能行。   虽然最终结果就是要别人募捐以渡过难关,但换了种行事,变成是他人主动募捐,保住朝廷的脸面。   而且还不用涉及到本就生活不易的老百姓,朝廷也不用付出什么,只需要陛下的称赞。   最后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盛文柏听完后,才知道叶君书最终的想法,觉得自己是误会了,颇觉不好意思。   叶君书并不介意,本来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并不是他的一言堂,发生点口角算什么,说过之后关系依然很好。   事情有了应对的方法,他们心里都松了口气,都觉得不愧是叶君书。   年轻人就是脑子活,经这次会议,再大的难题也不算是难题了。   眼下只需要将这次开会的核心内容整理出来,再交由尚书吴即韫上达天听。   只要泰安帝点头,下面自然有人会去做事。   接下来的事就和叶君书没太大关系了。   这次开会开了一上午,他们散会时,就到了午膳时间。   朝廷的待遇是挺好的,他们上差要上一整天,中午这一餐是朝廷包圆,还有午休。   午时中至未时三刻是午膳和午休的时间。   基本上每个部门都是一样,叶君书直接和一干同僚往膳食房去。用了午膳后就散了。   叶君书直接回到办公地点,他并没有按照以往习惯休憩片刻,而是开始理顺他不在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工作。   下午上差的时候,召来自己度支部的干事,开了场内部会议,再处理一下工作,直至天色将暗,他才回家。   叶君书将精神放松,忙活了一天,感觉全身僵硬极了。   果然放松太久,一回来就高强度工作身体会不适应。   叶君书回到家,李玙并没有马上去军营,他还待在家里。   他回来后,已经彻底天黑了。   孩子们早在李玙做主下,已经先用了晚膳,洗了舒舒服服的澡。   直到看到叶君书回来了,纷纷和叶君书打了招呼,亲热了一会儿,才回房间睡觉。   现在已经是孩子们的睡觉时间,可不能让他们熬夜了。   叶君书和李玙回到自己的院子,下人将热饭热菜端了上来。   见是端的两个碗的米饭,另一碗还摆在叶君书面前,不由问:“你还没吃?”是特地等他回来一起?   叶君书心里暖暖的,阿玙果然爱他,担心他一个人吃饭没胃口,还特地等他回来。   但是叶君书也有些生气李玙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他回来得太晚,此时已经过了正常的饭点,如果经常饮食不规律,容易造成胃病。   叶君书正想说让李玙以后不用特意等他。   只见李玙顿了顿,低头看了眼面前堆得高高的饭尖,“我又饿了。”他前面吃的那一餐吃得有点少,没一会儿就消化了。   刚好和叶君书一起……嗯,他吃宵夜,叶君书用的晚膳。   叶君书:“……”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   李玙这段时间食量剧增,叶君书竟已经习惯了,原本还真以为李玙有可能是怀了,但是除了这个,并没有其他反应。   而且他摸过几次李玙的腹部,都是紧致平坦的腹肌,想来是他误会了。   还好他没有再请大夫,不然万一被李玙误解他想要孩子,那他真是冤枉极了。   可能真是阿玙食量增大而已,就算是晚上困觉较多,也只是身体比较虚,再加上每天长途跋涉的,如今有些受不了而已。   叶君书给李玙和自己舀了一碗汤。   他喝了几口,才觉得缓了过来,有胃口吃饭。   两人安静地吃完饭,让人撤下去后,叶君书直接去洗漱。   李玙也已洗漱好,两人躺进被窝里,他们这时才有空闲安静地说了会儿话。   李玙问叶君书:“事态很严重吗?”   叶君书清楚李玙问的是什么事,便回道:“那边没亲自看过,不过应该已经很严重了。”   他们才刚回来,朝廷上下都闹哄哄的,但是事情还未开始处理解决。   只是委派了钦差带着工部的部分人前往灾区。   “你也知道,朝廷秋税还未收上来,前头又用了那么多的银粮。这次救灾,户部一时拿不出太多物资……”   随后叶君书将自己想到的方法和李玙简单说了下。   李玙十分赞同地点头,侧头看了看叶君书轮廓分明的侧颜,心里不自觉充满自豪。   他的子舟真是厉害!   这份聪明才智,普天之下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起码在叶君书说出这些办法之前,恐怕没人能想得到。   不是他们想不出来,而是不会往这个方面去想。   李玙觉得,如果没有叶君书提出的最后一个方法,恐怕那些官员的态度就是要么拖要么互相推诿,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耍赖,反正就是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最多要多少人就给多少人。   最后的方法无非就是强制增加部分地区的税,最终剥削的还是老百姓。   叶君书的这个办法就很好,虽然让商人白白拿出东西有些不地道,但是对他们来说不伤筋动骨,甚至还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对商人们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其实叶君书想的是,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泰安帝给予前几个贡献最多的商贾家族一个予以科举的名额,让商人出身的孩子有个机会考取功名。   但是考虑到同僚们的文人清高,如果他当时提出这个奖励来,恐怕会更让同僚们有意见,便没说这个,而是说让泰安帝予以名誉奖励,这样对商人们在商界的地位,无形中会更高。   毕竟是在泰安帝面前挂了名,这无形的利益,是巨大的,谁不想让泰安帝脸熟自己?   往后如果有什么人想惦记自己的那份财产,也得先掂量掂量。   但是叶君书觉得,他还可以为商人们再争取争取。   士农工商的阶层鲜明,要不叶君书怎么会拼了命的想出人头地,就是去考取功名入官途,而不是去做商人赚钱呢?   商籍是末流,哪怕是穷困老百姓也是看不起的,哪怕他们再有钱。   商人出身的人及后代,都是没资格考取功名的,他们再有钱,也很难得到权。   其实这也是形势所需。   叶君书不会傻到说改变商人的地位。   因为他知道根本行不通。   要不说朝廷不提倡官员本身进行买卖呢?就算是叶君书自己,在朝阳商队里,也只是有分红而已,并不直接参与进去。   哪怕是他大舅兄李长川,他们都清楚大舅兄是去做生意给泰安帝赚钱去了,但是实际明面上,他出走的名义可不是这个。   这些都是私底下的,没有人那么明目张胆。   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是法不责众。   而且这是他们士级阶层的人的想法做法,他们自上而下去参与,有些自视清高的人最多就是看不惯,不屑与之为伍。   但若是直接自下而上改变在大部分士族阶层眼中的低贱之人的地位,在他们看来,无疑是触犯了他们的禁忌和利益。   这两者的事看似差不多,实际性质完全不一样。   叶君书觉得,如果将来真的打破阶层对立,那基本是到了解放思想运动,从封建主义过渡到资本主义的时候了。   但是大夏,还远远未到这个时机,强行改变历史进程,恐怕会引起反弹。   但是叶君书觉得,如果到时候真的贡献很大的话,只是松口给出几个参与科举的名额,百官们到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见,也算是那些商人大出血的回报了。   叶君书这么想,就和李玙说了。   经他前后这么一分析,李玙也觉得叶君书说得很有道理。   叶君书提出主意将目光放在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身上,尽管出发点是好的,最终于两方也是各取所需,但毕竟损害了别人的利益。   如果能争取到几个名额,也算是对那些商人的一点补偿,那商人们对叶君书只有感激的份儿,绝不会有任何抱怨,而且为了这几个名额,恐怕会争得头破血流。   不过这个事不宜一开始提出来,而是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如果真有商人慷慨,到时他们再向泰安帝提议,这件事起码有七成把握能成。   李玙的想法也是待事情解决后再说,两人想法一致,便暂且揭过不提。   叶君书琢磨了下,又对李玙道:“阿玙,你暂时别去军营了,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就进一下宫,可以向皇后娘娘提议,让他带头和后宫内眷一起,尽自己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   这样一来,皇后娘娘可以在泰安帝和文武百官以及老百姓面前刷一波名望,皇后娘娘的地位会更稳固。   这对李家对七皇子来说也是好处多多。   叶君书说了好一会儿话,没听到李玙的回应,疑惑的扭头看过去,不由失笑,原来李玙已经睡着了。   叶君书伸手轻轻掖了下被角,不再说话,闭眼睡觉。   他心想,明天再跟阿玙说吧。   第218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叶君书花了两天的时间忙碌, 将自己分内的工作处理好。   三个月不在上京,没有上差,大大小小的杂事堆积起来,还是需要时间来处理。   何况大夏境内还发生了洪灾, 部分地区水运受到影响, 更是让人忙得团团转, 叶君书即使将自己的工作做完,也依然忙个不停。   尽管忧心水患,但是他的层级还未达到上朝的级别,很多事也只能从吴尚书或者李玙那边透出来。   他们在议堂商议出来的意见, 经整理后由吴尚书传达给了泰安帝,看吴尚书的心情, 似乎很不错,显然已经被采纳,并着手开始准备实施。   李玙自昨日带着孩子们入宫一趟,没多久就传出皇后娘娘心忧受难百姓, 想尽微薄之力,号召后宫嫔妃及世家百官内眷捐赠。   还别说,众官家夫人为了给上面留下好印象,对于这事十分积极。   不过两天,前前后后的捐款加起来, 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而且为了更好的帮助受难百姓,他们不仅仅捐赠的是银子,还包括粮食布匹。   基本上每个世家官家都有私人山庄出产粮食蔬菜, 捐个百来担几十担还是可以的。   叶君书家也出了不少。   虽然他自己的家底薄,但是李玙自己名下的私人山庄,也给出一大部分来了。   捐赠的金额也是很有讲究,基本上根据身份地位,层层递减。   李皇后是捐款银粮最多的那位。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富商也是积极奉献。   被氛围带动,京城上下一心,一时之间就连京城百姓亦是尽自己能力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众志成城,积少成多。   效果极其喜人。   最终仅仅是收到的捐款,就远超朝廷商议的运往怀河的物资。   由此可见,大夏大部分人,日子过得是极好的。   毕竟这是太平盛世,即使国库亏空,老百姓的日子也是没有什么影响,这得得益于有个开明的君王。   只是一有天灾人祸,日子就不大好过。   但如果上下团结一心,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就比如现在,他们的收到的捐赠物资,已经远远足够渡过这次的难关。   问叶君书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因为最终所有的捐款都运往户部,由户部的人接收统计。   短短几天,源源不断的物资运往户部,堆满几个仓位。   户部上下所有人忙得团团转,连续几天吃住都在户部解决。   但即使很辛苦,所有人看着那些满满的物资都是乐得合不拢嘴。   他们不剥削老百姓,朝廷也不用付出很大代价,就解决的物资短缺的问题,这都是他们户部的功劳。   他日论功行赏,他们户部必得头筹。   户部上下对出了这个主意的叶君书更是和颜悦色。   甚至还有人觉得,还可以多来几次,这样说不定连年亏空的国库可以充盈一点。   叶君书一听有人这么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出来,连忙打消那些人的念头。   这个方法特殊情况下还可以,但不能常用。   多来几次,对这些人来说,就是剥削,而不是主动做善事了。   别的不提,就拿叶君书这边来说。   叶君书本来家底就不丰,叶府还养着一群人,他们要吃食,也要月薪。   叶君书的那点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大家子,所以他自己名下能给出来的,并不多,偶尔一次两次咬咬牙挤挤可以捐个几百两,长期下去肯定不行,恐怕他自己都养不活家人。   而李玙名下,他虽然庄子铺子多,但是他要养的人更多,如果单看纯利润,李玙的能动用的不多,实际上朝廷给的军需只能勉强保证兵将们的基本生活,李玙的银两……或者说是还有李家的银两,很大一部分用来养威武军了。   也不算是再养,他们主要补给的银子是给士兵们的抚慰金。   前几年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还有因上退伍的士兵们,李家都会另外再给一笔银子,以保证为保卫大夏疆土而伤亡的士兵们下半辈子或是其家人无忧。   所以实际他们能动用的银子并不多,这次捐款是大众的,李玙不方便将所有能动用的都捐出去,毕竟如果自己给太多,而比自己地位高的人没给那么多,这不是打别人的脸吗?   这点为人处世李玙还是懂的,所以他没有率性而为。   统计好的物资报上去,泰安帝也是吃惊,不过泰安帝亦说了,这次就将所有捐赠的物资都运往怀河地区。   其中大夏富商王德财捐赠了最多,足足有八百石粮食,他是大夏最大的粮商,名下各地有多家粮行。   王德财能做到全国首屈一指的富商,亦是的极为聪明的人。   如今大夏部分地区受灾,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又拿不出救济粮,说不定哪天就拿他们这些商人开刀,尤其他这个粮商首当其冲。   为此他还担惊受怕很多天,即使全国各地粮价上涨,他也是吩咐不能涨得太过厉害,压住了快要飞起的涨势。   幸好现任帝王不是个残暴之人,也不是个爱抄家的,不然,只要上面一缺钱,就抄个贪官或是富商的家,多抄几个就解决自己问题了。   这个时代,不讲究人权。   王德财和某官员有些关系,探到一点口风,就好几天睡不安稳觉,生怕哪天官兵就闯进来,以某些罪名将他们抓起来。   失财事小,就怕一家老小哪天连命都没有了。   后面听说后宫嫔妃和官家夫人为受灾地区捐款一事,王德财灵机一动,拉上亲近的商业伙伴,就积极联系熟识的官员,露出他们也想要捐款的念头。   本来朝廷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透露出来,这些商人就这么识趣的主动说捐款,两方一拍即合。   王德财为破财消灾,亦是下了血本,将自己能调动出来的粮食,一咬牙全捐赠了出去。   为此他还心痛了好多天,后来听到关系好的官员透了点风声,上面会给贡献最多的人进行嘉奖,虽然没说是什么,但是毕竟还有好处!   王德财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全身松快,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上面会给什么奖励。   他捐赠了那么多,肯定是名列前茅,看其他商人还私底下笑他傻,意思意思捐点出去就行了,何必这么实诚?   王德财觉得,哪怕只得陛下一句点名夸奖,也是值得的!   物资的事情解决,接下来就是另外一件事。   究竟让谁来负责运送物资?   一般来说,一旦有巨大的天灾,官方赈灾物资,是由户部拨款,军队运送,朝廷额外委派官吏充当监督者的角色。   户部这边可出人可不出人,但是这批物资比较特殊,是由民间捐赠上来的,户部这边十分看重,不能辜负大夏臣民的期望。   他们可不想辛辛苦苦得来的银粮,最终落入贪官污吏的手中,所以户部这边已经决定他们也要出人监管物资。   朝堂上,大臣们也为人选吵得不可开交。   其实这事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每次解决问题之前,大臣们都要吵闹一通,好似这样就能表现出自己有多努力多付出一样。   这事一提出来,除了部分武将主动请缨,文官们都是互相推诿。   他们文官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怀河洪水泛滥,尚未退去,如果发生危险连自救都做不到。   他们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没有那个拿命拼的冲劲。   年轻人的话,还没谁有资格站在朝上。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疼,升官的机会多得是,不只这一遭。   哪怕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洪水地区有多危险,他们能想象得到,他们是不想自己家的孩子去冒险,不过还有其他家的孩子啊!   自己名下的门生多得是,总有几个想抓住任何机会出人头地的。   朝堂上吵吵嚷嚷小半天,依然没吵出个结果。   大皇子夏侯宣玳这时站出来,拱手道:“启禀父皇,怀河地区百姓此时正处水深火热之中,家人失散,无家可归……儿臣时刻听闻,夜不能寐。   儿臣自请前往运送物资,并为处理洪水帮助百姓重建家庭尽绵薄之力……”   夏侯宣玳一番声情并茂的话,让不少官员露出动容的神情。   大皇子果然宅心仁厚,心系百姓。   堂堂皇子之尊,不顾自身危险,请缨前往洪水泛滥的怀河……   泰安帝看着夏侯宣玳半晌,夏侯宣玳的眼神并未闪躲,而是正气凛然,脸上满是对百姓的牵挂,仿佛真是忧心百姓。   官员们对大皇子瞬间有了好感。   泰安帝欣慰道:“皇儿有心了,只是怀河地区如今危险甚多,皇儿不必亲身涉险……”泰安帝既骄傲儿子为自己分忧,又作为父亲担心自家儿子的安危。   夏侯宣玳情真意切道:“儿臣不惧任何艰难险阻,能为父皇分忧,为百姓办事,是儿臣的责任,儿臣愿意前往怀河,求父皇成全。”   夏侯宣玳跪地行大礼,一副泰安帝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泰安帝神情动容,只是到底没应。   这时,明相站出来道:“陛下,大皇子有如此决心,实乃大夏之幸……如今洪水未退,百姓仍在流离失所,大皇子代表皇室亲临,表达陛下对百姓的关怀,想必百姓们会更加对陛下感恩戴德。”   明相一表态,其他大臣亦纷纷表达意见。   “陛下,大皇子宅心仁厚……”   “……”   大皇子态度坚决,还有朝臣劝解,泰安帝最后还是答应下来,让大皇子负责运送物资。   夏侯宣玳得偿所愿,并不罢休,他再次站出来道:“启禀父皇,据闻上次晋江民变中,户部度支叶郎中才智双全,表现极为出彩。有其在身边,儿臣这心里也更有底……儿臣恳请父皇,让叶郎中一同协助运送物资。”   夏侯宣玳话刚落,朝中顿时一静,不少人垂下头,掩去眼中异色。   就连李家这边的人,一时之间也搞不懂夏侯宣玳的目的。   按理来说,虽然运送物资道洪水泛滥的怀河地区,有一定的风险,但是也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危机危机,有危必有机,难不成大皇子是想趁此机会,天高皇帝远的,还是洪水泛滥之地,对叶君书不利不成?   但若是叶君书此行有半点不测,李家人肯定会把这账算在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会这么愚蠢吗?   这时一朝臣出列行礼道:“陛下,微臣以为,叶郎中毕竟年岁尚轻,押送物资事大,恐无法胜任……”   “非也。”另一朝臣出列反驳,“叶郎中虽年纪轻轻,但其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微臣认为,叶郎中足以担当……”   “叶郎中毕竟经验尚浅……”   “此言差矣,叶郎中金榜题名不足三年就官居五品,年轻一代中何人能及?”   “微臣认为……”   “微臣附议。”   “……”   朝上百官各执己见,争论不休。泰安帝看着夏侯宣玳,目光深邃。   而夏侯宣玳面上一派坦然,目光极其真诚,仿佛是对叶君书真心推崇。   泰安帝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看向户部尚书吴即韫。   “吴爱卿以为如何?” 第219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叶君书是吴即韫的直系部下, 他才有权衡量叶君书适不适合参与物资运送。   事实上,户部这边也是要出人协助运送物资,这一大批捐赠物资经由户部之手,肯定需要人从旁协监督, 确保每一笔都落实到百姓身上。   吴即韫也在思考户部这边的人选。   前面几次议事, 主要是商议如何解决物资问题, 如今得以解决,叶君书的功劳最大。   就算叶君书不去运送物资,他的功劳也是不可磨灭,而且有李家做后盾, 不仅泰安帝对他越发看重,他也是为有这么个有前途的下属骄傲, 只要他在自己手下一天,他的任何功劳,自己都能沾一份。   即便将来离开户部,只要他们维持好关系, 也有香火情分在,所以叶君书好,对他来说更有利。   而叶君书如今,晋升只是早晚的事。   这么有前途的光景,吴即韫不清楚叶君书还会不会去涉险, 在他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而叶君书也没主动请缨。   所以他一直在犹豫这个人选。   他的那些属下,都是弱不禁风的, 而怀河洪水未退,恐怕会有危险,这一时之间,让谁去都是个难题。   只是如今,大皇子亲自开口要人,其他大臣亦十分赞同。   正为难之际,只听泰安帝询问他的意见。   吴即韫犹豫片刻,只得道:“叶郎中确实是个良才。”   但是具体要不要他去,最终还是得泰安帝下决定,吴即韫将球踢回给泰安帝,自己做个和稀泥,两边不得罪。   泰安帝沉吟片刻,最终下令道:“此次赈灾物资,就由大皇子夏侯宣玳带领军队,户部度支郎中叶君书协同。”   末了又道:“威武军卜大勇将军率五百士兵护送,直接听命于大皇子。”   “儿臣领命。”   “臣领命。”   叶君书和同僚们正在做最后的物资整理,将东西装载好,随时可出发。   在接到圣旨时,叶君书还有些诧异,怎么无缘无故的,这份差事就砸在他头上了?他可没跟李玙说过自己想去的心思。   总不会是阿玙让人帮他争取的吧?   虽然惊讶,不过他还是欣然接受。   他本来有意去怀河一趟,如果能将协助物资押送的差事揽在身上最好,只是这也是一个升官机会。   叶君书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出风头,再将难得的差事揽过来,吃相未免有些难看,同僚心里也会对他有意见,所以就忍住了毛遂自荐。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份差事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上。   叶君书是极为高兴的。   再一听,他之所以能得这份差事,是大皇子在朝上主动提起的。   叶君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阴谋。   在上京这个地方,天子脚下,还有李家人在,大皇子再是记恨他,也只能呕着气,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而在洪灾这么危险的地方,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也是很正常的事。   叶君书自然是无所畏惧,大皇子肯定不会在明面上对他动手,如果来暗的,他有所防范,自然可以避免。   何况还有威武军在,叶君书的安全更有保障。   叶君书想,估计泰安帝也知道了他和大皇子的恩怨,从他点了威武军一起护送,就知道泰安帝是看重他,有意保护他。   既如此,他又有何惧?   自己警惕些,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玙在知道叶君书将要和大皇子前往怀河,担忧不已,甚至说出一起去的话来。   倒是叶君书阻止了。   他宽慰道:“陛下没有让你去,你私自决定的话,难免留下给人攻讦的把柄,陛下也不会高兴。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何况还有威武军在。”   叶君书很是高兴,李玙对他如此上心,他心里涨得满满的,觉得很幸福。   李玙一想,的确有威武军在,但是心中担忧不减。   自古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之理,他们明知道大皇子极可能会借此对叶君书不利,即使自己再警惕,也是防不胜防。   李玙如何放心得下?   卜大勇是卜元豹和卜元虎的父亲,是李玙的父亲的亲信部下,人不聪敏,但甚是英勇,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类型,但人胜在一点好,就是听话,性子极为耿直。   当初就是李父指哪打哪,从不会去思考那些七弯八绕的事。   自己收到李父什么指令,就怎么做。   如今积攒多年的战功,也可以称得上一声将军。   后来李父不在,卜大勇知道自己的性子,这么多年就只服气李父一人而已,李父不在,他也就退下来回京了。   当年就是一头牛的脾性,他本来年纪就比李父大得多,这些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众多,也该从前线退出来了。   卜大勇在威武军军营里当个教官操练新兵,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唯一操心的就是自己的两个崽子,一个跟席家的那个私奔了到现在不见人影,一个跑边塞去了。   卜大勇本人是没啥想法,席家那可是个独子呢,他们那边也没说啥,自己家可是两个崽子,可是架不住家里有个爱无理取闹的夫郎,整天吵嚷着要抱孙孙。   卜大勇被闹得脸都绿了,然后贯彻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行为,最后在军营里安窝。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能躲得过夫郎,卜大勇看着面前的十一道催令,再来一道,就集齐十二道了。   那是他最后的宽限……   卜大勇觉得自己心里苦,崽子大了都会飞了。一个崽子海上飘荡,一个崽子边关不回,让他如何将这两个逮回来成亲生子?   当然他认为自己没有错,一个已经有对象了,如果始乱终弃,找别家哥儿生孩子,辜负席家小子,他还会打断自家小子的腿。   一个为大夏守护边疆,晚点结契算个啥?   可惜和夫郎意见不合……   这、这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还真躲不起。   卜大勇看着面前十一封催回家的信,仿佛自家夫郎杀气腾腾的眼神就在眼前,一想到今晚要回去面对,就觉得头痛。   比他上阵杀敌还痛苦。   然后就接到朝廷让他押送物资至怀河地区的命令。   卜大勇顿时哈哈大笑。   真是天助他也!   他再也不用怕回去面对夫郎啦!   这个差事真是及时雨啊!   然后他昂首阔步地回家去!   叶君书接了圣旨后,交代了下自己手中的工作给下面。   他之前请假回家三个月,刚把积压的工作处理完,没两天又要出差。   索性已经有了一次经验,叶君书将自己手中的事务分派下去,简单交代下就行。   行程比较赶。   幸好要押送的物资已经全部装载完毕,可以随时出发。   这些物资已经层层把守保护好。   叶君书得了通融,还未到散值时间就先一步回家,好做交代。   叶君书匆忙回到家,李玙已经在为他收拾包袱,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   两人互通有无,李玙想跟着去的想法被拒绝,神情有些郁郁。   想了想,他又道:“我去向陛下请旨。”这样就不算是私自出行啦!   叶君书见李玙还没放弃,不由好笑:“这么离不开我?嗯?”   李玙听到叶君书还有心情调笑,顿时没好气,他哪是离不开人?他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叶君书轻笑一声,握住李玙的手,看着李玙的双眼,神态认真,“阿玙,你不必担心,我保证,我会全须全尾的回来,不会有事,这个世上,我只信任你,孩子们都还小,独独留他们在京城,我不放心。”   李玙想到孩子们,亦有些迟疑。   的确,孩子们都还太小,以前还有大哥在,自己的人也多,有李长川看着,就算李玙和叶君书不在,他们也能放心。   但是如今,李大哥已经带着自己的部分亲信离京,他们留在这里绝对信任的人手不多,到时叶君书离开,肯定还要带走一部分……   如果拜托李皇后,到底路哥儿、勤哥儿年纪渐大,而且不比他和李皇后的关系,长期住宫中对他们也不好,而且小为还要上学,不方便。孩子们交给谁都不放心,李玙还真走不开。   叶君书观察李玙的神情,就知道他想通了,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李玙的额头,他才道:“所以,家里就交给你了。”   李玙郑重点头。   “我让李甲和李乙跟着你。”单单威武军还不够,李玙还将贴身保护自己的最厉害的两个护卫给出去,近身跟着。   明面上的风起云涌叶君书或许应付得来,李玙就担心大皇子来暗的。   大皇子对叶君书的记恨,李玙十分清楚。   这么多年,大皇子只在叶君书身上吃过亏,而且他现在明晃晃是李家的人,而李明两家的恩怨,已经是水火不容,更是加深了这个矛盾。   叶君书初露锋芒,谁人都看得出他的价值有多大,潜力有多高,成为自己人是一大助力,但若是为敌,必定被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如果叶君书出事,对李家这边是一大打击。   李玙是真担心大皇子会不管不顾,坚决要除去叶君书。   如果叶君书将来出事,泰安帝即便再愤怒,难道他还会为了一个外人杀自己的亲子?肯定不会。   李玙认真道:“你一定不能出事。”   叶君书回应:“我保证。”   李玙点点头,不再说话,默默继续为叶君书收拾东西。   外出办事的官服要带一套,常服要带两套,还有随身物品,火折子干粮之类的也要准备充分。   即使不考虑大皇子会不会出暗手,怀河地区那边洪水未退,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所以需要做万全准备。   叶君书坐在一旁看着李玙为他收拾,目光柔和。   他的行程很赶,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出发,时间不等人,早一点运送过去,百姓就早一天安置好。   晚上路哥儿和叶君为回来,叶君书才对孩子们说自己出差的事。   孩子们回来休息一天,就各自做自己的事上自己的学了。   孩子们听到叶君书又要出差,心中自然十分不舍。   双胞胎一左一右紧紧抱着叶君书,肉肉的嫩脸贴着叶君书的脸颊,不停地问——   “大哥去哪里呀?”   “大哥要去多久?”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   叶君书十分耐心地一一回答,哪怕孩子重复又重复问了,也不厌其烦。   这次出差,他的任务只是押送物资而已,物资运到后,等安排好后续,他们就该回来了,应该不会逗留很久。   这个洪灾地区已经有钦差大臣带着工部部分官员过去,一个负责安置管理百姓,一个治理水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   何况怀河离京城并不远,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天的路程,比晋江那边还近,而且现在刚到秋天,正是好赶路的时候。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回来。   勤哥儿突然问道:“哥么也去吗?”   叶君书笑道:“哥么不去,哥么在家陪你们。”   勤哥儿“哦”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只眨巴着眼看叶君书。   孩子们知道李玙会留下来陪他们后,就放心了,看着叶君书没有那么不舍。   路哥儿笑着道:“大哥,你放心,我会帮哥么看好家里的。”   双胞胎也道:“大哥放心,我们会听哥么的话的。”   叶君书看着一群懂事的孩子,心里甜滋滋。   “嗯,要听哥么的话,不许调皮。”   “大哥要早点回来啊!”   “我们会想大哥的!”   “好……”   叶君书安抚好孩子们,回到房间就和李玙温存了。   说来自那次疯狂后,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亲密了,叶君书自然是想的,错过了今晚,他们就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不过叶君书今晚极尽温柔,李玙并没有什么不适。   事后叶君书抱着李玙,轻声说话。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去军营了吧,多陪陪孩子……如果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要及时找太医看看……”   叶君书将自己能想起来的事都交待好。   李玙静静听着,不时给声回应。   至后半夜,叶君书不再说话,而是抱着李玙。   自结契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还真舍不得。   他现在就担心他不在阿玙身边,阿玙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他会不会准时吃饭,按时睡觉,会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   不过饶是叶君书再不舍,也到了第二天。   天色还未亮堂,叶君书就轻手轻脚起来了。   他抱着李玙一晚未眠,眼底下都有些黑眼圈,不过并不是太困。   叶君书才刚穿好靴子,李玙就突然像是被惊醒似的,蓦地动了一下,而后睁开眼睛。   一开始似乎有些迷糊,待看到背对着他的背影时,李玙的双眼瞬间清明,而后坐起身子。   叶君书听到身后动静,回过头,看到李玙已经清醒,不由道:“把你吵醒了?”   李玙摇摇头,自己也下床。   他心里本来就记挂着事,想着自己要早点起来,送送叶君书,只是他被叶君书抱着一整晚,睡得很香,如今醒来,倒是有点晚了。   叶君书拿起一旁的外衣,给李玙穿上。   外头侍从可能注意到主房的动静,叶君书两人穿戴好,就有人端盆进来。   两人洗漱好,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早膳,随后叶君书就带着李玙给他收拾好的包袱准备离府。   李玙走在叶君书身边,一直送到门口。   末了忍不住叮嘱道:“我给你捡的上药,要随身带在身上。”   叶君书自然认真应下。   李玙给他准备的药膏都是极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他的救命药了呢!   ……啊呸呸!最好这些药都无用武之地。   叶君书几人出到府门,门口已经有护卫牵了一匹马。   李玙给的护卫,除了李甲和李乙,还有其他,不过那是混进威武军里的,到时借由卜大勇的手送到他身边,自己只带了明面上的两个人。   叶君书利落上马,随后对李玙道:“你回去吧。”   更多的话,叶君书昨晚都已经说了,此时也没有时间给他儿女情长,叶君书定定看李玙一眼,而后策马离开。   李玙看着叶君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好一会儿才返身回去。   不知为何,他才刚和叶君书分开,就开始思念了。   明明自己不是那种依赖黏糊的人,但是此时却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叶君书从府里离开赶到集合点户部,天色才刚刚亮起,不过初阳尚未升起。   户部已经人来人往。   叶君书来得不是最早的,却也不是最晚的。   他环顾一周,大皇子人还没到。   不过威武军已经到了。   叶君书带着李甲和李乙去和卜大勇打招呼。   叶君书虽然和威武军的将士接触不多,最熟的人只有廖副尉父子及卜元豹兄弟和席元义,其他的很多就混个脸熟。   不过叶君书在威武军的大名却是耳熟能详。   属于哥不混江湖,但江湖处处有哥的传说那种。   ……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差不离了,威武军上下,都是认得李家三公子的夫君的。   但毕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叶君书简单打了招呼,就去核对物资的数量和实物了。   这批物资之重要,不容半点疏忽。   即便之前装载时是叶君书亲力亲为的,在出发前也要再详细检查一遍。   谁也不能保证,一个晚上的时间这些物资会不会被人动过。   尽管这里戒备森严。   如果出发前物资有问题,那就是户部的责任,如果出发后才发现物资由问题,那要追究的,就是他们这些负责运送的人了。   当然,他一个人检查是检查不过来的,他让威武军的士兵们随即检查,自己负责统筹。   威武军有五百人,他只要两百人,毋需多久就能将这些全部核实完毕。   叶君书自己趁有时间也会随即抽查。   到了出发前一刻,叶君书才将这些全部检查好。   而此时,大皇子才带着一干部下姗姗来迟。   因大皇子身份特殊,他带着自己的护卫过来,没人说什么,毕竟是皇室贵子,怎么也需要人保护。   大皇子到来,叶君书随卜大勇和户部其他同僚一起见礼。   虽然户部去的人是他,但是物资交接这么重要的事,基本上户部主事以上的官员都在,连吴即韫也出来露了脸。   夏侯宣玳来了第一句话就是道歉:“不好意思,来晚了,不知是否耽误了各位的时间。”   夏侯宣玳态度和煦,让人觉得春风满面。   吴即韫等人自是客气回应:“哪里,哪里,大皇子言重了,时辰还早。”   这倒不是纯粹拍马屁,夏侯宣玳并不算迟到,也就是踩点而已。   夏侯宣玳还特地和叶君书打招呼:“叶郎中,别来无恙。”   叶君书神色不变,恭声回道:“劳大皇子挂念,下官很好。”   夏侯宣玳笑意盈盈:“那就好。”   夏侯宣玳和众人寒暄几句,而后笑问:“可是可以出发了?”   “自然。”   浩浩荡荡的队伍不多时就朝城门出发。   内城到城外有一段距离,叶君书一行人从户部出来时,街上还是冷冷清清,等到城门口,已经是人声鼎沸。   大家都知道这支队伍是赈灾去了,老百姓们都出来看热闹。   尤其是那些参与捐赠的百姓,骄傲地对身旁的人说着,这里面也有他捐赠的一份的话。   叶君书忍不住左右看了下。   早上起得早,孩子们没有起床,但是叶君书觉得,阿玙一定会带着孩子们来送他。   果然没多久,叶君书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李玙和孩子们。   “大哥!”   “大哥!”   孩子们站在街道旁二楼栏杆边上,看到叶君书望过来,拼命的招手。   叶君书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这时,夏侯宣玳策马过来,走在叶君书身边,他亦看到了那群蹦跶的孩子,唇角露出个笑容,“叶郎中和令弟们的感情深厚,真是羡煞旁人。”   叶君书的笑容几不可见地淡了淡,接着笑容真切,“大皇子说笑了,大皇子对其他皇子殿下的爱护,才是让旁人钦羡。”   叶君书可没白说瞎话,他对大皇子的观感不好,但是大皇子的确表面工作做得还可以,面上是一副好兄长做派。   泰安帝也是夸赞过大皇子友爱兄弟。   夏侯宣玳显然很是受用,脸上笑意更甚。   叶君书心中的警惕更深,几个月不见,大皇子的表面功夫更到位了,以往那么记恨他,叶君书还能从他眼神里看出点来,但是如今,竟然还言笑晏晏的和他搭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君书笑容满面地恭维大皇子几句,不过没再抬头看孩子们。   夏侯宣玳倒是抬头看了眼,恰好对上李玙那双清冷的眼神,他的笑容更深。 第220章 第二百二十章   长长的队伍有秩序的沿着官道朝怀河地带而去, 沉重的车轱辘声轧过马路的声音异常清晰。   虽然如今没有再下雨,但是因为携带太多物资,他们行进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一袋袋麻袋装好的粮食装载在车板上,为避免天气突变, 淋到粮食物资, 上面用一大块油布包得严严实实。   每一辆木板车前边都有两头骡子牵引, 旁边各有一名穿着统一短打的骡夫牵着绳子。   木板车两旁也有士兵,随时可以搭把手。   他们拉送物资需要长途跋涉,单靠人力更影响速度。而骡子是一种非常适合拉送物资的役畜。   这是朝廷圈养的一群马骡,既有驴的负重能力和抵抗能力, 又有马的灵活性和奔跑能力。   一般大规模运送物资时,都是用的马骡。   威武军分散在队伍的前中后。   前头有百来人负责开路,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支队,最后方也有百来个士兵。   虽说他们走的是官道,但是也会经过多处荒无人烟的地区,而那些地方是最容易被打劫的了。   当然威武军那一身的气势在那里震慑着, 估计没谁会不长眼来惹朝廷。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批物资庞大,财帛动人心,或许有哪些匪徒真不怕死前来抢劫也是有可能。   只要一天没有到达目的地,他们就不能放松警惕。   叶君书就在最前面,和卜大勇一起。   他们这支队伍, 最高的长官是大皇子夏侯宣玳,而卜大勇和叶君书,最终还是要听令行事。   所幸夏侯宣玳并没搞什么幺蛾子, 很是安分,他们一路走得顺畅。   即便这样,叶君书对大皇子仍不敢疏忽大意。   叶君书一直在思考大皇子为什么会这么积极揽下这份差事,以他对大皇子的了解,他不会是个以身涉险的人。   总不会是为了搞死他,就亲自冒险吧?   叶君书觉得,哪怕他们有深仇大恨,大皇子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后来转念一想,前段时间闹得满朝上下人心不稳的封王事件,是以泰安帝压下去为结束。   但想想大皇子这边一定会不甘心,还会有一番动作。   怀河水患是泰安帝彻底压下大皇子一脉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未尝不是大皇子翻身的凭仗。   倘若大皇子在怀河水患中表现突出,待论功行赏时,再提出封王,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切顺理成章。   叶君书觉得,这才是大皇子的最大目的。   而自己,只是顺带解决的。   叶君书曾经接触过大皇子的智囊团,那时短暂的了解,并没发现有哪些智商十分突出的谋士,叶君书当时还觉得,以大皇子的这些智囊,想成事很难。   现在看来,那时候的大皇子也是防着他呢!   估计那些只是大皇子一般都门客,真正的智囊,根本没有露脸。   如今大皇子,真的是成长了很多,这对他们这些和大皇子立场对立的人来说,是件坏事,这意味着,大皇子的地位若是成长到无法被撼动的时候,其他几位皇子根本不足为惧。   待泰安帝驾崩,大皇子即可唾手可得。   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好事,泰安帝如今还在壮年,大皇子表现越突出,就会越忌惮……   越靠近怀河地区,天空就阴沉沉的,滚滚乌云欲坠。   不过最终没有下起雨,倒是个好预兆。   叶君书一行人去的正是当初四殿下夏侯珏和邓鸿远上任的郡城怀川郡,距离怀河上游不远,但也是受影响最小的郡城。   应该是地势相对较高的关系,洪水泛滥最厉害的时候,水流漫过怀川郡,最深的地方也只是到膝盖的高度,房屋损坏的地方不多。   如果怀川郡郡守不撤离,郡城损失或许并不会很大。   可惜邓鸿远一家早早就丢下满城百姓回京,怀川郡群龙无首一段时日,受灾百姓没人组织及时撤离,不少百姓在这场洪水中丢了性命。   而及时逃离灾区的百姓,也是一窝蜂涌到怀川郡。   因为没有及时安置百姓,导致怀川郡混乱了一段时间。   幸亏朝廷及时委派钦差到怀川郡,掌控住局面,否则,百姓们将受到更大的伤害。   泰安帝派遣的钦差是席矛常,他虽然是文官,但却是武将世家出身,正是席元义的堂叔,虽说是旁支,但是和席元义这一嫡脉关系尚可。   席矛常的性子有着武将的杀戮果断,做事雷厉风行,所以才迅速将混乱的局面控制住。   洪水稍稍退却时,席矛常就组织老百姓将怀川郡清理干净,疏通渠道,顺带在郡内沿河两岸砌上泥石。以免洪水再次涨起溢出来淹了郡城。   此后,他以怀川郡为据点,收容无家可归的百姓。   席矛常开了府库粮仓,救济百姓,还建了临时居所,盖因条件有限,只能盖起一个个大棚,勉强能遮风挡雨。   为避免发生犯罪,特地加大了巡逻。   但是粮仓的存粮只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这一带田地庄稼全被冲刷一空,颗粒无收。   而怀河接连暴雨而至,上游决堤,两岸洪水久久未退,长久下去,老百姓就要面临饥饿。   就是现在,为了能撑久一点,他们每天两顿稀粥只能勉强给个垫肚子,更多的,只能向朝廷求支援。   让席矛常高兴的是,这次物资支援很快就来了,一点儿也没被拖延耽搁。   当在城墙上看到物资队伍朝郡城靠近时,整个怀川郡都陷入狂喜。   “我们有粮了!”   “我们不用挨饿了!”   “我们有粮了!”   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了。   朝廷没有对他们置之不理,他们很快就可以重建家园了!   因此,叶君书一行人到达怀川郡的时候,被夹道欢迎,尽管放眼所见,老百姓基本衣衫褴褛,但是脸上的笑容充满感激和希望,没有一丝死气沉沉和家园庄稼被毁伤心失落。   叶君书看到这些百姓时,心里微微触动,一直担忧的心算是放下了。   他见过两次遭遇天灾人祸的老百姓的现状,一个暮气沉沉毫无生气,一个即使遭遇了困境,依然没有放弃希望。   这是不同情况造就的结果,但叶君书相信,先一步到来的钦差大人功不可没。   叶君书注意了下遭遇过洪水肆虐的怀川郡,街道的污渍清理的干干净净。   真正为百姓做实事的官员还是很多的,尽管官场上尔虞我诈也多,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权利的倾轧是无法避免。   叶君书也很欣慰,基本和李家关系好的官员,品性都不错,叶君书只能说,真是物以类聚。   李家的行事一直是先忠于百姓,而后忠于君王,他的身边也是自然而然聚了一批同样想法的人。   这样的人才,帝王同样知道该怎么用。   席矛常是亲自在城门口将他们迎进城的。   一阵寒暄过后,也不耽误事。   很快就进行物资交接。   席矛常这边接手,同样一一检查过才装载入仓,而后重兵把守。   至此,叶君书等人的任务才算完成。   他们来到怀川郡时刚过午时,待全部交接完,已到傍晚。   比席矛常想象中还多的物资就了位,他一直严肃的神情就放松下来,对着叶君书他们就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   “大皇子和诸位大人一路辛苦了。”席矛常再次感谢。   大皇子随和地笑了,真挚道:“为父皇办事,是应该的。席大人才是辛苦,将百姓们安置得很好,井然有序……”   “这是本官职责所在。”席矛常道,“府里已经备好晚宴,为各位接风洗尘,诸位大人这边请。”   大皇子微微颔首,“劳大人费心了。”   一行人一同沿着长廊往前走。   叶君书稍稍落后几步,倒是和工部的几位大人走在一起。   他有心想了解一下怀河的洪灾情况,不过现在不是搭话的好时机,便简单交流了几句,互相认识一下。   席矛常这段时间一直是住在郡衙,后院住处足够,也将他们安置在这里,不过大皇子身份高贵,刚好郡守的府邸已经清理出来,便让他暂住在那边。   那里正是邓鸿远和四殿下夏侯珏的住处,虽然人不在了,但他们不好鸠占鹊巢,所以都住在衙门里,但是大皇子是四殿下的亲兄长,他去住的话,倒不会冒犯。   怀川郡本来就缺粮,席矛常等人在这里这么多天,吃的不比普通老百姓好多少,这会儿为大皇子等人接风洗尘,这顿晚宴是目前能做出来的最丰盛的一餐了。   当然,在大皇子看来,还是太简陋了。   一路上为了赶路,吃的也是干粮居多,大皇子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习惯,但是他自愿出来,已经做好吃苦的准备。   然而想到自己的大计,夏侯宣玳心里的那一股觉得被怠慢的气愣是压了下去。   席矛常歉意道:“大皇子恕罪,这边环境如今着实简陋……”   他话还没说完,大皇子就悲悯的道:“席大人有心了。如今怀川百姓正在受难,本皇子若是一味寻求山珍海味,着实寝食难安,本皇子恨不得和百姓们一同吃糟糠米。”   另一官员就感慨道:“大皇子大善!”   “大皇子如此宅心仁厚,实乃大夏之幸!”其他官员也恭维几声。   大皇子没去计较这个席面,席矛常也是松了口气,他扬手微微躬身道:“大皇子请。”   夏侯宣玳落到上座,随即道:“诸位大人请坐。”   叶君书他们后来的这些官员,自然和大皇子坐的同一桌,还有席矛常以及另几位身份较高的官员,凑成八人一桌。   席矛常坐在大皇子右侧位置,卜大勇和席矛常有几分交情就坐到了他另一边。   卜大勇深知自己的性子容易得罪人,而且应付不来大皇子笑面虎一般的态度,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叶君书本想坐到卜大勇那边去,大皇子就笑意晏晏对叶君书道:“叶郎中坐这边。”   他指指右侧的位置,刚好空着。   叶君书看大皇子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坐过去。 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清澈的酒水从坛口细细流出, 准确倒入杯中,醇香的酒味若隐若现。   清秀的小侍沿着桌子从主位往下倒酒。   “这是二十年酿的怀川罗浮酒,各位尝尝鲜。”   殷切说话的是怀川郡的郡尉康同占,辅助郡守管理郡城的行政和刑狱工作。   郡守邓鸿远及其夫郎四殿下夏侯珏匆匆离开时, 康郡尉并未一同离开, 当然并不是他不怕死, 而是他的夫郎外家亲友都在这里,而且他自己能力不出色没有后台,能做到郡尉纯属熬资历靠运气。   怀川郡虽未被彻底淹没,但因混乱了一段时间, 保存到的酒不多,这些还是郡尉的珍藏, 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直到现在才舍得。   每人面前的酒杯都满上后,基本都是你敬一杯我敬一杯,互相谦虚感谢对方的辛苦付出。   “多亏席大人雷霆手段, 将百姓们照顾得如此之好……本皇子敬大人一杯。”   “大皇子才是,不惧艰险亲自前来,我敬大皇子一杯。”   席矛常还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怀河水患至今尚未解决,真是辜负陛下的信任, 无颜面对怀川百姓……”   “大人谦虚了,水患之事,任重道远。大人能做到如此程度, 本皇子钦佩之至。”   “大皇子谬赞……”   “我敬诸位一杯,各位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大人更辛苦……”   酒过三巡,气氛就轻松很多。   随后夏侯宣玳笑道:“借这次机会,我们也要感谢一下叶大人,如果不是他锦囊妙计,朝廷也不会那么快将物资准备就绪。”   席矛常看叶君书一眼,眼里满是赞赏,“是该如此,哈哈……”   虽然具体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在官场上的官员,都知道一开始捐款集资的建议是叶君书提出来的。   事实上,若不是京城上下团结一心,积极为赈灾贡献一份心力,他们这里也不会那么快恢复秩序。   就是因为上京如此行事,消息传到席矛常手里,他便利用这个消息鼓动振奋人心,而事实上,的确很有效果。   原本哀鸿遍野的怀川百姓,在听到有那么多百姓帮助他们,他们不是被放弃的,就有了希望。   “真是后生可畏!”其他人纷纷拿起酒杯朝叶君书敬酒。   叶君书连忙站起来,谦虚回敬,“全仰仗各位前辈提携。”   一杯酒过后,夏侯宣玳再次朝叶君书道:“以前我们有些误会,趁此机会,本皇子向你赔个不是,还望叶大人大人大量。”   叶君书面上受宠若惊,“大皇子哪里的话,是下官不懂事,以往有得罪大皇子的地方,希望大皇子不予计较。”   两人互相赔罪,最后各饮三杯,此时算是揭过。   喝过几杯酒,叶君书继续安静地坐一旁。   夏侯宣玳忧国忧民,关切的询问席矛常:“席大人,怀河近况如何?”   虽说他们的任务只是运送物资,没有直言怀川之事方不方便插手,不过既然人已经来了,总要了解一番,回去也好向泰安帝交待。   卜大勇豪爽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直说!”他们肯定会帮忙。   夏侯宣玳笑道:“是啊,水患早日解决,百姓们早日重归家园。”   “怀河洪水尚未完全退去,统计至今,被洪水卷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村民八十六人,损失的财产尚未完全统计出来。”   席矛常想到他初来时洪水之下的满目苍夷,心中悲痛无比。   席矛常心中不满郡守邓鸿远临阵出逃弃百姓于不顾,如果及时组织撤离,说不定就不会牺牲这么多百姓。   但是邓鸿远是大皇子的亲弟四殿下的夫君,是非功过,自有泰安帝亲自判定,席矛常不好置喙。   夏侯宣玳并忌讳谈此事,反而一副羞愧的模样,“老四自小被宠坏,比较任性,鸿远也是爱夫郎心切,纵容至此,父皇得知他们如此行事,很是生气……父皇一定会给怀川百姓一个交待!”   大皇子说得大公无私,但也可能只是场面话,席矛常虽然觉得邓鸿远如此行事,就是撸官重罚也不为过,但面上还是道:“四殿下自幼生长在深宫,初遇危险难免慌乱,下意识回到亲人身边。”   “是啊,四殿下身份金贵,不宜涉险。”   “……”   其他人也说些客气话。   夏侯宣玳这才揭过不提。   叶君书一直提起十二分精神,着实搞不懂大皇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如此行事画风,更是让叶君书全身警觉拉响,然而直到接风宴散去,叶君书回到分配的居室,依然风平浪静。   叶君书让护卫烧了一桶水提进房间里,洗去一身风尘后,躺在陌生的床上,依然还在思考自己可能面临的问题。   李甲李乙就在隔壁,更何况卜叔也离他不远,叶君书倒不担心大皇子会选择此时动手,半夜偷袭。   但他却怎么也看不出大皇子究竟会怎么做。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再纠结也无济于事,只能随机应变了。   叶君书抛却这个问题不再去想,转而想念起远在上京的爱人和孩子。   分开半个多月,他甚是想念。   不知道阿玙在上京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也在想他,还有孩子们乖不乖……   叶君书抱着对家人的思念,慢慢入睡。   第二日   叶君书随同大皇子跟在席矛常身边,在怀川走动。   他们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打着为百姓分忧的旗号,停留在这里。   大皇子丝毫没有离开回京的迹象,一副亲民模样,真诚的想为老百姓解决困难。   席矛常找不到劝解的理由,毕竟人没有要插手怀川事务的迹象,只是想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亲自带人将怀川走一圈。   叶君书也想了解一下情况,便也跟着一同行动。   席矛常和康郡尉作为解说,先是带叶君书一行人去了灾民安置点。   为方便管理,他们基本集中在一起安置,就位于郡城西侧。   那里有块地广人稀的空地,地势也稍高,附近不靠近水源,容纳几万灾民,将棚子搭的密密集集,勉强能容纳进去。   他们一大群人若是要进去的话,很难下脚,容易分散,便没有走进去,只是在外围走一圈。   几万灾民聚在一起,哪怕他们努力保持干净,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毕竟没有换洗的衣服,也不方便洗澡。   他们站在外面都能闻到一股异味冲天,里面的百姓已经习惯了。   叶君书等人也没表现出异常。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朝廷已经努力做得最好了。   百姓们看到叶君书一行人,皆是恭恭敬敬的。   他们已经认出这群陌生的官员就是昨天给他们运送物资的那些人,有些上了年纪的老阿麽,还激动得当场下跪。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一有人开始跪,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跪,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夏侯宣玳似乎很触动,当即上前扶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老人家快快请起。”   “诸位快快请起。”   “好人呐!大人观音菩萨再世啊!”老翁感恩戴德极了。   怀川田地庄稼全被毁坏,颗粒无收,郡城府库就要见底,如果朝廷不及时运来物资,他们就要挨饿,到时说不定有多少人会饿死。   康郡尉朝激动的百姓介绍道:“这是大皇子,咱们陛下爱民如子,得知怀川水患,特地让大皇子前来,和我们一起共渡难关。我相信,在陛下和大皇子的关爱下,我们很快就可以重建家园!”   众百姓听闻,又跪了一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皇子千岁千千岁”。   “各位请起,这是本皇子应该做的,你们不必如此……”夏侯宣玳悲天悯人,好说歹说,才将十分激动的百姓扶起来。   夏侯宣玳的笑容更深,相信经此一事,他在民间的威望会更深,到时,众兄弟中,谁能与他争锋?   夏侯宣玳心思百转,接着亲切地问候百姓们有何需求,他们朝廷会酌情满足。   百姓们大部分都是纯善的,哪敢提什么要求,皇孙贵子在他们面前,如此平易近人,着实让他们受宠若惊。   即使有些小心思的人,哪敢在皇子面前放肆。   叶君书看到这些环境倒是有些想法,他看了看,对席矛常建议道:“一般大型灾难肆虐过的地方,容易滋生疾病,这么多百姓聚集在一起,空气不流通,一旦有人生病,更容易传染,大人不如寻些艾草,将这块地区彻底熏一遍,可以有效防止疾病感染,也可以祛除异味。”   艾草是一种用来杀菌抗病毒的药物,除了在医药上做一味中药,在日常中,也常用艾草来熏房间。   艾草点燃后会出现大量烟雾,也因此,能起到杀菌消毒的作用。   古人很少有这种意识,但是叶君书觉得不能疏忽大意。   他搬新房子前,都会特意先将房子全部熏一遍。就连老家,也交待了明阿姆每隔一段时间就帮忙熏一下老房子。   想起老家那边,叶君书想起他要帮书院寻找木头的事,这件事他交待了一声下去,但还没收到消息,就匆忙出差了。   不过叶君书想,阿玙在上京,如果有什么消息,下面的人会禀告阿玙,到时他会处理,这么一想,他就放心了。   席矛常一听,恍然大悟,“子舟说得有理。”他只发愁粮食和安置灾民、怎么治理水患去了,倒没想到这个问题。   虽然他不清楚是不是大灾发生时必定会有疾病传染,但是他活了几十年,也看过几次大大小小的灾难,也在书里看过,每次灾难过后,的确有很多人会生病,即使没有大范围传染,但是也有不少人死于生病。   他们一直没想那么多,如今想来,竟然还和环境有关系吗?   用超越这个时代的方法来解释,可能他们会不太理解,叶君书用这里的语言解说一遍,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叶君书说的话十分在理。   说不定以往每次那么多人生病,就是环境引起的呢!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诱因。   百姓们遭逢大劫,心理上本来就比较脆弱,再加上长期不能吃饱,睡也睡不好,身体抵抗力就会变差,双重打击下,周围环境再一恶化,就容易生病,然后传染。   说来,这群灾民里,已经有好几个老弱已经生病了,但考虑到如果将人隔离起来,容易引起百姓不安,万一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百姓再误会躁动,就不妙了。   席矛常当即吩咐人多注意一下这群灾民,如果病情有恶化,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再去隔离,随后让人去寻大量艾草,务必在明天之前,将这个地区全部清理一遍。   在灾民区这边耽误一下,很快就临近中午,这个时候,到了吃饭的时间。   为体现君民同甘共苦,他们没有额外煮食用膳,而是一起吃大锅粥。   今天是物资运来之后的第一顿饭,难得丰盛,大口锅的粥煮得十分粘稠,而且还做了一盆盆拳头大小的黑面馒头。   百姓们看着前面丰盛的午膳,个个两眼放光。   午膳过后,叶君书一行人继续开始行程,他们这次去的地方,是郡城之外,洪水尚未退去的怀河。   这里便是工部分属水部聂郎中的专项了。   工部是六部之一,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一般设有尚书一人,侍郎一人,掌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其分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   各部郎中一人,和叶君书一样职别,同属从五品。   各部分工明确,水部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而聂郎中,则是此块的领导,负责修缮水利工程。   说来,叶君书也和聂郎中打过交道,关系尚可。   叶君书的度支部也管水运的税,和聂郎中负责的区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次怀河上游大坝决堤,聂郎中临危受命,带着自己的几个部下,跟随钦差席矛常前来处理。   怀川郡外的土地没有清理过,到处断木残枝,以及农用品,还有水坑残留,黄土泥泞,尽管尽量避开,但是到达目的地时,每个人的靴子已经又湿又脏。   脚感受的长袜湿黏黏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过面上没有人嫌弃。   上游决坝的地方暂时还不能靠得太近。   聂郎中一边带着叶君书一行人前往相对安全又能看到决坝的地方,一边跟众人说道:“怀河大坝决堤,起因是水库水量超过了堤坝承载的容量,导致坍塌……”   而水量超容的原因,除了因为前头发生罕见大暴雨,接连下了十几天,堤坝无人检查,导致没有及时排洪。   一般来说堤坝坍塌,除了本身大坝质量不过关,最常见的还有坝体设计不合理,地理位置勘探不明,下层基岩或潜在水量负荷超标,或库区储水后可能存在滑坡,蹦岗等。   除此之外还有因人为检查、维护不及时,不负责,最常见与山区的土坝或比较偏僻的地方,缺乏人为巡视检查和细致的维护容易导致面临设计最大极限库容的时候决堤。   亦或是坝体下游流域乱建其他坝体,影响上游流域流动性,江滨通常会建筑很多房地和坝体,导致江的过水能力下降,洪水的时候上游积水下不去,坝体只能不泄洪。   聂郎中这段时间已经带着手下勘探过,怀川大坝的质量是过关的,聂郎中还只是个主事时,曾经跟着上任郎中前来维护过,不过那是五年前的事,那时他们对怀川大坝的安全质量保证是最满意的,如果无外力损害,起码还能屹立几十年。   在听到怀川河决坝时,聂郎中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其他质量还没那么好的堤坝都没出问题,怎么反而是怀河的出了问题?   但尽管再怎么难以置信,事实就摆在眼前。   如今亲眼一看,才找出原因。   认真追究的话,怀川郡的郡守难辞其咎。   在暴雨来临之际,没有将怀河大坝的情况放在心上,也许有人提醒过,但是却疏忽了。   可不能小看古人,经过多年的经验总结,早在古时候就有一套在洪水发生前后的应对措施。   为了能够预测洪水的到来,古人在河流中设置了监视水位的装置。而且花样很多,比如做了三个石人立于河水中,要求“竭不至足,盛不没肩”。   当时的人就以此标准来观测水位,预测洪水即将到来,并及时开始泄洪分流等,以尽量避免发生大规模洪灾。   而当洪水无可避免发生之时,要及时将信息传递给朝廷,官府设置有报汛驿站,优先级很高。   出现汛情,除了要上报朝廷,还要及时告知灾区民众,官府就会采用悬旗、挂灯、敲锣等方式,发出紧急讯号,提醒人们抢修河堤,安排群众转移等事情。   而怀河大坝就有个预测水位的装置,就在右侧石壁刻画了几道水位线,当到达哪个位置时,就要做什么准备,一概应对措施都有。   然而当时的邓鸿远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没有关注大坝这边的情况。   最终导致水位越线,大坝无法承载超容水量,酿成悲剧。   当然这些听起来像是指责的话聂郎中不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他只是尽量客观的阐述事实,而在写给泰安帝的折子中,也会不偏不倚的概述。   听的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没人说出来。   他们站在一个高高的斜坡上,下面是奔腾湍急的洪水,眺望远方,则是缺了一个口子的大坝。   洪水浑浊不清,奔腾不休,其汹涌磅礴的气势,水流冲刷的湍急声,不少人盯着看几眼,都会觉得头晕,不敢再看。   “聂郎中,如今可有治洪的对策?”   “下官日思夜想,觉得还是要冒险将堤坝修复好。还有中下游往后可以多建水库。”   “如今已没有再下雨,将河水分支引流,再将怀河两岸的堤坝建高,相信不日就会退洪。”   不过无论哪个方法,最终都是需要大量的人。   幸好这次前来的威武军还没有走,还有怀川百姓,互帮互助的话,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众人沿着堤坝往下走。   一边听聂郎中滔滔不绝的说话,一边小心地看着脚下。   叶君书专心听着,俗话说,术业有专攻,他虽然有两世的记忆,杂七杂八的东西也记得很多,但是专精水利方面,却是没有的。   叶君书所知的,都是比较浅显的内容,比如多做绿化可以有效储存水分,减少水土流失之类的。   这会儿听专业人士说话,受益匪浅,因此听得很认真。   他们一直走到临近傍晚,才打道回府。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解决了肚子问题, 席矛常便将重心放在治理水患上。坝堤一天不解决,洪水一日不彻底退去。   幸好现在已经没有再下雨,否则情况会更严重。   如今地势高些的地方已经没有水,百姓们看到满目苍夷, 熟悉的村庄道路被肆虐残败, 心里着实悲凉, 但想到朝廷父母官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渡过难关重建家园,又充满希望。   席矛常迅速将灾民们做了安排,年幼体弱的百姓们从怀川郡往外扩,一点点开始清理洪水肆虐后留下的残余物。   而年轻力壮的, 则跟着士兵们一起,修缮堤坝。   也是和当初在晋江清理积雪一样, 参与的人每天都有工钱的,反正灾后重建也是要给救济银,还不如作为工钱发放下去,也能调动百姓们的积极性。   大皇子夏侯宣玳对修缮工程十分积极, 还让自己的亲卫听从聂郎中的指挥,尽快将洪水治好。   威武军除了部分巡逻监督的,其余的也投入到工程去。   在条件有限的古代,修缮堤坝只能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   怀河水位比之前降低了一点点,但仍超出正常水位。   聂朗中一方面让人在上游挖渠截流, 一方面想将被洪水冲断的那口子给修好。   截流的危险性没那么高,基本都安排普通老百姓去了。   而修缮水坝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全都由威武军来做。   堤坝缺了的那道大口子, 只需要填补上即可,聂朗中先是让人用熟土、石块、木材等建筑材料,使用糯米灰浆混凝,先是晾晒成一块块等人高的平整泥土块,只等干透后,随时使用。   而为什么说这事具有危险性呢?   补修堤坝的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在缺口处造个人力墙,现将缺口堵住,才能将堤坝补全。   他们晾晒的泥土块就是材料。   天公作美,这几天天气炎热,热气蒸腾,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威武军个个身强力壮的,但是要将缺口堵个严严实实起码两百号人。   人数勉勉强强不大够,大皇子便将自己的近卫都贡献出去搭把手。   大皇子身边没有留一个人,叶君书也早让李甲李乙和威武军一起听卜大勇的口号行动。   他们来此的任务是寸步不离的保护叶君书,但是叶君书也是他们的主子,他的话两人不能不听。   只能说时刻关注叶君书,叶君书也保证了尽量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行动。   其实没啥分别,两人去做人肉墙,即便看到叶君书涉险,也不能及时赶到。   叶君书倒觉得即便大皇子想使坏,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要维持自己的好形象,自然不会做坏事给别人看见。   叶君书自己是有考虑的,夏侯宣玳身为皇子,都让近卫去帮忙了,他也不好让自己身边留人,不然自己的架子摆得比大皇子还大,岂不是给人把柄?   而且现在到处是眼睛,叶君书不认为大皇子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所以叶君书还是安全的。   他本想一起去搭把手,不过被拒绝了。   叶君书只好在一旁看着。   叶君书看着个个将士赤裸着上身,拉着一张婴儿手臂粗的绳子织成结结实实的网,将巨大的网网在缺口里,两边拉得稳稳当当,确保不会轻易被冲走后,士兵们拉着网,纷纷下水,背对着水流方向,自上而下密密实实填补好。   叶君书的眼里充满了震撼,古代虽然很多技术比较落后,但是很多时候他们的智慧却是令人叹为观止。   叶君书看着一张人墙网形成,将缺口堵得严严实实,   随后两人两人抬着凝结的石土块,从下往上开始砌墙。   这是个耗时耗力的工程,他们需要先把地基夯实,叶君书看着坝上人来人往,干得热火朝天。   石块一边自下而上垒,一边浇筑……   叶君书眨也不眨的看着,一点也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康郡尉这时开口道:“这只是小场面,当年怀川大坝刚开始修建时,那个场面才是真震撼! ”   那可是万万人团结一心,军民协作,以同样的方式,最终才将这个大坝建成。   当然,那时候的水没有现在这么深这么多。   他在怀川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个铭刻在怀川衙门的伟大事迹。   不过那是前朝的事了。   他们这些后来人无缘见到最大的盛况。   但是光是想象,就让人敬佩不已。   叶君书和一群官吏站在远处观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席矛常和卜大勇还有工部的官吏,都在现场指挥监督。   大皇子和叶君书以及一些官吏过去也是碍事,只是他们干站着觉得不甚自在。   于是有人提议道:“我们到各处巡逻走动一番?”   众人自是没意见。   这么多人集结在这边,其他地方巡逻人手肯定是不够的,他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便只能到处走动一番了。   于是准备两两组队。   叶君书一直想到那边去帮忙,可是他身强力壮,其他文官身子羸弱啊!   叶君书主动去干苦力,其他人要不要去?不去的话不就显得自己和叶君书比差了一大截,去的话又是难为自己,这不是在拉仇恨吗?   叶君书的自荐被否决后,转念一想就想到了这层,尽管他真的很想帮忙,但是还是需要有所顾忌。   于是决定跟随大众,一起做个羸弱的美男子。   他们余下八个人在一旁,互相两两一起,分散行动,只是分配倒是个问题。   大皇子对叶君书笑道:“我们一起走如何?”   其他想巴结大皇子的官员,正想自荐,就听到夏侯宣玳的话,他们看看自己瘦弱的身板,再抬头看看叶君书颀长高大的身形,好吧,大皇子和叶大人一起更有安全感吧……   叶君书自然没有拒绝,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微笑着应下。   随后大皇子随意往前走,叶君书落后两步跟在后面,其他官员等两人走后,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就互相和相对熟悉的官员走了。   叶君书想着,这里到处都是百姓,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有个自知之明,应该足以自保,何况大皇子的身手应该还没他好,而且大皇子只有一人。   叶君书有注意到,大皇子的近卫都留在那边帮忙了。   思之想之,叶君书只是默默提高警惕,更多的便是多注意周围。   夏侯宣玳走路似是漫无目的,叶君书也就跟在他身边走。   夏侯宣玳看着面前百姓,即使热汗涔涔,依然嘿哟嘿哟的积极干活,一点儿也不怕苦,也没见有人偷懒。   夏侯宣玳对叶君书道:“席大人不愧是父皇倚重的大臣,短短一段时日就将怀川问题处理好,没有出现遍地浮尸,哀鸿遍野,易子而食的悲剧。”   叶君书笑道:“席大人才思敏捷,举世无双,是我辈楷模。”叶君书好话自然不少。   夏侯宣玳笑眯眯地,真诚赞道:“叶大人亦当仁不让。”   “大皇子谬赞。”   夏侯宣玳和叶君书一直沿着河道往下走。   他们在地势高的地方走,下面还是湍急的洪水,穿着朴素短打的百姓在周围来回路过。   他们或是两人抬着大石头走动,或是扁担挑着两箩筐的碎石走。   每个人都干活都很勤快,埋头干着自己的事,倒无暇顾及大皇子和叶君书两人。   夏侯宣玳突然道:“叶大人,你说如果有人站在那里,会不会掉下去?”   叶君书顺着夏侯宣玳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憨厚朴实的黑脸汉子正挑着两箩筐沉重的碎石从前面走过。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可能是这段时间又饿肚子的关系,显得瘦小,他黑黝黝的脖子上搭着一条微微泛黄的汗巾,大粒的汗珠从头顶落下。   似乎是汗水落进眼睛不舒服,他慢慢蹲下身,两箩筐着地后,他一手手肘挂着扁担,另一手粗鲁的往脸上一抹。   叶君书没看出个所以然,不理解大皇子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大汉三两下抹完汗,弯腰抬头正要起身继续挑扁担,视线不经意落到不远处湍急的水流中。   “那是什么?”   大汉突然惊叫一声,匆忙放下扁担往洪水岸边走了几步。   对方的声音虽然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明显,只有附近的一些百姓下意识看过来,不过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他们还不了解发生什么事,只在原地,不过视线倒是往出声方向张望。   “那是人吗?”   若不是叶君书时刻关注着,他也不会听清那个大汉的抖音,毕竟由于这里的地势东西方向由上而下,洪水哗啦啦的奔腾湍急。   大皇子快步走过去。   叶君书迟疑了下,也走过去,不过他十分谨慎,离岸距离远了点。   他亦往水面看了下,只见洪水中央上,一个物体似乎撞上阻碍物挂在上方,刚好浮出一点水面沉沉浮浮。   叶君书的脸沉凝了下,他视力极好,看得出那是泡了许久的尸体,想来那是洪水爆发时被冲走的老百姓,此时浮了起来。   这些天清理时,很少看到有被洪水冲走的百姓,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向来要么是还没浮起来,要么是冲到下游去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了,叶君书的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那个大汉一直在朝水中张望,他突然一个惊跳,“好像真是人!”然后急急忙往前踏了一步,似乎是想看得更清楚些。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大汉刚踩到边缘,脚下的泥土一阵松软,碎土直接往下滚。   大汉一脚没踩踏实,整个人顿时摇摇晃晃。   他吓得哇哇大叫,两手胡乱摆动,最终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跌落洪水中。   这么汹涌的洪水,一掉下去准立马被冲走,再会泅水的人也难以上岸。   叶君书想也没想,下意识冲过去抓住那人的手想将他往回拉。   然而他才刚用力,他抓着的那只看似瘦弱的手瞬间牢牢禁锢住他的手腕,将他往下扯。   叶君书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糟糕!   上当了!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叶大人!”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 夏侯宣玳似乎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叶君书回过头,夏侯宣玳的声音和表情动作都很焦急,他急急往前,还虚虚伸出手想去拉人。   但是他眼里得偿所愿的得意骗不了人。   火光电石之间, 叶君书伸出手抓住了夏侯宣玳伸出的手, 将他一起拽了过来。   对方丕变的脸色让叶君书被算计的心情总算好受些。   他来不及多想其他, 三人就前后坠入冰冷的洪水中。   叶君书呼吸一窒,水流灌入口鼻耳朵中,随后被汹涌的洪水往下冲。   叶君书两手都有人抓着,水流太过湍急, 他根本来不及调整姿势,而后就感受到肩膀一阵剧痛。   猩红的血液漫出来迅速融入水中被分解, 叶君书果断地将夏侯宣玳拉过去。   三人在急流里翻腾一阵,最后叶君书将大皇子甩给试图治他于死地的人,大皇子水性似乎没那么好,叶君书急于远离危险, 直接将大皇子推过去,那人忙于救主子,自然无暇再顾其他。   事实确实如此,那人急急刺了他一下,就连忙救主子去了。   叶君书最后甩开了两人, 随波逐流迅速往下。   他的水性比较好,即使遇着危险,也很快冷静下来, 企图进行自救。   在湍急不休的急流里努力往上浮,许久没呼吸,他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极强的求生欲让叶君书好不容易露出头来,入眼处以全然一片陌生。   四周全是水,叶君书可能有些失血,没有力气游回岸边,只能顺流,尽量放松身体不让自己沉下去。   天不绝他,叶君书看到水流冲刷下来的一条浮木,应当是被冲散的房屋的横梁,叶君书废了老大劲靠近,整个人趴上去时,才咳嗽好几声,吐出些水来。   饶是他水性再好,也不可避免地呛到一肚子水。   他喘息好一会儿,精神放松了下,叶君书的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叶君书浑身冰凉,肩膀上的伤已经麻木。但是现在还未彻底脱离危险,他还不能晕过去,万一晕死过去后又掉进水里,那他淹死都没感觉,没有人想死。   叶君书想着阿玙和孩子们,努力抱紧浮木,也不知道漂浮了多久,他迟钝的感觉到身下的水趋于平缓了。   似乎还看见岸边,好像在眼前,又好像距离很远。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君书感觉到浮木似乎撞上了什么,他掀开眼皮一看,原来他和浮木都被水冲到岸边了,此时正随着水波一前一后的来回冲荡。   叶君书还伸手摸了摸,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回光返照似的瞬间有了力气,撑起身子爬上岸,然而两条腿还在水里泡着,就精疲力尽的晕了过去……   水里的一番生死纠缠百姓们看不到,在他们眼中,看到的画面是,一个村民不小心要掉进水里,一位大人前去拉人,后面一位皇子也想去拉人。   结果三人都没拉上来,扑通几声跟下饺子似的,全都坠入滚滚洪水中,一个水花都没打起来,人就不见了。   百姓们愣了愣,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怔愣的没了反应。   忽而有人惊叫一声:“落水啦!”   像是打开某个关闸,不停有人尖叫出声——   “有人落水了!”   “大人落水啦!”   “大皇子落水啦!”   一些胆大的百姓连忙跑到岸边,但看着让人眼晕的急流,没人敢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   这样的洪水,他们跳下去会搭上自己,没得人没救到,把自己的命丢了。   附近的官吏注意到混乱,再一听老百姓喊的内容,顿时脸色剧变,连忙奔到河边,“出什么事了?谁落水了?”   “大人,大皇子和另一位大人都落水啦……”   官吏一听,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大皇子若是在此地出了事,他们便是有十个脑袋还不够砍的。   “还不快去救人!”   “快去通知席大人!”   整个场面乱糟糟的,其他百姓也积极去救人,虽然不敢跳下河去,但跑到下面去看人有没有浮起来还是可以的。   大皇子和那位大人都是大好人啊!为救他们老百姓才落得水,他们贱命一条不值钱,但是那是皇子啊!   老百姓们既感动又惶恐。   几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上面去寻人,其他人则沿着河流往下跑。   河道那么宽阔,河水那么湍急,这么会儿人都不知被冲哪儿去了。   谁也不敢往下想,只一心往下冲。   普通官吏也不敢做主,此时只能找主心骨了。   留在原地的官吏们打着摆子等候其他大人的到来。   席矛常正监督着堤坝的修缮,看着堤坝一点点被修复,心情还是挺不错的,不过还没完全修缮好,他不敢大意,寸步不离的紧盯着。   这时满头大汗的小吏急匆匆跑来,看到背着手站在岸边的席矛常,眼睛顿时一亮。   离席矛常还有五米远时扑通一声就腿软跪地了,他连滚带爬的走到席矛常面前。   席矛常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小吏就抖着嗓子道:“大人,大皇子和叶大人落水了!”   官吏们六神无主,但他们在附近,之前是有看到大皇子和叶大人走在一起的。   再听有是大皇子和一位大人还有一个百姓一起落水,现场并没有见到叶大人,肯定就是他了!   听到官吏来报的消息,心叫不好。   这两位怎么就出事了呢!   “怎么回事?!”席矛常厉声问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小吏此时镇定许多,噼里啪啦快速将从百姓们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席矛常听了才知道,大皇子和叶君书是为救人才不小心落水的。   席矛常第一想法就直觉认为里面不寻常。   叶君书救人还可能,但是大皇子也会不顾危险去救人?   席矛常心想,绝对不可能。   大皇子怎么可能那么善心?   只是小吏言之凿凿,还不止一个百姓看到,神情不似作伪,起码他们看到的表象就是这样。   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席矛常果断叫人赶紧去救人。   这两人都不是一般的人,哪个出事了朝廷都会动荡一番。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李家三公子的夫君。   眼下堤坝的才刚浇筑了一人高高度,走不开太多人。   不过这里工部几位官员足矣,威武军的自律性还很强的,不过这时席矛常需要卜大勇的帮忙。   他找到卜大勇,将大皇子和叶君书坠河此时生死不明的消息告诉了卜大勇,他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正要跟着席矛常马上离开去现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大踏步离开了下,不知跟人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替换了两个人下来。   这两人正是李甲和李乙。   他们听到卜将军告知的消息,脸色就不大好看。   他们来此地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叶君书,谁知还是让叶君书遇到了危险,他们护主不利,即使自杀谢罪也难辞其咎。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找到人。   席矛常认出这两人是跟在叶君书身边的人,便没说什么,带着人匆匆赶到事发地。   卜大勇将巡逻的威武军召集起来。   其他听到消息的官吏也已经赶到。   个个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   大皇子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他们都怕天子一怒,他们都受到牵连。   丢官事小,丢命事大。   席矛常迅速做了营救安排。   虽然这个时候不宜出船,但是大皇子命悬一线,下落不明,他们就是跳下去救人也愿意。   前面水流太过湍急,一不小心人就要搭进去。   但是大皇子越久没找到,危险就越大。   为此还挑出好些水性好的,腰间绑了绳子跳进水里捞人。   不管找没找到,起码尽可能的减少危险。   康郡尉忧心忡忡地问席矛常:“大人,这可怎办才好?”   怀川这么大,怎么捞人?   而且过了那么久……   “大皇子和叶大人不会……”遇难了吧?   康郡尉一想到那后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背后一阵冷汗直冒。   席矛常严肃着脸道:“慎言。”   随后看向卜大勇,“劳烦卜将军了。”   卜大勇应道,“当尽心而为。”   虽然两方立场不合,但是若是大皇子此时出事,谁也落不着好。   尤其远在天天边,他们这么多威武军在这里,难免泰安帝会迁怒,将怒气撒在李家身上。   他们白白背这么大一个锅,可就冤枉极了。   卜大勇选的这一支威武军,可是有讲究的。   既然他们来的是洪水泛滥之地,自然要挑选水性好的士兵。   不然遇上危险,岂不白白送命?   相同质量的条件下,会水性的士兵肯定比旱鸭子更安全。   绑着绳子下水的全是威武军的人,无数艘小船全被放出来,为避免吹走,还绑了绳子牵引着,不过水面不平静,小船摇摇晃晃的,不好站人。   其他船则顺着水流往下漂。   现在只能祈祷,他们没那么快被冲走。   如果到了中下游,河流分支这么多,他们真是没法找了。   只是时间越久,众人的脸色就越难看。   这时,十来个带刀护卫气势汹汹地走来,眼神冰冷冷的充满煞气,围着席矛常质问道——   “大皇子找到了吗?”   席矛常的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这一群来势汹汹的人正是大皇子的近卫。   他们显然已听到了大皇子失踪的消息。   席矛常明显不悦。   他好歹是朝廷重臣, 是泰安帝倚重的大臣,区区皇子近卫以这种态度对他,将他的脸面置于何地?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席矛常念在这些人只是救主心切, 便说道:“暂未找到……”   更多的话还没说完, 近卫首领就面色更冷, “大皇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可担待得起?”   席矛常听着这语气里明晃晃的威胁,心里冷笑,而后真诚道:“护卫大人尽可放心, 大皇子爱戴百姓,为了营救老百姓而遭遇危险, 本官和百姓们打心里感激,定会竭尽全……”   席矛常说了一堆冠冕堂堂的话,言下之意是,大皇子哈还要维持爱民如子的好人设, 身为大皇子的走狗,就不要给自家主子拖后腿了。   众目睽睽之下,脾气给本官收敛点。   近卫首领想到这一层,努力收敛起脾气,皮笑肉不笑道:“下官护主心切还若有不对之处, 望多多包涵。”   席矛常客气虚应:“大人言重了。”   不多时,就有官吏兴奋来报,“大人!找到了!”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 “都找到了?!人没事吧?”   “大皇子找到了,目前昏厥着,并无生命危险。”   众人一听,心里就松口气。   幸哉!   他们的项上人头保住了!   近卫们面上亦喜,“大皇子在哪?”   “正送回府衙,大夫也已经去叫了。”官吏答道。   近卫们听到答案,随即匆匆往回赶。   席矛常的眉头松了松,忽而又想起另外两人,“叶大人和另一个落水百姓找到了吗?”   官吏兴冲冲的脸顿时一垮,“回大人,还没找到。”   他们沿着河岸一路往下走,最后是在水流相对平缓的河岸边找到了昏迷过去的大皇子。   岸边只有大皇子一人,另外落水的两人并没看见。   席矛常肃着脸道:“继续找!”   “是!”   夏侯宣玳昏迷的时间并不久,他虽然溺了水,但救得还算及时,身子并无大碍,只需要休养几天即可。   他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夏侯宣玳看到这几日暂住的房间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感受了一下身体,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有点虚。   “主子,您醒了!”护卫端着一个药碗过来,“药温了,请主子喝药。”   夏侯宣玳看一圈恭敬地围在不远处的近卫。   想到自己在最后关头同样被拉下去,夏侯宣玳原本不好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看也不看药碗,冷声问:“叶君书呢?”   近卫首领恭声道:“水鬼只刺了一刀,目前仍下落不明。”   据水鬼交代,他那一刀刺偏了不致命,但是在茫茫水中,生存的可能性不大。   夏侯宣玳没想到,叶君书真敢将他也拉下去!   回想起被洪水包围的窒息感,呼吸都呼吸不了,徒劳无功的挣扎,他还是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   夏侯宣玳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杀气:“本皇子不想看到他回来。”   “属下领命!”   近卫领命,退步离开。   这时有近卫来报:“主子,席大人等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   “是。”   席矛常看了一眼正好在门口遇上的近卫首领,见他出去,若有所思。   “大皇子身体可有恙?”席矛常拱手关切道。   大皇子眉宇间的戾气已经尽褪,染上温和笑意。   “劳众位大人关心,本皇子无碍。”   大皇子倚在软垫上,浅笑着答道,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更添一抹柔和。   其他官员也问候几句,随后席矛常感慨道:“大皇子真是爱民如子,竟然为了救人而去涉险,本官已经秉明陛下,想必陛下一定会为大皇子骄傲!”   “是啊,大皇子宅心仁厚,百姓们对大皇子的崇敬犹如那泛滥的河水滔滔不绝……”   “大皇子……”   夏侯宣玳听了极其舒坦,原本他还想婉言说出叶君书以下犯上将了拉入危险中的话,相信父皇再是看中叶君书,也会起隔阂。   但一听官员们七嘴八舌的恭维,夏侯宣玳才知道他的谋划不知怎的被误会成是救人。   夏侯宣玳一开始就是算计人心,让叶君书因为‘救人’意外消失,有那么多人看到做担保,他也能撇得干干净净,即使知道是他做的,但是不会有证据。   谁知他也被拉下去了。   夏侯宣玳暗恨。   其他人已经先入为主,夏侯宣玳心思一转,就顺势而为,这次他英勇救人的事迹报上去,在百姓中威望更进一步不说,想必很快就能心想事成。   夏侯宣玳虚握拳头咳了几声,然后关切地问:“叶大人呢?还有那位百姓……”   “大皇子不必担忧,请安心养身体,叶大人和百姓定能逢凶化吉,很快就能找回来。”   夏侯宣玳听到叶君书还没找回来,更激动了,他朝席矛常道:“席大人一定要将叶大人找回来……”   “本官尽当竭尽所能……”   上京   自叶君书出差后,李玙担心孩子们不适应,特地留在家里陪着孩子们。   几个孩子虽说在叶君书面前比较娇气,但是还是很懂事的。   叶君书离开没两天,他们很快就调整过来,还小大人似的安慰李玙。   李玙看着一圈的孩子,心都软了。   叶君书离开自己的失落心情很快就没了。   他们刚从老家回来,没几天叶君书就出差,家里很多事情还没处理好。   李玙总要过问一下。   大哥李长川不在京城,他留下的势力李玙要接手安排。   长殿下生辰在即,但考虑到怀河水患,便没大办,只邀请了亲近的人坐了几席。   李玙自然在受邀行列,他带了勤哥儿去送了礼坐了席。   本来他想带路哥儿一起的,但是他那张脸到底有碍瞻仰,李玙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不介意。   路哥儿自己也不爱参加这些,就自觉不怎么跟着去了。   即使路哥儿不介意,但李玙心里却不舒服。   他自己毁了点容,就承受了几年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他自己不放在心上,但想到路哥儿此时正忍受着他经历过的事,甚至比他还深受其害。   作为同样把弟弟当自己孩子养的李玙,怎么能舒坦。   于是他带着孩子去皇宫住了几天。   正好和李皇后很久没相处了,可以好好联络感情。   林林总总事情挺多。   导致李玙一个月了没去过军营。   沐浴的时候,他低头看到自己软了一圈的肚子。   他的六块腹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块了,摸一把,还软软的。   李玙若有所思。   看来这段时间吃多睡多还少锻炼让他长胖了,开始有小肚腩了。   李玙回想自己见过的肥胖哥儿,觉得自己还是多锻炼一下,尽快恢复身材。   他觉得比起胖胖的身板,还是以前更顺眼些。   人本来就丑了,再胖了,更和子舟不般配了。   李玙果断决定,明天早起锻炼一下。   虽是这么想,但李玙醒来时,时辰还是有些晚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于是便先用了早膳,再去军营。   去到军营再运动一番,刚刚好。   军营里的擂台随时都有人切磋,李玙上去比试了一场,就感觉肚子隐隐有些不舒服,以为肠胃不舒服,就没再上场。   在营帐里坐了会儿,李玙总是心神不宁,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最后在军营里待不下去,   李玙匆匆回府。   府里静悄悄的,李玙还特地问了麼麼家里有没有事,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才松口气。   刚喝口水,就有护卫前来求见。   貌不惊人的护卫手里还拿着一只鹰隼。   他先是行了礼,然后恭敬道:“公子,怀川传来急讯。”   李玙眉头一皱,心里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接过从鹰隼身上取下来的小纸条,打开来匆匆扫了一眼。   看清里面写的内容后,李玙顿时眼前一晃,差点没站稳。   “公子!”   李玙及时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   君落水,不明。   寥寥几个字,就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李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一阵清明。   他直起身子,冷声吩咐道:“此事不能声张出去,给我准备快马,安排十个人随我一马上离开,其余人留在叶府,保护好小主子。”   “是!”   主子命令,自然无条件服从。   护卫很快就下去安排。   李玙的面色一派冷然。   他手中有传递消息的渠道,但鹰隼传递的时间差不多两天。   也就是说,子舟落水,已经过去两天了!   更多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但是李玙已等不及,他迫切的想亲自前往。   他不相信子舟会出事,子舟肯定在哪里等着他。   子舟那么聪明,肯定会想办法自救。   李玙派了那么多人手去保护叶君书,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遇险了!   大皇子,李玙直觉确定,叶君书的失踪和大皇子有关。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李玙焦灼的心冷静下来。   只是他该以什么名义离开上京?   孩子们十分敏感,稍有不对就能感觉出来。   子舟下落不明之事,李玙打算瞒着孩子们。   这时,余麼麼捧着一蛊汤进屋。   他见到李玙,先是福身,接着说道:“大夫人,老奴观您近日脸色有差,特地顿了只老母鸡汤。”   余麼麼一大清早就开始杀鸡炖汤了,熬了足足几个时辰,放了些好料,正可大补。   原本是准备熬到晚上的,但听下人说夫人回来了,余麼麼便先舀了半蛊,先喝上一碗,待晚上还可喝上一碗。   余麼麼放下托盘,将蛊里的汤舀到精致的碗里,放上汤勺,双手捧着递到李玙面前。   “夫人,趁热喝,暖暖胃。”   李玙一向很少拒绝别人的好意。   哪怕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吃东西,也没说拒绝的话。   只是当汤碗到面前,李玙看着油腻腻的鸡汤,突然就觉得反胃恶心。   李玙皱着眉头道:“我不想喝。”   余麼麼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李玙会拒绝,不过还是温声道,“夫人,可是鸡汤不合胃口?”   “有点腻。”李玙忍着反胃,撇开眼不去看。   事实上,余麼麼手里这碗汤很清,浓浓的香气扑鼻,那些鸡油早就撇得干干净净,看着绝对不会觉得腻。   而且这些日子夫人的胃口一直很好,如今这么反常……   余麼麼心里隐隐的怀疑更是确认了几分。   他瞬间挺直腰板,眼神热切,“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余麼麼仔细观察李玙,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心里一个咯噔,急忙冲出去喊一声,“去叫大夫来!赶紧的!”   李玙还未答话,就看余麼麼风风火火的,难得失态,待他又跑到面前,李玙努力缓和声音道,“不必请大夫,我没事。”   余麼麼崩着脸,一板一眼道,“夫人,身体之事可不能疏忽,大爷再三嘱咐过小的们,一定要随时关注您的身子。”   犹豫了下,余麼麼到底还是说出自己的怀疑,“夫人,我怀疑您是有了。”   有了,有了啥?   李玙原本漫不经心的,忽然身子一僵,看向余麼麼,“你确定?”   余麼麼越细想李玙的种种表现,再次肯定道:“一定是有了!”   余麼麼欣慰极了。   他们盼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来了!   李玙下意识摸摸肚子,不敢置信。   他自结契以来一直盼到现在的孩子,就这么来了??!   只是想到还生死不知的叶君书,李玙才刚升起的惊喜激动就压了下去。   他依旧眉头紧皱。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只是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   或许是他们想多了。   大夫来得很快,余麼麼恭敬地将人请进来,“大夫,麻烦看看我家夫人……”   余麼麼将李玙这段时间都反应描述了下,然后紧盯着大夫,“您看是不是我们家夫人……”   请来的大夫不是太医,是附近的坐堂大夫,小有名气,探个脉还是没问题的。   大夫捻捻胡须,“劳烦夫人伸手,老夫探探脉相。”   李玙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了,于是伸出手。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尽管李玙有孕之事已经八、九不离十, 但大夫来时,还是认认真真的让探脉。   余麼麼压抑着激动,眼神熠熠的看着老大夫。   果然没多久,老大夫就收回手, 朝李玙恭喜道:“恭喜夫人, 您已怀孕两月有余。”   李玙还没说话, 余麼麼就激动地道:“真的吗?太好了!”   谢天谢地!夫人终于有孩子了!   虽然大爷和夫人感情很好,但谁知能不能长久呢?唯有有了孩子,夫人在叶家的地位才能彻底稳固。   自夫人结契至今,余麼麼就一直着急下一代的事, 夫人年纪不小了,再不生养, 以后就更难了!   如今有了好消息,余麼麼心中那块石头也落地了。   余麼麼激动不已,想着过两天一定要去还愿。   李玙对这个孩子亦是期盼许久,确定下来之后心中亦是激动喜悦, 但想到下落不明的叶君书,心情又是一阵复杂。   “不过……”老大夫说话慢悠悠的,余麼麼一听事情似乎还有转折,连连问:“不过什么?可是夫人身体有问题?”   余麼麼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来,紧张不已。   这、这要是有什么问题, 他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哟?   李玙也忍不住看向老大夫。   “莫急。”老大夫道,“夫人这是稍稍动了点胎气,静养几天就好。”   “夫人体质虽不错, 但平日还需多注意劳逸结合,前三个月需小心谨慎。”   李玙想到自己上午还跟人切磋了一场,若不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应该是刚刚不小心动了胎气。   余麼麼想到李玙今日去了军营,顿时紧张道:“夫人,这段时间可不能再去军营了。”   李玙没说话,而是道:“劳大夫帮我开几副安胎药。”   孩子自己是想要的,但是他也要亲自去找人。   否则他如何放心得下。   老大夫捻捻胡须道:“夫人只需喝两天药就好,是药三分毒。”其实不喝药也行,这位夫人底子好,只是运动过大才动了点胎气,平时多注意一下即可。   李玙道:“我有要事,不能静养,需要去一个地方。”   老大夫还没说话,余麼麼就吃惊极了。   但他还记着自己老侍的身份,这会儿恢复恭敬的姿态,没在主子面前失仪。   刚刚他是太过激动了,幸好主子不计较。   这会儿余麼麼理智回来了,即使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   老大夫听到李玙的说法,当即皱眉,“这可不是儿戏,即使工作再轻省,还是需要先静养几天。”   李玙想着大夫那么厉害,说不定有他需要的药以稳住胎气,不惧长途跋涉的劳累,便将自己准备骑马去其他地方的事简单说了下。   这位大夫在上京还是有口碑的,和薛老的关系不错,李玙倒不怕泄露谈话。   更何况他只说了要出去办事。   “胎儿尚不稳定,如果夫人执意要骑马的话,恕老夫无能为力,保不住胎儿!”   老大夫一听李玙的话,十分生气,留下一张保胎方,就气匆匆地走了。   余麼麼送走了大夫,又迅速折回来。   他关切的道:“夫人,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胎儿。”   朝廷要事再重要,也不及孩子半点,又不是离了人夫人就办不成,朝廷能人那么多,还挑不出个能办事的人不成?   叶君书失踪的事还未在上京传来,叶府知道的也就李玙和一些亲信。   余麼麼还不知情。   李玙不是不在乎孩子,毕竟他也期盼了那么久,但是对他来说,叶君书更重要。   如果骑马可能影响孩子,但若是躺在马车里赶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不管怎样,李玙都是要走这么一趟的。   李玙道:“子舟出事了。”   余麼麼这会儿没话说了,更何况主子做的决定,他只有从旁劝解的权利,没有做主子决定的份。   余麼麼升起个念头想着要不要去请皇后娘娘帮忙,但很快就否决了。   他被皇后娘娘赐给夫人,他的主子就是李玙,打着为主子好的名义违背主子的意愿,那就是有了二心。   “你下去拿药吧。”李玙吩咐道。   余麼麼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另一边,近卫李丙迅速将事情安排好。   李玙让人将马车铺上几层软垫,可以减少马车震动,他可以休息好点。   李丙应声,不过他犹豫了下,没有当即退下。   李玙虽面色依然冷峻,但隐隐有些焦灼,见李丙迟疑的模样,便问了句:“可还有事?”   李丙立马回道:“公子,公子爷失踪的消息尚未在朝廷传来,咱们此刻兴师动众的过去,恐怕不大妥当。”   李丙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来自主子的威压,尽管如此,还是硬着头皮挺直腰板说下去,“是否该从长计议?”   李玙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被叶君书失踪的消息打乱了心神,一时没注意后果,此时李丙这么说出来,李玙哪能想不到。   怀川的消息还未传递到京城,连陛下都还未知道,他反而已经知道了。   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泰安帝,他们李家有私人传递消息的网吗?   尽管是各自心知肚明的事,但这么展示出来,就太打泰安帝的脸了,恐怕朝廷会更起疙瘩。   这么一想,李玙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玙才道:“你带人先走一步。”   子舟出事的原因和大皇子脱不了干系,他派了那么多人做多手准备,还是没保护好人。   李玙相信子舟肯定在哪个地方藏起来了,如果是他们的人先一步找到还好,万一是大皇子的人先找到人呢?   李玙只能再派一批人暗地里去搜寻。   没有他在一旁拖后腿,李丙他们日夜兼程赶过去,三天时间足矣。   而他只能晚两天,李玙估摸着,最慢后天,消息也会传来了。   李丙领了命令,很快就从叶府消失。   余麼麼得知李玙推迟时间出发,欢天喜地的去熬保胎药了。   晚上将李玙有了的消息宣布给孩子们听,迎来一片欢呼,双胞胎和勤哥儿围在李玙面前,叽叽喳喳的和还未出世的小侄子说话。   李玙听着童言稚语,心里软乎乎的,耐心的陪着孩子们。   路哥儿也笑得一片灿烂,“大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很高兴。”   李玙一想起叶君书,心情就有些低沉,不过未表现出来。   他是决定要先瞒着孩子们的,免得他们日夜担心。   孩子们还小,李玙让余麼麼他们多注意点,孩子们不会知道这事。   李玙便待在府里静养了两天。   待大皇子和叶君书为了救人落水,大皇子找到而叶君书下落不明的消息在朝上传   传开,李玙第一时间就坐上马车匆匆往怀川赶。   而让李玙无比牵挂的叶君书,自在岸边昏迷过去第一次醒来,首先看到的就是半圆的月亮,高高垂挂在黑漆漆的半空中。   叶君书的第一想法就是,他还在岸边躺着没人救?   但是耳边没有听到有水声,身、下躺着硬硬的床,他轻轻动一下,还发出摇摇欲坠的吱呀声。   这一动,他就没精力去想自己身在何处了。   叶君书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的。   不单单是肩膀的伤口疼。   或许是在水里的时候撞上东西了。   叶君书一动不动,待痛劲缓过后,才开始想其他。   感觉自己的伤口没怎么被处理啊,还是挺痛的,不过他的衣服被脱得只剩一层里衣,他或许是被人随处扔到一间废弃屋来了。   叶君书默默想到,目前看来他暂时是安全的,但是估计救他的人看到自己身上有伤口,怕沾惹麻烦,就不敢救他吧。   看来主角遇难也不是百分百被救然后好好照顾的。   叶君书看着天空,月光的清晖并不刺眼,他望了好一会儿,思绪万千。   叶君书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没躲过人心。   大皇子真是好算计。   幸好,大皇子估计我是看他的计谋成功在即,一时忘形,还将手伸出来。   大皇子为引他上钩,本来就站得近,竟然还伸出手来,叶君书不将他一起拉下来,真是天理难容。   他虽然水性好,但水下激斗却不擅长,叶君书再怎么厉害,有心算无心,他肯定很难躲过敌人的绞杀。   这也是叶君书将大皇子也拉下水的原因,有大皇子在,他们怕误伤,肯定会束手束脚,而且为了救自家主子,一定顾及不了他。   不然叶君书恐怕很难脱身。   那个人能被安排在水里进行暗杀,说明其水性很好,这样一来,大皇子应当很快会被救起。   叶君书视大皇子为敌人,但眼下并不是让他出事的好时机。   真是便宜他了。   这场角逐他虽没赢,但大皇子也讨不了好。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舒服多了。   晾大皇子也不敢说出自己是被扯下去的。   叶君书回想了下当时的场景,估计在旁人看来,他们都是想救人才落水的。   现在就看是他的人先找到自己,还是大皇子找到自己了。   叶君书想起身去看看自己身在何处,但此时是夜晚,有诸多不便,而且他浑身无力,痛得要命。   思索片刻,就干脆先睡一觉,等天亮再做打算。   不知阿玙知道他不见的消息会不会心急如焚。   叶君书想,得尽快和他们联系上报个平安才行……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叶君书再次醒来时, 一睁开眼就被强光刺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闭眼挪了挪身子,待眼睛好些后才睁开。   残破的屋顶无人修葺,大大小小好几个破洞。   他躺着的地方刚好被阳光照射着,昨晚看到的是月亮, 今天看到的是太阳。   夜晚模糊看不清的环境此时倒看得一清二楚。   乍一眼望过去的确很像荒屋, 但地上没什么灰尘, 缺了小半个脚的桌子也被抹得干净。   看来他不是被人扔在荒屋里,而是被人救了。   只是这救命恩人,贫穷得超乎他的想象。   叶君书缓了缓,才撑着半坐起来。   他一动, 身、下勉强称之为床的木板仿佛也在移位,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叶君书还怕将几块木板搭成的床给弄坏了, 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靠自身自愈能力,他觉得他的伤应该没太大问题,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   饿!   好饿!   非常饿!   叶君书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是饿出来的。   他双脚踩在地上,腿肚子直打晃。   叶君书走几步, 往四周一看,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更别说有吃的了。   正待叶君书犹豫要不要出去照吃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动静。   叶君书从极大的缝隙看出去, 明显是有人在靠近。   门咿呀地被推开了,一个极其瘦小的孩子走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   抬眼看到叶君书立在那里,唬了一大跳, 差点手里的东西就洒了。   “呀!”   小孩乱糟糟的头发下,衬得分外大的双眼滴溜溜地转。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做了个昂首挺胸的动作,大着嗓子道:“你醒了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叶君书看到这么个小孩子,是挺吃惊的,看着和勤哥儿一样的年纪,但十分瘦。   那黑乎乎的爪子,只剩一层皮包骨,同样黑漆漆的双颊凹陷,一点儿也没有孩子的婴儿肥。   身上穿的也破旧,连鞋子都没穿,只除了一双眼睛和身上那股精气神能看得过眼。   小孩见对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下意识缩缩肩膀,若不是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硬撑着,他早就跑出去了。   小孩梗着脖子吼得更加大声,“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叶君书这才回过神,点点头,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听见了。”   顿了顿,满含笑意的喊了声:“小恩人。”   小孩孤身一人多年,对人的情绪最是敏感,感受到对方努力散发的善意,便不再害怕了。   昂首阔步的往前走,小大人似的道:“这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野菜,熬了好久才熬成汤,你睡了那么多天肯定也饿了,赶紧过来吃吧。”   小孩说着,将缺了口的碗放到桌面。   叶君书顾不得打听其他了,他瞬间涌起力气,自以为很快,其实很慢地挪过去。   他的确是饿狠了。   叶君书朝小孩道了声谢,随后捧起碗直接往嘴里灌。   真的是野菜熬成的汤,碗里只有两根野菜,连最基本的盐都没放,喝进嘴里满是苦涩。   叶君书好悬差点就吐出来。   小时候再穷,叶君书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他乡邻和善,时不时也会帮一忙,叶君书自己也是力所能及的赚钱,尽管拮据,也没有落到这个地步。   但是眼下没有嫌弃的份儿。   叶君书三两下喝完,虽然满口苦味,但暖暖一碗汤下去,饿到绞痛的五脏六腑总算有些舒缓。   叶君书自己也有了些力气。   他放下碗,正要和小孩子搭话了解情况,就看到小孩眼睛盯着碗极为渴望,喉咙不断咽口水。   叶君书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吃了小孩的口粮?   叶君书瞬间觉得无地自容。   只好心里安慰自己,晚点儿多找些食物补偿小孩。   叶君书缓和声音,开始问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回道,“我叫臭坑。”   叶君书一听,这是小名吧。   乡下很多地方都讲究贱名好养活,基本上乡下小孩都有小名儿。   这么一看,他们村那边反而有些特立独行了。   名字取得好听不说,很少有人取贱名,基本上瘦弱的孩子才有家长取小名。   “你阿父阿姆呢?”   “都没了。”   小孩说得满不在乎,叶君书还是道了歉,没再问他家庭情况。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下川村。”   ……   臭坑知无不言,通过一问一答,叶君书就将环境摸个七七八八。   下川村应当是怀河中下游的其中一条支流距离不远的村庄。   距离郡城很远,臭坑听都没听过,当然不排除对方一直没出过下川村的可能。   臭坑的遭遇和叶君书类似,阿姆生他时难产,直接没了,没两年就契了后阿姆。   后阿姆进门后没多久就怀了,三年两胎,生下两个小子一个哥儿。   后阿姆的性子不是个好的,臭坑的日子一直不好过,但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自两年前阿父意外去世,后阿姆就直接将他赶出了家门。   还对外宣扬臭坑命硬,克父姆,亲阿姆和阿父都被他克死了。   下川村的人本来还觉得那后阿姆太过分,但后来一想,说不准真是被克死了的。   这么一来,村里人就不管闲事了,还勒令自家孩子不能跟他玩。   于是臭坑就被赶出家门,后来在村外围一间没人要的荒屋住了下来。   村里人没人去搭把手,大家都以为臭坑哪天就没了,谁知过了两年依旧活蹦乱跳,大家更确信臭坑就是个命硬的孩子,更将其视而不见。   臭坑十岁被赶出家门,如今十二岁,和路哥儿同年,但月份稍大。   而外表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叶君书第一时间就对下川村的人不喜,尤其是那所谓的后阿姆。   臭坑一个小孩能有什么错?这么对待一个孩子,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恐怕是怕家里的田被臭坑分出去才将人赶走的吧。   严格说来他还是原配长子。   可惜他一个小孩没话语权。   叶君书对这个命运坎坷的小恩人心生怜惜。   确定自己的周围环境暂时无忧,无论是大皇子还是自己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找不过来后,叶君书就继续放松和小恩人聊天了。   “我睡了几天了?”   臭坑眨眨眼,“四天。”   叶君书:“……”怪不得他饿得不行,即使一碗野菜汤下肚,依然在咕咕叫。   “是你救的我?”   不怪叶君书有此疑问。   他记得自己是晕倒在河岸边,若是臭坑这小身板,他还不太相信是他将自己弄到这边来的。   臭坑的眼睛顿时滴溜溜地转,接着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当然!是我救的你!”   这话严格说来并没毛病,只是臭坑并不是第一个救起叶君书的人。   前段时间河水暴涨,冲下很多尸体,少数只剩半条命的人。   他们村里人热心救人捞人。当然并不是真热心,而是有利可图。   人救醒的,就得给多少银子,死人的话,如果有人来领,同样收点铜板才让领走。   在岸边救了叶君书的,是村里人,结果将人救起来后,看到叶君书肩上的伤口。   这一看,就知道这人不是简单的落水,说不定是有仇家,不然怎么会有刀伤?   原本看其衣服材质还以为是只大肥羊,谁知却是沾不得的麻烦。   村里人总归怕事,又匆匆将人抬出村子。   原本是想扔去山上一了百了的,但是被臭坑注意到,村里人不要,他要啊!   于是他悄悄跟上去。   那时天色将暗,几个人抬着叶君书不敢进山,就在山脚随便扔了。   那个地方刚好距离臭坑的家不远,不然臭坑想将人拖回来,得花更多时间。   难怪叶君书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痛呢!   被人拖了一路,能不受伤吗?   不过这一切都是在叶君书昏迷之时发生的,叶君书被移来挪去那么多次,一次都没醒过来。   该庆幸叶君书本身身体素质好,不然这么折腾,估计直接昏迷中没命了。   臭坑的眼睛骨噜噜地转,见对方沉默,以为对方想不认,更加激动了。   “真是我救的!不然你就被喂狼了!”   救一个人还几百个铜板呢!村里人好几家分也能分很多。他以前听那些人炫耀,羡慕死了。   他就一个人,要一百个铜板不过分吧?   一百个铜板!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钱!那可是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的巨款!   对方不认这救命之恩的话,那他的巨款不就没了!   “我不管!你的命就是我救的!你得给我……给我八十个铜板!”   一百个铜板说不定太多了对方更不想认账,臭坑勉强减少二十个,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叶君书。   叶君书:“……”   他的命怎么可能只值八十个铜板?好歹要够一两银子啊!   叶君书看着臭坑恨铁不成钢,随即往身上一摸。   呃,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没了。   不是被水冲走,就是被人搜刮走了。   叶君书清咳一声,他是想给小孩银子,当然不是真想买断恩情,他想让小孩去买点吃的回来,顺便抓点药。   无论是他这个伤患,还是营养不良的小孩,都需要饱吃一顿。   可惜他现在也是一穷二白了。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臭坑瞪大双眼盯着叶君书, 看他似乎准备给钱了,原本瞪大的眼睛更大了。   结果好半天,还没见对方拿出一个铜板。   是觉得太多不想给他吗?   臭坑不由急了,“八十个铜板太多的话, 我可以少要一点!”   “五十个!”   这都从一百减到五十了, 臭坑也顾不得心疼那缩减的数字, 只想将剩下的拿到手,这样他今年这个冬天就能好过多了。   叶君书笑道:“八十就八十,不用少。不过我现在手头没钱,先欠着。这样吧, 你带我出去走一圈,我给你找吃的。”   “我可以去河里捞鱼, 也可以去打猎,唔……你这里有山林吧?”   叶君书越说下去,想到那些烤鱼烤鸡烤兔,就口齿生津, 肚子欢畅地在打鼓。   不止是叶君书,连臭坑瘪瘪的肚子也在附和,来个二重唱。   虽然臭坑没吃过叶君书所说的,但那是肉啊!一定很好吃!   臭坑满脸期待的仰头问:“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打猎很厉害的。”   大丈夫什么都说得文绉绉臭坑听不懂,不过他听出叶君书的意思,不由疑惑道:“你那么厉害, 怎么会掉进河里?”   叶君书:“……”   叶君书一脸正直道:“我是为救人才掉进水里的。”   臭坑只是将人拖回自己家,并不知道村里人为什么会将人往外扔,只听到他们直说晦气麻烦。   最后他是为了钱才将人拖进屋的。   臭坑自己并不懂得照顾人,叶君书昏迷不醒,也没敢摸他的衣服,只是每天喂几次水,再从自己的口粮里分一点点汤水。   叶君书的伤即使没有明显好转,但也没恶化,不得不说他的身体抵抗力强悍了。   否则,叶君书一个伤口感染,或是高烧不退,没能及时得到治疗的他说不定就真折在这里了。   臭坑觉得,他救的这个人比村里人好多了,起码没有对他恶言恶语凶神恶煞,村里的大人欺负他,小孩也欺负他。   眼前这个大人,一点儿也没嫌弃自己,还那么温和的和他说话,不是坏人。   于是他就信了。   “我信你,咱快去找肉吃吧!”甭管什么肉,能吃进嘴里就好!   叶君书坐在地上没动,他道,“我现在饿得没力气,你还有吃的吗?再给我一点儿,等我有力气就可以打猎摸鱼了。”   对于问一个穷得响叮当的孩子要吃的,叶君书脸皮直烧,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变得有几分红润,但是他真是饿到了,如果不是那碗野菜汤,他真是连说话都无力。   这里连个凳子都没有,叶君书蹲着都没劲儿,就直接坐地上了。   臭坑眼珠子直转,认真地思考好一会儿,才再三确认问道:“你真的会给我找肉吃?”   “我是大人,总能找着的。”   “而且,我还欠着你的银子呢!我几天没吃东西,万一饿死了你不是什么都没得到?等我养好了,联系上家里人,就能给你银子了。”   臭坑深觉有道理。   没得他人好不容易救回来,被他活活饿死了。   臭坑想想那八十个铜板,便道,“你等等,我去给你弄吃的。”   然后臭坑迈着小短腿一阵风似的往外跑了。   叶君书待人走远后,才开始看自己的伤。   肩膀受的伤最重,不过幸好没有刺中要害。   这一刀原本是想刺他心脏,但在湍急的水里一下没刺中,所以叶君书主要是失血过多。   他扯开衣服,紧贴肌肤的里衣已经和伤口的结痂黏在一起。   叶君书看了眼,伤口处血肉泛白,有一点点发炎的情况,好在不严重。   叶君书没有扯开黏在一起的地方。   他整个人还虚弱得很,这一撕开,伤口还会继续流血,他一没药物处理,二来他还贫血,如今身上每一滴血都珍贵,再流点儿他就危险了。   叶君书刚摸透全身,贴身带着的伤药银子全都没了,只能先填饱肚子有了力气再说。   叶君书直接往地上一躺,闭着眼恢复元气。   屋顶漏光,还别说阳光照在地上挺舒服,他冰凉的全身慢慢有了点暖意。   至于回那张床上去?   叶君书担心自己再往上面一躺,木板就散架了。   另一边,臭坑跑去自己藏粮食的地方,钻进去一阵倒腾,然后手里抓着三四根蔫蔫的野菜。   臭坑一个小孩生存,还能活下来,自然有他的生存方式。   每年从春天化冻开始,他就开始存入冬的口粮,每天只吃一点,饿不死就行,剩下的全攒下来,不然他也不会一副营养不良的难民样。   他还未被赶出家门时,就是家里家外忙干,自然知道怎么储存食物。   臭坑看着手里的四根野菜,犹豫了一下,一脸肉痛的再次钻进去,另一只手里多了个黑乎乎的硬物。   一切为了吃肉!   一切为了铜板!   臭坑迅速跑回家。   他家外面还有一个成人高度的茅草屋,乱糟糟的非常逼仄,头顶同样随时可见星星看月亮晒太阳。   他熟练地熬好一锅野菜汤,还将巴掌大的黑乎乎的硬块饼子蒸热了。   然后自己喝了碗清汤,全部野菜在下一碗里,然后就端了过去。   “吃饭啦!”   臭坑一边扯着嗓子,一边往里走。   睡了一觉的叶君书听到声音眯着眼坐起来,然后面前就摆了一碗野菜汤,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不知啥玩意的东西。   “赶紧吃吧!”吃完好去抓肉。   叶君书道了声谢,先是问一声:“你吃了吗?”   这会儿已经过晌午,小孩应该也饿了。   “我已经吃了,你赶紧吃吧。”   臭坑催促道。   叶君书便喝了口汤。   还是上次那个味道,一点油盐都没放,纯天然野菜味道。   他拿起那块黑乎乎的东西,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是个啥,但看小孩时不时撇过来的小眼神,恐怕这是他拿的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这是什么?”   臭坑顿时昂首挺胸,骄傲道:“这是我做的饼子,可放很久啦!”   这可是他入冬时吃的粮食,这一大块可以吃一整天呢!   叶君书便对半掰开来,还别说,真有硬度,他费了好些劲儿。   “我不吃,你吃吧,吃好了咱们去找肉。”   臭坑艰难地拒绝,但想到很快就能吃到好吃的肉,他就迫不及待了。   叶君书想了想,他吃完这些估计有力气出去了,到时就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便没再劝,自己放进嘴里一咬。   还真磕牙,即使热过也是硬邦邦的,还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   叶君书就着这一碗汤,细嚼慢咽的总算把饼子全部吃进去。   肚子里有东西了,叶君书才恢复了些力气。   趁现在一鼓作气,叶君书扶着矮桌站起来道,“小坑,你知道哪里最多鱼吗?咱们去抓鱼。”   臭坑当即兴奋极了,“我知道我知道!”   “你跟我来!”   臭坑上前抓起叶君书的手,兴匆匆地往外走。   叶君书低头看了眼黑乎乎的爪子,真是只剩一把皮包骨,不过他倒没嫌弃,轻轻回握住。   “咱们走的时候可以避着点儿村里人吗?”叶君书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在这里。   “嗯嗯,我知道!”   臭坑才不傻呢!万一被村里人看到他们丢掉的人活下来了,就抢过去怎办?他的八十个铜板就没了!   而且他是村里人最讨人嫌的,让他们看到他,不是找打骂吗?   所以臭坑对于自己如何躲避人,最是清楚不过了。   没多久,臭坑就带着叶君书到一处水涧,水草丛生,水不是很深,只到成人膝盖处,也不宽,不到两米。   “这里有好多小鱼,不过好难抓,那些鱼忒精,下水十几次才能抓到一次。村里人都不爱来这儿,看不上这些鱼仔,其他地方我们去不了,在这里抓也可以。”   臭坑嘚啵嘚啵地说着话,还不时吸溜一下,鱼仔再小也是肉,对他来说可是难得的大餐。   叶君书上下看一圈,然后对臭坑道:“这里有那些长长的藤蔓吗?”   “有!”   “能帮忙扯一把回来吗?”   “我这就去!”臭坑应着,迅速地跑走。   叶君书无奈的摇头,果真是个小孩,即使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并不是心思深沉之辈,也想不到他会不会趁此机会离开,这样就不用给钱了。   当然叶君书并不会走,他往地上水边看了看,然后捡起石头,堆放到他刚看到的水涧比较窄的地方,没一会儿,就将这里隔断了。   不过他没有将石头堆太高,上面还正常过一层水。   他在一旁站没多久,臭坑就拖着一大把藤蔓朝叶君书走来,小脸上笑容十分灿烂——   “我回来啦!”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小孩被肉吸引, 办事效率高高的,叶君书扯了扯,韧性还可以,然后坐一旁还是织网。   小时候在老家时, 叶君书想吃鱼了都是这么自己动手的。   鱼肉虽然有点腥, 但处理好了也是一道美味, 而且有营养,更容易抓。   叶君书没一会儿就编织成藤网,拉了拉,没有轻易散架, 然后就对臭坑道:“开始了。”   藤网的空隙尽量弄小,这里的鱼估计都不会很大。   应该还能在缝隙里钻出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小的了。   总能网到一些。   叶君书让臭坑找了条长棍,先从下方将开始往上敲打水里,闹出动静, 将鱼往上面赶。   臭坑按着叶君书的要求照做,听了叶君书三言两语的解释,眼睛直发亮。   劲头十足的拍打水面。   这人真是太聪明了!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么抓鱼!   最后觉得在岸上不方便,一咕噜的就下了水,站在水中央一路往前赶。   这样那些鱼才不会往后面去。   叶君书想阻止都来不及。   他让臭坑在岸边敲, 就是担心水太冷了对小孩不好,没想到人一股脑的跑下去了。   叶君书看臭坑赶了有一段距离,离他阻隔截流处差不多了, 再惊动水里的话估计会往回游,于是让臭坑停下。   自己拿着藤网下水。   他挽起裤子,扎起下摆,水只到膝盖的深度,却已经到臭坑的屁股蛋了。   两人拉开藤网,慢慢朝前走,尽量不惊动前面。   时不时还会有小鱼从脚边溜过,急得臭坑心情也浮躁起来,他激动道:“鱼走了鱼走了!”   “不急,还有很多。”叶君书沉声道。   越接近截流处,鱼溜走的更多,叶君书估算着距离,随后道:“待会儿听我口令,我说起,你就将藤网往那边甩。”   臭坑满是严肃地点头,“知道了!”   藤网的下一层贴着水底往前,水面的不动,两人尽可能的张得最大了,叶君书伸出脚往前面水里一闹,两边夹击的鱼咻地往回游,“起!”   两人一起迅速起网往岸边一扔,大量的水和漏网之鱼落下,更多的在藤网里翻着肚皮。   叶君书猛地起身,还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就一头栽进水里,幸好及时缓了过来。   臭坑已经迅速爬上岸,兴奋地喊道:“好多鱼!好多鱼!”   有些鱼蹦蹦跳跳的差点落回水里,臭坑连忙捡回来扔一起。   这一网有二三十条,巴掌大的鱼也就四五条,其余的全是拇指差不多大小的鱼仔。   叶君书笑眯眯地看着小孩将鱼捡到一块儿,扔到地凹处。   然后摘了大叶子来回跑几趟装了水进去。   他跑得气喘吁吁,但黑乎乎的小脸满是兴奋。   他今晚有鱼吃了哈哈哈!   臭坑蹲在一边看着坑里的鱼,跟只馋猫似的。   叶君书道:“咱们多网几次就回去了。”多弄点晚上可以吃个饱,还能留明天早上的份。   臭坑一听,瘦小的身板顿时蹦起来,他响亮的应道:“好!”   于是两人故技重施,网了三次,后面虽然没有前面网得多,但还是有收获。   随后两人徒手将大鱼小鱼处理了,虽然满手鱼腥味,但为了那口吃的,姑且忍了。   臭坑已经化身叶君书小迷弟,说啥做啥二话不说,还围着叶君书团团转,“大叔你好厉害啊!你收徒弟吗?教教我好不好啊?大叔……”   小孩活泼起来的样子跟他家孩子差不多,叶君书耐心极好,一点儿也不觉得不耐烦。   不过大叔什么鬼?   叶君书道:“喊我大哥就好。”他才二十出头,年轻得很,叶君书表示自己不服老。   臭坑立马改口:“大哥大哥!你好厉害!……”   “嗯……”   叶君书特地找了一把水蓼,这种随处可见的草可以去腥,也可以用于外伤出血,散瘀止血。   等他养两天元气后,这些就有大用处了。   回到家,两人就窝在厨房里边吃边做鱼。   这个时候臭坑也不心痛他攒了好久准备留到过冬的柴火拿出来用了。   一边熬汤,一边烤鱼。   虽然什么滋味都没有,但是去了腥,味道倒不会太难吃。   两人吃了大半,剩下的烤好了放竹条织成的簸箕上凉着,留一个晚上不会馊。   这里临近山脚下,半夜会比较凉快。   叶君书饱吃一顿,整个人都精神多了,也不会动不动就一阵昏眩。   果然是饿到了。   不过不吃主食还是不行,得想个办法。   “大哥,你睡床吧。”   “不用,你睡吧。”叶君书怎么能抢小孩子床呢?   但是小孩觉得,大哥抓了好多鱼给他吃,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到饱腹的感觉。   而且之前大哥昏睡了几天,身体肯定没那么好。   两人一阵互相退让,最后的结果是木板拆了垫在地上,两人平躺上去肩并肩。   臭坑摸着即使平躺也有弧度的小肚子,一本满足,他觉得自己没救错人,如果能多吃几天肉,那八十个铜板……就要四十个就好了!   小孩家里没有油灯蜡烛,一道晚上那就是躺着看星星看月亮。   大夏天的看着浪漫,但是一道下雨季节或是天气变冷,那就是个悲剧,也不知道小孩怎么熬过来的。   叶君书问道:“你大名叫什么?”   臭坑虽然是小孩的小名,但叶君书不太想叫小孩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一听就是讨人嫌的。   “大名?我没有大名啊。”臭坑答道,小脸颇有点失落,村里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的大名。   就他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大名,一直被人臭坑臭坑的喊。   臭坑这个东西,是人人都嫌恶的存在。就比如他在村里的地位。   唉,他是个不祥的孩子。   叶君书想到小孩的身世,他比自己可怜多了,便心生怜惜道:“我帮你取个名字吧。”   “真的吗?”臭坑猛地坐起来,连连问道:“你真的要给我取名字吗?”   叶君书见小孩那么兴奋,忍不住也勾起笑容,“当然。”   “我要有大名了!要有大名了!”   还没开始取名字呢!就只得到个承诺而已,就兴奋得蹦蹦跳跳。   叶君书轻笑,等小孩没那么激动了,让他躺回来,然后问道:“你姓什么?”   臭坑沉默了下,犹豫道:“大哥,你姓什么?”   “我姓叶,名叶君书,字子舟。我先给你取个大名,以后念书了,再让先生帮你取字。”   臭坑默念几声,只觉得这个名字是他听过的所有名字中最好听的,比大福二富好听多了。   臭坑迟疑片刻,“大哥,我能跟你姓吗?”   他讨厌后阿姆,讨厌那些弟弟,也讨厌那个从小对他不闻不问的阿父,他不想跟讨厌的人一个姓,从被赶出家门的那刻起,臭坑在心里就不把那些坏蛋当成亲人了。   他们就会欺负自己,哼!   臭坑只觉得,叶姓多好听啊,他也想叫这个。   叶君书伸手 揉揉小孩的头顶,“当然,只要你愿意。”   臭坑连连点头,喜气应道:“我愿意我愿意!”   叶君书沉吟片刻,随后轻声道:“我家有六个兄弟,名字取自书山有路勤为径,在族谱里排君字辈,你跟我一个辈分,就叫叶君有吧。”   刚好小孩比路哥儿大两个月,在这一排兄弟里刚好行三。   “叶君有?”   小孩默念几声,笑颜逐开,“就叫这个,这个好听!”叶君书,叶君有,一听就很亲近,嘿嘿嘿……   叶君有傻乐了好一会儿。   “大哥大哥,你有好多个弟弟吗?”   “是啊,二弟叶君山,还有叶路,叶勤,叶君为,叶径,最小的两个是双胞胎……”叶君山缓缓将家里的人介绍给小孩。   叶君有听着,他们的名字也很相像,就好像一家人一样,无形中叶君有就不自觉觉得亲近。   叶君有用心记下,他们的名字取自……嗯,书山有路勤为径?   一听就觉得好厉害!   听着大哥说着自己的几个弟弟的趣事,他十分羡慕,如果他也有那么好的大哥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受欺负了……   “……你哥么可厉害了!以一挡百不在话下,他可是……”叶君书 说着说着,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小孩已经睡着了,小嘴呼呼的,十分香沉。   叶君书无声笑了笑,坐起身脱了外衣,搭在小孩身上,然后悄声走了出去。   他摸着黑走到隔壁厨房,将埋在灰里的火星吹亮,放了点细柴上去,没多久就燃起来了。   他将剩余的一把水蓼取出来。   原本他想先休养个两天,身体没那么虚了再将伤口处理,但是肩膀一直隐隐作痛。   叶君书扯了扯里衣就着火光看伤口,血块黏着布料,化脓更厉害了,还是得治理了。   叶君书用那口破锅烧半锅开水,自己坐在灶口边就着火光开始处理伤口。   他现将里衣脱了,随后两手一边撕一边按。   鲜血从伤口蹦出来,叶君书面不改色,小心翼翼的将伤口的异物弄干净了,等水烧开了,他也清干净了。   叶君书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他喘了口气,随后将里衣一边撕下来,拿碗舀起开水浇湿布条,然后往伤口里按擦。   叶君书闷哼一声,强烈的剧痛让他差点一头栽下去,他缓了缓,继续擦伤口。   眼下什么东西都没,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处理了。   他的伤口已经化脓,得先清理干净了才能敷药,不然的话白搭。   据说以前战场上的士兵缺药物时,处理化脓的伤口都是直接用烧红的火钳烫,能熬得过去就命大,熬不过去只能伤口越发严重直至死亡。   叶君书以为自己也能体会一把残酷的治伤方式,但是这里连块铁都没有,所以他只能烧开水洗了。   叶君书一碗开水一碗开水的洗,到后面已经痛得麻木,动作都似乎靠意志力机械化的动着。   直到伤口清洗干净。   叶君书将水蓼嚼碎了往伤口敷,用手按了好一会儿,待伤口不流血了,才用布条缠起来。   叶君书穿上破烂的里衣,摇摇晃晃的往另一边屋里走,几乎是凭着记忆走路,然后一头栽在地上昏睡过去。   *****   叶君书是在一阵哭声中醒过来的。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就看到叶君有坐在他身边哭得稀里哗啦的。   “小有……”叶君书喊了声,声音有些嘶哑,他抬手望额头一探,有些低烧。   “大哥你终于醒了……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克死了你……”叶君有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果然村里人骂的都是对的,他命硬,会克死身边亲近的人,阿姆阿父都被他克死了,大哥才跟他亲近一点儿,就要死了……   叶君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君书有些心酸,也有些无奈,“我还没死呢……”   叶君书感受了下自己,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也还有些低烧,但的确在好转,伤口没有恶化。   他松口气,还好自己体质比较强悍,养几天估计差不多了。   他就是担心小孩看到会害怕才特地避开去处理伤,没想到还能让小孩产生这种联想。   叶君书哭笑不得,“乖,不哭,我没事儿。”   “大哥是早就受伤了,只是昨晚才开始处理伤口,现在已经在好转了……”   叶君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听不进去,伤心不能自已。   叶君书只好道,“我饿了,小有弄点吃的给我可好?”   叶君有这才一边抽噎抹泪,一边往外走。   没多久就将昨晚剩下的烤鱼全拿进来给叶君书。   叶君书是知道个大概数的,小孩这是一条都没吃?   叶君书道:“小有去烧些开水好不好?我多喝点热水好得快。”   他嗓子干得直烧,只想喝口水缓缓。   叶君有是推一下动一下,叶君书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却不再往叶君书身边凑了,能离多远就多远。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消失在叶君书面前,只是叶君书现在正虚弱着,需要人照顾,他又怕离得太远了听不到人叫唤。   显然叶君有认为,是自己克了叶君书。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丧门星,大哥就不会脸色苍白像是快要死去的样子,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叶君书喝完热水,冰凉的身子由内而外的暖乎,但一放下碗,就看到叶君有人就已经在门口蹲着了,他柔和喊道:“小有过来。”   叶君有磨磨蹭蹭过来,还不时抽搭一下,头低垂的快要埋进胸里,只给叶君书一个后脑勺。   叶君书道:“小有,我现在生着病呢,不能吃烤鱼,你吃了吧。”   叶君有依然没抬头,他瓮声瓮地,“那就留到能吃的时候吃。”   说着,没等叶君书回应,拿过碗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叶君书扶额,叹气,这可麻烦了。   没有其他药物食补,最好的恢复身体方式,就是睡觉了。   小孩现在钻牛角尖,一时说不通,只有等叶君书身体好了,才好谈谈。   反正小孩不会扔下他不管,叶君书便先养一养身子,他将肩膀的药草弄走,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也没有发炎化脓的情况,恢复得不错。   然后便将木板移到阳光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等小孩回来,好一会儿外头没动静,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偏移,过了晌午了。   叶君书饿得咕咕叫,不过总算有了力气爬起来。   然后就听见外面的动静。   叶君书走出去一看,叶君有那小孩正一边抹泪,一边蹲在灶前看火。   看到叶君书还内疚的用哭腔说道:“我没用,捞了大半天只捞到几条鱼……”   说着叶君有又哭开了,他学着大哥教的方式捕鱼都捕不到,他好没用……   叶君书还不知道堂堂一个小男子汉哪来的这么多眼泪,哭起来比小哥儿还凶。   叶君书走过去,摸摸小孩的头,“你已经很厉害了!如果不是你照顾我,我可能就不会好了!小有,你真是我的福星。”   “好了,你可是个小爷们,不能总是哭的,不然会被小哥儿笑话的……”   叶君书说了好一堆哄人的话,才让叶君有没那么抗拒他。   而且倒是没再哭了。   “鱼汤好了。”   叶君书连忙舀起一碗鱼汤,里面放了十来跟野菜,他将鱼肉和野菜都盛进碗里,推给叶君书。   叶君书看到叶君有红肿红肿的眼睛,便没拒绝。   他真诚道,“小有,谢谢你。”   叶君书又睡了两天,可能是心理作用想着自己要快点好,身体状况恢复得比前几天还好。   这两天叶君书不断给叶君有做思想工作,好像是看到叶君书继续活蹦乱跳了,才放下负担,重新接近叶君书,不过性子比之前沉稳不少。   虽然伤还没好全,但是叶君书觉得,他现在去打猎都没有问题。   于是他觉得带叶君有去打猎。   “小有,山里有大型动物……也就是老虎狮子豹子狼熊瞎子这些危险动物吗?”   叶君书看着山林不像能养出危险动物的山,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   “没有的,这里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些大动物呢!”   “那就好。”不然他得考虑一下要不要进山。   以他现在的状况,不适合面对危险,更别说还要保护好一个小孩。   “走,咱们进山挖陷阱去!”这会儿没有趁手的武器,叶君书只能靠挖陷阱装猎物了。   “好耶!”   叶君有高兴极了。   于是两人一起避开人往山上走。   “小有,村里最近有来陌生人吗?”   “没有哦。”   “大哥你是想你的家人了吗?要不我去给你报信吧。”   “不用,他们会来找我的。”不是不相信小孩,只是不想让他涉险,毕竟找他的人估计有两波,他担心小孩遇到大皇子他们,会有危险。   他是想早点和自己人重遇,这样他就不会有危险了。   但是比起这个,他更在乎小孩,不能让他涉险。   “那我看到有陌生人来找人就通知你。”   “好,如果你看到一个脸上有一条疤痕,名字叫李玙的,就可以带他来见我。”   叶君书相信,如果阿玙知道自己失踪了,一定会亲自来找他,   从上京到怀河,快马加鞭的话几天就到,估计这会儿阿玙人已经在怀川郡了。   叶君书心里十分挂念阿玙和孩子们,只是没有宣之于口。   担心他们挂念自己,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糟蹋身体。   只是他估计是被冲到某个小分支流来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而且从小孩口中,他已经挖出自己被冲到这里后的遭遇。   叶君书这段时间外出也是避着人,所以这个小小的下川村,除了小孩,还没人知道他在这儿。   “好!”叶君有握着拳头应道,“我一定会的!”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而让叶君书惦记着的李玙, 的确已经到达怀川郡。   甫一进城,李玙就直奔衙门,在那里落脚。   此时衙门十分冷清,府里能用到的人手, 要么去找人, 要么还在修缮堤坝。   他们都不在衙门里。   衙门只有寥寥几个奴仆, 其他能离岗的,都听从安排,前去帮忙了。   所以整个衙门显得冷冷清清的。   李玙来怀川的消息并没有宣传出来,只有李家近卫知道, 但是他们口风极紧。   所以李玙到来之前,怀川这边的人并没有知道, 甚是低调。   不过他来到衙门时,到底闹出了点动静,没多久席矛就率领几个官员匆匆赶来。   “见过三公子。”   李玙严格来说职位也只是个小将军,但是因为李家的特殊地位, 和皇宫三巨头的盛宠,不管是大臣小官,都尊称一声三公子。   “诸位大人无须多礼。”   李玙只是客气一下,接着就直奔主题道,“想必各位大人皆知我的来意, 不知如今营救工作做得怎么样?”   席矛常拱手道,“三公子,我们在出事那一刻起, 就分派了部分人前去寻找,只是……”   席矛常苦笑着摇摇头。   “人力不足?”李玙看向席矛常。   席矛常道:“已经派出去能派的最多人,更多的,本官也无能为力。”   就算叶君书下落不明,洪水治理工作还是要及时进行。   晚一天对百姓的伤害就多一天,朝廷的损失也更大。   而且在他们内心深处,叶君书仍生还的可能性并不大。   也许和那些没能及时撤退的老百姓一样,沉入水底了。   这时大皇子夏侯宣玳也施施然出现,仇人见面,气焰紧张火花四射……那是不可能的。   李玙冷淡的撇了大皇子一眼,朝他行了礼,行为规矩挑不出半点错。   夏侯宣玳假惺惺的问候一番,“玙哥儿想必一路赶得匆忙,劳心劳力,本皇子就借地尽尽地主之谊,为玙哥儿接风洗尘。”   李玙淡淡道,“劳大皇子费心,不必如此。眼下最重要的是人找得怎么样了。”   说着,不等大皇子有所反应,就对席矛常道,“可有什么消息?”   席矛常沉重道:“我们的人一路沿途往下找,但是直至现在,也没有人在河边见过叶大人……沿河村庄这段时间也有捞到尸体,我们有派人一一见过,里面并没有叶大人。”   席矛常将这段时间的寻人过程详细说明。   夏侯宣玳仿佛深感同受,“玙哥儿不必太过担心,叶大人是为救百姓方才落水,朝廷一定不会放弃叶大人的。”   “大皇子大义,朝廷上下得闻大皇子亦为了救人亲自涉险,予以崇高的赞赏。”   大皇子的笑容几不可见的僵了僵,然后谦虚几句。   他们为救人落水的事传开,夏侯宣玳也开始将这事当成事实了。   “本皇子感念叶大人舍己为人,亦让护卫前去寻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只是中下游分支河流太多,才一时没有找到。想必叶大人此时正在某处等我们找到他。”   席矛常接口道,“是啊,叶君书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三公子不必担心。”   李玙即便知道叶君书的失踪离不开大皇子的手笔,但他找不到证据,面上还得客气几分,“麻烦各位大人尽心尽力寻人。”   “应该的,应该的!”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李玙只能往好的方向想。   了解了事情的进展,李玙就想等出去寻人的人传最新消息来。   李甲李乙还有其他威武军已经带着人分几批出去,后来的李丙也加入寻人行列。   李丙知道自家主子要来,还特地留了人等待李玙的到来。   只是李丙这一行人在怀川是秘密行动,待在城门口和李玙会合后,才转为明处。   这一时半会儿,外出的人还没那么快回来。   席矛常关切道,“三公子,您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下官还让人每天打扫叶大人临时居住的房间,不如稍作歇息?待有消息了再去寻您?”   李玙一路从上京赶到怀川郡,虽然坐的是马车,驾驶得也不算太快,但是他们基本日夜不停歇的赶路,李玙一天到晚躺在马车上,脸色能好才怪。   一到地方,就迫不及待的来了解寻人状况,应付大皇子和其他官员,也没来得及喘口气。   李玙本想拒绝,但不知想到什么,便道,“那麻烦席大人了。”   见席矛常等人想亲自送送人,李玙道,“各位大人请留步,你忙自己的事吧,无需特意招待我。”   随后李玙拱手朝夏侯宣玳和其他官员告辞,便带着自己人,让人带路前去叶君书的小院子。   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李玙的一干手下皆侯在外面,自己推开门进去,随后反手关上门。   李玙一路往前走,随意看看。   屋子很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临时的主人离开多天,气息也已经很淡了。   李玙低头看看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然后轻轻躺上去,取过薄被盖住自己。   他扯过被子凑近嗅嗅,仿佛还能闻到叶君书身上淡淡的气息。   李玙突然觉得安心多了。   他无声叹息。   子舟不知道在哪里,如果知道自己怀了,不知是什么表情……   李玙摸摸肚子,没感觉到不舒服,他现在在外边,大有不便,他有了的消息还不能透露出去。   所以不能去找大夫。   但是他在路上已经喝了几副安胎药,想来已经没什么大碍。   很多事哪怕他再谨慎,也是担心防不胜防。   李玙自是很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只是如今只能委屈他。   他担心大皇子他们若是知道了,就没有忌惮。   他闻着叶君书的气息,一闭上眼,很快就睡过去。   李玙的确累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才有人来报出去寻人的队伍已经回来部分。   李玙这一觉睡得沉,浑身一阵轻快,更有精力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了。   他走到堂上时,在此地的官员基本能来的都来齐了。   不管心里啥想法,面上总有几分关心。   这次回来的是李甲,还有另外两队人。   只是都没有带回来好消息。   情势不容乐观。   这么多天过去,堤坝都已经修缮完成,洪水已经退去了,他们只差最后的收尾工作。   依然遍寻不到叶君书的踪迹,恐怕……   不过在场没人傻的说出来,纷纷眼观眼,鼻观鼻的。   李玙挥挥手,道:“下去吧。”   “是。”   李甲及其他人前来复命的人退下。   康郡尉就安慰道:“三公子莫灰心,还有其他几支队伍还没回来,想必明天一定会带来好消息。”   “是啊……”   “说不定是下面的人不仔细,下游大大小小的分支众多,肯定有哪些地方漏掉了……”   李玙情绪不明地应了声,接着道:“众位大人辛苦了,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用晚膳,再做商讨。”   “是该。”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他们即使没有亲自出去找人,但是因为分出去一部分人,他们都忙着盯紧怀河大坝的修缮和两岸的清理工作,有时候还要亲自下场。   即使有些已经偷偷用了点馒头,此刻也早饿得咕咕叫了。   李玙虽然不爱设宴,但在场的官员都为他的事奔波劳累,李玙怎么样也要有所表示,于是自费请一顿相对丰盛的饭。   不过这里还是灾区,物资再丰盛也丰盛不到哪里去,最多就是多几道李玙在途中让人打到的野味。   不过对于久未吃顿好肉的官员来说,已经是极其美味丰富了。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   其他人对去寻人的事更用心了。   这种场合里大皇子自然是在场的,仿佛不知道自己讨人嫌一般,再次在李玙面前刷存在感。   他又一次表达了对叶君书至今未寻到的惋惜,还说着要一起去找人的话。   李玙拧眉,最后道:“大皇子,陛下召您即刻回京。”   他这次过来,还带着泰安帝的旨意。   哦,只是一开始忘了说了。   夏侯宣玳的笑容敛了敛,“父皇感念本皇子一片好心……”   大皇子话还没说完,李玙就接着道:“明贵妃听闻大皇子为救人落水,受了刺激,还几次昏厥,日夜垂泪。得知我要来这边,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让您马上回去。”   夏侯宣玳的笑容僵硬下来。   李玙说的煞有其事,他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但他知道,李玙只是性子冷淡不爱说话,但很少说谎,很可能是真的,而且父皇的旨意,还没人敢虚传。   康郡尉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陛下和明贵妃心系大皇子,不亲眼见见无法安心啊!”   其他官员亦叹,不停地恭维。   夏侯宣玳动容道:“是本皇子让父皇和姆妃忧心了。”   事情一到这个份上,不管怎么说,大皇子不管心里情不情愿,他明天回京已成事实。   没多久,夏侯宣玳就带着手下离开,回到府邸。   他暂住的地方是当初郡守邓鸿远及四殿下夏侯珏的府邸,并没有和其他官员一块儿。   夏侯宣玳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若有所思。   末了问侯在一旁的护卫,“我们的人也还没找到?”   “回大皇子,没有。”   夏侯宣玳既开心泰安帝对他的关心,由此看来,即便泰安帝对大皇子如何忌惮,总有几分亲情割舍不断。   但是叶君书还没找到,一天没确定他的消息,夏侯宣玳就一天不安心。   他在这里还好,打着去寻人的旗号,大张旗鼓的去找人。   但若是他离开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更别说如今李玙已经来了,他想找到下手的机会,更加困难。   为今之计,是先一步找到叶君书。   可惜这个叶君书,真够会藏,那么多人去寻一个,都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郡城和下面的各大药店他都有派人去盯着,只看有没有人去买伤药。   据死士交待,他已经刺中了叶君书,只是没有刺中要害。   不过那时在水里,更会加快失血速度,一旦叶君书在水里昏迷过去,十有八、九会没命。   夏侯宣玳是不大相信,叶君书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逃出生天。   他深信叶君书已经死了。   但是一天不看到尸体,他还是不安心。   如果他明天就回去,势必会带走大部分人,不然他无法安心上路。   这样一来,他留在这边的人就不多了。   到时对上李玙的人,根本没有胜算。   夏侯宣玳再不甘,也只能就此作罢。   “将人撤回来。”   “是!”   只是到底不甘心,考虑片刻后还留了一小部分人下来,暗地里去寻找。   这厢,大皇子离开不久,其他官员也纷纷告退。   李玙回到院子,李甲已经候在厅里。   待李玙进来坐在首位上,当即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李甲极为羞愧,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叶大人,应当寸步不离才对,这样别人想对叶大人下手,还得掂量几分。   可惜他还是失职了。   李玙对于近卫没有保护好叶君书,是有些迁怒的,但是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   李玙冷冷道:“待回去后,你们自行去领罚。”   至于叶君书会出事的想法,在李玙心里,是不存在的。   “属下遵命!”   李甲心里松口气,即使他心知惩罚会很重,但好歹能保住命,他们不畏死,但是他们更想用自己的命,去偿还自己的失责。   “把事情的经过详述一遍。”   李玙听的消息从各方来,真真假假自有衡量,虽然近卫护住不力,但他还是更信任他们的话。   “回公子,那日……”   李甲言简意赅,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   从上京离开那刻起,李甲和李乙都是随身候在叶君书身边,片刻不离人。即使有时需要离开,至少也会留下其中一个。   这样的情况一致持续到叶君书出事的那天。   那日正好是修缮堤坝的第一天,需要大量的人手。   大皇子将他身边的人全遣去帮忙了,他们不好继续留在叶君书身边,便在叶君书的吩咐下,前去帮忙。   李甲他们想着叶君书就在不远处,他们可随时注意着,而且这里那么多官员百姓,想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   随后他们被安排到做人肉网墙去了。   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时时关注叶君书那边,不知什么再一晃眼,原本站在高处的一群官员,已经不见了。   他们心急如焚,但是他们被束缚了手脚,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离开。   谁知没多久,再听到叶君书的消息时,就是他和大皇子以及另一个平民百姓坠河的消息了。   随后他们及时去寻找,是在中游河流相对平缓的岸边找到大皇子。   一看大皇子就是被人救起的,然而那时,方圆几百米只有大皇子一人,并不见叶君书和另一个人。   再接下来,就是他们沿着河岸一路往下去寻找的事了。   李甲等人早在五天前就和李丙私下联系上,他们在明处寻找,李丙他们在暗处探寻。   可惜这么多天下来,依然一无所获。   “你们沿途向百姓打听下落,也没觉察到有哪些异常?”李玙眉头紧皱。   “是的。”   这段时间由于洪水,中下游村落临河百姓已经捞起过很多活人死人,他们打听的话,应该不会被隐瞒才对。   李甲他们判断出那些百姓没有说谎,即使偶尔有说看到过的,最终都确认并不是。   叶君书……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李甲一脸的羞愧。   他们不但没有将人保护好,连找人都找不到。   李玙沉着脸,指尖在桌面轻轻扣着。   好半晌才道:“下去吧,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甲恭敬应道,“是。”   随后退下,离开。   李玙在厅里坐了一会儿,亦起身回房休息。   下人已经打好热水,李玙泡在水里解乏,安静沉默。   好一会儿才摸摸已经变得软软的有一点点弧度的肚子,垂眸轻声叹气,孩子他父亲到底在哪里呢?   叶君书正在给屋里少有的几件家具修补。   破旧的四方桌断了一条腿,另外两条腿摇摇欲断,独留一条腿撑起整个身子。   李玙在厨房里找来几根笔直笔直的木棍,再将带回来的藤蔓剃干净,只留光秃秃的藤枝。   随后将木棍用藤蔓绑在桌脚上,绑的紧紧的。   条件有限,叶君书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材料,只能就地取材。现在他在处理最后一条断腿。   叶君书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粗木棍,比了比正确的高度,然后绑在断截的地方,用木棍代替残缺的部分。   他将手放在桌面,往下按着摇了摇,稳稳当当的,于是就修补完成啦!   叶君书抬头看了眼屋顶不规则错落的洞,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处理。   条件太过艰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没有能填补窟窿的茅草,而且也没有梯子让他爬上去。   就算能上去了,就那些危楼似的屋顶,估计没法承受他的重量,他上去了就是雪上加霜。   真不知道连下十几天暴雨的时候,这间危房是怎么在风雨飘摇中存活下来的。   叶君书给予崇高的敬意。   这间屋子已经很难修缮好,最好的方法就是推倒重做。   只是他们现在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想做房子,是在做白日梦呢!   叶君书果断放弃。   屋里唯一的床经过叶君书的整理,也好睡多了。   虽然晚上可以看星星看月亮很浪漫,但是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叶君书将木板床安放在尽可能屋顶没有洞的位置。   还好这段时间没有再下雨,不然真能体会一把望着雨水从洞里落下,形成一柱柱水柱奇观,地上积水成河。   他们将桌子移到勉强能遮住雨的地方,蹲在上面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凄凉感。   这几天他们上山期间,叶君书顺手弄了些用得上的东西,这间屋子看着倒没有那么残破了。   叶君书双手叉腰,看着他这两天弄出来的成果,心中充满成就感,他就是这么厉害,能化腐朽为神奇。   自我欣赏一会儿,叶君书才转身出屋,去整理只能走个四五步的小厨房。   缺了大口子的锅里整烧着热水。   角落一堆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直抵棚顶。   叶君书顺便将午膳煮了煮。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里有山有水,物资自然丰富,白天他们得避着村里人,所以特意半夜跑去河边去捞鱼。   叶君书用藤蔓编织了一张大网,他们捞了几次,收获不小。   前段时间洪水肆虐,到下川村时,水位虽然仍上升不少,但毕竟没到漫过村庄的程度。   洪水带下来的,再者这段时间没人在河里捞鱼,这就便宜他们了。   或许有人会想,河里已经泡过好几具尸体,水里的鱼还能吃吗?   但是事实上,还真没人忌讳这个。   一来这条河是活水,河水容量大,那几具尸体在河里无疑是碗里的一粒灰尘。   何况他们每年都能从河里捞到误落水的百姓,若是忌讳这个,那他们不是一直不能捞水产了?   所以叶君书两人连续几晚去捞鱼,吃不完的这会儿已经晒成鱼干,留着后面再吃。   再加上他们这几天在山上设陷阱,还能装到猎物。可惜没有条件,不然他都可以做个弓箭打猎了,收获还更多些。   因为走得远,也能摘到菌类野菜,还有野果子什么的。   这段时间不愁吃的了,就是没有米面。   叶君书引以为憾。   叶君书往远处望了望,心中奇怪,小有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正思考着要不要出去找人,远远就看到叶君有从远处跑来,叶君书刚扬起的笑容,在看到叶君有脸上的淤青时,瞬间落下来。   “谁打的?”   叶君有被叶君书突然沉下的脸色唬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看到他脸上的伤才生气的,不由挠挠又变得乱糟糟的头发,老老实实道:“村里那些小孩打的。”   他今日出去跑进山,本想看看陷阱有没有野物的,谁知路上不巧碰上一群孩子,就追着他打了。为此他还丢了一捆木柴。   “痛不痛?”叶君书手里没有药膏,只好轻轻给他按揉了下。   “不痛不痛。”叶君有已经司空见惯,他浑不在意道,“过几天就好了。”   以前他还伤过更重的,比起那些,这几块淤青只是毛毛雨啦!   正是这样的习以为常,才更让叶君书觉得心疼。   那么好的孩子,偏偏让他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上天何其不公。   叶君书即使再清楚,这个世界上,很多他看不见的角落,一定还有比这孩子还更悲惨的存在,但是没有亲眼所见时,总是下意识忽略。   而叶君有的遭遇,让他看见了,就没法不在意。   叶君书道:“有人欺负你,不能认怂,要找机会欺负回去,如果人多势众,你就跑,使劲跑,他们追不上你,就打不着你了。”   “当然,我跑得可快了!”叶君有骄傲道,“他们都跑不过我。”   不然他也不会只黑了几块淤,那还是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打到的,等他反应过来,就迅速跑啦!   叶君书揉揉叶君有的脑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最后他道:“等会儿我教你几招,到时有人再欺负你,就狠狠打回去,只要不打死人,有多狠就打多狠。”   小孩子再天真无知,打人总是不对的,而且正是无知,下手才不知轻重。   那些喜欢欺负别人的大人小孩,不被打几次,永远不知道被打的人有多痛。   所以叶君书一直不喜欢动手,能讲道理的,一般他都只讲道理。   但是不喜欢,不代表他就任由别人欺负自己和家人。   叶君书想,他家的小孩,怎么能被欺负?就算是要打架,必须是赢的一方。   他家的几个小孩都打过架,但是他家小孩多,人多势众,他们打架可从没输过,还混成胡同一霸二霸,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果然一个人还是太亏了。   叶君书想,待小孩回到上京,就不会被欺负得这么惨了。   “真的吗?真的吗?”叶君有一听叶君书的话,兴奋得连连追问。   在叶君有眼里,叶君书真是无所不能,基本没有什么不会的。   叶君有想象自己将那些经常欺负自己的小孩打得哭父喊姆,不由乐呵呵的。   “嗯。”他家的孩子,可不能再被欺负。   叶君书便将这事提上日程。   如果可以,叶君书还想去找家长的,好教他们知道,叶君有是有人撑腰的。   但是他现在不宜在外人面前露面,不然消息露出去,他还不知道先来的是自己人还是其他人。   叶君书琢磨的想,或许可以自己去找上门。   他对威武军的人大都熟悉,如果看到他们,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如果不是自己人,他在暗处,也可以逃得快。   叶君书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   叶君有诶了一声,想起一件事,忙对叶君书道:“大哥,我们今天还没去看陷阱呢!”说不定里面就有野物了!   昨天没有看到有猎物,今天肯定就有了!   叶君有懊恼极了,如果不是他不小心没注意周围,也不会和那群人撞上,不然他早就进山林了!   自前几天叶君书带他进山挖陷阱装猎物,他们第二天就收获了一只野鸡两只兔子!可谓是大丰收!   叶君有看着这些动物眼里全是肉。   最后这些野物全进了他们的肚子,他们连着吃了两天,叶君有想起那滋味就忍不住流口水。   叶君书看看外面的天色,便道:“先吃点东西,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叶君有重重点头,“大哥你放心,这次我们绝对不会遇到其他人!”   “嗯。”   叶君书心里已经有了其他想法,也不在乎他在这里的消息会不会走漏出去了。   下川村虽然偏僻,但不至于与世隔绝。   叶君书猜想,说不定有人已经来过村子里打探了。   只是他当初被救起来时,正是临近晚上,并没几个村里人知道,因为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被扔到山脚,所以在村里是没有传开的。   那些救了他又扔了他的人,自然会守口如瓶,担心招惹到麻烦。   在加上他自己没有主动出现在人前,还有意避开,除了叶君有,还没有谁知道他在这里。   叶君书已经决定带小孩离开,就无所谓消息走不走漏了。   他们熟门熟路的进了山林,寻到落陷阱的地方,叶君书一看陷阱口的异样,顿时唇角一勾,笑道,“有猎物了!”   叶君有顿时兴奋的蹦跳,无声的笑着,他们又有好吃的了!   他紧紧跟在叶君书身边,朝陷阱靠近。   叶君书拨开上面的草,往里面一看,下面有一只野鸡,色彩斑斓的,身材极其肥硕。   叶君有吸溜一下口水。   叶君书还听到大野鸡咯咯的声音,很快就将其抓在手里,用绳草绑着。   这只大公鸡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死翘翘,起码能养两天。   叶君书带着叶君有去看了其他几个陷阱,还看到一只兔子。   这座山林没有大型危险动物,可能是没有天敌的关系,小动物品种虽少,但繁衍极多。   不过这些小动物都精怪精怪的,山下村民们偶尔想抓只野味解馋,纯靠运气和老一辈多年的经验。   下川村村子并不大,也没有猎户,这就便宜了叶君书。   他根据多年的经验,在经常有动物出没的几个地方设下陷阱,即使不是天天有,隔个两天也会有收获。   今天,他们就收获了一只约莫四五公斤重的大野鸡,和一只分量也挺大的兔子。   叶君有虽然失望没有好多,但有两只也不错,很快就整个人神采飞扬的,积极的想要提着猎物。   叶君书最终拗不过他,将相对轻些的兔子给叶君有拎着。   叶君书笑眯眯道:“我们今晚就吃兔子吧。”   “好!”叶君有自是没有意见。   “这只野雉,不如我们明天拿去镇上换了钱买米粮吧。”   天天吃菜吃肉,没有米饭下口,总是觉得饿得慌。   叶君有迟疑了下,“要去镇上啊!”   “是啊,我们可老缺钱了,拿去换了就能买粮食吃了。”   其实他想,两只都拿去换也可以。   不过叶君有这段时间吃肉油水多,好不容易气色好看点,叶君书也不会舍不得一只兔子。   而且这只兔子已经死了,放久了也不好。   叶君有很少进城,只有自被赶出家门后这两年,他偷偷摸摸跟在村里人后面,去过两次镇上。   只是在他印象里,镇上的人也不友好。   当初他想到镇上打工赚钱,但没人雇佣他,而且大人对他很嫌弃,他一进店都像赶苍蝇似的被赶走。   后来他看到乞丐蹲在角落里也能赚个几文钱,他也学着拿只破碗蹲地上。   谁知人家乞丐也是有地盘的,叶君有最后也是被撵走。   在镇上寻不到活路,叶君有只好回到村里了,好歹勉强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叶君有思考再三,随后抬头对叶君书道,“我们明天天不亮就出发。”这样就不会遇到村里人了。   不然,万一和他们撞上,那些人抢他们的野鸡怎么办?   待他们早早进城,早就把野鸡卖了,别人就不知道了。   “好。”   “大哥放心,我还记得路,村里里镇上不远的,很快就到了!”   “嗯……”   “……”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叶君书和叶君有就起床洗漱了,然后提着那只野鸡摸黑往镇上走。   野鸡经过一个晚上,有些蔫蔫的,但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活鸡可比死鸡值钱多了。   待他们走到城镇门口,那扇简陋的城门还没有开。   叶君书两人就在外面等。   这时天才蒙蒙亮。   除了叶君书两人,还有其他百姓也在附近候着,看他们担着簸箕箩筐的,一定也是在赶早集。   只不过今天不是赶集日,到底人不多。   叶君书和叶君有虽然衣服残破,但都收拾的齐齐整整的。   小孩也不再是以前那副脏兮兮乱糟糟的模样,有叶君书在,即使他没什么洁癖,但他怎么看得过眼小孩那副样子?   小孩子,就是要干干净净的,才讨人喜欢。   所以叶君有的脸上脖子和手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虽然也有破洞,但没有十天半个月不洗显得脏兮兮。   有些松垮的衣服让叶君书用柔软的藤条充做腰带系上,看着精神面貌都不一样。   就是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打成结,叶君书将那头发按在水里揉搓也没能理顺。   他们没有剪刀,也没有梳子,叶君书只能先这么着。   不过他还是将那乱糟糟的头发用藤条绑了起来。   别人一看到这小孩,也不会觉得他是乞丐了。   叶君有还是有点担心看到村里人的,不过他瞅一眼,只有几个有点面善,不过是上了年纪的。   叶君有没有记住的模样,应该是他们没有欺负过他,只是漠视了他的存在而已。   村里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叶君有记得可清楚了。   这么一想,叶君有就不怕了,努力挺直腰板站在叶君书身边,还伸手揪住叶君书的一片衣角。   没多久,城门就开了。   那些百姓连忙挑着担子进城。   叶君书便牵起叶君有的手,顺着人流进去。   还好这个城镇并不大,他们进城不用交入城费。   不然他们还进不去。   叶君书停下脚步,往四处望望。   叶君有原本是想跟着那些赶早市的人后头走,见叶君书停下来,疑惑地问:“大哥,我们不跟他们一起吗?”   晚点过去,集市就没有好位置了!   叶君有一想到这个,就着急,恨不得拖着叶君书跑。   “不急。”叶君书道,“我们先去打探打探行情。”   如果他没料错,集市那边摆摊是要收费的。   叶君书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能省一文钱就省一文钱。   他要将这只野雉发挥最大的价值。   “哦。”叶君有一听,也不着急了,他乖乖的应声。   叶君书牵着叶君有在街市上走。   早摊上的包子馒头面汤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勾得人嘴馋不已。   叶君书和叶君有两人出门时没吃东西,又走了半天的路,这会儿闻到这些香气,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卖包子诶!又香又大的肉包子!”   “卖油条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   小摊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整条街市充满了热闹。   叶君书两人走了一会儿,细细观察来往人群,没多久就盯准了下手目标。   “这位阿麼请等等!”    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章   “阿麼, 打扰一下。”   “小伙子,你喊我?”老阿麼听到声音下意识回过头,左右张望了下,见刚才出声的人正一脸憨厚正直的看着自己。   “阿麼好。”叶君书上前, 憨笑道, “是这样的, 小子和弟弟运气好在山上抓了只野鸡,想去胡同里卖了,但我们是第一次来城镇,半天没找着路, 小子一看您就是刚从胡同里买菜回来,就想向您打听一下路怎么走。”   叶君书挑选的对象是有讲究的, 他喊住的那位老阿麼,衣裳干净整洁没有补丁,一看就是家里不愁吃穿的富农家庭。   这位老阿麼是城镇百姓无疑。   老阿麼面相亲和,说明家庭和睦后辈孝顺, 挎篮里还装着一大早从市集里买来的蔬菜和半斤肉,一看就是出手大方的。   他一口气买了六个大肉包子,说明家里人口多。   老阿麼先是打量了下叶君书,接着低头看到他手里的那只肥肥的野鸡,眼睛顿时一亮, “还活着的啊?!”   叶君书点头笑道:“是啊,再养个两天也没事。”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刚从胡同那边过来的。小伙子啊, 你这只野鸡真要卖啊?”   “是啊,这么大一只野鸡,我们兄弟俩也吃不了多少,浪费了,希望能换点银钱用。”   这年头,肉最是精贵,谁也不会嫌自己家的肉多。   老阿麽低头看看瘦瘦小小的弟弟,小孩十分乖巧懂事,没有吵嚷着想吃肉。   贫困一些的人家运气好抓只野物,基本都不舍得吃,拿来镇上换银子,还能买更多东西。   他们家已经小半年没吃过野味了,想想还有些嘴馋。   而且家里小孙子这段时间闹着想吃鸡肉,但那些母鸡都是留着下蛋的,杀了哪只都心疼,不过还是应了小孙子下一个过几天重阳节的时候杀只鸡,才算哄住了小孙子。   如果有这只野鸡,他家的母鸡就不用宰了。   老阿麽犹豫了下,一咬牙道:“小伙子,既然要卖的话,不如卖给我吧!”   叶君书考虑片刻,然后憨憨笑道:“如果阿麽要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小子也省了跑这一趟。”   “怎么卖?”   “阿麽您一看就是实在人,您觉得这只野鸡值多少钱,就出个价吧。”叶君书说着,将野鸡递过去给老阿麽。   老阿麽掂量了下,心里有了数,这只野鸡还真肥。   “我也不跟你整些虚的,这样吧,我给你十文钱一斤,这只野鸡算九斤整,如何?”   “行。”叶君书憨憨的笑,一副您说的都好的样子。   其实他也没吃亏,这老阿麽也真实在。   十文钱一斤虽然价格不高,但也不低了,严格算来这只野鸡九斤多重不到十斤的样子。   但是野鸡一晚没吃东西,体重有所减少,再加上那身羽毛和内里的杂物,说个九斤还是叶君书占便宜了。   两方都没有异议,很快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阿麽从衣襟里摸出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算了九十文钱出来,给了叶君书。   “数数对不对。”   叶君书拿在手里,并没有数数,而是笑道:“阿麽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钱对的上。”   “我这就回去了。”   “阿麽慢走。”   老阿麽听了心里极为熨帖,他提着野鸡,一手挎篮,脚步利索的转身离开,兴冲冲的回家去了。   待人一离开,叶君书就俯身朝叶君有扬扬手,“我们有钱了!”   叶君有往上蹦了蹦,兴奋极了,看着叶君书两眼崇拜,“大哥好厉害!”   叶君书毫不谦虚的接受小孩的赞扬。   “大哥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位阿麼会买我们的野鸡?”叶君有眼睛闪闪直发亮,好奇极了。   叶君书故作高深,“大哥想知道就知道了。”   自然又得叶君有一堆崇拜的话。   叶君书暗笑,小孩子就是好玩,很容易哄住。   叶君书当然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他挑选的对象,也只是那些有能力也有可能买的人。   如果这个不买,就找另一个就是了,总有一个会买。   再不济,他可以找酒楼去卖,只是到时价格不会太高就是了。   “咱们卖了好多好多钱!”叶君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个铜板!   待叶君有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他吃了多少只野物后,叶君有顿时僵住了。   他吃了好多个九十文钱,如果全都卖了,那他们就有好多好多银子了!   具体多少银子,叶君有算不出来,他知道的最大的数是两百文钱,还是听别人念叨的,具体多少他没有个概念。   如今看着叶君书手里的一堆铜板,叶君有突然悟了。   然后就心痛了!   好多个九十文钱啊!好多个铜板!   叶君书笑容满面,总算可以吃顿好的了。   他大手一挥,昂首阔步地牵着叶君有往包子铺走,“咱买肉包子去!”   两人很快站在包子铺面前,盯着笼子里热气腾腾的胖胖的包子看。“客人想要买什么?咱这里有猪肉馅包子,素馅包子,还有白面馒头,玉米面馒头……”   “给我来四个肉包子!分两个装。”叶君书说道。   “好嘞!客人稍等!”老板很快用油纸包好,“客人您的包子,一共八文钱。”   叶君书先接过一份递给叶君有,自己拿着另外一份,然后给了八文钱。   然后找了个馄饨摊子要了碗混沌,两人就坐在桌子上吃早膳。   两人饱吃一顿,叶君有吃得直打嗝。   他摸摸鼓起的圆润的肚子,肉包子和混沌真好吃,原来是这种滋味!   怪不得以前阿父去镇上,弟弟就闹着要吃肉包子。   不过他还吃过了馄饨!嘿嘿!   叶君有腆着肚子乖乖跟在叶君书身边,问道:“大哥,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吗?”   “晚点,我们先去逛逛,顺便买点东西。”   “哦。”   家里一贫如洗,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叶君书什么都想买,可惜这几十文钱掰开来花也不够用。   叶君书就紧着买急需的。   他觉得还是先管衣食再谈其他。   叶君书逛着期间,看到米粮店和布庄,就去挑看。   最后买了一袋米面,预的是三天的分量,他想着,三天时间,阿玙应该能找到他。   叶君书深信,阿玙一定回来找他。   剩下的钱一人买了一套最便宜的棉布成衣和小有的一双布鞋。   两人都只有身上一套衣服,还是破损的,总得要有换洗。   原本叶君书想买个针线缝缝补补一下凑合着穿,但他没这个技术活。   以前家里的衣服,是明阿姆帮忙缝补,后来路哥儿长大一点,这个针线活就是他揽过去的了。   叶君书在叶君有的带领下,在这个不大的城镇走一圈。   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脸孔。   莫非他们没在这里留有人?   也许他们已经在这里找过了,只是当时没有找到人,所以都撤了。   叶君有看叶君书似乎在寻人的样子,忙抓紧他的手,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原本穿上新衣服的喜悦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他闷闷的想,大哥是想回家了吧。   叶君有这段时间过得很快乐,只觉得时间飞逝,习惯了叶君书在身边,竟然忘了,他根本不属于这里。   他有自己原本的家,有好多个弟弟……   大哥很快就要回家了吧……   他们从早上逛到中午,叶君有的双脚都觉得很累了,但是他不敢说话,怕大哥就此丢下自己。   叶君书突然停下脚步时,叶君有便仰头问道:“大哥我们还要去哪里?”   叶君书低头看看叶君有,见他脑门全是汗,顿时愧疚道:“是大哥疏忽了,累了吧?我们这就回家吧。”   他只专注观察周围环境看人,一下没想到叶君有在陪着他干走了一上午,看他走得两腿打颤了,叶君书心生歉意。   他们已经绕着城镇走了两圈了,身上的银钱也已经花光,中午没银子吃饭,回去煮吧。   “好!”叶君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喜欢回家这个词。   “来,我背你回去。”叶君书蹲在叶君有面前,小孩走了那么久,已经累了。   叶君有看着面前宽阔的背,咽了咽口水,最终没抵过心中的渴望,趴了上去。   叶君书背着人稳稳站起来,还颠了颠,唔,十二三岁的少年,竟然还没有他家双胞胎中的任何一个重,实在太轻了,得好好养。   叶君书一边想着,一边往城外走。   叶君有双手搭着叶君书的肩膀,觉得很平稳,很有安全感。   他偷偷将脑袋靠过去,瞬间红了眼眶。   叶君有无声的吸吸鼻子,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背他,以前他看到后阿姆生的弟弟趴在阿父背上走来走去还骑脖子的时候,羡慕死了。   这就是阿父的感觉吗?真好……   叶君书来的时候有努力记住路,但到底现在是逆行,且当时天色还暗着,叶君书走了一段距离,走了两个岔路口,再次遇上个岔路时,就有些摸不准了。   叶君书便问道:“小有,我们走哪边?”   没有得到回应,叶君书疑惑的又喊了声:“小有?”   叶君书将人斜了下,扭头一看,叶君有这小孩已经睡得呼呼的。   叶君书无声笑了笑,然后扭头看着眼前的路,凭着模糊的印象选路。   应该是这条……吧?   叶君书抬脚迈上去。   而叶君书离开城镇后不久,一拨陌生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走来,随后在城门口下马。   “三公子,我们进去稍作休息?顺便再打听打听?”   这一行人正是前来寻人的李玙,他们一路已经经过好几个城镇村庄,原本他们已经找过一次,这会儿又重新寻找,怕哪里遗漏了重要信息。   李玙盯着城门看了片刻,突然心中一动,微微颔首。   李玙一行人牵着马进入城镇,找了附近一家看着生意兴隆的客栈,去解决温饱。   这个城镇不大,但是细细走一圈下来,还是需要花费些时间。   这个地方李甲来过一次,算是熟门熟路。   用过午膳之后,李甲便给李玙介绍这里的情况。   这个城镇看着不大,下面却有十几个村子,不过临近怀河分支的,也就六个村子。   上次他们找得匆忙,只找了临河的几个庄子,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所有村子都打探一遍,说不定是其他村子的人来救走的了。   思及此,李甲就更羞愧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实在愧对李家对自己的栽培。   李玙用过午膳,用指尖按揉了会儿眉间。   虽然没有骑快马,但毕竟是以马代步,李玙坐的久了,还是觉得有些疲惫。   自从有了孩子,他就很容易累。   这会儿填饱肚子,他就想睡觉了。   李甲注意到李玙的神色,会意道:“三公子,属下已经让人定好上房,不如您稍作歇息?属下先一步带人去寻。”   三公子已经怀着小主人的事在他们内部不是秘密。   这可是李家下一代的第一个孩子,李甲这些忠卫亦是十分关心。   反正他们半天时间走不完附近的村子,肯定要在镇上过夜。   李甲已经让人订好几间房了。   李玙点点头,没拒绝。   他在李甲的带领下去了不远的客栈上房歇息。   门口只留了两个人,其他人便出去散开寻人。   李甲他们手上画了好几张画,是叶君书的画像,李玙亲自画的。   李玙虽然更尚武,但是在李皇后的教导下,可是文武双全,琴棋书画不在话下。   简单的几个黑色线条就将叶君书的轮廓神韵勾勒出来,只要见过叶君书的人,看到这幅画像都能联想起来。   要不怎么说,只要一个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总能找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叶君书以前是特意避开了人,短时间内才没被人发现,如果他待得再久点,哪怕藏得再好,下川村的村民迟早会发现。   更何况叶君书出现在城镇时,还特意整个城镇绕了两圈,毕竟是城镇的生面孔,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叶君书的存在。   而且虽然人看着有些落魄,但是气质感觉就不一样,整个人看着很精神,面容俊朗。   尤其是那些哥儿,难得看到这么好看的爷们,怎能不多看几眼? 这不,李甲几人刚在街上找人问了没多久,就在一个店家的口中问道了消息。   “你找的这人啊,我见过。”   李甲问的这个店家正是米粮店的老板,而叶君书不久前才在这里买过米面,自然有印象。   李甲沉声问道:“你确定是画上这个人?什么时候见过的?在哪里?”这不是第一个说见过叶大人的人,可惜最后确认都是认错人了。   店家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一般,瞬间扬起音调,高声道:“当然不可能认错,就是这个人!眉眼就是画上的模样,约莫二十岁,大概长这么高……刚刚才见过,不可能认错!”   店家比了比比自己高几乎一个头的高度,那小伙子长得俊,还是他见过的长得最高的人,店家自然是印象深刻。   他描述了一番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李甲一听,瞬间激动了。   没错,这是叶大人!   他刚才没说出叶大人的个人信息,如果店家没见过的话,不可能描述得这么准确。   他心里极其激动,面上却不显,“他人在哪里?你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人早上才在店里买了几斤米面,或许还在城镇上,或许已经离开了吧。”   店家也没有胡说八道,实话实说。   他又不认识对方,哪知道对方住哪里。   “他大概什么时候在这里买米面的?”李甲追问道。   店家回忆了下,答道:“巳时中。”   李甲一听时间,前后没差几个时辰,说不定他们就在同一个地方。   不过他没有马上就去街上寻问,而是详细了解其他信息。   李甲给店家塞了一锭银子,“多谢店家告知,劳烦店家复述一遍我们家公子爷当时说的话,或许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这是我们家前段时间不慎落入洪水的公子爷,我们寻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点消息,麻烦店家帮我们找到人。”   店家一听不是寻仇的,自然更热心了,前段时间一场洪水导致很多家庭妻离子散的事他们也有听说,这段时间已经前后来过好几拨人来打听消息了。   再加上对方给了一锭银子,哪怕自己开着米粮店,家有薄资,但白得来的钱财谁也不嫌少。   店家努力回忆当时他们的对话,能想起来的都说出来了,有些记不清的,就按照自己的模糊记忆用自己的语言描述出来。   “我记得的就这些。”   李甲感激道:“谢谢告知,待我们找到公子爷,必有重谢!”   李甲谢过店家后,就转身迅速离开。   店家看着人走远后,才回店铺,他摸摸后脑勺,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片刻后,才突然一击掌,恍然大悟道:“刚才忘说一件事了!“   他连哎几声,可惜人此时已经走远,店家不可能丢下店铺去寻人补充说明。   这时,一个其貌不扬的陌生男子走进来,他哑着声音道:“店家,你方才说的那些……”   店家还没听对方说完,就连连问道:“你问的是你家公子爷的事?”   陌生男子顿了顿,点头。   “哎,刚好,刚刚我漏了个信息忘了说了,你们家公子爷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约莫九岁多的样子,看着像是附近村子家的小孩。”   也只有村庄比较贫穷的农户,才有那么黑瘦的孩子,一看就是长期没吃饱。   陌生男子笑了笑,感激道:“多谢店家告知。”   随后就转身迅速离开。   店家看着人离去,自觉已经仁至义尽,手里拿着那锭银子,就更踏实了,随后笑容满面的招待走来的客人——   “这位客人需要些什么……”   李甲一行人分散在街上问一圈,十个人里有两三个有印象的,说明叶君书真在这里出现过。   最后问出来,叶君书中午的时候出城了。   和他们来时,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这是这么多天下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确切的消息。   虽然还没找到人,但是这个消息让他们知道,叶大人真的没有死。而且如今距离他们这么近,相信找到人指日可待!   李甲回到客栈,留下的两个人还候在门口,他问道:“公子是否已经起来?”   两人摇头。   李甲本不欲打扰,但是这么重要的消息,如果没有及时汇报,待公子知道后一定会责怪。   于是他敲门,喊了几声:“公子?”   没多久,李玙打开门。   李甲一看到李玙,顿时就道:“公子,有消息了!”   李玙原本还有些困顿的眼神瞬间清醒。   第231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叶君书回到小屋, 将睡得香沉的小孩放木板床上,自己提着米面去厨房,开始煮中饭。   庆幸叶君书运气好,有些路段靠瞎蒙也走对了, 不然他不知道得转悠多久。   叶君书挽起手袖, 开始揉面烙饼。   没多久, 叶君有就循着香味揉着眼睛走过来。   “大哥!”   “嗯。”   叶君有站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看着叶君书,连散发着喷香的食物也没有叶君书吸引人似的。   他又喊了声:“大哥!”   “我在呢。”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叶君书抬头,脾气极好的应声:“在的呢, 咋了?”叶君书对小孩,跟对自己家那几个孩子一样, 耐性极好。   “没啥?”叶君有眯眼笑。   他才不会说他梦见大哥离开回到家人身边,他又剩一个人了。   “去那里洗个手,准备用膳了。”   刚刚买回来的两只碗叶君书已经洗干净,他已经盛好野菜汤, 只等剩下那点面团烙完,就可以吃了。   原先他们只有一只碗,还是缺了口子的,前些天他们都是共用一只碗,这会儿一有钱, 他就买了两个回来。   当然,缺了口的那只碗并没有扔掉,叶君书拿来装饼子了。   碗上的烙饼堆得高高的, 叶君书将最后一个饼烙完,叶君有已经过来了,他往叶君有嘴里塞一个早早出炉的饼子,端着去屋子那张桌子用饭。   今天这顿午膳就是饼子加野菜汤了。   因为这个时间不上不下的,他们吃了这顿,晚上可以不用吃了。   两人喝饱顿足后,叶君有就迫不及待道:“大哥,我们去看看陷阱有没有猎物吧!”   镇上卖了只野鸡换来那么多铜板,叶君有看到了赚钱的途径,他们多卖几次猎物,就能买更多东西了。   想想一只野鸡卖出去,他们买了米面,买了衣服鞋子,买了两只碗!   虽然买的都是最便宜的,虽然已经花光了,但是他们买了好多东西!   哎,想想这几天吃下肚的野味,叶君有就痛心疾首,可以卖好多铜板的!   叶君书看看天色,虽然还够时间到山林一趟,但是他们昨天才去了一趟,明天再去也可以,不急。   于是叶君书道:“明天再去吧。”   叶君有顿时失望。   叶君书身上的伤并没有彻底好全,今天走了一天的路,此时也觉得有些累了,“我先休息一会儿,你要睡吗?”   叶君有摇头,他刚才睡了一路,这会儿还很精神。   “那你在屋外练练我教你的几招,别跑出去。”万一再遇到那些不友好的村民,被欺负了就不好。   “噢。”叶君有应声,随后乖乖走出去。   叶君有在屋外熟练的做了个气势,然后挥拳踢腿的重复做着简单的动作。   练了一会儿,叶君有眼珠子转转,悄悄移到门口往里瞅瞅,见叶君书躺在木板床上,似乎已经睡过去。   于是他悄悄移步出去,隔了一段距离后,迅速跑走,往山林里冲。   大哥不去,他去!   不过叶君有还是担心叶君书突然醒来走出来看到他不在屋外的,叶君有上到半中腰,还往下望了眼。   他家小屋就在山脚下不远,虽然看不到屋子,但是能看到进出他家的那条小路。   叶君有没看到叶君书出来,还松口气。   正要迈腿往山林深处跑,余光就瞥见一群人往他家方向走去。   叶君有一口气瞬间提上来。   他猛地扭头正眼使劲瞅,的确有好多人往他家去了。   难道是村民们?但是似乎不像。   叶君有忽然想起叶君书在城镇明显寻人的样子,他忐忑不安地想,难道是大哥的家人找来了?   叶君有这时顾不得去看陷阱了,迈着腿飞快往回跑。   叶君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了很多,但是具体想了什么过后又回想不起来。   大哥要离开了吗……   他又要剩一个人了……   越靠近家里,叶君有就越胆怯。   他不敢就这么露面。   如果大哥选择离开,他就不出去了,他不想面对离别。   叶君有的泪水在眼眶里滚了滚,强忍着没落下来。   叶君有悄悄躲起来,准备偷偷看着大哥离开就好。   他才在暗处蹲下,隐隐听到静谧的环境下对方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不敢置信的揉揉眼,那些穿得怪模怪样,还蒙着脸的怪人,手里提着的,是大刀吧?   看着好锋利好吓人!   叶君有的心顿时砰砰直跳,那些应该不是大哥的家人吧?   难道是大哥的仇人?!   叶君有惊慌不已,下意识想冲出去。   但是自己这么弱小,跑出去了说不定反而让大哥分心。   叶君有咬咬牙,小心翼翼的离开。   待离了一段距离,他以最快的速度往村里跑。   他想,那些坏人蒙着脸,既然这么见不得人的话 那他把村民们引过去,他们就会跑掉吧?   他在路上随手捡了一条棍子,一手拿着石头,横冲直撞冲进村子,看到村民晒在外头的东西就打散,上脚去踢。   然后随手抓起一把碎石往大院里扔。   将在外面玩耍的小孩推倒,霎时间哭声震天。   下一刻,村子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哪个挨千刀的!敢往我院子里扔石头,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哪个龟孙子把我的篓子踢翻了,给老子滚出来!”   “……”   各种乡土脏话不要钱似的飚出来,不一会儿,气势汹汹的大人小孩从屋里出来。   有小孩连忙高声喊道:“是臭坑!”   “原来是你个小兔崽子!一天不打就身子痒是吧?你个有姆生没父养的狗杂种!”   大人们挽着袖子,一边叫骂,一边上前准备抓人。   叶君有一边啊啊叫着,一边挥舞着手中长棍。   即使叶君有力气不大,但是棍子打在身上,还是会有点痛,一时之间,混乱的人群里不停的传出“哎哟”“哎呀!”声。   叶君有小身板灵活,在人群里泥鳅似的划来划去,大人小孩齐上阵,一时没有抓住人。   估摸着仇恨值拉够了,叶君有窜出人群,迅速往村外跑。   “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站住!”   “……”   一群大人小孩,面目狰狞的追在叶君有后面。   “你们才是小兔崽子!老王八养的小王八……”   叶君有一边跑,一边回骂,将对方骂的各种脏话回敬过去,两条腿拼命往家里方向跑,但又担心他跑得快了,那些人就不追上来了。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呀!”   结果没看路,撞到一堵墙。   不过却不硬。   叶君有不由往后退几步,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晕乎乎的不知咋回事。   “小兄弟,没事吧?”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叶君有被扶了起来。   “小兄弟,我们跟你打听一下……”   叶君有看见又是陌生人,整个人又惊有怕,他抬头迅速扫一眼,又是一群陌生人!   “姓叶的!给我站住!”   “狗杂种……”   下川村人追上来,但是猛地看到一群陌生人,纷纷停下脚步,没敢跑上去。   嘴里的各种脏话也慢慢没了。   最后还是一个胆子比较大的村民,扬声问道:“你……你们是谁?来我下川村什么事?”   “撞到你们的可不是我们,不关我们的事,要怪罪就找那杂种,我们可是良民……”   村民们看到来人并不好惹,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说话了。   来人看到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追一个小孩,手里还拿着扫帚掸子,一看就是想打人,第一印象就不好了。   就算小孩犯了什么错,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孩子啊!   大人欺负小孩子,好意思吗?   而且这小孩,看着也不是调皮闯祸做坏事的。   扶起叶君有的那人,努力缓和声音,“小兄弟,别怕……”   叶君有愣愣的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人群中的那位特别显眼的人。   他顿时眼睛一亮,急急的冲上去,仰头朝对方喊道:“你是叫李玙吗?”   大哥曾经说过,他的家人,他的夫郎叫李玙,脸上有一道疤,叶君有现在就看到一个和大哥形容特别像的人!   这会儿他也没空失落纠结了,巴巴的问:“你认识叶君书吗?你是叶君书的夫郎吗?”   这一行人就是李玙及其手下,他们一路循着踪迹,最终找到下川村。   李玙看着小孩,认真回道,“认识。”   复又问:“他在哪?”   叶君有急促说道:“你们快去救大哥,有好多坏人……”   小孩刚说到此,李玙顿时眼神一凛,杀气毕现,“带路!”   一个近卫随手拎起小孩抱上马。   叶君有指着前面,“那边!”   随后一行人马缰一抽,大马嘶鸣一声,迅速往前跑。   叶君书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两只眼睛眼皮直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好事坏事一同降临啊!   叶君书没睡多久,就起了来。   “小有。”   叶君书喊了声,没听见回应,他走出门一看,屋外空无一人。   叶君书很快就想到,估计人偷偷溜上山去了。   “臭小子!”   叶君书笑骂一声。   不过山上没什么危险,叶君书就由着他去了。   叶君书往厨房走去,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想喝口水。   才刚喝上几口,叶君书就听到了动静。   一开始他也以为是下川村人,但一想不对。   如果是下川村人,脚步不会这么轻。   叶君书眼皮一跳,即使觉察到不妥,但是此时想避开都不可能了。而且附近除了这间残破的屋子,其他地方短距离内并不能藏人。   几息之间,来人就露出庐山真面目。   光天化日之下,十个人穿着黑色紧身衣,头上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来者不善!   叶君书站在屋前,一人对峙多人,丝毫不露怯。   “叶大人,您让我们一番好找。”   阴阳怪气的音调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君书露出个笑容,“好说,你们不也找来了?”   墨黑的发丝被轻轻拂起,起风了。   叶君书的目光移向一旁沉默的黑衣人,打量了下,肯定道:“你就是那天落水的‘老百姓’。”   被问的人沉默不语。   叶君书轻笑一声,“你们家主子,大皇子还好吗?”估摸着挺好的吧,这人没事,大皇子怎么可能有事?   “我们可不是什么大皇子的人,叶君书,你行事张狂,树敌众多……”   叶君书一听,深觉冤枉,他哪里张狂了?明明很低调嘛!   就算是想故意和大皇子撇清关系,也不能这么往他身上泼脏水啊!   黑衣人冷哼一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给我……”   “等等!”   叶君书赶紧喊停。   黑衣人刚摆了个架势,就愣在那里。   叶君书高声道:“以多欺少,未免太不符合江湖道义了。”   黑衣人嗤笑,“跟你讲江湖道义?”   叶君书振振有词,“当然!你们这么多个人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若是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叶君书拉长音调,眼神就露出点鄙视意味。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就是死,我们也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然后果真一个个上了。   第一个黑衣人走出来时,叶君书往后退几步,随后抽出条棍子。   两人迅速打了起来。   虽然一人刀一人棍子武器不对等,但是叶君书并不是纯粹的文官,一时之间竟没落下风。   叶君书可是李小叔李宏英亲自教导出来的。   他虽然不爱动手跟人打架,但不代表他战斗力不强。   何况和李玙成婚后,偶尔兴致上来了,两人还就着夜色切磋一下,来个纯纯的睡前运动。   叶君书被李玙指导过几次,战斗力是突飞猛进,认真打起架来,不比武人差。   第一场就是以叶君书胜利为结束,还夺得了战利品——对方的武器。   他还没喘口气,就又上来一人。   叶君书旋身避开对方的大刀,随后迎上。   不过叶君书到底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比不过别人丰富,且他的身体还未彻底恢复元气。   第三场的时候,叶君书就稍显劣势了。   黑衣人见久攻不下,还没伤到对方分毫,就不想浪费时间了,他手一挥,“都给我上!”   叶君书暗骂一声,出尔反尔,果真小人!   不过对方也没得意多久,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打破这一场肃杀。   在最前方的人,微微伏着身子,长长的墨发在脑后飞扬,衣摆亦随风扬起,宛如天神降临一般。   灵活的鞭子缠上手持大刀,差点就刺上叶君书的黑衣人脖子,向后一扯,整个人就往后飞了几米远。   下一刻,连马带人就立在叶君书面前。   马蹄在地上来回走几步,随后停了下来。   后方的人也随即赶到,和黑衣人对峙在一起。   马匹还未彻底停下来,李甲等人就跳下马,提着武器和对方厮杀在一起。   叶君书已经顾不得其他,他眼里只剩下立在自己面前的人。   阿玙…… 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阿玙!”   叶君书一眨不眨的看着李玙, 生怕这是错觉。   “子舟。”   李玙一下马,叶君书就上前紧紧抱住他,“阿玙!”   叶君书的心顿时安稳了。   叶君书的笑容抑制不住,看着李玙的眼神盛满情意。   他就知道, 他的阿玙会在关键时刻骑着大马前来救他!   这边夫夫两温情脉脉的抱在一起, 那边背景是厮杀成一片。   李甲冷声道, “留下活口!”   他们人多,黑衣人没多久就落败。但是黑衣人一旦落败,他们就顿时自杀,不给自己留给别人的机会。   他们失去了最佳机会, 此时再想将叶君书击杀已经不可能。   仅剩的三人再不留恋,眼神一对, 果断道:“走!”   三人迅速撤退。   李家这边六个人迅速追上去,见对方一下子就失去了踪迹,没敢追太远,担心有埋伏, 很快就跑回来,散在附近。   到底有外人在,叶君书也不好和李玙太出格,激动过后,便放开李玙, 不过目光却是黏在李玙身上,怎么够看不够。   李玙看到叶君书身上的血迹,紧张地问道:“你受伤了?”   叶君书浑不在意道:“没事, 小伤,这都是别人的血。”   李玙他们赶得及时,叶君书只是受点皮肉伤,不过如果再晚点,估计就不一定了。   李甲他们翻找了一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最终一无所获。   李甲走上前复命道:“公子,没有任何发现。”   李玙对此并不意外,淡淡点头。   李玙放松下来,小腹就隐隐有些异样感,他刚刚骑马颠得太厉害了,乍一放松下来,那个小家伙就忍不住抗议了。   幸好路程并不远,李玙站了一会儿,异样感就没了。   他将自身带来的药丸给叶君书吃了颗,关心道:“去上点药吧。”   叶君书便牵着李玙进了小屋。   李玙站在叶君书面前,抬手就开始将他衣服小心的解下来。   叶君书倒没拒绝,就这么笑看着李玙。   叶君书身上还是新增了几道刀伤,不过都是皮肉伤,并不严重。   最严重的反而是那日落水时受的伤。   李玙轻抚了下他的左肩,“痛吗??”   叶君书朝李玙撒娇:“好疼的啊……”   他需要爱的亲亲抱抱。   李玙仔细看了看。   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毕竟伤得有些深,且还用开水洗了遍,又没有伤药涂抹,好得并不快。   李玙眼里闪过一抹心疼。   “我去叫大夫。”   “别。”   叶君书连忙阻止道:“这里又没有好的大夫,而且你看我这些伤,对于你们曾经受过的伤来说,不是皮肉伤吗?抹点膏药就好了,不用劳师动众。”   何况他们在这边也没有信得过的大夫,叶君书是真觉得这没什么。   他们自己带的伤药就很有效果,叶君书觉得敷一下药就好。   李玙又给他抹上厚厚一层。   他们自己皮糙肉厚的,李玙不在意,但是伤在叶君书身上,比伤在自己身上还痛。   叶君书低头看着李玙,目光温柔。   李玙看着满身新伤旧伤极为心疼,对大皇子一派更是痛恨,他的人,可不能这么被白白欺负了。   叶君书握着李玙的手,“我没事。”   李玙道:“你没事就好。”   叶君书听出李玙潜台词,露出个笑容,再次应声,“嗯,我没事。”   李玙低低应声,待将叶君书身上所有能看见的伤口涂抹上药,然后帮他穿上衣服。   “我们回去吧。”   “嗯,好。”叶君书自然无异议,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往外走。   “等下我……”   叶君书话还没说完,这时,一个近卫带着叶君有走道门口。   叶君书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小有已经进山了,正准备先去找人带回来再一起离开呢。   叶君有担心的看着叶君书,眼里盛满泪水,“大哥,你还好吗?”   衣服上好多血啊!大哥受伤很重吗?   叶君书笑道:“我没事。”   “是这位小兄弟给我们报的信。”李玙看向小孩,如果不是小孩带路,他们也不会那么及时的赶到。   叶君书揉揉叶君有的头,“你又救了我一次。”   然后朝李玙介绍:“这是我的小救命恩人,上次也是他救了我。”   李玙真诚道:“谢谢。”   叶君有面色瞬间涨红,“不……不客气。”   “小有,你愿意跟我们离开吗?”叶君书本想直接带他走,但是考虑到小有的意愿,认为还是应该询问一下。   叶君有猛地抬起头瞪大双眼。   大哥问他愿不愿意跟他离开!   大哥不会抛下他自己离开吗?   “我……我……”叶君有很想应下,但是又担心自己跟着叶君书,会拖累他,给他带来麻烦。   这些人一看就是气势不凡,和他很遥远。   大哥见到家人后,脸上笑容就没断过,比和他留在这里时高兴多了。   叶君书半蹲在叶君有面前,和他平视,“小有,跟我离开好不好?”   “可是……可是……”   “我还欠你八十个铜板呢?你不跟我走,我可还不了你了。”叶君书玩笑道。   叶君有红了眼眶,叶君书这段时间对他这么好,给他捕鱼打猎,还买衣服做好吃的,那八十个铜板早就还清了。   叶君书见小孩迟疑,便可怜兮兮道, “小有难道要抛弃我不要我了吗?”   叶君有一听,顿时急了,“不是不是,我没有……”   叶君有偷偷看向李玙。   叶君书明白他的想法,这是担心他的家人不接纳自己呢!   于是看向李玙,“阿玙,我们带他回去吧。”   “嗯。”李玙点头,他没异议,如果不是这个小孩,子舟可能过得更不好。   而且小孩看着无依无靠的,他们不带回去的话,留小孩一个人在这也过意不去。   “听见了吧?”叶君书笑看叶君有。   他的阿玙,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叶君有顿时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叶君书顿时拉着叶君有的手,“那你是愿意和我走了?”   叶君有点点头。   “看看有什么需要带走的,我们马上就离开了。”   说服了小孩,叶君书的心情更好。   小孩在这里无依无靠的,该最亲近的乡亲们恶意以待。   叶君书和小孩相处这段时间,也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自然不舍得让他继续过那样的日子。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吧。”   叶君书让人一起收拾了这里面能带走的东西,一行人迅速离开。   不过现在已经是傍晚,距离怀川郡城差不多一天的距离,他们先在李玙之前落脚的客栈宿一夜,明天再赶路回去。   叶君书让李甲带着叶君有,没多久他和李玙就回房休息。   既然已经和李玙他们会合,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大皇子使计一次不成,如今有阿玙在,他肯定不会再动手。   只剩下叶君书和李玙两个人,李玙还没开口说话,叶君书就整个人扑上去,紧紧抱住李玙。   “阿玙,我好想你啊!”   叶君书不是不害怕,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遭遇危险的时候,即使表现得再冷静,他还是怕死的。   就是因为不想死,他才能临危不惧,最终逃离困境。   事后他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但凡他一个应对不及时,或是对方布下的是天罗地网,那他真是在劫难逃了。   也幸亏敌人没有太看得起他,觉得一个人就能解决他。   也幸亏自己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不然他也不能熬到李玙赶来。   叶君书这辈子多么幸福,有几个懂事乖巧的孩子,有相伴的爱人。   他不想失去。   叶君书凑过去在李玙修长纤细的脖子上磨蹭流连。   “子舟……”   李玙话才刚出口,叶君书就堵住了他,热情朝他燃烧。   若不是这里比较保守,叶君书刚见到李玙的那刻,就想抱着李玙亲一亲,以述诸思念了。   没一会儿两人就气息不稳的跌跌撞撞躺在床上。   当叶君书的手探进去,好不容易恢复理智的李玙忙阻止道:“不……不行!”   “嗯?”   叶君书发出个鼻音。   他和阿玙这么久没见,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他,想将他揉进怀里。   “阿玙,我好想你……”叶君书低声道,“没关系,我这点伤不重……”所以还很精神。   李玙拒绝叶君书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他双手捧着叶君书的脸,不让他在自己身上点火,“我怀了。”   怀了?怀了啥?   叶君书的手还在上下游移,即使最后不真枪实干,他也想和李玙耳鬓相磨一番,缓解思念。   李玙又道:“我怀孩子了。”   待反应过来李玙说的意思后,叶君书浑身一僵,直愣愣的看着李玙。   李玙神情严肃的回看叶君书。   孩……孩子?!   叶君书好半晌才转过弯来,然后傻眼了。   叶君书此时脑子里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了,傻乎乎的看着李玙。   “有了?”   “嗯。”   “真、真有了?!”   “嗯。”   “我们有孩子了??”   “嗯。”   叶君书也不知自己问了多少次,但每次李玙都不厌其烦的应声,“嗯。”   叶君书盯着李玙的肚子,一脸膜拜。   他觉得好神奇!   来到这么世界这么久,他也知道哥儿都能生孩子,也看过好多怀孕着的哥儿,他当时的感觉是从别扭到习以为常,就没多大感触。   但是现在,阿玙告诉他,他的肚子里正在孕育他们的孩子!   以前阿玙的行为也表示过想要孩子,叶君书也是没多大感觉。   但是此刻,叶君书一脸惊叹的盯着李玙的肚子,小心翼翼的碰了又碰,只是稍微碰到一点,就迅速移开,生怕压到胎儿。   叶君书对于他们有没有孩子,都是抱着有了就欢喜,没有也没关系的想法,但是此刻面对孩子降临的事实,全身只剩满腔的激动。   “阿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孩子乖不?恶心想吐不?你想吃啥?想吃酸的还是辣的……”叶君书絮絮念个不停,围着李玙团团转。   然后又问:“几个月了?”   李玙没有不耐烦,一一回应:“孩子很乖,没有不舒服,也没特别想吃的,就是胃口变大了点儿,已经快四个月了……”   “能吃就好,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叶君书乐呵呵极了。   他掐指一算,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他们回乡前一两天有得,在老家时月子浅没看出来。   他当时的怀疑是对的。   这孩子不得了了,还没成型就开始宣告存在感了,生怕自家父姆饿了他亏待他似的。   咦?那阿玙不岂是怀着孩子一路从上京奔波到这里?   叶君书紧张极了,“阿玙,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前三月正是需要好好注意的时候,你该好好待在上京养胎才对,路上可有不适?”   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叶君书当然知道怀孕初期前三月是不太稳定的,阿玙前三个月,似乎都是一路劳累奔波,肯定对身体对孩子有影响。   但是他何尝不知道,阿玙是为了他才不辞辛苦的跑来。   阿玙不爱将情情爱爱挂在嘴上,当初愿意和他结契,除了本身有一点点好感,更多是   的是因为他适合。   阿玙喜欢孩子,但是在他心里,他比孩子还重要。   若再想阿玙不爱他,那他真是太没良心了。   叶君书想,阿玙是爱他的,他也爱阿玙。   叶君书想,他心爱的人,正孕育他们的孩子。   李玙眉宇间满是惬意,他道:“我没感觉到不舒服,孩子很乖巧。”   即使是赶路,但是马车上放的软垫被褥多,没感觉到很大的震动,只是缩在方寸天地里,浑身不舒坦。   但这段时间已经休息过来了。   叶君书脸上的笑容就没消过,他道,“阿玙,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   他恨不得出去跑三圈,高歌一曲,再告诉每一个人,他的阿玙有了!   待叶君书的兴奋劲儿消退一些后,李玙就开始询问叶君书事情真相是如何的。   叶君书便将自己被大皇子设计,被拽   拉下洪水里,然后自己也把大皇子拽了下去说了遍。   末了叶君书歉意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该小心一些的。”   如果自己再谨慎些,自己或许就不会出事。   阿玙也不会为了自己劳累奔波。   李玙安慰道,“若他人有害人之心,千防万防亦是难以防范,你没事就好。”   李玙对于叶君书以下犯上将大皇子拽下去,吃了个闷亏,予以赞同。   你不仁,就不能怪他人不义。   而且听其凶险,如果不是将大皇子拉下水,叶君书可能很难躲过去。   “可惜我们没什么证据。”   上次的落水事件,他们找不到阴谋的痕迹。   而这次的追杀,那些人全死掉了,剩下的那几个已经逃走,叶君书估摸着这些人应该是大皇子的死士,但他们也找不到证明身份的证据,   这样一来,他们想找到人基本无可能。最终他身上这些伤,叶君书只能以遇到流寇才伤到的理由解释。   更何况这一场阴谋里已经披上舍己为人的皮,无论是他还是大皇子,都不会大咧咧的说话来。   谋害朝廷大臣是重罪,大皇子总不会说自己想害人吧。   叶君书也不会满世界嚷嚷,说大皇子想害他。   被反咬一口,他们就处于劣势了。   叶君书他们只能吃下这个暗亏,不过大皇子也好过不了。   即使他及时被救上岸,但在洪水里滚一圈,是个人都不会好受。   而且听说大皇子被救回来后,躺了好几天。   如果连朝廷都知道自己和大皇子舍己为人,叶君书就当这是他受了这场罪的补偿了。   随后叶君书说起他的那个小救命恩人,将他的身世说了下,还将自己给他取了叫叶君有的名字提了提。   李玙对这小孩也印象深刻,“小有这孩子挺聪明,我们在村口撞见的他,当时有一群村民追在他身后。   这孩子估计是想引他们去救你吧。”   孩子的本意是好的,只是行事到底有些不妥,那些村民再是可恶,也不该将他们引去杀人不眨眼的人面前。   他们可不会怜悯那些人都只是无辜的村民,该下手还是会下手。   不过小孩想到这个办法,不代表他心地不好,只是见识不够,经验不多。   最重要的是缺人教导。   如果有人好好教他的话,小孩前途不差。   叶君书听了李玙的描述,又是气急,又是心疼,“这孩子!”   不过小孩那是想要救他,才这么做的……   叶君书对李玙询问道:“阿玙,我们带他回去好不好?”   叶君书是真对这小孩有感情,看到他就想起家里几个孩子,而且这段时间陪在他身边,就好像家人一样。   所以叶君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收养小孩。   这里面涉及一些东西,但叶君书相信,他们教导出来的孩子都是好的。   李玙是一家之主之一,家里要多个孩子,自然要征求李玙的意见。   李玙明白叶君书的用意,他毫不犹豫点头道:“好。”   叶君书的笑容更深。   “大皇子现在如何了?”   “他已经回京了。”   叶君书心里松口气,这样的话,他们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叶君书还想着怕自己在大皇子的人面前不小心露出破绽,露出阿玙如今身子不便的消息。   叶君书和李玙两人就躺在床上低声说着话。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叶君书还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两人自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叶君书说着说着,李玙便睡了过去,叶君书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大手轻轻摸上对方的肚子,还别说,他真摸到了点弧度。   叶君书无声笑了笑,然后满足的闭眼睡过去。 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 一行人都精神十足的出发,除了惶惶然觉得不真实的叶君有,一个晚上不敢闭眼,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叶君有起来时, 自然是眼皮子上下碰着直打架。当然, 小孩皮肤黑, 有没有黑眼圈也看不出来。   叶君书注意到了,不过他没说什么,小孩总得自己学会调节,慢慢适应不同以往的生活。   叶君有看到一直以来, 他们都没有丢下自己。   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落回一点点, 然后一路异常乖巧安静。   叶君有坐在叶君书前面,大黑马没有跑起来,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蹬蹬走着,他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 没多久就晃着眯眼睡了过去。   考虑到李玙身体特殊,他们走得不快,不过还是在傍晚前,到达怀川郡。   李玙已经提前派人前去报信,他们踏进郡城时, 能来的官员都来了。   “叶大人!你果然没事!”   “真是太好了!”   “恭喜叶大人平安归来!”   “我就说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   “……”   一群官员纷纷围着叶君书,笑容满面的说话。   叶君书拱手道:“多谢各位大人的关心。”   “诸位大人为了我的事辛苦了!”   “应该的, 应该的……”   席矛常笑呵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心里着实松口气,若是叶大人真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那真是没脸面对李家人了。   叶君书被团团围绕,游刃有余的应付一干官员的热情问候。   李玙见这些官员围着叶君书,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不由眉头微皱。   于是他淡淡说道:“子舟累了,需要休息。”   声音不大,却让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   康郡尉顿时有眼色道:“是极,叶大人一番受难,该好好歇息。”   其他官员亦附和,随后就纷纷离开。   “叶大人好好休息。”   叶君书回以歉意一笑,“各位大人慢走。”   待官员们散开后,叶君书一行人才回到小院子。   “小有醒来了吗?”   “回大人,小少爷尚未醒。”   叶君书点点头,小孩昨晚没休息好,路上又是半梦半醒的,也没睡好,他们到达衙门后,见小孩还没醒,就直接让护卫先一步抱进来放房间睡了。   “公子,大人,大夫来了。”一个年轻的侍从走进来恭声道,身后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提着药箱的大夫。   李玙到底不大放心,让人去请大夫看看叶君书的伤口。   叶君书倒没拒绝,反而问:“阿玙你要不要也看看?”   李玙摇头,“待回京吧。”   叶君书应了声,随后让大夫探探脉看看伤口。   叶君书一边接受检查,一边对李玙道:“我们明天回去吧。”   反正他们在怀川的任务已经完成,早点回京也好。   李玙摇头:“我们后天回。”   明天回去太匆忙了,晚一天比较好。而且他那些分散出去的人,也需要时间回拢。   这点小事上,叶君书是听李玙的话的,他说后天回就后天回。   “这位大人底子有些虚,需要补足元气。而且五脏六腑有些内伤,不过内伤和外伤一样在迅速恢复,你们应该是有好药,我这边就不开药了……”   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开了副补元气的方子。   李玙听了,才放下心,和他预估的差不多,“劳烦大夫了。”   不一会儿,卜大勇卜将军大笑着走进来,“哈哈哈……子舟果真祸害遗千年,老子就说,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呢!可算是回来了!”   叶君书抽抽嘴角。   果真是耿直,瞧这话说的。   不过大部分武将都是差不多这样的性子,没什么好计较的,叶君书笑道:“承蒙卜叔惦念。”   卜大勇亦是出去寻叶君书了,他走得比较远,得到叶君书安全回来的消息比较晚,这会儿才回来。   卜大勇进来时,大夫正提着药箱离开。   他不由问道:“你受伤啦?”   叶君书微微笑道:“不幸遇到流寇,受了点伤,不过并无大碍。”   卜大勇听闻,顿时一拍桌子,横眉冷竖,“这些流寇真是胆大包天!待我回去,一定禀明陛下下令清理流寇!”   卜大勇愤怒极了。   他也不深究到底是不是流寇,叶大人和三公子总不会坑他,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不知道骂的是谁,卜大勇气得直喘气,“这贼忒猖狂,意图谋害朝廷命宫,一定不能轻易放过!”   “卜叔莫气,为了那些寇民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那些流寇也没讨得了好,阿玙已经帮我教训他们了。”   李玙坐在一旁喝温水。   卜大勇一听已经有李玙出手,摸摸头,就没提这事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哈哈……”卜大勇乐哈哈笑道。   叶君书没回应,笑得意味深长。   可不就是有后福吗?   他要有和阿玙的爱情结晶了!   还顺带多了个弟弟家人。   叶君书想象一下,十年后他家小孩全长大了,都结契了有后代了,他们叶家就子孙繁荣昌盛了。   到时候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还有更多孩子,哪怕一人生一两个,下一代也更热闹了。   嗯,他得好好教导。   将来他孩子就是下一代的老大,得有个兄长的榜样。   叶君书畅想未来。   卜大勇突然想到个事儿,便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   “我们一起吧。”   怀川的洪水已退,也没卜大勇什么事了。   前几天大皇子离开,卜大勇是跑去找人了装傻装不知道才没跟大皇子一同回去。   他的来此的任务和叶君书一样,都只是负责运送物资,多留几天也是应钦差席矛常的请求帮个忙。   如今怀河洪水已退,堤坝修缮完成,卜大勇也不该再继续逗留。   叶君书等人自然没有意见,当即应下。   回去的人越多,就越好了。   何况卜大勇和威武军都是自己人。   叶君书估摸着再过不久,阿玙的肚子就遮不住了。   这会儿穿宽松点的衣服,也可能是阿玙性子比较冷淡不好说话,轻易不让人近身,不然早就有消息走漏了。   “席大人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没那么快,他需要留下来暂代郡守之职,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做。”   “嗯……”   “……”   叶君有醒来时,看到的是陌生的景物,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人。   叶君有顿时一阵心慌,手忙脚乱的跑下床。   外面可能有人听到了动静,就走了进来,“小少爷您醒了?”   “你、你们是谁?”叶君有看到来人都是不认识的,更是心慌,面上还努力保持冷静。   小侍们对视一眼,随后笑道:“小少爷,我们是奉大人之令前来伺候您的。”   一个小侍走上前,叶君有正要避开,就听对方道:“待洗漱好了,就可以去见大人了。”   于是叶君有硬生生没避开,被小侍抓着,然后就开始全身梳洗。   他浑身上下洗的干干净净,还擦了香香,穿上了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新衣服。   乱糟糟的头发因为多年没有梳洗,早已打结成团,实在梳不通,便全剪了,只能在头顶扎个小揪揪。   叶君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身体这么干净这么舒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轻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穿那么好看的新衣服,不过在他心里,大哥买给他的第一套新衣服才是他最喜欢的!   他不时扯扯衣服,摸摸头上的小揪揪。   叶君有十分不习惯。   他弱弱地问:“我想见大哥可以吗?”   小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叶君有说的是谁,“可以的,小少爷稍等片刻,我这就送您过去。”   于是叶君有跟在小侍身边往外走。   叶君书是将叶君有放在同一个院子里,所以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很快小侍就将他带到叶君书的屋子。   叶君有看到一屋子的人,站在门口迟疑的不敢进去。   还是叶君书看到了人,他笑眯眯的招手。   “小有,过来。”   叶君有磨蹭了下,垂着头走进去。   “大哥。”   叶君书仔细打量一番,嗯,收拾齐整后,看着挺精神的。   叶君有偷着瞥了眼李玙,捏着衣角,嗫嚅地喊了一声,声音低至几不可闻。   李玙努力柔和表情,他伸手摸摸叶君有的头,“乖。”   和家里几个孩子相处久了,李玙也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处了。   叶君有觉得这位哥么好威严,但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善意,叶君有悄悄抬起头,朝李玙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这小孩是……”   叶君书朝卜大勇介绍道:“这是叶君有,我的……”   叶君书话还没说完,卜大勇就一脸惊奇的嚎大嗓门道:“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叶君书:“……嗯。”没错,这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没毛病。   卜大勇顿时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往袖子里一摸,“叔叔也没啥好东西,就送你点零花当见面礼,别嫌弃哈!”   卜大勇努力挤出和善的笑脸,看着小孩满眼慈爱。   当然放在一个高头大马的糙汉子身上,显得有些怪异罢了。   卜大勇对小孩子可十分喜欢。   他家虽然有两个小子,但是两个都没生个他的孙孙出来,卜大勇每次看到叶君书家那些养得白白胖胖的孩子就十分眼馋。   这个黑瘦黑瘦得跟个难民似的,不过可以理解,小孩小小年纪流落在外,日子能过得好吗?   “使劲儿花,买多点好吃的,花完了再找叔叔要啊!”   叶君有被硬塞了个银裸子,他还没见过呢!   不过一听可以用来买东西,一定是比铜板更值钱的,他拳头攥得紧紧地,不敢收,还求救似的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朝叶君有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收下。   “快谢谢卜叔叔。”   叶君有这才收下,乖巧的说了声:“谢谢卜叔叔。”   “诶,不客气,真乖!”   卜大勇越看越喜欢,别人家的孩子真好。   于是他忍不住道:“子舟啊,你看你家这么多个孩子,不如这个就给我养吧?”   叶君有一听,顿时吓得抱住叶君书的腰身,生怕叶君书真将他送人。   叶君书拍拍他的头,拒绝道:“这可不行。”   “你这么多孩子……”   “再多也是我的家人,但凡少了任何一个,这个家也就不完整了。”   叶君书都说到这个份上,卜大勇自然不好再强求。   他默默后脑勺,遗憾道:“行吧。”   然后继续兴致勃勃的逗叶君有,把小孩逗得快要哭了。   李玙冷眼看过去,“卜叔,你该离开了。”   卜大勇讪笑一声:“我回去整顿队伍,这就走了。”   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   “小有,我们过两天就准备回上京了。你在这里有没有亲近的人想要道别?”   小有跟着他们回去,这几年内小有长大前,估计没什么机会来怀川。   叶君有摇摇头。   他唯一称得上熟悉的就是下川村,但是那里的人都对他很不好,连蹒跚学步都小孩都会欺负他。   还有那些所谓的亲人,自从被赶出家门后,他就是再也不认的了。   叶君有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还担心大哥还有哥么会觉得他薄凉,但看他们没露出什么异样,心里悄悄松口气。   叶君书想到那群村民,“没有就算了。”那样的人,还是不联系的好。   他觉得自己问得多此一举。   叶君有犹豫了下,“大哥,你们真的要带我离开?”   他一直没敢问,但是到现在已经有了点概念,那么多厉害的手下喊大哥大人,还住那么大的房子,大哥一定是位大官!   具体多大他不知道,但就是很大很大的官,比县老爷还更大!   叶君有一直在犹豫,他长这么大,只有大哥对他最好,会和他一起捕鱼,一起挖陷阱,会给他弄来好多好吃的肉,那段时间是他过得最幸福的日子了!   在大哥被家里人找到,要离开的时候,叶君有只感觉天都要塌了,他惶惶不安,像只被抛弃的幼兽。   在听到大哥说要带他离开时,叶君有是十分兴奋的,他可以和大哥在一起了,大哥没有不要他!   但是此时,他也有些茫然,对未来的迷茫。   上京,那可是大夏的首都,他做梦都想象不出的地方,很快他就要在那里生活,他能习惯吗……   叶君有是自卑的,他偏僻小山村出生,还是个没人喜欢的孩子,大字不识一个。   而且大哥有那么多个弟弟,万一弟弟们不喜欢他怎么办?   叶君书看出叶君有不安表情下的惶恐,便抱起他颠了颠,柔声道:“当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难道小有不喜欢大哥了?不想和大哥一起生活了?”   “没有没有!”叶君有连忙摇头,“我是想和大哥一起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叶君有低着头不说话,他总不能说担心大哥的弟弟不喜欢他吧?那是大哥的亲弟弟,而他只是个假弟弟……   李玙缓声道:“不用怕,没人能欺负你。”   家里的孩子这么乖巧可爱,一定会接受小有的。   何况他还是叶君书的小救命恩人。   单单看在这份上,几个孩子都会对小有友好,更别说小有是个可爱的孩子。   “是啊。”叶君书笑道,“有大哥和哥么在呢。”   叶君有乖顺的嗯了一声。   虽然还有些不踏实,但是大哥和哥么对他这么友好,他舍不得离开。 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叶君书接下来的一天就清净多了。   如果只有叶君书一人, 秉着不得罪人的原则,肯定不好拒绝其他官员的探望。   但是有李玙在就不一样了。   能让李玙给面子的,整个怀川郡还没有谁。   有李玙在前面挡着,叶君书就什么都不用想, 就在小院子里过养老养娃的日子。   当然对外的说法是叶君书需要休养。   叶君有倒是因为好奇出了次院子, 但是一眼望去, 全是穿着各种官服的官员。   一下子见到那么多以前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官,叶君有两眼发晕,小腿肚直发抖。   不过怕丢了大哥的脸,愣是强撑着。   当然, 他们同住在一个地方,叶君书带回了个小孩的事, 没多久就全知道了,而经过卜大勇的宣传,一个晚上之后,大家也知道了这个孩子是叶君书失散多年的弟弟。   甭管是不是真的, 只要叶家和李家认,那就必须是真的。   他们进不去小院子探望联络感情,一腔热情就发挥在叶君有身上了,各种见面礼送送送。   后来还是卜大勇送小孩回来,附带一大堆见面礼。   然后叶君有再也不敢出去了。   到了离开那天, 其他暂时不能回京和本地的官员都前来相送。   因着有小孩有伤员,李玙的那辆豪华版明面上有了用场。   叶君书已经提前写信给孩子们,让他们提前有个多一个哥哥弟弟的准备。   收养这个孩子的缘由也已经说了, 然后还表示很开明的征求孩子们的意见,让他们商量要不要接受。   当然,信上叶君书自然要表明,孩子们也是家里的一员,有权决定。   尽管叶君书一副将决定权交给孩子们的样子,但是叶君书有百分百把握,孩子们一定会接受叶君有的存在的。   一路上风平浪静。   经过十来天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再次回到上京。   当一辆马车几匹马停留在叶府门口,候在门口随时等待主人归来的门房就迅速跑去禀告公子少爷。其他家仆则出来恭迎帮忙提包袱。   叶君书和李玙还有捂了十几天还是那么黑的叶君有走下马车。   这段时间叶君有好不容易养了丁点儿肉,一双大眼睛也不显得突兀了,看着顺眼许多。   叶君书对叶君有笑道:“我们到家了。”   叶君有仰头看着气势恢宏的门第,一脸惊叹,大哥的家好漂亮好大啊!   哦,这以后也是他的家了。   叶君有晕乎乎的一脸飘忽,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恭迎大爷回家!恭迎大夫人回家,恭迎三少爷回家!”   家仆们行大礼,满脸喜气。   主人在家和不在家,对于家仆来说,是不一样的。   主子在家,他们做事更有动力了!   叶君有被唬了一跳,不过还是强忍着没藏起来,努力挺直腰板。   李玙看了暗暗点头。   孺子可教也。   叶君书他们刚进门没多久,路哥儿就带着勤哥儿和径哥儿匆匆走来。   路哥儿估摸着叶君书回来的时间,这几天一直在家等着消息,只等第一时间就来迎接大哥哥么的归来!   叶君为本也想留在家等人的,但是他要念书,被路哥儿强势镇压住了,只能委委屈屈的每天去上学堂。   径哥儿一看到叶君书等人,就炮弹似的冲过来,直接越过叶君书跑到李玙面前紧急刹车,然后抱住李玙的大腿,糯糯的道:“哥么,径哥儿好想你啊!”   接着伸手小心地摸摸李玙已经隆起的肚子,“也想侄子啦!”   李玙柔和了面容,“哥么也想你们了。”   叶君书:“……”   扎心了,有了哥么就看不到他这个急需抱抱的大哥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分,起初双胞胎明明怕李玙怕得一惊一乍的,如今比粘他这个大哥还更甚。   叶君书估摸着,孩子们是把李玙当成阿姆了。   这么一想,叶君书就大度的不予计较了。   勤哥儿是站在叶君书面前抱着他的腰身,仰着小脑袋,露出萌萌的笑脸,“大哥你回来啦!”   看着勤哥儿可爱的包子脸,叶君书瞬间被安慰到,声音柔得跟灌了蜜似的,“嗯,大哥回来了。”   路哥儿看着家里的两根主心骨,眼眶微红,不过还是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大哥,哥么,你们回来就好。”   路哥儿仔细看看叶君书,再三确认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的石头才松了些。   叶君书亦是仔细瞅着路哥儿,总觉得路哥儿瘦了。   他心疼道:“辛苦你了。”   他和阿玙不在家,小山也远在边塞。   家里路哥儿最大,得管着家里家外和底下几个孩子,再加上他自己在外面出事的事,肯定在上京传开了,路哥儿一定承受不小的压力。   原本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小了。   叶君书想着,一定要好好养肥了。   路哥儿的笑容更灿烂了,“不辛苦,弟弟们很乖,家里没什么事。”   “大哥你没事就好。”   因为孩子们知道了自己出事,叶君书连着写了好几封信回来,让他们安心。   当然是瞒着他们自己身上受了伤的事。   径哥儿也想到大哥受伤了,瞬间腻歪过来,抱住叶君书的另一边腰身,“大哥,你身上还痛么?”   “大哥没事呢!”   为了证明自己身强体健,叶君书还笑着一把将径哥儿抱起来,往上抛,然后稳稳接住。   径哥儿顿时兴奋得尖叫出声。   路哥儿忍不住在道:“大哥,你放径哥儿下来,别伤着胳膊了。”   勤哥儿在一旁拍手笑。   叶君有看着大哥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满是羡慕。   笑闹过后,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一旁陌生的小孩上了。   路哥儿虽然吃惊对方明明比他大,却矮他整整一个头,不过满是善意道:“这就是三哥吧?你好,我是四弟叶路,三哥喊我路哥儿就好。”   勤哥儿看着又黑又瘦又小的小哥哥,歪歪头也道:“三哥好,我是叶勤。”   倒是因为抛高高而兴奋得满脸红晕的径哥儿,没有立即自我介绍,而是上下打量叶君有。   他倒是没想到,新三哥竟然看着跟他一般高,不过好瘦啊,倒是符合他想象中的受尽欺凌的小可怜。   于是径哥儿拍拍胸口道:“小三哥好,我是老小叶径,你放心,如果有谁敢欺负你,就报上我大名!敢不给面子的,我们兄弟几个给你找回场子!”   叶君书听到这,忍不住一拍径哥儿的后脑勺,当然没有用力,“别教坏你三哥。”还以为自己是街头一霸呢?还找场子?   叶君有紧张不安的心,在好看的弟弟们朝他释放善意后,慢慢平静下来。   他露出个腼腆的笑意:“弟……弟弟们好,我是叶君有。”   叶君书柔声道:“小有你还有个二哥,不过他人在边塞,一时半会儿见不着,到时我们给你二哥写信……还有个弟弟,不过他现在在学堂,晚上就能回来了。”   叶君书倒是没想到,孩子们能做到这个份上。   不但接纳了叶君有的存在,还主动给他排序齿,让府里的人改口。   这的确是让叶君有融入家庭的更快方式,不会觉得见外。   叶君书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事实上,孩子们接到叶君书写的信时,还特意聚在一块儿开了个家庭会议。   一开始,他们对于家里要多一个外人是有些排斥的,这种感觉不同于当初哥么要进门时的感受。   他们从小时候就听明阿姆念叨过他们家有了哥么大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后来还有阿麽们私下也念叨,说家里缺了另一个主人不完整。   基于种种原因,才迅速接纳李玙的存在。   但是那个还是大哥亲自取名的叶君有,在此之前,只是个明明白白的外人,年纪还和他们相仿,怕被分了宠爱的孩子们自然心里是不愿意的。   可不能小看小孩子的独占欲。   虽然他们兄弟多,但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还会争宠呢,只是兄弟间感情好,闹闹也没什么。   但是要多个人来争宠……   后来他们细细分析了下。   那人也是自幼父姆双亡,而且比他们还惨,从小被虐待着长大,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还被赶出家门,独自一人求存。   他们虽然从小也是父姆双亡,但是有厉害的大哥在,从小他们要说吃苦也没怎么吃苦,被大哥以最大的能力护着养着,而且他们兄弟多,就是被欺负了,也能一群兄弟去报复回来。   相比之下,他们要幸福多了。   更重要的是,大哥信里说了,那人是他的小救命恩人,还救了大哥两次,如果不是那人,大哥可能就回不来了……   一想到大哥出事,几小孩就忍不住抹眼泪,正讨论着的事都忘在脑后了,呜呜的哭着。   最后还是路哥儿满脑门汗的哄好孩子,说大哥没事呢!已经安全无恙的回来了,很快他们就能见面了。   再有叶君书的书信连续到来,他们不安的心才被安抚下来。   想到这层,孩子们就从心里接受叶君有了。   双胞胎满脑子的鬼精灵,他们还私下商量着,如果新哥哥跟他们争宠的话,他们就欺负他,好让他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老大。   待人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收服他当自己的小弟!   不过一看他们给个笑脸,就受宠若惊的样子,径哥儿觉得,这个新哥哥肯定不敢跟他们争宠!   径哥儿热情的上前拉住叶君有的手,甜甜的道:“三哥哥,我们带你去玩儿,大哥给我们建了个很好玩的游乐场,你一定没玩过……”   说着,就哥俩好的拉着人往前跑。   勤哥儿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哒哒哒的跟着跑走了。   叶君书看孩子们对叶君有这么热情,就放心了。   倒是路哥儿不放心的瞅几眼,他可是没忘记,双胞胎私底下还商量着要给新哥哥一个‘下马威’呢!   叶君书和李玙还有路哥儿一起回到主院。   路哥儿便细细问叶君书的事,即使有些事涉及朝廷不好往外说,但是有些事路哥儿还是可以知道的。   叶君书不想撒谎骗路哥儿,但又担心他知道了过程会难受,便转移话题问起家里的事。   路哥儿本来就是个敏感的,出点不好的事就爱胡思乱想,叶君书觉得这些事他还是知道得少点。   小哥儿就是应该过得轻松快活点,不要活得这么累。   因着每天都有人打扫,房里屋外都干干净净的。   回到自己的家,总算踏实了。   叶君书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叫大夫。   路哥儿紧张的问:“怎么了?是不是还伤着?”他就知道,大哥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   叶君书安抚道:“没事,别担心,只是阿玙为了我舟车劳顿,怕对孩子有影响,让大夫看看,我们也好安心。”   路哥儿一听,便看向李玙,“的确需要大夫看看。”哥么为了大哥,真是辛苦了,希望小侄子坚强。   李玙简单清洗了下,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才躺在床上。   没多久大夫就来了。   仔细探脉检查后,又问了下李玙的感受,“有没有感受过胎动?” 李玙摇摇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叶君书也紧张不已,担忧的看向大夫,想说话,又怕打扰了对方的探脉。   最后大夫道:“夫人是长期没休息好,劳累过度,情绪起伏过大,加之营养不够,导致胎儿发育过慢,不过不用担心,这段时间好好养养,切记不可太过劳累。”   李玙艰难地问道:“那胎儿没胎动……”   “这个倒没什么影响,一般胎儿满四个月就会有动静,估摸这几天就会有胎动,如果没有,再喊人通知老夫过来看看。”   准父姆俩严肃的点头。   不过叶君书还担心一个问题,“阿玙才四个月,肚子就这么大了,胎儿还发育慢吗?”   他觉得这不正常,叶君书每天晚上都会摸着鼓起的肚子入睡,他觉得四个月能发育那么大一团,已经不算慢了。   叶君书是老大,记忆力还有阿姆以前怀孩子时的样子。   他这段时间可是绞尽脑汁的回忆以前阿父是怎么照顾怀孕的阿姆的。   大夫吹胡子瞪眼,似乎对叶君书的质疑不满,“不大,还偏小了,夫人怀的是双胎又不是一胎。”   啥?   叶君书目瞪口呆。   大夫刚说什么?他没听清。   一旁的路哥儿高兴道,“太好了!是两个孩子!我要有两个侄子啦!”   路哥儿笑容满面。   两个孩子,最好一个小爷儿一个小哥儿,就齐全了!   哥么年纪渐大,以后再生孩子对身体不好,大哥心疼着呢,估计只会有这一胎。   如今一下得俩,就圆满了!   李玙低头看看自己躺着也能看到弧度的肚子,觉得不可思议,他的肚子里竟然有两个孩子!   大夫一脸你们真是大惊小怪的表情,“你们家自己也有双胞胎,夫人怀双胞胎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夫人都这么多个月了,应该早就探出来才是,其他大夫没跟你们说过?”   叶君书:“……”   事实上,因为种种原因,李玙除了一开始确认怀孕,后面就没检查过了。   大夫摸摸胡子,“庸医!一群庸医!”敢情他还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还以为他们早就知道了呢!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淡定。   叶君书摸摸鼻子,虽然他家也生双胞胎的基因,但是概率也只是比没生过的人家高一点而已,谁会想到那么幸运呢?   大夫看过后,接着又看了叶君书,经过一段时间恢复,叶君书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有肩膀的伤好得慢些。   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大夫开了两副安胎药给李玙,再嘱咐一下多吃点什么,然后就要离开。   路哥儿知道大哥哥么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于是极有眼色的出去送大夫了,还帮忙关上门。   叶君书蹲在床边,单手覆上李玙轻轻搭在肚子上的手,稍稍紧了紧。   “阿玙,我们要有两个孩子了!”   “嗯!”   两人对视着,眉宇间俱是笑意。   “我好开心。”   “我也是。”   不过看到李玙似乎有些疲惫,叶君书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阿玙,你好好休息。”   连续这么多天都坐马车,李玙身体如今又特殊,自然会累,好好睡一觉才快恢复过来。   李玙很快就闭眼睡过去。   叶君书的手轻轻抚着李玙的发丝,忍不住俯身又亲了口。   高兴过后,叶君书又有些担心,要知道,他的阿姆,当年就是因为生双胞胎,才大出血,最终没熬过去。   不过那主要是阿姆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的,再加上乡下稳公没有接生双胞胎的经验。   这里是上京,什么都是最好的,他会看好阿玙不会让他受伤。   阿玙可不能有事。   叶君书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他本想也一起休息,但是又有点不放心小有。   他初来乍到,家里的孩子又活泼过头,叶君书担心他不适应,便准备去看一眼。    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而这厢, 径哥儿和勤哥儿一人一边拉着叶君有往游乐场跑。   等跑到目的地,径哥儿指着那座游乐城堡,昂首挺胸地,骄傲道:   “看!这是大哥设计的游乐场!”   勤哥儿亦是自豪道:“是不是很厉害?”   叶君有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游乐场, 眼里满是惊叹, 忍不住“哇”了一声。   看对方那么崇拜, 两个哥儿更加与有荣焉。   “这可是我大哥亲自设计出来的!全天下第一份!外面的游乐场,都是用我大哥的图纸造出来的!”   “大哥好厉害!”   “是的啊!大哥最厉害的了!”   叶君有连连点头:“嗯嗯,大哥会捕鱼,会挖陷阱会打猎, 还会……”   “大哥读书可厉害了!谁也比不了他!”   “大哥……”   三个身高相仿的小孩,互相来一波大哥吹, 待觉得能想到的都说了,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话题。   “走,我们带你玩儿!”   径哥儿率先走进去,叶君有走在中间, 勤哥儿跟在后头,在两位弟弟的带领下不甚熟练的玩着一个个项目。   玩乐是小孩的天性,没多久三人嘻嘻哈哈的玩闹成团。   叶君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般热闹的场面。   他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三个小孩都没有注意到他, 叶君书便放心了。   叶君有也不拘束了,一脸笑容兴奋的跟在径哥儿和勤哥儿后头。   叶君书便回到房间,躺在李玙身边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待两人起来时, 已经是入夜时分。   在国子监上学的叶君为也回来了。   府里就更加热闹了。   叶君书和李玙出来时,叶君为亦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手里捏着个酥仁点心,“三哥,这个给你吃,好好吃的。”   叶君书挑眉,这小子精怪精怪的,他就说小孩怎么这么大方,原来给的是自己不喜欢吃的。   叶君有可不知道双胞胎的小心思,他一脸受宠若惊,结结巴巴的道:“弟弟吃,弟弟吃。”   “三哥吃,这是特地给三哥的。”   叶君有最后推拒不过,红着眼眶,满是感动的接过来。   “快吃呀!很好吃的。”径哥儿在一旁亮晶晶的道。   能让双胞胎主动分享食物出来可不容易,除了自己不喜欢的。   当然叶君有可不知道双胞胎的小心思,将酥仁咬在嘴里,叶君有只觉得感动极了,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这可真是最美味的味道。   “好吃,真好吃!”叶君有傻兮兮的笑道。   径哥儿忙将一盘酥仁推到叶君有面前,“喜欢就好,这一盘都是你的了!”   叶君有更加感动,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吃独食,于是推回去,“弟弟也吃。”   径哥儿又推回去,还露出一口小白牙,“三哥吃这个,我们吃这盘。”然后将另一盘点心拉到自己面前,迅速拿起点心来吃。   叶君有一看弟弟们也有吃的了,便没再推拒,一人面前放着一盘小点心,团团坐着嗷呜嗷呜吃着。   还眯着眼睛十分满足。   叶君书轻咳一声,刻意板着脸道:“马上到晚膳了,不能再吃点心。”零食吃那么多,到正餐就吃不下了,这个习惯可不好。   叶君有一听,顿时将自己手里刚拿起的点心放回去。   双胞胎则加快速度将手里没吃完的点心塞进嘴里,两边肉肉的脸颊跟只仓鼠似的一鼓一鼓。   双胞胎一脸稀遗憾,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吃个点心,可以吃个尽兴。   结果还是被大哥逮到了。   叶君为亦是这么久来刚见到大哥,心里可想念了,连忙跳下小凳子,跑到叶君书面前,“大哥,我可想你了,我茶思饭想,想得饭都吃不下了,”   然后走到李玙面前又是一样的说辞。   李玙目光柔和。   “是吗?”叶君书挑眉。   “当然,你看我都瘦了!”叶君为仰着头让叶君书看自己瘦了的脸。   叶君书仔细看叶君为一瞬,顺手抹去粘在脸上的点心碎屑,嗯,的确那双肥肥的婴儿脸颊瘦了一小圈。   于是道:“开饭吧。”   “好耶!”孩子们欢呼一声,好久没有一家人一起吃饭了,他们兴奋都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一大碗饭。   这是他们回来后的第一餐,叶君书也当是欢迎叶君有正式加入大家庭。   自然热闹尽兴。   接下来几天,李玙好像把所有的不适都集中在一块,吃什么吐什么,肚子还像吹气球一般鼓得飞快,几乎一天一个样。   偏偏为了孩子的营养,拼命吃,吃了吐吐完继续吃。   叶君书看着心疼极了。   原本健康还有小腹肌的如汉子般的哥儿,愣是瘦成弱柳迎风之势。   叶君书恨不得多割点肉粘上去。   因着大夫的话,叶君书和李玙这些天都是盯着肚子看,叶君书时不时还要摸上一把,再问李玙:“动了没?”   李玙每次都是摇头。   叶君书怕给李玙压力,还安慰道:“孩子是个乖巧的,这是心疼阿姆呢!”   叶君书索性不再提,将注意力放在厨房,随时做好好吃的。   李玙这是一人吃三人份呢!   李玙忽然蹙了下眉,接着慢慢舒展。   随时关注李玙的叶君书看到了,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李玙看向叶君书,不太确定道:“孩子动了?”   叶君书顿时眼睛一亮,“动了?”   李玙也不大确定,不过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叶君书连忙将手搭上去,细细感受。   他屏息着,生怕错过了孩子的第二动。   果然没让叶君书失望,没多久,李玙的肚子就轻微动了下。   “动了动了真动了!”叶君书激动极了。   李玙也露出个轻松的笑容。   孩子会动就好。   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   可能是两个孩子的关系,这一时半会儿的动静还挺大。   不过没多久就安静下来了。   叶君书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   然后道:“孩子运动了这么久,肯定饿了,阿玙,赶紧吃点东西。你之前那么喜欢吃肉,孩子肯定也喜欢吃,多吃点。”   李玙:“……”说得好像他以前不喜欢吃肉似的。   不过到底放下一桩心事。   这几天叶君有过得很幸福,家里弟弟对他很好很好,有好玩的带他玩,有好吃的一起分享,他觉得这才是亲兄弟。   可把叶君有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后姆生的那几个弟弟,从小就会欺负他,丝毫没将他当成自己的兄弟,三吆五喝的,叶君有心里,彻底将下川村的一切都放下了。   从今往后他就是叶家老三叶君有了,上面两个哥哥,下面四个弟弟。   叶君为放休这一天,一家小的在府里闹翻天。   双胞胎神神秘秘地避开人将叶君有带到院子假山后面。   然后清清嗓子,努力绷着脸面对叶君有。   “三哥,我们对你好吧?”   叶君有不明白他们藏在这里的用意,不过还是认真听,嗯弟弟们要和他分享小秘密呢!   叶君有重重点头,好!非常好!   “有好玩的是不是带上你一起?”   叶君有点头,“是。”   “有好吃的是不是给你吃?”   叶君有使劲点头。   叶君为认真道:“那是因为我们把你当哥哥。”   “嗯,我知道,我也把你们当亲弟弟!”   叶君为和径哥儿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扩大,不过还是努力绷住,表示话还没说完呢!   “既然如此,我们有些规矩要跟你讲讲。”   叶君有努力挺直腰板,“什么规矩?”   “第一,你要像大哥爱护弟弟一样爱护我们,不让我们受委屈,我们是弟弟,你要疼爱我们,如果我们被欺负,你得为我们出头,当然,你被欺负的话,我们也会帮你的……”   叶君为嘚啵嘚啵的说了一大堆‘规矩’,只差没将“你不能跟我们争宠”几个大字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当然!”叶君有认真保证,“我会对你们很好很好很好的!”   叶君有觉得,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弟弟最小,他作为哥哥,理应要让着弟弟,他会像大哥对他那么好一样,对弟弟们好的。   叶君为满意的点头,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他们觉得自己的策略非常成功,先给个甜枣贿赂,等他们再提要求,就不好意思拒绝啦!   他们得让新哥哥知道,他们才是大哥哥么的心头宝,不能挑衅他们的地位。   一方谈话,双方都满意。   叶君有觉得,弟弟们真是可爱,怕他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隔了层,就不疼爱他们,还特意给他‘立规矩’。   双胞胎则觉得,这个新哥哥很识趣嘛!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不会跟他们争宠,还会对他们很好,多认个哥哥不吃亏。   于是三兄弟手牵手满脸笑容的走出来。   后来叶君书知道了这事,真是哭笑不得。   这双胞胎真够精的,还知道糖衣炮弹先礼后兵了。   不过最后孩子们能相处融洽就好。   叶君书观察几天后,就彻底放开不管了。   他也没精力去管,在家以养伤的名义待了几天,再不上差说不过去。   他活蹦乱跳的,伤口都愈合得差不多了。   孩子胎动了,小有融入家庭,叶君书放下两桩心事,就去上差了。   叶君书去到户部,自然受到同僚热情的招待。   叶君书应付一通后,就继续接手工作。   上次刚从老家回来,还没上几天差,,就又外出出差,叶君书到户部后,每天规规矩矩坐在办公桌上的时间对半对半。   叶君书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各地的秋税已经陆续收上来了,国库又充盈一笔。   怀川那边只需再运送一批物资过去,那边的事就彻底完了。   当然这次这批物资只有上一批的一半,不过也足够了。   怀川的物资朝廷基本没出,全靠捐赠来的。   如今已经开始论功行赏。   叶君书也有其中一份功劳,同僚们对他更是热情了。   按以前李玙和叶君书商量来的,率先赏赐的是这次热心捐赠里,表现突出的前几位商人。   后宫内眷夫人的支持也得到宫中三大巨头的赞誉,一时之间那些当家夫人腰板挺得更直了。   有李皇后在泰安帝面前劝说,这批商人得到最大的奖赏。   除了慈善之家的牌匾赏赐,还有十五名特别名额,分配在捐赠最多的前五名里,最多者有五个名额,依次递减。   而且这几个名额分配下去,是永久被朝廷承认有效。   要知道,士农工商,想要改变自己的阶级,很有难度,商籍为末,一旦入了商籍,其后代子孙也必定是商籍,而商籍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入仕途的。   如果想让自己的孩子参加科举,唯有脱籍,除非忍心将自己的孩子过继出去。   但是过继这一途,十分严谨,而且一旦将孩子过继出去,那就是别人的孩子了,荣辱富贵,都和自己无关,将来老了,连摔盆的资格也没有。   所以很少有人企图将孩子过继出去脱籍。   但是这个名额不一样啊!   有了这个名额,他的孩子就能以商籍的身份特许参加科举,孩子还是自己的。   只要用这个名额,去衙门办个证明,他的孩子就能科举了!   当这个赏赐下来后,不少捐得不多不少的商人捂着胸口晕倒在地。   而被人私底下嘲笑傻子的最大粮商王德财,则是红光满面走路带风,整个人好似年轻了十几岁!   作为这场捐款者里最大的赢家,王德财自豪的接受别人的羡慕嫉妒恨。   几乎捐了大半家产又如何?科举的名额比这有价值多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名额没有,那就是没有啊!   王德财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他家有了五个名额!   他们王家对得起列祖列宗,这等光宗耀祖之事,哪怕他散尽家财,也有面目面对老祖宗。   而且这五个名额,他们只要还传承下去,那就一直有效。   那些在王德财的劝说下也捐赠许多,最终也得了好处的商人,对王德财更加信服了。   而那些没把王德财的话放在心上的人,则是悔恨得肠子都青了。   不少商人还积极打听,还有没有捐赠活动,他们可以捐款啊!   不过大夏现今就是怀川那边需要救济,其他区域并无大事,而且秋税已经收上来,国库充盈了一点,起码不会再有来个天灾人祸就拿不出物资的窘境。   民间热闹,朝廷动静也不小。   这段时间朝堂再次掀起了封王的请愿。   大皇子在治理怀川中表现卓越,深得民心,还为救百姓以身涉险,在上京已经流传开来。   大皇子名望空前高涨,若论功行赏,便是封王也不为过。   如今再次提起,泰安帝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果然没几天,泰安帝就松口,下了封王的圣旨。   当然封王仪式还需挑个良辰吉日正式奉诏,但已经下了明旨。   朝廷已经在选址建王府。   这已经是铁板钉钉不容改变的了。   大皇子终究得偿所愿,被封为玳王。   不过这次封王,除了大皇子,还有二皇子,亦封了王。   这是皇子中唯二的成年皇子,虽说资质平庸,但一同封王,也说得过去。   如果不是底下几位皇子还未成年,估计也会分封。   不管泰安帝有没有打着让两位皇子打擂台的心思,但就外戚势力来说,二皇子却是不堪一击。   但最终受益者,除了大皇子,便是二皇子了。   李玙如今正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受着罪,叶君书不让他管朝廷的事,一心在家养胎。   叶君书独自琢磨了下,觉得他们静观其变最好。   泰安帝如今身子还康健,大皇子这么迫不及待的冒头,虽说能拉拢到一批人,但也是一个隐患。   大皇子屡次加害他和李家,叶君书自然不会让他一步步登顶,到时他们一家肯定没活路。   不过不急,时机未到,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朝廷的风云变幻, 对关起门来一心过自己小日子的叶君书来说,说没关系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整个户部上下得了奖励,叶君书的也不可少,除了物质上的奖赏, 官职上虽然没有变动, 但到明年的考评, 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到那时,他说不定成为泰安年间以最小的年纪就位列大臣的人。   自古以来,天众奇才之人几乎每个朝代都有好几个,比叶君书更厉害的更是不可枚举。   叶君书只能勉强算是比下有余。   其实严格说来, 叶君书的能力并没有那些惊才艳绝的人那么出众。   叶君书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主要是天时地利人和,他如今背靠李家, 后又有泰安帝想平衡势力,再加上有几分才智,才升得那么快。   不然但凡缺了点儿,他即使官途平顺, 也不会升职那么快。   就像那些才华横溢之人,也不是个个都是那么官途坦顺。   不过运势也是实力的一种。   叶君书散值回来,发现府里出现陌生的宫人。   再一看,叶君书才知道,家里来了尊贵的小客人。   叶君书和七皇子夏侯宣璟的接触并不多, 倒是家里几个孩子和他玩得好。   以前看着在同龄人中比较稳重的大哥哥,再次见到时,眉宇间似乎有些积郁。   孩子们似乎觉得到夏侯宣璟不开心, 正以自己的方式安慰人。   小孩子的童颜童趣实在逗,夏侯宣璟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看到叶君书回来,夏侯宣璟彬彬有礼的和叶君书这位主人打声招呼:“姆后让我在这里看看玙哥,需要叨扰子舟哥些时日了。”   叶君书行过礼后,笑容满面道:“欢迎之至。”   随后又补充一句:“家里几个孩子好久没见七皇子了,你多住些时日,大家更高兴。”   夏侯宣璟想到双胞胎几个,目光柔和了片刻。   李玙道:“你去和孩子们玩吧,不用陪我。”   夏侯宣玳看看李玙和叶君书,又看向坐不住的几个孩子,随后放下杯子,“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叶君书挥手,“去吧去吧,玩得开心些。”   待夏侯宣璟领着孩子们走远后,叶君书上前亲密的扶住李玙的腰身,“七皇子怎么来了?”   李玙顺势靠过去,放松的将部分重量分给叶君书承担,“皇后娘娘不放心,让七皇子过来看看。”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是并不是最主要的。   如果只是看李玙的话,也不会一副长住的架势。   也不知道李皇后怎么说服泰安帝,让七皇子在一个臣子家住的。   如今以前扩建的那套客院,已经收拾好让七皇子过去暂住了。   李玙甫一回来,怀了孩子的消息就瞒不住了,朝廷内外后宫内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说其他人的反应。   李皇后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真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他家玙哥儿终于要有孩子了!而且还是双胞胎!那些私下嘲笑玙哥儿不能生的夫人哥儿,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被打得啪啪响,李皇后觉得解气极了。   惊的是回来后肚子鼓得都瞒不住了,已经满了四个月!   这岂不是说,李玙怀着孩子的时候也丝毫没有顾忌的到处跑!   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如果不是李玙不方便进宫,李皇后也不好出宫,他是要好好说一顿李玙的。   当然,宫中的赏赐是源源不断的往叶家流。   末了还觉得不放心,让七皇子作为代表亲自来探望一番。   叶君书有些奇怪,“七皇子怎么看着,心思重了许多?”   李玙无所谓道:“终究年纪太小,一时想岔了。”   叶君书一听,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他们看得深远,对大皇子二皇子封王之事没多大感触。   但是七皇子作为唯一的皇后嫡子,就不一样了。   宗族观念传统立嫡立长,按理来说他才该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但是皇室斗争何其残酷,基本上没有哪个嫡子能成功上位,基本都被自家兄弟拉下马了,下场还挺凄惨。   七皇子尚未成年,还没有入朝听政的资格,封王只封了成年皇子,自然没有他的份。   七皇子看到大皇子和二皇子在朝中内外威望更甚,如今还有了实权,自然开始急了。   叶君书倒是看出来了,七皇子对皇位亦是有野渴望的。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个好皇子,那个位子诱惑太大,没人能轻易放得下。   叶君书倒是觉得欣慰,辅佐一个有野心的皇子上位可比扶烂泥上位容易多了。   当然前提是这位有野心的皇子有相应的才智谋略,不然就更危险了。   目前看来,叶君书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不满意的部分,这不年纪还小么?还可以好好调、教。   叶君书思及此,就道:“七皇子会想通的。”   七皇子在懊恼自己年纪太小,什么事都做不了,殊不知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如今泰安帝日渐感受到来自长成皇子们的威胁,势必会视其为眼中钉。   只有年幼的皇子才不会让他感受到威胁。   七皇子作为唯一的中宫嫡子,本身就是个天然的优势,哪怕现阶段不争不抢,也还是有支持者的,大皇子蹦跶得再厉害,也只是让那些妄想从龙之功和墙头草靠过去。   保皇派的坚定拥戴者可不会那么轻易动摇立场,还有那些哪方都不沾的中立派,而且还有潜伏起来的李家一脉。   那些守旧派,可也只支持嫡系的。   这些都是七皇子将来的势力,明家再如日中天,这些盘根错节纠结起来,也是不容小觑,七皇子现在根本不用多想什么,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安全长大。   叶君书摸摸李玙的肚子:“孩子今天还闹吗?”   前些天李玙吃什么吐什么,可把他愁怀了,差点没把头发抓下来。   还好这个症状没有持续多久,李玙就恢复好胃口,相对的,孩子就变得十分活泼了。   李玙摇头,唇角露出细微的笑意,替孩子们说话:“孩子很乖。”   “不乖的话,等他们出来打屁股。”叶君书威胁的话刚说出来,手掌下的肚皮就被踢了一脚又一脚。   李玙瞬间不满的看着叶君书,这还没出生呢,就想打孩子?   叶君书:“……”   他轻咳一声,“若是乖乖的话,我还是讲道理的。”   夏侯宣璟刚住下第二天,久未出现的云小世子也跑了来。   他毕竟是成男,家里一堆大小哥儿,叶君书没在家的时候,不方便过来。   叶君书特地请了半点假招待夏侯宣璟时,小世子就跑来了。   基本他前脚回府,后脚就来了。   时间掐得如此之准,让叶君书觉得,一定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了。   叶君书想起自己今天请假,是昨晚在饭桌上随口提了句,下意识就看向路哥儿。   路哥儿早上也是出门了的,临近中午才回来。   叶君书刚起的疑惑,就被孩子们的欢呼声冲没了。   “云哥哥!你也来啦!”   径哥儿和勤哥儿跑过去,热烈欢迎小世子的到来。   径哥儿又将叶君有拉过来,介绍道:“云哥哥,这是我们的三哥,三哥,这是云哥哥。”   叶君有练多了胆子,现在见到大人物也不磕巴了,礼貌的喊声:“云哥哥。”   小世子对叶君有也是很友好,显然没少听说他的事。   然后随手摸出个云纹玉佩,“来,哥哥给你见面礼。”   叶君有看向叶君书,见他没注意这边,一时也不知该收不该收。   路哥儿便笑着道:“三哥你就收下吧。”   于是叶君有就收下了,“谢谢云哥哥。”   看孩子们一点儿也不见外的笑闹成一团,围在小世子身边七嘴八舌的聊天,一看就是经常一起玩的。   叶君书想到有时孩子们会提起,叶君书和李玙没在家的时候,小世子会经常带孩子们出去玩。   因为不止他们一家孩子,叶君书就没多想。   在不违背原则下,叶君书并不会阻止孩子交友,朋友的人品如何,他们自己会判断。   小世子笑嘻嘻的对叶君书道:“子舟哥,你什么时候设个宴会,好让三弟认识认识人啊?”   小世子可一点儿也不见外。   叶家的几个孩子都好玩,又有趣,他可喜欢和叶家几兄弟玩了。   自从认识叶家几兄弟后,他也不收集欣赏美人了。   小世子是有些颜控,不过叶家的几个孩子,都长得很好看啊!   虽然容貌有些相似,但细看,精致的精致,可爱的可爱。   就是路哥儿让一张麻子脸毁了……   不过作为好朋友,小世子是不会嫌弃的。   他和路哥儿待久了,也觉得路哥儿挺好看的,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哥儿好看多了。   外面对叶君书和李玙带回来的叶君有可好奇了。如果不是年纪大了点,他们还怀疑那是谁的私生子。   不过叶君书也没瞒着人,由叶家宣传出去的,叶君书掉进河里,被冲到陌生地方,是小孩将他救了回去。   再加上小孩无父无姆孤苦伶仃的,叶家就将他带回来了。   叶君书一听小世子的话,深觉有理,前些日子肚子里的小家伙们不老实,闹得叶君书也没心思想其他。   的确是该邀请一下亲近好友过来,正式认一下亲。   不然外人以为他们不重视小有怎么办?   可不能让他受委屈。   叶君书可知道混久的人最会看碟下菜了。   叶君书道:“是应该,待我们选好了日子,再通知你们。”   小世子一听,顿时乐了,保证道:“我一定会到场。”他最喜欢热闹了!   小世子兴致勃勃的提议:“要不要请个搭台班子?我认识一些不错的……”   叶君书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阿玙不喜欢太闹。”   叶君书只准备请亲近的人,估摸不超过三桌,一起聚聚介绍一下,再聊聊天,就差不多了。   叶君书金榜题名后,和亲友的相处时间反而更少了。   当官两年多,回乡两次,出差两次,每次都是两三个月,回来后又忙着工作上的事还有自己的家事,能有空约朋友聚一下的时间几乎没有。   叶君书可不想和友人淡了关系。   小世子想到玙哥如今特殊的身体状况,便作罢。   “走,我带你们去玩!”小世子在一堆孩子面前,像个孩子王似的,领着一群小的迅速离开。   孩子们也兴致勃勃的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叶君书看向夏侯宣璟,“七皇子不去吗?”   夏侯宣璟正要摇头,去而复返的径哥儿跑过来,拉起夏侯宣璟的手就走,“七哥哥我们一起去玩呀!”   于是夏侯宣璟就顺势离开了。   叶君书和李玙便随意在院子里走动散散步,也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笑闹声。   “家里这么闹,会不会不习惯?”   李玙一向比较喜静,家里人多了,还都是一群大孩子小孩子,可不闹翻天了么?   李玙摇头,“没关系。”他挺喜欢这样的热闹的,不会让人觉得浮躁,反而忍不住会心一笑。   怕孩子们玩闹起来不注意周围环境,李玙就没去凑那个热闹了。   李玙道:“我回屋躺躺,你去看着他们吧。”   李玙虽然没再孕吐,除了吃得多饿的快,嗜睡的症状也是比较明显,晚上早睡,早上日上三竿才起,下午也定是要午睡。   大夫看了后说没问题,是正常现象,叶君书就放心了。   “我送你回去。”   “嗯。”   叶君书将李玙送回房间,看着他睡过去后,留了人随时照看着他,才出屋去寻那群不知跑哪里玩闹的孩子。   怕他一个没注意,就捅翻天了。   **********   叶君书工作之余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李玙和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不过其他几个孩子也是十分关心的。   因为家里孩子多,每到晚上都是热热闹闹的。   叶君书看叶君有已经适应了家里的生活,和孩子们玩多了,也变得活泼起来。   在家里好好养着,总算没有跟个难民似的瘦骨嶙峋,脸颊上也有了点肉,一直长不高的个子,最近有往上窜的趋势。   叶君书可不会让孩子们仗着要陪七皇子和几乎天天跑来的云小世子,就让他们天天请假不上学。   他只让孩子歇了两天,就该上学的上学,该出去的出去了。   叶君为去了国子监,路哥儿去管理店铺了,勤哥儿和径哥儿也要上课了。   七皇子和叶君有没有那群闹闹的孩子一起玩,也提不起兴致,便陪在李玙身边。   叶君书看了看叶君有,便说道:“这几天我去寻摸个夫子回来,你有时间先熟悉一下书本,不懂的地方可问问弟弟,或是找我。”   叶君有也是安排了单独的小院子,书房等配置一应俱有,半点没亏待。   还好叶君书改建府邸时,多修建了几个独立的小院子,不然孩子多了还真住不开。   孩子从小没学过几个字,叶君书考虑到叶君有的年纪比较大了,不好送去学院的启蒙班,便准备再请个先生回来单独授课,待有点基础了,再送去学院上学。   这样也能认识同龄人,多交几个朋友。   不过让叶君书意外的是,叶君有竟然说不想念书。   叶君书没有马上就板起脸强硬的做决定,只是温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叶君有其实已经做好叶君书生气的准备了,没想到大哥还是温言温语的样子,大受鼓舞:“我想和路哥儿一样,帮家里做事,赚银子养家。”   叶君有觉得,新家人这么好,他每天都有好吃的东西吃,有漂亮的衣服穿,还有亲近友善的兄弟,他也想为家里做贡献。   不然他真过意不去。   叶君有觉得自己根本没付出什么,就得到了这么多,他不做点什么的话,夜深人静回想时,还是挺忐忑的。   他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   他年纪比路哥儿还大,路哥儿都已经管着好多铺子田庄,多厉害啊!   他比不过路哥儿,不过他有力气,可以打杂赚银子,嗯,给弟弟们买好吃的好玩的。   叶君书听了后,也没有生气,而是继续问下去:“那你准备怎么赚钱?”   “我可以打杂!”   “那你打杂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   “这个……”叶君有迟疑。   这段时间见识多了,叶君有的概念里再也不是几十几百个铜板,而是几十几百个白银甚至更多。   “咱们家里的普通仆从,一个月二两银子,你觉得自己能一个月赚那么多吗?”   叶君有犹豫,二两啊……   他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觉得二两着实够呛,他总不能卖身给别人家做下人吧?   这样就丢叶家和李家的脸了。   “你觉得你还可以去做什么?”   “做苦力的话,人家凭什么用你而不是用那些身强力壮的大人?如果是做小二的话,你会被菜谱吗?知道怎么招呼客人吗?”   叶君书点了几个可能容易找的工作,一一反问过去。   叶君有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他都做不到。   “那么,你怎么赚钱?”   “我……我……”   叶君有词穷了。   “而且,你只看到路哥儿帮家里做事了,但他可是才五六岁就跟着我启蒙,所学的比任何人差,而且路哥儿之所以去做事,主要是学管家,其他能学的都已经学过了,现在只是实践。”   “而你,大字不识一个,就算我给你个铺子让你管理,你看得懂账吗?知道怎么进货出货吗?”   叶君有垂头丧气,灰心极了。   叶君书揉揉他的脑袋,“你现在还小,不急,等长大后你想做什么大哥都支持你。只是你要记得,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不要妄想一夜长大就能做大人的事,否则很容易最终一事无成。”   叶君有迷茫道:“那我现在该做什么呢?”   “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努力学习,努力充实自己,成长成为一个优秀有能力的人,这样一来,待你长大后,有了相应的能力,你想做什么,一定就能做成什么。”   “我明白了!”叶君有的目光从迷惘变成坚定,“大哥,我错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会好好念书,做个优秀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你丢脸的。”   叶君书怕给他太大压力,转而安慰道:“不管你将来怎么样,只要不愧对自己无愧于人,就能让大哥骄傲。”   叶君有重重点头,眼神明亮。   “我这就去看书,练字!”叶君有告别叶君书和其他两人,就匆匆跑走了。   叶君书和叶君有谈话并没有避开人,夏侯宣璟也在一旁,他本想避开,但看叶君书丝毫没有要避开人的样子,就坐着没动,他也好奇叶君书会怎么说服一个不想上学的孩子。   比起其他那些强横的长辈直接一言堂,叶君书这种商量式的谈话反而能让孩子们接受。   虽然最终结果都是要去学堂,但是心甘情愿的去和被强硬逼着去,自然是不一样的。   叶君书的一番话也落进夏侯宣璟的耳里。   越听越是若有所思。   待叶君有离开,只剩叶君书夫夫和夏侯璟时,夏侯宣璟站起来郑重的朝叶君书行了个礼,“多谢子舟哥。”   叶君书及时避开,装傻道:“七皇子为何言谢?还望七皇子莫失身份,我可承受不起。”七皇子是君,他是臣,哪有君向臣行礼的理?   叶君书一边拱手一边道:“趁现在有点时间,我去教教小有识字。”随后就快步离开。   家里几个孩子都是他启蒙的,自然不可厚此薄彼。   夏侯宣璟呼出一口浊气,他对李玙笑道:“玙哥,你的眼光真好!”   长相不说,可算中上,对玙哥也一心一意,更重要的是这份心性才智,更难得可贵。   李玙颔首,他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如果子舟不好,他也不会看上。   夏侯宣璟觉得叶君书这番话,不只是说给叶君有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夏侯宣璟并不愚笨,如何听不出来?   夏侯宣璟看到大皇兄二皇兄都封为亲王,的确是钻了牛角尖。   但是叶君书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的确叶君书说的没错,什么年纪就该操心什么年纪的事,想得太多,反而让自己不得好。   就像他现在,他还小,入不了朝堂听政,左右不了父皇的决定,也无法和大皇兄抗衡,自己思虑太多,反而让自己不好过。   还不如就像叶君书所说的,他还不如多学点东西,把自己变成一个更加优秀的人。   待他长大后,想争取什么,就有足够的能力去争取了。   夏侯宣璟想起前段时间姆后对他的担忧,顿时坐不住,“玙哥,我想回宫了。”   他在叶府住了五六日,虽然宫中没人来催,但姆后一定也承受了压力,夏侯宣璟不能再给姆后招麻烦了。   李皇后在宫中的日子本就不太顺,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封王,母凭子贵,他们的姆妃亦是水涨船高。   宫中之人最是势力,觉得他们中宫迟早失势,自然捧高踩低。   夏侯宣璟可不想让姆后独自一人面对。   李玙上下打量夏侯宣璟一瞬,随后点头,“替我向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问好,让他们不用担心我,待我身子方便了,自会入宫探望他们。”   夏侯宣璟点点头,没多久,就让宫人收拾好东西,风风火火的回了皇宫。   夏侯宣璟离开后,叶君书是松了口气的,虽说夏侯宣璟只是个小孩,但毕竟他的君,而他们是臣,君臣有别。   在这里待久了,他也不能把他当成单纯的孩子,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总有点不自在。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孩子们了,得知七皇子离开,还觉得不舍。   不过想到他们都在上京,想见面还是有机会的,便很快抛之脑后。   既然已经说服叶君有,叶君书就开始着手请先生的事了。   家里的启蒙书多的是,如今叶君书认识的人也多,很快就能找到先生。   单教启蒙的话,先生不一定很优秀,但人品一定要好,还不能太迂腐。   叶君有看着挺聪明的孩子,如果年后能学完启蒙书,下半年就能送去书院了。   叶君有来得还不是很久,叶君书是不准备把他弄到国子监去的,那些地方的孩子都心眼挺多,他担心叶君有受欺负,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担心惹麻烦不敢跟他们说。   叶君书准备下半年送他去越正书院,当初叶君为去过的那个学院,那里的环境还不错,先生和学子都很好,叶君有更容易适应。   叶君书和李玙说了打算,李玙也没意见。   不过叶君书还没请到先生,家里就迎来了故人。   十月份之后,下了两场凉丝丝的阴雨,天气虽又转晴,但早晚的温度已经开始变凉,需要穿件薄外套。   紧闭的叶府大门,在晴朗的一天下午,就迎来了个身着儒服的年轻男子。   他在外头踌躇看了一看,似乎是不太确定。   最后还是敲了敲门。   很快门房就开了门,看了看来人,客气地问:“这位少爷您找谁?”   “请问贵府的主人姓叶,名讳君书吗?”   “是的。”   “我是叶家村人,名叶君致,特地前来拜访。”   门房一听,顿时热情道:“原来是堂少爷,快快请进,大爷和夫人这些天都在念叨您呢!”   叶君书前几天收到了叶君致的来信,已经出发来上京了。   按着信里出发的日期计算路程,叶君致到来的日子也就在这几天。   因此叶君书早早吩咐了府里人,多注意一下,免得哪个不长眼的把他的弟弟得罪了。   府里的下人早早记在心底,如今人终于来了,自然热情不已。   叶君致参加今年的乡试,险险上榜。   如今成为叶家村第二个举人。   当初叶君书和叶君致联系时,已经明确过,不管这个乡试叶君致有没有上榜,都要来上京一趟,如今叶君致真来了。   这里是大夏首都,年后就是新一届科举了,这段时间已经陆续感觉到外面的学子变多,文坛又开始活跃了。   叶君致在这里多待待多交流,定受益良多。   叶君致是不太自在的,他虽然知道子舟哥已经是五品官员,还和镇国侯的李三公子结契,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没想到子舟哥家,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府邸了,比他以前拜访友人见过的大户人家更规矩森严。   就连身边走过的仆从,看起来就不一样。   几年前他们还是一个村里的土娃儿,如今身份真是天差地别……   叶君致越想越紧张,也不知道是在紧张什么。   这边带路的仆从热情开口道:“大爷如今上差尚未回来,家里就夫人和两位公子和一位少爷在,夫人已经交代过,待您来时,就直接过去。”   仆从将叶君致带到客厅,随后两个侍从上茶上点心,“堂少爷您稍等片刻,夫人马上就过来了。”   “谢谢,麻烦了。”   “堂少爷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叶君致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走来的动静,他连忙站起来,正正衣袖,随后回过头。   一个穿着宽松衣服也没遮住孕肚的高挑哥儿在麽麽的陪同下走过来。   叶君致愣了愣,随后俯身行礼尊敬道:“学生叶君致,见过夫人。”   叶君致离家已久,李玙两次回叶家村,也没有见过李玙,而且也还不知道李玙已经怀了孩子。   李玙对于叶君致的称呼,几不可见的皱皱眉,随后淡淡道:“自家人不必客气,喊我哥么即可。家里人都喊你小致吧?我就厚脸皮也这么喊你了。”   叶君致连忙道:“是,哥么。”   他心里是松口气的,叶君致以为高门大户出来的哥儿,都不太喜欢穷酸亲戚,即使从家里收到的信也看到阿姆对子舟哥的夫郎赞不绝口,但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所以叶君致才不敢在一开始就直接喊哥么。   他也怕给子舟哥添麻烦。   叶君致想,这个哥么看着不大好相处,但人似乎不错。   “坐。”   叶君致便坐到下方座位。   李玙也坐了下来,他对叶君致道:“明阿姆经常在我面前说你,如今可算是见面了……”   叶君致听着哥么对他阿姆的熟稔语气,便知道他们相处得很好,心里更放松了。   想到家里的阿父阿姆,还有点心酸。   叶君致不好意思道:“哥么您两次回村,我都没在家,上次家里给我来了信,可是……”   因为路途太远,来回耽搁时间,而乡试在即,叶君致便没回去。   “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前途更重要。”   随即李玙又道:“本来我们准备回京途中绕一下道去看看你,但是途中下了好几天雨,耽搁了路程,便没过去了。”   叶君致自然是道:“回京要紧。”   两人寒暄一会儿,李玙只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些点心礼品,并没有包袱,不由问道:“你的行李呢?”   叶君致回道:“我租房那了,我和几位友人一起合租了套小院子,环境还不错……”他准备在那里长住到明年参加会试。   因实在囊中羞涩,叶君致没法租个单独的小院子,和人一起合租。价格总体只比单独长租客栈房间高一点,尚在接受范围。   叶君致就当那多出来的钱买个安静了,客栈毕竟人来人往的,他们也不方便复习功课。   李玙一听,当即道:“家里房间多的是,何必住在外头,不方便也不安全。”   随后不等叶君致说话,便准备让人去将行李收拾过来。   叶君致本想拒绝,但是看到哥么一沉下脸,那气势挺可怕的,叶君致起不了反抗的心思。   待人一问地址,便干巴巴的说了。   叶君致苦着脸喝口茶。   他没想住到子舟哥家来的啊,就只是来探望一下,毕竟好久没见叶家几兄弟了。   “你子舟哥要到晚上才散值回来,路哥儿出去了,小为和其他弟弟都在念书,到傍晚才回来……”   “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家里已经收拾好院子,直接过去吧。”   李玙的肚子鼓着,也坐不久,将人安排好后,就回主院走动走动了。   给叶君致带路的家仆,是个十六七岁都机灵小子,和叶君致年纪相仿。   这小子名叫三福,上头两个孩子,大福二福,他们是李家的家生子,一家老小跟着李玙过来,绝对信得过。   “堂少爷,您在家里这段时间是小的伺候您,但凡有啥事,尽管吩咐小的。”   三福介绍完自己,又给叶君致介绍府里的环境构造。   随后着重介绍给叶君致住的院子。   “知道您要来,大爷和夫人特意挑选了这处院子。   这里环境清幽,最适合不过,大爷还吩咐下人没事尽量不要往这边来,免得打扰您做功课,当然,小的是贴身服侍您,自然不一样……”   “这是主卧室,那边是书房,大爷特地将自己经常看的对科举有用的书籍全搬过来了,您尽管随便看,大爷还说了,如果还有什么想看而这里没有的书,他会去找来给您。”   三福知道这位堂少爷不了得,才十六七岁,就已经是举人了,便讨个巧,着重介绍书房。   叶君致听了很是感动,他没想到子舟哥和哥么对他那么用心,丝毫没有因为已经荣华富贵就不把他们这些亲戚当回事。   他为自己来之前胡思乱想而羞愧。   叶君致甫一来到上京,才刚找到落脚处,就来找叶君书他们了。   在雍州时,叶君致没刻意说自己有个关系亲近的堂哥在京城当官。   后来考上举人,和友人一同来京时,他一时兴奋,不经意说漏嘴了。   当即其他人的脸色就有些不一样。   他们本就因为同是寒门子弟而聚在一起,结果才知道叶君致还有个这么硬的后台。   叶君致觉察到同窗友人的态度有异,心里着实不大好受。   有些原本平等相交的,不知不觉对他的态度就隐约讨好谄媚,有些却是慢慢疏远了。   但也有些人常在耳边念叨,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多少原本寒门出身的人,一朝发达后就不认以前的亲戚之类的话。   叶君致即便觉得子舟哥不是这样的人,但架不住说的人多了,他就有些动摇。   毕竟已经多年未见,即使偶有书信往来,对方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   叶君致出门前,拒绝了想要陪他出来的友人,还在其他人隐隐看戏的目光中离开的。   他们似乎觉得,很快就能看到叶君致被所谓的亲戚赶出来的落魄样。   叶君致心里其实赌口气,刚刚没能鼓起勇气拒绝的原因也有这么一个,他就要让那些人看到,他的亲戚他的子舟哥才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的人。   叶君致站在书房里,看着充满书香气、满满当当全是书的书架,觉得愧疚极了。   他想,待子舟哥回来,他一定要给子舟哥道歉,是他小人之心了。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叶君致在书房里消磨小半天, 看书看得无比入迷。   他随手挑了本感兴趣的书来看,果然是子舟哥看得十分透彻的书,上面还有自己的一些感想见解。   叶君致看了后,很多原本心中有惑的地方, 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是这样!   叶君致对叶君书更加叹服。   单从这里, 就看出了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恐怕他得十几二十年才能赶得上子舟哥此时的境界。   但子舟哥十几年后, 肯定又已经到了他一辈子都未必能到达的层次。   叶君致惊叹着,如饥似渴的细细看下去。   待叶君致回过神,已经到了傍晚,外出的孩子回来了。   勤哥儿和径哥儿早已经下课, 他们和叶君有去看了李玙后,得知老家那边来人了。   是明阿姆的小儿子叶君致。   小孩儿对叶君致基本没什么印象了。   但是他们都很喜欢明阿姆, 对于叶君致就天然有好感了。   兄弟三手拉手往客院去。   不过听三福说,君致哥哥在书房看书。   三兄弟偷偷在外面往书房里瞅了瞅。   见一个年轻面善的小哥哥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看书,于是他们没有跑进去打扰,而是直接在院子外头玩耍。   所以叶君致走出房门来时, 就看到三个小孩在不远处空地上跑跑跳跳。   三小孩看到叶君致出来,连忙蹬蹬蹬的跑到他面前,排排站着一个个仰着小脑袋看着叶君致。   “你是小致哥哥吗?”   叶君致友好的点头,然后循着自己的记忆打招呼,“这是径哥儿吧?这是勤哥儿, 这是……”看着叶君有,叶君致突然卡壳了。   身高只比勤哥儿矮一点点,他以为是双胞胎哥哥呢, 但是印象中小为白白胖胖的就和径哥儿一样,眼前这个皮肤黑的还瘦瘦弱弱的小孩,看着不像啊!   叶君书没来得及和叶君致提他收养了小孩儿的事。   叶君有主动自我介绍道:“小致哥哥好,我是叶君有。”   “噢噢,是小有啊。”叶君致以前可不知道叶家几兄弟里还有叫叶君有的,但一听这名字,这小孩和叶家的关系就不一般。   叶君致虽然好奇,不过他没多问。   他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落下,将暗未暗。   不多时路哥儿和叶君为先后回来。   路哥儿对小时候经常和他们一起玩一起照顾双胞胎的叶君致还是印象深刻的。   见到熟人自然很开心。   叶君致就一边和几兄弟聊天叙旧,一边等叶君书回来。   叶君书回来时就看到家里一群孩子和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有说有笑。   他将眼前这长开的面容和记忆中的小孩模样重合起来,随后露出笑容,“小致来了。”   “子舟哥!”叶君致看到叶君书,激动极了。   因叶君书刚散值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称着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庞,十分有魅力。   气势都不一样了。   但是对方眉眼间的笑容还是一如小时候那样,叶君致也不觉得生疏。   叶君书拍拍叶君致的肩膀,赞赏的点头,小伙子不错,长大了。   叶君致和叶君山相同的年纪,两人关系也是最好的。   叶君书以前在外面为生计奔波时,基本都是小山和小致这两半大的小子在家照看弟弟们。   叶君致早已得知叶君山去了边塞,这么多年也没来得及见一面儿时小伙伴,叶君致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见到叶家其他几兄弟,叶君致还是很欢喜。   几人没寒暄几句,叶君书去换了常服过来,没多久就摆桌上菜了。   家里来了贵客,晚膳自然丰盛。   热热闹闹用完一顿饭,叶君书带叶君致回了书房。   叶君书先是说了家里的变化,让叶君致不要惦念。   叶君致心里是极思念家里的,但是他要来上京的话,就不够时间回老家了。   而且很快就要入冬,到时天气寒冷,更不方便赶路。   叶君致要参加年后的会试,一定是要在年前来到京城过冬的。   家里有哥夫秦耀良在,叶君致写信回去,也方便互相交流。   所以叶君致和家里信件来往挺频繁。   离开雍州前他就收到了家信,家里扩建学院的事叶君致已经知道了,他也去了封信,说他直接去上京了,等他安定下来就再给家里写信。   不过叶君致到底离家很久了,叶君书好歹不久前还回去过,知道的事比叶君致还多些。   两人就着老家的事互通有无。   随后叶君书就将话题绕到科举上来了。   “这次乡试有何感触?明年的会试有把握吗?”   叶君致点头又摇头,“多亏了子舟哥的经验传授,我超常发挥,勉强挂个尾巴考上了举人,不过我朝优秀学子众多,明年的会试实在是没甚把握……”   叶君致羞赧极了。   子舟哥那么厉害,乡试还是榜首,而他是幸运倒数几名上的榜。   子舟哥为了他还特意请求他的老师指点一下自己,可惜他悟性不够。   让子舟哥丢脸了。   叶君书倒没说什么,而是开始考校起他的功课。   叶君致认真以待。   叶君书问的问题十分刁钻,叶君致好悬差点答不上来,说话都磕磕巴巴的,末了忍不住抹汗,觉得自己学了这快十年的书,都白学了。   叶君书看叶君致都快把头埋进地里去,不由有些好笑,他鼓励道:“你这个年纪能学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厉害了……”   “不用灰心,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复习功课。我晚上给你上上课,明年保持正常心好好考。”   至于能不能考过,叶君书也没说得太满。   叶君致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而且他年纪尚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心性不太成熟。   叶君书倒是理解,他是多了一份阅历才比较沉稳。   叶君致不像他小小年纪就挑起家里重担,他父姆双全,又是家中幼子,比较受宠,后来念书,接触的环境也是比较单纯。   这个可以慢慢磨砺,倒没什么。   叶君致点头,没拒绝叶君书的好意,“谢谢子舟哥,我一定好好学!”   能得堂堂探花郎的指点,是多大的幸运。   叶君致想起自己之前的小心思,更加羞愧了。   他羞红脸道:“子舟哥,对不起……”   叶君书挑眉,“怎么了?”   叶君致便一五一十的将路上发生的事说出来,也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末了羞愧道:“对不起,子舟哥,我不该那样想你们的。”   虽然他们家以前都有帮助过叶君书一家,但也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忙。   实际能帮到的不多。   若说叶君书这边,也早已经回报了,真要论起来,他们家还欠子舟哥更多。   叶君致哪能小人之心呢?   叶君书没介意,看小孩愧疚得快要哭出来似的,叶君书有些好笑,“没关系,这是人之常情。”   原本地位相同的两家,若是有一家突然飞黄腾达了,的确很容易让两家亲戚的关系变质。   就连亲兄弟都一样,更别说他们只是隔了好几层的族亲。   一旦地位发生变化,人的心性就会变,关系就容易起隙。   不过叶君书觉得,主要还是当事人的态度问题,如果真有心的话,还是能感情如故。   “你那些友人也是担心你吃亏,不用介意。”   叶君致苦笑一下,担心不担心,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叶君致保证道:“子舟哥,你放心,我会适当和他们保持距离的。”   通过这事,叶君致也知道了那些人可以深交,那些只适合做君子之交。   “你觉得就好。”叶君书并不会干涉小致的交友情况,在他看来这也是阅历的一种,只有经历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合适自己的。   这个理儿不管放在哪种感情有适用。   “我有个朋友,也是明年参加会试,过两天家里办个聚会,到时介绍你认识认识。”   “他上一次也参加过会试,你也可以讨教一下经验。他在京里住了几年,认识的人也多,到时他会带你参加些聚会,多交流交流能让你受益匪浅。”   叶君书所说的朋友自然是温毕华了。这两三年他也是十分认真刻苦,进步显著,想必明年的会试不会让人失望。   小有的认亲宴会就定在两天后,那天他休沐,其他亲友也休沐,时间比较充足。   叶君致听了,自是没意见,欣然同意。   “让子舟哥费心了。”   “应该的。”   “子舟哥啊,哥么几个月啦?”叶君致刚开始没好意思问,这会儿就忍不住问叶君书了。   “五个多月了。”叶君书想到孩子,目光柔和不少。   才五个月?他咋觉得像是快要临盆了?   叶君书看出他的惊讶,便解释道,“你哥么怀的是双胞胎。”   叶君致惊喜,“恭喜子舟哥!”双胞胎啊!好羡慕,一次就有两孩子了!   叶君书笑眯眯的收下道贺。   两人在书房里又待了一会儿,叶君书看天色不早了,便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好的,子舟哥慢走。”   叶君致送叶君书到门口,本想继续送,但叶君书拒绝了,让他回去早点休息。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你哥么每天都在家。”   “子舟哥放心吧,我不会客气的。”   “嗯。”   第238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叶君书休沐这天, 认亲的宴会分两次举行。   因着他认识的人层次不一样,叶君书怕他那些同窗好友不自在,便分了开来。   而且会考在即,他那些要参加会试的好友, 不太适合和官员碰面, 以免外面的人误会, 对朋友的影响不好。   就连叶君致也避嫌避开来,只跟着叶君书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回屋去了。   今日的主角是叶君有,自然不能喧宾夺主。   中午那场就是方师兄还有一些同僚以及老师那些老友, 都是职别不同的官员,也好久没去拜访了, 正好趁这次宴会交流交流。   傍晚那一场则是和叶君书年纪相仿的朋友了。   可惜余茂林没在。   不过他也是有心,特地加急送了份礼物过来。   叶君书两次都带着叶君致和叶君有认人。   未尝没有让人关照的意思。   叶君书特地将叶君致介绍给温毕华他们认识。   这么多人里,他最信任的便是温毕华了。   “这就是弟弟?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温毕华拍着胸口保证。   叶君致也在叶君书的介绍下在雍州学院学过一两年, 严格说来,还是在场众位学子的师弟。   再加上叶君书这层关系,当即是将叶君致当亲弟照顾。   叶君致也会来事,笑容慢慢的喊一通哥,还顺便互相交流学习心得。   叶君书坐在一旁, 并未参与,只不时说几句话,场面其乐融融。   “嘘嘘!”温毕华不知何时退出谈话圈, 不停的朝叶君书挤眉弄眼。   叶君书明白他的意思,不过面上却是不解,待他急得快要跳脚了,才施施然离座,和温毕华一同离开。   温毕华探头探脑好一会儿,直到周边都没人了,才停下来。   然后看着叶君书酝酿情绪,没一会儿就苦兮兮道:“子舟啊!仔细想想我这人还挺失败,一把年纪了,科举落榜……”   叶君书:“……”你这话将那些四五十岁五六十岁还在科举考秀才的老童生置于何地?   温毕华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卖惨卖得有点假。   他清咳一声,“子舟啊,你看我年纪比你还大,你都有夫郎还马上就要有孩子了,茂林也是,儿子都过百天了。只剩我一个孤苦伶仃的……”   温毕华这么一对比,咋觉得自己这么惨呢?   他都二十四了!   在他这个年纪,人孩子都启蒙了,他真是已经是大龄未结契的了。   咋觉得自己那么苦呢?温毕华唉声叹气。   叶君书抽抽嘴角,“说吧,你看上哪家哥儿了?需要我给你帮忙?”   如果能帮的话,叶君书当然不吝帮忙。   毕华一和他以及茂林对比……   的确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温毕华扭捏一会儿,虚挠一下脸,然后羞答答道:“你觉得五殿下怎么样?”   如果叶君书此刻在喝茶的话,绝对一口水喷出来。   他听到了什么?   叶君书忍不住掏掏耳朵。   五殿下?是他知道的那位五殿下吗?叶君书上下打量温毕华,乖乖,真看不出来,这家伙目标那么远大,竟想和皇家殿下结契。   那位五殿下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家哥儿啊!   不是他打击人,在这个看重门第的时代,温毕华想结契皇家哥儿,还真不够格。   除非他能在明年的会试中崭露头角,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入陛下和皇后的眼。   否则的话,毕华一无家世优势,二无崭露头角的才华,哪里比得过那些青年才俊,最终抱得美人归?   如果不是叶君书自己争气,成为了探花郎,还真不能被皇后他们看在眼里。   叶君书他是谁,谁认识啊?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是我已经在努力用功了,我会努力考上去……”   温毕华越说下去,就将自己的所思所想一股脑说给叶君书听了。   叶君书还摸着下巴在想,温毕华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和人‘勾搭’上的?   仔细回想,他们两人的交集好像是自去年他和阿玙结契那天开始的。还有就是元宵那会儿。   那会儿不是出了点乱子,他记得毕华还为了救五殿下而受伤了呢!   后来五殿下还来看望过几次。   叶君书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难不成那时候就有苗头了?   但看他们,貌似交集不止于此啊,听他说的,都要私定终身了。   叶君书还以为温毕华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奋斗待会试呢!   叶君书犹豫道:“你这个忙我恐怕难帮啊……”如果是哪家京城哥儿,他还可以靠自己的关系网七绕八绕说合一下,但是对象是宫中的,他就伸不到那么长的手了。   “本来也不指望你。”温毕华直咧咧道。   叶君书:“……”我跟你讲,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我是想请哥么帮个忙,让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多美言几句,如果皇后娘娘要怪罪的话,千万不要怪罪五殿下,一切都是我的错。”   叶君书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发展起来的,他只知道现在的情况是,这两年皇后那边在物色青年才俊为唯一一个到了年纪还未成亲的五殿下挑选对象。   所以五殿下决定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去请求皇后的成全。   温毕华没有进宫的权利,见不到后宫之主,但是他实在放心不下五殿下,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迁怒,就只能找人帮忙了。   而他认识的人里,也只有叶君书的夫郎能帮到他。   所以他就厚着脸皮来求了。   叶君书明白温毕华的意思后,迟疑了下,没马上应。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那他肯定应了,但是涉及到阿玙……   现在阿玙身体特殊,叶君书是不乐意让他进宫的。   不过涉及到好友的终身大事,叶君书也是想尽一份心。   “我知道会让你为难,如果哥么不方便的话……”温毕华神色黯然。   叶君书便道,“为难倒不是为难,只是阿玙身子重,不太方便进宫,我先问过阿玙吧。”   温毕华眼睛一亮,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   虽然叶君书没有直接应,但是也跟应了差不多。   温毕华怎么也说是一个爷们,他不想藏在后头让一个柔弱的哥儿为他们的事出头,宫中他进不去,温毕华只能干着急。   找上叶君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眼下只有叶君书能帮他们了。   希望五殿下不会因为他们的事受到伤害。   宴会散场后,叶家几兄弟也早早歇下了。   叶君书和李玙洗漱好后,李玙躺在叶君书大腿上,享受对方的按摩。   李玙因为前四个月都在奔波,导致怀相不大好,这一个多月都在安胎。   如今养回来了,肚子也跟揣了个大西瓜似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李玙饶是体质强悍,也是被两个小家伙折磨得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的,叶君书便每天晚上都给李玙按摩舒缓。   两人说着话,叶君书不可避免的谈到了温毕华和五殿下。   他将两人的事简单概述了遍,接着惊奇道:“我真没想到毕华竟然还能和五殿下搅和到一起。”   怎么看两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想到因为叶君书和李玙而产生的那点交集,让两人纠缠一起了。   李玙也是意外,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五殿下以前喜欢的人是……   叶君书注意到李玙的目光,不由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啊。   “怎么了?”   李玙收回视线。   他思索片刻,道,“我的确很久没进宫见娘娘了,过两天进去一趟。”   “会不会为难?”叶君书十分纠结,他既想帮帮好友,又怕给阿玙惹麻烦。   李玙摇头,不过他直白道:“我不会劝娘娘成全他们的。”最多就是看五殿下是不是真的为自己的幸福去争取。   如果五殿下能做到这个程度,那他才会帮忙劝一劝给他们个机会。   皇后娘娘已经够难做了,不能再让五殿下的事麻烦皇后。   就算皇后成全了他们,当事人知道是他们自己所求,但是将一位皇家殿下契给一个无权无势才华亦不显的爷儿,在外人看来,未免落人口舌。   恐怕皇后娘娘的地位会更受动摇。   不过于情于理,他都该走一趟。   好久没进宫见皇后娘娘了。   “我明白。”叶君书知道李玙的意思,自然不会强求。   如果能为毕华争取到个机会,就很好了。   叶君书只希望毕华明年的会试表现好点,如果能考上二甲前列,说不定真能成就好事。   ****   李玙既已决定入宫一趟,行动力也是迅速,第二天就准备进去了。   叶君书自是不放心,亲自送李玙到宫门口,目送李玙进了去,才转去上差。   皇宫在叶君书心里,危险系数十分之高,但是想到李玙小时候是在宫里长大的,便又觉得无须这么担心。   只是到底有些放不下,只能期盼傍晚快点到来。   他们说好了,阿玙在宫里一个白天,待叶君书散值后,就去宫门口接他。   李玙入宫的事,虽然是临时决定,但是他才到宫门口的时候,李皇后就得到消息。   李皇后可惊喜,忙让宫人准备好李玙爱吃的东西,更多的是适合孕夫吃的营养品。   李皇后两三个月没见李玙,心里甚是挂念,再者他怀了孩子后,李皇后更是想接宫里亲自照顾。   只是后来想着在宫里必定没有在家里舒心,李皇后便按捺住了。   如今人还没到,李皇后就催促询问好几次了。   待见到人,直接不让人行礼请安,就快步上前嘘寒问暖了。   “皇后娘娘,近来可好?”李玙对李皇后也是有感情的,这么久没见,看着清减不少。   李玙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多,皇后都要操劳,就颇有些懊恼自己偏偏没能帮上忙。   “好好好,我一切都好。”李皇后满脸喜气,看着李玙和那肚子充满慈爱,“我一想到玙哥儿你怀了孩子,我这心啊,就十分舒畅。”   这可是李家下一代的第一第二个,长川那孩子如今不知在何处,指望他结契生孩子是指望不上了。   还是看着最不省心的玙哥儿最省心,还这么争气一次怀俩,李皇后觉得可以无憾了。   “你这怀相看着挺好,只是平时得多注意,有什么想吃的家里没有,只管来我这边问,叶家生的双胞胎是一小爷儿一小哥儿,我看你这胎觉得也是!”   “随缘吧。”李玙是不管什么性别,那都是他的孩子,他都喜欢,无所谓。   两人就孩子的事聊了好一会儿,期间桌面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   李皇后不停的让李玙吃,他觉得李玙一路坐马车过来,肚子也该饿了,正好填填肚子。   李玙的确是觉得饿了,他在路上只吃了几个肉包子点心,如今看着这些精致可口的吃食,食欲大动。   厨房向来是宫中人自己重重把关的重地,李玙相信这些吃食不会出问题,便不客气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李皇后看到李玙不挑嘴,吃什么都津津有味,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能吃是福,玙哥儿就是个有福气的。 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李玙享受李皇后半天的关心, 注意到李皇后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便问道:“娘娘,您可是在为什么事烦忧?”   “没什么事。”李皇后可不想拿些糟心事让玙哥儿烦恼,“吃好了吗?我让人再去拿点上来?”   玙哥儿可是一人吃三人份, 李皇后还觉得玙哥儿胃口太小了呢!   他细细看李玙的状态。   虽然璟儿回来有和他详细说玙哥儿的情况, 但终究不是亲眼所见, 李皇后的心里总有几分牵挂。   想召人进宫吧,又觉得路途奔波,累着玙哥儿。   这一拖就是今日李玙主动进宫。   李皇后在得到消息时,就一直兴奋到现在, 现在才缓了点。   李玙摇头,没让李皇后敷衍过去, 而后直直问道,“可是因为五殿下的事?”   玙哥儿如此直白的询问此事,明显是知道了,李皇后便点点头, 叹气道:“我是没想到,老五看着老实本分的性子,竟然做出与人私定终身的荒唐事。”   四殿下夏侯珏如此娇蛮叛逆傲慢,即使以开始想自己找,最后还是遵从明贵妃和明家的意愿, 和邓鸿远结契。   说来明贵妃对四殿下也算是有心了,没有利用他笼络世家贵族。   不过也很有可能一点是,早就放弃四殿下了, 数次纠正他的性子无果,也只能尽量让他不拖自己人后腿。   以四殿下的性格,和世家贵族结契,那是结仇而不是结亲了。   但最后,四殿下也没闹个天翻地覆不愿结契,而是乖乖接受了结果。   反而没想到看似害羞内向的五殿下,却是最叛逆最糟心的那个。   果然人不可貌相。   李玙神情一动,五殿下竟然真的说出来了。   李玙想到从小五殿下一副受气包模样跟在他后头,在宫里过得还没有那些有脸面的宫人好,挺不容易的。   温毕华他也接触过,不论其他,他本人的话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说来,和叶君书关系好的几个朋友,人品都是极好的。   李皇后当初因为元旦之事,已经调查过夏侯玢想结契的那个人,自然也知道他和叶家的关系。   当然李皇后并不会因此迁怒,觉得是叶君书他们居心叵测,故意勾引皇家哥儿。   据他所知的,虽然这两人是因为叶君书和李玙才产生的交集,事后他们根本不知道两人私下还有联系。   李皇后是极为恼怒的。   虽然他曾有一瞬间将这个人考虑在五殿下的夫君选择范围内,但事后就将这个念头抛开了。   即使有救命恩情在,但那种家世想契皇家殿下,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如果对方真的有心,待明年的会试取得好成绩,那他还有理由说和一下。   但是如今,夏侯玢却是跑来跟他说非温毕华不结契。   这才是最让李皇后愤怒的一点。   堂堂皇家殿下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还要不要脸面了?   李玙理解李皇后的心情,不过没说什么,而是说道:“我想见见五殿下。”   李皇后微微皱眉,不过他对李玙的请求一向不拒绝,“我这就让人去唤过来。”   说着,就让宫侍去带人过来。   李皇后不傻,稍微一想就猜到李玙此刻入宫,除了来看他,就是五殿下的事了。   李皇后道,“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暂时就别管了,安心将孩子生下来才是。”   虽说十月怀胎,但是听说双胞胎都会早产些时日,算算日子,也不到三个月了。   “老五的事,不是我不想成全,只是地位相差太大了。”李皇后只是嫡姆,又不是亲的,很多时候也难做。   “我明白。”   “你能劝劝就最好了。”   “嗯。”   李皇后虽然不满五殿下的叛逆,但因为夏侯玢是私底下找他说的,李皇后为了夏侯玢的声誉,无意将事情闹大,也没有大肆惩处,只让夏侯玢待在寝宫里,无事就不用出来。   夏侯玢一般都是无事就待在自己的寝宫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倒是对他没什么影响。   只是他下了最大的决心,费了好大的勇气,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对他来说已经是耗尽所有的胆气。   即使皇后对他没做出惩罚,但是对他来说,不成全他们,就是最大的惩罚。   想要个家,要个会爱自己把自己放心上的夫君,怎么就这么难呢?   夏侯玢这段时间吃什么都吃不下,眉宇间愁绪难消,没多久就清瘦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   待人来将他传唤过去,夏侯玢又是惊又是喜的。   惊的是他怕这次过去,皇后直接给他敲定了人家,这次是直接通知他。   喜的是,又奢望这事说不定有转机。   就在这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夏侯玢随着宫侍来到皇后的主殿。   “儿臣给姆后请安。”   夏侯玢恭恭敬敬地行礼。   “不必多礼。”虽然心里对夏侯玢布不满,但毕竟是个哥儿,这几年和七皇子相处得不错,李皇后也没有沉着脸色,不过笑容也是没有的。   夏侯玢行完礼,就退到一边,准备聆听教诲,不过看到一旁的李玙,瞬间眼睛一亮,“玙哥!你来啦!”   “娘娘,我想到附近走走。”李玙对李皇后道。   李皇后没拒绝,“让尚岚跟着你。”   李玙身子不轻便,李皇后可不放心他独自出去。   李玙点头,没拒绝。   夏侯玢忙道:“我陪玙哥出去吧。”他激动得脸色泛红晕。   李皇后看了看夏侯玢,想着年轻人有话聊,便道:“你们也别走远,就到外面院子走走就好。”   李皇后估摸着,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也该饿了,他准备亲自去厨房给李玙下厨,好好补补。   夏侯玢和李玙便在外头院子走走。   李玙并未走出皇后主殿的范围,皇后寝宫这么大,就外面的院子就够他走一圈了。   尚岚还有其他侍从,稍微离远了点,既能及时赶到对方身边,又能保持距离让李玙和五殿下说说话。   “玙哥,你是来帮我的吗?”   一剩两人时,夏侯玢充满期待的问道。   “他怎么样了?”   李玙并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他道:“如果你真的有决心,你应该去请求陛下的成全。”而不是找皇后让他为难。   “你这事就算皇后娘娘应下了,但他将要面临什么,你不清楚吗?”   夏侯玢咬咬下唇。   这事是他考虑不周。   他只是想着姆后有权决定他的亲事,却一时没想到会让他为难。   如果他是和世家子弟结契,那还没什么,但是偏偏他和人私定终身,对方在皇后看来是一无所有的。   只是,他来找皇后娘娘说出自己的心意,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勇气,再让他说一次,他是真说不出来。   更别说是去找父皇了。   夏侯玢长这么大,跟泰安帝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毕华不放心你,求到我们头上来,我便来看看你,但仅限于此。”   以李玙和叶君书的立场,他们还真不好插手这件事,他们插手了,反而容易多生事端。   李玙能走这一场,再提点提点,不过是看在叶君书的份上,不然,仅凭他们两的交情,李玙最多就是说句好话而已。   夏侯玢听到温毕华如此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心底又仿佛升起无限的勇气。   夏侯玢感激道:“玙哥,谢谢你。”能听到温哥的消息,他已经很高兴了。   沉默片刻,夏侯玢坚定道:“我这就找父皇说!”   “玙哥,你让温哥放心,我没事,我很好。”   顿了顿,他羞涩道,“你让他等等我。”   带个话李玙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他应下了。   这件事其实只要泰安帝点头,就很好办了,反而不适合由李皇后出口,李玙只能说服李皇后给他们一个机会而已。   更多的,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努力。   如果温毕华明年能取得好成绩,就极有可能应那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两人在外头走一圈,就转悠回殿里了。   夏侯玢没多久就回自己寝宫了。   然后让人翻出自己一直舍不得用的绸缎,准备做些小衣服小鞋子。   不管怎么说,玙哥也是帮了自己,无论以后成不成功,夏侯玢也是要表达自己的谢意。   玙哥那么幸运,怀的是双胎,他准备亲手做些小衣服小鞋子送给孩子们,也算自己的一份心意。。   李玙在宫里待到傍晚,就准备离开了。   他也就带个话顺便说几句,接下来会怎样,就不会再管了。   李皇后让尚岚亲自送李玙到门口,确保将人交到叶君书手上。   李玙才走出宫门,叶君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看到李玙,很是开心的喊了声,“阿玙。”   叶君书怕李玙久等,还没到散值时间,就打声招呼,提前一点时间下差了。   他刚到没多久,李玙就出来了。   叶君书忙上前扶着李玙,将手搭在李玙的腰身上。   李玙瞬间觉得舒服多了,便没有拒绝。   “宫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与你?”   叶君书关心极了。   皇宫在叶君书看来,是个无时无刻都要保持十二分警惕的危险之地。   李玙在里头待了一天,叶君书就担心了一天。   李玙道:“在宫里,可没人敢欺负我。”   李玙在皇宫待一天,三巨头都见过了。   这个殊荣可不是谁都有的。   就连皇子殿下,一天之内想将泰安帝和太后娘娘以及皇后娘娘见个遍,也是不容易的事。   李玙在皇后寝宫待个半天,中午泰安帝特地来皇后这边见了李玙,还一同吃顿饭。   下午特地太后让贴身麽麽亲自来请李玙去了趟自己的宫殿,太后亲自见了面。   李玙此时出宫,身后还带着全是上头赏赐的营养补品、贵重药材等物。   一时之间可把宫里妃子们羡慕嫉妒得,可是无可奈何。   他们再想不通李玙到底有啥魅力竟然比皇子殿下还深受喜爱,事实就摆在面前,想不承认都不行。   叶君书听李玙没什么事,就没再问其他。   现在在外头,有些事也不好再外头说。   等回到家再问也不迟。   不过他们坐上马车没走多久,就和一辆马车遇上。   叶君书本来在摸着李玙的肚子,和两个小孩交流感情,突然感觉到马车停下没动,便问道,“怎么了?”   “大爷,前头有马车挡住了去路。”   叶君书一听,眉峰一动,接着打开车门,便看一辆豪华的马车大咧咧的立在道路中央,两旁还有护卫骑马跟随,直接将道路占了。   他们便是想绕开,两个的空隙也不够一辆马车通过。   这条路是通往皇宫,叶君书瞬间就想到了个人。   不多时,对方马车的车门帘被打开,露出马车主人的庐山真面目。   “叶大人,这么巧啊!”   果然!   叶君书面上带着笑容,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给大皇子请安,“下官参见玳王。”   虽然大皇子尚未正式册封,但是圣旨已经昭告天下,其他人也纷纷改口称呼为王爷了。   王爷府正在建制中,夏侯宣玳此时从外头回宫。   待年前王府坐落成,正式册封,就会搬出皇宫。   “叶大人免礼。”   “自怀川一别,我们倒是至今第一次见面。本王知道你无恙,可算是放下心了。”   夏侯宣玳并未下马车,而是坐在里头,高高在上的说话。   叶君书真诚笑道:“谢王爷关心,下官得知王爷安全无恙,亦是喜极而泣。”   “本王本欲一起找到叶大人的下落再离开,奈何父皇担忧本王,本王只好先一步离开。”   这是向他解释自己在还没得到叶君书的下落前离开的解释了。   叶君书感激道:“劳王爷惦念,下官很好,陛下对您一片爱子之心,着实让人感动,下官理解。”   早点离开还更好呢!   不然说不定还会跟他们硬碰硬,又或者会发现李玙的不妥。   总之夏侯宣玳的离开,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叶君书正应付着夏侯宣玳,李玙也走了出来。   “见过玳王。”   李玙简单行了礼,随后淡淡道:“下官身子不便,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夏侯宣玳还真不能计较他的失礼。   不然传出去他为难一个孕哥儿,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过夏侯宣玳心里也气急,要是知道李玙当时怀了孕,他说什么也会让大部分人留下伺机截杀的。   到时就做成是遇到流寇。   李家如今再怎么式微,对大皇子来说,仍然是心腹大患。   若能把李玙夫夫解决掉,无疑会让李家就此一蹶不振。   李长川为了不动摇威武军,主动出让元帅之位,如今不过是个无权的侯爷,至今不知在哪,如今已是不足为惧。   见夏侯宣玳盯着李玙的肚子看,目光带着些微冷意,叶君书心生不悦,上前一步,装作不经意的挡住李玙。   他拱手道:“还未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王爷为了救下官,还不慎掉下洪水中,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否则,下官便是万斯,也难辞其咎。”   反正宣扬开的表面事实便是如此。叶君书是为救百姓落水,夏侯宣玳是为救叶君书和老百姓才落的水。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大家都信了。   夏侯宣玳想起在洪水中时被冰冷的水包围的窒息感,顿时脸色一僵。   明知自己是被叶君书拉下去的,夏侯宣玳也不能说出来。   他呵呵一笑,惋惜道:“可惜还是没能救到人。让叶大人受了如此多的罪。听说叶大人不幸遭遇流寇,受了伤,本王欲登门拜访,可惜贵府闭门谢客。”   这个叶君书倒是知道,他们刚回来第二天,就有很多人递帖子想登门拜访了。   但是他们忙着养伤养胎,都想清净点,所以闭门谢客了。   唯一接待的,就是七皇子和云小世子。   而玳王的拜帖,自然是被打回了。   叶君书拱手道:“劳王爷关心……”叶君书话还没说完,李玙就在一旁提醒道:“王爷,宫门快要下钥了。”   夏侯宣玳皮笑肉不笑道,“本王就先行一步了,改日再聊。”   叶君书和李玙退让至一边,让夏侯宣玳一行人通过。   “恭送王爷。”   夏侯宣玳的座驾很快就离开,待看不见人后,叶君书才扶着李玙上马车。   “我们走吧。” 第240章 第二百四十章   叶君书两人回到府邸, 虽然被玳王影响了点心情,不过很快就将人抛在脑后。   一回到家,叶君书就忙前忙后的伺候李玙。   真是辛苦阿玙了。   一家人用了晚膳,叶君书和李玙一起洗漱好后, 两人就开始说宫里的事。   听了李玙的叙述, 叶君书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实李皇后对门第的观念并没有那么死板, 不然当初也不会看上叶君书。   当然,不排除叶君书优秀到足以让人摒弃鸣门第观念。   而且他只是五殿下的嫡姆,每一步的行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李皇后没有为了掩盖五殿下私相授受的事迅速将他定给世家侯门子弟,已经不错了。   而且事情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最终决定就在年后的会试上。   上一次的会试温毕华名落孙山, 随后埋头苦读,叶君书忙着自己的事, 和他交流少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到什么程度。   他是有自己的老师的,而且叶君书的心得笔记都有给温毕华一份,一点儿也没藏私。   他也不好像对叶君致一样, 说给他讲一下课什么的。   叶君书还得庆幸自己这次没掺和科举之事,不然还要避一下嫌。   叶君书道:“我们能做的就这样了,接下来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他最近可忙了,没那么多空闲管闲事。   叶君书自己好歹已经教过几年书,严格说来, 家里几个孩子都是他启蒙的。   他后来想了想,叶君有的启蒙就交给他们夫夫了。   叶君书和李玙一起来教。   李玙在家里养胎,等待孩子降世, 又不方便去军营,所以军营的事全权交给廖将军等人了。   他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   说是给小孩子做小衣服小鞋子吧,他有不擅针线活,全交给麽麽们了。   路哥儿这段时间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基本都是陪在李玙身边,好歹有个伴解解闷。   或是和麽麽们一起做小衣服。   不过李玙很不习惯,觉得浑身不自在,日子很难熬。   他已经习惯了到处跑,如今只在府邸活动,真真是不自在。   不过后来教叶君有启蒙,李玙有了事做,倒不觉得日子难熬。   叶君书只需学点基础,年后就会去书院上学。   家里这么多读书人,足以教会叶君有了。   叶君致偶尔看书写文章累了歇息,也是有时间看一下叶君有的功课。   叶君有虽然以前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人勤奋啊,虽然不够其他兄弟那么聪明,不过勤能补拙。   学习进度还是可以的。   不出意外,明年开春就能去学院上学了。   就是需要多多练字。   叶君书晚上回来,除了考校一下叶君致的功课,评论一下文章,再看看叶君有的认字。   其他时间都是在书房里琢磨,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下一辈的辈分是卿字辈,如果是小爷儿的话,还要加上这个字。   叶君书将寓意好的所有字都写下来了,但是又看哪哪个字都不满意。   纠结得叶君书还掉了几根头发。   叶君书只好去询问李玙的意见。   关于孩子的取名,自然要慎重以待。   李玙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满意的。   而且孩子还不确定性别,肯定要多取几个备用的。   李玙道:“大名不急,可以慢慢想。不过孩子的小名可以先喊着。”   叶君书深觉有理,他们一直孩子孩子的称呼,连小名都还没有呢。   而且小名就叫着寓意好就行,不用那么严谨,叶君书想了想,“就叫平平和安安吧。”   虽然有点俗,但这是叶君书对于孩子唯一的要求,不需要他们能取得多大成就,就一辈子平安顺遂。   而且这个名字小爷儿小哥儿都能适用。   李玙听了,点点头,“小名就叫这个吧。”   叶君书摸摸肚子,嗯,孩子们似乎也很喜欢,这活泼的。   大名暂且搁置一边,小名取出来后,府里就叫开了。   温毕华心里记挂着事,没法专心复习功课,在李玙入宫第二天就跑来叶君书这边打探消息。   听了叶君书的传达,心里激动自是不必提。   在他看来,自己没有一开始就被否定,机会还是很大的。   五殿下为了他们的将来一直在努力,温毕华也不能落后了。   他看着叶君书,认真道:“子舟,请你帮帮我。”   “帮你传信?”   叶君书心里不太认同,他觉得这个时候,两人还是少联系点好,毕竟私定终生,这个事对哥儿来说不大友好,尤其是上层贵族最要脸面的了。   温毕华摇头,“不是。”   叶君书问:“那能帮你什么?”   “帮我更进一步。”   温毕华虽说这两三年都在认真苦读,连老师也赞他如果发挥稳当,上榜的机会很大。   但是温毕华如今,可不是只想上榜那么简单,他还要厮杀出一条血路,挤到前几名去。   温毕华的老师,也只是个同进士而已,本身没什么背景,一直不能出头,最后干脆辞官教书,后来辗转成为温毕华的老师。   他能教的都已经交给温毕华。   也不知是有了奋斗的动力,好像突然开窍了似的,进步得飞快。   如果温毕华想得到更好的成绩,他的老师却是无能为力了。   这个时候,他们就想到了叶君书。   虽然叶君书和温毕华年纪相仿,还是朋友,但是达者为先。   温毕华倒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或是心怀芥蒂。   别人想让叶君书教还找不到开口请求的机会。   温毕华相信,如果他开口,叶君书一定会帮他这个忙的。   果然,叶君书一听是这个事,考虑了下便答应了。   他们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温毕华好,他也能得好。   将来官场水深,他们也可以守望相助。   温毕华露出个笑容,“谢谢你,子舟。”   于是温毕华当天就将自己的行李搬到叶府,还是和叶君致同住一个院子。   他们都是备考的人,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及时交流。   于是叶君书更加忙碌。   叶君有的教学完全交给李玙,叶君书就负责教叶君致和温毕华两个。   转眼就到了年关。   叶君书散值回到叶府,解开斗篷交给一旁的家仆,在堂屋等身子暖和了后,才进屋。   前几天上京下起了雪,虽然并不大,但纷纷扬扬也下了好几天。   地上的雪已经到了膝盖,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叶君书进屋时,李玙正撑着肚子慢悠悠的活动。   旁边两个麽麽随时关注着。   李玙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得人心惊胆战,但是他的预产期就在年后,还有一段时间。   李玙这几个月都紧着孩子们,大人小孩都养得很好。   李玙一张清俊的脸也变得圆润,整个人气息柔和下来。   若是军营里的人看见了,恐怕都不敢认这是李玙。   叶君书当即过去,扶着李玙,缓缓走动一会儿,就往一旁坐了。   李玙问道:“休沐的时间定了吗?”   “定了,小年第二天就开始休沐。”   今年算是个多事之秋,好在得以圆满解决。   朝廷如今一片歌颂功德,天下太平。   泰安帝心情大好,今天刚传达个好消息,泰安帝自小年开始就封笔,他们那天也开始休沐了,一直至年后才上差。   他们有二十天的假期,真是十分难得。   叶君书估摸着,他可以亲自候着直到孩子们出世。   “玳王的乔迁宴我要去吗?”   叶君书有些拿不定主意。   两位皇子的册封仪式已经完成,两座王府也赶在年前修建完成。   玳王两日后的乔迁宴请帖也到了他的府上。   其实叶君书有点搞不懂玳王在想什么,明知他们的立场对立,还老是做这些举动来为难他。   李玙直接道:“不用,让人备份礼送过去即可。”   如果他们和玳王走近了,反而会让泰安帝不喜,既然他们的矛盾还存在,就没必要虚与委蛇。   “好。”   这个话题略过不提,叶君书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李玙身上。   “平平安安今天乖吗?”   叶君书轻轻摸摸像个超大西瓜倒扣的肚子。   幸亏李玙常年锻炼,身子骨比一般哥儿强壮,骨架也比较大,不然怀双胎更危险。   李玙道:“最近更活泼了。”   每天在他肚子里打架似的,有时候李玙都难受得直皱眉。   不过想到以后会有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忍了。   叶君书便绷着脸对两宝宝说教一番。   “阿玙,我们的孩子到底取啥大名好呢?”叶君书估摸着,孩子应该会在过年间出世,那时八个多月,对于双胞胎的话,也算是瓜熟蒂落。   但是眼看就快到过年了,平平安安的大名还没想好。   叶君书准备先定下四个名字的,两个哥儿的两个爷儿的,无论孩子出生后是什么性别,也不愁没有取到名字。   可是如今取名智囊团已经扩散到叶家七兄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的名字,最终还是各自吐槽对方的取名,然后哪哪都能挑剔出不好来。   叶君书深深觉得,还是他阿父精明,直接用一句诗词来定名字,将来无论有几个小孩,也不愁怎么取。   “不若我们也从诗词里取吧。”   叶君书是只让生这一胎,不过底下还有这么多个弟弟,将来他们的孩子可以顺着取啊!   以后也不用去纠结下一代的名字了。   他们的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叶君书本想着要不要用下一句学海无涯苦作舟。   但是最后一个舟字和他的字撞了,不能用,另外苦字也不适合用于名字。   下一代的孩子说不定不止七个,他们家四个爷儿呢!肯定不够用。   叶君书想想便作罢。   流传下来的诗词那么多,叶君书脑子里不下几百首,一时之间也挑花眼。   当然诗词要选积极向上的,或是寓意美好的,这么一来就缩减范围了。   李玙想了想,赞同道,“嗯,就从诗词里取。”   他也为两孩子的名字发了愁。   总不能等孩子出世了,名字还没有。   还是早早定下为好。   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叶君书最终选了十几个从书本里截取出来的适合取名的诗词句, 写好征询李玙的意见。   李玙一张张纸片认真看着,最后拿出其中一张,对叶君书道:“就这个吧。”   叶君书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从《中庸》里截出来的一句话:   博学之, 审问之, 慎思之, 明辨之,笃行之。   这里头算算,可以取十一个孩子的名字,够用了, 而且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寓意不错。   “叶卿博, 叶卿学,叶博,叶学。”   叶君书默念几遍,嗯, 无论是作为小爷儿还是小哥儿的名字,的确还算可以。   于是便道,“那就这么定了。”   解决了这件心头大事,叶君书也到了休沐的时间。   不过他并不清闲。   每到年节,人情往来必不可少。   李玙身子不便, 很多事基本都是叶君书揽在自己身上。   不过考虑到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就降临,再加上家里有两个备考的学子,叶君书一家这一年过年都是尽量从简了。   李家没有人在, 叶家的亲戚都在老家,叶君书一家今年都没怎么走访亲友。   方师兄等这些亲近的人,叶君书走一趟,但基本不到小半天,就很快回家了。   就连皇宫设宴,叶君书也是推拒了没去参加。   泰安帝和皇后了解情况,倒没有说什么怪罪的话,反而让太医随时待命。   叶家上下都万分警惕,随时恭候小少爷小公子的到来。   可惜在众人紧张期待中,李玙还是一点儿发动的迹象都没有。   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九。   这一天一早,叶君书穿得正式,尽管样式简洁,但绸质高端,绣工精美,袖纹和衣摆寥寥绣上几片青竹叶,煞是好看。   称得上盛装打扮了。   今天是礼部左侍郎张继涛张大人的小儿子结契摆喜宴。   张叔作为老师的旧识,自己这个做晚辈的,怎么也要走上一趟,亲自去祝贺。   不过叶君书实在是不放心。   临走前再三确认问:“真的没感觉肚子有异样吗?有没有感觉坠坠的?”   家里两位麼麼都是见过哥儿生子的,已经早早将孩子出世前的异状说与两夫夫知道。   李玙一点儿也不厌烦的回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李玙的肚子比一般到临盆期的孕夫大上那么一点,可见孩子养得好。   估摸着是待着太舒服了还舍不得出来。   李玙本来也没到预产期,只是听说双胎都会早产大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样子,所以才比较紧张。   如果能养久点,自然乐意孩子晚点出来。   这样身体会更健康。   叶君书只好嘱咐其他孩子多注意点,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他穿上披风,带着李甲和李乙骑马出门。   自从去年怀川之旅他们两人转为明处跟在叶君书身边,回来后叶君书向李玙求情,不去惩罚他们的失职,然后就要到身边了。   他不欲人伺候,很多事能自己亲力亲为就自己做,所以身边一直没个贴身仆从或侍从。   但是叶君书的事情越来越多,身边不留个专门为他办事的贴身仆从,总有些不便。   李甲和李乙都挺不错,叶君书便要了过来。   至于侍从,叶君书是不考虑的。   他觉得仆从更方便些。   如今没有下雪,但是气温还是很寒冷,地上的积雪成冰,寒风凛冽。   叶君书为节省来回时间,便骑马去参加喜宴,总比坐马车速度快些。   李玙捧着个大肚子,站一会儿都会觉得腰酸,不过为了顺利生产,他每天都会走几次路,再做些麼麼教的有利于生产的动作。   此时他身边离不开人,基本都是有麼麼和路哥儿陪在身边。   其他小孩坐不住,不知跑到哪个角落里玩耍了。   外面太冷,李玙基本是在屋子里活动。   屋里的暖乎乎的,上好的银丝炭烧了好几炉。   李玙今日照旧在屋里慢慢转悠,没走多久,就感觉肚子坠坠的了。   一开始还不太确定,但没多久就开始痛了。   李玙顿时知道自己要生了。   不过他人淡定得很,没有立即说出来,而是说想吃个鸡蛋面,多加两个鸡蛋。   李玙的面上一点异样也没有,余麼麼一开始也没觉察出来,只吩咐人去弄吃食。   因为李玙经常饿了就吃东西,大家也没怀疑。   待李玙吃完满满一海碗面加两个糖沁鸡蛋,才一脸淡定道:“扶我进产房,去请稳公来。”   顿了顿,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又补了一句,“我要生了。”   “啊?”   “要生了!”   “夫人要生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余麼麼到底经历过大场面,很快就稳了下来,有条不紊的开始安排工作。   “你速速去请稳公,你去请太医……”   “你们两个,将产房的一应事务再去检查一遍……”   “你速去通知大爷。”   余麼麼和路哥儿扶着李玙进产房,南阿麼主持准备生产需要的东西。   不过路哥儿还是个未结契的小哥儿,不能进产房,在门口就让他停下了。   院子里外人人匆忙,路哥儿急得团团转,不过他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插不上手,只能在屋外走来走去。   待叶君书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赶回来,还没来得及问个情况,就听到屋里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   叶君书顿时傻眼了,这、这么快?! 第242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随着第一声啼哭开始, 没多久,另一个婴儿降临世间的第一个声音也传了出来。   叶君书整个人直愣愣的看着紧闭的房门,稚嫩的哇哇哭声直击他的心底,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得愈快愈明显。   “生了生了!”   “太好了!”   孩子们欢呼雀跃。   “我们要有小侄子了!”   门从里头被打开, 余麽麽满脸喜气的走出来, 随后门马上就被紧紧关上。   “恭喜大爷, 贺喜大爷,夫人生了两位少爷,大人小孩均安。”   这个好消息一宣布出来,整个院子一片喜气洋洋, 叶君书听到大人小孩都无事,忍不住傻笑, 他当即想要进去看看阿玙和孩子们,被余麽麽拦住了。   叶君书刚从外头回来,沾了一身寒气,靠近去的话对大人小孩都不好。   叶君书心急火燎的, 也只能多问问情况,一家兄弟先在隔壁屋子暖和身子。   孩子的哭声已经停歇了。   叶君书真是望眼欲穿。   他有孩子了,还是两个!叶君书满脑子被这个消息占据。   他恍恍然觉得一点儿也不真实。   双胞胎和其他几兄弟兴奋得蹦蹦跳跳,下人们的道喜声不断传来。   路哥儿也不闲着,让人支了丰厚的银子给稳公和大夫们, 孩子平安出世,他们功不可没。   家里上下赏两个月的工钱,一同沾沾喜气儿。   待身子暖和后, 叶君书就迫不及待的往产房去,身后一群孩子哗啦啦跟着进去。   “大侄子!大侄子!”   叶君书第一件事就直奔李玙身边。   “阿玙,你感觉怎么样?”   屋里的腥气还未彻底散去,李玙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叶君书握着李玙的手,只觉得阿玙真是遭大罪了。   偏偏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没能在一旁陪着。   果然他应该寸步不离的。   路哥儿几个兄弟已经团团围着大红包被裹好的两个新鲜出炉的大侄子二侄子。   虽然早产了些时日,但是小身子骨康健,皮肤红彤彤的,五官十分小,皱着淡淡的眉毛,顿时像个小老头似的。   两只小小的手紧握成团,整个看上去真是小小的。   双胞胎看得极为稀奇。   “平平安安好小个啊!”   “皮肤好红,像个老爷爷皱巴巴的……”   “不能嫌弃平平安安。”   “对对……”   “不嫌弃……”   余麽麽在一旁温声回答:“小孩子刚出世都这样,待张开了,就白白胖胖的了。”   “我们带平平安安出去玩儿……”   “好吃的分给平平安安。”   “我的玩具也给平平安安。”   “两位小少爷还太小了哦,得长大了才能和各位小爷公子一起玩儿。”   “嗯嗯……”   叶君书将李玙贴在脸颊一侧的头发抚至一边,低头轻轻在李玙的额上落下一吻。   “辛苦了。”   他看着李玙的目光温柔。   “还好。”李玙道,他觉得一点儿也不辛苦。   以前在边塞受过的罪多了去了,虽然都比不上这次的痛。   不过他并没有痛多久,所以没怎么受罪。   孩子们都很着急,李玙刚躺进产房没多久,就迫不及待的出来了。   “看看孩子们吧。”   李玙注意到,叶君书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们呢。   余麽麽和南阿麽抱着孩子过来,整个人喜气洋洋的,再次祝贺:“恭喜大爷喜得麟子。”   其他孩子还没稀罕够,跟着两位麽麽身边走。   “恭喜大哥哥么!”   “恭喜大哥哥么!”   几兄弟亦笑呵呵祝贺。   “谢谢!”   叶君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激动得手都抖起来了。   余麽麽将手中包被往前倾了倾,笑道:“这是大少爷。”   南阿麼也道:“这是二少爷。”   双胞胎刚打理干净,除了一开始哭了阵,就睡着了,看着安安静静的像个小天使。   “兄弟俩一前一后出来,相隔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少爷重五斤整,二少爷五斤三两。”这是正常婴儿的体重了。   虽然前四个月没怎么养好,但是后面几个月,李玙专注养身子养孩子,该补的也补回来了。   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为了方便区分,余麽麽手里的那个平平包被上系着条带子。   叶君书从小就帮着带孩子,刚出世没多久的孩子也是抱过的。   他也以为,这两孩子在他心里会和其他孩子一样,但是此刻,却觉得还是有区别的,这是他和阿玙血脉的延续。   叶君书先是抱了老大,接着又抱了老二,依次放在李玙身边,目光好一会儿才舍得移开。   然后还关注其他孩子尤其是双胞胎的心情。   叶君书还以为孩子们会吃醋呢,毕竟自己从小就是以这几个孩子为主,他们家庭也比较特殊,自己在孩子们心里等同于父亲的存在了。   没看小有刚加入进来时,还会耍小心机了么?   不过让叶君书惊喜的是,孩子们打从心里却只有满心的喜悦。   也许是自觉大了一辈,也不争风吃醋了。   床榻太高,叶君为和径哥儿的视线看不到双胞胎,蹬着腿要爬上床,叶君书便顺势将两小孩抱上去。   虽然双胞胎是两小子有些遗憾,但是一想以后不用多经历一次自家小哥儿被拐走的心痛,便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叶君书看看孩子们,看看李玙,觉得人生彻底圆满了。   家里有小生命的诞生,整个府邸都热闹了许多,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便没停下来过。   叶君书让人给宫里报了喜讯,没多久各种赏赐便源源不断的流进来。   孩子们也不爱出去玩了,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到屋子里,就是去看平平安安,哪怕刚出世的双胞胎还不能给出什么反应,仅仅是看着就满心欢喜。   这个年还没过完,家里就添丁,无疑是喜上加喜。   叶君书的红鸡蛋第二天就送往相熟的人家,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毕竟双胞胎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生的。   叶家竟然还有两对,一时之间,叶家的几个小哥儿都被各家夫人看中了。   端看叶家此时的家况,别的不说,光是好生养就足以让人眼热了。   虽说叶家此时家世还算单薄,但那是叶君书这一代还未全部成长起来。   叶家几个孩子看着都是挺伶俐的,就长远来看,叶家只要不走下坡路,将来必定成为新兴世家。   如果不是叶家几个小哥儿还小,恐怕叶府的门槛都要被踏扁了。   李玙专心坐月子恢复身体,叶君书亲自接手双胞胎的养育,基本不让旁人沾手。   叶君书一副有子万事足的姿态,虽然在余麼麼的教育里,这样不合规矩,但是这是自己的主子之一。   且他心里想着,待大爷上差后,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天天围着孩子转,就没说什么劝矩的的话。   洗三那天,整个叶府更是热闹。   叶李两家非常亲近的亲朋好友,基本上都来齐了,就连七皇子夏侯宣璟也代表皇后前来参加。   叶君书本来考虑到天气这么冷,洗三和满月都不摆酒,就百天那天再大摆宴席。   但是在这个时代,“洗三”是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   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这就是“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儿”。   “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哪怕是穷苦人家,也会为自己的孩子举行这个仪式,就因这个寓意,叶君书也不能真免去了。   不过到底是天气太冷,双胞胎只是象征性的抱出来走一圈,很快就抱回屋里去了。   外头的人自然只看到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被。   不过那些年轻夫人或是老夫人带着自己的儿夫郎孙夫郎,可以进屋去瞅瞅孩子,沾沾喜气。   不少人对李玙表达的艳羡。   虽然大家都觉得一个毁了容的哥儿,后半辈子也一定毁了,过不得好。   但是李玙却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他上无长辈孝敬立规矩,夫夫和美,并无侧室,如今还有一双儿子。   这是他们哥儿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李玙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李玙虽不爱应付这些内眷,但是他们此时的话题基本都是围绕双胞胎展开,李玙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听着甚是舒心。   大家都是家里关系比较密切的,倒不会有人在李玙面前说些不好的话。   新生儿脆弱,余麼麼和南阿麼一人抱着一个片刻不离手,哪怕有些人想抱抱,他们也是婉拒。   孩子还太小,虽说来的人都是自己人,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更多的人也懂得分寸,只是隔着点距离看看孩子就好,并不上手亲亲摸摸。   “这两孩子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这一会儿我就分不出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了。”   一年轻夫人笑道。   “可不是吗?我也认不出来了……”   当然,他们说的是有些夸张,事实上两位麼麼抱着一直没换手,老大的包被还系着根带子以示区分。   不过若是看两张面孔,还真认不出来。   “这鼻子都像玙哥儿,嘴巴像叶大人,轮廓也像……”   “真会挑着长啊!”   “孩子长得可真俊,将来不知迷倒多少小哥儿。”   五殿下夏侯玢眼巴巴看着,对孩子的喜爱言益于表,不过他也是个嘴拙的,就听其他夫人不带重样的称赞了。   自己心里认同的点头。   不过他心里到底藏着事儿,此时有些心不在焉的。   刚刚只是匆匆望了一眼,怕被别人看出来,就匆忙低下头了。   只是到底怕给玙哥他们带来麻烦,自己也克制住了找人见一面的冲动。   客人吃过洗三宴,没多久就纷纷告辞离开了。   夏侯宣璟和夏侯玢反而落在最后。   待其他人都离开,夏侯宣璟就没那么忌讳了,他到外室,就轮流抱上自己的两个侄子。   之前人多眼杂,夏侯宣璟还没看到孩子呢!   如今一看,两侄子融合了玙哥和子舟哥最优秀部分,将来肯定是个帅小伙。   “这是姆后亲自命人打的金锁。”夏侯宣璟将两枚一模一样的精致金锁取出来。   不过孩子太小,还不能戴,余麼麼就先收下来放好。   叶君书笑道,“娘娘有心了,替我们谢谢娘娘。”   “应该的。”   夏侯宣璟抱着孩子不想撒手,一旁蹲着的双胞胎满是炫耀道:“璟哥哥,大侄子是不是很可爱?”   “二侄子是不是也很可爱?”   经过三天,孩子虽然还没彻底张开,身上的红彤彤还在,但是没有刚出世那天那么丑了。   他们坚信,侄子们一定能蜕变成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   “嗯,很可爱……”   如今双胞胎被夏侯宣璟和路哥儿抱着,一群孩子围过来仰头看着。   “璟哥哥你蹲下来,我看不到平平安安了。”   “好……”   “四哥……”   “知道了……”   叶君书就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并不上前插手。   李玙突然对夏侯玢道:“五殿下,能麻烦你帮我去看看我的汤好了吗?”   李玙虽然没那个条件喂养孩子,但是汤汤水水最补了,他月子期间,还是清淡的汤水为主。   夏侯玢愣了愣,接着满是喜悦的点头答应,“我这就去!”   随后就迫不及待的跑出门。   叶君书看了李玙一眼,当做没看见。   夏侯宣璟到底不能多待,没多久就告辞准备离开。   宫门下钥是有规定的,他们得再那之前回宫。   按叶府到宫门的距离,这时候回去,也差不多了。   夏侯宣璟才走在长廊,夏侯玢就从另一方走来,他脸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一看就是和温毕华聊得很好。   夏侯宣璟隐隐有耳闻,不过他不会傻得问出来,就当做自己不知道了。   反正以夏侯玢的性子,做不出太荒唐的事。   夏侯玢站到夏侯宣璟身边,整个人沉浸在喜悦里。   温哥如今在为他们的将来努力,他感觉未来充满希望!   叶君书送这两位贵客到门口,说了声“慢走”,目送他们的队伍走远朝皇宫而去后,才踱步回府。 第243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新生儿平平安安在第五天的时候才彻底睁开眼, 前几天是一天十个时辰都是在睡觉,即使醒来,大多数也是闭着眼睛的。   两个小家伙的眼睛又黑又亮又大,还遗传了叶家的双眼皮, 跟叶君书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   即使清楚刚出生婴儿看东西时都是模模糊糊的, 根本看不清你的脸, 但宝宝无意识盯着你看时,简直能把人萌化。   家里一干大小每天都要为谁抱双胞胎抱得多谁抱得少而发生一起‘大战’,当然叶君书是抱得最多的,但是其他孩子想, 除了大哥,他们要抱平平安安最长时间, 这样以后平平安安就跟他们更亲了。   若不是考虑到年还没过完,叶君书绝对是要布置很多作业给他们的,省得一天到晚为了争孩子互相踩对方,火药味甚浓。   还好孩子们早早达成协议, 很快就安排好了大家都认同的时辰,瞬间就世界和平其乐融融了。   叶君书待他们自己解决好后,才无情镇压他们的分配。   想什么呢?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想分个齐全?怎么可能?   小宝宝本来就是觉多,醒的时间少。   而且小宝宝睡的时候不能经常抱着,不然容易养成没人抱着就闹非要人抱着才会睡的习惯。   而且小宝宝刚出生没多久, 最熟悉李玙的气息,也只有在李玙身边,才睡的更香甜。   所以, 刚好李玙养着身子不能下床,宝宝除了少有的喂食时间和清醒时间,基本都待在李玙身边。   而路哥儿几兄弟,总不能一窝蜂跑去打扰李玙休养。   最后孩子们只能老老实实分配少有的一点点时间,在叶君书这个大家长面前,丝毫不敢有异议。   热热闹闹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叶君书将孩子们都带出去玩耍了。   一年一次的元宵灯节,如此盛会难得,还是让他们去热闹热闹。   叶君书已经很久没带孩子们出去玩了,孩子们也很懂事,没人带着也不到处跑。   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待在府邸,即使家里兄弟多,久了也会觉得无聊。   叶君书到底牵挂着家里的夫郎和孩子,即使在外面也是心不在焉的。   不过孩子们难得出来热闹,他也不想扫了兴。而且还是李玙主动让他带孩子们出来的。   免得为了新生双胞胎而冷落了其他孩子。   不过就这么留李玙和两孩子在府里,叶君书又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叶君书没纠结多久,路哥儿他们在外头晃一圈,就主动提出要回去了。   他们现在正是对大侄子二侄子极其稀罕的时候,哪怕外面再热闹,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哪怕这个元宵灯会一年只有一次,但是每次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心意,来来回回也就那些活动,他们刚感受过这个热闹的氛围,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家了。   “小有,这是你在上京过的第一个年,以前没看过这么热闹的盛会吧?”   叶君书朝叶君有问道。   这还是叶君有第一次参加这么热闹的灯会,对他来说,应该很新奇的吧?   叶君有亦是选择回去:“元宵灯会一年一次不是吗?明年可以好好玩玩。”   叶君有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盛况,即使他也想好好玩耍,但是对他来说,和弟弟们一样,更想陪在平平安安身边。   平平安安和哥么都被留在家里,不能出来玩,他们哪玩得开心?相信大哥也是这样的心情,只是顾及他们,才待他们出来。   待明年就好了,到时平平安安和哥么也能一起出来玩了。   叶君有想到明年的场景,就忍不住笑眯了眼。   叶君书再三确认他们是真的想回去后,就带着孩子们兴匆匆的回府了。   一回到府邸,孩子们跑得比叶君书还快,迅速往主院里跑。   李玙虽然生孩子时是在特地收拾出来的产房,但是当天就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叶君书抱回他们的卧室去了。   叶君为和径哥儿小短腿跑得飞快,还嚷着道:“哥么哥么,我们来看平平安安了!”   叶君书后脚进来时,双胞胎已经脱了小靴子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平平安安了。   李玙半坐着,背靠软垫,看着双胞胎伸出小手和平平安安手拉手,笑得傻乎乎的样子,目光柔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玙疑惑的看向叶君书。   这才出去没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李玙挺惊讶的。   小孩子本来就爱凑热闹,他还以为这一出去,起码过半夜才回来。   叶君书道:“孩子们想回来就回来了。”   路哥儿坐在一旁的墩子上,笑盈盈的说道:“哥么,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陪平平安安呢。”   平平安安才出世不久,他们这些做叔叔的,哪能为了去玩儿丢下他们呢?   “对呀!对呀!”   勤哥儿在一旁连忙点头。   他也不喜欢出门。   叶君书倒不知道几兄弟这么恋家,还具有宅属性。   不过这样是不行的啊。   叶君书对孩子们道:“如果有交好的朋友,可以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去玩。”   叶君书这才想到,孩子们好似都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除了叶君为,他上学堂,交到几个同龄朋友外,其他几个,哪怕是经常出门的路哥儿,也没见他有个什么朋友。   叶君书顿时担忧不已,人生在世,怎能没有几个朋友呢?即使再以家庭为重,朋友也是必不可少的。   叶君书想到他们的家庭情况,叶家这边除了他们几兄弟,并没其他亲朋好友在,而李家,本身亦是人丁单薄。   亲近的血脉里,也就寥寥几个,同辈中的哥儿就只有李玙。   而李玙本身不是个爱好夫人外交的人,所以很少带孩子们出去交朋友,即便入宫,也不频繁。   所以导致到现在,路哥儿勤哥儿和径哥儿这几个小哥儿,在上京都没有玩得好的小朋友。   ……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当大哥的,真是失责。 路哥儿不明自家大哥怎么看着他们露出愧疚的眼神,不过还是回答老大哥的话:“都和家里人一起呢。”   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子,家里人自然不会放心他们独自出来玩,就像叶君书不放心他们兄弟几个跑出去一样。   路哥儿虽然没有可以聊私密话题的密友,但是关系较好的朋友还是有的。   叶君书嗯了一声,没再提这个话题,而是默默放在心里,准备到时和阿玙商量商量。   这时径哥儿激动道:“平平醒了!”   “安安也醒了!”   众人的吸引力瞬间转移过去。   平平安安真是一天一个样的变化。   皱巴巴的红通通的皮肤慢慢消退,虽然尚未彻底消退完全,但颜值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叶君书和路哥儿反应迅速的一人抱起一个,软软的小团子在怀里哼哼唧唧,真是心都软成一滩。   叶君书迅速看了看尿布,果然拉了,然后熟练的换好新的,再给他们喂奶。   叶君为和径哥儿等年纪还太小,抱不了小孩,就帮忙拿尿布,然后眼巴巴的看着。   两个小团子虽然还小,但性子已经凸显出不一样了。   老大平平的性子有点像李玙,比较安静,不喜欢哭闹,也不会争抢,尿布湿了或是饿了,只会哼唧几声,等舒服了,就不声不响了。   老二安安性子就比较活泼,清醒的时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人看,小手总是想挣脱包被‘束缚’伸出来,小脚也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吃东西的时候比老大急切多了。   不过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让人抱着,清醒的时候,如果没人抱着他们,就会委屈的哼唧,要哭不哭的,显得可怜巴巴。   如果没有马上抱起来,还真是会哭出来的。   还好现在小孩还不认人,只要抱得舒服了,谁抱都没意见。   不过再过几个月,开始认人了,到那时就有得磨了。   叶君书琢磨许久,都没琢磨出老二这个性子像的谁。   他自认自己性子很沉稳,哪里会这么活泼?   最后还是李玙给叶君书解惑,老二的性子像小时候的大哥李长川。   叶君书想,还真是看不出来。   而且看双胞胎相貌像叶君书的多,还以为是他的基因更加强大呢,没想到两个的性子都是像李家人。   一家兄弟在屋子里热闹许久,待夜深了才离开。   叶君书看着床上的一大二小,满足的叹口气,随后才去外榻睡觉。   没错,为了让李玙休养好,他们分床睡了。   叶君书默算了一下阿玙出月的日子,心中充满希望的闭上眼。   第二天又是新年上差第一天,叶君书依依不舍,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不过他还是早早出发了。   同僚们一见到叶君书纷纷打招呼,顺便道声恭喜。   叶君书有了双胞胎儿子,已经在整个圈子里传开。   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他们都受到红鸡蛋了。   叶君书笑容满面的道谢。   不过好心情只维持一瞬。   尚书吴即韫吴大人今天尽然没有来上差。   今天第一天,是要安排开个会,叶君书带着自己部门的员外郎吕群英和两位主事王吉埇和苗正文前去参加。   主持这次会议的人是左侍郎万兴昌。   吴大人并不在。   而其他人的表情只是异样了一瞬,瞬间恢复正常。   显然和叶君书一样,刚刚得知消息。   万兴昌率先开口道,“尚书大人身体抱恙,命我暂时主持户部事宜。”   叶君书是有听说吴大人偶感风寒,不过并没有说很严重,叶君书的全身心都在家里,自然没有深入关注了解。   如今才知道,原来吴大人已经严重到连上差都不能了吗?   “尚书大人如何了?” 金部郎中关切问。   其他人也纷纷说出自己的关心。   吴大人身体抱恙至无法上差的事,竟然瞒得如此严实。   这事说与他们无关,但是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不定户部的形式也会变动一番。   不少人心思各异,不过面上尤为关切。   万兴昌道,“并无大碍,只是陛下怜惜,特许尚书大人多休息几日。”   叶君书却是在想,说不定这个几日还不知是几日。   吴大人已经五十有余,在这个时代算是年纪很大了。   如果身体康健还好,但是若是有个小病小痛,那真是病去如抽丝。   即使熬过去了,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事。   看了需要去打听一下。   叶君书暗自想了会儿,接着便收敛心神,专注听万兴昌讲话。   这时万兴昌已经岔开这个话题不再提,转而说起今年的工作安排。   户部的事情还是很多,尤其是年初和年底这段时间。   所以他们第一天上差就要进入状态。   新一年的军需,又要开始一番扯皮了。   而国库,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存粮,但还是常年入不敷出的状况。   再出那么一大笔军需,又得干瘪下去。   但是事关边戍将士,这一笔不得不给,只是给多给少的区别。 第244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场会议开了临近中午, 散场时,万兴昌却独独留了叶君书下来。   叶君书一看,这是还另有要事吩咐,便站在原地。   待人陆续离开后, 叶君书才问:“大人可是还有要事吩咐?”   万兴昌才温和的对叶君书道:“没什么要紧的事, 下午有空一起去拜访一下尚书大人吗?”   尚书大人身体抱恙, 户部自然要派代表前去探望。   万兴昌谁也没带,就准备带叶君书过去。   叶君书讶异一瞬,没多考虑就一口应了。   万兴昌拍拍叶君书的肩膀,和煦道:“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朝廷一定不会亏待你,好好努力。”   叶君书有力一拱手, “下官定不负所望。”   万兴昌并没再多说其他,只勉励几句,随后就让叶君书离开了。   叶君书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办公区。   他坐在位置上,摸摸下巴, 总感觉万大人话中有话,看来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事,而他们还未收到风声。   再联想到尚书大人有恙,瞬间想到,莫非陛下有意提拔万大人接替尚书之位?   而这样一来, 左侍郎这个位置就会腾出来。   看来这次人事变动,很有可能只在内部调动啊!   万大人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他提上去?   刚好今年又是官员考核年, 官职变动比较大。   叶君书在四大分属郎中里,资历最浅的那一个,按理来说,再怎么调职,叶君书也不可能越过前辈先一步升职。   但是谁让叶君书的履历十分漂亮呢?   去年怀川立功,其他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大赏,就叶君书和户部其他人一样,只是赏赐了点金银布匹。   叶君书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很可能要升职了。   不过他按捺住心思,不表现出半分异常。   这还没影儿的事,万一他瞎乐了,到头来却空欢喜一场,到时就闹笑话了。   换个角度去想,说不定是没有晋升的可能,所以被提前安慰了。   在情况不明之下,一切都是空想。   叶君书沉下心,开始工作。   傍晚时分,叶君书特地晚了一会儿走,随后在门口等了万兴昌一会儿。   没多久万兴昌就走了出来。   “耽误了下,久等了。”   “下官也是刚到。”叶君书笑道。   两人一碰面,也不多话,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随后就朝尚书大人的府邸而去。   叶君书跟在后头。   吴大人的府邸在内城,距离并不远。只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可以说是非常近了。   万兴昌显然已经提前递了拜帖,他们刚下马车站在府门口,就有明显是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在门口迎接了。   “万大人。”随后看向叶君书,拱手一俯身,“叶大人。”   万兴昌笑道,“吴管家,冒昧登门,打扰了。”   叶君书亦跟着打了声招呼。   说来,这还是叶君书第一次登门吴尚书的府邸,而万兴昌和吴管家熟稔的程度,可见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家老爷已经恭候多时。”   “两位大人,快快请进。”   吴管家领着叶君书和万兴昌入府,不过并未去客厅,而是直接带他们到卧室去。   叶君书暗忖,尚书大人竟然病重到不能下床?   “两位大人请进。”门口候着的清秀小厮,待三人靠近后,就恭迎他们进屋。   在看到府门口来贵客后,吴管家已经先一步吩咐侍从前去禀告,自己便在府门口亲迎。   叶君书错落一步跟在万兴昌后头,才刚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   “下官拜见大人。”   “你们来了。”   苍老而带着中气不足的声音响起。   叶君书抬头看了眼,向来衣冠整洁精神熠熠的尚书大人,此时半躺在床上,由其尚书夫人在一旁喂药,看到他们进来,便挥退了尚书夫人。   尚书夫人并不多言,随后就带着仆从离开。   只过了一个年节,吴即韫便好似苍老了十几岁。   脸上的皱纹增多许多,头发更加花白,没什么血色的苍老的脸看着就是一位迟暮的老人。   “大人可有好些?”   “真是老了,老了,不成想一场风寒就将我击垮……”   叶君书听着两人寒暄,看到不远处桌面有壶有杯子,便走过去,碰了碰外围,还透着些温热,便倒了杯水,然后递给吴即韫,“大人,喝口水。”   吴大人刚刚喝了药,肯定嘴里发苦,喝杯水会好受些。   吴即韫没拒绝,一杯温水下喉,的确舒服多了,看向叶君书的目光更是赞誉。   “子舟真是细心。”   “大人过誉了。”叶君书恭敬道,“可还需要再来一杯?”   吴即韫摇摇头,叶君书便取了另外一个干净的杯子,倒杯给万兴昌。   吴即韫和万兴昌也不聊场面话了。   “还未恭喜子舟得了双胞胎儿子。”   叶君书笑道,“谢谢。”   新生命总是让人欢喜,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   洗三那天吴即韫也在受邀行列,不过他那时已经生病,便只送了礼。   叶君书那时以为真只是小病小痛,毕竟年前吴即韫的身体还很健朗,所以也没在意,只是如今看,真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啊。   叶君书和万兴昌没在尚书府逗留很久,就告辞了各自回府。   叶君书回到家,天色已经很暗了。   李玙奇怪的问:“怎么这么晚?”   叶君书便将吴尚书的事说了。   随后道:“观这情况,吴尚书很可能会因为这次生病而辞官,届时户部尚书之位会空出来,万侍郎很可能晋升为尚书啊。”   在尚书府邸并没有透露出此些信息,叶君书是推测出来的。   他看向李玙,“你怎么想?”   李玙即使这几个月专注生孩子养孩子,外面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一针见血道,“玳王刚刚封王,正是得意之际,户部这边一定会插手,端看这场博弈谁更高一筹。”   “你的意思是,玳王会让他的人入户部?”   “玳王和明家最插手不上的便是户部和兵部,他们野心勃勃,定会想方设法让这两部的主要职位都安插上自己人。”   并不是说他们在这两部就没有自己人,据叶君书所知,右侍郎和金部郎中都是明家的人,只是户部的话语权并不在他们身上,上有户部尚书和万侍郎压着,中还有同职位官员制衡,所以翻不起多大浪。   不比礼部、刑部这些部门,差不多到了一手遮天的程度。   拥有最大话语权的,明里暗里几乎都是明家的人。   其他势力的人在这些部门里,只能勉强牵制。   如今玳王等自然不满足现状。   无论想做何等大事,无外乎钱和权。   户部是泰安帝极为重视的一个部门,其尚书之位只能他的亲信来坐。   如果玳王想将户部掌控在手里,势必会起一番争斗。   而兵部掌控在李家人手里,在李家的严防死守下,玳王的人根本安插不进去。   他们想沾兵权,以前在李长川不良于行的时候都没能吃到这块肥肉,现在更不可能。   既如此,玳王和明家,只能把目光放在户部。   叶君书想通了这点,对于吴尚书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的事便实起了怀疑。   如果不是巧合,那会不会是因为吴尚书挡了别人的路,所以就被重病了?   而且到如今,叶君书也猜不透万侍郎到底是属哪一边的。   虽然明面上他是泰安帝的心腹。   但叶君书却记得,他的儿子万修和,当年可是试探过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对明家的推崇。   在官场上混的人,哪个不是戴了面具?   叶君书很多都是凭日常相交和直觉判断出来的立场,虽然没出错过,但更多都是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很多和叶君书面上交好的人,叶君书心底也是有几分防备的。   叶君书思来想去,恐怕这次泰安帝会和李家无形中联手,将明家的气焰压下去。   李家也不会坐看明家的势力越来越大。   “恐怕这次玳王的算盘会落空。”泰安帝可不傻,肯定不会将财政大权交给自己不信任的人。   李玙看看叶君书,“你自己小心为上。”   这次博弈眼看将会以户部为盘,叶君书身在局中,自然避无可避。   虽然有一定危险,但赢了的话,他们也会得好处。   叶君书微微一笑,“嗯,我会小心的。”一开年就有如此大戏,叶君书表示,其实他还蛮期待的。   叶君书看着李玙,发现还是阿玙冷静自持的分析朝中局势时最耀眼最迷人。   他的阿玙,就不该被束缚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中,他是能和自己一起并肩的人。   或许可以说,他比自己还厉害。   如果阿玙不是哥儿,他的成就会更大。   “还有三十四天。”阿玙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一般坐月子需要坐满三十天,但阿玙是生了双胎,需要坐满四十天,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而且听大夫说如果养的好了,以前身体的一些病根也会痊愈,李玙自然重视,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闹着提前出月子。   即使闷在屋子里再难熬,李玙也是准备做足月子才出门。   叶君书低头亲亲李玙的额头。   “辛苦你了。”   李玙抬头看了看叶君书,唇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一个弧度。   “吾之所愿。”   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吴尚书这一病假,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月,户部上下同僚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思浮动,大部分人都活跃许多, 天天都很热闹。   老大不在, 左右侍郎中便以左侍郎为主, 右侍郎为辅一同代管户部。   两人都是户部二把手,如今一把手不在,他们威望更甚,多的人去讨好, 不过工作反而进行得很不顺利。   左右侍郎自然都想上位,如今虽然是左侍郎更胜一筹, 但是一日不确定下来,右侍郎都有反扑的机会。   两方主要势力角逐,自然搞得整个户部乌烟瘴气。   叶君书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不过他还算御下有方,两位主事一副紧跟随他脚步的样子, 不过员外郎吕群英倒活跃,他本来就对叶君书心里不服气,平时碍于叶君书表现得还算可以,但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又起心思。   不过有叶君书压着, 总算没敢太过分。   期间叶君书和其他几位同僚又去探望过几次。   吴尚书已经在好转,但终究伤了元气。   不过大家打注意力很快就转移,科举在即, 再多的勾心斗角也为之一缓。   叶君书虽然没有掺和到这次科举中,但是家里有两位考生,叶君书自然十分关注。   以他如今的资历,去做县城府城的考官之一还可以,但是会试的考官还不够格。   叶君书和温毕华都经历过一次会试,流程没有变动。   待报名之日到来时,早早排队报名拿到号,随后就安心复习功课等待会试到来。   李玙的身体已经休养好,亦开始回军营。   不过到底孩子还小,李玙放心不下,基本每天都会提前一点时间回来。   叶君书则开始打听这次会试考官人选。   这次主考官倒没有像上一届那样,久久定不下来。   报名刚开始没两天,就定下考官了。   这次的主考官,却是叶君书的老熟人,翰林院掌院学士明鹏展。   叶君书曾在他手下做过事,对他自然了解几分。   而副考官中,一位是户部右侍郎盛文柏,一位是叶君书不认识的。   叶君书倒没想到,盛文柏竟然被选上去。   这无疑是为他争选户部尚书多添一笔优势。   而更让叶君书意外的是,邓鸿远竟然也在同考官的名额中。   自去年怀川一事,邓鸿远就沉寂了下去。   盖因四殿下的关系,泰安帝并没有对邓鸿远做出惩处,只是冷处理。   不过因为明家,这次机会将功赎罪了。   叶君书心思转了转,就想到这层。   想来也是,邓鸿远本人的才能是有的,而且还是坚定的大皇子党,就这么被放弃就可惜了。   借由这次科举起复,到时就更好安排职位了。   当务之急,还是需要给家里两个考生做个考前培训。   如果他们足够优秀的话,倒不用取巧。   叶君书这段时间着重考校他们,对他们取得的的名次做了大概预估。   如果发挥稳当的话,温毕华必定是榜上有名,而叶君致就有些不确定。   如果这一届的考生总体水平一般的话。   明鹏展的文风偏好华丽,叶君书试着让两人练练辞藻华丽的文笔。   可能是物以类聚,也受了点他的影响,温毕华和叶君致的文风都是比较朴实。   想要脱颖而出,如果实力不够,只能取巧了。   叶君书教着练习两。   两人练了一阵,叶君书就区别对待了。   叶君致到底不擅长这类风格,倒不是写得不好,只是相对于擅长的文风来说,还是以前的文风更吸引人,更有优势。   温毕华到底年长几岁,以前也是联系过多种文风的,他可以写出既华丽又有内涵的文章,叶君致就发挥不稳了。   到底是朝廷内外万千学子瞩目的盛事。   今年的气候没有相差很大,虽说还有些寒冷,但已经稳步升温。   倒不像当年叶君书会考时变幻不定,不过以防万一,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好。   会考到来那天,叶君书虽然没有亲自送,但也让手下人送到考场门口,待人全部进去,考试开始时才离开。   待第三天下午再来接送。   叶君书难得有些焦虑,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叶君书家的马车将两人接了回来,他们的脸色尚可,叶君书也没多问,让他们休息好,迎接接下来的两场。   九天会考过去,最后两人出来时,脚底打飘,一副被掏空的模样。   叶君书回想起自己当年的状况,心有余悸。   这九天的压力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承受的。   两人回来后,直接就回书房将自己的答卷默出来,交给叶君书后,就回房睡了个天昏地暗。   叶君书这才看他们的答卷。   李玙同样是关心这两人。   不过他号称文武双全,但是要他评论一篇文章在众多考生中的水平如何,李玙是判断不出来的。   最多是觉得挺好停优秀的一篇文。   叶君书细细将两人的答案看完,露出一抹笑意。   “如果不出意外,两人都能上榜。”   温毕华的答卷,真是超常发挥了。   说不定还真能取得前面的榜次。   李玙点点头。   幸好他们的辛苦有了回报。   不过在结果还没出来前,他们还是低调点。   温毕华和叶君致好吃好睡一整天,休养过来后,听到叶君书说有望上榜,都很高兴。   在家里休息两天,叶君书就让他们出去交际了。   多和学子们交流,对他们也有好处。   总不能等榜期间都闷在家里。   朝廷上下都被这次科举吸引了注意力,户部难得安静。   温毕华很久没回家,趁这个空隙回家去了。   叶君书回来时,就看到叶君致在逗着双胞胎玩,其乐融融。   叶君书奇怪道,“小致,你不是有个聚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叶君致不知是想起什么,脸色有瞬间不自然,而后恢复正常,“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   叶君书便明白了,小致也许是和自己的友人出现口角了。   小致年纪不小了,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叶君书便没多问。   “在家也好,安心看看书。”   叶君书看着小致和路哥儿抱着十分精神的双胞胎,心里蠢蠢欲动。   但他在外面一天,灰尘扑扑的,便迅速回房换了便服,才出来抱孩子。   孩子们两个多月,已经会笑了。   每天回来听着天真无邪的笑声,什么疲倦都被冲刷一干二净。   叶君书每天回来都要抱抱孩子,孩子们对叶君书的气息也很依赖。   不过安安比哥哥霸道多了。   如果叶君书抱哥哥抱久了,就要干嚎,非要把叶君书的怀抱霸占了才消停。   平平从小就很有哥哥风范,就算弟弟再怎么闹,亦是一副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境界。   李玙夸过几次,嗯,很有大将风范。   不过别以为哥哥看着不争不抢觉得吃亏。   人家拿着一双水汪汪的黑葡萄眼睛默默盯着你,直把人瞧得心都软了,将人忽视一会儿就是罪大恶极的事。   就连叶君书,对性子像李玙的老大,心里也是极为宠爱的。   叶君书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宫里三巨头都这么疼李玙了。   想想李玙刚出世不久,养得白白胖胖的,性子也不闹,但是一双纯洁无垢的眼睛默默看着,你就让人觉得是全身心依赖着你。   怎么可能不勾起人心底的父爱姆爱。   简直让人想将所有珍贵东西都捧在你面前。   自李玙休养好后,叶君书就再次得以拥着夫郎入睡。   而双胞胎则被抱去隔壁屋子,让两位麼麼看着。   叶君书和李玙将双胞胎哄睡后,就回到自己房间。   “你心情很好?”   虽然李玙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叶君书就是能感觉出李玙今晚一直很高兴。   李玙点点头,“大哥来信了。”   叶君书默默摸向李玙腰身的手一顿,接着惊喜道,“有消息了!”   要知道,大哥只有去年到达东南海域和叶君昊他们联系上时给他们来了消息,就一直没再有消息传来。   叶君书他们这边已经给大哥去了好几封信,但到海域那边后,就石沉大海。   大哥早已跟着叶君昊他们出海去了,一时无法联系,那些信全都送到他们在东南的落脚处,只等人回来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他已经知道我们有了双胞胎了,大哥很高兴,说是送了礼物过来,不过现在还在路上,晚点才能收到。”   李长川他们第一次出海,是先适应适应环境,所以并没有走太远。   不过即使回岸了,李长川他们也没时间回来上京。   而且有了一次出海经验,下一次,他们会走更远。   再次联系上,也许是一年两年后了。   不过,“人没事就好。”   李玙已经很久没见大哥,心里不可能不想念,但是大哥过得开心就好。   李玙看得很开。   他们只要不断了联系,李玙就放心了。   叶君书柔声道,“大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你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   不过无法和大哥见面,终究影响了李玙的心情,连收到大哥来信的喜悦也被压下去了。   叶君书一看,可不能让阿玙不开心了。   于是瞬间想到转移阿玙注意力的办法。   “阿玙,夜深了,我们就寝吧……”   最后一点余音,消失在相触的唇边。    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会试之后第十五天, 正是放榜之日,天公作美,外面极尽热闹。不管是紧张等待出榜的学子及其亲友,还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都早早挤在贴榜之地。   叶君书难得今日亦休沐, 也坐在不远处的茶楼, 以便先一步知道杏榜题名。 他们已经让人混入人群中,以便第一时间看到。   温毕华和叶君致坐在一旁,频频喝茶。 叶君书了解他们此刻焦灼的心情,没有多说相劝的话。   倒是路哥儿他们, 在一旁加油鼓气。   “小致哥哥那么厉害,一定能上榜的!”   “对呀, 毕华哥也好厉害!”   听着孩子们的童言童语,温毕华也有了几分说笑的心情,于是他问径哥儿,“那我和你大哥, 谁更厉害?”   径哥儿挺起胸膛,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大哥最厉害了!”   温毕华:“……”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他以为小家伙会安慰安慰他说他更厉害呢……   “毕华哥也厉害,就比大哥差一点点。”估计是觉得自己说事实打击到人了,于是补上这么一句安慰人, 还用拇指在尾指上比了比,真是一点点的差距。   温毕华哭笑不得,抬手虚捏了捏径哥儿肉嘟嘟的脸颊, 心里才有安慰。   “来了来了!”这时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温毕华和叶君致连忙走到窗边,急切的往下望。   下面密集的人群纷纷往前方涌去。他们就知道,放榜是时间到了!   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有没有考上了! 两人紧张得心如擂鼓,手心冒汗。   尤其是温毕华,这关系到他能不能和心爱之人结契,他更是紧张得呼吸困难。   子舟的人,他的人,都前去看榜。相信不久就能知道结果了。   温毕华只觉得这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都十分难挨。   脑子里简直要乱成一团麻。   叶君书走上前,两只手稳稳按住两人的肩膀,沉声道,“你们可以的,等着好消息吧。”   许是叶君书的安慰有了效果,温毕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焦躁的心情平复许多。   便是连叶君致,也不好意思都红了脸。 没多久,一个护卫急匆匆跑来报信,“大爷!堂少爷,温少爷!”   护卫满脸喜色道:“中了,都中了!” 温毕华和叶君致顿时眼睛一亮,激动得脸都红了。   温毕华上前连连追问,“真的?!我们都中了??!”   护卫肯定道,“中了,温少爷和堂少爷都中了!”   叶君书笑道,“恭喜,毕华,小致,你们都考上了!”   “哈哈!考上了,我们都考上了!!”   温毕华兴奋得手舞足蹈,路哥儿他们亦纷纷道喜。   “恭喜毕华哥,恭喜小致哥哥……”   “恭喜!”   “谢谢,谢谢!”   叶君致激动得差点就给叶君书磕头,还是叶君书及时制止了。   温毕华又想起另一茬,顿时追问道:“我第几名?第几名?”   温毕华不自觉握紧双拳。   不怪他如此看中榜单名次,会试的排名十分重要。   虽然会试并不是最终确认名次,但一般情况下,殿试的排名和会试排名的出入不会太大。   如果温毕华的排名在前面,那就很有希望金榜题名时有个好名次。   护卫答道,“温少爷排名第二百二十九名,堂少爷第二百八十七名。”   温毕华一听这排名,心里一个咯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竟然是这么后面的排名!   怎么会?   上榜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   这样的名次,他还有机会吗?   叶君书拍拍温毕华的肩膀,“别灰心,还有殿试,表现出众的话,未尝没有逆袭的机会。”   其实昨天晚上的时候,阿玙已经跟他含糊说了他们很有希望上榜,不过未尽之意是可能名次不太理想。   叶君书现在的势力还不能渗透到考官里去,还不能及时得到消息。   前面十几天在完全封闭的地方阅卷评卷,还没谁敢犯忌讳给外面传递消息。不过最终结果昨天晚上已经确定,红榜已经密封好,只等今天放榜。   这个时候,自然会小道流传出来点消息。李玙对这次科举也比较上心,自然会有人第一时间给他传消息。   据传来的消息,今年录取人数三百人整,比上一次多了差不多五十人。而温毕华和叶君致差点被撸至名额之外,幸亏得其他考官一举力保。   这次考官中具有说话权的大部分是明家的人,叶君书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担忧,阿玙让他不要担心。   叶君书认识的人中能开口请求帮忙从中周旋说话的人不多,其中有一两个同考官和他有几分交情,但是能帮到忙的不多。   叶君书也没说让他们徇私,只是想着如果他们能考上的时候,不要让人轻易将名字给撸去。   明家的人品,叶君书从来不会往好的去猜测。   何况能来参加会试的考生,部分水平都差不多,上头真要找茬,谁也不好说。   如今的结果是符合他们水平的名次是没有了,不过起码能榜上有名。想必其中阿玙付出了很多心力。   这些背后的勾心斗角,叶君书自然不会说出来给他们听。   说来,还是叶君书连累了他们。   叶君书心里歉疚,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他们。   温毕华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还能做到吗?”   他这次会试,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没成想排名还这么靠后。   温毕华根本不不确定自己还能再次突破。   他被打击到了。   叶君致本来是十分高兴的,他能上榜,就已经圆满了,以他现在的水平,想要前面一点的名次都是奢望。   不过看到温毕华大受打击的样子,叶君致也被影响到了。   他们相处久了,自然知道温毕华的目标可不单单是金榜题名那么简单,他还想和喜欢的人结契。   虽然殿试基本不会将人落榜,但是名次太后面,基本不会相差太大了。   叶君致口拙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倒是叶君书挑眉,肯定道,“当然可以。”   随后他又道:“好了,既然已经知道结果,我们先回去吧,好好庆祝。”   两人都考上贡士,怎么说也是一件大喜事,一家人一起聚聚,吃个大餐还是可以的。   待最终确定名次,再好好庆祝。   一行人回到叶府。   已经变得白白胖胖,的双胞胎躺在摇摇床里,咿咿呀呀的说着婴儿话语。   今天天气好,阳光温暖不灼热,适合晒晒太阳。   李玙便带着双胞胎到院子里活动。   这个摇摇床还是叶君书凭着记忆让工匠做出来的,上面用半透明的纱遮挡着,保证阳光不会刺到孩子们的眼睛。   李玙就在一旁的树荫下看着本书,摇摇床旁边一位麽麽和一个小侍随时关注着摇摇床的情况。   床上方的架子还挂着色彩斑斓的铃铛,风一吹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随风摇晃。   老大平平目不转睛的盯着彩铃看,老二两只小手小脚向上,嘴里咿咿呀呀的,似乎想去抓那会动会发出声音的东西,两兄弟一静一动,可爱极了。   孩子们回来后,纷纷喊了哥么,就直奔摇摇床边,看孩子去了。   李玙看到叶君书一行人,放下书本,站起来。   叶君书笑道:“毕华和小致都考上了。”   李玙颔首,朝两人道声恭喜。   有些话不好在外面说,叶君书便带温毕华私下谈心去了。   趁着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闹叶君书带温毕华回书房,然后直接对温毕华道:“不用沮丧,你还有逆袭的机会。”   温毕华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你别安慰我了,我哪还有什么逆袭的机会。”   “你已经在陛下面前挂了名了。”叶君书直接说道,“无论你在殿试上表现得怎么样,陛下很可能会点名要看你的答卷,所以做好准备,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只要不太差,你的名次会排前面很多。”   “真?真的?!”温毕华刷地抬头,语无伦次地,“我、我怎么会在陛下那里挂了名呢?”但是他知道,叶君书一定不会拿这事骗他。   “你和五殿下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   见温毕华瞬间急了,叶君书又道:“你放心,五殿下没什么事。”   事实上,五殿下在泰安帝面前请求成全时,是龙颜盛怒。   幸得皇后娘娘从中周旋,才让事情有了回旋之地。   泰安帝最后虽然没有降罪五殿下和迁怒温毕华,但也没有松口说成全他们。   不过有皇后他们的人不时在泰安帝面前说些好话,泰安帝心里还是记着的。   泰安帝即使觉得温毕华一个普通的小子配不上自家的哥儿,但是他对五殿下并没什么印象和疼宠,也就最近皇后念叨他的亲事念多了,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这件事对泰安帝来说,更多的是关乎他的脸面问题。   只是温毕华除了一个普通的平民身份,另外还有一层,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如果他做点什么的话,未免让他人觉得皇室的人薄凉,恩将仇报。   所以泰安帝不会动温毕华,而且很有可能,他和皇后一个心思,看他在这次科举中的表现。   如果突出的话,成为驸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温毕华想通其中的关节,瞬间神清气爽活蹦乱跳,“子舟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他感动极了,子舟和弟夫郎肯定在其中出了大力,事情还未到最后一步,他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他一定不会辜负五殿下的心意,也不辜负朋友们对他的帮助! 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有了叶君书的开解, 温毕华又是一个开朗的青年。   晚上的聚会更是畅饮几大杯。   第二天开始一连几天埋头温习。   第七天就是殿试。   到那天到来之际,温毕华雄赳赳气昂昂的,三百名贡士秩序的前去考试。   等晚上回来时,两人整个人都是虚的。   一天的殿试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比九天的会试还更大。   不过现在已经过去, 温毕华自认已经考出自己的最高水平, 结果怎么样,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而皇宫封闭式的宫殿里,考官们兢兢业业的从中选出最优秀的十份考卷。   基本上评选时,每位考官都有推选的权利, 最后所有考官从中投票。   如果大部分认同,就能脱颖而出。   从三百份考卷里选出最优秀的十份卷子,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每个人侧重的风格和想法都不一样。   经过不断的淘汰,除了最优秀的几份卷子无太大争议,基本可以定下一甲三名。   后面的几份卷子反而让考官们争论不休,久久定夺不下。   再仔细一听, 原来他们在为十一份卷子中淘汰哪一份而在争吵。   “我认为这份卷子十分出彩,无论是文笔还是理论,都很出众,排在前十名内,名副其实!”   张考官激动得面红耳赤, 在他看来,这份卷子答得如此优秀,就是评个前五也是可以的, 但其他考官却觉得应该剔除在十名之外。   “未必,我倒觉得这篇更优秀……”   最后,那份张考官认为十分优秀的文章,被以少数服从多数剔除在十名之外。   张考官饶是再愤愤不平,但他人言轻微,本还想再争取,但被交情较好的同僚劝了劝,最后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结果。   最终确定的十份考卷被呈到泰安帝面前。   “陛下,此乃这届优秀学子中最优的十份答卷,请过目。”   泰安帝将会从这些卷子里钦点出状元、榜眼、探花。   “不知不觉这就三年了啊!”   泰安帝感叹岁月不饶人。   似乎还是前不久才钦点过一甲,这就又到一届了。   卷子是从第一名到第十名排序。   泰安帝看了前三名,赞赏的点头,虽然这一届前三名不如上一届的风采,但也很优秀了。   泰安帝觉得他们排的名次很正确,就没变动。   不出意外,这状元就是会试第一名了。   泰安帝将前十名的卷子看完,龙心大悦。   不知是想起什么,他突然道,“雍州学子温毕华也入殿试了吧?他的考卷拿给朕看看。”   这十份里没有温毕华的答卷,泰安帝心里是极其失望的。   但是想到皇后这段时间为五殿下的亲事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泰安帝对温毕华还是有几分好奇,便心念一动,想看看他的答卷。   在场的阅卷管听到泰安帝突然指名道姓要看一个考生的答卷,以为心里对他们评出来的卷子不满。   一时之间神态各异。   他们虽然有些小私心,但是前十名的文章要是不够优秀的话,他们也不敢呈到案前,否则不明摆着糊弄人吗?   但是差距不太明显的两份答卷,他们就算选了比较一般的那份,即使被查出来,也可以推脱是个人风格取好。   只是稍微变动一下排名,这种操作他们得心应手,只要一口咬定,他们也不会有事。   这么一想,有些人的心思就定下来了。   不管下面人什么心思,既然泰安帝开了口,自然要去找出来。   很快温毕华的文章就呈到泰安帝面前。   泰安帝打开来细细一看。   他顿时眼睛一亮,他还以为没能排在前十,能力只算一般般,不会太出众。   没成想这么一看,还不错嘛!   也许是泰安帝本身没抱希望,但乍然看到这么优秀的一篇文,反而觉得惊喜。   更加觉得,比他前面看的几份答卷还更好。   或许这份答卷在前十名里,泰安帝还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是原本认定只是一般都文章,真实一看,竟然这么优秀,这不是让人眼前一亮吗?   泰安帝笑道,“这小子答得不错啊!”就这文采这理念,是个出众的青年啊!   泰安帝出的题目很贴合实际。   上一次科举时,外族蠢蠢欲动,边塞随时可能战起,他便出了相关的题目。   这一次大夏屡次出现灾祸,国库紧张,便出了涉及富国的话题。   而温毕华时常和叶君书他们混一起,自然知道些消息。   而且他们聊天时,也会谈到相关的事,也了解泰安帝的心思。   这不,温毕华可不是答得十分切合泰安帝的心思?   一阅卷官听泰安帝这么一说,灵机一动,道,“这份卷子我们也看过,还争论过一番,只是同样优秀的文章也很多,最后,臣等只能忍痛放在十名之后。”   这是巧妙的跟泰安帝解释了为什么让他赞不绝口的文章反而排在十名之外的事。   张考官心思百转,亦出列道,“陛下果然慧眼识珠,依臣看来,此子可为传胪。”   这是第四名啊!本来如果不剔除在外,最多也只能排第六第七的,但既然陛下都开口称赞了,那第四名也不为过。   泰安帝一听,不等别人再提意见,就笑道,“的确,当得传胪。”   泰安帝已开口,其他人哪还敢反对,而且一甲没变动,只是传胪而已,没必要和泰安帝对着干。   于是纷纷跪下曰:“陛下圣明。”   皇宫内发生的一切叶君书暂时是不知晓的。   他们早早已经定了茶楼,只等看状元游街。   平平安安刚满百天,可以抱出来了。   只要就没什么。   百天宴并没有大办,叶君书就一家人热闹一下就过了。   他们到时周岁再大办。   今天叶君书和李玙一人一个抱出来看热闹。   孩子们已经有了经验,早早找好两束漂亮的花花,只等两人游街时送花。   说起花,就想起叶君书那年只抓住的那朵花。   叶君为想起这一茬,骄傲的说到,那是他问哥么要的花!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被叶君书送回给原本的主人。   叶君书神情微妙。   他才知道里面有这么一回事。   叶君书对李玙微微一笑,“我们以前就这么有缘分了,真好。”   路哥儿笑,“那可不就是千里姻缘一花牵?”   其他几人偷笑。   叶君为自认是个大功臣,极为骄傲的抬头挺胸。   叶君书忍俊不禁。   那时他和阿玙还没表白心迹,勉强算认识的朋友而已。   说是千里姻缘一花牵,的确没错。   李玙面不改色,只一眼瞟过去,叶家几兄弟顿时正襟危坐。   嘻嘻哈哈闹了好一阵。   就看状元游街的先遣部队已经开道。   路哥儿等人连忙排排站扒着窗口往外看。   街上已经自觉清出一条大道。   看热闹的百姓分站两边,人潮人海。   他们还没等看到御林军开道,就听到隔壁云小世子的大嗓门。   “路哥儿!这么巧!”   路哥儿歪歪头,眼睛亮晶晶的,“云哥哥,你也来看热闹啊?”路哥儿一双好看的眼睛完成月牙儿。   “对啊对啊!”这么热闹的事,怎能少了他云小世子。   叶君为等人也看到了小世子,笑哈哈的打招呼。   “不止是我呢,还有你们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谁啊?我们认识吗?”   小世子故作神秘,然而还没等多神秘一会儿,两个身影就露出来。   夏侯宣璟笑眯眯地看过去。   叶君为和径哥儿顿时惊喜的大喊:“璟哥哥,是璟哥哥!”   夏侯宣璟之后,是五殿下夏侯玢。   一群大小孩隔着一两米远的窗户距离聊得火热。   然后没多久小世子那边就跑过来,两方顺利会师。   多了几个大孩子,整个厢房更热闹了。   叶君书好声好气的问夏侯宣璟,“怎么出来也不派人通知我们一声?”   毕竟夏侯宣璟身份不一样,出宫来的话,还是放在身边安心点。   夏侯宣璟笑笑道:“我请求了姆后带五哥出来看看热闹。”   因为五哥的事,已经给玙哥他们添很多麻烦了。   夏侯宣璟怕五哥和叶家相处多了,反而容易让有心人多想,节外生枝。   于是便自己带着人出来了。   没想到遇到小世子后,还遇到玙哥一行人。   既然这样,就顺水推舟一起了。   也幸亏这个厢房空间足够大,不然还真站不下。   连安安也咿咿呀呀的凑热闹,欢声笑语仿佛能穿透出去。   而这时,窗外亦开始热闹。   叶君书亦抱着孩子站在孩子们后面往下看。   全副武装的御林军正踏马而过。   身在其中和置身事外旁观的感受可真不一样。   叶君书看得兴味。   御林军之后,是礼乐仪仗队。   尚未经过到眼前时,就隐隐听到奏乐。   待礼乐队走过楼下街道,接下来便是万众瞩目的新科进士们。   首先出来的是身带大红花穿着状元服装的状元郎。   其后是榜眼,探花。   三人端的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楼里屋外的尖叫呼喊声不绝于耳。   叶君书见都是陌生面孔,便心中有数了,继续往后看去。   结果下一个就看到笑得傻里傻气的熟悉面孔,顿时惊讶。 第248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毕华哥!毕华哥!”叶君为等孩子们欢呼雀跃。   叶君书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真是出乎意料, 原本以为能排进前十名就很好了。   没想到竟然是二甲第一!   看来泰安帝对温毕华还是挺满意的。   夏侯玢激动得两眼泪花。   虽然没有一甲,但是是传胪!他们有希望了!   眼看人慢慢走近,就要经过楼下大街。   路哥儿一把将准备好的鲜花塞到夏侯玢手里。   夏侯玢感激的笑了下。孩子们跟着欢呼,一边喊着名字。   温毕华早已知道他们站的位置。   这会儿循着声音抬头。   顿时笑得更傻了。   然后眼里只剩下夏侯玢, 还不停的摆手。   夏侯玢紧张的看着温毕华, 然后朝他扔过去, 屏住呼吸盯着温毕华张开两只手去接花。   待看到人将花接住了,才舒口气,脸上的红晕更甚。   待人走远后,孩子们才停止欢呼, 然后趴在窗台看着。   还有叶君致呢!   被鲜花果子香囊帕子夹道相迎的新科进士们陆续走过。   最后在后面看到了叶君致。   因为游街是按排名的,叶君书粗略算了下, 排名亦是上升了,看来殿试也发挥得挺好。   粗略算算,大概在二百三到二百五之间。   看完热闹,叶君书一行人也打道回府了。   与此同时, 他们府上也送来了一份誊写下来的金榜名额。   大部分是陌生的,不过叶君书也看到几个眼熟的名字。   雍州学院这次也有三名学子上榜。   只是在这三百名次里,不起眼。   接下来就是谢师宴了。   叶君书在家里为叶君致摆了场谢师宴。   温毕华是在自己家摆的。   叶君书也参加了几场。因为还有他相熟的同僚家儿子考中。   琼林宴叶君书也去参加了。   温毕华如愿以偿,在当天就别下旨赐婚。   真真是双喜临门。   别人还奇怪上面为何会越过一甲三人而选传胪。   但后来一想,状元郎已经三十出头, 家里夫郎侧室成群,自然不予考虑。榜眼相貌一般,且身材在一众气宇昂轩的进士们中, 显得有些矮胖,虽然不算丑,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么?   而探花郎,说来比传胪还更优秀。   不过他们后来听说,原来传胪对五殿下有救命之恩。   所谓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   对于文人来说,不失为一段流传的佳话。   新科进士都是有假期让进士们衣锦还乡的。   叶君致亦是有。   不过他没有立即打算回去。   而是问叶君书,他能不能回家乡做个先生。   叶君书意外道:“你不想去翰林院?”   翰林院可是天下学子们向往的神圣之地。   叶君致有这个机会,难道就这么放弃?   一甲是直接授官,另外从二甲、三甲中,经过考试选拔,选择年轻而才华出众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称为"选馆"。   而未选中者,有门路的就到地方做个师爷、主事,或是当个学院先生。   或是回到家乡,收几门弟子教书育人。   抑或是被他人招揽,投靠他人势力,或是留京等待机会。   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以各种知识。   三年后,在下次会试前进行考核,称"散馆"。   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编修或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   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   但并不是绝对。   有些庶吉士如果有门路,可以直接不用等三年,就可以去正式授官。   就比如万修和,庞礼赞等人,还未到三年,两人就已经是编修了。   这个称为特别提拔。   对于叶君致不想去翰林院而是想直接回去当个先生,叶君书是不认同的。   叶君致好不容易考上庶吉士,叶君书为此也是用了很多人情,才让叶君致占了个庶吉士的名额。   虽然翰林院称得上是明家的天下,但是叶君书和李玙想护住一个人,还是护得住的。   而且到时还有温毕华这位准驸马照看着。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护好叶君致。   如今他竟然不想进去?   叶君致严肃道:“子舟哥,你听我说,我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了。”   “我小的时候,一直很想念书,很羡慕那些可以坐在学堂上的同龄人。是你帮了忙我才得以学字。   如今能考上进士,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没有太大的野望,我不适合官场,太多的勾心斗角我也应付不来。   我那些关系较好的同窗,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后,对我起了芥蒂,我挺失望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段关系,只能疏远他们。   我知道你会一直看着我,但是我不能总是麻烦你。   你在家里建了那么大的一座学院,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也想帮你。   你知道吗,子舟哥。   当年你以十二岁稚龄,为村里孩子启蒙的时候,我就想过,我也想将来像子舟哥那么厉害,将来也要教书育人。   我想过了,家里也很缺先生。   我以进士的身份在学院里做先生的话,一定能吸引很多慕名而来的孩子,能将学院的名气打出去,而且还能教村里孩子们……”   叶君书摇头道:“教书育人,并不是那么简单。你不仅仅需要教他们书本上的知识,还需要教他们如何做人。你遇到一点点困难就知道逃避,你认为这样对吗?”   叶君致摇头,他也知道自己逃避的心态一点也比不豁达。   “先生的言行举止,对学生的影响也很大,有时候就算你自己再怎么注意,一些不经意的行为也容易对学生产生影响。   人各有志,你想去做先生,这个想法也很好。   但是恕我直言,你现在还不够格当一位好先生。”   秦耀良虽然有时行为看着不大靠谱,但是他豁达的性子,坦荡的胸襟,对孩子们是正面的影响,是个合格的先生。   为师者,可不仅仅需要学识,还需要正面积极的品性。   叶君致品性不坏,但是也有小毛病。   这点叶君书已经看出来了。   不过叶君致现在还年轻,好好锻炼一下,可以成长起来。   这才是叶君书不认同叶君致回家当先生的原因。   叶君书觉得,小致如果在翰林院锻炼三年,之后如果想法还没变,再去当先生,也不迟。   叶君致对于叶君书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   被他这么一说,叶君致也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足以胜任。   于是他羞愧道,“我知道怎么做了,子舟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叶君书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不要妄自菲薄。”   既然决定要留在京城,叶君致又想回村里了。   本来他想着自己要回去做先生,就不急着回去。   叶君致也就只有这个假期能回一趟家里了。   叶君书没有提反对的话,“明阿姆一定很想你了。”   时间也还很充裕。   叶君致晦气回去没有一家拖累,可以赶路回去。   于是叶君致第二天就带着叶君书给的十个年轻力壮的手下离开。   带着仪仗队衣锦还乡,那是一甲三名才有的待遇。   其他进士要回家,都是自己想办法回去。   最多就是给些路费。   叶君致离开后,温毕华也没什么时间上门了。   这次他没有回雍州,留在京城里,准备和五殿下结契的事。   为聘礼的事,可急得他几天睡不好觉。   他不想委屈五殿下,但是家里底蕴可比不上京城世家。   最后只好把压箱底的银票拿出来,请叶君书帮忙弄些稀罕玩意儿。   亲事定在十月份,还有半年的时间,叶君书便答应了。   生活上忙忙碌碌,工作上亦没个空闲。   科举之后吴尚书病情好转,不过到底亏空身体,没几天后,就向泰安帝递交辞官请求,准备告老还乡了。   虽然前几封奏折被泰安帝压下去,但是第五封递上去后,泰安帝就松口了,准许吴尚书告老还乡。   这户部尚书之位一空悬,朝廷上下刚纯纯欲动,朝廷就下发圣旨,任户部左侍郎万兴昌为户部尚书,掌管户部。   叶君书等人早已看清事态,知道十有八、九会是万兴昌上位,如今尘埃落定,他们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意外了。   随后,众人的目光落在悬空的左侍郎上。   而其他人综合最近的事迹,隐隐觉得,很有可能补这个空的,就是叶君书。   一时之间户部上下对叶君书更热情了。   叶君书反而更加小心谨慎低调。   虽说如今三年考核期到了,但是一日不落实下来,就有变动的风险。   而且他和阿玙仔细分析过,最终觉得,他上位的可能性不大。   有了心理准备,待户部左侍郎真正定下来后,叶君书出其的冷静。 第249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果真不是他。   叶君书已经听到消息。   最新的户部左侍郎之位, 由邓鸿远上任。   自邓鸿远回到京城,大皇子和明家人就有意为邓鸿远铺路。   任科举监考官就是将功赎罪的一条路径。   如今功过相抵,翻过这一页,自然就能再次活跃起来。   叶君书讶异, 又不算太意外。   不过却在惊奇, 左右侍郎都是大皇子的人,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然后第二天,右侍郎盛文柏的新任命也到了。   盛文柏被外派做都转盐运使司运使。   虽然官职上是平调,但是一个是京中六部内,一个是在天高地远。   这一出去, 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也不知道对方是亏了还是赚了。   本有机会升职的叶君书,被邓鸿远横插一脚, 空降过来。   一时之间部内上下幸灾乐祸有之,同情有之。   不过如往常恭敬待之的也有。   叶君书的人缘也不算太差。   正式下旨第二天,邓鸿远就一身官服出现在叶君书面前。   叶君书完全不介意对方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如往常做自己的事。   结果没嘚瑟两天, 叶君书的新任职书也到了。   正三品吏部右侍郎。   叶君书再一次越级升官。   不过有邓鸿远在前,他不算太吸引他人眼球。   他们是同榜的进士,当时的邓鸿远还比他前一名,而且同样年轻,自然会被人比较。   这几年, 叶君书的表现比邓鸿运好了不止十万八千里,细细数下来,邓鸿远并没有突出的成就, 而叶君书出差两趟,都完美立功,还曾以一己之力阻止了和友国交恶的可能,在上京表现优异。   这么一对比,叶君书同升为侍郎,反而不那么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提到这两人,又不能不提同科状元余茂林。   他自请外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当初被人认为比叶君书还更有前途的人,如今还在偏远地区当个县令。   如今京城里差不多把这个人遗忘了。   而当初比不上自己的两人,短短几年间已经官居三品。   不知余茂林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当初表现那么要好的状元郎和探花郎,如今际遇完全不一样,恐怕他们的关系也大不如前……   外人如何揣测,叶君书是不知道的,但是事实上只有他们自己人清楚,两人之间可是维持着平均两个月一封信的频率,互相之间的状况还是很清楚的。   这个时代里,叶君书最敬佩的人之一就是余茂林,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做出比他还更出色的成绩。   无论经过多久,余茂林也不会泯灭下去,待他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绝对惊艳四方。   而此时却是叶君书走得快了些。   一位时年才二十二岁的正三品。   无疑是个极其有前途的人。   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   下设四司:文选清吏司、验封司、稽勋司和考功司。   其职位模式与其他五部雷同,司的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文选清吏司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   验封司掌封爵、世职、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   稽勋司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 、入籍、复名复姓等事。   考功司掌文职官之处分及议叙,办理京察、大计。   吏部隐隐有六部之首的势头,叶君书这次升为吏部侍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亦是压其他部侍郎一头。   可以想象当邓鸿远得知消息后,是什么样的脸色。   不过这也给叶君书了难题。   吏部,已经隐隐是明家的大本营。   这个时候将他调去户部,是想让他弱化明家在吏部的影响力,形成互相制衡的局面么?   这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显然泰安帝是想充分叶君书这个人充分发挥作用。   大皇子夏侯宣玳已经封王,其势力一涨再涨,泰安帝要扼制住这个势头,只能培养起自己的人和绝对和明家对立的势力。   但是将人培养起来的同时,还得保证不会成为下一个明家。   所以关键是平衡为主。   叶君书和李玙分析过泰安帝的心理,此八、九不离十。   所以要泰安帝势必不会让他继续待在户部。   成为户部侍郎更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叶君书长久待在户部,那叶君书最高只能做个郎中,根本不会让他再向前一步。   毕竟李家人掌握大夏三分之一的兵权,如果叶君书再将户部掌握在手里,岂不是兵钱在手?   届时,上位者恐怕日夜难安稳。   所以要将叶君书推出来打擂台,泰安帝想要放心用他,只能将他调离户部。   叶君书想过其他部,但是没想到他会被分到吏部。   不过他欣然接受。   最近朝廷的动静很大,六部之间的人事调动十分频繁。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九月末。   这个时候叶君致已经回来了,而且还给他们带来个好消息。   他在老家成亲了!   因为亲事在他回乡期间才定下来的,赶在回京前办了酒席,所以没来得及通知叶君书他们。   叶君致是想着,他过几年就要回家的,而他已经到了结契的年纪,如今也算立业了,是该成家了。   如果不在老家找,很可能就只能在京城里找。   他寒门子弟出身,但看在子舟哥一家的关系上,肯定是能和小富小贵的哥儿结契,但是叶君致觉得,他将来肯定不会有像子舟哥那样大的成就。   家里人把他供出来不容易,叶君致是不想和差距太大的哥儿结契,容易起芥蒂,闹离心。   所以他回到老家的时候,就让阿姆放出消息寻好哥儿。   最后寻摸到镇上的一个家底比较殷实,人际关系简单,家中长辈亲厚的哥儿,而且还是他以前同窗的弟弟。   叶君致也是有过几面之缘,他对那小哥儿印象挺好,就同意了。   这次回京,叶君致是将他小夫郎也接过来的,本来他是想将阿父阿姆也带来,但是他们住惯了家里,一出门全是熟识的几十年近邻,一辈子还没离开过丰城县。   让他们来京城这人生地不熟的的地方,一时之间还真下不了决定。不过他们已经答应叶君致了,待小夫郎怀上孩子,他们就上京来照顾孩子。   叶君致是自己带着一两个护卫先一步回来的,小夫郎后一步,带着他们的行李家当过来。   他既然已经成了家,再住在子舟哥家就不好了。   所以他这次回来,是想先寻摸好一处宅居,到时就和小夫郎在外面安家。   叶君书想了想,便没多做挽留。   如果小致他们只是暂住几个月,那没什么,但若拖家带口的,在他们家住个几年,不说会惹闲话,就算他们不介意,小两口肯定也是很拘束不自在。   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上京这个地段,叶君书比叶君致更熟悉。   不过找房子这种事,已经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只需吩咐下去,待下人寻摸好符合条件的,再带叶君致看看哪处比较合适即可。   下人的速度很快,没两天就寻到几处符合叶君致要求的宅子。   叶君书要上差,没空陪着他去瞧一眼,不过几天,就将房子确定下来了。   叶君致看上的是东区一户胡同里的一处宅子,周围邻居大都是小官或是京城本地富户。   环境很不错,而且距离叶君书那不算远儿,要窜门很容易。   唯一麻烦的是房子的主人原本只是想出租,不想卖,最后谈了几天,是用比市场还高的价格买了下来。   这样一来,叶君致的银钱就不大够用。   不过叶君书帮着出了一半的钱。   叶君致本想拒绝,但叶君书直接道,“这是我和你哥么补给你们小两口的礼金。”   喜宴没机会参加,礼金也不能拒绝了。   叶君致只好接受了。   房子定下来后,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叶君书让家里几个下人跟叶君致过去先收拾好房子。   然后将他在叶家的东西收拾好打包过去。   叶君书散值的时候绕路去看了眼。   的确是挺好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除主院外还有个小院子,还自带院子。   宽松住上十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叶君书问:“需要先买几个下人吗?”   叶君致连忙拒绝,“不用,不用。”   小夫郎本身有两三个负责日常起居的阿麼,他们家也不需要太多人,足够了。   叶君书便没强求,最后说让弟夫郎来到京城安置好后,带来家里聚聚,互相认识一下。   叶君致笑容满面的应了。 第250章 第二百五十章   叶君致的夫郎名叫桑岚, 刚到京城,才安置下来,叶君致就带着人前来拜访了。   岚哥儿小家碧玉出身,面对叶君书如今的门第是十分拘谨的。   不过言行举止并不怯弱, 跟人熟悉了点后, 那活泼开朗的性子就不自觉显露出来了。一看就是在家里过的很幸福的孩子。   叶君书自认看人的眼光挺准的。   这是个好孩子, 才刚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点稚气,脸圆圆肉嘟嘟的,可能是觉得自己已经结契成家了, 努力扮成熟稳重,偶尔却浑然不觉流露出孩子气。   叶君书的眼神不自觉带出点慈爱。   这孩子和小致很相配。   人家一个小哥儿千里迢迢跟着夫君来京城, 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很不习惯,叶君书便让路哥儿他们有空多去找人玩。   叶君书对桑岚道:“在家里闲着无聊就来这里走走,家里孩子多,我和你哥么又有自己的事做, 白天很少有时间陪孩子, 麻烦你到时来府里看看。”   桑岚本觉得自家和堂哥堂哥么差距这么大, 怕被当成打秋风的亲戚, 只准备逢年过节才和夫君一起走动走动的。   出发前他家阿父阿姆再三跟他强调,让他不要上赶着缠人, 逢年过节往来一下就好,免得惹人烦了, 就不照顾他夫君的仕途了。   桑岚怕真给自家夫君拖后腿,来叶府之前一直心惴惴的,怕人不好相处,自己应付不来。   但是相处了半天,岚哥儿觉得,一切都是阿父阿姆多虑了。   堂哥和哥么都很平易近人啊,一点儿也不端架子,哥哥和气,哥么虽然看着不言苟笑很有气势,但是对他也很好。   而且桑岚还是挺孩子气的,看到这么多聪明伶俐长相精致的弟弟,还有玉雪可爱的双胞胎侄子,他可以和孩子们一起玩上一整天也不见耐烦的。   于是桑岚拍着胸口保证:“我一定常来!”   一切步上正轨。   叶君书在吏部也待了有一段时日。   若说他升官给他带来最明显的变化,那就是他有上朝的资格了。   给叶君书带来最大的感受,就是需要更早起来了。   一想如无意外的话,接下来十几几十年的日子他都需要这么早起,还得风雨无阻,叶君书:“……”真是一言难尽。   第一天上朝的时候,叶君书还觉得挺稀奇,亲身经历古代大官的上朝二三事,觉得这一世没白活。   但是过个几天,叶君书觉得,其实也就那样。   朝廷也不是每天都有大事发生的,基本上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叶君书有时听着都有点打瞌睡。   不过他在吏部的工作意料中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毕竟吏部尚书和左侍郎都是跟自己不对付的人,叶君书日子能好过才怪。   吏部侍郎是尚书的副官,等同于左右手,辅佐尚书管理一应事务。但是叶君书刚任职不久,尚书一直没让叶君书上手,只不过意思意思给些无足轻重的琐碎事让叶君书管。   叶君书到现在还没摸透吏部的内部关系呢,所以他也没急着争权夺利。   转眼就到了温毕华和五殿下结契的那一天,叶君书和李玙带着几个孩子去参加了喜宴。   自此温毕华正式成为皇室五驸马。   而他后来在翰林院混了一年后,就调职到礼部做个主事。   温毕华没有很大的野望,如今夫郎在怀,事业也算前途光明,就觉得圆满了。   时间如水,岁月如梭。   转眼过了三年。   经过时间腐蚀,却依然坚固的游乐场上,一对白白胖胖的可爱双胞胎正扭着圆嘟嘟的屁股四肢爬上滑下。   天真无邪的笑声飘荡在空中。   已经三岁半的平平安安长成三头身,养得滚圆,虎头虎脑的。   自会走会跑后,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叔叔们后头爬上爬下的玩耍。   已经十一岁的径哥儿童趣未减,最爱的就是带着小侄子们到处浪。   今日阳光正好,径哥儿百不厌烦的在游乐场里窜上蹿下,平平安安兴奋的跟在后头跑。   路哥儿在一旁看着,三年过去,路哥儿已经抽条,长成一个正值最美年华的十六、七岁哥儿。   他看孩子们玩得够久了,便唤他们过来。   不一会儿,径哥儿就带着平平安安跑过来,白嫩的脸上漾着健康的红晕,鼻尖上还覆上一层薄汗。   路哥儿一边招呼他们喝水补充水分,一边取出帕子细细给他们擦汗。   家里几兄弟,除了三个哥儿在家里陪双胞胎,其他都在外头上学的上学,管理生意的管理生意。   叶君有在越正书院念了几年书,去年考了秀才。   他并不是很聪明,而且读书也晚,花了常人不知多少倍的努力,才考上秀才。   越往后面,叶君有就学得越吃力。   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但是怕给叶君书丢脸,硬着头皮读下去还是叶君书看出来了,进行一番深切交谈后,才放弃继续往下念的念头。   路哥儿是个哥儿,虽说这个时代并没有很限制哥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到底很多时候不方便,叶君有便跟在路哥儿身边学习半年,很多对外的事就交给他去办了。   叶君有或许是穷怕了,对于能赚钱的抱以十二分热情,每天忙忙碌碌赚钱比读书还要花费很多银子精力还更让他满足。   而且他在这个家里,不再只是索取,还能做出贡献,整个人更加自信了。   叶君书看他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自然万分支持,便将他往这个方向栽培。   孩子们喝完了水,擦了汗。   还喂他们吃了几块易克化的糕点。   安安就拉着路哥儿道:“四叔,我们一起玩咩?”   平平肉嘟嘟的小脸绷着,黑溜溜的大眼看着勤哥儿。   勤哥儿虽已满十四岁,不过从小和家里小孩子混,稚气未减,显得仍很孩子气。   看到平平萌哒哒的无声邀请,自然是猛点头。   软软小小的手牵在手里,勤哥儿笑得一本满足。   安安转转大眼睛,“我们玩捉迷藏吧!”   径哥儿拍手附和,“好呀好呀!”   安安蹦蹦跳跳的,笑得开心极了。   他觉得自己和哥哥就是最幸福的宝宝。   家里好多个小叔叔,即使李玙自生下平平安安后就没再怀过,双胞胎一点儿也不觉得孤独无聊。   因为小叔叔基本只和双胞胎相差几岁十几岁,而小孩子最爱跟在大孩子后面玩了。   一群大小孩子在院子里玩捉迷藏,直到傍晚了才散场。   夜晚降临后,李玙先一步回来,随后叶君有和叶君为也回来了。   安安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一会儿缠着李玙,一会儿和两位小叔玩,绕着人跑来跑去。   平平则坐在李玙身边,安静乖巧。   虽然他也会去玩耍,但是没有弟弟那么人来疯。   不多时,最后一位大家长也回来了。   双胞胎一看到叶君书,就如乳燕归巢般张着双手迈着小短腿投入叶君书的怀抱。   “父亲!”   “父亲!”   虽然相对来说,叶君书陪伴孩子们的时间是叶家人里最少的,哦,远在边塞素昧谋面的二叔不算。   但是最亲近依赖的就是叶君书了,连李玙都要靠后。   只要叶君书在,双胞胎必定只围着叶君书转。   叶君书蹲下、身张开手等两孩子扑进他怀里,一手揽一个,叭叭一人亲一口。   “平平安安有没有想父亲啊?”   “想~”双胞胎齐齐道,然后凑过去涂叶君书一脸口水,腻在叶君书怀里咯咯直笑。   父子三腻歪了好一会儿,叶君书才一手抱一个朝李玙走过去。   平平安安伸出小手抱着叶君书的脖子,小嘴嘚啵嘚啵,将白天的事全说给叶君书听。   平平虽然没说话,但是神态动作对叶君书很是依赖。   叶君书不时回应。   李玙一见孩子闹着刚回来的叶君书,脸色依旧淡淡的。   “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吗?”   安安顿时不吭声了,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叶君书失笑,将平平安安放在放在地上。   双胞胎齐齐站在李玙面前。   平平率先道,“我今天背了《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小小的人儿努力背着手严肃脸流利的背出千字文。   李玙暗暗点头,待全部背完后,赞一句,“很好。”   随后看向站着都动来动去的安安,然后安安眼珠子一转,挺着圆溜溜的小肚子,道:“我会背《弟子规》的〈余力学文〉篇了。   不力行,但学文,长浮华,成何人。但力行,不学文,任己见,昧理真。   ……”   背了一段落,安安仰着头亮晶晶的看着李玙,明晃晃的写着等赞美。   李玙板起脸,“这是你前两天背诵的吧?”忽悠人呢!这两天一定没有认真学。   安安走上去,抱着李玙的腿,眨巴着眼撒娇,“阿姆~”   叶君书这时打圆场道,“安安也很厉害了,慢慢来,不急。”   孩子未正式上学堂之前的启蒙,叶君书不会要求严格。   事实上双胞胎都很聪明,只是年龄还太小,好玩为主,花在读书识字上面的心思不多,不然的话,肯定学得很好。   家里实行的是慈父严姆路线,谁让叶君书表面太无害,而李玙看着就很威严。   因着明天是休沐,叶君书他们难得放松,陪着让孩子晚睡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房间。   三年的时光在叶君书和李玙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只是看着更成熟稳重了。   叶君书一边给李玙揉肩,一边问道,“明天去宫里要待多久?”   难得休沐,叶君书正想带孩子们出去玩玩,但是宫里来人了懿旨,让李玙和叶君书带着孩子们进宫。   距离上一次进宫,也快两个月了,李皇后估计想双胞胎了。   李玙放松身体,“不会很久,我们吃过中饭就回。”   等出宫的时候,顺便再去其他地方转一圈,晚上再回家,这样也可以。   “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叶君书和李玙就起来了。   平平安安昨晚晚睡了一会儿,此时眼睛都睁不开,还是被人伺候着穿戴梳洗好抱进马车。   马车快速朝皇宫而去,晃到半路,平平安安才清醒过来,揉着眼睛喊父亲。   看到叶君书就笑着爬起来,挂在叶君书身上,“父亲!”   “父亲!”   一睁眼就看到父亲真是太美好了,平平安安甜甜的喊着,抱着叶君书不撒手,还奉上还带着奶香的早安吻。   叶君书笑容满面的带着孩子们在马车里玩闹了一会儿,平平安安左右摇头看了看,问:“阿姆呢?”   “在外面呢。”   于是双胞胎迅速转向车窗,把车窗打开,两颗小脑袋往外探,“阿姆!阿姆!”   叶君书一手扶一个,笑盈盈的也往外看。   李玙骑着马,正在车窗外头,他时刻关注马车里的情况,这会儿听到动静了,便靠得更近。   “阿姆阿姆,我也想骑马马!”安安差点想蹦起来,他张开双手朝李玙划了划。   叶君书往下一按,“等你再长几岁再说吧。”   安安顿时噘嘴,然后又扒着窗户和李玙说话,过了一会儿,李玙道:“该用早膳了。”   于是平平安安乖乖坐好。   车窗帘打开着,一扭头就能看到李玙,两小孩就没有闹。   李玙透过窗户看了眼父子三,唇角勾了勾。   叶君书取出放在暗柜里的早点。   早上的包子馒头刚出炉就包好放在马车里了。   平平安安喝了温水,然后拿着包子嗷呜嗷呜的啃着。   原本驾驶得很快的马车已经慢了下来。   等孩子们喝饱吃足,歇了一会儿,皇宫就到了。   这次进宫,叶君书和李玙只带了两对双胞胎。   李玙带着四个孩子去后宫,而叶君书则去给泰安帝请安。   他去了御书房,给叶君书领路的是多年的老熟人了。   这些年叶君书来皇宫来得比较频繁,跟泰安帝倒培养出点感情。   而且海外贸易这几年飞速发展,果真从里头赚足暴利。   泰安帝的私库翻了一番又一番,起码现在,即使不幸再次出现天灾人祸,也不用再需要向民间募捐才能渡过难关。   光泰安帝的私库就能解决问题。   这些年,叶君书在其中的作用越来越小,他们之间的合约分成再一次变动。   他和李玙仅在里面占了一成,而朝阳商队占三成,六成是泰安帝的。   因为泰安帝也参与了进来,他能知道其中的暴利,原本他占的比例较少,赢得的利益就足够他人眼红。   一时半会儿可能没什么,但长久下去,肯定不行,别人赚了多少,一算就能算出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富可敌国了。   多么让人眼热,哪天撕破脸,他们被抄家产事小,丢命事大。   但改变了分成方式,这也意味着,他们是给皇帝打工的,他们无论赚多少,得益最多的还是皇帝。   这样就杜绝了被眼红的可能。   而也因为改变了分成模式,朝阳商队如今已变成了皇商。   挂上皇商名头,朝阳商队的势头再也无人能挡。   短短三年就成大夏第一商。   而世家勋贵也看到了海外贸易的暴利。   但是唯一一条还算安全的海路和海外关系,如今就掌握在朝阳商队手里。   想搭上这条船,总要拿别的利益来交换。   只要这个时候再推行新商税法,阻力就小了很多。   而只要最老牌的几个派系彻底松了口,就可以推行下去。   叶君书虽然已经离开户部,但当初新商税法的修订,叶君书也有参与,再次推行时,并没有怎么修改。   叶君书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叶君书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将吏部内部摸清楚。   可以说,吏部是六部中油水最多关系也最为复杂的一个部门。   吏部掌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可以说是卡着文官的前途。   朝廷每三年就会进行一次全面政绩考核。   全国各地的各官事状造册报送到吏部,评定该人优等、中等、下等,最终核结果作为升降赏罚的依据。   很多时候官员的任职到了,考绩报告吏部后,坐等吏部重新安排调派。   而这其中,最容易收受贿赂了。   一般上下打点得好的,就能早日批复,或能安排好的新差事。   如果打点不到位,那你的奏呈基本压箱底,一年半载更甚者好几年也不定轮得到你。   而近年来,这个风气愈发猖獗。   几乎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甚至刚来时,叶君书还差点被拉入收贿行列。   叶君书刚开始在吏部接触不到权力,他自己也每天在自己办公区里看书看卷宗,表现得毫不在意。   他们刚放松点警惕,叶君书忽然就拿着吏部一大堆收贿的罪证在朝上请罪了。   谁也没察觉到那些证据是什么时候被收集到的。   那天刚好是吏部尚书生病请了假没上朝。   叶君书直接以尚书大人查到底下人阳奉阴违行受贿之事被气倒,而他肩负使命,自行请罪,望陛下治他个监督不力之罪。   泰安帝当即盛怒,着叶君书戴罪立功,彻查吏部,叶君书领命后,将底下贪污最严重的一群蛀虫直接清了个遍。   这下吏部尚书真的气倒了。   文武百官看着叶君书和泰安帝一唱一和,就将吏部的蛀虫清个大概,前后花了不到半个月,将人杀个措手不及,全程目瞪口呆。   即使想请罪想伸冤也不敢出头了,叶君书的证据太足了!   他们真是想不到,原来还可以这么操作!   虽然吏部尚书和左侍郎请个罪就没事了,但是底下的郎中主事员外郎几乎换了一批,很是伤筋动骨一番,明家对叶君书更是恨之入骨。   但是对于叶君书来说,无关痛痒,反正不管他做不做这些事,他们都是对立的。   自此,叶君书迅速站稳脚跟,在吏部有了部分话语权。   就在叶君书陪泰安帝悠闲下棋喝茶的时候,李皇后和李玙正在院子里看叔侄四个玩耍。   李皇后絮絮叨叨了一些琐事,好一会儿才说道,“眼看路哥儿也到了年纪,玙哥儿你有个什么章程?”   李皇后已经将叶家几兄弟当成自家的孩子,自然操心他们的人生大事。   而且路哥儿也是在李皇后眼皮底下长大。   李玙看向李皇后,“可是又有人打听路哥儿了?”   路哥儿还未满十六岁时,就有人在叶君书和李皇面前打听了。   在他们自己人眼里,路哥儿自然是千好万好。   但是在他人眼里,路哥儿却是一脸麻子的毁容哥儿。   如果不是想和如今势头大好的叶家联姻,他们还看不上。   底下几个长得好的哥儿还没到年纪,只能先退而求次。   用自家的庶子或是次嫡子来求结契,更是划算的买卖。   因此路哥儿还是很多人问津的。   不过上次叶君书露出风声说不想这么早为自家哥儿说亲事,他们才消停下来。   这才过了多久,又开始打听了。   不过路哥儿如今已满十六了。   相看个一年半载,再定亲结契,这么下来,现在开始想看刚刚好。   李皇后道:“南定侯夫人前儿托我问了下,是为他们家的三少爷说的,你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可以考虑考虑。”   那些品行不好的,地位太尴尬的,家里侧室小房众多的,家里环境太复杂的,李皇后直接回拒了,根本不会在李玙和叶君书面前提起,只有他知道的看得过去的才会跟李玙提一提。   不过那也是矮个里挑高个,优秀的青年,家里不会让他们和个不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帮助的哥儿结契。   要知道夫人外交也是十分重要的交际。   路哥儿这么一张脸,即使是碍着李家和叶家的脸面,也很少有人会邀请。   毕竟那些娇生贵养的哥儿,还有这个时代的眼光不一样。   当初李玙就这么一道小疤就能将那些哥儿吓得花容失色,更别说路哥儿这么一张麻子脸。   李玙眉头蹙了蹙,“南定侯家的三少爷,太怯弱了。”即使轮不到他继承爵位,人起码有点上进心吧。   据他所知,这位三少爷,性子懦弱无主见,而且事业上没什么进取心,靠祖荫得了个主事的官职,并没什么优秀之处。   唯一称得上好的,是年已十九,还没有身边人,也没有花花肠子。   以路哥儿的性子,也许可以将人掌握在手里。   但是李玙觉得配不上他家路哥儿。   于是他道,“算了。”   李玙觉得,还不如从他家部下里面找呢。   起码知根知底,也在自己眼皮底下,不会委屈了路哥儿。   李皇后叹口气,路哥儿的亲事挺让人为难,高不成低不就的。   他的皇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但是泰安帝却早早跟他通过气,七皇子的正妃,他来定。   李皇后争取了几次,最后只争取到在人定下来后,会先跟李皇后说声。   “路哥儿的亲事你也得抓紧看了,我也会帮你多注意注意。”   长哥么如姆,更何况他们上面的长辈已经没了,可不得是李玙来看亲事么?   “你是个哥儿,家里方面的事你也得做主,不能万事不管。”   李玙并不是第一个做官的哥儿,李皇后也不是那种觉得哥儿就应该相夫教子的人,他支持李玙的事业,但是也希望他多将注意力放在家庭。   这些年,李皇后也知道,李玙仗着家里路哥儿懂事,还有麼麼帮忙管家,后宅之事是很少插手。   李玙应了声,不过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皇后见状,也是无奈。   “有时间多带平平安安来宫里玩。”李皇后看着孩子们,眼里满是喜爱。   他膝下只有一位皇子,如今已经长大,来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李皇后有时觉得还是挺孤独的。   他现在就盼着,家里的小辈多来看看他。   至于皇儿的孩子?如今正妃都还不见踪影,不知道还要几年呢!   李玙点点头,“我们中午早点回去。”   “有事?”   “想带孩子们去庄子里走走。”   李皇后便没多问,“好。”   临近中午的时候,泰安帝和叶君书以及七皇子夏侯宣璟一同来了。   有几个孩子在,倒是热热闹闹的。   夏侯宣璟已经十七岁,如青松挺拔,眉宇间有李家人的正气凛然。   他几年前听了叶君书的一番侧面劝告,沉下心来专心学知识丰富自己,一方面在泰安帝面前也专注做个孝子。   这些年下来,倒是和泰安帝培养出几分父子情。   如今朝廷有官员提出夏侯宣璟出来听政的建议。   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   泰安帝还未正式表态,不过私底下倒是有直接问夏侯宣璟想不想听政。   皇子一旦开始听政,身份权利都不同了。   这意味着,他开始接触正事。   如果想那个位子,就必须参政,不然的话,根本没有竞争力。   夏侯宣璟虽是正宫皇子,但是他年纪太小,即使现在开始接触政事,也晚了大皇子、二皇子很多年,很多官员心里对七皇子不抱希望了。   毕竟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大皇子的势力已经枝繁叶茂,如果不是李家和泰安帝全力压制,也许随时都可以给大夏换个主人。   夏侯宣璟坦然直接道,“全凭父皇做主。”一副无论泰安帝什么决定,他都毫无怨言,欣然接受的态度。   泰安帝欣慰之极,笑了笑后便揭过这话题不提。   夏侯宣璟也不急躁,如以前一样,每天去上书房听课,有空闲时间便在泰安帝和李皇后面前尽尽孝心。   用完午膳,叶君书一家就提出告辞。   夏侯宣璟亲自出来送人。   他如今已经长大,出宫更加自由。   李玙是他姆后外家在京里最亲近的人,夏侯宣璟也不避讳亲近,和李玙一家常有往来。   “小为径哥儿,过两天我去找你们玩啊。”夏侯宣璟笑眯眯地。   叶君为和径哥儿连忙点头,“好啊,景哥哥,你要记得来找我们啊!”   平平安安也凑热闹,“璟叔叔,我们呢?”   夏侯宣璟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笑道,“也找平平安安。”   于是平平安安满足了。   夏侯宣璟送叶君书他们到宫门口就停下脚步。   目送他们一家离开后,才转回去。   最近陪姆后的时间少了,他回去陪陪姆后聊聊天吧。   叶君书他们一家人离开,并没有回府里,而是直接去了郊外的庄子。   庄子管事前来迎接,“大爷,夫人,几位少爷公子,庄子里已经准备好了。”   李玙颔首。   叶君为和径哥儿一看这个庄子,就兴奋得直接往后院马厩跑。   他们已经来过庄子很多次,这里养着两年前哥么送给他们的小马驹。   平平安安一看两位小叔叔跑得飞快,也迈着小短腿努力追过去。   叶君书见几个护卫已经跟上去,也没急着跑过去,而是在后头慢悠悠的走着。   叶君书问李玙,“娘娘跟你说了什么?”   李玙如实道,“提了路哥儿的亲事,让我们最好现在开始相看了。”   随后又提了提李皇后说出有意和他们结亲的人选,说了自己的意思。   叶君书赞同道,“可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我们路哥儿的。”   他的择人标准,起码人敦厚老实不花花肠子,不求有多出色,但最起码能保持专一,会疼夫郎。   若按叶君书的想法,他一辈子养着路哥儿都可以的,或者给路哥儿招赘也行。   路哥儿结契出去,叶君书一想就心塞,还整日担心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欺负。   但这样一来,路哥儿可能就会被外人多嘴说不好的话了。叶君书心疼路哥儿,他尊重路哥儿的想法。   以前他问过路哥儿,路哥儿暂时没有结契的想法,叶君书也不勉强。   等他什么时候想结契了,就什么时候再说。   不过从现在开始,多多关注青年才俊也是可以的。   待路哥儿想结契了,就有人选了。   李玙也不会勉强,一切以路哥儿的意愿为主。   他自己也是那么晚才结契。   但却不会像别人说的那样,到了年纪大的时候,只能将就,没得选了。   能遇到叶君书,是他最幸运的一件事。   “路哥儿这条件也难,希望他能像我一样,能遇到和你一样这么好的人。”   叶君书弯弯眉,原来他在阿玙心里这么好,心情高兴得快要飞起来。   ……咦?等等,他貌似那么多年了,还没和阿玙说过那件事!   那时想起来要说的,但是转念又被其他事转移注意力,然后就忘了说了。   叶君书忍不住心虚。   “阿玙,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路哥儿的事?”   李玙:“嗯?”他疑惑的看向叶君书。   他清咳一声,“有件事一直忘了跟你说……”   “就是,路哥儿脸上的麻子都是可以去掉的。”   叶君书的眼神飘了飘。   他是真不是故意忘掉的。   叶君书总觉得自己已经和李玙说过了的。   李玙无语道,“你没说过。”   “咳。”   “我以前发现过一种类疹草,就拿来给路哥儿用了,路哥儿是我们几兄弟里长得最好的,在我们县城那种小地方,不太安全……”   而他那时又没有能力护好他。   等他现在有这个能力了,路哥儿也已经不愿意去掉了。   路哥儿是重生的事,叶君书心知肚明,叶君书后来想,他的心理阴影还没消除,这才一直不肯去掉。   叶君书不好明说,也怕硬揭他伤疤会起反效果,便没有再提,希望他能自己想通。   可惜直到现在,路哥儿仍没想通。   当年的事,李玙也知道,他那时还疑惑事情这么赶巧,不过他没多问而已。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叶君书能发现这个,也很幸运了。   李玙倒没生气被欺瞒。   他们几兄弟一路走来,很不容易。   “这样下去也不行,改天再和路哥儿谈谈吧。”   “好。”   说着间,他们已经到了后边的马场。   这个庄子有块很大的空地,早年被李玙用来做私人马场。   叶家几兄弟学马都是在这边。   他们过来时,叶君为和径哥儿已经骑着自己两岁的大马上,被马奴牵着在空地上走。   而平平安安站在一边,在护卫的环卫下,一脸艳羡的看着骑了马的小叔叔。   他们也很想骑的啊!   李玙勾勾唇。   不多时,两个面相憨厚的马奴牵着刚出栏的小马驹走过来。 第251章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两匹小马驹都是通身枣红色, 唯有四只马蹄上有一圈白毛,以及额间有一朵棱形的白毛。   这是同一品种的小马驹。   “平平安安。”李玙喊了声。   平平安安听到声音,回过头,随后一边喊着父亲阿姆, 一边朝叶君书跑去。   待看到李玙身旁的两匹小马, 双眼瞬间充满喜爱之情, 期待的看向李玙。   叶君书笑道,“这是你们阿姆为你们兄弟两挑的礼物,看看喜欢吗?”   平平安安当即跑到小马驹身旁,一人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   “喜欢!”   平平安安伸出小手, 略带笨拙的摸摸小马驹的头,笑容灿烂。   “要好好爱护你们的小伙伴哦, 待过个几年,就可以骑马玩了。”   平平安安重重点头。   “给你们的小马取个名字吧。”   平平歪头想了想,郑重道,“踏雪!”   “踏雪你好,我叫平平, 大名叶卿博, 很高兴成为你的伙伴。”   安安就道, “那我的就叫, 叫踩雪!”然后学着哥哥做自我介绍。   “噗!”叶君书忍不住喷笑。   但看安安一脸骄傲的挺起小胸脯等着被夸奖,叶君书努力维持正经的表情, “嗯,很好听。”   但愿长大懂事后不会后悔给自己小伙伴取这个名字。   正式被命名为踏雪、踩雪的小马驹轻轻嘶鸣一声, 侧侧马头和自己小主人亲热了一会儿,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双胞胎笑着和小马驹互动了一会儿,随后跑到李玙面前,甜甜的说道,“谢谢阿姆!”   李玙摸摸双胞胎的头顶。   然后双胞胎又跑到小马驹身边,继续联络感情。   小马驹还很小,不能载人,双胞胎如今有了属于自己的马,也不经常闹着要骑马了,而是没几天就要来庄子亲自喂养小马驹。   原本双胞胎想将小马驹带回家去养,不过经叶君书劝解后,才依依不舍的打消念头。   他们离开庄子时已近黄昏,回到府里也天黑了。   平平安安还很兴奋的叽叽喳喳。   就连平平也难得高兴,整个人看着活泼不少。   平平安安一回到府里,看到路哥儿他们就跑上去分享自己的喜悦,告诉叔叔们,阿姆送了他们新伙伴小马驹。   还详细的描述小马驹的长相,性子怎么样,相处的如何等等,事无巨细。   毕竟李家是武将世家,李玙进门后不久,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而且当时李玙送的同样是刚出栏的小马驹,亲自喂养照料的话,更容易培养感情。   而且一匹马正常的寿命基本在三十年左右,养得好的话到五六十年也有可能。   不出意外的话,这匹马可以陪自己差不多一辈子。   李玙是将马视为自己的重要伙伴,即使过了使役的年龄,也有马场荣养到老。   因此十分珍惜,也希望孩子们也爱惜自己的伙伴。   而叶家几个孩子也没辜负李玙的希望,即使本身不需常骑马,也会偶尔来陪陪小伙伴。   他们的马都养在一起,说到自己的爱马,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最后他们还答应平平安安,他们去马场时,也会带上他们一起。   叶君书由着他们说闹。   待夜深了,才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叶君书并没马上睡着。   今天被阿玙提起路哥儿的亲事,叶君书才恍然发觉,他们家已经有三个适婚的孩子了。   小山远在边疆,已有三四年没回京,现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伙子了,他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   不过他是个开明的家长,先让小山自己找找,如果有喜欢的哥儿最好,没有的话,他们也可以在京城寻摸,待小山回来后再相看。   小有和路哥儿一样的年纪,虽然他没有叶家的血脉,但是他早就是叶家的一份子,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要开始操心他的亲事。   小山和小有倒没让叶君书怎么操心,他们的聘礼他这些年也已经陆续备好,每人都是一样价值的,谁也不偏心。   他们是结契夫郎回来的,叶君书最多就有种自己养大的孩子也成家了的感慨和惆怅。   但是哥儿却是结契出去的,这到了别人家,没在自己眼皮底下……怎么想都心塞,不舍,难过。   因此叶君书给家里小哥儿留的契礼,比给小子的多得多。   小哥儿手里的契礼多,在夫家也有底气和面子,而小子,他们想要更多,那就只能靠自己去拼搏了。   这些李玙都知情,他自己本身的财产不知多了叶君书多少倍,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平时看到些稀罕玩意儿,也是自己收起来给孩子们添礼的。   叶君书翻来覆去睡不着,李玙自然受到影响。   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吵到你了?”叶君书想得太入神,连吵到李玙都没注意到,不由心生歉意。   李玙坐起身,一副长谈的样子,“可是有烦心事?”   叶君书跟着坐起来,叹了口气,“只是突然发觉,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叶君书怅然若失,他的印象里,似乎还停留在小时候,个个都那么依赖他的样子,那时都还是个小豆丁呢,还是一串串的。   好像只是一眨眼,小豆丁就长成大豆丁,然后就长大了,可以脱离他的羽翼翱翔了。   叶君书失落至极。   李玙想到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的孩子,感同身受,只是他到底不是感性之人,而且情绪比较内敛,不会像叶君书这样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安慰道:“我们该高兴才是,孩子们都长大了。”然后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见叶君书仍然怅然,便又道,“路哥儿要结契出去,起码还有一两年时间。”   所以他还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现在不必忧患太过。   叶君书想到小孩还在家里,心情就好受多了。   然后叶君书道:“咱家附近的宅邸还有出售的吗?”   底下几个小子成家了,迟早也要分出去的,叶君书再不舍,也会做这个决定。   阿玙不喜管内宅的琐事,按理来说如果不分家的话,最终应该交给小山的夫郎来管。   但是谁知道小山的夫郎会是什么性子,而且人心易变。   即使长兄如父,但到底不是父亲,李玙也不是真阿姆。   虽然阿玙的性子不会吃亏,但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叶君书是断不会让阿玙有受委屈的可能。   何况叶君书也没让他们分得太远,他这几年陆陆续续买了府邸附近的房地,准备到时给家里的几个小子的,到时让他们夫夫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且他们最多就隔条巷子,往来也方便。   只是现在看着,地方还不够大,除了小山小有,下面还有个小为。   李玙摇头,“没有。”   他看了叶君书半晌,然后问,“子舟,你就没想过还有搬家的可能吗?”   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谁知道以后的事呢?   “搬家?”这个叶君书还真没想过。   这个家是当初叶君书亲自参与修缮,一点一滴改造过来的,而且他们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家里的很多大事都是在这里经历。   叶君书住习惯了,也充满感情。   除了对很多官员来说府邸小了点儿,上朝不方便了些,其他都很好。   不过叶君书瞬间就想到李玙问这话的用意,一般到了某种地位的大臣,都是住在内城里,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于是叶君书也不纠结家里房子不够住了。   “夜深了,咱们睡吧。”   想通了的叶君书,就搭着李玙躺倒睡觉了。   适婚的青年到底是入了叶君书的心,他也开始关注他的关系圈里有没有哪家有适龄的好哥儿了。   当然他不会主动去问,而是开始注意其他人说的八卦。   叶君书还去问叶君有的想法,看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哥儿。   一开始叶君有还很害羞,直说自己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他现在满腔热血等着给家里赚大钱,成家这事对他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叶君书问得认真,非要叶君有说出个一二三点,而且还说只是先相看,到后面的说亲定亲,到最后起码还有两三年才结契。   叶君有才红着脸道,“大哥和哥么做主就好,我不挑,只要人孝顺大哥和哥么,友爱兄弟,疼惜小辈,就可以。”   如果能有多一个人同他一起,对家里兄弟好,那就随便,不然他宁愿不结契。   他就要个专心待他们好的夫郎。   叶君书一听,只觉得小有这个看似随便的择偶标准,还是很有难度。   毕竟品性好,大方坦荡的哥儿可不多。   不过对方的要求符合叶君书的想法。   他也不想让自家孩子和私心重、心思狭隘的人一起。 第252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叶君书觉得自家的孩子怎么都好。   但是在其他人眼里, 毕竟只是叶家收养的孩子,而且只有秀才功名,放眼在京城,着实不起眼。   为避免出现矛盾, 小有夫纲不振, 叶君书也不会给他找太厉害的外家, 小有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叶君书想的是,除了哥儿本身是个好的,其家庭也是简单和睦的, 希望小有能和和顺顺的过一辈子。   有了目标,就知道怎么找了。   叶君书放出风声, 跟一些亲近的朋友透个口风,他们自会让自家夫人推荐介绍。   与此同时,暗地里他们也会注意有没有合适的青年,只待路哥儿松口, 他们也有人慢慢挑。   李玙虽不耐烦管这些事,但是那是自家的孩子,自然要跟着操心。   军营里那些将领家的少爷公子,自然也入了他的眼。   今日商铺新进一批稀罕物,路哥儿便跟着叶君有一起去铺子。   这是他们家的第一间商铺, 意义非同寻常。   原本这是卖的布匹,开的是布庄,但是和李玙成为一家人后, 两隔壁都开着同样的铺子,虽说面向的客户层别不一样,但是总有一部分会重叠。   自家抢自家生意,就不太好了。   所以后来叶君书这边改做海外淘。   正好靠着叶君昊和李长川的线淘些稀奇古怪又好看的玩意儿做商品。   这些年下来,他们还买下隔壁的铺子打通,倒是越做越大了。   这次远洋运来一大批货物。   早早得到消息的顾客也在店外候着,只等新品一上架就第一时间去挑选。   因为种类繁多且杂,有时候一些哥儿还能淘到仅此一份还十分好看的饰品。   忙活一早上,将货物点完入仓,还搬出部分出来摆卖后,剩下的事有店员看着,路哥儿刚喘口气,就看到店里似乎站了好久的云小世子。   “云哥哥,你怎么来了?”   云小世子看路哥儿忙过一段,就走上前来。   路哥儿有些意外,但是想到对方爱凑热闹的性子,又觉得出现在这里理所应当。   “我留了好些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带回去给侯夫人。”   小世子连连点头,他看着路哥儿欲言又止。   路哥儿见状,以为他有话想说,便对不远处的叶君有道,“三哥,我离开一会儿。”   叶君有应声,他看了云小世子一眼。   小世子和他们家也很熟悉了,可以说是和路哥儿他们一起长大的,便没怎么忌讳。   反正还有南阿麼看着。   “云哥哥,你找我有事吗?”   小世子的眼神有些飘忽,好一会儿不敢直视路哥儿的眼睛。   似乎是做足了准备,他终于说明来意,“路哥儿你是不是要说亲了?”   路哥儿顿了顿,随即笑着反问,“你听谁说的呀?”   见路哥儿没正面回答,疑是默认。   小世子顿时急了,“你还小呢!不着急说亲!”在小世子看来,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互相了解对方,万一路哥儿跟别人结契了,那他不是不能再找人玩了?   前两年家里给他说亲事,路哥儿后来说了句待他成亲,就不要经常来找他玩了,否则未来的夫郎会吃醋。   后来小世子仔细想了想,如果成亲后那未曾谋面的夫郎这么事儿多,还要管他交友,那他要来干嘛?   而且看路哥儿说那句话时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小世子十分重义气的想,他是那么重色轻友的人吗?   于是在家一哭二闹的不愿意说亲。   云小世子在家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不是本性纯良,照那样的宠法得成纨绔。   最后家里人拗不过,可能也觉得小世子还很孩子气,没长大似的,就想着晚个一两年,好定定性子。   结果一拖拖到现在还没成家。   路哥儿见小世子这么着急他,心里酸甜酸甜的,他忍不住笑,“你放心吧,起码一两年内我是不会成亲的。”   大哥他们还想多留他几年呢!而且没有他点头,大哥也不会强人所难。   小世子一听,就放心了,他们可以一起继续玩耍了。   不过一想到两年后,路哥儿就跟别的人成亲,小世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瞟了路哥儿一眼又一眼。   路哥儿没注意到小世子的小眼神,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了,垂眸道,“倒是云哥你,快要结契了吧?你年纪也不小了,侯夫人肯定很着急你的亲事……”   路哥儿想到小世子将要属于另外一个人,心里就难受不已。   不过他已经学会将自己的情绪掩埋在心底。   这辈子,能和小世子成为朋友,平淡的相处这么多年,路哥儿已经很满足了。   小世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他的夫郎,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哥儿,和他很相配……   路哥儿苦涩的笑了笑,接着释然。   他该放下了。   待小世子成亲那一天,他会送上最……   路哥儿正怅然,双肩就忽然被握住,他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就听小世子道,“路哥儿,就算是一年后两年后甚至几年后,咱们都不要成亲了吧?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一起玩好一辈子!不要其他人!”   路哥儿愕然,心中再度起波澜,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道,“我可能不会成亲的,我这样的容貌,谁见谁嫌弃,就算是来说亲的,也只是看上我大哥和哥么背后的势力,我大哥不会让我和这样的人结契的。”   小世子可听不得路哥儿这般谦卑,直接反驳道,“胡说,你可好了!凡夫俗子都配不上你!且不可妄自菲薄。”   小世子身为当今天子的亲外甥,自小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而且他还有收藏美人欣赏的爱好……   虽说这个爱好自从和路哥儿越来越熟后就不知不觉就放弃了。   小世子突然觉得美人看来看去,似乎都有相似点,然后就觉得庸俗了,没了看美人的心情。   何况他自认和路哥儿是好哥们,虽说他不介意一起欣赏美人,但是小世子善解人意,为路哥儿着想,免得他看多了就产生自卑感。   在小世子心里,路哥儿可比那些表里不一又娇滴滴的哥儿好多了,跟他家人一样好!   所以这会儿听到路哥儿自我贬低,就不乐意听了,“那些看不上你的人都庸俗,只看中皮相不看内涵!要我说那些人都配不上你……”   小世子将路哥儿从头到尾夸了遍,末了想不出词儿了,才喘口气。   路哥儿笑颜逐开,任谁听到这么好的夸奖,都会很高兴。   他不好意思道,“我也没你说得那么好……”   小世子正要继续说,路哥儿连忙打断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最好了!”   所以不用再重头夸奖,再听下去他都要膨胀了。   小世子赞同的点头。   他瞅着路哥儿那张巴掌大的麻子脸,突然灵光一闪,他双手一击掌,“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呢?咱们结契不就好了!”   这样一来,他和路哥儿就更加亲密了,更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一辈子!   他们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如果结为夫夫,两边家人也不用再为他们的亲事发愁啦!   而且也不用随时担心路哥儿会不会被人欺负了!   他才不会欺负路哥儿呢!   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小世子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完美!   于是他兴冲冲对路哥儿道:“路哥儿,你在家等着,我这就让我阿姆带人去你家说亲!”   不等路哥儿有所反应,小世子就一路蹦跶迅速跑走。   在他的想法里,自己一点儿也不排斥和路哥儿结契,路哥儿应该和他一样是这么想的!   路哥儿望着小世子一骑绝尘的背影,目瞪口呆好一会儿。   似乎思维跟不上小世子这想一出是一出的。   待消化完小世子说的意思后,一张脸连同脖子根轰地一声瞬间涨得通红,似血欲滴。   云哥刚说了啥?   他说要和他结契?!   他说马上就让家人上门提亲!!   路哥儿的一颗心砰砰直跳,激动得好似要跳出来。   云哥的意思是,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吗?   这辈子他以为自己能看着对方一世安好就满足了,他知道小世子十分好容颜,自己顶着这么一张脸,从不敢奢望小世子会喜欢上他……   他以为,能就这般做一辈子的知己挺好的。   即使小世子以后结契了,对方夫郎看到他这么张脸,不会觉得他有威胁,他们可以做一辈子的知己……   而刚刚,小世子却说,他们结契吧……   因着这句话,路哥儿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忧虑……   叶君有看到路哥儿和小世子在后院待了没多久后,就一直这么心神不宁的,好几次都没将货物分对。   心里着实担忧,但是这是路哥儿自己的私事,他不方便问,于是体贴道:“路哥儿,你若是有事的话,就先回家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路哥儿慢了半拍才回应,他低头看看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珠子,心里更是不好意思。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适合再待在店里,于是便放下珠子,朝叶君有笑笑,“那这里就麻烦三哥了,我先回家一趟。”   叶君有点头,让人安全送路哥儿回到家,随后才专注做事。 第253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觉得怎么样?” 叶家府邸的厅堂里, 叶君书正和路哥儿介绍个对象。   虽然他一想到路哥儿要结契出去就很难受,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也想通了。   既然无可避免,叶君书是想让孩子一生幸福无忧的, 便积极打听有没有好对象了。   今天给路哥儿介绍的是叶君书以前在户部时的属下苗正文的嫡亲弟弟。   苗家亦是官宦之家, 不过家里人口简单。   苗正文家里只有一个正夫郎, 不像其他官家好几个侧室的,上面已无双亲,弟弟亦是苗正文带大的,与叶君书家有些类似。   叶君书调离户部之后, 他的郎中之位让苗正文越过员外郎直接坐了上去,其中少不了叶君书的出力。   对此苗正文一直心存感激, 与叶家保持了逢年过节的往来,偶尔也会聚会。在听叶君书有意为自家适龄孩子挑选对象时,就热情主动的推荐自家弟弟。   苗正文的弟弟叶君书见过几次,印象挺不错, 上次自荐时正主也在,还和叶君书保证会对路哥儿好。   这两人也是有过几面之缘,对方知道路哥儿的模样性子,观他大大方方的没有半点不愿意,而且人还算有出息。   苗正文的性子很不错, 相信他教育出来的孩子也不会表里不一。   叶君书也看重对方的家风,且上无双亲,对别人来说或许是缺点, 但对叶君书来讲,路哥儿结契过去不用立规矩,小两口可以直接关起门来过日子挺美。   何况他们两家一定程度上家庭情况类似,谁也不嫌弃谁。   而且苗正文如今是他的人,只要他一天不倒,苗家就不可能敢亏待路哥儿。   所以种种考虑下,叶君书就让路哥儿考虑考虑这人。   所以这才有了今晚的谈话。   不过叶君书说了一大堆,路哥儿却心不在焉的,好似没有听到叶君书说话。   叶君书喊了几声,路哥儿才反应过来。   “啊?大哥?”   叶君书无语道:“你在想什么呢?”   这孩子难道是有心事了?   路哥儿嗫嚅道:“没什么啊……”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了吗?”   路哥儿心虚的垂头。   叶君书没有责怪路哥儿,也没有再重复一遍。   而是关心的问道:“路哥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叶君书每天早出晚归上差,晚上那点时间还有两对双胞胎要陪,大的几个关注有时会小点。   叶君书一脸严肃,心里开始想最近家里外面有发生什么事。   路哥儿摇头,“没啊……”   他哪敢说,云哥说要来提亲,和他结契?明明说是马上的,可这都第五天了,云哥好像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音讯全无。   刚开始一两天,路哥儿都是在紧张期待害羞的心情中度过,还胡思乱想大哥他们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自己怎么回答,要不要答应?   他是知道大哥一直想让他们几个哥儿,将来结契的人家都是家庭比较简单和睦的,那样没那么多糟心事。   云哥那样的侯门世家……侯夫人还是当今的嫡亲弟弟,侯府的水深得很。   大哥担心他们吃亏,是从来没考虑过让他们和那些高门大户联姻结契。   一直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大哥哥么先提前通通气。   结果到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看到云哥家来人,不知道云哥现在怎样了……   路哥儿担忧不已。   以他对云哥的了解,他一定是跟家里人说了。   而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路哥儿想到自己是寒门出身,虽然大哥和哥么的存在能让他被高看一眼,但是在那样的高门大户里,还是入不了眼。   何况……   路哥儿摸摸自己的脸,心里开始犹豫不决,要不……   可是这么多年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被克服的,这些年叶君书为了让路哥儿放下过去花了多大功夫,可是也丝毫动摇不了他。   路哥儿执拗的决定要顶着这么一张脸一辈子的。   叶君书看着路哥儿摸着脸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拧眉深思。   路哥儿这是……有情况了啊!   是谁这么有心计,越过他们几兄弟的眼皮子,在路哥儿心里留下了影子?   叶君书心里瞬间更不是滋味。   不过他没直白的问出来,而是不动声色道,“我有点事去找下你哥么,你先去玩吧。”   路哥儿点点头,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待叶君有一走,叶君书顿时捂胸口,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啊!   不过叶君书没有马上去找李玙,而是去找了叶君有。   路哥儿唯一容易接触外人的,就是在外面的时候了。   而在外面,叶君有和路哥儿相处得更多,便找他问了情况。   结果叶君有一问三不知。   路哥儿有喜欢的人了?   他怎么不知道?   叶君书:“……”也对,以小有的性子,如果路哥儿有情况的,一定会跟他说的。   叶君有绞尽脑汁回想,还是没想出自己有见过来找路哥儿的爷们。   叶君有一边愧疚自己对弟弟关怀不够,一边回答道,“路哥儿在外面轻易不出店铺,除了店里的管事小二,交谈说话的对象也不多,没见有什么陌生人来找,就云小世子比较来得勤快,其他的……”   叶君有回想路哥儿平时的行径,还是没想到有不妥的地方,就只能努力详尽的将自己所知的描述出来。   叶君书却从那一长串话里抓住一个关键点,“你说云小世子在外面的时候经常去找路哥儿?”   叶君有点头,“是啊。”可是这有问题吗?他们不是和云小世子很熟悉吗?在自己还没来叶家的时候,他们就认识好几年了。   叶君有有时觉得,小世子比他更像一个哥哥,会带弟弟去玩。   一起跑马啊打猎啊游河啊……   他都想不到还能这么带弟弟玩。   叶君有偶尔跟着去,可长见识了,和哥哥他们一起行动是另一番滋味。   叶君书却是起疑。   据他所知,小世子是个十足的颜控,所以他才放心的让路哥儿和他交朋友,没有干涉他们。   他觉得路哥儿他们之间是兄弟朋友情,而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路哥儿还是个孩子,还没想过还有发展另一种感情的可能。   难道是路哥儿对云小世子动心了?   小世子还没结契啊……   叶君书慢慢皱起眉。   虽然不知道小世子如今还爱不爱逛倌楼,但是当年才十六岁就熟门熟路的带他去逛倌楼甚至左拥右抱小倌儿的事,可让他记忆犹新啊!   叶君书心里存了疑,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来。   问完话后,就离开回房间去了。   屋里闹哄哄的,叶君书一看,平平安安正围着李玙打转,手里还拿着玩具耍。   李玙神色柔和的看着孩子们。   看到叶君书回来忙冲上去要抱。   “父亲!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呀?”   平平重重点头附和,大眼睛紧紧盯着叶君书。   叶君书先是解释了下,然后温声问:“你们怎么还不睡?”   这个点儿都到了他们上、床睡觉的时间。   “我们在等你呀!”   平平安安非要等看到叶君书才愿意睡觉,如果不是李玙拘着,他们还要跑出去找人。   叶君书便和平平安安道了歉,父子三没说几句话,平平安安就直打哈欠了。   他们的习惯养得很好,到点儿了就要睡觉,此时就受不住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叶君书便一手抱一个,抱去隔壁房间。   刚将双胞胎放下,几乎马上就睡过去了。   叶君书拍拍孩子,待他们睡熟后,才回到房间。   李玙已经在铺床。   叶君书过去接过活儿。   “阿玙,你觉得云小世子怎么样?”叶君书不是真正的封建大家长,觉得孩子跟喜欢的人不适合就棒打鸳鸯。   不过他也不会轻易点头就是了。   李玙简单回道:“心性赤诚纯良,尚可。”   “好似很久没看到小世子了,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年纪也不小了,阿玙你知道侯爷侯夫人他们最近有给小世子定亲的打算吗?”   李玙看叶君书一眼,“晚点我问问。”他可没时刻盯着别人家看,要知道什么最新消息,得问问底下人。   云家又不是他防范的对家,没什么特别的事底下人也不会拿些小道消息来烦他。   “你想问他和路哥儿之间有没有事?”   叶君书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果然阿玙懂他。   不过很快那点弧度就拉平,自家孩子可能被人惦记,可不怎么让人愉快。   两边如今都没什么风声,他们就先私下查查,说不定是他误会了呢。   还是先查个确切的消息,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叶君书:一个十六岁就会左拥右抱小倌儿家里收藏无数美人之徒也敢肖想我家路哥儿?呵呵!   云小世子:QAQ 第254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叶君书还没等来李玙查来的消息。   第二天下朝时, 他还没走出殿门,就被叫住:“叶大人请留步。”   叶君书回头一看,泰安帝身边的梁公公手执拂尘,笑语盈盈的朝也叶君书走来。   叶君书拱手笑道:“梁公公有礼。”   “叶大人, 陛下有事找您。”梁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 示意叶君书跟上。   叶君书心里疑惑, 陛下怎么突然传召他了?   回想自己最近的动静,似乎没做什么啊。   叶君书随同梁公公一同往御书房走去,他心思转动,面带微笑, “公公看着红光满面,可是有喜事?”   梁公公笑着回道, “托叶大人的福,杂家如今晋升为御前了。”   叶君书一听,随即恭贺:“恭祝公公高升!”   叶君书是真心为梁公公高兴。   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也算是有几分交情, 梁公公高升,对他也有好处。   太监这个职业,亦是有职位的,正五品以上才有资格被称为公公,以下则成太监。   大总管公公之下, 就是御前公公了,可以说,梁公公如今可是二把手。   “谢谢。”梁公公笑眯眯地收下赞美, 随后温言道,“杂家也提前给叶大人道一句恭喜。”   叶君书一听,顿时会意,“借公公吉言。”   看来这一趟传召是好事不是坏事,叶君书就放心了。   他和泰安帝如今还是友好合作关系。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御书房门口。   梁公公直接道,“叶大人请进,陛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叶君书颔首,接着拂拂衣袖,抬脚迈步进去。   泰安帝已经换下朝服,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待叶君书进来行礼后,泰安帝搁下毛笔,站起身走向叶君书,“最近新进一批贡品里有从百年茶树上摘下的极品毛尖茶,一起去尝尝看。”   叶君书态度亲近又透着一股尊敬,他跟在泰安帝身后,“那臣有口福了。”   说着,两人往茶室走去。   叶君书笑道,“阿玙没别的喜好,独独爱品茶,陛下可不能忘了让阿玙也有这个荣幸喝上一口。”   泰安帝顿时哭笑不得,“你这喝的还带拿走的,让朕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叶君书理直气壮道,“阿玙可是一直念着陛下呢,陛下慷慨大方宅心仁厚……我们要的也不多,匀个小半斤就好。”   叶君书为了一口喝的,彻底豁出去脸面了。   这极品毛尖茶说多不多,能被作为贡茶的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尤其是百年茶树的,更是珍稀。   李玙更好武,而唯一一个和文雅站得上边的,就是好茶了。   虽说每年的贡茶肯定会有李玙的一份,不过因为本来真正的极品茶量就不多,李皇后每年都是从自己的份例里匀给李玙,其实并不多,而很多不受宠的妃嫔皇子殿下,分都分不到。   李皇后这么做,也是避免落人口舌。   不过叶君书向泰安帝讨要,自然是从泰安帝的份例里出。   这意味着,李玙可以多得一点。   叶君书想得美美的。   泰安帝笑骂:“你这小子!”   说着他们已经到了茶室,开始煮茶。   两人并未交谈公事上的事,反而泰安帝的话题一直围绕家里的几个孩子。   叶君书很快就回味过来。   泰安帝今日的重心是在孩子们身上啊!   叶君书瞬间暗自提起十二分警惕。   泰安帝说的可不仅仅是他家的孩子,还有其他官员家的。   这副架势,怎么看都像有拉郎配的势头。   “广平侯家的老侯爷老夫人,还有我那皇弟弟,可在朕面前念叨了很多年,都想抱孙孙了。”   “朕那个外甥,从小娇生惯养,被长辈宠得任性妄为。”泰安帝摇头,嘴里说着嫌弃的话,但是实际上,泰安帝对这个亲外甥挺疼爱的。   叶君书道,“小世子本性纯善,是个好爷儿。”   至于值不值得托付终生,在叶君书看来还是太单纯了点。   而且从小就是被宠着惯着的性子,注定了往后的夫夫相处中不会是退让的一方。   两人朝夕相对,难免会有意见不和发生口角的时候,若是双方不懂得互相包容谦让,迟早会离心。   “你家路哥儿也到了年纪了吧?长兄如父,听说你最近也在物色合适的对象,可有找着如意郎君?”   泰安帝态度和煦,宛如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辈。   叶君书心中一动,而后道,“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尚未有合适的,臣不要求他们什么,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   “朕听皇后说,路哥儿的亲事似乎不大顺利?”   “劳陛下关心,倒不是很难找,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不能刚断专制,起码得是本人愿意的,若是定下来,臣一定会亲自告诉陛下。”   “你也不必报喜不报忧朕都了解,路哥儿很不容易,朕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如亲侄儿一般。朕有意封他为郡主,这样谁也不敢看轻他。”   叶君书顿时起身道,“蒙陛下厚爱,只是路哥儿何德何能得此殊荣?还望陛下收回成命,此事万万不可!”   泰安帝顿时不悦道:“有何不可?”   叶君书虽然天然立场在李家,但是其人和李家一样,一心为大夏百姓,而且这些年也为大夏做出许多贡献。   于公于私,叶君书都是泰安帝需要笼络的对象,他不介意给出好处,让人感恩戴德。   如果不是路哥儿容貌有碍,他更乐意让他成为皇子侧君,或是指一门亲事,这样泰安帝才更放心,只是如今的话,只能加大路哥儿的筹码,有个郡主之位,更好找亲事。   广平侯家的事泰安帝略有耳闻,论亲疏远近,泰安帝是不乐意亲外甥和容貌有碍的哥儿结契,相信叶君书明白他的意思。   叶君书拱手道:“无功不受禄,陛下您这些年待臣和臣的弟弟们已经很好了,如果陛下再给路哥儿加封,臣实在受之有愧!”   “臣不求路哥儿大富大贵,只要一生平安无忧,就心满意足了。陛下的心意臣明白,待路哥儿亲事定了,如果陛下能为路哥儿赐婚,便是皇恩浩荡了。”   叶君书好说歹说,泰安帝仍然没有改变主意。   “朕会为路哥儿赐婚,不过这个郡主之位,还是当得。”泰安帝作的决定,很少有改变的可能。   “陛下……”   “好了,朕心意已决,你们回去好好准备就是。”   间泰安帝因为一件事的推拒已经面露不悦,叶君书只好领命。   “臣代路哥儿谢过陛下隆恩。”   泰安帝顿时开怀,“这就对了。”   这个话题揭过不提,叶君书和泰安帝喝了半上午的茶,临中午就回府了。   走的时候还提着一盒子,里面有一斤茶叶。   恐怕过不久,泰安帝的赐封圣旨就要到了。   不过叶君书不是很高兴。   看来小世子那边出状况了。   观路哥儿这几日的表现,不像是对小世子无动于衷的样子。   叶君书纠结。   恐怕回去后,阿玙查出来的情况不容乐观。   路哥儿喜欢谁不好,偏偏就喜欢孩子心性的小世子呢?   两人结契,可不仅仅是两人的事,还有两家的关系。   小世子的家人明明白白的在反对,叶君书不认为路哥儿过去会幸福。   长痛不如短痛,叶君书宁愿让路哥儿失恋,也不想毁了一辈子。   而当事人中的另一个,此时正虚弱的躺在,满腹委屈的咬着枕头。   小世子没有想到,他以为的很简单的求亲,竟然遭到了一向对他千依百顺的长辈们一致的反对。   小世子不敢置信。   小世子目瞪口呆。   小世子痛心疾首。   他就不明白了,父亲阿姆他们不都是挺喜欢路哥儿的吗?既然这样,做他们的儿夫郎有啥不好?   小世子卖萌耍赖耍泼,都没有改变他们的想法。   小世子无法理解,既然他们也觉得路哥儿好的话,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呢?   竟然还说他胡闹?!   他怎么就胡闹了?   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定。   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证明自己现在不好颜色了,他还特地将院子里的貌美小侍从全换成糙汉子。   明明一直告诫他不要以貌取人,人的品性德行比皮相更重要的家人,竟然以路哥儿长相不宜为由给拒绝了!   明明以貌取人的是他们才对!   再说了,路哥儿哪里丑了!除去那层麻子脸,五官多精致漂亮啊!尤其是那双眼睛!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了!他们怎么就不懂欣赏呢!   种种手段使出来都没辙不说,他还竟然被禁足了!   他可是答应了路哥儿马上就去说亲的。   如今他自己出不去不说,他的人也被关起来了,连一句消息都传不出去。   眼看这一天天过去,路哥儿一定等得很焦急。   说不定还以为他之前是开玩笑的,说不定以为他食言了……   一想到路哥儿会很生气不理自己,小世子就觉得世界一片黑暗。   带着苦闷的心情,小世子闹起了绝食。   小世子这一闹,侯府可炸开锅。   侯夫人皇长殿下更是抱着小世子喊宝。   但是让他们答应让一个相貌丑陋的人往后成为侯府的当家夫人,他们侯府还要不要这个脸面了?   侯夫人看重门第,但更多的还是对唯一的儿子千依百顺,虽说叶家还单薄了点儿,但是前途无量,他们不介意结亲。   但、是,那个路哥儿哪怕只是个相貌平凡的哥儿也好啊,他们也就认了。   侯夫人在皇宫见过叶家几个孩子很多次,因知道他们和自家小宝关系好,更是多几分关注。   侯夫人对路哥儿的印象是挺好,还可惜怜惜他小小年纪就忍受众人异样的目光。   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儿夫郎。   “宝儿啊!你这是要剜阿姆的心啊!”侯夫人在床边红了眼,手里捧着瓷碗,调羹舀着羹汤,亲自喂到小世子的嘴边。   “乖啊!快吃啊!都是你爱吃的,你已经好几顿没吃了……”   小世子紧闭着唇,倔强的将绝食进行到底。   侯夫人又劝了一会儿,小世子才偏过头,然后开口道:“你答应我了我就吃!”   “你这孩子,阿姆真是把你给宠坏了!”侯夫人气急,又舍不得罚孩子,心里的怒气转向路哥儿,以前的好感都没了,对他不满至极。   在他看来,自家孩子不会有错,都是别人居心叵测,将他的孩子带坏了!   小世子对自家阿姆的心思还是了解几分的,心知他是迁怒了,顿时道,“阿姆,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成亲么?如今我愿意了,你怎么就不乐意了呢?”   侯夫人道,“你肯结契阿姆自然高兴,若是你喜欢的是哪个世家哥儿,阿姆马上就给你求来,但是,路哥儿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阿姆,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个这么肤浅的人!路哥儿其实也很好看的,你看多了就知道了!”   “我不管,我就要和路哥儿结契,其他哥儿我都不喜欢不乐意!你若是执意反对,那我就终身不结契了,哼!”   “你这孩子!”侯夫人气急败坏。   “阿姆,我知道您最心疼我了,您就成全我们吧!”   小世子抱着侯夫人的手臂撒娇,“阿姆,我和路哥儿会一起孝顺您的……”   “那个路哥儿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真是……”   “阿姆,路哥儿什么都没做啊!一直都是我主动的,阿姆,我真的很喜欢和路哥儿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很踏实,一天不见他我就不安心。”   “如果路哥儿跟别人结契了,我以后肯定不能多见他了,我这么一想心里就很难受,阿姆,我真的难受。”   “我就想和路哥儿在一起,我觉得我们上辈子肯定很恩爱的夫夫,这辈子约好了再在一起的!”   “胡说八道!”侯夫人听不下去了,这扯的,连上辈子都出来了。   但看儿子这个样子,明显情根深种不自知。   但即使还没真正开窍,也早已有独占的心思了。   侯夫人自然不忍看儿子伤心,心就软了些。   只是侯府的脸面还是要顾,不能沦为整个圈子的笑话。   侯夫人有些松动,“如果你真那么想和路哥儿结契,不是不可以……”   小世子瞬间眼睛一亮,“就知道阿姆您最疼我了!最喜欢阿姆您了!”   小世子精神十足的爬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一边兴匆匆的准备穿鞋子,马上去叶府找路哥儿。   侯夫人看着小世子活蹦乱跳的,不自觉露出笑容,不过话还是要说,“我还没说完呢。”   “阿姆你说!”   侯夫人便接着道,“前提是,你必须再结契一个平夫郎。”   平夫郎地位比侧室高,等同于正夫郎,在外面也能代表侯府的脸面。   一般很少有世家会同时结契正夫郎平夫郎,容易出矛盾,搅得家宅不宁。   平夫郎生的孩子,和正夫郎所出一样,都算是嫡子。   侯夫人想,高门大户的哥儿未必愿意做这个平夫郎,但是他可以从中等人家里找,想来有很多愿意的。   到时平夫郎就负责对外交际,路哥儿就陪小世子,两全其美。   “啊?我才不要!”小世子极不情愿。   这算什么?他和路哥儿在一起时,都不乐意第三人在场。   他才不要结契什么平夫郎!   小世子抗议。   “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愿意,阿姆马上给你去提亲。”   侯夫人将自己的条件摆在这儿,他自觉这是最大的让步了,除此之外,他不接受其他方式。   既不会丢侯府的脸面,也能让小世子得偿所愿。   本来他还觉得让路哥儿做平夫郎,但是考虑到小世子的心情,还是让他做正夫郎的位置。   侯夫人施施然带着一干侍从离开。   他觉得,小世子迟早会接受他的条件,这样一来,他得再多准备一份聘礼了。   还有人选也要物色好。 第255章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小世子满脸纠结, 虽然他不觉得两个夫郎有什么,毕竟他是纯粹的古人,就连他父亲也有两个通房呢!   只是他觉得路哥儿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 他下意识就想起以前路哥儿和他说过的, 羡慕子舟哥对玙哥从一而终的感情。   小世子可不想让路哥儿难过, 而且也想让路哥儿不用羡慕别人,他自己就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所以,阿姆的要求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   这时,小世子的贴身仆从云小松探头探脑的从外面进来, 然后紧紧关上房门,屁颠屁颠的朝小世子跑来, “爷,夫人妥协了吗?咱们可以出去了吧?”   小世子纠结的道:“也不算是妥协,就是我想要路哥儿的话,必须得多结一个平夫郎的才行。”   他的眉头皱得死死的。   云小松一听, 乐了,“爷,这不正好吗?想必路公子会理解的。”别人家的世子,都是好几个侧室,自家爷也就两个夫郎, 他还觉得委屈爷了呢!   “理解个屁!”小世子横眉竖眼,“我只要路哥儿一个就行了。”   云小松顿时改口,“爷说的有理, 也说得都对!”   小世子哼一声,接着突然煽动鼻翼,“你带了什么给我?”他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   为了表现绝食的决心,小世子可是一点儿也不碰明面上的食物,但是他实在挨不了饿,只饿两顿就受不了了。   所以他让云小松每天去厨房给他偷些食物过来。   他的人虽然不能出府,但是在府里的行动不受限制,去厨房偷拿点食物小意思。   云小松连忙将藏在怀里用油纸包好的烤鸡腿拿出来,眉飞色舞道:“爷,今儿个厨房做的可丰富了!好多好吃的!这大鸡腿可是小的从闫大厨亲自烤的烤鸡撕下来的,这可是您的最爱!”   小世子顿时双眼一亮,咻地接过还带着热的油纸,急急忙打开,嗷呜一声一口咬下去。   “香!好次……”   云小松一边吞咽着口水。,看着小世子吃得满嘴流油。   闫大厨是他们侯府的主厨,那手艺没话说,不必皇宫的御厨差。   小世子吃得喷香,一边含糊问:“没被发现吧?”   云小松拍着胸口自信道:“绝对没有!”   他可小心了,去悄悄拿的时候没被人发现。   而且那只烤鸡,云小松已经藏起来了,他们绝对发现不了少了一只。   一整只目标太大带不过来,他准备分时间段给小世子偷偷带过来的。   小世子将足有半斤重的大鸡腿啃个一干二净,还意犹未尽。   云小松殷勤的去倒了水给小世子。   小世子豪迈的一口饮尽。   云小松这时才问道:“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是继续绝食啦!”小世子顶着满嘴的油水道。   看他才绝食几天,阿姆就退让了那么多,他再坚持坚持,过几天阿姆一定会改口只让他和路哥儿一个人成亲的!   小世子自信满满。   “你想到办法了吗?帮我把信送出去,让路哥儿再等等。”小世子原本说好马上去提亲,可这都过了好多天了,小世子担心路哥儿会误会他后悔了。   云小松顿时苦了脸,“爷,真送不出去,小的关系好的那些也不敢帮我们传……”   这万一被发现了,后果很严重,实行连坐啊,所有有关系的都得拖家带口被赶出府。   侯夫人已经放话出来了,可没人敢顶风作案。   小世子一听,顿时垮脸,然后道:“你赶紧想尽办法混出府,有我在,府里没人敢动你。”   云小松只得应:“是。”   他可不敢说,自己只要一出小世子的院子,就会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叶君书回到府邸,李玙已经在家陪着孩子。   当着孩子们的面,两人没讨论什么。   叶君书将泰安帝的意思说出来,还让人准备好迎接圣旨的准备。   勤哥儿和径哥儿几个孩子,听到自家四哥要被封为郡主了,兴奋得蹦蹦跳跳,他们可不会深想背后的用意,单纯的为路哥儿高兴。   倒是路哥儿,并没有多大的喜色。   他忍不住看向叶君书。   叶君书道:“不用想太多,安心接着就是,有我和你哥么在。”   路哥儿点点头。   没多久,泰安帝的圣旨就到了,路哥儿被封为慧郡主。   没想到还有个封号。   要知道,古往今来,只有宗室亲王家的哥儿才可称郡主,不过除了皇帝亲封,大部分郡主是没有封号的。   路哥儿有了封号,在地位上,比没有封号的郡主还要高一筹。   泰安帝对他们家着实荣宠过甚了。   不过他们利益相关,既然只有这样才能让泰安帝安心,叶君书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回报。   待独处时,李玙便和叶君书简单说了他查到的消息。   叶君书和李玙预料得没错,小世子和路哥儿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闹一起了。   路哥儿心里藏着事,没跟他们说,但是广平侯府却是已经闹开了。   如今整个侯府鸡飞狗跳的。   小世子想来叶府提亲,求契路哥儿,理所当然的遭到侯府上下的反对。   这会儿正闹得不可开交。   如今连宫里也听到了风声,恐怕过不了多久,外面也会闹得满城风雨。   他们不会拿小世子说什么,但是路哥儿在他们的嘴里,恐怕会变成不安分的哥儿,所有不好的名声都往他头上堆砌。   虽然他理解广平侯及其夫人的态度实属正常。   没人能保证自己就是万人迷,人见人爱。   但是自家的孩子被这么嫌弃,他们这些做家长的,心里自然很不舒服。   叶君书也将和侯府结亲的可能打个叉叉。   “我会找个机会和路哥儿好好谈谈。”叶君书这般说道。   李玙道:“如果两个孩子真心想在一起,我自有办法让侯府开门迎路哥儿。”   李玙想到自己养的孩子被人嫌弃,比叶君书还不高兴。   他们家可不差什么。   广平侯府,说白了也就因为侯夫人是泰安帝的亲弟弟才更高一等,在宗府里有点地位。   但是轮实权,他李家世代掌兵权,在朝中的力量可不小。   何况当今皇后是李家出来的,是李玙的嫡亲叔叔。   而李玙也是在宫里长大的。   叶家虽是寒门出身,但是后劲十足,十几年后,必定成为新贵。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比他们李家还更甚。   叶君书当即道:“别,其实我不大看好他们,我们不必插手……”   叶君书话还没说完,转念又想到,这么多个弟弟里,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路哥儿了。   只因他的情况十分特殊。   路哥儿这孩子心思很重,而且心思一直留在前世出不来。   若是不能让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恐怕会更心伤。   路哥儿一定会听他的话,但是这样一来,对路哥儿太不公平了。   只是这些话又不能和阿玙说。   叶君书十分矛盾。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么对待路哥儿。   叶君书认真对李玙道:“阿玙,咱们顺其自然吧,保护好路哥儿就行。”   李玙很少反对叶君书的话,这次也不会有异议,便道:“如果路哥儿受欺负了,我不会袖手旁观。”   “那是自然。”   叶君书终究是不放心,他觉得在事情闹开前,得先和路哥儿说一下,好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   他走去路哥儿的院子。   果然路哥儿没有睡觉,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叶君书无声叹气,接着抬步过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路哥儿惊了一瞬,站起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路哥儿低下头,“我这就回屋了……”   叶君书像小时候那样摸摸路哥儿的头,柔声道:“咱们也好久没有好好聊聊天儿了,一起聊会儿?”   说着,叶君书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路哥儿垂头,坐在一边。   他迟疑了片刻,接着抬头看向叶君书,“大哥,你都知道了吧?”   叶君书没有否认,他问道:“路哥儿,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路哥儿顿时不说话了。   “抱歉,大哥看你最近不太对劲,所以让人去查了下,你和小世子……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没……没怎么想啊……”路哥儿眼神飘忽。   “小世子已经和他家人说了,只是……”   “云哥他怎么样了?”路哥儿一听叶君书有小世子的消息,顿时脱口问道。   叶君书顿了顿,“他还好,只是他家人不太赞同这事,这会儿侯府闹得不可开交,小世子,正在闹绝食。”   叶君书听到这个消息,一点儿也没为他对路哥儿的决心感动,反而观感更差了。   都是做家长的,被孩子这么威胁,肯定会迁怒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拿自己的身子威胁关心自己的人,在叶君书看来,那是不成熟的行为。   他这么做,只会让侯府的人对路哥儿的印象更差。   以后就算一时妥协了,他们得偿所愿,路哥儿在侯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过日子可不是只过二人世界,夫家的人对自己不好,有时候受了委屈都只能受着。   坦白讲,即使侯府的人妥协了,叶君书也不会让路哥儿过去。   这么不成熟的一个人,他不信能护得了路哥儿。   路哥儿一听,又急又心疼,“那他有没有事?”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叶君书低声道:“路哥儿,家里这么多个孩子,大哥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路哥儿鼻翼一酸,哽咽喊了声:“大哥……”   “你不必有负罪感,你没欠谁什么,大哥希望你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   “我……对不起……”   “傻孩子。”   叶君书纠结一瞬,然后缓缓道:“这么多年,大哥似乎没有对你说过,其实在你当年做噩梦的时候,大哥第二天也做了一场梦……”   路哥儿倏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叶君书,眼里有惊惶,有忐忑,有不安。   大哥、大哥也有记忆吗?   叶君书定定的看着路哥儿,“我梦见自己没有保护好我的路哥儿,让他遇到坏人,遇到很坏的事,也没有保护好小山……   我梦到自己没能力护住小为和径哥儿,最后把他们送了人……后来我死了,可是我好不甘心,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厄运会降临在我们身上?老天爷太不公平,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路哥儿抖着唇,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听着,仿佛深埋在心底的所有怨愤不甘随着叶君书的一字一句翻涌出来。   他也好不甘心,为什么要让他经历那些?为什么要让他最亲近的人因为自己一个个早早失去生命?为什么??!   “……我挣扎着挣扎着,然后就醒了。我发现那只是一场梦,现实中,小为和径哥儿没有送人,我也有保护好路哥儿和小山还有勤哥儿,我们几兄弟一个都不缺,我们生活在一起,虽然一开始日子过得清苦,但是苦尽甘来……”   叶君书温柔地给路哥儿抹泪,定定的道:“路哥儿,那只是个梦。”所以,不要再沉浸在上辈子的事去了。   叶君书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那辈子是怎么死的,他只是根据以前路哥儿的片言只语推测出来的,虽然说得模糊,但是劝解路哥儿够了。   或许是他死得极为惨烈,所以让路哥儿至今不能释怀。   可是真的已经过去了。   叶君书不会说出自己真正有的上辈子的记忆,也不会说什么重生的话,就当做那一切都只是个梦。   路哥儿扑进叶君书怀里,嘶哑着声音道:“我好……怕……”他害怕这个现实是他所臆想出来的梦,害怕一睁眼醒来,他还被困顿在无望的上辈子。   他害怕自己依然身在深渊里,百般挣扎,终究徒劳无功。   他每天夜里不敢深眠,深怕是庄周梦蝶,或是蝶梦庄周。   他不敢将自己经历的奇怪事告诉别人,一个人害怕着,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重来一次会不会重蹈覆辙。   他又庆幸着,又害怕着。   叶君书安抚的拍着路哥儿的后背,“不怕,大哥在呢……” 第256章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月朗星稀, 蝉鸣蛙噪。   撕心裂肺的哭声由高转低,最后转至啜泣,慢慢无声。   路哥儿从叶君书的怀抱出来,鼻子眼睛红彤彤的, 他看到叶君书的衣襟被他弄得一团糟, 十分不好意思。   叶君书一点儿也不介意, 他笑道:“哭出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叶君书自己受过穿越重生等乱七八糟的信息轰炸,所以接受良好。   但是路哥儿不一样,他是个纯粹的古人, 遭遇那么多事,还重来一世, 到底会觉得害怕,哪怕再庆幸有重来的机会。   曾经给他的记忆无法磨灭,两种记忆交错,偏偏无人敢诉说, 所有的事情积压在心里,还没崩溃,已经算很坚强了。   路哥儿破涕为笑。   的确舒服很多了,感觉心中的郁气全都哭出来了,整个人都轻快了。   “如果你真的想和小世子在一起, 大哥可以想办法。”   终究是不忍心,叶君书再不认同小世子,但他还是想路哥儿开心。   叶君书还是妥协了。   他不知道曾经的小世子和路哥儿经历过什么, 至于让路哥儿念念不忘,但他会选择成全。   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如果他再厉害些,给路哥儿足够的安全感,让过去真正成为过去,也许就不会有这么个局面。   如果路哥儿真的想进侯府,以叶君书和李玙的手段,总有办法让他得偿所愿。   只是……   “在大哥看来,小世子无法让你托付终身。”   路哥儿当即反驳道:“云哥人很好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可并不是人好就行,他的性子比较孩子气,我担心他无法给你依靠。”   路哥儿却道,“我宁愿他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的。”这样就很好。不会遇到挫折,不会尝尽人间苦痛。   蜕变的过程太痛苦了。   路哥儿不想他再经历一次。   云哥从胎儿时期就被千娇万宠的养着长大,如果不是自己害了他,他永远是那个单纯率真无忧无虑的小世子。   “那大哥……”   路哥儿摇头道:“大哥,不必了。”   “我并不是非他不可。”   这辈子,能看到哥哥弟弟们平安健康,大哥还成家立业,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路哥儿已经很感谢上天对他们的眷顾。   他不能贪心更多,万一太贪得无厌,老天爷把这些眷顾收回去了怎办?   路哥儿忍着泪,“大哥,你帮我寻一门亲事吧,我相信大哥的眼光,就上次你说的那位苗少爷也挺好的。”路哥儿故作轻松。   其实这样就很好,对大家都好。   他不应该再和小世子牵扯不清。   “路哥儿……”叶君书叹息。   他怎么舍得让路哥儿委曲求全。   叶君书忍不住道:“其实只要你的脸好了,你入侯府就不会有阻碍……”   他的路哥儿不比任何人差,而且有他和李家在,和一个侯府结亲,也不算太高攀。   路哥儿的大哥即自己是个侍郎,二哥是边关将领,三哥在商场风生水起,弟弟如果不伤仲永,将来成就不凡。   而哥么是李家人,整个李家都是他的后台,他们差的只是底蕴,根基。   近年来边关不太平,小山大大小小参加了好几次战役,即使他的来信从来是报喜不报忧,但是有李玙在,怎么可能瞒得了他?   军营是个讲究战功的地方,小山能短短几年升到小将的军职,一定付出了很多。   叶君书再担心,也是任由他闯荡。   他们这些做哥哥的,给了路哥儿脸面,即使他结契进高门大户,也得被敬让三分。   只是因为容貌有碍瞻仰。   而世家大族,十分注重脸面,若只是和不受重视不承爵的少爷结契还好。   但偏偏云小世子是广平侯家的独苗苗,将来是要承爵的。   怎么可能让一个容貌有碍的哥儿做将来的侯府夫人?   但路哥儿并不是真正的毁了容的,如果他能解开心结,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路哥儿一听,就第一时间摇头拒绝。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心。   叶君书见他这样,心痛了下,这阴影已经深到,连和喜欢的人结契也消不掉吗?   “你好好想想,我们一家人都是站你这边的。”   “我知道,谢谢大哥。”路哥儿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道。   “夜深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不要想太多。”   “嗯……”   叶君书送路哥儿回房,看他睡下了,才回去院子。   屋里李玙并没有睡下,他见叶君书进来,当即放下手中书本,起身迎接,问道:“如何?”   叶君书解开衣服,“哭了一场,应该是想通了。”路哥儿这眼泪哭得,他里衣都湿了。   叶君书干脆只着一条里裤,将李玙抱上床,整个人趴在李玙身上,紧紧抱住,他闷声道,“阿玙,让我抱抱……”   真是糟心,他的心情也不大好了。   李玙动了动身子,没拒绝,他拍拍叶君书的臂膀,“万事有我。”   “嗯,阿玙你真好……”   虽然路哥儿说愿意说亲了,但是叶君书怎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给他说亲呢?   一个闹不好,就是终身遗憾的事。   不过如果有喜郎公来说亲,叶家也会相看,只是不会定下来而已。   也许就遇到路哥儿更喜欢的呢?   只能静观其变了。   叶君致已经在着手回乡之事,叶君书甚至还想过要不要让路哥儿一起回去散散心。   家里的一切按着叶君书规划的未来慢慢走。   村里的孩子都免费上学堂。   新学院已正式完工,叶君书建议,村里一致通过的请秦康泰秦先生做学院的院长,父子两一同管理书院。   县城里的私塾秦先生已经关了,他和师姆两人搬去叶家村,住在新书院的住宅区,既和儿子儿夫郎一起,含饴弄孙,还能继续教导学生,怎么会不愿意?   而且新书院的环境比县城的好多了。   书院正式落成后,村长特地千里迢迢给叶君书来信让赐名。   叶君书深思熟虑好几天,才定了书院的名字叫中华书院。   原本叶君书是想取华夏的,但是夏字和大夏的朝代撞了,叶君书为避免麻烦,决定还是低调点,还没哪个学院有这么大的勇气将名字冠以国姓。   不过中华的意思也一样,叶君书就取这个名字了。   叶君书没有解释这两字的含义,其他人也就理解成:中者,言居四方之中;华者言具有文化之民族,服章之华美也。   也有暗喻将书院的未来发展将成为大夏所有书院的中心,成为天下第一书院的意思。   而书院也不负众人所望,欣欣向荣的发展。   叶君致完成了在翰林院的三年学习,至今未改变主意,三年一度的官员考核时,在别人四处托关系企图调个好职位之时,叶君致则辞别官职,请求回乡。   这事并没有遭到为难,其他人虽然不理解,但是少了个竞争对手,对他们而言是好事。   而明家的人更是喜闻乐见。   他们可不想叶家人再多一个起来的。   叶君书尊重叶君致的意见,也积极为他打点。   而过两天,叶君致他们一家就要回乡了。   他们家的一应物品都已经打包好,这两天都待在叶君书家里。   叶君致两年前喜得一子,只比双胞胎小一岁,两岁的孩子说话还不流利,迈着小短腿摇摇摆摆跟在平平安安身后,看着可喜人。   原本想将明阿姆接来京城住,结果因为身体有一段时日不爽利,就没能成行。   所幸叶君致一家过不了多久就会回乡,明阿姆就没来了。   所以这次回去,除了叶君致一家三口,就是一些奴仆了,人也不多,总共也就八人。   叶君书安排了一支队伍护送他们回去。   一家人准备好运送回去的礼物。   叶君书他们也有三年多没回去了,不可谓不想念,他还寻思着,带平平安安回去祭祖,说来,他们还没有上族谱。   只是近期不可能成行,或许还要过一两年。   有个护卫队一起回去,他们能带的东西就多。   叶君书一家花了整整两天,才将要送回去的东西全都装载好。   一切都已准备好,叶君致一家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叶君书请了半天假,特地带着一家大小亲自送他们出城门。   “子舟哥,你放心,家里的一切我都会努力做好,让咱们叶家的族人,都能有好前程!”   “你在京城就放心吧,我不会让族人给你拖后腿的!”   叶君书拍拍叶君致的肩膀,“我相信你。”   经过三年,叶君致已经成熟许多,叶君书也能放心了。   他相信,叶君致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叶君书一家送他们到城外,叶君致就道:“子舟哥,你们回去吧。”   那边,路哥儿一行人也在依依惜别。   离别的时刻总是伤感。   不过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所以叶君书和叶君致仅是伤感了一会儿,就坦然面对离别。   叶君书点点头,“家里再见。”   叶君致也露出个笑容,“嗯,家里见。”   他们的家都在叶家村,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随后叶君致一行人慢慢离去。   叶君书目送他们远去后,才带着路哥儿几人离开。   气氛有些低迷。   孩子们到底没有叶君书看得那么开。   这些年他们和叶君致相处得很好很亲密,经常见面,熟悉的人离开,或许好几年都不能再见面,总是觉得伤心。   叶君书没有开口安慰,而是直接坐上马车,带着他们离开。   勤哥儿几人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结果抬头一看,马车去的路并不是回城的路,便奇怪问道:“大哥,我们去哪里啊?”   “去玩啊!”   叶君书笑道。   难得请了一天假,时间多得很,他们一家好久没有出去玩了,正好可以去浪浪。   不然他也不会让小为请假,全家一起出来了。   孩子们相当惊喜,纷纷欢呼。   离别的愁绪瞬间清空,脑子里只有全家出游的兴奋。   叶君书听着孩子们的喜悦惊叫,和李玙对视,眼露笑意。 第257章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出去疯玩一天回来后, 家里的一切也恢复正常。   叶君书更多的将注意力放在朝堂。   今日是七皇子夏侯宣璟正式上朝听政的日子。   这意味着,七皇子已经长成。   这对嫡派的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甚至有些急功近利的人,妄图给七皇子请封为王爷。   大皇子夏侯宣玳已经成为实权王爷, 这些年的势力发展迅猛, 如果不是泰安帝和李家明里暗里打压, 恐怕会到架空泰安帝权力的地步。   叶君书自然不会任由那些上蹿下跳的人将大好的棋盘给搅得一团混乱。   七皇子如今这样就很好,先接触个半载的政事,再慢慢过渡,一步步掌握实权。   如果一开始就就急不可耐的揽权, 无疑会将泰安帝的心推离,让他对七皇子起了防范。   叶君书忙着将那些冒头的人压下去。   如果不是确定他们的立场没疑问, 叶君书深切怀疑,那是大皇子那边派来的奸细。   好不容易一切步入正轨。   叶君书散朝时,两人走在一起。   还问七皇子:“可还习惯?”   夏侯宣璟道:“尚可,只是有时候听不大懂。”   夏侯宣璟没有不懂装懂,而是虚心求教, “感觉很多事和太傅课堂上讲的不一样。”   “你刚接触政事, 实属正常, 凡事多听多看多思多想。课堂上的知识那是理论, 朝堂上的政事那是实践,您不必着急, 此时正应该虚心听政,将理论和实践融会贯通。”   夏侯宣璟受教的点头, “子舟哥,往后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你吗?”   叶君书笑着摇头:“这朝堂上的政事,世上没有比陛下更懂的人了。”   夏侯宣璟何其通透,瞬间就懂了。   “我明白了。”   夏侯宣璟如今已经长大,出宫更自由了。   他有令牌,李皇后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限制他的出宫时间。   “子舟哥,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久没见平平安安了。”   夏侯宣璟想到那对古灵精怪的双胞胎侄子,就忍不住笑眯了眼。   叶君书自然不会反对。   准备上马离开时,夏侯宣玳带着一干随从恰好经过。   看到叶君书两人还停下来打招呼。   “七弟,叶大人。”   “大皇兄。”   “见过王爷。”   两人各自行礼。   “七弟上朝听政可还习惯?”   “谢皇兄关心,我还好。”   “为兄痴长你几岁,比你早接触几年,有甚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为兄当年初入朝时,很多也听不懂。”   玳王一副关怀幼弟的好哥哥模样。   夏侯宣璟笑着回应,语气带着恭敬感激,“我一定不会客气,到时就多叨扰皇兄了。”   皇宫出来的人都是影帝,叶君书在一旁含笑不语。   “还未恭喜叶大人家出了一位慧郡主。”   玳王和七皇子寒暄了一会儿,忽然将视线转向叶君书。   叶君书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不过还是真诚道谢。   “王爷……”玳王身边的侍卫在他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随后玳王就笑呵呵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恭送王爷。”   “大皇兄慢走。”   玳王带着一众手下离开,叶君书凝神望过去,总觉得玳王话里有话。   不过他没来得及多想,夏侯宣璟就道,“子舟哥,我们也走吧。”   “嗯。”   叶君书瞬间将心底的异样抛却,和夏侯宣璟一同往外城去。   广平侯府   此时正是月黑风高夜,后院一侧僻静的高墙内,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爷……好了……吗?”云小松涨红了脸,吃力的问道。   “还差一点,再高点。”   “是……”   定睛一看,原来是小世子和他的随从云小松。   小世子绝食几天,后面突然一想,老是这么被禁足也不是个事啊!   他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现在什么样也不知道。   万一路哥儿误会了他的心意,那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小世子深思熟虑的想了又想,然后觉得偷溜出去,去找路哥儿。   整个府邸只有云小松是站在他这边能帮到他,所以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小世子和云小松躲过巡逻的护卫,溜到后院墙下,准备翻墙出去。   高门大户的院墙都很高,在没有外力借助的情况下,很难攀趴上去。   所以在找不到扶梯的情况下,只能靠踩肩膀攀爬上去。   所以此时,小世子正踩在云小松的肩膀上,努力往上伸展双手,不过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没够着。   云小松弯曲的双腿吃力的挺直,听到小世子还差了点儿,涨红着脸努力踮起脚。   小世子努力往上抻,终于抓住墙檐。   “快托住我!快快!”   小世子双手抓住了墙檐,然而墙壁太滑太笔直,双脚无处着力,不够力气仅靠双手爬上去。   “哦,哦!”云小松连连应声,随后用手抓住小世子乱晃的双脚,两手在脚底托住,然后往上托。   好一会儿,小世子才整个人趴在墙上,累得直喘气。   云小松往上蹦了蹦,“爷,小的怎么上去啊?”   这没人给他踩啊!   小世子扭头一看,的确是个问题,“要不你在这儿守着,我很快就回来?”   “可……”云小松还待说什么,忽得听到一声喝,“什么人?!”   小世子抬眼一望,一队巡逻的守卫似乎发现这里的动静,正朝这边走来,小世子顿时迅速爬到另一侧,双手抓着墙檐,双腿悬空晃了晃,有点不敢跳。   但听里面动静愈近,还听到喝声:“站住!!”   小世子一咬牙,手一松,整个人往下一跳。   脚刚落地,右脚踝就一阵剧痛。   他嗷了一声,原来是刚好脚落地的点不平,所以崴了一下。   痛死他了!   但听到守卫的动静已经在一墙之隔,小世子顾不得其他,连忙一拐一拐的往外跑。   内城距离外城有一定的距离,而且内城有巡逻队。   小世子在上京这么多年,自然也做过三更半夜和猪朋狗友溜进溜出的经验,所以很容易避开巡逻队,不过摸到叶府门前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他本想直接上去敲门,但看到自己一副狼狈样,而且侯府应该已经闹开了,肯定会有护卫跑来这附近等着他自投罗网。   小世子觉得自己应该藏好,等看到路哥儿了再出去,不然还没见到人就被抓回去,太亏了。   他可是千辛万苦才偷跑出来的!   于是小世子蹲在角落里,等着路哥儿出门。   他刚蹲下没多久,府门口就传来动静,陆续有人离开,小世子一看,原来是叶君书等离府上差了。   他大气不敢喘一声。   待人走远后,才夸张的拍拍胸口,还好没被发现。   小世子又等了好久,天色彻底亮了。   外面也有人开始走动了。   他想着路哥儿这么勤快,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要出府了,于是目光灼灼的紧紧盯着大门口。   果然没等多久,大门再次打开,路哥儿从里头走出来,站在阶梯上,一辆马车正被牵着走到他面前。   小世子顿时精神一振,一拐一拐的朝路哥儿奔去,双手挥舞:“路哥儿!路哥儿!”   路哥儿正要上马车,听到呼唤,讶异地回头,“云哥?!”   路哥儿惊讶极了。   他没想到会见到小世子,而且小世子……   “你怎么会这副模样?”   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估计都认不出来。   之前乌漆墨黑的没看清,这会儿仔细一瞧,脸上灰扑扑的沾满灰尘,头发凌乱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路哥儿以为小世子遭遇了什么,关切的上前询问。   小世子笑得一脸灿烂,面带得色,“我从家里偷……咳,跑出来的。”   “路哥儿,我……”小世子话刚开口,路哥儿就道:“先回去府里吧。”   这会儿路哥儿也去不了哪里,而小世子这么狼狈的模样,他也看不过眼,无法做到不理会。   “哦,好。”小世子跟着路哥儿进府,眼睛一瞬不瞬的瞅着路哥儿,不时傻乎乎的笑几声,哎呀,一看到路哥儿,就觉得好高兴。   路哥儿一进府,就让人打水给小世子清洗换上干净的衣裳,还寻来了大夫,看看小世子的脚踝。   幸好只是扭伤了下,擦点药养个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小世子享受着路哥儿的关心,眼睛亮晶晶的,他就知道,路哥儿一定没有误会他。   不过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路哥儿,我不是故意那么晚才来找你的,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和你结契了。”   路哥儿看了看小世子笑得灿烂的脸,想说什么,不过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看向南阿麽。   南阿麽会意带着人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路哥儿和小世子。   小世子看着路哥儿,眼含期待。   路哥儿错开他的眼神,低声道:“云哥,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是算了吧。”   路哥儿低头不去看小世子,“我配不上你……”   小世子顿时一阵晴天霹雳,他失声道:“你说什么?!”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小世子跳脚,“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一起的吗?”   小世子不敢置信,不懂路哥儿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难道是因为他没守时?   小世子正待解释,路哥儿就道:“云哥,结契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结两家之好。你家人……侯夫人不同意我们吧。”   “我……”小世子正要反驳,路哥儿就继续说道,“他们也是为了你好,我的确不适合你。”   “云哥,这只是其中一点原因而已,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的夫君,是爱我的,就像大哥对哥么那样,会宠着我护着我。”   “云哥,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哥儿,但那个人不会是我,我们只是一起玩耍这么多年,互相习惯了,但这不是爱情,我们只是玩伴而已。”   “结契不仅仅只是让你更好的玩,更多是的要背负起家庭的责任,对自己的夫郎,以及将来的孩子负责……”   “云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不适合,我希望你一辈子平安顺遂,以后不要再违逆侯爷侯夫人了,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路哥儿说了一大堆话,到最后都语无伦次了,不过还是努力将自己的想法表述出来。   小世子整个人都呆了,愣愣的看着路哥儿。   路哥儿无声叹息了下,随后不等他有所回应,就转身离开。   “我会让人送你回侯府的。”   小世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反应过来,他被路哥儿拒绝了。   他不想和自己结契了。   小世子摸着发涨的心口,喃喃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你呢……”   小世子被送回侯府时,整个人都透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侯夫人坐在大堂上,正准备三堂会审兴师问罪,连助纣为虐的云小松也被压上来了,只等着给小世子一个深刻的教训。   小世子偷跑出府后就惊动了侯夫人,他当时真是愤怒之极,当即就要人去将小世子抓回来。   还是广平侯阻止了,他道:“就让他去见一面吧,不然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已经和叶家透露了不想结契的意思,想必叶家心知肚明,不会上赶着。   而且他们因为小世子的事最近一直关注叶家的动静,知道叶家在为那位慧郡主物色对象。   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也无意和广平侯府结亲。   这样一来,就不用再阻止他们见面了。说不定还会死心。   侯夫人觉得很有道理,便没让人去追。   不过却是再睡不着,一直等到小世子回来。   侯夫人已经摆足架势,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像是遭受重大打击一样的小世子,顿时顾不得教训人了,忙上前去搂着叠声说话。   “小宝这是怎么了?不要吓阿姆啊!小宝!小宝……”   小世子好一会儿才有反应,他蔫蔫道,“路哥儿不要我了……”   没错,路哥儿不要他了!   认清这个事实,小世子坚强的没有哭出来。   “这天底下好哥儿多的是,咱们找个更好……”   侯夫人话还没说完,小世子就拒绝再听这些话,“除了路哥儿,我谁都不要!”   然后就挣开侯夫人的怀抱,一拐一拐的跑走了。   “小宝!小宝!”侯夫人在后面追了几步。   一直安静如鸡的云小松也下意识想追上去,“爷!世子爷!”   您还记得被丢在府里的云小松吗?   不过他被拘着,没法追过去。   侯夫人这才注意到云小松,便挥手让一旁的人退开,“你快去看看小世子。”   “是!”云小松得了自由,迅速跑出去追人,生怕慢了一步被侯夫人逮着杀鸡儆猴。   侯夫人也跟着追上去。   ******   路哥儿和云小世子的事平息告一段落。   叶君书暗自观察几天,发现路哥儿似乎不是很受影响,就也放下了。   不过怕他是独自一人苦闷,叶君书让家里几个小孩多缠着路哥儿玩,免得一个人胡思乱想。   最近朝堂风平浪静,朝外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切按部就班。   叶君书却突然有了一丝不安。   总觉得大皇子他们不作就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尤其是,因为路哥儿被封郡主的事,夏侯宣玳还特地给他道喜。   莫名的让叶君书耿耿于怀。   涉及到家里的孩子,叶君书十分谨慎。   果然没多久,叶君书的预感成真。   早朝上,一些琐事说完后,朝堂上很是安静。   殿前公公得泰安帝的心思,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基本上这句话一出来,就到了散朝的时候。   大家也做好准备行礼。   而这时,御史突然出列,朗声道:“启禀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出言的是性子十分古板不知变通的付御史,行监督百官之责,总是盯着文武百官看,但凡抓到点错处就必定上折子告一通。   百官们对其避之不及,就连泰安帝也经常对其头痛,因为即便是泰安帝犯了点小错,也会被付御史抓着不放。   偏偏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泰安帝还不能训斥。   叶君书不知怎的突然眼皮一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泰安帝沉声道:“说。”   付御史当即跪地,“臣要告吏部右侍郎叶君书犯欺君之罪!” 第258章 第二百五十八章   臣要告吏部右侍郎叶君书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   此话一出, 全场哗然。   “付御史,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乱说啊!”万兴昌当即出列道。   “就是,这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若是没有证据, 光凭一张嘴说, 对谁也不好。”   他们可没收到风声言一向规规矩矩的叶君书可有犯过错。   像叶君书这么谨慎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他们可不认为会犯下欺君之罪。   付御史丝毫不惧,义正言辞对泰安帝道:“陛下,臣之所以这么说, 自然是有充足的证据!”   “陛下,叶君书以家中幼弟相貌丑陋为缘, 引得您怜悯,骗得郡主之位,我们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陛下宅心仁厚,叶君书却撒下瞒天大谎,不折手段为其弟弟叶路谋得爵位, 罪加一等!”   付御史言之凿凿, 直接指出叶君书家有名的丑哥儿实际并不是个丑哥儿, 他们利用泰安帝的仁心骗得郡主之位, 简直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付御史一席话说完,他挺直腰板, 踱步走到叶君书面前,“叶大人, 你可认罪?”   叶君书心神一敛,他原还在思索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或是被硬生生泼脏水了,正思索着对策,没想到却是因为路哥儿的事。   思来想去,叶君书就想到,可能是他们在外面讨论时,不小心被安插进来的钉子听了去。   他最近也就提过两次,但是叶府被阿玙和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应该不是从府里传出去的。   那么应该是在庄子时,和阿玙提起的时候被人听了去。   那是一个多前的事了,难为他们忍了那么久,才在今天发难。   也是叶君书不谨慎,他以为这事纯粹只是他们自己的家事,没想到还能跟欺君之罪沾上边。   想到路哥儿最近封的郡主之位。   原来他们等的是这一天吗?   偏偏,叶君书无从辩解。   泰安帝的目光看向叶君书,不见喜怒,百官们一阵交头接耳。   叶君书亦是面无表情,没有辩驳。   泰安帝威严地开口:“叶卿,可有此事?”   叶君书亦掀衣摆,跪地行大礼,“臣,认罪。”叶君书当然得认,不认不行啊,这毕竟是事实。   如果他否认,那路哥儿岂不是一辈子只能顶着这么一张脸?   叶君书心思百转,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路哥儿不用再掩盖相貌,他这条命,总能一举突破路哥儿的心理阴影。   而且有阿玙在,总不会真让他因为欺君之罪被砍头,这件事细究起来,也不能说是故意的。   既然性命无忧,叶君书就淡定了。   最差的,不过是被撸去官职。   但是既然他还没失去作用,泰安帝迟早还会再用他。   夏侯宣璟脸色大变,连忙出列道:“启禀父皇,叶大人这么做,一定是情有可原,何况叶大人从未以此宣扬什么,不过一个小哥儿,够不上欺君,还望父皇明鉴!”   邓鸿远义愤填膺道:“如此还不算欺君?那如何才是?叶君书欺上瞒下,罔顾圣恩,罪无可恕!”   “邓大人言重,这朝廷内外,谁不知道那个叶路来京城前就是这副模样?这是叶大人家的私事,何况我们大家也没问,自然无从得知其真容。这就上升到欺君,未免强词夺理!”   “可陛下因此被蒙蔽,叶君书谋得好处就是事实!”   叶君书这才明悟当初玳王祝贺他家路哥儿得爵位的更深用意。   若路哥儿只是一介平民,那以他们和泰安帝的关系,很轻松就能揭过去,但偏偏路哥儿被封为了慧郡主……   除了作壁上观的朝臣,另外两拨官员吵得不可开交。   这就看出叶君书的人缘了。三分之一的朝臣都在为叶君书辩解,当然,也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朝臣紧抓着叶君书不放就是了。   泰安帝看着吵成一团的朝臣,他俯视一圈,众人百态尽入眼底。   玳王面色淡定,实则眼里有丝愉悦的表情,七皇子面色焦急,生怕叶君书被定罪的神态……   泰安帝不悦道:“都给朕闭嘴!”   官员们顿时安静,规规矩矩的站好。   泰安帝望向从一开始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叶君书,“叶卿,你可有话说?”   这等于是给叶君书一个辩解的机会,没有直接定罪。   付御史:“陛下……”   他正要说话,被泰安帝冷眼一看,顿时噤声。   叶君书先是俯首叩礼,接着才缓缓道:“启禀陛下,关于路哥儿遮掩容貌欺骗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之事,臣无可辩解,但罪臣请求陛下,如果真要定罪,就只惩罚罪臣一个人,不要罪及家人……”   叶君书再次叩首,“一切的一切,错全在罪臣,是臣无能,护不住家人,才让路哥儿委屈了这么多年……”   叶君书匍匐在地,哑声道:“臣自幼父姆双亡,臣身为长子只得担起责任养育幼弟……家中幼弟尚小离不开人,幸得乡亲们亲善,不时帮忙,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臣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臣会一直在村子里,养着弟弟们平安长大,直至成家立业。可直到九年前,与世无争的小镇来了一个人,噩梦就开始了……”   “这人乃大户人家出身,家中奴仆护卫众多,且喜好美色,期间逼撸稍微有些姿色的哥儿无数,导致县里乡下人心惶惶,连县太爷也狼狈为奸,最后竟然连尚未长成的小哥儿也不放过,看着好看的小哥儿,就抢夺过去,养在身边……”   “当年路哥儿不过是个八岁稚儿,却被那禽兽看上……臣当时不过是个乡下小子,强权之下如何护得住弟弟? 臣没有办法……   臣只好出此下策,用些寻来的药物,让路哥儿装作发病得荨麻疹,才借此逃过一劫。   但是也因为这件事,给路哥儿留下很深的阴影,来到京城后,臣无数次开解路哥儿,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且不说京中容颜出色的哥儿不知凡几,他不过是在乡下才称得上好看,这里是天子脚下,不会再出现当年的事。   可是路哥儿是在太怕了,怕到觉得自己顶着这么一张脸才安心,是臣没有给到路哥儿安全感……”   “这一切都是臣的错,是臣无能,护不住亲人,所有的错臣一力承担,请陛下降罪!”   叶君书将当年的事剖开来,说到最后,声音哽咽,真情流露。   叶君书至今还能回忆起当年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恨。   “一派胡言!陛下英明治下,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助纣为虐的官员?还有哪家的人胆敢如此猖狂的横行霸道欺凌弱小?”   叶君书的情绪平复许多,他坦然道:“臣所言之事无一虚假,当年之事,陛下派人一查就知道。”   江阁老这时出言道:“先不论叶大人的欺君之罪是否成立,咱们朝廷也不能容忍有如此败类出现,一经查明,必定严惩。”   夏侯宣璟看向叶君书,十分感慨,万万没想到,子舟哥一家竟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去。   他当即道:“叶大人,这个官宦之子是谁,你尽管道来,如此藐视王法之人,待父皇查明真相,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正义迟早会到来。   叶君书看了一眼夏侯宣璟,眼里闪过一丝暖意。   见泰安帝没有打断,显然也是要追究。   他看向由始至终表现得十分超然的明相,以及开始沉下脸的玳王,然后沉声道:“说来,这个人各位都听说过,或许还认识,他就是……”   顿了顿,叶君书接着道:“明鹏鹍,听说是明相的二子。”   叶君书一言出,当即激起千层浪。   有官员顿时跳脚激动道:“一派胡言!”   “陛下,叶君书为推脱责任,竟污蔑为朝廷殉身之人,还请陛下为明家做主!”   不少官员想起早就忘在脑后的明二爷,一时之间神态各异。   他们可都知道,当年明鹏鹍之所以离开京城,可是因为贪恋美色,强抢了广安侯一属下的哥儿,导致那哥儿自尽寻死,事情兜不住了,才被明家匆匆送离京城。   原来是在偏远的地方作威作福去了吗?   天高皇帝远,还真是死性不改。   是了,当年明鹏鹍可是在临丰县的临江边道被贼寇杀死,回到京城时,还得了个为朝廷清除贼寇不幸以身殉职的好名声。   要知道,临丰县就在丰城县的隔壁……   这么一来,当年明鹏鹍之死,就有待商榷了。   一时之间,众人眼神各异。   当年的叶君书才多少岁?十五岁吧?竟然将一个有权有势的大官之子给搞死了?   这份心计,着实让人心惊。   一直作壁上观的广安侯冷笑道:“明鹏鹍什么样的人,这京城上下谁人不知?明大人何必做睁眼瞎?”   这位上蹿下跳的,是明家的旁支,连明相和明鹏展这两位直系亲属都还没什么反应。   叶君书恍若未觉百官之态。   “明二爷当年给我们丰城县带来的伤害,至今仍在。”   “不过后来我们听说明二爷竟然带人去抓为祸一方百姓的贼寇之后,百姓们就将这事埋在心底。   虽然我们无法原谅给我们带来如此伤害的人,但是也不会去恨一个为国捐躯的人。”   叶君书这话,等于是将叶君书可能是谋害了明鹏鹍的真相给堵死了查清的可能。   当年给明鹏鹍的死后荣誉无疑是上了一道枷锁。   如果前去追究真相,那么叶君书口中的事会让明鹏鹍变得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何况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能不能查出明鹏鹍的死和叶君书有关十分渺茫。   不管怎么查,都是明鹏鹍自己去寻死。   而且当年李玙也在,肯定是他将所有的线索抹去了。   他们的人在查的时候,根本没查到还和叶君书一家有关。   明家当年根本不知道还有叶君书一家的存在。   否则不管叶君书和明鹏鹍的死有没有关系,他们都不会让叶君书有出头的可能。   以前的间隙让他注定会和明家站在对立面,既然这样,他们不会让敌人起来。   偏偏,他们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件往事。   而大皇子……玳王和明家竟然还有过拉拢他的举动。   想到这,不光玳王变了脸色,连明鹏展也神色变幻。   他们当年的举动简直成了个笑话!   明鹏展对那个被宠坏的弟弟本身就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一想到他死了那么多年,竟然还给他们明家带来个这么大的劲敌,心里更加起隙。   “说来,也要感谢那位明二爷,如果不是他,臣也不会踏上科举之路,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   叶君书说得感恩戴德,却让明相难得变了脸色。   没想到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给他找来这么一个劲敌。   泰安帝对明家二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一清二楚,只不过在明相和明贵妃的双重保护下,泰安帝也不能做什么。   当年他被广安侯死咬着不放,泰安帝本想以此给个教训,但是明家先一步将人给送走,还姿态放得极低的说是让他思过去了。   泰安帝不好再死抓着不放,只得作罢。   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再听到明二的消息时,却是传来了死讯。   既然人已死,泰安帝和广安侯等也不好揪着一个死人不放,也乐得卖明家一个面子,给添个虚名就添个虚名。   只不过大家都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陈年旧事,今日再次被提起。   付御史可不管那么多,他道:“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缘由为何,叶君书犯欺君之罪是事实,还请陛下明察!”   万兴昌道:“叶大人隐瞒这事情有可原,何况他们都是受害者,叶大人为官这么多年,为大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仅凭这点就治罪,未免太过无情。”   要知道,欺君可是个重罪,真要追究,明家也脱不了干系,明家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连明相和明鹏展也要避嫌,不好发表意见。当年的事,既然叶君书这般说出来,就代表他手里是有证据的,若是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是污蔑,转眼被打脸未免好看。 一些准备煽风点火的明家势力,见势不对,一时又捉摸不透明相的意思,也不敢说话了。 这样一来,跳的最欢的只有一开始告状的付御史。 叶君书也不再说话,而是等待宣判。泰安帝沉吟良久,最后说道:“叶卿确实有隐瞒真相的行为,但念在情有可原,就……”   “就暂停职位,在家面壁思过吧。”   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连牢狱之灾都没有。   但里面涉及到了明家,饶是想以故意博同情才胡说八道的理由让泰安帝重惩,也没人敢开口。   但是尽管明鹏鹍明二爷已经过世多年,但他的人如何,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是记忆犹新。   万一他们多说几句泰安帝深究下去,明家也讨不了好。   玳王和明家想趁这次彻底扳倒叶君书,简直是痴人说梦。   明派不敢吭声,付御史的微弱反对被无视了。   一干官员叩首道:“陛下圣明!”   叶君书亦感激道:“谢陛下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泰安帝站起身,一旁的太监当即道:“退朝!”   “恭送陛下!” 第259章 第二百五十九章   泰安帝的御驾离开后, 百官才散去。   和叶君书交好的官员当即围了叶君书一圈,纷纷安慰开解道:“叶大人只管放宽心,这事很快就能过去了。”   “是啊,陛下并未追究, 这事算了。”   “叶大人……”   叶君书一一感谢他们的关心。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夏侯宣璟待人散开得差不多后, 才走到叶君书跟前, 和他一同往外走。   “子舟哥,你放心,父皇只是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才让你停职的, 待过几天,我定会向父皇求情, 你很快就能复职。”   叶君书浑不在意的笑道:“七皇子,您不必为我做什么,陛下轻拿轻放,并不会对我做什么。停职也好, 我可以安心的陪家人一段时间。”   自做官以来,叶君书已经没有好好陪过家人,对于一直很重视家庭的人来说,他对家人一直怀有愧疚。   停职也好,对他来说不算是惩罚。   七皇子见叶君书一点儿也不介怀, 心里好受点。   “玙哥知道这事的吗?”七皇子问道。   叶君书点点头,“知道。”虽然知道得也不久,“我是没想到他们会拿这事来攻讦我。”   如果不是牵涉出明鹏鹍, 恐怕无法轻易揭过去。   不过即使无法揭过去,叶君书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毕竟这个罪名有点牵强。   真要追究,也不算是罪名。   泰安帝知道了,最多也就是起个疙瘩而已。   从这事来看,玳王似乎是真急了。   他们盯了叶君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发现这个错处,自然要利用起来,如果能一举掰倒就更好,即使不能,能让他沉寂一段时间,对他们来说也是大好的事。   “那就好。”夏侯宣璟一听就放心了。   玙哥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   夏侯宣璟本想一起回叶府,但是考虑到叶君书刚刚受罚,家里肯定会一阵闹心,就体贴的没有过去。   两人在宫门口散开,叶君书坐进马车。   今天早上看天气异常,估摸会下雨,他就坐了马车出门。   这会儿雨还没下起来,不过阴云沉沉的。   马车刚走了一段路,就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大爷,我们被拦着了。”   叶君书眉峰一动,随后打开车门走出来。   拦住他们去路的人,正是玳王,一旁还有明鹏展。   此时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现在没有外人,他们也不端着了。   玳王冷冷的看着叶君书,“叶君书,你好得很!本王活了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这么耍本王。”   玳王没有怀疑叶君书口中的真实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二表哥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那样的事肯定做得出来。   在玳王看来,那些贱民能伺候堂堂相爷之子,是他们几辈子才能求来的福气。因此不觉得明二的举动有什么,只是他们暗恼明二如此窝囊,连一个贱民都治不住,还阴沟里翻了船丢了命。   一方面又气恼叶君书的不识相。   知道了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仇,当年明家对叶君书的拉拢,至今想起来,仍让他们觉得脸上啪啪作响。   明明多年前叶君书就清楚,还对他们虚伪与蛇,让他们白白被看一场笑话。   如何不让他们恼恨。   他们横了这么多年,却一而再的在叶君书身上栽跟斗。   这种亏,他们也只在李家人身上吃过,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爷言重了,下官没有戏耍王爷的意思。”叶君书能承认吗?这个时候肯定要装傻。   “别以为躲过这次,下次你就能这么幸运……”玳王低声威胁。   总有一天,待他登上那至高位,他一定要叶君书付出代价!   “叶大人,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明鹏展盯着叶君书说道。   不管他的弟弟之死和叶君书有没有关系,今日之后,明家会将这笔账算在叶君书头上。   叶君书谦逊道:“明大人过誉。”   见叶君书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两人不再说话,挥袖离开。   待人走远后,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车夫这时上前问:“大爷?”   叶君书转身回马车,“走吧。”说话的同时,关上车门。   “是!”   马车哒哒哒地快速朝外城而去。   回到叶府时,李玙也难得在家,显然知道了朝中发生的事。   叶君书并没有大肆引起恐慌,让径哥儿和勤哥儿带着平平安安去玩耍。   叶君有和路哥儿都已经长大,且他们多在外面行走,就不必瞒着。   路哥儿奇怪道:“大哥哥么你们今日不上差吗?”   原本该上差的时间,叶君书和李玙却是都在家里。   路哥儿敏感的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路哥儿是当事人之一,叶君书更不会瞒着他。   “路哥儿,有件事你需要知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了,大哥?”   路哥儿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先了解个结果,一切都有惊无险,没出什么事。” 叶君书担忧的看着路哥儿。他的心思这么敏感脆弱,叶君书担心他知道了会一时受不住。 “你的脸这件事,已经被传出去了,而且朝中有人以此攻讦我,告我犯了欺君之罪。” 路哥儿顿时眼前一黑,踉跄几步差点瘫软在地,幸好一旁的李玙及时扶住。 他只觉得一盆冷冰冰的水从头顶浇到脚底,凉了个透。   他惊恐的看着叶君书,浑身忍不住发抖。   见状,叶君书连忙道:“没什么事,只是有惊无险,你看我不还好好站在这里吗?”   但是路哥儿仍然吓得不行,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满脑子只有自己又害了大哥的事。   他真是个祸害,是灾星。   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会害了最亲近的人。   他还活着做什么?   只有他死了,大哥他们才不会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叶君书没有想到路哥儿反应那么大,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他的眼里一片死寂,好似生无可恋一般。   叶君书就知道他肯定又想左了。   连忙低喝一声:“叶路!”   路哥儿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过来,他看到叶君书站在自己面前,担忧的望着他。   路哥儿脸色发白,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叶君书缓了声音,对恢复清醒的路哥儿道:“路哥儿,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要怪,就怪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你要相信,大哥现在很厉害的,不会有事,也能护住里,更何况,还有你哥么在,你不相信我,总能相信你哥么吧?”   叶君书看得出来,路哥儿对阿玙十分信任,他只能阿玙扯出来了。   路哥儿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好一会儿才开得了口,“对……对不起……”   叶君书揉揉路哥儿的头,接着抱了抱他,“傻孩子。”   “真的没有什么事,不然大哥也不会站在你面前了。而且陛下是站我们这边的,你看你的郡主之位也没有被收回去。”   “我不要这个爵位……”路哥儿哑声道。   他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   “大哥都知道。”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你不要多想。只是,你以后不能再遮掩相貌了。”   路哥儿连连点头,“不了,不了。”他一次就吓坏了。   路哥儿心有余悸,浑身仍冰凉无比。   他以为自己遮住容貌才是对家人最好的,不用担心惹麻烦,结果这样反而给大哥差点带来杀身之祸,既然这样,那他还遮什么遮?   叶君书没想到路哥儿应得那么爽快,还愣了愣。   要知道这么多年叶君书明里暗里劝了那么多次,都没能让路哥儿改变主意。   果然这次一次就让路哥儿打破了认知。   真是因祸得福。   叶君书笑了笑,摸摸路哥儿的脸,“我家路哥儿是最好的。”   叶君有还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叶君书歉意道:“不是故意不和你们说,其实就连小山他们都不知道这事。”   并不是把小有当外人,这件事知道的,除了他们三人,就是帮他们做成膏药的村里大夫了。   叶君有表示不介意,甚至积极开解路哥儿。   有亲人在身边温柔关怀,路哥儿恐慌不已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那大哥现在回来,你是受到什么惩罚了吗?”路哥儿的理智回了来,自然就想到这个问题。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大哥就算没有性命之忧,肯定也会受到惩罚,难道是……   “我只是暂时停职了。”   路哥儿顿时愧疚的红了眼。   叶君书却浑不在意,“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惩罚是最轻的了。陛下没有直接撸去我的官职不是?”   只是停职而已,他还有起复的机会。   泰安帝不会轻易放弃用他。   再不济,还有李家在。   叶君书理所应当的准备吃软饭。   “就当是放个小长假了。”   路哥儿看向李玙,“哥么……”   李玙道:“不用担心。”   路哥儿顿时放心了,他知道,哥么无所不能。   叶君书:“……”   开解了小半天,路哥儿总算想开了,没有一味沉浸在自责中。   最后叶君书道:“路哥儿,你们去看看平平安安他们,没你们看着,估计闹翻天了。”   路哥儿想到精灵精怪的双胞胎,忍不住泛起笑意,接着点头接下了任务。   叶君有便和路哥儿一起,离开屋子。   屋里只剩下叶君书和李玙。   四下没他人,叶君书当即抱住李玙,“阿玙……”   叶君书拍拍他的肩膀,回抱。   静静待了一会儿,叶君书才道:“明家这是想动手了吗?”   “也就只有这个机会了。”   李玙一点儿也不意外,“七皇子已经开始听政,让他们感到威胁。”只是没想到一开始就想拿叶君书开刀。   玳王虽然占长,七皇子却占了个嫡,不同于二皇子外家弱势,七皇子还有李家的支持。   泰安帝虽然看着精神矍铄,但毕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谁也不知道他还有多久。   长成的几个皇子中,只有七皇子让大皇子感到威胁。   叶君书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道:“我们也该开始计划了。”   他可不是病猫,被欺负了也不知反抗一下。   以前他们潜伏起来,是因为他们要支持的皇子尚未长成。   但即使没有正面起冲突,这些年他们也是若有若无的引玳王心绪不平。   若玳王是个十分有能力的人,他们会更忌惮些,不过这些年,他们一步步激起玳王的负面情绪。   待到了临界点,不用他们直接动手,玳王就能自己毁了自己。   大皇子势大,已然让泰安帝感到威胁,叶君书他们既要让泰安帝看到七皇子的成长,又不能让他对七皇子感受到威胁,这个度需要把握好。   七皇子受叶君书等人的点拨,一直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时局会越来越紧张。   他们更需要谨慎以待。   “明相才是我们最需要戒备的。”虽说明相得势,一方面是泰安帝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其人有心计谋算。   这些年明相一副袖手旁观的超然之态,任凭底下的人去闹腾,反而让李玙捉摸不透明相的想法,才更让李玙忌惮。   明相这人,一旦出手,必定抓蛇七寸。   叶君书从来没有和明相正面交锋过,但对他的戒备,一点儿也不少。   叶君书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倦了。   “阿玙,你说待一切成为定局,我们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乡下养老好不好?”   他本来就没什么野心。   在官场上混了几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虚伪了,整天带着个面具,也只有在家人面前能放松点。   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叶君书反而无比怀念在叶家村的日子,虽然清苦了点,但是不会那么压抑。   李玙没意见。   待一切尘埃落定,起码是好几年之后,到时他年纪也大了,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错。   叶君书难得在家,最高兴的是家里的几个孩子了。   平平安安虽然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但是父亲一天到晚陪着自己的兴奋占据他们的情绪,所以他们高兴的围着叶君书转。   叶君书看着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笑脸,心情也愉快很多。   如果不是要做出思过的行为,他还真想带着一家出去游玩。   这次还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   叶君书家风平浪静,而朝堂却是不再平静。   付御史自认自己是朝中的一股清流,今日告叶君书一个欺君,知道了明鹏鹍当年之死还有别隐情后,又告明家一个欺君罔上,罪名和叶君书大同小异。   明家真是自作自受,他们想利用耿直古板一根筋的付御史对付叶君书,结果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付御史反而死缠着他们不放。   叶君书的事已经做出惩处,付御史虽然觉得不满意,觉得泰安帝的惩罚轻了。   但是还有个藐视朝廷狐假虎威欺辱百姓的奸恶之辈还挂着个好名声。被朝廷封为个护国将军。   付御史怎么可能放过这种事,彻底和明家卯上了,将朝堂闹个天翻地覆。   叶君书反而被撇在一旁。   第260章 第二百六十章   朝堂乱糟糟的一片, 浑水摸鱼的不少,互相攀扯,明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泰安帝和对立势力反踩一脚。   不得不说这个局面很有戏剧性。   不过这些暂时和叶君书没什么关系了, 朝堂再乱, 此时也烧不到他身上来, :毕竟自己已经在“处罚”中。   而路哥儿没想到自己差点给叶家招来祸事,心有余悸下,就没再涂抹那些膏药。 这么多年了,叶君书他们还没好好看过路哥儿的相貌。路哥儿是他们几兄弟里长得最好看的, 只有这一个概念而已。 不过他们想看,也不是马上就能看。 类疹草的作用比较大, 即使停用了,也要花个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慢慢淡去。 路哥儿用了那么多年,叶君书真担心会有后遗症。   他们在家待了几天,李玙就对叶君书道:“我带路哥儿进宫见见娘娘。”   叶君书没意见。   他道:“路哥儿一时半会儿还消不去印痕, 就这么进去没关系吗?”叶君书以为,待路哥儿完全消去印痕才进宫。   李玙回道:“没关系。”   发生这样的事,李玙总要亲自去给李皇后一个交待,这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不能离了心。   感情都是相互的, 纵是李玙也不能仗着李皇后对自己的宠爱肆无忌惮,感情总有消耗完的一天,所以任何能引起对方起嫌隙的行为都要解释清楚。   李皇后姓李, 性子豁达,他们说开了,就不会和他们计较,还会反过来心疼他们这些小辈。   如今他们叶家正处风尖浪口,叶君书其实不太放心他们进宫,想陪着去吧,但是自己还在思过中,所以他只能牵着四孩子,眼巴巴的目送李玙带着路哥儿离开。   这次进宫,李玙只带了路哥儿,其他几个小孩都没带。   李玙拥有进宫的腰牌,基本上可以直接进宫。   一个时辰后,李玙带着路哥儿站在了李皇后殿前。   李皇后凤驾未到,路哥儿已经紧张得手脚发汗。   他并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娘娘。   他欺瞒了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这会儿回想起来,真的很过意不去。   就算皇后娘娘怪罪于他,他也绝无半分怨言,只希望娘娘不会迁怒他人。   李玙注意到路哥儿的情绪,伸出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不用担心,娘娘大人大量,知道事情真相后,心疼你都来不及,不会责怪于你。”   路哥儿勉强一笑,不过心里好受了些。   他对李玙说的任何话都很相信。   两人没多说几句,就听门外传来太监的嗓音:“皇后娘娘驾到!”   李玙和路哥儿随即退至一侧,待李皇后走至上位后,行礼道:“参见娘娘。”   “免礼。”   李皇后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谢娘娘。”   李皇后随后赐座。   路哥儿坐一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抬头。   李皇后好笑道:“我是会吃人的老虎不成?都不敢抬头看我了?”   李玙自然不会有不敢抬头的情况,李皇后说的人是路哥儿。   路哥儿当即抬起头,不过不敢直视。   李玙道:“娘娘乃是凤体,自然不是区区老虎能比喻的。”   李皇后笑了笑,让人上了茶与点心,闲聊了一会儿,关心关心平平安安还有其他几个孩子。   “怎么不将平平安安带过来?”   好一段时间没见,李皇后心里想得紧。   李玙没找什么借口解释,直接道:“下次一定会带他们来给娘娘请安。”   李皇后当即表示自己记下了。   李皇后的目光在路哥儿身上打转了下,随即招手:“路哥儿,上来让我瞧瞧。”   路哥儿应了声是,随即上前,站在李皇后座下。   李皇后仔细打量,“外面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且放心,有我在,总能护你周全。”   李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想的就是会有什么后果。   了解事情全部经过,李皇后也不会说怪罪一个可怜的哥儿。   只是他担心朝廷百官死揪着这件事不放,非让叶君书认下这个欺君之罪。   他们李家如今和叶家已经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皇后自是希望叶君书家好好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还好没闹得很严重。   这么一来,他们只需要收一下尾就行。   路哥儿当即跪地,愧疚道:“对不起,娘娘,我欺骗了您……”   自大哥也李家结亲后,皇后娘娘一直对他们兄弟照顾有加,而路哥儿却瞒着他这么大一件事。   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是自己家的私事,没想到却牵扯出这么多是非,害得大哥和哥么还有皇后娘娘给他擦屁股。   路哥儿真是羞愧难当。   李皇后当时就将路哥儿扶起来,温言道:“路哥儿不必内疚,你也是受害者,要怪就怪那些心思不正的可恶之人。”   “一切都过去了,你也要向前看,切莫沉湎于过去。”   “你如今可是大夏的慧郡主,再不会有人敢轻易欺负你。”   李皇后安慰一番,随后奇怪道:“既然已经大白天下,你怎么还遮掩面容?”   他可是想看看路哥儿是何模样。   叶家几兄弟都长得钟灵毓秀之姿,个个相貌出差,路哥儿定是最出众的一个。   李皇后不会看骨之相,但是仔细看,路哥儿的五官是极好的,即使一脸麻子,也是麻子脸中的美哥儿。   “你这个类似荨麻疹后遗症的肌肤,是用什么药物而成的?”李皇后难得好奇。   他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有如此奇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路哥儿听李皇后一直没有怪罪的意思,就没那么紧张了,他一一答道:“这是大哥在深山里寻来的一种草,因为不小心沾上其草汁,肌肤就会出现类似荨麻疹的情况,而且还会留下印痕,一个月左右才能完全消去,而且人是没什么感觉的……”   叶君书用这种草药也不是随便用的,正是因为他接触过,知道没有后遗症,也不会痒痛,才放心拿来给路哥儿用,这些事叶君书当年就和路哥儿详细说过,所以路哥儿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哥给取名为类疹草,我现在已经没再用这个药膏了,但是脸上的印痕,还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消去。”   李皇后听了,叹口气道:“苦了你了。”   路哥儿一阵鼻酸,“我不苦,只是害惨了大哥他们……”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就那些人狗急跳墙,他们寻不到你大哥的错处,就拿这件陈年往事出来扯,也就到这种程度了。”   李皇后冷笑。   这件事严格说来根本够不到欺君,毕竟事发时可是在九年前,还是个偏远小山村的地方,哪能和远在京城的天子构成欺骗,也难为他们处心积虑将这件事翻出来。   “可是终究是我给了他们攻讦大哥的机会。”路哥儿还是起了心结,觉得自己连累了大哥。   李玙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没有谁连累谁的理。”   李皇后笑道:“你哥么说得没错,待一个月后,我邀请内臣家眷开设宴会,到时我正式将你介绍出去,好教世人知道,你不是个丑哥儿,身后站的可是我李家,其他人再敢说闲话,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路哥儿感动得眼泪汪汪,“谢娘娘。”   李玙和路哥儿在宫里待了大半天,用了午膳之后,带着一批赏赐出宫。   坐在马车上,路哥儿还有些惴惴,“哥么,我真的不用给陛下请罪吗?”   路哥儿还想着自己亲自给陛下请罪,希望陛下不会太过迁怒大哥。李玙道:“不用。”   路哥儿便不再多言。   马车摇晃回叶府,大门关上后,一家子过上关门闭户的日子。   叶家风平浪静,外面却很不平静。   除了被付御史搅得一团浑水的朝堂,民坊也不平静。   仿佛一夜之间,民间就流传起了路哥儿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传说。   严重些连祸国殃民都要出来了。   还好叶君书和李玙及时压了下去,不过不管信与不信,路哥儿颜好的事还是传了开。   流言传多了版本总会一变再变,而且还是越来越夸张。   叶君书不愿路哥儿成为谈资,尽量压下去了。   李玙带着路哥儿进了一趟宫。   回来的时候路哥儿很感动,皇后娘娘并未怪罪于他,而且还安慰鼓励他,有他在,不会让路哥儿受委屈。   而且皇后也说了泰安帝的意思。   他并没有怪罪叶家的意思,而且这算不上欺君之罪。   泰安帝自认是明君,即使有被隐瞒的不悦,但毕竟不是故意,让叶君书停职思过已经是很重的惩罚了。   他更生气的是,明明是个那么心思缜密的人,竟然还留有这么个把柄,没有说彻底抹过去或是自己先解决。   幸好叶君书将明家也攀扯出来,把时局弄乱了让他们措手不及。   吏部也没有趁叶君书不在之时动荡,才没让几年的经营功亏一篑。   叶君书是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泰安帝心里起芥蒂。   叶君书在家安心教养孩子。   广平侯府   自从被路哥儿明确拒绝后,小世子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一样。精神恍惚,对外界好似没了反应。   侯夫人几个当家的原本还很欣慰叶家识相,主动断了结亲的可能,但是看到自家宝贝小世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是心疼得直抽抽。   小世子还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向没心没肺的他,还过起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侯夫人再多的劝解安慰眼泪,都不能让小世子有半点回应。   老侯爷气得差点让跪祠堂。   最后还忍不住对侯夫人道,“既然孩子喜欢,你就应了便是,咱家又不需要小宝去联姻。”   侯夫人委屈,“我哪有不应,我这不是已经应了么?一个容貌有碍的哥儿,能让他当侯府世子的正夫郎,已经很高攀了,是他们自己看不上不想结亲!”   侯夫人觉得,他们再怎么是新贵,也是泥腿子出身,比起其他世家勋贵,他已经很开明了,还要他做到什么程度?   老侯爷一时无话,他心里也觉得夫人的主意挺好的,只是,“你看看小宝现在什么样子?”   老侯爷即便老是端着严父的姿态,他却是整个侯府里最最宠小世子的,要星星摘星星的。   “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侯府的颜面?你还真想小宝只结契这么一个哥儿啊?而且你看哪家的世子少爷不是侧室通房好几个的,我就要求这么一个平夫郎,过分吗?”   “他们叶家有这么大的脸面,和他们家结亲,就不能有其他侧室吗?”侯夫人不满极了。   就连当今皇后也没敢让泰安帝只守着他一个,叶家算什么?   他们家子嗣单薄,就只有小宝一个独苗苗,给他多纳几个开枝散叶,不好吗?   “你说就说,嗓子别开那么大,小宝听见了要闹。”老侯爷知道自家夫人对叶家已经越来越不满,但是言行还是需要注意注意,背后说人总是不好。   “我倒宁愿他跟我闹呢?”   闹来闹去起码人还是活蹦乱跳的,哪是现在,醒了喝酒,醉了睡觉,醒了继续喝,往复循环,死气沉沉。   侯夫人和老侯爷将又醉死过去的小世子搬上床,小心翼翼的亲自打理。   “小宝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如了他的愿吧。”   这可不是先前明着闹绝食,暗地里去偷吃的小打小闹,现在人真是伤到了。   之前小宝闹绝食的猫腻,他们哪会不知道,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小世子,使出来的手段在他们这些老油条眼里,真是漏洞百出不忍直视。   不然云小松怎会那么容易偷溜去厨房找吃的?要不怎么厨房随时备有小世子爱吃的?   他们看破不说破而已。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他们也没想到总是长不大的小宝会对一个小哥儿用情这么深。   这种情况下,他们哪敢强迫小宝什么。   老侯爷惆怅的叹气,孩子和父母闹,什么时候闹不赢过?最先妥协的,大多是父母。   他们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的过一生就好。   侯夫人其实早已经心软了,他嘴里却道:“慈父多败儿。”   老侯爷憋气,然后拂袖而去,不满极了,“说得好像就我一个人宠似的。”   侯夫人一脸心疼的给憔悴的小世子擦脸,他想,他就算豁出去脸面,也要将那个路哥儿契过门了。   而平夫郎的事,既然小世子不愿意,他就暂时缓缓,待人先进门再说,等过个两三年,小世子的新鲜感肯定就过了,到时再提契平夫郎,肯定不会再拒绝。   再不济,还有父姆之命么!   侯府的小算盘还没来得及打响,就听到朝廷传来叶家犯欺君的风声。   而其中还牵涉到了路哥儿。   广平侯那时正巧没去上朝,毕竟家里的独苗苗太让人不放心。   不过交好的同僚很快就将消息传了给他。   一时之间他们也没敢动作。   如果叶家真被问罪,他们这时凑上去结亲,那不是被牵连了吗?   他们广平侯府一直是哪边都不沾,守着个侯府得过且过的。   哦,因着侯夫人是皇家人的关系,他们和皇室更密切。   怕小世子知道了会出去闹,他们反而庆幸小世子沉浸在悲伤里喝醉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不过云小松听到了外面的消息,顿时急得不得了。   练练忙跑去找小世子。   “世子爷!爷!大事不好了!”   云小松来得巧,这个时候小世子还清醒着,不过人却介于半梦半醒,睁着迷蒙的眼睛找酒喝。   因为怕小世子喝伤,但是他们又拗不过人,便寻了没那么烈的酒,还掺了水进去,不过小世子都酒量显然不怎么好,基本上喝个两坛不到,就昏醉一次。   云小松趁着主子不在,迅速跑进小世子房里,麻利地关上门,随后窜到小世子身边。   “爷!爷!大事不好了!”云小松看小世子全无反应,还捧起酒坛要喝酒,连忙夺走。   “爷,别喝了!真出事了!”   小世子不耐道:“天塌了也没本世子喝酒重要,把酒拿来!”   云小松可不敢给,他迅速道:“叶家出事了!路公子出事了!”   小世子正要去夺酒,混沌的大脑被云小松的大嗓门刺激得一个激灵,待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后,双眼瞬间清醒。   小世子一把揪住云小松的衣襟,“你刚说什么?!”   云小松迅速将府里府外的大道小道消息一股脑说给小世子听。   而且话还没说完,小世子就放开云小松,转身就要往外跑。   云小松及时扑住抱住小世子的大腿,“爷您要去哪儿?”   “你让开,我要去找路哥儿!”   小世子一想到路哥儿遭遇那么可怕的事,碎成一片片的心更是碎成渣渣。   这个时候他不陪在路哥儿身边,他还敢自称对路哥儿一往情深?   云小松喊道:“不行啊爷,您不能就这样出去……”   “你让开让开……”   “不让不让!爷,你好歹洗漱一番啊!就您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没进叶府就要被赶出来了啊!”   小世子:“……”   云小松:“……”他他他说出来了……   最后,小世子还是先去洗漱打理一番,然后才急匆匆跑出府。   不过很可惜,就算小世子打扮得再精神,也进不去叶府。   因为叶府闭门谢客了。   不过小世子不会轻易放弃。   想见路哥儿的心大于一切,甚至超过了被路哥儿拒绝的伤心难过。   他的马车停在叶府大门口不远处。   “爷,要不咱们先回去?改日再来?”无论以哪种名义拜访都吃了个闭门羹的主仆二人站在马车前。   小世子不搭话,他凝神看着紧闭的大门,思考怎么样才能进去。   “在见到路哥儿前,我是不会离开的。”小世子一脸凝重的开口,“小松!”   云小松顿时期待问:“爷您有办法了?”   “你去聚福楼给我打包份烤片鸭和其他几份招牌菜来。”   说完,小世子的肚子应景的发出一阵咕咕声。   小世子一本严肃,无论做什么事,前提都是要先填饱肚子,不然哪有力气做事?   “……是。”   云小松接了任务,飞快地架着马车跑走。   聚福楼离此处较远,驾车更快些。   小世子沿着叶府外围走一圈,回到大门口,他的马车就跑回来了。   “爷!都打包好了!”   小世子应声,然后坐进马车,云小松一边兴致高昂的说话,一边将还热气腾腾的饭菜取出来。   “一起吃吧。”小世子见分量很足,于是就这么说道。   “是!”   云小松高兴地应声,他跟在小世子身边这么多年,以前也有过一起吃饭都时候,所以没有其他人之时,他一点儿也不拘束。   两人饱餐一顿后,云小松收拾好残局,然后问道,“爷,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小世子绷着脸,严肃道,“爬墙。” 第261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爷, 我们真的要爬墙啊?”云小松跟在小世子身后,低着声音问,还左右张望,十足的表现了何为做贼心虚。   小世子雄赳赳, 气昂昂的走在前头, “当然!”他刚才已经绕了一圈, 找到了翻墙的最佳位置。   今天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见见路哥儿。路哥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惊吓,他一定要陪在对方身边。 尽管……尽管路哥儿已经拒绝了他。   云小松可没那么乐观,且不说叶府巡逻护卫, 他觉得翻墙这个行为十分不好,上次翻自家的墙还好, 这次是翻别人家的啊……   不过他劝不住,只能为虎添翼了。   小世子突然停下来,摩拳擦掌地。   云小松一看,小世子正站在高壮的百年老樟树边, 树干很笔直,最低的一个分枝也有差不多三米高。   这棵树距离叶府高墙有一段距离,所以叶府才没管。   云小松摸摸后脑勺,“爷,您爬树干嘛?”   小世子正在研究如何才能更方便快捷的爬上去, 闻言便给云小松一个你真笨的眼神。   “你看到第二条分枝没?虽然离墙檐有一段距离,但是我攀岩过去到最最尾部,稍微晃一下就能晃到墙上方, 到时我往下一跳,就能到墙上了。”   云小松顺着小世子的描述想象一下过程,顿时小心肝抽抽,他连忙道:“爷啊,这也太危险了,末端那么细的枝桠哪能承受一个成年爷儿的重量?您还是踩着小的肩膀爬上去吧。”   小世子的主意怎么看怎么不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枝桠比较细,我挂在上面的时候是不是会往下坠?到时距离墙檐就更近了,枝干就算断裂也有一定的时间,我只要在这时间内跳过去,就稳稳的。”   “可是……”   “少废话,赶紧助我上树。”   小世子做好准备,让云小松托他一把。   云小松服从,但是还是劝阻道:“爷,您这想法好危险,这万一没跳准摔下去,小的怎么给侯爷夫人交待啊?这万一怪罪下来,小的便是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而且您这么偷溜进叶府,叶大人和三公子若是怪罪下来,对您和路公子就更不好了……”   可惜云小松的一腔良苦用心没有发挥作用,碎碎念期间小世子已经借力爬上树了。   云小松仰着脑袋,紧张地不停喊道:“爷,爷,您小心,小心啊!”   小世子灵活的两手攀着枝桠朝边缘而去。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小世子哪怕悬空挂在离末端的五十公分处,距离想踩上去的墙檐也还有好一段距离。   小世子无处着力,身子摇摇晃晃。   “爷,小心呐!”   云小松双手张开,跟着小世子晃动的身影来来回回,准备随时当垫底。   小世子努力朝外晃,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墙顶,始终没找到最佳角度跳过去。   “爷,您还是下来吧!”云小松看到小世子攀着的那棵树枝明显愈发向下,声音都不自觉提高几个调调。   两人的动静越发大,府里的人自然察觉到了。   事实上小世子刚准备爬树时就有护卫去禀告了。   小世子大咧咧的跑来,叶君书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他们既然拒绝了所有的拜访,自然要一视同仁,但是叶君书还是不放心,让人注意一下外面,等小世子彻底离开后才放心。   所以在发现小世子准备爬树偷偷进来后,一直关注外面的护卫第一时间就去禀报了。   此时叶君书一家正在院子里其乐融融的,年纪小的在一旁踢毽子,叶君书和李玙坐在凉亭里的品茗,悠闲悠然。   路哥儿在一旁看着几个孩子玩耍。   叶君有也没出门,在一旁安静的陪在叶君书和李玙两人身边,偶尔交谈几句,气氛其乐融融。   护卫直接就到凉亭里,行礼后朝叶君书道:“大爷,云小世子正试图……”他将在外面观察到的情况报告给主家,随后等待命令如何处理。   叶君书奇怪,“墙外有树可以翻进来?”不应该啊,当年买这栋宅子时,因为考虑到家里一堆幼小,他特地将围墙加高了的,而外面靠近墙壁容易借力攀爬的外物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一般的人轻易爬不进来。   不过护卫这么说,情况肯定就是这样,他们和小世子认识这么多年,万一人出事了就不好交代了。   叶君书对李玙道:“我们出去看看?”   李玙颔首。   两人随同护卫出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云小松呼天抢地的声音。   “爷您不要在往外了要断了要断了啊啊啊啊!!”   然后叶君书和李玙就看到小世子吊在树枝上,两脚交替悬空走路一般,企图踩到隔了好几米远的围墙顶部上。   看着十分的……蠢。   叶君书的表情一言难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子舟哥!玙哥!”小世子乍然听到声音,努力低头往下看,虽然以他的角度没看到人,但还是兴匆匆道:“我在上面看风景!”   叶君书:“……”   小世子多聪明啊!   他才不会直白的说想爬他们家的墙,不然他的形象就不好了!   既然子舟哥和玙哥都出来了,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肯定能进门。   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费尽心思去翻墙啦!   小世子兴奋得不能自已,然后努力往后退,想下树。   不过他双手使劲太久,才动一下,手就一阵发麻,小世子一下子就失去平衡,整个人直直往下掉。   “爷!”   “小心!”   叶君书几人反应极快的上前接住人,还好伸手的人多,也不是高的很离谱,他和护卫半途卸了点力,到地时云小松整个人直接做垫背了。   叶君书甩甩差点扯脱臼的手,然后帮李玙揉揉捏捏,然后问在地上一脸懵的小世子。   “你们没事吧?”   “没……”小世子眼珠子一转,然后倒在一边哎哟哎呀,“我身上好疼啊,一定摔伤了,哎呀我动不了了……”   自己滚几滚不说,还扯了一下云小松。   “哎哟,小的也好疼啊!”云小松随即反应过来,往旁边一滚。   主仆俩就在地上翻来滚去。   叶君书和李玙对视一眼,纷纷无语。   这也太浮夸了。   李玙直接朝一旁的护卫道:“送他们去医馆。”   “是。”   小世子一听,顿时停下动作,哀怨的看着李玙,“玙哥,咱们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我还是你的亲亲小弟呢!小弟受伤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明明府邸就在一墙之隔,竟然舍近求远要将他送医馆,不应该是抬他进府请大夫来看么?   他都想好了,借此说受重伤了,需要静养不能移动,他就有理由留在叶府了。   一看护卫就要碰到自己,小世子猛地蹦起来,拍拍衣服道:“我没事了!不用送医馆!”   叶君书上下打量一眼,“真没事?”   小世子一拍拍胸口,结果拍得太用力,喉间一阵发痒,咳嗽几声,一摆手,“没事!”   然后幽幽盯着夫夫俩,“你们太不够意思了,亏我一听到你们出事,就急冲冲跑来,结果你们却将我拒之门外。”   叶君书挑眉,“我们已经出事好多天了。”   小世子一噎,这、这不是他这段时间醉生梦死去了么?   “我们闭门谢客了。”   “我是客人吗?咱们什么交情啊!这也太见外了!”小世子一脸受伤的表情,“亏我想着怎么也要亲眼见见你们才放心,要不然也不会从树上摔下来,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小世子抹泪状。   “……你果然想爬墙。”叶君书忍了忍,终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不拿把扶梯过来还更安全些。”   “对啊!”小世子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叶君书:“……”   最后,叶君书和李玙终究拗不过对方的死皮赖脸,将人带进府了。   不过也只是进府而已。   叶君书带人去清洗了下换身干净的衣服,确定人真没事后,就随时准备送客。   小世子期期艾艾的不肯走,“子舟哥,路哥儿怎么样了?”   “路哥儿很好。”   “哦。”   “子舟哥,我……我想见见路哥儿。”   叶君书仔细打量小世子。   一段日子不见,小世子似乎突然长大了,眉宇间染上些轻愁,气质也变得忧郁,心事重重的。   一副为情所困的憔悴样子。   叶君书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道:“路哥儿不方便见你。”   小世子瞬间急了。   “子舟哥,我喜欢路哥儿!我想和路哥儿永远在一起!”   叶君书沉默片刻,“可是,你们不太适合。”顿了顿,他接着道,“最重要的是,路哥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他不欲做棒打鸳鸯的人,只是他最看重的是路哥儿的意愿。   小世子呼吸一窒,心脏一阵一阵的疼。   路哥儿真不愿意吗?   子舟哥的确没有骗他,而且路哥儿已经明确说过了……   小世子苦笑一声,他低着声音道:“子舟哥,我是不是真的看起来很不可靠?”   所以路哥儿才不信他有对家庭的责任心?不相信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   叶君书无言,从朋友、从兄弟的角度来看,小世子人挺好的,性子至纯,也不小气,值得相交,但是作为另一半,却是有点娇了。   孩子气太重的爷儿,对于小哥儿来说,的确不是很好的选择。   叶君书私心里,希望自家小哥儿是被宠的那个。   小世子最终还是没有见到路哥儿就离开叶府了。   云小松见小世子一路沉默。   面目表情的样子,突然有点像老侯爷的气势。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口拙的无从说起。   小世子突然停了下来,看到云小松:“我决定了!”   “爷决定啥了?”   小世子握着双拳,激昂道:“我要去军营磨炼,成为一个充满男子气概的人!”   军营那种地方,都能把玙哥一个哥儿磨炼成比一般爷儿还有气势的人,他一定更可以!   “啊?”云小松摸摸后脑勺,他还以为世子爷要放弃了呢! 第262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小世子下了决心, 就马上行动。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家里人进行。   小世子从母胎到现在都是锦衣玉食的精细养着,整个人都细皮嫩肉的,家里的一干长辈哪里舍得让他去受苦。   如果让家里人知道他要去军营, 后果绝对是再次被禁足, 然后长辈对着他哭。   所以小世子直接偷偷跑到威武军的营地里去了。   李玙是威武军营的负责人之一, 他除了在前段时间在家里待几天,之后都正常来军营上差。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近卫来报巡逻卫在军营外围抓到一个执意要进营的人。   军营地处偏僻,一般除了往来军营的人, 其他人不会经过这里,所以外围一旦出现人影就很容易被发现。   如果是普通百姓的话, 问清来意无事就会让对方离开,要找军营里的人的话就带其去附近的屋子等候。   下面的人都拿不定主意的话,才会上报道李玙这里。   李玙示意近卫说明情况。   “来人是云小世子,他执意要进来见您。”近卫道。   巡逻的士兵不认识小世子, 但是近卫长年跟在李玙身边,自然见过云小世子的。   李玙疑惑,小世子跑到这里来作甚?   军营一直是闲人勿入。   李玙不会随便破例,所以他亲自出去,准备当面看看, 小世子急急忙忙的来找他有何事。   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小世子的嗓门——   “快让我进去!我有事找玙哥!快放本世子进去……”   李玙走过去,在士兵拦截下上蹿下跳的小世子, 看到李玙,蹦得更欢了。   “玙哥!玙哥!我在这里!”   士兵看到李玙,纷纷停下拦截的动作,“见过将军。”   小世子瞬间跑到李玙面前,两眼放光,“玙哥!终于见到你了!”   “何事?”   小世子在李玙面前一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这么热情,一看就很反常。   小世子当即道:“玙哥,我想进军营!”   李玙惊讶一瞬,又问:“为何?”   “我想锻炼身体,拥有一副强壮的体魄,一看就特有安全感的那种!”   小世子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外露的脸脖子和手都是白皙的,十分不满意。   顾忌到路哥儿的声誉,小世子当然不会大咧咧的说出是为了他,不过他还是压低声音隐晦道,“等我成了那样的人,一定能给喜欢的人足够安全感,好让他放心的将自己交给我。”   李玙一听小世子这么说,就明了他的意思。   虽然不知他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但军营有军营的规定,自是不会轻易破例。   “现在不是招兵的时间。”就算是,小世子都体格,一看就是不过关的,第一关就会被刷下来。   小世子眨眨眼,拱手作揖恳求:“玙哥,你就帮帮我吧,我能吃苦,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能帮我的只有你了!拜托,拜托!”   李玙迟疑了下,没说话。   小世子继续道:“我也不是非要做威武军,你就让我一同训练,我绝对会听你的话,不能去的地方不会去,不和士兵们一起训练也行,玙哥你单独训练我!”   小世子三根手指朝向天,只差发个毒誓。   李玙考虑片刻,如果让小世子加入威武军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只是借场地他亲自训练的话,倒是可行。   以他们的交情,这个忙可以帮。   于是李玙点头道,“我来训练你也可以,不过约法三章,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一旦没做到这点,那你可以走了。”   小世子郑重表明决心,“我会听话的,你让向东我绝不向西,再苦再累,我也会坚持下去!”   李玙满意道,“随我来。”然后转身回营地。   小世子兴高采烈的跟上去,然后很快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一个月稍瞬即逝,转眼就到了李皇后设宴的那天。   而在几天前,路哥儿脸上的印痕彻底全部淡去,脸上白皙红润,不见一丝瑕疵。   叶君书曾担心的后遗症并没有出现,十分让人欣慰。   叶君书一直都知道,路哥儿是他们几兄弟长得最好的,但是好到什么程度,只限在想象里。   而真正见到真容的时候,叶君书仔细看几眼,心里顿时有了我家白菜长得真水灵的感慨。   他们几兄弟,叶君书虽说是综合了父姆的长相,但是更多的是偏父,小山是完全像父亲,勤哥儿有三四分肖姆,但因为性格原因显得呆萌呆萌的。   而双胞胎小为和径哥儿,亦是肖父姆,不过也有几分肖舅家人,而路哥儿,长相也是综合了父姆,不但是挑着优点长,综合起来还继续优化了。   人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好似一幅画,赏心悦目。   大夏第一美人或许沾不上,但是他们丰城县第一美妥妥的,美得没有界限的那种。   叶君书又是开心又是惆怅。   他砌的围墙也挡不住一心想拱他家小白菜的猪啊!   家里几个小的捧着脸团团围在路哥儿面前,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不时哇一声,直把路哥儿看得面红耳赤。   还不时确认一下,“四哥四哥,你是我们四哥吗?”   “是啊!”   “四叔四叔,你是平平安安的四叔吗?”   “是……”   家里除了小山或许还有点印象,下面几个孩子当年都还太小了,在他们的记忆中,四哥/四叔一直都是麻子脸。   即使一个多月前叶君书给孩子们提起过,但是孩子们都很惊喜意外。   四哥/四叔真是太好看了!   欣赏过后,一群孩子排着队要路哥儿亲亲抱抱,然后笑得一本满足。   虽然他们一直都很喜欢很喜欢麻子脸的四哥/四叔啦!但是漂亮的四哥/四叔更喜欢了!   这个看脸的世界。   一家人玩闹之后,路哥儿就要赴宴了。   叶君书在泰安帝没有正式召见或是恢复差事前,是不好出府的,而且这是李皇后设的宴,来的都是达官夫人,叶君书也不好去。   所以只有李玙带着路哥儿去赴宴。   考虑到宴会不平静,李玙便没带其他孩子,独独带了路哥儿一个。   路哥儿心里有几分紧张,但是他被教导了那么多年,不会将情绪浮于表面。   他们进宫的时间不早不晚。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   李玙先是带着路哥儿去了李皇后那边。   李皇后仔仔细细看了路哥儿好一会儿,才笑道,“怪不得玙哥儿和子舟都要将你藏起来,果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哥儿。”   路哥儿微微红了脸,“娘娘过誉了。”   李皇后拉着路哥儿的手道,“你是我朝的慧郡主,有皇家给你做后台,这天下间还没谁敢欺负你,更何况,还有李家和你哥哥们在,且放宽心。”   “劳娘娘费心了,我都知道的。”路哥儿郑重道。   他已经清醒过来,意识到一切都与过去不一样了。   所有他恐惧的不安的不好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他们的未来已经完完全全变了。   路哥儿笑得极其灿烂,差点晃花别人的眼。   李皇后宽慰的想,他们家路哥儿如今要地位有地位,要颜色有颜色,看以后谁还敢嫌弃。   李皇后可以想象,待这次宴会过后,会有多少家前来向他或是叶家求契。   叶家势头正足,而也能和李家搭上关系,不知多少世家乐意结这门亲事。   李皇后扬眉吐气地想,以前那些推荐过来的歪瓜裂枣,还一副路哥儿勉强配得上的样子,全都不要,就是以前嫌弃过路哥儿的也都不要。   他一定要给路哥儿挑个优秀的青年才俊!   “宴会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是。” 第263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宴席设在东苑, 李皇后带着李玙和路哥儿过去时,邀请的人基本已经来齐了。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在一片恭迎中,李皇后的走上高台主位, 李玙和路哥儿则在下方就停下。   李皇后坐到凤椅上, 方才威严的开口道, “免礼。”   “谢娘娘。”   众后宫内眷谢礼过后回到各自位置坐好。   李玙和路哥儿坐在右侧下首,对面坐的的明贵妃和四殿下夏侯珏,旁边是五殿下夏侯玢。   路哥儿的视线对上夏侯玢,夏侯玢还给予一个友好亲切的微笑。   夏侯玢相比以前富态了许多, 不过还是正常的体态,完全看不出曾经薄弱无存在感的影子, 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幸福几个字。   自从他得偿所愿和喜欢的人结契,这些年生了一个哥儿一个小子,小日子过得和顺舒心,夫家敬着, 夫君宠着,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没有半点不如意的。   他觉得这些年自己才真正活了过来,日子过得好,曾经怯弱内敛的性子也消失了, 眉宇间自信开朗起来,才发现夏侯玢也是小帅哥一个。   而相比之下,夏侯珏就不好过了。   结契几年无所出, 邓鸿远虽说在明家和皇家震慑之下不敢纳侧,但是已经有了好几个通房。   不过因为夏侯珏容不下人,经常磋磨,导致即便通房怀了几次孩子都没能生下来,邓鸿远膝下依然无子。   也因为这些事,近年夏侯珏和邓鸿远的关系日渐冰冷。   种种不如意,导致夏侯珏一脸苦相,更添尖酸刻薄。   夏侯珏只觉得全天下人都在和他作对,尤其是以前欺压取乐的人,竟然过得比自己还好,更是让夏侯珏看不顺眼。   而让他一直厌恶的叶家和李家,依然好好的。   夏侯珏看向李玙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冰冷。   外面诸多猜测,第二百六十三章   但是无论是明贵妃和他,还是明家上下,他们都坚信,当初明二爷的死和叶家脱不了干系。   而他们却不能追究下去,只能让真相继续掩埋。   不过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就连明老夫人,看着叶家哥儿亦是眼底发凉。   夏侯珏思及此,忍不住幸灾乐祸。   若说他对明二表哥有多深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是能看到他讨厌的人倒霉,他乐意之至。   夏侯珏道:“果然是大夏第一美人啊,放眼满京城的哥儿,可真没有一个比得过你。”   夏侯珏几句话,满满的恶意,就为路哥儿拉足了仇恨。   满京城里,有才有貌的哥儿不少,扬名满京城的也可数,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为自己寻得好亲事的途径之一,结果转眼间,他们的风头全被盖了去。   众后宫内眷的目光落在路哥儿身上,上了年纪的人都言笑晏晏的,倒是其他未结契的哥儿,看着路哥儿的目光隐隐不善。   恢复容貌的路哥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完美,的确长得好,但若说多倾国倾城,那就太夸张了点,这世上不同类型的美各有千秋,真要一较高下,难出结论。   夏侯玢笑着开口道,“四哥说笑了,这不过是坊间传言,虚虚假假做不得真,路哥儿不过是小家碧玉,满京城里佳人无数,区区萤火之光,哪敢与日月争辉?”   榕妃呵呵道:“五殿下言之有理,四殿下您大人大量,可别偏听偏信随便妄言,这大夏第一美人,着实夸大了。”   夏侯玢和榕妃虽言语间对路哥儿的多有贬低,不过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他们皆与皇后这边交好,自然护短。   夏侯珏三言两语就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气的脸上发青。   另一妃子上下看着路哥儿,捂嘴挑剔道:“榕妃说得不错,这民间百姓目光短浅,哪见过真正的美人……”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慧郡主确实有这份姿色……”   李皇后这边的人多是维护,但多数内眷却多有轻视,毕竟路哥儿出名的方式不大好,难免会被人看轻。   两边你来我往的交锋针对,而作为引起口舌之争的主角,路哥儿端坐在李玙身边,岿然不动,仿佛他们谈论的对象与自己无关一般。   李玙懒得理这些话,不过自家的哥儿成为他人谈资,这个事实就让他很不爽了。   李玙将手中的酒杯搁置到桌面,发出一声响。   声音并不大,不过恰好是在无人说话的空隙,在场的人都听了见。   这些深宫内宅的夫人哥儿对李玙有几分惧意,毕竟李玙长得凶神恶煞不说,人还是从战场尸堆里爬出来的,对于娇生惯养的他们来说,太可怕了。   场面一静,众人面面相觑,便不说话了。   李皇后方才缓声道:“路哥儿年纪尚小,见识少,陡然遇上恶意之流,难免会被吓坏,一时之间做错事情有可原。”   李皇后三言两语将路哥儿所谓的欺君之举揭了过去,笑言:“本宫已经宽慰过路哥儿,今后,不止有皇室在,还有在场的各位长辈在,这整个大夏,不会再有欺压他之人,否则,就是和我们过不去。”   路哥儿已经被封为郡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皇家沾得几分关系,如今没谁敢明目张胆的跟路哥儿过不去,便是那个明二爷还在世,也不敢染指。   路哥儿这时站出来,落落大方地朝众人行了个礼,脆生生的道,“路哥儿谢过皇后娘娘不计较过错,也向各位赔个罪,原谅在下隐瞒之罪,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明贵妃当即怜惜道,“路哥儿快不必如此,你何错之有,这一切,都是我那不省心的外甥的错,或许这里面有些误会,但毕竟是我们明家有错在先……”   明贵妃用手帕按了按眼角。   “贵妃娘娘言重了。”路哥儿不卑不亢地回应。   “好孩子。本宫这儿有一副上好的玉镯,你且拿去耍,当是本宫给你的赔罪。”   明贵妃说着的同时,他身边的宫侍手捧着一个红木雕漆盒子走出来。   盒子里柔软的黄丝布上,放着一双红玉镯子,看着十分珍稀名贵。   路哥儿下意识看向李玙,又看向李皇后。   李皇后笑着点点头,路哥儿方道,“谢娘娘赏赐。”   路哥儿回到座位上坐定。   榕妃就笑道,“慧郡主如今可是全新的郡主了,本宫也要补上见面礼才行。”   说着,就让自己的宫侍送上一份礼。   大长殿下,也就是广平侯夫人,云小世子的阿姆也笑道,“是该,得补上才行。”   “这是我特意命人打造的一对云纹玉佩,最适合小哥儿佩戴了,我这看一眼,就知道这对玉佩,最适合路哥儿了。”   广平侯夫人不容拒绝的也送上一份礼。   路哥儿顿了顿,也谢过对方。   不过神情无异,仿佛不知道对方的示好。   这一开了个口,其他有脸面的王妃夫人也纷纷送上一份礼物。   此后便没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这个宴会算是宾主尽欢,散场后李玙和路哥儿也没多留,带着一堆礼物回了府。   回到府里已是入夜。   叶君书一家大小守到人回来。   一见到人,叶君书就紧张的问道,“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大哥不用担心。”路哥儿笑道。   他们并非孤立无援,所以并没有人一味的为难他们。   叶君书上下看看李玙看看路哥儿,见他们神情轻松,也就放下心了。   “那就好。”   “四哥最棒!”径哥儿几个围着路哥儿不停地赞美。   “四叔四叔,你跟我们说说宫里的事呗!这次宴会是不是有好多好吃哒?”   “四哥,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   “……”   叶君书看着孩子们闹成一团,他退开几步,站在李玙身边,低声问,“没其他事了吧?”   李玙眼神示意了下,“回房再说。”   那就是有事了?!   叶君书的一颗心瞬间提起,待将孩子们都赶回去睡觉后,叶君书迫不及待的拉着李玙回房。   “宫里还出了什么事?”   李玙松了松衣领口,叶君书当即上前帮忙宽衣解带,换上轻松的衣服。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皇后娘娘透出了结亲的意思。”这是李皇后在私下避开了路哥儿对李玙说得。   李皇后想让他们两家之间更亲密些,而且七皇子和路哥儿同龄,如果路哥儿容貌有碍之时,自然做不了皇子正妃或是侧妃。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如果叶家也有意,那他们争取一下,绝对可以让路哥儿成为七皇子的正妃。   李皇后喜欢叶家的几个孩子,对路哥儿印象也好,自是十分乐意促成这门亲事。   叶君书惊讶一瞬,“不是说七皇子的亲事由陛下做主吗?”   李玙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们至今不知道陛下想为七皇子选什么样的正妃,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这事还是可行的。   李玙了解叶君书的性子,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回去和叶君书商量一下。   其实在李玙看来,路哥儿结这门亲不委屈。   七皇子是在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脾性也算了解,而且他们也是从小相识,称得上青梅竹马。   哪怕只是看在叶李两家发面上,七皇子将来也会和路哥儿相敬如宾,不会受委屈。   只是对叶君书来说,比起那泼天富贵,他更希望自家哥儿一生平淡幸福,而生活在皇家,并不是个好选择。   叶君书没有明确说反对的话,不过还是道,“一切以路哥儿的意愿为主。”   叶君书更希望自家的几个哥儿都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到白首。   但是各人有个人的活法,彼之砒霜,我之蜜糖也不一定。   叶君书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决定基于孩子们婚姻自由,只要对方的品行良好,他就不反对了。   “我想,这事儿十有八、九不会成。”   路哥儿和七皇子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见有半点私情。   七皇子和径哥儿这对双胞胎还更熟悉一些。   而且路哥儿喜欢的是云小世子,他不是朝三暮四之人。   叶君书犹豫了下,“要不我们直接回绝了吧?”就不必告诉路哥儿了,免得将来看到七皇子会尴尬。   李玙想了想,道,“广平侯夫人对路哥儿示好了,我看他意思,或许已经接纳路哥儿了。”   叶君书叹口气,“看路哥儿吧。”心累,孩子都是债啊!   叶君书又问:“小世子还在军营里?”   “嗯。”   小世子跑去军营当天,叶君书就知道了,不过他没说什么,心里还在想,小世子这么细皮嫩肉受不得苦,一定坚持不了几天。   小世子又不是自己的谁,叶君书也懒得管,对方想做什么都是对方的自由。   何况军营的确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就小世子那小白脸样儿的,多锻炼几天,对身体也好。   “路哥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到时候再看吧。”如果他还对小世子有意,那他就舍下这张脸,怎么也要说成这门亲了。 第264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而从宴会回来的广平侯夫人此时也在谈论着自家儿子和路哥儿的事。   侯夫人对广平侯道:“今日我仔细看了, 那路哥儿去掉印子,长得还不错,配得上我们家小宝了。”   “叶家的几兄弟都长得好这不是事实吗?”   “我想了想,既然小宝不想要平夫郎, 那也没什么, 观路哥儿的为人处事, 也不会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   侯夫人本来就对路哥儿没多大意见,唯一的一点就是觉得原先的那样会丢了他们侯府的脸面,如今最大的障碍没了,侯夫人就改变想法了。   “我们这就请个喜郎去说聘吧?今日过后, 一定有很多世家会去为自家后辈求亲。”他们得赶在前头。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广平侯说道。   “当初嫌弃人家嫌弃得要死, 现在又巴巴上赶去,我可没这个脸。”广平侯坐到椅子上,捧起盏托,拿开茶盖喝茶。   “你说你这折腾的, 当初若是早早同意了,哪来的这么多事儿?”   “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侯府?”   侯夫人叉腰,“当初你不也是反对的吗?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广平侯将茶盏放一边,反驳道:“我这后来不是同意了吗?就你还嫌这嫌那的。”   “你!”侯夫人气急,不过很快就顺气, “我不跟你扯,你就推吧,等我明日说亲成功, 我就将小宝接回来。”   小宝一声不吭的跑去军营,闹着不肯回来,可把他们给急坏了,若不是军营特殊,他们早就冲进去将人绑出来了。   小宝在军营里,肯定吃了不少苦,侯夫人想想心都要碎了。   “多受点苦也好。”广平侯拍了下桌子,“小宝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不着调,去军营锻炼锻炼,对他才好。”   按他说,他们就是太宠小宝,简直是将人当哥儿养,才会养得这么娇气孩子气。   广平侯虽然曾是其中一员,但是现在他已经清楚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所以,他已经亲自拜托李玙,不用心疼,狠狠操练一番,把性子磨一磨。   广平侯老神在在,再次拿起茶盏,慢里斯条的喝茶。   侯夫人瞪一眼,“你不心疼小宝,我可心疼,你不去,我去!”侯夫人甩袖离开。   他就不信这门亲事说不成。   他备好两份的契礼,如今只要一个的话,那就都给叶家了,这多出来的一份,就当做是赔礼了。   叶家如果也有心,哪会推拒?   他们的诚意也足够了。   第二天的时候,叶府的大门还没开,就有好些个穿着鲜艳十分喜气的喜郎公在门口齐聚。   他们都是上京里比较出名有口碑的媒人,基本上达官贵人说亲,都请的这帮人来说亲。   “哟!这不是田媒吗?你怎么也来了?” “这一家好儿百家求,你们都能来,我自然也能来。”   “可不是吗?张媒你怎的也来了?你不是夸口说不会再为叶家人说亲的吗?”   张媒这位喜郎,名声可不大好,当初想给路哥儿说给个只知花天酒地色令昏智的少爷,而且还是有暴力倾向的。   自然结局是被叶家打出去了,张媒怀恨在心,在外面就开始败坏人家的名声,还放言说不会再给叶家哥儿说亲。   如今还不是眼巴巴的赶来?   一干喜郎看着张媒眼里尽是嘲笑。   门外的剑拔弩张叶家人不知道,但是来了很多前来说亲的喜郎倒是知道的。   这么大的阵仗,叶君书自然不好全部拒之门外。   如果得罪一个两个还好,全都得罪了那以后他们家说亲就有难度了。   李玙早早就离府去军营了,家里只有他能招待。   叶君书只好大开府门迎进来。   门一开,还在唇枪舌战的一群喜郎顿时不说话了,急匆匆的一窝蜂挤进门。   他们可都是带着任务来的,可不能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喜郎纷纷涌进厅堂,看到叶君书纷纷眼睛一亮。   “叶大人!多日不见,您更气宇昂轩丰神俊朗了!”   “叶大人,您果然如传闻中的温文尔雅,不愧是探花郎出身呐!”   “叶大人!还记得我吗?前儿我还登门拜访过的呀!”   “叶大人……”   一时之间,源源不尽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叶君书身上堆,套近乎的也多不胜数。   叶君书汗颜了下。   好一会儿才将场面控制住。   众多喜郎纷纷坐在两侧的座位上,好茶好点心的招待着。   叶君书坐在上首,微微笑道:“诸位的来意我都清楚。只是我们家就这么一位适龄哥儿,而你们这么多人……所以还望理解。”   “理解理解,我们都理解。”一喜郎连连应道。   “所谓一家好儿百家求,这可是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就该多看看多选选,该慎重,慎重。”   叶君书含笑点头,“我和夫人都是这么个想法。诸位可以说说来意了。”   “叶大人……”   “叶大人……”   叶君书话刚落,就好几个迫不及待的开口。   叶君书连忙打断,“一个个来,不急,咱们先提前定个规矩,一人有一盏茶的时间,各自介绍一下,各位可得把握好时间。”   不然一个个长篇大论的,叶君书听到晚上都不定听不听得完。   叶君书直接示意右侧第一位开始说话。   “叶大人,小的这次前来,是受薛镇国侯夫人所托,为其二子……”   “叶大人,小的是……”   十来个喜郎轮流介绍自己的来意,前来求亲的对象,叶君书听了个遍,只觉得这次的质量比之前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果然无论哪个时空,都是看脸的世界。   叶君书听完后,无视众多热情的注视,没有直接挑选哪一个,而是道:“你们说的,我都记住了,不过这一时之间,我也不能直接给答复,我还需和夫人商量商量。”   “理解,我们都理解。”众喜郎纷纷道。   他们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成,尤其是在竞争者这么多的情况下。   一时之间众喜郎之间的气氛紧张,暗自决定要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一定要将这门亲事拿下。   尤其是胡媒,这可是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胡媒昂首挺胸,端的胸有成竹。   他可是广平侯府请来的媒人,而他们做这一行的,消息可灵通,很多内幕他们都了解几分。   目前看来,他的赢面最大。   张媒突然道:“叶大人,可有意纳侧?我手中可有众多才艺双馨的适龄哥儿……”   众喜郎:“……”   叶君书:“……”   终于送走了一干喜郎。   叶君书觉得身心疲惫,比上朝还累。   但是一想到底下还有两个哥儿,还要再经历两次,便觉得眼前一黑。   这个时候叶君书一点儿也不遗憾自己生的是两个小子了。   小子好啊!   小子什么也不用愁,让他们自己找夫郎,找到了就直接说亲,找不到就做一辈子的单身狗吧,什么都不用管。   叶君书将喜郎们留下的青年才俊资料翻了翻。   倒没想到,竟还有广平侯府的喜郎。   叶君书重点看了看。   其他的并不予考虑。   他心中决定了,如果路哥儿和云小世子不成的话,就说服路哥儿和之前他说的苗家结亲。   喜郎来说亲,路哥儿是该避嫌的,所以他即便知道外面有一堆喜郎来了,他也不能出去。   所以路哥儿是在后院看双胞胎。   不过他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他心里发愁,但是也知道自己给大哥添了很多的麻烦,所以他打定主意,一切全凭大哥和哥么做主。   叶君书过来后,询问路哥儿的意见,也将广平侯府请的喜郎过来了的事告知他。   路哥儿听了没多大反应,一副全凭叶君书做主的模样。   叶君书想了想,又道:“对了,大哥觉得还有件事你也该知道。”   “嗯?”路哥儿疑惑的看向叶君书。   “小世子如今在军营。”叶君书道,“他说他想变得成熟稳重些,所以如今正在你哥么手底下操练。我们本来以为他坚持不下来,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坚持了那么多天。”   李玙训练可一点儿也不手软,每天都是让他刚好突破自己的极限,不至于损伤身体。   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叶君书十分佩服,对他也开始改观了。   明明他不用受这份罪,但为了路哥儿,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或许,他以前是看错人了,小世子并不是他以为的纯粹孩子心性。   路哥儿沉默片刻,然后转移话题,“大哥,不提这个了。你已经停职这么久,什么时候复职啊?”   路哥儿担忧极了。   大哥不会就此沉寂下去吧?   不知不觉间,大哥都停职两个月了,路哥儿无法不担忧。   这大好的前途,难道就这么被断送吗?   叶君书笑道:“安心,差不多了。”   路哥儿见叶君书胸有成竹,心安了点。   叶君书一点儿也不担忧这个。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刚好清一下吏部里身边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而且泰安帝不会让好不容易恢复的制衡再次被打破。   两个月已经是极限,很快,泰安帝就会找理由给他复职。   而不久之后的外族使节来访 ,正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第265章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时隔五年, 大夏邻国各使臣再度来访。   当年叶君书挺身而出,挽救了与友邦塔塔尔部落的友谊,化解一场危机。   自那以后,叶君书才算是真正出现在朝廷的视野, 绽放光彩。   塔塔尔感恩于叶君书的救命之恩, 大王子温尔罕和叶君书相见恨晚, 建立起友谊。   不过碍于不同国度,为避免麻烦,平时并无往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人之间就没有交集。   自叶君书参与的朝阳商队步入正轨,生意越做越大, 和他国往来愈发密切。   塔塔尔部落更是积极合作,为其提供草原特产。   也买了很多实用的货物用于部落。   两边实现共赢, 近年来塔塔尔部落愈发富足。   证明当年大王子温尔罕顶着压力一力推行的决策多么正确。   这更向整个天下证明了跟着大夏有肉吃。   现如今,大王子温尔罕已经明确定为下一任汗王,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将即位。   不仅如此, 因为贸易往来,大夏和桑果、翟国的关系也愈发密切,共同发展。   其他国家也看到了海上贸易带来的巨额利润,但是因为他们要么是疆土不临海,要么是海上发展比不上大夏, 所以只能跟着喝口汤。   机遇伴随着的是危险,幸好泰安帝十分注重军事实力,尽管被虎视眈眈, 也因为大夏的几支狼虎之师而裹足不前。   泰安帝打开了新的开端,手里有了银钱,也不捉襟见肘了,人也就大方。补给的军需,不仅给得足足的,偶尔还多有赏赐。   整个华夏军队士气大振,实力飞涨。   泰安帝看到整个大夏在他的领导下,综合实力一涨再涨,整个人意气风发,更是雄心壮志。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叶君书在其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对叶家更加看重了。   叶家好事连连。   一则是叶君书复职,协同七皇子负责招待使臣一应之事。   二则是七皇子首次被委以重任,如果他将任务完成得很好,对他今后的发展好处多多。   三则是,外族来使,叶君山作为护送的主力之一,从边塞一路护送塔塔尔等部落使臣来京。   也就是说,时隔多年,他们一家兄弟再次齐聚了。   叶家人里,都不知道如今叶君山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少年时的模样。   几兄弟是知道他们还有个二哥的。   至今印象深刻的路哥儿和勤哥儿,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开心到落泪。   双胞胎隐隐还有印象,他们对这个二哥也充满了期盼。   叶君书的两儿子,虽然他们只闻其人不见其人,但是每年都有从边塞来的礼物。   而且他们对于像阿姆一样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的二叔充满崇拜,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雄壮威武的二叔了!   各国来使陆续到达京城,整个上京也开始戒严,巡逻的人多了好几拨。   大街上同一个地方,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一支巡逻队伍经过。   李玙也出了任务,不过他不必亲自去巡逻,只负责分派任务。   混在军营里和士兵们同吃同睡,经过小个月锻炼黑了不止一圈的小世子,跑到李玙面前道:“玙哥玙哥,你看我适合干什么?”他积极推荐自己。   小世子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思想改变许多。   他觉得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所以他也想找点事做。   不过一时半会儿小世子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刚好这会儿大家都在为外国使臣的事忙碌,小世子便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李玙看看小世子。   虽然这段日子练了练,但是加入巡逻队伍还是不够资格。   这么点时间练出来的身手还不够看。   在外巡逻可能会遇到突发情况,有一定的危险性,李玙想了想,便道:“你就跟在七皇子身边,一起接待来使,负责招待他们吧。”   刚好小世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李玙再派几个人负责他的安全,让小世子挂个职位,就有保障了。   总比混在巡逻队里强。   而且还有叶君书在,到时跟着学习一番,对小世子也有益。   小世子深觉有理,不去巡逻队的话,他不用玙哥安排,直接走侯府的关系,肯定能混个一官半职。   “玙哥,那我就先回府了,等工作完了,我再来啊!”   小世子告别李玙,兴匆匆的跑回家。   小世子一声不吭的突然回到侯府,引起一番轰动。   侯夫人当即哭喊着“心肝儿,小宝啊”的。   侯夫人简直难以置信,他那白白嫩嫩的儿子皮肤粗糙了,黑成碳了,像是老了好几岁。   侯夫人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小世子安慰几声,“阿姆,我一点都没受苦,我现在饭能吃三大碗,手提一百斤重物跑一圈脸不红气不喘,看我是不是强壮了?”   小世子握拳秀肌肉。   他对现在的自己超满意了。   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气概啊!   “小宝啊,阿姆什么都依你了,我已经为你去叶府求亲了,你不用再去军营吃苦了。”侯夫人看到小世子的手臂硬邦邦的还粗黑一圈,更加心疼了。   “你不想要平夫郎就不要了,阿姆见过了,路哥儿如今长得好,配得上小宝,阿姆不会再反对了。”   侯夫人说了一大堆话,小世子听了却没有一丝高兴,“阿姆,您别瞎操心了,路哥儿模样不好时家里嫌这嫌那的,若是我我也会心里有芥蒂,哪会答应将自家哥儿结契给这种人家。我们的事您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我这不是……”   侯夫人正要解释,小世子就继续道:“您就先别忙活了,如果路哥儿答应和我结亲了,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您,让您为孩儿去说亲。”   小世子和叶家相处那么多年,对他们的脾性自认了解几分。   虽然他没有见过路哥儿恢复容貌后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一定很好看。   他们家之前的一番作为,肯定会让叶家心怀芥蒂,哪可能会兴高采烈的就答应结亲?   他们家又不是爱慕虚荣攀附荣华富贵之人。   小世子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如果像子舟哥那样先立业后成家,一定会让路哥儿刮目相看,说不定到时他才有机会。   小世子已经千般恳求,才让玙哥答应不那么快为路哥儿定下亲事。   小世子如果能完成这次工作,之后再某个一官半职,路哥儿一定会重新考虑他的!   小世子这时也顾不得和侯夫人说话,急忙忙往里面冲,他得找父亲去。   广平侯早早就得到小世子回来的消息,人在门外就被堵住了。   不过他人很端着,明明心里很想出去,但为了严父的面子,一直待在里头不出来。   人却忍不住走来走去,双耳朝外随时注意动静。   待听到外头的动静,人马上在座位上坐好,还捧起茶盏做出喝茶的样子。   “父亲,父亲!”   小世子跑进来。看到广平侯顿时眼睛一亮。   广平侯一搁茶盏,还不等小世子说话,就板着脸训道:“年纪不小了,还这么咋咋呼呼毛毛躁躁的,这段日子学的都喂狗了吗?”   小世子顾不得反驳,直接道:“父亲,我想谋个职位,替朝廷招待使臣,您帮我。”   “你说什么?!”广平侯一听,顿时顾不得吹胡子瞪眼睛,惊诧的问道,“此话当真?”   小世子连连点头,“真,比珍珠还真。父亲,我已经想好了,大丈夫立于世,不求丰功伟绩,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列祖列宗。我再也不虚度光阴,不做纨绔子弟无所事事得过且过了,我一定会好好做事,做一个让您为之骄傲的人!”   “好!好!好!”广平侯大笑,欣慰的拍拍小世子的肩膀,“我儿有如此雄心壮志,为父一定力帮到底,你放心,为父绝对支持你。”   小世子高兴道:“谢谢父亲!”   广平侯也怕小世子只是一时兴起,生怕他会反悔,于是准备早早落实了。   广平侯兴匆匆地走了。   侯夫人在后头也听到了父子俩的对话,心里很是欣慰,儿子终于长大了!   广平侯难得动用一次特权,没两天就将职位落实下来。   正六品鸿胪寺丞。   小世子兴匆匆的跑去报道了。   要不怎么说高门和寒门之间矛盾重重呢?   世家子弟靠着祖荫,随随便便就能做个官,而寒门子弟只能多年苦读,参加一次次科举,哪怕于千军万马过得独木桥,拔得头筹,成为状元榜眼探花,得的官职也不过是从六品正七品。   更多的进士想要出头困难重重,很多时候在官场混个十几几十年,也不一定能生个一官半职。   而这些世家子弟,走走关系就能瞬间空降下来,怎么不让人嫉恨。   叶君书在知道小世子转眼就成为鸿胪寺丞跟在七皇子身边接待使臣时,颇为感慨。   不过也仅是感慨而已,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叶君书的注意力全在即将随同部落使臣来到京城的叶君山身上。   他们兄弟,已经好几年未见了!   小山还是这么多个兄弟里唯一一个离开他那么久的弟弟,而且还是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怎能不让叶君书牵挂。 第266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此时上京郊外二十里处, 一支庞大的队伍行至空旷的地方。   骑着黑色高头大马走在前头的青年,扯了下缰绳,吁了一声,停下马。   他看看四周, 随即高声道, “在此处歇息两刻钟。”   “是。”   前头一身铠甲的士兵骑着马走向队伍后方, 扬声告知后面的人长官的命令。   为首的青年穿着铠甲,身材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一身古铜色的皮肤, 轮廓线冷硬,面容坚毅, 一双飞扬的剑眉下眼神幽深如潭。   他从马上下来,从高处远眺看到隐隐绰绰的皇城轮廓时,难得面色激动,露出几分情绪。   “二爷, 我们回来了。”   身后一青年牵着马走上前来,站在那人身旁,一同远眺仿佛近在咫尺的皇城。   一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和唯一的亲人皆在那里,青年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是啊,终于回来了!”   那人感叹。   “承和, 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们是生死之交的好兄弟,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礼不可废。”俊逸的青年一板一眼地回道。   那人无奈地摇头, 目光再次落在伫立在远处的皇城上。   两人正是离京多年在边塞打拼的叶君山和南承和。   时光的洗礼不仅仅让他们从十五六岁的少年变成沉稳成熟的青年,也让他们的人生阅历更加丰富。   叶君山的脑中不断回想起过往的一切,好多帧画面至今仍然清晰。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想到快要和至亲团聚,一颗心就跳得愈发剧烈。   陡然升起了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绪。   “叶将军,快到京城了吧?”   一身装扮风格迥异的塔塔尔部落人走出来,约摸三十岁,留着打理整齐的胡子,身上气质粗犷与儒雅交织,从熟悉的轮廓中可以知道,这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温尔罕走到叶君山身边,一同远眺,比起几年前来到大夏国都的激动和期待,这次多了丝怀念。   叶君山微微柔和了面容,“酉时前能到达。”   此时午时未过,他们歇息两刻钟,吃干粮喝水止渴,再出发也不晚。   叶君山常年在边塞,距离塔塔尔部落并不算太远。   因着叶君书的关系,温尔罕对叶君山也有几分交情,虽然接触也不多,但是关系还可以。   李小叔和叶君山都在边关,此次护送任务重大,关系到外交。   然而边关不能没人。   所以经过一番商量决定,李宏英镇守边关,由叶小将军叶君山接下重任,沿途护送各部落使者安全到达上京。   三人站一起,虽然没多说话,但是也不冷场。   两刻钟很快就过去,队伍再次启诚,浩浩荡荡朝皇城而去。   而此时的叶府,早已忙上忙下的再一次彻底打扫叶君山的院子。   虽说他们平时都有做做清洁,随时可以住人,但毕竟主卧多年没住人了。   他们前两天里里外外彻底清扫过,还晒好被子,只等主人回来。   除此之外,府里府外也彻底清扫了一遍。   今日可是自家二爷归来的日子。   厨房最是热闹。   为今晚的家宴做足了准备。   叶君书作为协助七皇子接待来客的一员,得到的消息是最新的。   再听到又一支队伍已经在京郊后,就知道叶君山那个队伍,差不多要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朋友。   有朋自远方来,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为表重视,七皇子是亲自率人在城门口迎接。   叶君书一行人站在皇城上,远眺看到一支队伍由远及近。   小世子穿着正六品官服,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七皇子,使臣们来了。”   小世子如今接触事务良多,心智成熟许多。   夏侯宣璟含笑点头,“我们下去迎接贵客吧。”   叶君书等人应声。   不多时,叶君书等人站在城门口,队伍慢慢走近,随后在城门外停了下来。   这次来的部族不仅仅是塔塔尔部落,还有其他附近区域的部落,不过这些年塔塔尔势如破竹,实力飞涨,已经直追鞑靼部落。   周围的大小部落隐隐以塔塔尔为首的基本都来了。   这一次,鞑靼部落并没有来。   毕竟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争打了不少场,已经和大夏交恶。   李小叔守在边塞,就是为了防备鞑靼部落趁虚而入。   温尔罕等一干外使下了马车,走到七皇子等人面前,右手握拳抵在左胸口,行了个尊礼。   七皇子露出个热情却不失矜贵的笑容,“欢迎各位尊使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我大夏做客。”   “七皇子客气了。”温尔罕笑容满面,“能来贵国都,是我等的荣幸。”   他们虽然刚到京城,但是京城的消息会提前打探好。   比如这次是七皇子负责接待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   温尔罕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叶君书,热情的上前给个拥抱,“叶兄好久不见!”   叶君书回应,“好久不见!”   “你没怎么变啊!”温尔罕感叹道。   叶君书过了几年,依然年轻,岁月并没有在其身上留下痕迹,只沉淀了气质。   相比起来,温尔罕就老了很多。   叶君书笑了笑,“大王子亦是风采依旧啊!”   他一直很注重锻炼保持身材,虽说没怎么保养吧,但毕竟还没迈过三十岁的坎,所以样貌没变也正常。   叶君山走到叶君书面前,满含激动的喊了声:“大哥!”   叶君书的视线落在叶君山身上,忍不住拍拍他宽厚的肩膀,含笑道,“长大了。”   叶君书虽然身形不显瘦弱,但是偏儒雅,属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形颀长。   此时的叶君山身量已经和叶君书相仿,不过身子更显壮硕,在边关那种地方磨砺,皮肤黑而糙,乍一眼看上去比叶君书年纪还大。   南承和跟在叶君书身旁,也喊了声:“大爷。”   叶君书看过去,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感慨,这小子也长大了。   一行人没寒暄多久,七皇子就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各位尊使请。”   “七皇子请!”   他们朝行宫而去。   一路走来,七皇子已经和对方熟稔了。   晚上还准备给对方接风洗尘。   不过七皇子体谅叶君书和叶君山兄弟久未见面,待使臣都安顿好后,就让他们先告退了。   使臣们便由七皇子和小世子接待。   叶君书带着两人及其几个近卫回到叶府,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刻。   他们一进府,就有源源不断的家仆请安。   叶君山看着这一切,才有了他回到家的真实感,家里人口多了,仆人也多了许多,更热闹了。   叶君山还没来得及感慨多久,已闻得消息的路哥儿等一窝蜂跑来。   “二哥!二哥!”   “二哥!”   “二叔!二叔!” 平平安安也迈着小短腿跑来凑热闹。   叶君山看着齐全的几兄弟和一双侄子,难掩激动,一个个的喊过去。   老三叶君有虽然没见过面,但是每月的家信往来都有互相写信,这会儿看到人了,也不陌生。   “二哥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我也想你了二哥……”   “二哥也想你们了。”   此时的叶君山哪还有沉肃稳重的样子,他此时才有年轻人有的朝气,小的亲亲抱抱,大的捶肩摸头,然后就抱着平平安安不撒手了。   这是他的小侄子们。   一旁的南承和也没被冷落,和二哥叶君山表达了热情思念后,就转向了南承和。   南承和的目光一错不落的落在勤哥儿身上。   十五岁的少年身形相貌还未彻底张开,但是已经有了小美人胚子的雏形。   倒是从小就呆萌呆萌的性子一直未变。   多年未见心上人,南承和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直接惹来叶君书的注意。   他看到南承和看着勤哥儿目光里没有掩饰完全的情意和想念,再看勤哥儿因为二哥和南承和回来一直没落下的灿烂笑脸。   他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顿时有了另一颗小白菜又要被猪拱了的预感。   不过现在正是团聚的时刻,叶君书将心底的想法压下去,笑看着孩子们闹。   晚上的家宴自是热闹无比。   南承和祖孙俩也上了桌。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早已将南家人当成家人一般的存在。   他们家第一次这么齐聚。   连叶君书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叶君书是被李玙扶着回房的。   他难得有了兴致,絮絮叨叨的和李玙说起以前的事。   “……小山也不容易,以前我忙不过来,我出去赚钱的时候,只有小山那孩子看底下的几个孩子……如今他也算功成名就,我挺开心的,但是一想到他受了很多苦,我这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李玙理解叶君书的这种老父亲心态,毕竟都是他养大的孩子,恨不能一辈子为他们遮风挡雨,又理智的知道他不能陪他们一辈子,应该放手让他们成长,才能经受住外面的风风雨雨。   李玙认真倾听,不时回应几声。   然后仔细地给他擦脸醒酒。   叶君书定定地看着李玙,突然伸手握住李玙的手,贴在脸上,眸中盛满爱意,“阿玙,我爱你。”   李玙忍不住脸一红,都是多年的老夫夫了,怎还说这种话,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认真回应道,“嗯,我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也爱你。”   叶君书弯起唇角,一时之间,脉脉温情无声流淌。   第267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叶君书第二天难得起晚了点。   幸好昨晚不算醉得太厉害, 起来没有头痛。   他清洗一番后,走去叶君山的院子。   家里只有叶君山的院子有个练武场,叶君书除了会在自己的院子里锻炼身体,偶尔也会过去那边练练。   今日他过去时, 叶君山和南承和已经光着臂膀在对练, 身上全是汗水, 一看就知道练了挺久的了。   叶君书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不禁有些心痒痒。   他不是武官,作为一个有点功夫的文官,叶君书也是很寂寞的, 平时除了和李玙切磋一下,基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叶君山两人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身手自不必说。   他也想切磋一下。   注意到叶君书的到来,叶君山两人没多久就停下手。   两人各自喊了人,随后接过一旁的家仆递过来的手巾,一边擦汗一边朝叶君书走过去。   “大哥, 早。”   “早。”   叶君山走到叶君书面前时,叶君书还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自然垂直的手臂还能看到肌肉的弧度,还有那大胸肌。   身为男人,叶君书亦是十分欣赏。   他这个二弟, 已经二十一岁了,叶君书暗地里想,不知道有没有喜欢的哥儿。   虽然黑了点, 但是长相不错啊,身材也好,或许很受欢迎。   叶君书道:“我们来练练吧。”   叶君山亦十分有兴致,“好啊!”   叶君书露出一抹笑,然后指指南承和,“我先跟承和练练。”   南承和:“……”   早上练了半晌,松开了筋骨,叶君书神清气爽的去上差了。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这门差事出错。   这对七皇子尤为重要,他得看紧点,不能让玳王那边有使坏的机会。   各国来使陆续到达,整个上京热闹许多。   叶君书等人分工合作。   小世子和其他同僚接待桑国等来使,带他们满上京的吃喝玩乐。   叶君书则和大王子温尔罕叙了叙旧。   上次没有机会带温尔罕游玩,这次倒是弥补了。   因为这次来人里,依然有塔塔尔部族的小王殿,所以李玙也随同出行。   不过不是当年那个性子刁蛮的塔塔尔穆,这次是温尔罕最小的弟弟,塔塔尔丹。   塔塔尔丹性子古灵精怪,看着比他的哥哥塔塔尔穆讨喜多了。   他看到叶君书一行人里,没有他想见的人,顿时眼珠子转转,操着一口异族腔调的大夏语问道:“叶大人,南哥哥没出来吗?”   叶君书意外的看塔塔尔丹一眼,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南承和,便含笑回道:“他在家休息。”   叶君山和南承和隶属威武军队,他们的任务是护送使臣来京,如今任务完成,只需在他们离京时再护送离开即可。   这次使臣们来访时间一个月,也就是说,叶君山他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和家人们团聚。   叶君山他们到军营报了道,这次护送士兵两百人,大部分士兵到军营里候命,叶君山和南承和则带了几个近卫在叶府住下。   叶君书已经撞破南承和的小心思,恐怕他恨不得将所有时间都用在陪在勤哥儿身边,哪怕出门也是带勤哥儿一起。   如果不是他正在忙,他肯定会让勤哥儿随时待在他身边,不让南承和有机会单独接触勤哥儿。   这事毕竟只是暗地里发现了,谁也没说开,叶君书自然不会挑开,勤哥儿一看就是还没开窍,万一他说开,反而让人开窍了,那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叶君书只想不着痕迹的隔离而已。   不过他心里又有些不爽,这位塔塔尔丹一看就是喜欢上了南承和。   既然撩了有桃花,怎么还想招惹他家小哥儿?   叶君书心里不满极了。   “哦。”塔塔尔丹失落了瞬,随即目光炯炯的看着叶君书,“叶大人,南哥哥住你家是吧?我们可以去拜访你家吗?”   温尔罕倒是轻斥:“塔塔尔丹,不能这么失礼。”   随即歉意的对叶君书道:“塔塔尔丹自小被宠坏了,子舟莫见怪。”   叶君书笑:“小王殿性子率真,大王子何须如此较真?”随后对塔塔尔丹说道:“欢迎之至。”   “多谢叶大人。”塔塔尔丹高兴极了,还俏皮地对温尔罕扮个鬼脸,引得旁人忍不住失笑。   叶君书多看这小孩几眼。   暗叹他家老二长得还不错啊,怎么行情比不上承和呢?   温尔罕对贸易往来正是抱以极大热情的时候,叶君书便带人去了小南坊那处大型贸易市场。   如今的朝阳商队不同往日,他们在小南坊已经有了固定的位置,俗称贵宾摊位。   商贸的快速发展,使得小南坊一年四季都热热闹闹的,如今并没有所谓的淡季。   塔塔尔族地处草原,缺的基本就是瓷器茶叶盐粮等,此去小南坊更是大开眼界。   与海外联系愈发密切之后,舶来品也多了,温尔罕还看到一些适合他们部落的商品,当即买了一批下来。   温尔罕激动道,“子舟,大夏真厉害,不愧是强国之一!”他竖起大拇指,极尽赞美。   叶君书与有荣焉,不过还是谦虚回应。   大夏本来就是这世界的强国之一,前几年国库还亏空,赈灾款都凑不足,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才弥补了亏空,稍显富足。   如今也算有了盛世的雏形,不过要进入真正的盛世,恐怕还得几年十几年的时间。   大夏是一国之都,所以才是最繁盛的。   温尔罕更加坚定了跟随大夏脚步走的政策,他右手为拳,捶捶胸口,“塔塔尔部落与大夏友谊长存。”   叶君书正色回礼,“大夏与塔塔尔部落友谊长存。”   傍晚在聚福楼吃了顿大餐,叶君书和李玙入夜后才回到府邸。   叶君山被平平安安缠着说边塞故事,双双窝在叶君山怀里,聚精会神的听故事,不时随着情节的发展发出感叹惊叹。   叔侄三正是互相稀罕的时候,叶君山抱着香香软软的孩子们一天都舍不得撒手。   路哥儿五兄弟也在一旁,听得入神。   叶君书叫了南承和去书房。   没说其他事,就将祖孙两的卖身契取了出来递给南承和。   南承和祖孙对叶家人来说,是类似家人的存在,即使卖身契在他们手上,在他们心里,与其他家仆是不一样的。   这两份卖身契早就应该还给他们了,只是不管是南阿麼还是南承和,都不肯拿回来,只好暂时先放在叶君书这里。   “大爷,我……”南承和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叶君书苦口婆心劝道,“如今你已有官职在身,再是奴仆的身份,对你未来的发展也不好。”   南承和如今已经是名千夫长,前途光明,敢拼敢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走出去一说,竟然是叶家的家仆,卖身契都还在叶家人手里。   这么一说出去,对南承和的名声并不好。   如果不是南承和是在威武军,他的功劳很可能会被压被摘去。   而且南承和到了说亲的年纪,一个奴仆身份的千夫长和一个出身良民的千夫长,自然是后者有更多好选择。   南承和仅是迟疑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没再拒绝,郑重的接过两份卖身契。   随后他单膝跪地,肃着脸道,“多谢大爷成全,不管未来如何,我南承和绝不做任何对不起叶家的事,我生是叶家的人,死亦是叶家的鬼。”   叶君书唇角微微一抽,抬手示意他起来。   “你这不是见外了吗?在我们心里,你早就是我们的家人,如亲兄弟一般都存在,将来若是勤哥儿他们在夫家被欺负冷待,你们作为外家兄弟,有这个权利出头的。”   南承和站起来,犹豫了下,然后再次跪下,“大爷,我心悦勤哥儿,还望大爷成全!”   叶君书:“……”   叶君书黑脸。   他没好气道,“我家勤哥儿还小,三年内不会给他说亲,你死心吧。”   勤哥儿还那么小,就遭狼惦记了,叶君书心塞,看向南承和的目光不善。   这南承和指不定很久之前就惦记人了,那时勤哥儿才多大?   他这不是引狼入室了吗?   南承和不意外被拒绝,他真诚道,“我可以等的,大爷您大可放心。”   才三年而已,这么多年他等勤哥儿长大都等下来了,再等三年他还是等得起的。   不,他一点儿都不放心。   叶君书挑剔的看向南承和,若是作为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看哪哪满意,但是作为弟夫,就看哪哪不顺眼了。   就是那一张俊俏的脸,他都能挑剔出个子午寅丑来。   就他知道的,外面就有朵桃花开得正灿烂。   被小哥儿死缠烂打的话,谁知道抵不抵挡得住,男人的劣根性,呵!   那么招小哥儿喜欢,他家勤哥儿笨笨呆呆的,哪里躲得过有心计的哥儿使坏啊?   万一被欺负了,那可如何是好?他可舍不得勤哥儿受委屈。   叶君书嫌弃的摆摆手,示意他别在他面前碍眼,“三年后再说吧。”   三年的时间,可能发生的事多了去了,万一他家勤哥儿跟别人看对眼了,万一南承和没守住……呵呵。   南承和却当叶君书默认了,顿时精神一振,“谢大哥成全!”然后就告辞兴匆匆的出去了。   叶君书一哽,突然体会到了大舅兄当年面对他时的心情。   更心塞了。 第268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叶君书还没等到温尔罕带他的王弟来拜访, 朝廷的设宴日子就即将到来。   在各国各地来使陆续到达期间,朝廷也不闲着,已经开始宴会的一应准备。   宴会是在皇宫里举行,而总负责人自然还是皇后娘娘。   他已经有过多次举办大型宴会的经验, 再次举办驾轻就熟。   只是明贵妃和明家一派就不怎么高兴了。   这么大的事, 泰安帝都没让他们姆子沾手, 这是不是意味着,泰安帝已经对他们十分忌惮?   这次设宫宴,泰安帝直接点名了让李皇后负责,榕妃等几位亲近李皇后的妃嫔协助, 而明贵妃及其一脉都没能讨得了好。   玳王在明贵妃面前没能控制住脾气,“姆妃, 父皇到底什么意思?他这是要把培养七弟起来吗?”难道父皇已经选了七弟作为未来太子?   “玳儿稍安勿躁,你父皇只是想要平衡一下关系,才会愈发看重七皇子,不过你放心, 有姆妃和你舅舅在,不会让他对你产生威胁的。”   明贵妃安抚道。   长成的皇子中,除了七皇子,其他几个都不具备威胁,夏侯宣玳从不把其他几个放在眼里。   他们早就想将七皇子铲除, 以免将来生成气候,可惜从小至今,七皇子身边都被保护得密不透风, 护卫重重,夏侯宣玳他们无数次想下手都找不着机会。   否则,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威胁长成。   李家果然是明家最大的克星。   夏侯宣玳抱怨道:“舅舅真是老了,就只会让我静观其变,心平气和,其他什么谋划都没有!”   还不如大表哥看得透彻,知道不能让七皇子真的发展起来。   舅舅已经六十有余,已是花甲之年,虽还占着相位,但到底老了,行事谨慎过头。   他几次三番透出想让明家出头请立太子之事,舅舅却一直都以时机未到给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但却因为这四个字,而眼睁睁看着错过。   到底什么时候时机才到呢?夏侯宣玳不满极了。   明贵妃轻斥,“玳儿慎言,你舅舅沉浮朝堂几十载,如何行事自有一番道理,依姆妃之见,你就听你舅舅的。”   玳王嘴里应是,心里不以为然。   “姆妃,那儿臣告退。”   明贵妃摆摆手,“去吧。”   目送夏侯宣玳出殿,明贵妃眉头轻蹙。   明贵妃宠冠后宫多年,除了泰安帝自己的小心思,担心李家势大才扶他起来和皇后打擂台。   明贵妃自己本身也有一番心计手段。   可自从李家老元帅父子兄弟陆续死在战场上,泰安帝似乎觉得愧对李家,对李家人宽容许多。   后宫之中自此之后明贵妃再没压过李皇后。   帝王哪有什么真情真爱,所幸后宫之人都看得清,不去奢望帝王之爱。   李皇后和泰安帝相敬如宾,明贵妃亦是安安分分的。   但即使这样,玳王一脉近年日子也不好过,单单一个叶君书异军突起,生生就将他们的势力发展遏制住了。   而泰安帝手里有了钱,军事武备装备富足,也就有了底气。   除了能拉拢到想从龙之功的朝臣,新一代的年轻进士官员壮志凌云,朝廷已经为他们准备了舞台施展,日子好过,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站队。   而今七皇子已经长成,还开始为朝廷办事,更是让一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选择观望。   他们两个最有希望竞争那个位置的人,一个占长,一个占嫡,严格来说,后者更有优势,名正言顺。   玳王已经不年轻了,三十岁有余,而七皇子风华正茂的年纪。   泰安帝身子仍然健壮,眼看起码还有好多年可活,玳王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知子莫若姆,明贵妃自然清楚夏侯宣玳的想法,他心思百转千回。   如今七皇子一脉起势,一旦势大,必定同样会引来泰安帝的忌惮。   如果他们顺水推舟,让七皇子发展……不,这可不行,说不定到时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助其一臂之力。   泰安帝毕竟也不年轻了,即使现在看起来还康健,但不定什么时候……   如果让七皇子得势,届时此消彼长,形势会越发严峻。   他们只能趁七皇子尚未羽翼丰满之时,才有希望博得那个位置。   这个时候,明贵妃突然想到,他们明家前些年太过得意忘形了。   在泰安帝还正值壮年的时候,肆无忌惮的发展势力,差点威胁到皇位。   明贵妃如今回想起来,乍然惊起一身冷汗。   他们恐怕早就已经是泰安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不是那时国库空虚,内忧外患,明家把持着大半个朝堂,一旦泰安帝有何清算举动,必定朝廷震荡,外族趁虚而入,血流成河。   说不得他们都会被泰安帝杀的杀,圈禁的圈禁,流放的流放,该贬的被贬。   真是险而又险。   他们应该如李家那样暗中潜伏起来,背地里慢慢发展势力……   失策了。   如今木已成舟,再如何懊恼也没用。   不过他们未必处于劣势,只要他们不谋反,就算是现在,泰安帝和李家都动他们明家不得。   明贵妃这么一想,心中大定,暗自决定一定要多多嘱咐皇儿多安分一些。   不过七皇子那边,必要遏制。   夏侯宣玳出宫后,直接去找了他的大表哥明鹏展喝酒。   眼看七皇子志得意满,夏侯宣玳心中郁郁,颇不得志。   明鹏展看不得夏侯宣玳面色阴郁自顾自的喝酒,自是劝解一番。   “王爷何必如此颓丧?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还有何威风?现在谁人不知他七皇子得父皇重用?就连那些使臣,恐怕只知七皇子而不知玳王。”   夏侯宣玳冷笑。   “父皇将接待使臣一事全权交给七弟,而我则无所事事的被扔在一旁,满朝上下,谁不知本王已被冷落?”   “王爷不必妄自菲薄,其实您大可不用担心,七皇子刚接触政事不久,做得好不好尚且不论,朝廷官员皆不是傻子,一个刚刚接受差事的皇子,势单力薄,哪会轻易就倾向于他?”   “而王爷您就不一样了,您在朝中多年,佳绩数不胜数,朝廷上下皆看在眼里,哪是一个黄毛小儿比得了?”   “王爷您可是实权王爷,而七皇子,空有一个皇子名头,王爷您何必将他看在眼里?”   夏侯宣玳捏着酒杯,听着明鹏展的一番话,心里畅快许多,但仍是沉着脸道,“话虽如此,本王却不欲让七弟春风得意。”   “那是自然,国宴在即,各国使臣众多,事情繁且杂,出些纰漏也正常。”   明鹏展含笑说道。   夏侯宣玳喝酒的动作一顿,他看向明鹏展,呵呵笑着给明鹏展倒一杯酒,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拿起酒杯举向明鹏展,明鹏展亦拿起酒杯。   相同的两个杯子在半空轻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侯宣玳含笑道,“还是表哥懂我。”   后日便是国宴,为了以最饱满的状态去参加宴会,叶君书等人明天不会出门,只需做一些参加宴会前的准备。   今日出去回来,已经是夜晚。   叶君书和李玙商量着到时带谁去参宴。   他们夫夫两人都需要参加。   这么盛大的国宴几年难得一见,上一次只有叶君书半途去参加了下,叶家其他几兄弟还没见过如此盛面。   小山、承和和路哥儿是一定要带的。   兄弟两都到了年纪,一个有官职在身,一个有爵位在身,这么重大的宴会自然可以参加,见见世面。   叶君有只有个秀才的身份,是叶家人而已,若是他们带家属的话,自然是可以。   只是底下还有两对双胞胎和勤哥儿五个孩子,总不能厚此薄彼。   孩子太多也是个困扰。   但带太多去,叶君书担心自己顾不过来。   最后还是李玙拍板,全都带去。   以他的话说,就是他相信他们教出来的孩子聪慧机智,一定能自己应付小状况。   他们不可能一直将人护在羽翼下,在他们还能看着的情况下,让他们多经历才是最好的。   叶君书觉得有道理,于是同意了。   “明日我让人进宫和皇后娘娘说声。”临时加张桌子没什么不可以。   重要位置都已被安排好,李玙也不想将孩子们放在太显眼的地方,就让他们在偏远一些的位置看看热闹即可。   “好。”叶君书自无不应。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于是第二天的时候,叶君书将这个决定告诉孩子们,自然引来一阵欢呼雀跃。   孩子们虽然对国宴很好奇啦,他们以前只参加过过年时举办的宴席,像这样的国际性国宴,还没见过呢!   虽然都很想去见识见识,但他们都很懂事的没吵着闹着要去。   没想到临行前一天,就得到这样的惊喜。   叶君书让他们兴奋好一会儿,才开始嘱咐,总的一句话就是多听多看少说话。   孩子们听得认真点头,还重复几遍,表示自己记住了。   然后就兴匆匆的回自己院子,准备挑选他们最喜欢的衣服明天穿。   有宫里出来的麼麼看着,叶君书自然不会担心他们闹出什么花儿来,便由着他们去了。   倒是叶君有,显得有些不安,“大哥,我也去啊?”   “自然。”叶君书含笑道,“怎么了?”   “我可以去吗……”叶君有担心自己给大哥添麻烦,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就因为有个叶家的身份,就能去参加国宴那么重大的宴会,叶君有担心有政敌参一本说大哥和哥么徇私。   毕竟那是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和王孙贵族才能参加的啊!   叶君书知道叶君有担心什么,他拍拍叶君有的肩,“当然可以,以前宫宴都去过,怕什么?”   现在才开始知道害怕,未免太迟钝了。   多见见世面,总是有好处的。   都是自家兄弟,不分亲疏。   可那是国宴啊!   叶君有忧愁极了。   不过他总不能顾虑这顾虑那就辜负大哥的好意,“嗯,我不怕。”   他不但不会怕,还要看好弟弟们和小侄子们,叶君有握拳暗想到。 第269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叶君书和李玙就拖家带口的带着一群大小孩进宫。   这个时节秋高气爽,宴会这天的天气更是晴空万里。   国宴是在午后举行,边吃吃喝喝边一番交流后再参加晚宴,为期三天。   上一次是以给太后过寿的名义来访, 所以只开了一天的宴会,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邦交为主,所以连续举行三天。   小世子在得知路哥儿一家都进宫看热闹之后,兴奋了好久。   这意味着,他终于能见到路哥儿了。   宫里李皇后和七皇子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分不开身,小世子就自告奋勇带队。   宫里毕竟要举行国宴, 上下忙成一团,叶君书和李玙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抽不开身到时辰前再出来接人,便提前将人带进宫。   有小世子看着的话, 就算到不小心和宫里的人起了矛盾,也没什么事。   毕竟是泰安帝唯一的亲外甥,还是很得宠的小世子,宫里的人哪怕是明贵妃也得给几分面子。   叶君书虽然知道他家孩子都很乖,不会主动去惹麻烦, 他们两家的面子也可以杜绝一些麻烦,但就怕有些麻烦自己找上门。   有小世子在,叶君书和李玙就放心点。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隔不隔离路哥儿两人了。   小世子在知道路哥儿他们也来看热闹的第一时间, 就找皇后磨着要将他的位置安排在一起了,而且这个决定还得到广平侯夫夫的支持。   李皇后原本不同意,但是小世子磨炼一番后,嘴皮子利索的,最后李皇后拗不过,遂了他的意。   所以叶君书是想隔离也隔离不了的。   小世子一大早就侯在宫门口。   他激动之极。   还特意穿了官服,显得特别的精神。   他现在可是有事业的人了,正六品鸿胪寺丞,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无所事事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小世子!   小世子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只等第一眼给路哥儿一个惊喜。   他不时扯扯衣角,生怕威风凛凛的官服起了褶皱,影响他的形象。   当三辆熟悉的马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奔驰而来时,小世子瞬间眼睛发亮,迅速逡巡,企图看出路哥儿坐在哪辆马车里。   三辆马车在宫门口陆续停下来,马车旁边的几匹马也停了下来。   小世子看到几个熟悉的人,那是李玙和叶君山,还有南承和,他们是骑马过来的。   第一辆的人率先走下来,小世子一看,是叶君书,带着双胞胎平平安安。   第三辆马车车门几乎同一时间被打开,出来的人是叶君有和叶君为。   那么第二辆马车就是了!   小世子快速将目光移过去,先是看到径哥儿蹦出来,然后是勤哥儿,最后是……   白皙修长近乎透明的手指撩开车门帘,里面的人缓缓走出来。   在小世子眼里,路哥儿好似放了慢动作,一颦一笑所有细节都无限扩大。   小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路哥儿看,嘴巴微微张大,看得一阵目眩。   路哥儿,好似在发光。   小世子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很有要跳出来的趋势。   不等小世子傻愣多久,平平安安看到小世子就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打招呼了,“小宝叔叔!”   穿着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并排站在小世子面前,笑嘻嘻地仰头看着小世子,齐齐喊人。   童稚声音一下就拉回小世子的心神。   “是平平安安啊!”小世子低头看了看平平安安,眼神还有些恍惚,忍不住飘向马车旁的路哥儿。   “小宝哥哥,猜猜谁是平平谁是安安?”   平平安安两人笑嘻嘻的在小世子面前转几圈,再次站好仰头看着小世子,神情相貌一模一样。   这是平平安安最近喜欢的小游戏,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让别人猜他们谁是谁。   家里除了父亲和阿姆每次都认对,其他的叔叔们都有认错一次两次,这会儿他们的魔爪伸向了外人。   “这……”小世子两眼发晕。   刚开始站着的时候他就分不出来了,这会儿转几转,更分不出来了。   眼前的双胞胎身材相貌衣服一致,以前还能用性格来分。   平平比较冷淡话少像李玙,安安更加活泼。   这会儿两人都一模一样的神情,他哪里分得出来?   小世子的手左右游移,然后指向右边的一个,“你是……”   两人紧紧盯着小世子。   “你是平……”他拖长声音,仔细观察双胞胎的神情,然后突然改口,“安安!你是安安对不对!”   “不对!”平平安安异口同声道。   “我是平平。”   “我是安安。”   平平安安自我介绍完,再次不约而同道,“小宝叔叔你猜错啦!”   双胞胎还待转想继续玩,叶君书就喊了声,“平平安安。”   “父亲。”双胞胎迅速跑到叶君书身边,一人一边揪着叶君书的衣摆。   这时叶家几兄弟也走上前来。   小世子不自觉挺直腰板,一一打招呼寒暄,“子舟哥,玙哥……”   小世子说着话,余光忍不住落在路哥儿身上。   现在的路哥儿真好看,嗯,当然以前也很好看。   小世子虽说已经不以貌取人了,但是颜控的属性还贴在身上。   他只觉得路哥儿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我们这就进去吧。”   小世子领着叶家一大家子往里边走。   “皇后娘娘和七皇子如今都抽不开身,特意嘱咐我陪着你们一起。宫里上下如今比较忙乱,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有小世子领着人,他们入宫没经过检查就进去了。   里头小世子已经妥帖的准备好几辆宫车,载着一行人离开。   叶君书和李玙对孩子们嘱咐几句,然后对小世子道,“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子舟哥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掉一根汗毛。”   小世子排着胸口保证。   没多久叶君书和李玙一同离开,随后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小世子对叶家兄弟道,“咱们往这边走。”   大家长一离开,队伍的队形就变了。   两对双胞胎在前头嘻嘻哈哈玩闹,叶君山和叶君有紧紧跟随看着人。   南承和就和勤哥儿落后一步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路哥儿站在最后头,小世子慢下脚步,慢慢地就落到路哥儿身边。   小世子手足无措,他不时偷偷瞥路哥儿一眼。   细数下来,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了。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小世子只能让自己每时每刻忙碌,一回到房间就直接累得睡过去,才没有让思念泛滥成灾。   和路哥儿关系很要好时,他从没想过自己对路哥儿究竟是何种心思。   直到提议说出两人结契的建议,也没有反应过来。   唯有见不到路哥儿的三个多月,小世子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早就爱上路哥儿了,只是一直以为自己把他当好朋友,当哥们才不知道自己原来对路哥儿有其他的感情。   可惜原本好好的局面被他的至亲弄得一塌糊涂,小世子要说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段日子他也想清楚了。   自己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如何值得哥儿托付终身?   如果不是遭受此挫折,小世子也不会成熟起来。   说不定即使结亲了,他还是很幼稚,那样的话,路哥儿一定会很辛苦,而他可能会粗心大意的发现不了……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小世子鼓足勇气,终于开了口,“路哥儿,你……你可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哥儿。”   小世子真诚的夸赞。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很多很多赞美词,但是此时对着路哥儿,满脑子发晕,啥也想不起来,只好用了最普通的两个字。   路哥儿侧头看了小世子一眼,回了句:“谢谢。”   他对小世子骤然变了大模样,心里很是吃惊。   以前的小世子锦衣玉食,肤质柏白皙细腻,比很多小哥儿皮肤都好,是个美男子。   如今五官没变,但是皮肤黑了好几圈,身材给人的感觉伟岸许多。   感觉人从少年一下子就长大成人一般。   路哥儿暗暗吃惊,虽然有听大哥和哥么提过小世子跑去军营锻炼吃苦去了,但他也以为小世子吃不了多少苦,即使心里暗暗担忧,也让自己不去关注。   如今看到这个模样的小世子,他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骄傲。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以前就长得不好看。”小世子见路哥儿一直沉默,以为自己说话的方式有问题,连忙解释,“以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比很多哥儿都好看很多,你以前也很好看,当然,现在更好看了。”   路哥儿听了很多个好看两字,他还是第一次见小世子这么嘴拙,连夸人都只会反复一个词儿,他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那一刻,好似春暖花开。   小世子看直了眼,喃喃道:“路哥儿,你真好看……”   路哥儿眉宇间俱是笑意,“云哥,难道你就会这句话吗?”路哥儿自然知道小世子对他是特殊的,以前他多丑啊,偏偏一个以貌取人的人,觉得他很好看。路哥儿思及此,心里一阵阵暖流。   “当然不、不是!”小世子涨红了脸。兀自脸红心跳一会儿,才跟路哥儿报告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   “路哥儿,我现在是正六品鸿胪寺丞了!我跟着七皇子和子舟哥办事,这次的使臣接待我也有份帮忙,子舟哥还夸我做得不错!我还去军营锻炼了几个月,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强壮了?是不是更有安全感了!”   小世子站在路哥儿面前,展示自己的身材。   虽然和小山那种健壮还搭不着边,但是已经向子舟哥靠拢了……明面上的话。   路哥儿平静道:“云哥,其实你不必如此。”路哥儿看到小世子为自己去改变,心里不可谓不感动。   他清晰的记得,小世子哪怕到最后,都是以前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我自愿的。”小世子道,然后定定的看着路哥儿,“路哥儿,我还有机会吗?”   路哥儿不自在的撇开眼。   “我知道我以前太孩子心性了,谁也不想和个孩子结契,还得照顾他一辈子。路哥儿,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以前你是一直在迁就我,陪我疯陪我闹,对我百依百顺。   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却还是不懂事,不懂得体贴人。   可是你才是哥儿,才是应该被宠着的那个,我如果一直毫无负担的消耗你对我的娇宠,我知道你也是会累的,所以以后,换我来宠你,好不好?我会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路哥儿不知不觉已经红了眼眶,反而将小世子惹急了,他想伸手又不敢伸,无措道:“路哥儿,路哥儿你别哭。我会心疼的。”   路哥儿终究忍住了泪水。   “云哥,我却不想你如此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小世子一辈子都无忧无虑的,而不是为了他成长成熟。   “我是自愿的。”小世子道,“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哪能像以前那样?我现在回想起以前的自己,才知道自己以前是那么的幼稚,觉得很羞愧。   我父亲阿姆他们年纪不小了,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已经含饴弄孙,万事不操心,而他们却还得为我操这操那,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前半生他们为我遮风挡雨,如今该换我来了,他们也该享享福,不然我真是不孝。”   路哥儿听到小世子这么说,心里甚是赞同。   老侯爷夫人也是不容易,小世子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想必侯爷夫人会很欣慰。   这么一来,路哥儿也不能去阻止他上进。   但是对上小世子认真执着的眼神,路哥儿一阵心慌,不知该怎么给答复。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小世子有往来,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小世子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让他溃不成军,原本坚定的想法摇摇欲坠。   路哥儿慌乱的移开眼,逃避的快步往前走,“我们已经落后他们这么多,赶紧过去吧……”   小世子连忙抓住路哥儿的手,紧紧不放,他急急道:“路哥儿,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你点头了,我们就什么时候结契在一起,多久都可以,我都可以等,哪怕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路哥儿没有抬头,也没回应,小世子虽然失望,但是也不勉强。   他放开路哥儿,“走吧。”   路哥儿快步追过去。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小世子说的地方。   这里是皇宫中的一隅,比较偏僻,不过景色不错,前面忙乱人来人往也不会经过这里,类似于冷宫的存在。   小时候他们玩捉迷藏,小世子经常往这边跑,在这里消磨半个上午,很快就会过去。   两对双胞胎已经玩闹开了。这里没有外人,他们倒不必端着,可以如同在家里一般热闹。   叶君山和叶君有继续看孩子,偶尔还得下场亲自陪玩。   南承和已经拉着勤哥儿在更远的地方说悄悄话去了。   路哥儿一个人颇不自在。   小世子也没再缠着路哥儿,他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让路哥儿一个人先消化消化。   小世子和叶君山他们一边看孩子,一边说着行程安排。   “午时过后,我们就出发去宫宴场地,找到位置坐好。”   此时是巳时中,他们在这里耍一圈,吃过午饭,就可以过去了。   叶君山他们没意见。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得快,叶君山他们吃过一顿后,就浩浩荡荡往西苑而去。   宫宴上还会有很多好吃的,路哥儿他们就吃了个七八分饱,到时就可以边吃东西边看热闹了。   他们到达之时,还很早,场地上只有来来往往十分有秩序的宫侍,小世子带着他们走到离场地中心更远一些的地方。   小世子已经提前知道他们的位置在哪,也不用人带路,直接就过去了。   李皇后十分用心,给他们安排的位置虽然远了些,但由于地势较高,视野极佳,他们可以看到全场的动态,十分适合看热闹。   他们纷纷坐好,小哥儿们一桌,爷们分两桌,一人带一个小孩。   叶君山和叶君有带着平平安安,南承和和小世子就带着叶君为。   平平安安坐在中间,肥肥的小屁股不安分的扭扭,张着脑袋左顾右盼。   “父亲呢?”   “阿姆呢?”   他们已经好久没没看到父亲和阿姆了。   叶君有柔声道:“很快就出来了。”   叶君书和李玙都比较重要,位置在靠前的地方,并没有和他们坐一起,可能没时间过来这边。   不多时,其他的席位上陆续有人在宫侍的引领下坐下,小世子便兴致勃勃的一一给叶家叔侄做介绍。 第270章 第二百七十章   参宴的人陆续到达, 场地瞬间热闹起来。   每进场一位人物,小世子都能连同对方的家属或风流韵事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除了街坊流传的,连同那些不为外人知的私事都知道, 简直一点儿秘密都没。   小世子说的口干舌燥, 叶家兄弟听得津津有味, 年纪小的几个对小世子简直崇拜得无以复加,云哥哥(叔叔)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他们还看到很多熟面孔,平日里有时会来家里拜访,或是带他们出去拜访的叔叔伯伯见到好几个了。   不过此时看到的熟人和平时看到的不大一样, 平时的叔叔伯伯们都很温和可亲,如今看到的很有大官的威仪风范。   小世子的眼神不时瞟向路哥儿, 见他也对这些感兴趣,听得认真,顿时更说的抑扬顿挫。   叶家几兄弟不自觉安静下来。   一切井然有序。   路哥儿几个桌子不远处也坐了人,都是些不参与时政, 身份不大重要,同样是来看热闹的世家子弟。   不少人都是想和叶家交好的,不时也会有人来打声招呼。   随后十几国和部落的使臣也陆续上座。   路哥儿他们也不再聊天,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大场面上。   最后泰安帝偕同皇后娘娘及太后娘娘登场,正式拉开国宴的序幕。   国宴的第一天是谈正事, 第二天亦然,期间穿插各种娱乐节目,比如唱戏跳舞之类的。   路哥儿这一大家子看得津津有味, 就连平平安安也待得住。   叶君书虽然不是新一届的探花了,但是也有几次三番的表现机会。   这次的邦交,主要就是外交政策相关,国家要发展,以和平外交为主,商讨各国贸易往来的各项条例。   其中税收就是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些年商贸发展让上位者尝到了甜头,泰安帝用海贸打开了世家贵族垄断贸易的局面,如今正向四周辐射影响。   叶君书有幸参与关税的讨论与制定,或是侃侃而谈,都让叶家叔侄两眼发亮。   大家都是秉着友好交流的心思,谈话很是顺利,几经推敲修订,两天的时间就将关税的最终版本定下来了,只待后期再私下修些细节,就签订协议。   第三天基本就是放松了。   各种搏击比试,诗词歌赋的比拼,极具异域风情的表演,展现着力与美的风采。   叶君书只觉得精神更加紧绷了。   这是七皇子和皇后娘娘一同主持的国宴,玳王竟然会不做小动作?   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前两天不动手,可以理解为那是国家大事,他不想破坏,虽然叶君书不相信他有这样的觉悟。   但不管怎么说,前两天安安全全的渡过了,只待第三天过去,就能圆满谢幕。   叶君书回想今天的每一个流程,每个环节都有让人好好盯着,确保滴水不漏。   每份端上来的食物从弄好到送到客人面前,都是信得过的人经手。   叶君书来回想几次,把他能想到的方方面面想个遍,发现没什么遗漏,心下才安定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不觉就夜幕降临。   一盏盏宫灯亮起,将整个皇宫照映得美轮美奂。   场地中央的大台上,此时正是桑国使臣带来的他们国家的舞蹈表演。 衣着飘逸的舞者在台上翩翩起舞。   安安有些坐不住了,他扭扭肥屁股,叶君山低声问:“安安怎么啦?”   安安仰起小脑袋,“二叔,我想嘘嘘呀!”   叶君山便道:“好,二叔带你去。”叶君山牵着安安的小手,起身准备离开。   平平也跳下小凳子,跟在身边道:“我也去。”   路哥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站起来说道:“二哥,我带平平安安去吧。”   “我陪四哥一起。”勤哥儿也道。   叶君山不放心:“那你们小心点。”   路哥儿点点头,“知道了。”这三天他们走过好多遍了,已经熟门熟路,不用担心走丢。   虽然很多节目很新鲜好看,但一天到晚都坐着,总会不舒坦。   每次带几个小的去解手,也顺便放放风舒舒筋骨了。   路哥儿和勤哥儿带着平平安安离开座位。   小世子在后头望眼欲穿,但他们是去解决自身问题的,小世子又不好意思跟着去。   他们去的地方离宴会场地不远,隐约能听到鼓乐声。   路哥儿和勤哥儿轮流看着平平安安,待完事后,就带着平平安安道附近的小花园逛一圈。   宫里的大多数地位较高的主子娘娘都去参宴了,他们在外面走动倒不用担心冲撞。   平平安安到底孩子心性,这三天能大部分时间安安分分坐着已经很了不起,如今出来放放风,就蹦蹦跳跳跑开了。   兄弟俩一人带一个侄子,平平还好点,乖乖的牵着勤哥儿的手,安安就蹦跶得欢了,路哥儿跟在后头快步走。   “安安,别跑那么快,小心点。”   虽说宫灯很多很亮,但是有些地方还是黑漆漆的。   安安肥肥的五短身材灵活的到处窜,“四酥,来玩呀!”小孩一兴奋起来,说话都带着萌萌的奶音。   路哥儿无奈的笑,追在后头,虽说跟得不近,但不会彻底找不到对方。   小家伙专往光线暗的地方跑,一个错眼就看不到小身影。   路哥儿左右看看,接着往右侧的方向找,没多久就看到趴在角落往外看的小家伙。   路哥儿凑过去,朝外看了眼,原来是刚好看到给宴客上菜的宫人了。   长长的队伍有序的走在廊上,托盘上面精致的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前中后都有太监管事目光炯炯地看着。   隔了一段距离还能听到公公不时说着小心之类的词。   安安扭头看到路哥儿,兴奋着小脸正要喊人,路哥儿食指伸过去抵住,嘘了一声。   安安顿时两手捂住嘴巴,圆溜溜的双眼眨巴眨巴的看着路哥儿。   路哥儿让安静的原因倒不是怕惊扰到队伍,而是他看到廊外不远处潜伏了个人,如果不是视线刚好扫过那边,又仔细看了下,还真看不出那里有个人影趴着。   刚好他们所在的地势较高,不然更不能发现。   路哥儿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看到队伍中间的一个宫侍突然身子歪下,手中托盘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响,还有陶瓷碗碟破碎的声音。   整齐的队形乱了下,管事公公回头一看,瞬间叱道,“安静!怎么回事?”   其他没影响到的人整齐停下来,惹事的清秀太监顿时惶恐跪地,“公公恕罪,公公恕罪!”   就近的管事公公眉头紧皱,他警惕的四处看看,没见有陌生人出现,惹事的小太监半米内空出了个圈,其他人安安分分的站着,没有半分逾矩。   管事公公眉头微松,唯有跪地的小太监削瘦的身形瑟瑟发抖。   他是尚食宫的一名小太监,好不容易用了几年积攒下来的积蓄贿赂上头管事,才得了这么一个露脸的机会,没想到自己走路都没走稳,将宴菜给摔了。   小太监脸色惨白,深觉小命休矣。   快要到上宴菜的时辰,可不能耽误了。   管事公公厉声道:“你且速随莫公公走一趟,去御膳房再取一份出来,这次的过失,事后你再自寻你的领事公公领罪。”   “是是!谢公公宽恕!”   小太监感恩戴德,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碎物移至一旁。   跟在一旁随时注意周围环境和端菜的人有没有搞小动作的莫公公领命“喳”了一声。   随后对小太监道:“莫收拾了,速随我来。”   “是!”   小太监连忙跟在莫公公身边,急急往回赶去御膳房。   怕宴菜分量不够或是出意外,御膳房都是准备了两份以上,这会儿回去再取一份过去,走快点的话还来得及。   宴菜刚上了一波,此时御膳房人不多。   莫公公带着小太监走进来,就被御膳房公公注意到了。   “莫公公,可是有不全的地方?”   “快备一份塔塔尔部落的特色烤肉给我。”   为照顾使臣们的口味,他们除了会上本朝的特色宫菜外,还会再备一份各自国家部族的美食,这次他们上的,就是各自国家部落的食物。   小太监摔了的,是塔塔尔部落的特色烤肉。   御膳房公公看了眼一身狼狈的小太监,没多问什么,“公公稍等。马上就好。”   莫公公看了眼小太监,稚嫩的清秀脸庞还带着惶恐不安,看着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个孩子。   莫公公的神色柔和了些,温声道:“你先去打理一下自己,莫失了仪态。”   小太监觑见莫公公没有生气的样子,连忙点头应声,急急去附近找地方打理。   待重新烤好的还带着热气的肉串送到莫公公手里,小太监刚好急忙跑来。   “公公,小的好了。”   小太监的脸上因跑得急促而泛红,他见莫公公手里捧着盘子,上面盖着盖子,连忙接过来。   莫公公背着手,“走吧。”   “是。”   路哥儿看着队伍乱了瞬,很快就恢复秩序往西苑走,只有惹出乱子的那个小太监在一位公公的陪同下往回走。   待人走远后,那个潜伏在附近的人影也悄无声息离开了。   路哥儿按着安安往下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那个人影也不见了。   路哥儿蹙眉沉思。   很明显,刚才引起的混乱肯定是那个神秘人做的,但是路哥儿也看得很清楚,那个人之后什么动作也没。   仿佛那真是一场意外般。   路哥儿一时想不出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安安懵懂地眨巴眼,拉拉路哥儿的衣角,“四叔,好吃的呀!”   隔老远就闻到食物的香味了,安安想吃啦!   不等路哥儿有所回应,就听到勤哥儿的轻声呼唤——   “四哥,安安,你们在哪儿?”   路哥儿连忙牵着安安往声源走,一边回应道:“我们在这儿。”   路哥儿带着安安刚踏上鹅卵石道,勤哥儿就牵着平平走过来了。   四人正式会师,安安现在不想玩了,他迫不及待想回去吃好吃的!   安安摇摇路哥儿的手,“四叔,我们回去啦!”   路哥儿低头看看安安胖乎乎的小脸满是急切,眼珠子转转,心里有了主意。   莫公公带着小太监迅速往西苑赶,想快点跟上大部队。   宴菜上桌是有顺序的,塔塔尔部落的宴菜没有在前面,但毕竟是贵客,排得挺靠前。   行至回廊拐角,一个矮乎乎的胖墩倏地窜出来,直直撞上提着东西的小太监。   只听一声惊呼,哪怕下意识护住也没护住的宴菜,再次哐地一声摔落在地。   连摔两次的烤肉注定不能及时上桌,简直命途多舛。   小太监瘫坐在地上,直接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连将功补过的机会都没了,他这条小命真的要交待出去了。   小太监忍住不哭。   撞到他身上的小胖墩晕乎乎的抬起头,坐在小太监面前,面面相觑。   莫公公唉地一声,连忙扶起小孩,“这不是小叶少爷么?小少爷您没事吧?可有摔着?”   平平安安还是婴儿时就经常抱宫里耍,莫公公自然认得中宫之主最疼的小辈。   李皇后还没儿夫郎没孙子,李家那边的三代就这么一对双胞胎,真是疼到骨子里了。   莫公公分不出这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就统一这么称呼。   不过很快莫公公就知道这是哪个了。   “安安,别跑那么快!”路哥儿在走廊另一边急急走来。   安安站在莫公公旁边,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四酥,安安撞到小哥哥了……”   路哥儿严厉道:“就说让你不要那么跳脱,看把人家小哥哥害的!”   安安瘪嘴,怕怕的低头。   莫公公连忙打回圆场,“慧郡主莫气,小少爷还小,孩子心性,情有可原,都是我们没看路……”   路哥儿低头看地上坐着的小太监,以及一地的狼藉,歉意道:“这位公公……两位公公,实在对不住,小孩调皮惹了事,如果有什么后果我们一力承担。”   “慧郡主言重了。”   这下是赶不上了,莫公公急在心里,一个落不好,他也要吃个挂落,但不至于将事情推给主子。   “应该的,是安安不小心惹的祸,应当由我们承担。”路哥儿将小太监扶起,一边将责任揽在身上。   小太监诚惶诚恐的站起身。   “这是要给谁的?我带安安亲自去道歉,放心,我们不会让上面罚你们的,所有的过错我们一力承担。”   莫公公最后拗不过,只好道:“这是要送上去的宴菜,是塔塔尔部落的。”   路哥儿舒口气,“没关系,我跟大哥说声,让他亲自给温尔罕大王子赔罪,大王子一直说想尝尝大哥做的烤肉,我看大哥有没空帮忙烤一下。”   路哥儿注意到摔在地上的是一串串烤肉,便蹲下身帮忙收拾。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蹲下身,“请让小的来,慧郡主您身份高贵……”   路哥儿不在意地一笑,“哪有什么高贵不高贵。”他也是泥腿子出身的,即使如今有了郡主的身份。   东西捡好后,路哥儿一把提过来,“为证明我不会赖账,这些证据就我拿着了。”   “我们这就去找皇后娘娘请罪,你们且安心。”   路哥儿提着‘证据’,牵着安安离开。   “恭送慧郡主、小少爷。”   目送人走远,小太监才弱弱地问:“公公,那我们咋办啊?”   莫公公拂拂袖口,“杂家先去请示七皇子。”   他们都是自己人,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哪能让慧郡主他们全权承担,若是他们不主动去请罪,估计过后主子们知道了他们就要被冷落了。   起码让主子们知道这个插曲,如果有人觉得慢待了贵客,主子们好先有个对策。   路哥儿牵着安安回到席位,后背不自觉冒了一身汗。   “路哥儿,你们回来了。”   叶君山松了口气,他方才看到只见勤哥儿和平平先回来还提着一颗心,还好听了勤哥儿的话,说路哥儿和安安稍后就回来。   这会儿见到人了,才安心。   路哥儿勉强一笑,让安安回到座位时,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叶君山手上。   “这是?”叶君书疑惑地看向路哥儿。   隐隐还能闻到浓香的烤肉味,难道是路哥儿特地去取来孝敬他这个二哥的?   叶君山心里好感动。   路哥儿压低声音道,“二哥,你想办法将这个交给大哥或是哥么,让他们想办法带出宫去。”   现在在外头,路哥儿不方便多说,便三言两语说了下,“安安撞到人后掉的宴菜,我怀疑有点问题。”   叶君山知晓事情的严重性,顿时严肃道,“我知道了,交给我。”   没多久叶君山就离开了。   路哥儿想想觉得不放心,就带着安安去找叶君书。   “安安,你知道怎么说的吧?”   安安双眼亮晶晶地,他小激动道,“我知道我知道!”   路哥儿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情况太紧急,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第271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路哥儿身边没带人, 来不及去通知其他人,只能想出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看那神秘人将队形弄乱了却没趁乱做什么,队伍里的人他也注意到了,都安安分分的没做小动作。   路哥儿能想到的, 就是被弄掉重新去取的那份了。   入口的食物从厨房到上桌, 每一个环节都有人紧密监督, 每个人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心人想从中做些什么难上加难。   唯有自己去制造机会。   有份宴菜出了差错,势必要重新去御膳房取。   而御膳房那边刚交接了一波宴菜,里头人没那么多, 正是懈怠的时候,有人趁机去做了什么, 可能一个错眼就没看到。   而取菜的人因为赶时间,势必不会像之前那样事无巨细的一一检查。   而到上桌之时,虽然会有两人先用银针试过有无毒才真正上桌,但是如果试针的人里, 有里应外合的人……   试针的人有两个,他们都是再三细致检查过全身,一来身上藏不住毒物,二来还有双眼睛盯着。   放东西不好放,但是在银针上让其检查不出来, 做这个小动作就简单多了。   路哥儿来不及通知人,只能从源头上遏止,直接让可能有问题的宴菜上不了桌。   或许是他想多了, 反而把事情弄糟糕了……   路哥儿乱七八糟的回想,没多久就到了前边。   他没有直接跑去找叶君书,而是让一旁的小太监前去唤人,自己站在一边等候。   叶君书正和李玙低声说着话,就听到小太监走过来低声说有人找。   他回头一看,路哥儿和安安手牵手站在不远处,见他望过来,安安还蹦了两下,挥挥小爪子。   叶君书忍不住笑意,跟李玙说了声,“我先过去一下。”   随后就走过去。   “父亲!”安安高兴地喊道。   叶君书弯腰抱起安安,看向路哥儿,“怎么了?”   路哥儿有些不安道,“大哥,我让安安将给塔塔尔部落的宴菜撞摔了,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叶君书瞬间就懂了路哥儿的意思。   他温声道,“没关系,小心为上,你做得很好。”接着转而道,“不过还是慢待了塔塔尔部落,要勇于认错,我带你们给大王子认错。”   路哥儿嗯了一声,他正有此意。   叶君书抱了安安一会儿就将他放下来,牵着安安的小手,带着路哥儿走到塔塔尔部落的席位上。   此时宴菜井然有序的上桌。   温尔罕注意到一家三口的到来,露出抹笑意站起来,“叶大人。”   “大王子。”叶君书回礼,公共场合不比私下,必要的礼节不可或缺。   “找我有何事?”   叶君书笑了笑,看向路哥儿,路哥儿上前一步,歉意道,“大王子,真是对不住,尚食宫宫人送宴菜时,我没看住孩子,让他不小心撞了您的宴菜,请原谅我们的失礼。”   安安仰起头,一本正经的绷着肥脸,似模似样地拱手,“对不起,安安知错啦!”   大王子随意一扫,的确少了样菜,他混不在意道:“无碍,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   接着爽朗的笑道,“自家的菜吃这么多年也够够的了,正好可以多尝尝贵国的美食。”   “多谢大王子宽宏大量。”   叶君书轻笑道,“说来,大夏的烤肉别有一番风味,改天有空可以请大王子尝尝。”   安安举手,高兴道:“父亲烤肉好好次!”一兴奋又有萌奶音了。   大王子眼睛一亮,看向叶君书,“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复又道,“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国宴前几天他们都是在外吃的,倒没有想到亲自动手。   叶君书笑着应道:“一定。”   塔塔尔丹也插口道:“我的手艺也很好!南大哥的也很好!”   叶君书微微一笑,哦,原来南承和有给小王子烤过肉啊,知道得真清楚。   路哥儿看了眼塔塔尔丹,不过没说什么。   道完歉,叶君书没在多聊,带着路哥儿和安安离开,准备送他们回席位。   “大哥你忙去吧,我带安安回去。”路哥儿理解道。   叶君书想了想,这么短一段距离,便没坚持。   安安舍不得那么快离开父亲身边,但是知道父亲现在有事忙不开,便依依不舍的牵着路哥儿离开。   叶君书坐回席位,李玙眼神示意问说什么是,叶君书缓缓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   他不经意往玳王那边一瞥,刚好看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似的。   叶君书的内心毫无波动,若无其事的移开,看向台上。   大哥和哥么都知道后,路哥儿就没心理负担了。   在他心里,大哥和哥么都是顶顶厉害的人,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   路哥儿带着安安回到席位时,叶君山已经回来了,他朝路哥儿点点头,示意事情办好了。   路哥儿便笑了笑。   小世子殷勤的捧着一个玉碗放到路哥儿面前,“路哥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烤虾,可香可鲜了,我都已经剥好了,赶紧趁热吃吧!”   小世子是特地吩咐御膳房给他上满满一大盘虾的,然后只给其他人吃几个尝尝鲜,剩下的小世子全都霸占了,快速剥好满满一大碗虾肉,冒尖尖了盛不下才罢休。   海虾储存运送不易,在京城很少有机会吃到,小世子是知道路哥儿比较偏好吃虾的,虽然他从未说过自己的偏好。   这会儿路哥儿可以吃个过瘾了。   小世子笑得眉眼弯弯,傻气十足。   路哥儿低头看看,又看到小世子炙热的眼神,不自觉有些羞赧,但是他既然已经下决心划清界限,就不能摇摆不定,还接受对方的殷勤。   不过不等他拒绝,一旁的径哥儿就笑眯眯道:“多谢云哥哥!”顺便将玉碗往里推了推,“四哥,云哥哥对你可真好,知晓你喜欢吃这个,快尝尝好不好吃?”   径哥儿朝小世子挤挤眼,嘻嘻笑了。   他觉得小世子当他的四哥夫挺好的,已经认识那么多年,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大家都这么熟了,以后相处也不会不自在,总比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他们的四哥夫好。   径哥儿他们几个兄弟私底下也有偷偷商量,纷纷觉得还是小世子哥哥更好,而且对四哥也好。   而且他们互相明明是有意的嘛,径哥儿撮合得毫无压力。   “云哥哥,不介意我们也吃吧?”   径哥儿笑嘻嘻地问。   “不介意不介意!”小世子乐开花,心里想果然平时没白对他们好,“都吃,大家都吃。”   径哥儿已经用筷子夹起一个了,不过他没直接吃,而是放到路哥儿嘴边,“四哥快尝尝。”   这个时候路哥儿更不好拒绝了,他只好低头咬住,三两口吃进嘴里。   斯斯文文地吃完后,对小世子道:“谢谢。”   “应该的。”小世子挂着一脸傻笑回到席位。   南承和一看,勤哥儿也笑呵呵的拿别的爷们剥的虾来吃,心里醋得不行,他低头一扫,见大盘上还有一些未剥的,便直接端着盘子蹲到勤哥儿面前。   “勤哥儿,咱吃这个。”南承和麻利的剥好一个,沾了酱,送到勤哥儿嘴边。   勤哥儿凑上去一口咬掉,嘴巴动动,南承和瞬间心满意足的裂开嘴,再接再厉动手投喂。   勤哥儿眨眨眼,“承和哥,你挡着我的视线了。”   那么大的一块杵在他面前,都挡着他看舞蹈表演了。   南承和只好挪挪位置,结果径哥儿瞪眼,“承和哥!”   南承和:“……”倍遭嫌弃的南承和只能心塞的回到自己位置。   对上小世子嘲笑的眉眼,更加心塞了。   南承和刚坐定,一个轻快的异族音调从后面传来,“南大哥,原来你在这儿!”   南承和等人回头一看,就见是有几面之缘的塔塔尔丹一脸欣喜的走过来。   “小王子。”   几人客气地打招呼。   “我可以坐这里吗?”塔塔尔丹看到心上人异常兴奋,他指指南承和和小世子中间的空地,期待地问道。   不等南承和婉拒,小世子就让出位置,“哪能让贵客做地上?请坐这边。”   一个席桌很长,坐下两人还有很大的空间,不过中间再坐一个成年人就太拥挤了。   小世子很大方的让出自己的位置,然后跑到路哥儿身边,衣摆一掀,席地而坐。   “谢谢!”塔塔尔丹礼貌的道谢。   他作为使臣之一,前两天一直和部落的人坐一起,商量正事的时候也走不开。   塔塔尔丹时不时都会环顾一下,但都没看到想见的人的身影。   就连比武也没见认识的人上场。   他还以为南承和他们没来呢!   没想到坐在这么隐蔽都地方。   这里地势稍高,也属于外围了,比较隐蔽,塔塔尔丹如果不是在路哥儿离开时时刻注意他走的方向随后过来,还真找不到人。   “南大哥,你看 这是我族部落的舞蹈!”塔塔尔丹指着远处台上充满异域风情的大汉有力的跳着韵律的舞蹈,笑容灿烂。   “嗯。”南承和还是不太习惯塔塔尔丹自来熟的说话。   他是个精明的人,轻易就看出对方的心思,而他已经心有所属,自然不会给对方希望。   对方没有明白说出来,南承和也只装作不知道,不过一直在有意识的避开。   勤哥儿吃着虾肉看着节目,注意到那边好似十分融洽的两人,突然就没了滋味。   南承和坐了没一会儿,就借口离开,“那边找我有事,失陪一下。”   “噢。”   塔塔尔丹失落了下,不过马上元气满满道,“你去忙吧!”   南承和颔首,然后离席,走到叶君山身边,低声让他过去陪贵客。   叶君山稳如泰山,“为啥要我过去?”   “我是有心上人的人,不方便陪其他哥儿,免得引起误会。”   南承和理直气壮,“你又没有喜欢的人,怕什么?”   叶君山:“……”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   叶君山走过去坐到塔塔尔丹旁边。   南承和趁机坐了叶君山的位置,然后一把抱起旁边的平平坐在大腿上。   塔塔尔丹的目光一直往那边看。   叶君山哈哈一笑,解释道,“家里小孩念着让承和抱,要他喂才肯吃东西哈。”   “没关系,孩子更重要。”塔塔尔丹心里失落,不过还是理解。   叶君山不太爱说话,不过为了好友兄弟两肋插刀,每次在塔塔尔丹想过去时,找个话题出来聊聊,就这样也拖了不短时间。   晚宴过后,很快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泰安帝说了写总结词,赏赐一批出去,没多久就散场了。   塔塔尔丹离开回去前,愣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只得匆匆道个别,就回到族人身边。   南承和抱着平平一直没撒手,待人走后,才悄悄松口气。   外国使者们陆续离场,路哥儿他们又待了一会儿,小世子才道:“我送你们出宫吧。”   几人无不应。   出了皇宫,他们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叶君书和李玙。   平平安安两个抱了一会儿,就瞌睡过去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叶君书和李玙才从宫里出来。   见个个都面带疲色,叶君书也没说什么,直接带一家子回府。 第272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路哥儿心里记挂着事, 没有睡懒觉,早早起来,打理好自己后就往主院去。   他过去时,叶君书和李玙已经起来, 正说着话。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 就是昨天路哥儿让带回来的那盘烤肉。   看到路哥儿过来, 两人也没避讳什么,叶君书招招手,自然地问:“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虽然这三天只是吃吃喝喝看节目,但是三天下来, 还是会累人的,这不, 家里的其他几个都起不来。   “睡不着,就起来了。”路哥儿笑着应道。   他走到叶君书侧边,低头看看,问:“这些肉真的有问题?”   叶君书颔首。   昨晚惊而又险的事情经过他们已经知道了, 幸亏路哥儿急中生智,不然恐怕还是会被他们的奸计得逞了。   叶君书防了又防,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幸好被路哥儿撞见了。   “这里面有一种毒素,食之不会当场毒发身亡,但也不会马上起症状反应, 两个时辰后,毒素蔓延全身到时便是神仙也难救。”   如果这份掺了毒的宴菜送上桌,不管是塔塔尔部落的谁吃了, 导致没了性命,两方肯定会起芥蒂甚至交恶。   如果温尔罕或是他的弟弟塔塔尔丹没有动那还好,如果塔塔尔部落的准继承人死在他们大夏,那必定友谊破裂,乃至兵戈相向。   毒素不会马上发作,这就给了下手之人撤退扫尾的时间,而发作时间在离开皇宫之后,回到行宫之时,朝廷反应就不那么及时。   而作为主要负责这次宴会的李皇后和七皇子,自然讨不了好。   幸好这一切都已扼杀在摇篮里。   “路哥儿你做得很好。”叶君书赞赏道。   路哥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被大哥夸赞了,他的心情很好。   “这事不要对外说。”叶君书嘱咐道。   反正对方的阴谋没有成功,就不要戳人心肺了,而且若事情传出去,对他们朝廷的对外形象也落不了好。   他们自己人斗得腥风血雨也是他们自己人的事,一旦暴露在他国人面前,那就什么脸面都没了。   叶君书不是玳王,自然会考虑到这些,不会不管不顾。   尽管如果以这次机会告一状的话,彻查下去玳王那边肯定会被狠撕一块肉下来。   但叶君书并没有这样做。   而且,他不认为宫中的事能瞒得过泰安帝,恐怕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了。   这么一来,说与不说,效果都差不多。   “我知道的,大哥。”路哥儿点头,保证不对外说。   路哥儿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其他的没深问,便告辞离开。   叶君书和李玙便继续之前的话题。   他嗤道,“玳王真是越来越急了。看来七皇子让他不安了。”   温室里的皇子和接触实权的皇子杀伤力是云泥之别,难怪玳王不折手段了。   不过他越急越好,越是急躁,露出的马脚就越多。   而他们韬光养晦那么多年,如今七皇子已经长成,他们也开始锋芒毕露了。   本来以叶君书很早之前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参与到皇储之争里去的,但是谁让他爱的是李家的人呢?   李家的立场,如今是争了有活路,不争,那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要争,那就步步为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会加强巡逻。”李玙道。   他就担心玳王狗急跳墙,一计不成,就不管不顾的一而再使坏。   叶君书奇怪极了,“玳王怎么就盯着塔塔尔部落不放?”   上一次就是,一幅字就差点破坏了两方的邦交,这次更过分,直接想要人命了。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温尔罕被毒杀在大夏,后果不堪设想。   温尔罕作为塔塔尔的下一任继承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塔塔尔与大夏之间绝对会起龌蹉,甚至于说不定会刀剑相向。   叶君书若有所思,突然问道:“阿玙,玳王他们,是不是和鞑靼部落有勾结?”这是叶君书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   鞑靼部落和塔塔尔部落毗邻而居,眼看实力大涨,和大夏关系愈发密切,他们同在一个区域的草原,自然不会放任塔塔尔对他们产生威胁,甚至实力反超。   如果塔塔尔在大夏出事,是鞑靼部落最乐意看见的。   鞑靼部落骨子里就是野蛮,杀戮心性,和强盗一般,无恶不作。   如不是其狼子野心,大夏愿意和谈,但是因其一而再毁约,大夏朝廷也恼了,不再理会对方打不过就示弱,他们就退一步的行为,武力直追。   以前考虑到军需跟不上,长期打下去劳民伤财,大夏只能和谈,但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大夏硬气起来,鞑靼感受到了威胁,想和谈,这次大夏态度强硬,拒绝和谈。   所以这次的邦交,直接拒绝鞑靼部落的进入,表明其态度。   鞑靼一而再的冒犯大夏,这次不会轻易揭过去。   尽管他们没有深入草原杀敌,但已经打得他们龟缩在草原深处不敢出来了。   这也归功于塔塔尔的协助。   所以叶君书才有此一问。   玳王不会与虎谋皮,丧心病狂的自寻死路吧?   朝廷大致有两个风向,一个彻底打散鞑靼部落的,一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展现大国宽容的。一个是和平派,一个是主战派。   叶君书是主战一派的。   这是因为他很清楚,鞑靼的狼子野心不会一次就轻易退缩。   他们太过狡猾了,一逮到机会就会狠狠咬他们一口。其恶昭彰,放过他们就是养虎为患。   而且其在边关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即使不彻底灭掉,也要将这个部落打散,再不成气候。   不然随时都要防备会不会反咬一口。   李玙的眼眸沉了沉,“没有证据。”   他们都知道明家和鞑靼部落有暗通款曲,但是尾巴扫得很干净,即使知道这是个事实,也不能做什么。   李玙提到这个话题心情就不不是很好。   他的至亲,就是因为被明家里外勾结,被人背叛,才战亡的   他的父亲,他的二哥……   但自那之后,明家一直就没再有举动,他们怎么也抓不到把柄。   这次总算看到其露出马脚了。   证明他们没有猜错,明家一定和鞑靼部落有勾结。   这次没让他们得逞,也许会再静待时机,但只要他们再有所行动,一定能抓住他们的把柄。   叶君书拍拍他的肩,“只要发生过,一定能找到痕迹。”   叶君书一直最忌惮的,就是明相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显山露水,但是叶君书知道,多年前李家被坑得那么惨,绝对是明相的手笔,后来看只剩一残废一哥儿,就停手了。   而那时也引起了泰安帝的警觉。   这么多年来毫无动静,肯定是因为他们已经断了往来,而尾巴扫得太干净。   如今他们感到威胁,就重新动用以前的关系了。   让叶君书奇怪的是,以他对明相的了解,这位是没有把握绝不轻举妄动的人,但是观这次的行事风格,似乎有些莽撞,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抓到。   叶君书想,该不会玳王他们是瞒着明相干的吧?   不管叶君书等人如何猜测,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   因着这件事,国宴之后,他们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谨慎。   接下来的十来天,就是各方势力和朝廷约谈了,再仔细敲定细节。   塔塔尔丹到底是个哥儿,没去参加这些大事,反而有时间去叶家找南承和了。   对方是贵客,他们不能拒之门外,叶君山爱莫能助,只能他自己解决了。   叶君为好几多天没上学堂了,很快就被撵去上学,叶君书夫夫在外忙事,每天早出晚归。   京城里异国人众多,连带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叶君有积了好些天的账务,不时也出去忙活。   南承和本想争分夺秒的陪在勤哥儿身边,但是在家天天都被别人找,避都避不开。   南承和只好拖着叶君山去军营了,到晚上才回来。   家里只剩三个小哥儿和平平安安双胞胎。   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事做。   他们都有夫子在家教学。   勤哥儿和径哥儿是同一个夫子,只不过教学的进度不一致。一个夫子单教两个教得过来,就没有单独再聘一个。   平平安安还没到启蒙的年纪,但已经有意识的教他们了,路哥儿一边看着他们,不时也教一下蒙学知识,如今双胞胎都能被三字经和几首诗词了!   勤哥儿最近几天都闷闷不乐的。   上课也是心不在焉。   夫子在上面讲了一段知识,见学生魂不守舍的,他了解自己的学生,平时可是个乖巧的好孩子,一点儿也不调皮,体贴的以为叶家是有什么事,便简单布置了功课,就放他们离开了。   可以提前下课,径哥儿高兴极了,在勤哥儿身边蹦蹦跳跳离开。   “五哥,你怎么啦?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径哥儿歪歪头,夫子提前下课诶,这么难得的好事,不是应该高兴的么?   勤哥儿神情恹恹的,“没有啊……”   径哥儿又追问几句,不过还是没问出什么,便不再问。   不过等见到路哥儿,瞬间跑过去和路哥儿咬起耳朵。   路哥儿一般听一边看向勤哥儿,回想起最近的事,心里惊奇,勤哥儿这是,开窍了啊! 第273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自南承和在叶君书这个大家长面前坦诚心意, 默认已经征得同意后,就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行为举止由里到外都表现着自己对勤哥儿的心意。   其心昭昭,就连其他几兄弟都看出来了, 偏偏勤哥儿还没开窍, 以为对方只把自己当弟弟疼爱。   至于这些天对自己的好, 只觉得是因为他们这么多年没见,而南承和离开前和勤哥儿感情更好些,如今比和其他兄弟更黏糊也可以理解。   所以即使南承和时刻粘在勤哥儿身边,勤哥儿也是懵懂的一点儿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不过看到其他小哥儿缠着南承和, 勤哥儿明显就心里不舒服了。   这正正是说明,勤哥儿那方面要开窍了啊!   路哥儿朝勤哥儿招招手, “勤哥儿。”   “四哥。”勤哥儿走过来,蔫蔫地喊了声。   路哥儿摸摸勤哥儿的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勤哥儿摇摇头,“不知道啊, 四哥……”勤哥儿依赖的唤一声,偎在他身边。   若对勤哥儿来说,叶君书是如父亲般的存在,那路哥儿就是阿姆一般的存在。   在还小的时候,叶君书忙着赚钱养家考科举, 即便回来更多的精力都是放在更小更闹腾的两个身上。   而勤哥儿一直都是路哥儿带得多,从小勤哥儿对路哥儿最是依赖。   勤哥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是不瞒着路哥儿的,他闷闷地道:“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不舒服?”路哥儿看中南承和对勤哥儿的那份心意, 据他对南承和的了解,他是个重情之人。   而他们叶家对南家祖孙有恩,想来不会忘恩负义,勤哥儿和南承和在一起,一辈子会很幸福。   既然勤哥儿也是有这份心思的,他乐得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于是他决定点醒勤哥儿。   “你是看到承和哥和塔塔尔丹小王子走在一起觉得不高兴了?”   勤哥儿想了想,觉得路哥儿说的没错,于是点点头。   然后一脸困惑的问:“这是为什么啊?”   他一向会自我调节情绪,向现在这样一连不高兴好几天是很难得的事。   路哥儿欣慰的看着勤哥儿,“这是因为你喜欢承和哥啊!”   勤哥儿点头,“我一直喜欢承和哥啊。”他可会照顾自己了,还经常给他带好玩的好吃的。   即使远在边塞,也会寄很多小玩意儿过来给他,勤哥儿每次最期待边塞的来信了!   “你觉得你的喜欢和喜欢哥哥弟弟侄子们没什么区别是吧?”   勤哥儿点头。   “但是你看到承和哥和别的哥儿一起,心里就不舒坦,这是不一样的。我就问你,你想和承和哥永远在一起,甚至结契,组成一个小家吗?或许还会生两个平平安安那样可爱的小娃娃。”   勤哥儿设想了下,和承和哥结契,永远在一起,再生两个可爱的娃娃……   他不自觉露出个傻乎乎的笑,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愿意愿意!”   路哥儿受感染,不自觉也露出个笑容,“所以你对承和哥的喜欢,是像大哥对哥么的那种喜欢,这是不一样的。”   勤哥儿恍然大悟,所以他现在是吃醋了!这个他知道!   不过勤哥儿不大确定,“那承和哥会喜欢我吗?”   他傻傻笨笨的,一点儿也不机灵,连径哥儿都比不上,相貌一般,性格不出彩,承和哥会喜欢这么平凡的他吗?   路哥儿无奈道,“你想想平时承和哥是怎么对你的,又是怎么对我和径哥儿的?”都是一起长大的,承和哥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勤哥儿身上啊,只要有勤哥儿在,就只光会讨好勤哥儿了。   勤哥儿回想起自己在南承和那里受到的与众不同的待遇,露出个傻兮兮的笑,显得呆萌呆萌的。   因为他是中间的,性子也不争不抢,属于最容易受忽视的,虽然哥哥们心里对底下的弟弟一样宠爱,但实际上几个小的更会闹腾,哥哥们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小的身上。   幸亏勤哥儿是个心大的,不然久了肯定会心里失衡。   而在南承和面前,他才是最受关爱的那个,就算是小弟弟小侄子也比不上。   然后他就很高兴了。   在感情方面,谁也想自己成为那个被特别对待的人。   南承和就做到了这一点。   “承和哥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问问他要不要和我结契!”他迫不及待了。   路哥儿:“……”   不,他觉得吧,大哥是不会轻易松口那么早就将勤哥儿结契出去的。   他十七岁了,说个亲都让大哥心塞心揪了,勤哥儿才十五岁……   但是看勤哥儿兴奋得脸颊粉扑扑的,路哥儿便不泼冷水了。   “晚上就回来了。”   “嗯,那我等着!”   “……”   南承和估着时间出营,避开了几次,还以为今天同样能避开人,急急的出营准备回府,结果还是被逮到了。   塔塔尔丹怕错过见面,从一大早就一直等到傍晚,躲在一旁才看到从营里出来的人。   他第一时间跳出去。   塔塔尔丹很直白地问:“你为什么躲着我?我不好吗?”   他很不开心,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心上人躲着?他怎么甘心?   南承和看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将他带到一旁,然后才一脸无奈道:“小王子,你很好,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他以为自己表达得很清楚,小王子会知难而退,没想到……   既然对方现在摊牌,南承和只好明白拒绝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不喜欢?我哪里不好了?你们大夏不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吗?”   “救你那是因为军人职责,而且不单单是我救了你。”若救命之恩非要以身相许的话,怕他许不过来。   虽然是他救下的人,但是那时可不止他一人在场,其他人也算是救命恩人啊,怎么就盯着他不放呢?   南承和心里无奈。   以他们两国邦交的关系,南承和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塔塔尔的小王子在他们面前遇险,救下人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塔塔尔丹涨红了脸,接着提高音调道,“我就看中你了,想让你做我的夫君。”   “小王子,我已心有所属,而且我们已经过了明路,很快就会结契。希望你能理解。”   “谁?是那个路哥儿?”塔塔尔丹有印象的对他最有威胁的,就是那个路哥儿了。   他承认那个哥儿很好看,不像他在草原里整日暴晒,皮肤黑黑的,五官也不精致,但他可是草原里最受欢迎的小王子,哪里比不上京城娇养的哥儿?   “不是。”南承和摇头,不过也没说是谁。   “那我不介意共夫啊,我们可以一起服侍你。”   小王子语出惊人,差点把南承和吓到,他连连拒绝,“不不不,我只要他一个,其他的我谁也不要。”   不等塔塔尔丹说话,就紧接着道,“我和他两情相悦,眼里容不下第三人,希望小王子不要再做出惹人误会的举动了。”   南承和到底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他解释清楚后,就转身离开了。   “南大哥!”塔塔尔丹追了几步,见对方头也不回的离开,气愤的在原地跺脚,啊啊啊啊气死他了!   虽然南承和说他和勤哥儿情投意合有些勉强,毕竟他心里清楚,勤哥儿还没开窍,但是他等得起。   而且他已经将勤哥儿圈在自己的领地里,南承和不会给其他爷们有可乘之机,他有的是耐心等勤哥儿长大。   南承和已经做好三四年后才抱得心上人归的准备了。   结果等他回到叶府,就猛地被一个大惊喜砸中了。   勤哥儿一见到他,就直接开口道:“承和哥,你要和我结契一起过日子生娃娃吗?”   南承和晕晕乎乎的,整个人瞬间狂喜,满脑子被这句话霸屏,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勤哥儿看自己一开口后,先是傻眼呆愣,接着激动点头的南承和答应了,瞬间笑了。   然后上前牵起南承和的手,朝主院去,“我们这就和大哥哥么说。”   然后给他们办个盛大的婚宴!勤哥儿美滋滋的,喜得他脸颊红红。   南承和沸腾的热血冷却下来,头脑清醒后,就看到勤哥儿敲叶君书的房门。   南承和的眉头一跳,突然想起,大哥明里暗里说过,勤哥儿的亲事起码三年后再议。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他们一起出现在叶君书面前时的局面了。   南承和正想阻止,但已然来不及……咳,当然他心里也不想阻止……   勤哥儿已经敲开门,“大哥,你在吗?”   门从里头被打开,叶君书出现在他面前,面色含笑,还没开口问话,勤哥儿就乐呵呵地说道,“大哥,我要和承和哥结契。”   叶君书:“……”笑容瞬间消失。   他犀利的眼神看向南承和,端的杀气腾腾。   “刚勤哥儿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承和你知道吗?”叶君书说得颇有咬牙切齿意味。   万万没想到,他最懂事听话的弟弟突然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份“惊喜”,叶君书好气,偏偏还要强颜欢笑。   对南承和这只越过高墙拱了自家养得白白嫩嫩的小白菜的猪,更加恨不得宰了。   “大哥……”勤哥儿真以为叶君书没听清,正待再说一遍,南承和就扯扯勤哥儿的手,然后自己开口说道,“大哥,我和勤哥儿两情相悦,希望能结成伴侣白头偕老,还望大哥成全!”   南承和目光坚定。   他以为的三年后才有希望抱得美人归,那是在勤哥儿不开窍的前提下,如今勤哥儿已经开窍,那他巴不得越早越好。   而这种事,哪能让勤哥儿来出头。   叶君书本来就很不爽了,见南承和每说一句话,勤哥儿就在一旁点头附和,更加心塞了。   他以为自己会先将路哥儿契出去,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才让自己接受了,没想到最先被拱走的,却是勤哥儿,完全猝不及防。   叶君书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很想捂胸口。   他很想说不,但是对上勤哥儿软萌软萌的小目光,拒绝责怪的话完全说不出来。   他勉强挤出笑容,“勤哥儿,你先回去,大哥有话要和承和好好谈谈。”   勤哥儿歪歪头,看着叶君书没说话。   叶君书摸摸勤哥儿的头,“乖啊,结契的事大哥心里有数。”   勤哥儿欣喜的点头,然后道,“那大哥你和承和哥说,不许打架哦!”   然后勤哥儿欢天喜地的走了,他准备将这个大好消息和路哥儿分享。   待勤哥儿一走远,叶君书瞬间拉下脸,“去书房等着。”   “是。”   南承和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但是为了勤哥儿,他无所畏惧!   叶君书关上门,返身回到屋里,一头扎进李玙颈窝里,抱着不动了。   “阿玙,我心好痛!”   我的儿砸啊!又被叼走一个了,还好没生哥儿,不然再多几颗水嫩水嫩的小白菜,他的心能扎成筛子。   李玙摸摸叶君书的头,刚才门口的对话他也听了一耳朵,能感同身受。   但是孩子大了,总会有属于自己的归宿,他们不能陪孩子一辈子。   “我跟你一起过去。”   李玙垂眸,想那么轻易哄走他们的孩子?没门。    第274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   南承和站在两大家长面前, 在强大的气势下,愣是笔挺挺的站住了。   昂首挺胸的接受未来大舅兄哥么的检阅。   叶君书和李玙上下审视,只觉得哪哪都能挑剔出不好的来。   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就哪哪顺眼,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 就哪哪都看不惯, 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书房安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南承和的呼吸声, 他笔挺挺的站直,在两大强压下,愣是没找着开口打破沉默的机会。   而李玙完全不给南承和说话的机会,一锤定音道:“勤哥儿上面的三个哥哥尚未结契, 且他年岁尚小,几年内我们不会考虑让他出门, 婚事三四年后再议。”   南承和失落,不过在他意料中,并没有太失望,不过他心存侥幸。   “在你离开之前, 和你阿麼商量好,择个日子两家一起正式吃个饭,给你们定亲。”   李玙说到这,眉头紧蹙,南承和和叶君山没几天就要离开, 想大办也太仓促了,时间上赶不及,而且办那么大, 就更戳叶君书的心肺了。   不如就两家吃个饭,交换下信物,小定一下,就不对外了。   待三四年后从边塞回来,再举办个盛大的婚礼。   “或者不交换信物也行,等几年后你回来,如果勤哥儿还愿意,你再提亲吧。”或许等勤哥儿长大后思想成熟有了更多的选择了呢?   又或许南承和在外面受不住诱惑,干了坏事呢。   李玙和叶君书不约而同的想,就先私下定了,以后就算有个意外,也不用担心影响太大。   总而言之,他们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让自家小白菜被叼了去。   南承和本还心花怒放大家长应下他们的亲事了,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改口,瞬间急了,连忙道:“我回去就和姆麽商量定亲之事。”   的确勤哥儿还太小了,南承和恢复理智,也明白现在就将勤哥儿契进门不现实,不过能定下名分,南承和已经很惊喜了。   叶君书哼声,半带威胁道:“敢做对不起勤哥儿的事……”   南承和不等叶君书说完,就赶紧承诺:“大爷大夫人请放心,我南承和一辈子绝不做半点辜负勤哥儿的事,如有违背此誓言,不用大爷您动手,我自己便了结我自己。”   “我已经想好了,待和勤哥儿成亲,我们就住在府邸隔壁的宅子里,到时也能时常见面。”   南承和早就有这个打算,已经悄悄在叶府附近买了个宅子。   虽然没有叶家这么大,但他们就只有两个主子,最多也就多十来个奴仆,完全住得开。   南阿麼已经和他说过他的想法,在他做不动前,不用他养,到时他会跟着路哥儿去夫家。   这些年南阿麼精心教导陪伴路哥儿,早就将他当成亲亲孙儿,在他心里未必没有南承和那般重要。   在没看到路哥儿在夫家彻底站稳脚跟前,南阿麼是舍不得离开路哥儿的。   如果勤哥儿契过门,白天南承和要上差,不能时刻陪着勤哥儿,勤哥儿一个人在家也无聊,没有说话的人。   所以他们的宅子买在叶家隔壁最好了,勤哥儿可以回叶府消磨时间,叶府那么热闹,勤哥儿也不会不习惯。   每天晚上他将人接回来就可以了。   南承和已经想象过他们以后的日子了,美得让人不想醒过来。   叶君书听了,心里倒是好受点。   在他们眼皮底下,谅南承和有百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勤哥儿。   “记住你说的话。”叶君书冷脸。   虽然他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但叶君书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品性还是有比较了解。   不过敲打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既然勤哥儿自己开口了,叶君书也不会强行拆散。   即使心里再不舍,脑海中一百零八种刁难方式过了又过,叶君书和李玙没付诸行动,多作为难。   到底是件好事。   叶君书和李玙敲打一番,就十分嫌弃的挥手赶人,让他找南阿麼先说了,然后他们这些大家长来谈。   南承和得了准信,脚步轻快的走了,整个人春风满面,一看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当即去找了南阿麼将这件喜事说了。   南阿麼对孙子从小都心思了若指掌,他对叶家其他几兄弟的关爱虽然不及路哥儿,但也是当晚辈子侄爱护的。   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自无不应的道理。   南阿麼看着长得结实比他还高两个头的孙子,心里一时感触。   “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想当年我们祖孙被卖给人伢子,前路渺茫,谁曾想到我们会遇到这么好的主子,反而因祸得福?   如果那些人知道我们祖孙有今日这般造化,也不知会怎么懊悔。”   是后悔曾经那般对他们?或是后悔没有彻底斩草除根?   见南阿麼提起往事,南承和沉了脸,“阿麼,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前那些事不会再提。你让我不去怨恨不去理会,就当曾经的我们都死了,如今活着的是全新的人。”   他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何必再提过往那些糟心事?   南承和如今建功立业,事业有成,心心念念暗恋多年的哥儿心里也有自己,他们很快就定亲,再过几年就会结契,到时再生一对孩子,日子快活似神仙。   如果他没有勤哥儿,或许还会回去报复那些人,但是他现在过得那么好,何必为难自己再去面对那些糟心的事糟心的人?   不犯在他手里那就各自安好,若是犯在他手里,那就别怪他不留情。   南阿麼无奈道,“阿麼只是有些感触罢了,不过如果有机会,还是去看看你阿姆吧。”哪怕只是扫个墓。   南阿麼其实并不是南承和的亲阿麼,而是外阿麼,这里面涉及到一些往事。   南阿麼年纪大了,反而心肠软了,到底是他唯一的孩子,不忍心看他因识人不清而落得个坟头草三尺无人理的凄凉下场。   说到底,是他没有教好唯一的孩子……   “再说吧。”南承和不想提这些扫兴的话题。   南阿麼觑得南承和的脸色,便不再说话,从屋里头找出一个锦盒。   “这是夫家阿姆传给我的玉镯,是咱家的传家之宝,本来当年是要给你阿姆的,不过……就作为定亲信物吧。”   这是南阿麼唯一悄悄带走的精贵东西。   在人伢子手里那么艰难时也没舍得当了换银子,到底是个念想。   玉镯样式古朴,当年南承和的阿姆嫌不够好看没要,但已经传承了上百年,经过好几代,哪里是轻易衡量价值的。   南阿麼目露不舍,但更多的是为这镯子能继续传下去高兴。   南承和还记得这个镯子,对他们家意义重大,作为信物交给勤哥儿那是再好不过。   他相信勤哥儿会很珍惜,多年后再将他传下去。   信物找好了,南阿麼也为商议定亲之事做足准备。   第二天叶君书和李玙没有去上差,特地为了勤哥儿的事留了下来。   勤哥儿在知道今天大哥他们会给自己和承和哥商议定亲之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因为他们不能在场,商议的人里只有叶君书、李玙和南阿麼。   勤哥儿的心扑扑的,哎呀,好害羞好高兴。   路哥儿看着忍不住笑,“真有那么高兴么?”   勤哥儿重重点头,“高兴!”好高兴呀!他要和承和哥定亲了!   路哥儿无奈,点点勤哥儿的额头,心里也有些惆怅。   他总算理解大哥那种想孩子好又舍不得孩子离开的那种别扭心情了。   不过勤哥儿可以这么无忧无虑的过下去,结契前有他们兄弟宠着,结契后有夫君宠着,这样很好,不是吗?   “四哥,你说大哥他们说说些什么啊?”勤哥儿好奇极了。   “你别想去偷听,大哥说了我们得避开的。”未结契的哥儿,是不方便出现在那些场合的,得避嫌。   “既然大哥已经答应了,你就放宽心吧,大哥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嘿嘿……”勤哥儿傻笑。   南阿麼年纪占长,经验比叶君书和李玙多,他提了自己的一些建议,叶君书和李玙听了觉得没什么问题,最多就是补充一下细节而已,于是就这么定了。   十天后叶君山和南承和就会随大队伍离开,定亲宴就定在五天后,前面有几天的时间准备准备,而再过几天,又需要为离开做准备,到时就忙不开了。   所以这个时间定得刚好,大家都没意见。   这次定亲宴的确没有大办,就两家人正式坐一起吃个饭,走一下流程,交换一下信物。   不过虽然没大办,但亲近的人都通知了,人没来,送往叶府的贺礼却源源不断。   叶君书给的信物,是独属于勤哥儿的一枚玉佩。   前两年叶君书得了一块罕见的极品和田羊脂玉,质纯色白,具备最佳光泽和质地,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洁白无瑕、如同凝脂。   而玉养人,叶君书就重金聘请雕刻师傅做成了数块形状相同的玉佩,样式还是他亲自设计的,独独区别就是刻在上面的字。   刚好做了七块玉佩,他们几兄弟一人一块,上面刻了“书山有路勤为径”,连李玙和双胞胎平平安安都没份。   表示他们兄弟同源而生。   当然,也有玉石材料不够的原因啦,能做成七块已经很不错了,剩余的不够再多做一块。   叶君书的那块,刚拿到手里就送给李玙了,完美!开心!   至于双胞胎,就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些小玩意儿哄哄就是了。   所以勤哥儿将自己的那块玉作为定亲信物交换出去了。   换回一个古朴的镯子,雕刻纹路有些粗糙,据说是好几代前的南家祖先亲自雕刻送给自家夫人表达心意的信物。   勤哥儿戴在手上后,郑重的表示自己会好好爱护。   定亲宴结束后,外面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了,有些人私底下也就提一下,不过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最多就是后悔一下没有早点向叶府提聘勤哥儿,导致又少了一个和叶家结亲的机会。   不过小哥儿没了,叶家还有两个大小伙没结契呢!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叶家老二和老三身上。   叶君山马上就要去边关,有理由避开那些热情的喜郎公,但叶君有就避不开了。   只是个秀才没关系,不是叶家亲兄弟没关系,我家有庶出三哥儿嫡小哥儿仰慕你已久不考虑一下么?   吓得叶君有好几天不出门。   当然这是后话了。   回到定亲宴第二天。   塔塔尔丹在刚知道心上人有喜欢的人之后,还没伤心难过几天,还没想出办法,就听到心上人和别的哥儿定亲了!   塔塔尔丹这才知道,原来南大哥钦慕的对象,那个默默无闻的勤哥儿。   说实话,叶家其他几兄弟更出色,塔塔尔丹对那个勤哥儿没什么印象,没想到竟然是他!   塔塔尔丹一万个不服,他气势汹汹的想去问罪,但熟知他的温尔罕直接叫人拦着了。   塔塔尔丹气愤极了,“大哥,你不是支持我追求南大哥的吗?”   现在拦着他做什么?   温尔罕道:“我以前不反对,那是在对方独身的情况下,如今对方既然有主,你就收了你那些小心思吧。”   温尔罕知道南承和和叶家的关系,他是想和叶家关系更进一步,所以才不介意自家弟弟跟来大夏追求南承和的行为。   但是既然南承和已经和叶家哥儿在一起,那他的弟弟如果再介入进去,反而让他和叶家的关系起间隙,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南承和喜欢的是别家的哥儿,他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偏偏是叶家哥儿。   温尔罕绝不允许塔塔尔丹去作破坏。   “我带你来大夏,不是让你惹是生非的,如今正是两国邦交的关键时期,你给我安分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想想怎么面对族人。”   塔塔尔丹说不出话来,他不是塔塔尔穆被宠坏的性子,自然知道以部落为重。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气,塔塔尔丹重重的回房间把自己关里面了。   温尔罕没理会对方的小性子,只吩咐两个近卫看着他,自己就准备出门了。   叶家小哥儿定亲,他该亲自去送上一份贺礼。 第275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多国邦交活动持续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桑国、崔国等已经签署友好合作协议,没多久就告别离开。   不同方向边界离开的使臣皆是各自区域的军队负责护送离开。   叶君山和南承和负责的边关领域毗邻鞑靼部落、塔塔尔部落等,这次依然是护送这些部落回去,随后继续驻守边关。   南承和和勤哥儿定亲之后第四天, 部队就要离开了。   刚刚定下关系的两人心中的不舍溢满胸腔。   勤哥儿恋恋不舍, “承和哥,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看着人,就已经开始思念了。   南承和很想说很快,但是他知道这不现实,“三年, 三年后我一定回来,到时我们就结契。”   南承和给自己定了期限, 他现在的职位还是太低了,南承和想给勤哥儿更好的,不然他会觉得配不上勤哥儿,他会努力升职, 如果可以,还能为勤哥儿挣一个诰命。   叶家几个哥儿,以云小世子的那个劲头,路哥儿很可能会成为世子夫人,乃至将来成为侯夫人, 二甲径哥儿看着伶俐,将来也不会差了。   南承和自是不希望勤哥儿和其他兄弟相差太大。   待他挣得军功,再接勤哥儿风光进门。   勤哥儿一听要那么久, 更加舍不得,不过还是懂事道:“我等你回来。”   “嗯。”   南承和看到路哥儿红着眼眶,心里有些懊恼让勤哥儿这么早开窍,如果他还懵懵懂懂,说不定不会那么思念,想到往后的几年,勤哥儿要在思念中度过,更是不舍。   但是能定下关系,南承和就有无限动力,想到勤哥儿是自己的,他不用担心哪天勤哥儿喜欢上别人,喜欢的人心心念念都是自己,想想就很激动。   他会好好保护自己,给勤哥儿一个安全无忧的家。   权当是他自私吧,他希望勤哥儿只属于自己。   临到离别,南承和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要对勤哥儿说,但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想不起来,只默默看着勤哥儿。   “承和哥,你在边关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如果有谁欺负你,你一定要及时跟大哥说,知道吗?不要让自己不开心。”   南承和多想是自己陪在勤哥儿身边,他来为勤哥儿遮风挡雨,如果勤哥儿受了委屈,有他来出头,但是现在还不行。   他就担心勤哥儿受了委屈也不说,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我知道,我有事会找大哥的。”勤哥儿眨眨眼。   他待在家里,兄弟们都疼他让他,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勤哥儿决定近段时间不出门了,他要给承和哥做衣服做荷包做好多好多东西!   他已经是南承和的未婚夫郎了,身份不一般,送亲密东西也没人说什么。   但是时间上太赶,他这几天只来得及匆匆做了一件披风,现在才是深秋世界,虽天气凉爽,但还不到披披风的时候,南承和很珍惜的将包袱挂在马鞍上,随身带着。   南承和此次到边塞,刚好进入寒冬,勤哥儿决定从今天开始,要紧赶四五套冬衣出来,快马加鞭送出去,待他们到达边关,衣物刚好送到。   嗯,还有二哥的,顺便一起做了。   勤哥儿以前也和路哥儿一起缝制厚实保暖的衣物,寄给远在边关的叶君山和南承和,但是那时和现在身份不一样,意义也不一样。   两人脉脉对视,叶君书已经准备好叶君山的行李,看时辰不早了,便十分不解风情的打断道:“我们该走了。”   南承和为和勤哥儿争分夺秒多待一刻,没有归队集结军营,只等现在直接过去行宫,与大部队集合,马上就出发离开。   叶君书和李玙自然随行,其他人就只送到门口。   这一别不知又要几年才能见面,众人依依惜别。   “承和哥,你和二哥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承和哥,我们会想你们的。”   “承和叔叔,我们会想你哒!”   “……”   叶家几叔侄巴巴的看着南承和。   南承和一一应声,最后目光落到一旁的南阿麽身上,“阿麽,您要保重。”   南阿麽强笑道:“不用惦记我,你要好好的。”   路哥儿道:“我会照顾好南阿麽的。”   一旁的勤哥儿道:“对,承和哥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南阿麽的。”   南承和哑声道:“谢谢。”他们祖孙俩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叶家人了。   路哥儿笑道:“这是应该的。”   他们家和南阿麽亲如一家,即使勤哥儿和南承和没有未婚夫夫关系,他们也会照顾的很好的,更别说他们已经有更深厚的关系。   南承和骑上马,定定的看着勤哥儿,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走了,等我。”   勤哥儿重重点头。   在家人殷殷的目送下,叶君书一行人策马离开,朝行宫而去。   到行宫的时候,七皇子已经到了,使臣们的物品也都装载好。   叶君山走到七皇子身边,互相打了招呼。   夏侯宣玳看到叶君书过来,便让叶君书招呼塔塔尔部落,他去和其他部落的使臣说话,免得冷落。   温尔罕拍拍叶君书的肩膀,哈哈笑道:“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可惜没能一起烤个肉,有机会来我部落,到时让你尝尝我部落最好喝的酒最好吃的肉!”   叶君书笑道:“一言为定。”   国宴结束后,不是温尔罕忙着正事走不开,就是叶君书这边有事,只匆匆碰了面而已,没能好好聚一聚,说的有机会一起烤肉自然也没能成行。   两人没聊多久,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叶君山清点队伍,集结完毕后,就下令随时出发。   叶君山趁着机会站到叶君书身边,喊了声:“大哥。”便没说话了。   都是大人了,叶君书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嘱咐他们凡事需谨慎,做事前多思多想,遇到危险需沉着冷静等等。   叶君书没有参与过打仗,对军事方面也不懂,便没纸上谈兵,免得误导人。   离别的气氛总是低迷,叶君山也很不舍家里的兄弟,先如今添了对小侄儿。   但是男儿志在四方,以后相聚的机会多得是,叶君山就只郁郁了一会儿,便壮志酬筹的离开。   七皇子等人送到京郊二里外,才停下步伐。   温尔罕道:“莫再远送,有缘再见。”   “一路顺风。”   “保重。”   “……”   目送队伍远去后,七皇子才道:“我们回去吧。”   “嗯。”   一旁的小世子伸伸懒腰,“总算告一段落了。”   叶君书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和亲友离别让人失落,但是使臣们离开,他们的任务也告一段落了,真是悲喜交加。   送走温尔罕等人后,剩下的其他国家部落的人也在两天内离开京城返程。   等将使臣们全都送离,叶君书等人才彻底松口气。   这次邦交,总算圆满落幕。   全程没有出现半点失误。   七皇子的第一件差事,完美完成。   对于七皇子和叶君书等人来说,这是件喜气之极的好事。   但是对玳王和明家来说,就不美了。   玳王满脸扭曲,气愤地挥手将桌面的杯子扫落在地,发出瓷器破碎的声响。   “叶家,叶家!又是叶家!这叶家人就是来克本王的!”   玳王满腔郁愤,对叶家更是恨之入骨。   几年前的谋划被叶君书破解,这次的计划,也被叶路撞破化解,他的谋算全都付之一空,如何让他不恨?   只要有叶家人在,他就诸事不顺。   一时之间,夏侯宣玳对叶家的记恨比对李家还更甚。   在夏侯宣玳看来,李家那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他随手就能捏死。   偏偏凭空冒出叶家人,明明势单力薄,偏偏让他一再吃瘪。   早知今日,他当年就不该想着拉拢他,而是铲草除根。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的叶家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不,他一定要叶家的人死!   今日早朝,父皇对于七皇子的赞不绝口,朝臣们不遗余力的赞赏,肯定了七皇子的能力,差点让夏侯宣玳呕血。   偏偏他还要一副大度的表现欣慰,鼓励七皇子做得好。   所有参与接待使臣的官员们都得了赏,连那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小世子也沾了光,被点名称赞。   不过挂了个名而已。   而他,没落得半点好处,真真是气煞他也!   “王爷莫气坏了身子。”明鹏展安抚道。   屋子里只有明鹏展和夏侯宣玳,表兄弟两也没什么避讳的,在其他心腹下属面前玳王还要端着,维持形象,也就在明鹏展面前,会暴露本性。   “表哥,你一定要帮我!”他实在受够叶家人了!   夏侯宣玳双眼赤红,自六年前叶君书考上探花,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开始事事不顺,每次谋划都没能成功。   他一定要叶家不得好死!   明鹏展道:“放心,我定会帮你。这次是他们运气好,恰巧坏了我们的计划,下一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明鹏展意味深长道:“来日方长,我们一定能静候好时机,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谋得那个位置,以后的事,就可以遂愿了……”   对,来日方长。   夏侯宣玳平复心情。   待他继承大位,还不是想让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死。   夏侯宣玳想到秋后算账,心里好受多了。   到那时,他定要叶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276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夏的影响力再次跨越一个台阶, 这是举国上下无比骄傲的事,喜气洋洋的气氛由上至下持久不散。   叶君书以为这件好事会延续到年后,他们可以过个好年。   但是入冬之后,皇太后的凤体就有恙, 一开始只是寒气入体, 不想一直不见好转, 反而愈发严重。   人无论什么年纪,最怕的就是生病,尤其是老弱,抵抗力不足, 小小的一个风寒,说不得就能要了命。   更何况是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   皇太后如果能跨过年, 就是古稀之年,已经是罕见的高寿。   李皇后私下还和泰安帝说,明年给皇太后过寿,添添福气。   不曾想只短短一段时日,皇太后就病缠床榻, 几见油尽灯枯之兆。   泰安帝和李皇后皆在榻前, 忧心忡忡的看着昏睡着的皇太后。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轮流探脉, 面色不见轻松, 互相低声交流自己切脉所得。   养尊处优的脸上已见苍老灰白。   为首的张太医愣是在大冷的天惊出一身汗,太后这是时日无多了啊!   一干太医躬身站立, 垂首不敢再说话。   “张太医,太后娘娘的凤体如何?可有好转?”李皇后见张太医探完脉, 连忙问道。   “这……”张太医躬身道,“太后娘娘……”   泰安帝一脸怒容,“吞吞吐吐的作甚,还不快如实禀报!”   张太医瞬间跪地,“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微臣无能为力,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张太医是皇太后的御用太医,号称国医圣手,素来都是有话直说,不会太医那套不得罪人的说辞,如果不是得皇太后青眼,即便医术再高明,也不会稳坐太医院第一的位置。   但是再怎么直心肠,张太医也不敢直白的跟泰安帝和李皇后说,太后时日无多了啊!   但是他也不可能撒谎。   太后的身体已经衰老,无法承受虎狼之药,而温和的药物,已经对如今的皇太后没甚作用了。   他也不能昧着良心撒谎,不然待太后娘娘有个万一,他之前却说有救,那不是死的更快吗?   李皇后蹙眉严肃道:“张太医,有话不妨直说,切不可隐瞒。”   泰安帝亦怒道:“不然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张太医在两大巨头的威胁利诱下,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臣等已无能为力。”   “胡说八道!”泰安帝大怒,“孟太医!你说!”   “陛下请息怒,陛下息怒……”   被点名的孟太医跪地不停地喊道,其他太医也跪了一地。   “治,给朕不计代价的医治,治不好太后,朕要你们的脑袋!”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他们医术再高,也救不起将死之人呐!   “好了,皇儿……”   不知何时皇太后已经醒来,他咳嗽几声,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李皇后连忙回身扶起皇太后,体贴的在背后放个软垫。   “姆后。”   “姆后,您醒了?!”泰安帝很是惊喜的凑上前去。   皇太后仅是坐起来就好似用尽力气,他重喘两声,不悦道:“你在哀家面前大吼大叫的,哀家现在还不是死人,能不醒吗?”   “姆后!”   “姆后!”   泰安帝和李皇后异口同声的喊道,对于他将那个字挂在嘴边不认同。   “好了,哀家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皇太后很淡然,仿佛得知自己时日无多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是个信佛的,对生死看淡,且他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是高寿,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生死有命,哀家都已看开,你们也要看开才是。”   “姆后……”泰安帝眼眶湿润。   “太医即便是神医,那也不是神仙,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生老病死。”皇太后其实一直有些意思,大概也听到了方才他们的对话,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病,让太医来陪葬,徒增罪孽。   “你们下去吧。”皇太后对一干太医道,“哀家和皇儿皇后说些体己话。”   “是。”一干太医看向泰安帝,见他理会他们,便应声躬身退下。   “姆后,您润润嗓子。”李皇后倒杯温水过来,细细地喂太后喝下。   温水入喉,太后顿觉精神许多,身子也有力了些,他拍拍李皇后的手,有气无力道:“我这辈子没什么可缺憾的了。”   这个世道哪家哥儿能如他这般随心所欲?这辈子,他过得很满足。   “即便是现在下去,我也有面目面对皇家列祖列宗。”太后作为妃子时,不是宠妃,和先皇的也没什么感情,能坐到太后这个位置,纯属运气,而他的运气,好了一辈子。   唯一的亲儿子是天子,儿夫郎孝顺,还看到了第四代的子孙,自己也享受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这一辈子,他没受过半点委屈。   他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道。   “就是可能看不到璟儿结契生子了。”皇太后有那么点遗憾。   能入他眼的后辈不多,七皇子是其中一个。   泰安帝哑声道:“能,姆后绝对能看见璟儿结契生子。我已经选好人选了,我这就为他们赐婚,年后马上成亲,很快,您就能看到璟儿的孩子出生了。”   李皇后抬头看他一眼。   泰安帝继续道:“江阁老家的嫡小哥儿年方十六,端庄大方,蕙兰秀中,和璟儿甚是相配,您看到一定很欢喜。”   泰安帝原本就已经选好人选,只准备年后赐婚,但是没想到皇太后突然有恙,如今的情况,提前也无不可。   皇太后听了,欣慰的点头。   是个好哥儿,配得上他们的璟儿,他相信皇儿的眼光。   “定下来就好。不用为了我这么匆忙,小七的婚事不是儿戏。”年后就结契太过匆忙,没得委屈了两孩子。   “儿臣明白。”   说了一会儿话,皇太后就疲惫得昏昏欲睡。   李皇后扶着太后躺下,待人睡过去后,让几个麽麽进来随时注意着,泰安帝夫夫俩轻手轻脚的离开。   两人相顾无言。   李皇后揉揉疲惫的双眉,“陛下有政事要忙,就去忙吧,正事要紧。”   “姆后这边有我陪着。”   自皇太后有恙以来,一直都是李皇后任劳任怨的伺候,如今已是两天没合眼,显而易见的疲惫。   而泰安帝还有国家大事要忙,无法时刻陪在身边。   泰安帝沉默的点头。   “辛苦你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毕竟长辈如今这情况,他们也没心情联络感情。   李皇后想了想,问:“璟儿的亲事已经定了?”   原本该是李皇后去操心的,但自泰安帝将此事揽过去后,李皇后便没再相看,不过这不代表他不关心。   好长一段时日泰安帝都没有透出什么风声,李皇后便没多问,此时听到泰安帝说已经有人选,李皇后自然要确认一下。   “我深思熟虑过,江阁老家的嫡孙儿,有能力坐皇子妃。”泰安帝明确回复道。   对于七皇子的人选,泰安帝是仔细筛选过的。   他主要想法是在江阁老和钱阁老两家的哥儿里选。   而正巧他们家各有一适龄哥儿,如果是以前,泰安帝或许是更倾向有钱的钱阁老,但如今他们皇家也有了赚钱渠道,每年都有庞大的利润,泰安帝一点儿也不虚,底气十足,自然更侧重考虑影响力。   江阁老一门清贵,影响力虽不足明家,但能在其一手遮天之下屹立不倒,可见其实力。   玳王的王妃是名门出身,七皇子的皇妃自然不能差了。   所以权衡之下,泰安帝选了江阁老家的哥儿。   李皇后点头,江家哥儿他有印象,在一众适龄哥儿中,江家哥儿亦是十分出彩,在李皇后的选择范围内,也有这位小哥儿,所以李皇后还是比较满意的。   “皇后你若是累了,就去歇歇。”泰安帝关心道。他还有紧急政事要处理,只能先去办了再过来。   李皇后应了声,不过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宫里可以说是没有秘密。   基本上自皇太后有恙以来,整个后宫嫔妃皇子皇孙的视线都在太后寝宫里,不管心里打着什么主意,都积极表现自己的孝心。   但是太后生病前就喜清净,不耐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现在生病了,更加随心,除了见一眼皇子皇孙,嫔妃一律不见,就连明贵妃也没能进得了殿门。   如今,除了泰安帝和李皇后以及七皇子,能见到皇太后的,也就长殿下广平侯夫人,以及李玙和叶家几兄弟了。   叶君书在得知太后病重,特地和李玙一起去探望。   李玙怎么也算是在皇太后跟前长大的,情分不一样。   叶君书偷偷看了眼皇太后的脸色,心里明白,皇太后时日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年后。   他心里有些惆怅和难过,虽然和太后接触得不多,但是这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可亲的老人家,而且他对阿玙还有几个孩子都很友善,可以说,皇太后是阿玙他们的靠山之一。   于公于私,叶君书都不希望太后有个好歹。   可是这种事……他也无能为力。   皇太后怕给双胞胎过了病气,只看了一会儿就让他们离开了。   不过看了一眼,皇太后明显就心情好很多。   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粉雕玉琢,聪明伶俐,看着就欢喜。   路哥儿进宫倒是频繁,他不忍李皇后劳心劳力,就住在宫里一同侍奉。   路哥儿有个慧郡主的封号,算得上是皇家人了,且太后一直很喜欢叶家哥儿,在泰安帝和李皇后的点头下,一起侍疾。   这样一来,长殿下广平侯夫人和路哥儿碰面的时间就多了。   侯夫人虽不是太后所生但是因为自小和泰安帝关系很好,和亲生的没什么差别,所以侯夫人也时常来探望给太后解闷。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太后安心养病,侯夫人也没拉着路哥儿说话,只是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了解,他对路哥儿更满意了。   伺候老人尽心尽力不埋怨,也会机灵的说些逗趣的话让太后开心,对外行事很得章法,不比大家出来的哥儿差。   只是他已经答应了小宝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侯夫人按捺住心里的想法,不过言语间对其愈发亲切。   出现在皇太后面前的,都是他喜欢的后辈,皇太后每天都心情很好。   人也精神许多。   尤其泰安帝在一天早朝当众宣布七皇子的亲事,为其赐婚,还定了年初十的好日子举行婚礼。   尽管匆忙,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礼部为其婚事忙活得热火朝天,毫无半点怨言。   就在众人以为皇太后能安然渡过年节时。   年二十二,小年未至,皇太后突然陷入昏迷。   宫里一片慌乱。   李玙自进宫后,当天没有回来。   叶君书心有所感,看来太后娘娘,是跨不了这个年了。   而自昏迷过后,太后就浑浑噩噩再未清醒,泰安帝亲自侍疾,三天三夜没合眼,但终究在第四天的清晨,永远闭上了眼。   皇宫内外一片哀恸。   太后薨逝,是国丧,上京的一切声乐娱乐都停了,每家每户挂白幡,腰缠孝带。   级别以上的官员内眷皆要去哭灵。   今年注定不能过个好年。 第277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出殡仪式分为小出殡和大出殡。   小出殡是从宫中移到殡宫, 大出殡是由殡宫到陵寝。   皇太后谥号恭孝至纯章慈宪太后,凤棺在宫中停灵三天,于年二十九出小殡。   出殡仪式应慈宪太后的要求,一切从简, 但作为大夏最尊贵的皇太后, 再怎么简略, 也简略不到哪里去。   棺椁停留在殡宫,时间长短不一,需要先修建好陵寝。而慈宪太后的陵寝早在先皇入葬时留有位置,只需再修整一番, 安排好出殡日期。   而慈宪太后薨逝的日子刚巧跨年,于是大出殡日期定在了年后。   泰安帝从年前开始心情就阴晴不定, 停灵时还发作了好几个嫔妃宫人,宫里宫外上下战战兢兢,无比安分,深怕触了霉头。   而李皇后期间也病倒了,幸好只是劳累过度, 李玙在宫里陪了好些天, 待人好转后才出宫。   直到慈宪太后葬入皇陵, 低迷的气氛才慢慢回暖。   叶君书和李玙等人总算不用频繁进宫。   迄今已经好多天没上朝。   叶君书一家人待在家里, 这样的敏感时刻,叶君书也不好带家人出去散心。   亲近的人离开了一个, 李玙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这种亲近的人离去所带来的伤痛, 唯有时间才能慢慢抚平。   叶君书只能陪伴在李玙身边,还让平平安安缠着李玙,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让阿玙知道,还有他们在。   私底下,叶君书亦握着李玙的手,轻声道:“阿玙你放心,我不会走在你前头,让你一个人伤心,我会先等你闭眼,我再闭眼,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叶君书哪舍得让阿玙痛苦呢?   他一定会等到阿玙先闭眼,他才会闭眼,到时一起离开。   叶君书闲赋在家,就和李玙一起教平平安安念书,有时看看书,写个字,心平气和。   今年的元宵灯会亦是没有开办,不能热闹,不过太后的国孝守一年,明年就会恢复。   原本泰安帝想让皇太后看到七皇子夏侯宣璟成婚,所以年前赐婚,年初十就成婚,不过没想到皇太后没能到那时候。   泰安帝和李皇后原本的意思是,热孝一百天内办了婚事。   但是夏侯宣璟拒绝了,直说眼下没有心思成亲。   泰安帝和李皇后一想,原本亲事定得急,已经委屈对方哥儿和七皇子,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延后再议,到时再办个盛大的婚礼。   慈宪太后刚刚薨逝,泰安帝等人也没心思办喜事。   于是婚事延后不提。   而刚刚将慈宪太后送去皇陵入葬,回来后泰安帝就病倒了。   慈宪太后是泰安帝的亲阿姆,虽然太后淡泊,喜静,但是他对泰安帝的关心不少,而且也不作,不会给泰安帝拖后腿,还给泰安帝带来很多帮助。   姆子俩互相陪伴五十多年,感情自然深刻,如今皇太后的离开,给予泰安帝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打击自是无比沉重。   先头三天三夜不合眼的侍疾,后又几天几夜守灵哭灵,天寒地冻下,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何况泰安帝,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所以待丧事一结束,泰安帝仿佛瞬间被抽干精气神,转眼就病倒了。   该上朝的日子,依然在罢朝。   这次叶君书没能入宫看情况。只知道玳王和七皇子都在侍疾。   从他们得知的消息来看,泰安帝的病情并不严重,所以叶君书并不是很担心。   果然没两天,就宣布上朝了。   再次见到泰安帝时,叶君书大吃一惊。   在他印象中,泰安帝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年人。   虽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保养得宜的看着只有四十岁出头。   没想到这一生病,精气好似被抽走一般,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苍老。   两鬓发白,脸上皱纹横生,腰似乎也没那么直了……   安静的大殿还回响泰安帝仿佛破了嗓子的咳嗽。   七皇子担忧的看向泰安帝,他想上前去给父皇顺顺背,但是现在正在上朝,不方便上去,只能急在心里。   玳王等其他皇子不管心里何种心思,面上亦带关切。   叶君书垂下头,心中担忧,不是说泰安帝的病情不严重吗?怎么看着好像挺严重的。   叶君书不自觉往不好的方面想了想,又暗自啐自己一口,别好的不灵坏的灵。   泰安帝要是有个好歹,对他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何况泰安帝称得上是个明君,如今大夏正在发展,很多政策都有泰安帝的支持。   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更换领导人,难免动荡一番。   而且他们之间合作很愉快,虽说伴君如伴虎,但叶君书对泰安帝挺有感情的,真心服从这位上司,不希望他不好。   泰安帝咳了一会儿,示意殿前公公说话。   一旁的公公在泰安帝的示意下,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泰安帝这副模样,大臣们也不好拿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来烦扰,大家空前利索的将必要的事禀报一下,也没有扯皮了,空前和谐。   很快就退朝了,叶君书随着大臣们离开。   大庭广众之下,大家也不好讨论泰安帝龙体如何,一些关系亲近的官员,几番眼神交流之后,私下约见了。   叶君书三言两语打发掉隐晦向他打听情况的同僚,自个儿琢磨一下,觉得是他们杞人忧天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泰安帝虽说看着严重,但是状态还算好,就是需要好好调养。   不过他还是需要关心一下。   七皇子没有出来,想必去泰安帝那边了。   叶君书给七皇子身边的太监留个口信,约了个时间来见面后,就去上差了。   快到约定的时间,叶君书就过去了,没等多久,七皇子就匆匆赶来。   “子舟哥。”   “七皇子。”   打过招呼后,叶君书就直奔主题,问道:“陛下情况如何?不是说并无大碍吗?怎么看着有些严重?太医怎么说?”   夏侯宣玳蹙眉道,“太医说父皇的龙体并无大碍,只是连日劳累过度,再加上皇祖姆的离开,对父皇打击太大,一时缓不过来。”   “只能靠父皇自己看开,再慢慢养回来了。”夏侯宣璟叹口气,连他都在短短一个月内瘦了好几斤,有些受不住。   更别提父皇了,他承受的痛楚比他们还多。   天寒地冻的又哭又跪,几日不合眼,寒气入体,而又在大悲大恸之时,不生病才怪呢!   皇阿麼逝世,他也很伤心,但是逝者已矣,他如今更担心的是父皇。   如今皇宫里气氛还很低沉,慈宪太后逝世,李皇后和泰安帝先后病倒,闹得人心不安。   叶君书听了,安慰道,“陛下洪福齐天,一定很快就没事的。”   夏侯宣玳点头。   宫里正是多事之秋,夏侯宣玳也没有多好的办法,只能多多陪在泰安帝身边,希望他能早点想开。   叶君书想着,泰安帝怎么也是万万人之上的当权者,哪怕只是一时脆弱,很快就会再次变得强大。   没想到第二天又听到泰安帝病情加重的消息。   早朝再次停止。   可能是昨天泰安帝在身体尚未痊愈之时还强行来上朝,而且叶君书还听说,泰安帝是晕倒在御案上,当时正在批奏折。   宫里又是一阵混乱,泰安帝醒过来之后,直接让玳王暂代处理奏折,三大阁老从旁协助处理朝政。   夏侯宣璟则在泰安帝身边侍疾。   而不知不觉间,泰安帝病重可能时日无多的小道消息流传了开来,闹得人心浮动。   一时之间,朝臣们也似乎有了别的想法……   外面的一切泰安帝似乎并不知晓,他正半卧在榻上,腰间搭着一张毛毯,闭目听着夏侯宣璟给他念书。   “……五代之际,天下剖裂。太祖启运,虽则下西川,平岭表,收江南,而吴、越、荆、闽纳籍归觐,然犹有河东未殄。……”   夏侯宣璟给泰安帝念的是《青箱杂记》,此乃古代汉族文言轶事小说,共有十卷。   夏侯宣璟念的是第二卷 的内容。   夏侯宣璟的声音起承辗转,抑扬顿挫,清亮悠扬,听着就是一种享受,起码泰安帝听得入神,神态难得平和。   待读到一段落,从外头进来的太监躬身道,“启禀陛下,玳王求见。”   夏侯宣璟便将书本放至一边,看向泰安帝。   泰安帝缓缓睁开眼,“宣。”   “喳!”   太监退出去后,没多久,气宇昂轩的夏侯宣玳脚步生风的迈步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夏侯宣璟站起来退到一旁,含笑拱手,“大皇兄。”   夏侯宣玳亦笑道,“七弟。”   “有何要事?”   “是这样的,父皇。”夏侯宣玳取出一本奏折,恭敬地递过去。   “芦关监御史十万加急递来奏折,告芦关盐运使与盐商勾结,提高盐价而且以次充好,搞垄断强买强卖,谋取暴利,损坏朝廷利益……”   夏侯宣玳组织语言将奏折内容描述一遍,随后道,“儿臣不敢擅自做主,特请父皇定夺。”   泰安帝打开奏折看一遍,随即怒拍扶手,“岂有此理!”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   夏侯宣玳和夏侯宣璟随即跪地。   夏侯宣璟关心道:“父皇,太医再三叮嘱,您需精养,不能大喜大怒。”   泰安帝缓了缓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仍见一脸怒容。   夏侯宣玳情真意切道,“父皇莫气,事情真相如何尚且不能盖棺定论……”   夏侯宣璟目光微闪,这个芦关盐运使,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个性子比较耿直的官员,深得父皇信任。而且他刚上任没半年,就被举报说贪污受贿,夏侯宣璟是不怎么信的。   但是他不了解情况,便没有贸然开口,只安静地听着。   泰安帝看向夏侯宣玳,“你觉得该当如何?”   “儿臣认为,著令钦差即刻前往芦关,查明事情真相,如真如奏折所言,即捉拿归案……”夏侯宣玳眉飞色舞,侃侃而谈。   泰安帝不点头也不摇头,神色淡淡的,最后等他说完,便说了句,“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   夏侯宣玳应下后,迟疑了下,“这钦差大臣……”   泰安帝淡淡道:“你决定就好。”   夏侯宣玳瞬间激动得涨红脸,他压抑着激动应道:“儿臣遵命,儿臣定不负所望!”   说完正事,夏侯宣玳便开始问候泰安帝的身体情况。   最后羞愧地对夏侯宣璟道,“还是七弟纯孝,为兄不及你,如果可以,我也想陪在父皇身边……”   夏侯宣璟含笑道:“大皇兄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间何必见外,大皇兄能为父皇分忧政事,而我能做的,也只是陪父皇解解闷了。”   “呵呵……”   兄弟俩弟友兄恭一会儿,夏侯宣玳才告退离开。   夏侯宣璟拿起书本准备继续念书,闭目养神的泰安帝就突然道:“朕安排你大皇兄代理朝事,没有让你接触,你可心里有怨?” 第278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夏侯宣璟听闻, 手下一顿,随即不安地看向泰安帝,道:“父皇您说的哪里话?儿臣怎会有怨言?”   他半垂下头,情真意切道, “正如儿臣方才所言, 大皇兄入朝多年, 其能力出众,满朝上下文武百官有目共睹,儿臣是极为敬佩的。”   “何况儿臣接触朝政半年还不到,什么都一知半解, 若是让儿臣向大皇兄那样处理政事,儿臣怕是反而拖后腿……”   夏侯宣璟羞愧极了, “如果可以的话,儿臣也想为父皇分忧,但儿臣愚钝,为了不去添麻烦,就只好来叨扰父皇了, 父皇莫要烦了儿臣才是。”   夏侯宣璟说得大大方方不带半点遮掩, 泰安帝听了面色缓和, “你资历尚浅, 不懂这些情有可原,玳儿接触政事多年, 很多方面值得你学习。”   “儿臣定会好好向大皇兄学习!”夏侯宣璟认真道。   这时大总管带着宫侍进来,“参见陛下, 见过七皇子。”   夏侯宣璟看到宫侍捧着药碗,顺势将书本放一边,验过药汤无毒后,方捧着到泰安帝身侧,“父皇,该喝药了。”   ……   夏侯宣璟伺候泰安帝睡下后,方才离开。   他先去看了李皇后。   李皇后年节时小病了一场,不过没有泰安帝那么严重,只是有点轻微咳嗽,很快就能好转。   李皇后询问了泰安帝的情况,得知好了很多,心里也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身体有恙,他会亲自去探望,但未免互相过病气,李皇后就没过去了,只让心腹代表慰问。   “璟儿你也是,最近天气变换,得注意不要坏了身子。”   如今的天色灰暗,眼看似乎要下雨。   冬天刚过,还留有一丝尾巴,似乎还会来一场寒,这个时候更不能粗心大意。   夏侯宣璟道:“姆后您也是,要多注意身子。”   泰安帝的那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夏侯宣璟并没有和李皇后说,他也需要静养,夏侯宣璟就不想拿这些事去烦扰。   后宫宫务已经够姆后操心的了。   夏侯宣璟没待多久,就回到自己的寝宫。   他尚未大婚,也还没有封王,所以他依然住在宫里。   夏侯宣璟在书房坐了一会儿,随后拿出纸笔,写了几句话,叫来心腹,让他传递出去,随后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   夏侯宣璟被父皇突然这么问,心下心惊胆战的,他不知道父皇对他的回答满不满意,或者说是信不信。   但是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夏侯宣璟经过叶君书的开解,看得很开,他现在正是如饥似渴汲取实际经验的时候,正该多听多看多思多想。   大皇兄代理朝政,的确让他很有压力,但是另一方面而言,他这么迫不及待的表现,父皇未必欣喜。   父皇独揽大权已久,即使年纪大了,也未必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觊觎他的东西……   思及此,夏侯宣璟心中安定了些。   而另一边,李玙收到夏侯宣璟传出来的讯息,沉吟了片刻,随后让人迅速去查探消息。   夏侯宣璟传的信息正是芦关之事。   他觉得这个时候突然爆出这么大的案件,有些蹊跷,夏侯宣璟担心玳王利用这事做了什么。   李玙知道后,同样第一时间觉得有异。   芦关盐运使姓付,那是个一丝不苟的正直官员。这样的性子在官场上不太讨喜,但也能用。   付盐运使兢兢业业,熬了几十年的资历,才谋得这么一个有前途的外职,也是因为其清廉,见不得贪官污吏的性子,泰安帝才放心的将人放着这么个肥缺上。   结果不过半年,竟被奏折一状告了。   或许人心难测,付盐运使没能抵住诱惑,但抑或许,是因为其拒不收受贿赂,惹恼了当地官员和盐商,甚至动了别人的利益,所以干脆联合起来泼脏水,企图把人搞走?   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李玙是极为清楚的,他更倾向于后者。   不过事情没查清楚前,不能下定论。   芦关距离上京有段路程,再加上需要深入暗查,消息可能没那么快传回来。   李玙便暂时放至一边。   ********   “表哥,来,咱俩喝一杯。”   两樽酒杯轻轻扣在一起,一触即分,杯里的玉酿各入两人口。   “提前恭喜王爷得偿所愿了。”   “表哥你功不可没,哈哈……”   两人正是玳王夏侯宣玳和明鹏展了,他们面对面坐着,惬意的饮酒。   “芦关之事确定万无一失了吧?”明鹏展确定的问道。   “当然!”   夏侯宣玳志得意满,“芦关是咱们的大本营,派去的钦差暗地里是我们的人,谅那姓付的插翅也难飞。”   夏侯宣玳要发展势力,要养门客心腹,哪哪都需要银子,单是名下自己的生意庄子铺子的来钱太慢,他的主要来钱渠道就是收孝敬,甚至让心腹去不折手断的敛财。   芦关便是夏侯宣玳最大的敛财处,这么多年来,一直平安无事。   但自半年前新上任了个盐运使,他们拉拢不成,甚至被反追着不放,弄得他的人束手束脚。   夏侯宣玳记恨很久,曾经他就丢了临江边道那个银窝,如今这么一个金窝他肯定不能再放弃,既然人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让他的人造出盐运使贪污受贿的假象,连钦差都用了自己人,在这么多人证物证在,那姓付的唯有死路一条。   思及此,夏侯宣玳得色的再次饮了一杯酒。   明鹏展也露出笑容,他相信在算无遗策之下,定能得偿所愿。   几杯酒下肚,气氛热烈,两人说话越发随意。   明鹏展恭维道:“陛下让您代为处理朝政,可见对您寄予厚望,如今朝中上下都在猜测,陛下是属意您继承大统。”   夏侯宣玳听了,越发得意。   “本王乃父皇长子,父皇选择本王乃情理之中,何况众多皇子中,谁能与我争?”   “确是如此。”明鹏展赞同,“陛下身体有恙,第一选择就是王爷您,可见陛下对您极为信任,也认同您能力。”   “自您代为处理政务后,以前很多立场不定的官员,也开始向王爷您靠拢。”   “算他们有眼光!”   “敬王爷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两人言笑晏晏的互敬几杯酒,红晕染上脸颊,眼里似乎也有了几分醉意。   夏侯宣玳得意过后,心里又有郁色。   “纵是万人之上又如何?”终究还在一人之下,何况他不过只是暂代,待父皇身体痊愈,还是要交还回去。   很多事,同样要父皇点头才能办,他小心翼翼的不敢表现半分揽权之意。   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   明鹏展便道:“万万人之上,到那至高处,不过是迟早的事。”   迟早?迟早又是什么时候呢?   夏侯宣玳沉着脸喝了几杯酒。   如果他能马上即位就好了。   夜长梦多……   夏侯宣玳倒酒的动作猛然一顿,他刷地抬头看向明鹏展,激动道:“表哥,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啊!”   “什么机会?”明鹏展被夏侯宣玳惊了一下。   “大表哥,这是大好的机会啊!”夏侯宣玳再次说了一遍,他的眼神异常明亮,明亮得近乎诡谲。   “你的意思是……”明鹏展领悟过来,背后陡然惊起一身汗。   “如果父皇的龙体不得好转,没有足够的精力处理朝事,就只能……”退位让贤了。   夏侯宣玳赤红了眼,他站起身在明鹏展面前来回走几圈,越想越激动。   众多皇子中,只有他有能力继承大位,谁也争不过他!   夏侯宣璟被交口称赞又如何?终究不过是刚刚接触政事的黄毛小儿,论口碑,论能力,论势力,哪样比得过他?   只有他才是最有资格坐那个位置!   如果父皇病情加重,迟迟不能好转……   这段日子夏侯宣玳处理奏折,明显能感觉到太监宫侍和朝臣对他愈发恭敬恭维,俨然将他当未来皇帝对待。   浅尝到这种滋味的夏侯宣玳,更加不舍得放手。   他不过是代理处理政事,重大要事还是要向泰安帝秉明做主,小事就自己处理了。   多么令人迷醉的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   怪不得人人都想做这至高无上之人。   夏侯宣玳只是稍微沾了沾,就让他不舍得放手。   明鹏展抖了抖手,随后放下杯子,“可是太医说,陛下的病情并不严重,很快就能康复……”   除非再等几年,否则的话只能……   夏侯宣猛地看向明鹏展,定定地说道:“我已经三十五岁了!”   再等下去,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继承大统?三年?五年?十年?   到那时,他都多大年纪了?   即使他继承了皇位,他还能坐多少年?   如果他筹谋大半辈子,最后只在那个位置坐个几年,他怎么可能甘心?   泰安帝好好休养一阵子,看那架势还能在位好多年,如果他有皇阿麼的寿命,那到时还有他什么事?   既然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父皇十六岁就继承大统,如今都坐了几十年了,该让位了……   “大表哥,这是我们的大好时机。”夏侯宣玳轻声道。   明鹏展虽刚诧异夏侯宣玳如此狠心,想对自己的父皇下手,但是他往深想了想,这的确是个大好机会。   如果泰安帝就此虚弱下去,而此时的七皇子尚未完全成长起来,不足为惧。   到时有资格即位的,只有玳王,也只能是玳王。   思及此,明鹏展的一颗心也火热起来。   差点就一口答应。   不过他还有理智尚在。   明鹏展严肃道,“此事兹关重大,需细细谋划,而且,我们还需和贵妃娘娘以及父亲商量,方能行事。”   他们不能露出半点马脚,不然就是诛九族之罪,王爷或许还能留条命,但他们必死无疑。   他们不但不能露出半点马脚,还可以将此事陷害给对手,比如七皇子……   一石二鸟之计,届时王爷即位,更加万无一失。   夏侯宣玳也不认为光两个人来谋划就能成功,这事还得他姆妃和舅舅亲自筹谋才有机会。   “你回去说服舅舅帮我,我去说服姆妃。”   都是他的至亲之人,夏侯宣玳不担心他们不帮忙,只是这事太过惊险,需慎之又慎。   想到泰安帝,夏侯宣玳的心里有瞬间的惶恐和心虚。   泰安帝对他来说,是从小就开始的敬仰。   只是泰安市近年对他不假辞色,插手限制了他的势力发展,耗尽了他对泰安帝仅剩的一点亲情。   自古天家无父兄,成王败寇,休怪他心狠手辣!   何况他并不是要泰安帝的命,只是让其身体虚弱,没有精力再坐那个位置。   他会奉其为太上皇,荣养余生。   思及此,夏侯宣玳那仅有的半点心虚泯灭,甚至理直气壮的想,他也是为父皇着想。   父皇年纪大了,再像以前那样处理朝政心有余力不足,他身为长子,正该为其分忧。   夏侯宣玳想到自己即将谋得大位,整颗心激动得狂跳。   这可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父皇的病情本就反反复复,即使将来加重,久不得好,也不会惹人怀疑,即使到时事发,也可以推到他人身上。   他姆妃在宫里的势力深不可测,可以让他的计划实施……   如果有朝臣胆敢反对,还有舅舅和表哥在。   夏侯宣玳想了方方面面,觉得自己即位乃天意。   他的眼神愈发明亮,不过即使迫不及待,他也不能让自己身上有污点。 第279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叶君书每日按时点卯, 自从玳王代政,叶君书的日子也渐渐不好过。   即使对方针对得不明显,但是这世上不缺那些察言观色企图讨好玳王的人。   所以叶君书办事都受到一点点阻力。   不过还在忍受范围内,叶君书暂时没有什么反击举动。   回到家里, 就见李玙严肃着一张脸, 叶君书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什么事情难住了。   叶君书问:“怎么了?”   李玙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 “芦关之事。”   叶君书一听,瞬间就明白了。   他接过信件看浏览了遍,“很难办吗?”   芦关之事李玙并没有隐瞒叶君书,两人也讨论过, 不过因为不能亲自去看看,他们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两人观点一致, 都认为付盐运使应该不会同流合污,更可能是被冤枉了。   只是从打探来的消息看来,情况对付盐运使十分不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贪污受贿,而且所贪之巨, 如果真被落实了, 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找不到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吗?”叶君书看完信件, 心里也有些担忧。   他虽然没怎么和付盐运使打过交道, 但是他对这么一位耿直的官员挺敬佩的。   虽然他不知变通的执拗性子的罪过很多人,叶君书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叶君书很大度,一点儿也不计较。   说来他们也不是什么有什么大的矛盾, 充其量只是气场不和,叶君书被看不惯而已。   两人并没什么交集。   “难。李玙摇头。   如果坚持继续深查下去或许能找到些证明清白的证据,但是时间太短,李他们的人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付盐运使在芦关过得并不好,独木难支。   他一去到芦关,还没站稳脚跟,就数个政策下去,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他行事还是太急了些,纵然看到看不惯的,也不懂得委婉,身边没有可以帮助他的人,实是寸步难行。   自古以来盐行就是个暴利行业,朝廷掌握盐引,商人为谋得这一盐行的敲门砖,自然无所不用其极,高价贿赂,官商勾结乃是常态。   而惟利是图的盐商即使谋得“盐引”,有资格贩卖官盐,也不会就此满足。   他们为了谋取高额利润不择手段,不惜往官盐中添加杂质,鱼目混珠。   这样一来,就大大降低了官盐的质量,老百姓自然不愿意买账。这就导致了一种现象,私盐比官盐更受欢迎。   但是,实际上这些盐商已经将私盐、官盐的经营权都揽入囊中,他们乐于见到这种情况,因为,私盐比官盐更加暴利。   中饱私囊的官员和盐商,提高盐价,以次充好,搞垄断强买强卖,已经是盐行的常态。   盐价居高不下,主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付盐运使一去就贸然触动别人的利益,翻船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找不到证明清白的证据,很可能会造成冤假错案。   付盐运使被孤立,当地官员构陷,盐商污蔑,人证物证齐全下,想翻身很难。   短时间内李玙也无法做什么,只能吩咐手下便宜行事。   叶君书想了想,也觉得这件事很是棘手。   “陛下应当不会误会吧?”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暂时寄希望于泰安帝的态度了。   只是这事泰安帝又交给了玳王去办。   付盐运使严格说来,可以算是泰安帝的人,不然也不会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去。   估计大家都没想到,付盐运使会这么鲁莽吧。   或许不是莽撞,而是他拒不同流合污的举止热闹了某些人。   不过就算泰安帝偏向付盐运使,但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也无能为力吧?   更何况,泰安帝还信不信任付盐运使还两说。   叶君书琢磨琢磨,“芦关是玳王的搂钱的地方?”   叶君书很快就相想通关节。   如果玳王想做事,想拉拢人,还要养门人的话,银钱必不可少。   每个皇子都有自己的搂钱手段,叶君书可以理解。   就连七皇子也会给些商人庇护,收些供奉。   不过区别再于那些得来的钱本身干干不干净。   七皇子名下养的门人什么的,都是精挑细选的,虽然可能会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总体也是个好的。   七皇子绝不会纵容底下人打着他的旗号做坏事。   叶君书和李玙都知道,不过他们都没去插手,只当不知道。   他们和七皇子之间的关系再亲密,不该管的绝不会逾越。   七皇子并非能力不足,相反,他在领导方面十分优秀。   这是他们最欣慰的。   如果七皇子一旦发现底下的人有打着他的名义为非作歹,绝对是严惩不贷,半点不留情。   叶君书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事曾发生过。   而反观玳王,其底下的人好坏不忌,每年收到供奉,不会去追朔来源,根本不会管这些银子会不会沾着别人的血汗。   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甚者给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撑腰。   因为他们能给他带来巨额的利益。   这是叶君书最为不齿的地方。   叶君书即使不是天然立场站了队,也不会站玳王那边。   毕竟三观不合。   李玙点头,肯定了叶君书的猜测。   以前他们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而且种种交易掩在暗处,不特意去查探,基本无法发现。   现在倒是确定了,玳王是在给芦关那些盐商们撑腰。   于公于私,李玙也不想看到一个良臣被陷害导致落得不好的下场。   他准备多加人手派去芦关。   李玙顺便将事情的调查结果反馈给七皇子。   为此,七皇子还特地出宫一趟,与叶君书和李玙见面,商议这件事。   七皇子与叶君书夫夫两意见一致,不希望忠臣被诬陷,最好能查明事情真相,得知他们已经加派人手过去,七皇子就稍稍放心了。   不过,“芦关之事不是特例,盐铁茶叶这些是朝廷经济来源之一,朝廷的利益大部分就是被这些蚂蟥吸血吸走的,我知道这些行业里的水极深,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这个惯例?”   按理来说,这些掌握在朝廷手上的暴利行业可以让朝廷赚个盆满钵盈,但是实际上朝廷所得不过十分之一,大部分所得全被下面的官商层层剥削。   即使朝廷已经有了又一赚钱渠道,但该朝廷的,不能少太多。   水至清则无鱼,如果只是分出去一点,大部分还在朝廷手里,他们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实际上,底下的官商比朝廷还富有。   叶君书问道:“七皇子认为该如何做?”   夏侯宣璟凝眸沉思,随即道:“或许我们可以剥茧抽丝盘根问底,从源头上遏止官商们贪污谋利的可能?”   七皇子看向叶君书,“比如从盐引着手?”   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就能解决掉这个问题,而不是强压政策,以暴制暴。   叶君书赞赏地道:“没错。”   “这事归根结底,就是盐引的问题。”叶君书欣慰之极,他觉得自己往后几十年不用担心时局动荡不安了。   七皇子已经具备明君的特质,将来如果继承皇位,一定能将大夏推向另一个高峰,说不定大夏盛世,会在七皇子在位之时实现。   而叶君书能看到的,是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支离破碎的一个国家。   有一个好的领导者,真是太重要了!   叶君书解释道:“之所以会有官商勾结垄断贸易,就是盐行门槛太高,导致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因其私自贩盐量刑之重,除了敢于冒着生命风险的少部分胆大之人,大部分商人不敢轻易触碰。”   叶君书谆谆道:“如果可以对盐法进行改革,比如改变凭”盐引“购买盐的制度,降低盐商门槛,而人们只需向官府支付一定的税额均可贩卖官盐,如此,就消除了盐商们凭借官商勾结得到的垄断地位。   而大量盐商的出现,供给市场的盐就会更多,竞争力只会越大,这样一来,盐价也能降低,老百姓也能得到实惠。”   朝廷现今实施的是盐引制,即商人花钱购买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这是官盐。   如果废除销售地界的限制,招贩行票,只要想贩盐,就可以到盐局纳课,买盐领票,朝廷只掌握盐引的发布量,就变相的打破大盐商的垄断。   盐商们想要做合法买卖,就必须购买盐引,小贩们想分一杯羹,就必须纳税。   夏侯宣璟听了叶君书更加详细的剖析,心中愈发敬佩,他眼神明亮,“子舟哥,你之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   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是要改变盐法。   不过每一个制度的变革,都需要一个过程,每一步都需仔细斟酌,还要考虑到改革之后带来的可能后果,并提前想方设法予以防范。   每一个政策都有利有弊,朝廷一直以来握着,但是当这个政策利大于弊时,就可以去做。   “七皇子大可回去好好斟酌,我们或许可以借由芦关之事推行出来。”如果能成功推行,无疑会给七皇子的政绩上再添一笔辉煌。   盐法的变革是个趋势,他们的步子没迈得太大,从实际出发,也到了改革的时候了。   夏侯宣璟点头,“我知道了,到时,子舟哥你可得帮我。”   叶君书笑道,“那是自然。”   七皇子带着满腔热情离开,回去琢磨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精力去关注芦关和盐法之事。   前两日不过是一个倒春寒,泰安帝好转得差不多的病情陡然加重了,甚至比之前更甚,已经到了起不来的地步。   叶君书和李玙等人听闻,这才正视起来。   他们都觉得很奇怪,泰安帝的龙体安康他们自然都很关注,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没怎么担心。   而眼看泰安帝就要好转,结果就因为天气突变,又不好了?   想到泰安帝的年纪,叶君书也急了,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怎么好,病情反复也很有可能啊!   李玙当即要进宫去探望,不想竟被拦截在外,无法进去。   一时间宫里宫外风声鹤唳,人人思危。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凡是涉及到了古代相关制度的,比如科举啊,官职名称啊,盐法啊等等都是借鉴以前朝代的呀,具体哪个朝代也没个准确,估计唐宋元明清的都有。。。。真是大乱炖啊 第280章 第二百八十章   连李玙都进不了宫, 叶君书更加没能进去,不过李皇后和七皇子都在里面,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只要能跟他们联系上, 叶君书和李玙此刻就不会这么被动。   皇宫之内, 叶君书定是要进去的, 但是家里一群弱小,叶君书怎么都不放心,他怕玳王孤注一掷,趁他和阿玙不在的时候拿他的家人来做威胁。   自古国与家都是两难的选择, 叶君书没法做到那么高尚无私,他更看重他的家人, 但凡少了一个就能让他痛苦终生,但是如果大夏出了什么大难,叶君书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所以他要防范于未然。   叶君书只有安顿好亲人,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以身涉险。   所以叶君书和李玙一看情况不对,就迅速将一家幼小悄悄送走。   李皇后经营多年, 自然有自己的势力, 虽说大部分亲信都被掣肘, 但也有不为人知的一些心腹, 即使无法影响局面,但传点消息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没两天叶君书和李玙就接收到了从宫里传出来的信息。   从李皇后传出来的消息看, 泰安帝的确病重,李皇后见过泰安帝的面, 一时半刻生命无忧,但若是长久下去,就不一定了。   不过也提了一点,泰安帝的病情来势汹汹,也来得突然,似有蹊跷。   还提了玳王的态度有异,甚至自己去探望泰安帝,也遭到了阻碍。   如果不是李皇后仗着身份强行去看,想见上一面都难。   不过李皇后去时,泰安帝正陷在昏迷中,没能说上话。   再次去见时,就无论如何也见不上了。   大内总管一口咬定奉陛下之命,任何人都不见,唯独只愿见明贵妃。   从中,李皇后就觉察出情况有异。   叶君书也想到一个荒谬的可能。   玳王他,不会心狠手辣到,连泰安帝也敢下手吧?那可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啊!   就不怕遭天谴吗?   眼下的情况,他和李玙等人也不能强制进宫,不然就是大不敬。   他们只能和江阁老等人联合起来,在朝堂上施压。   而宫里的形势,越发严峻。   明贵妃不再置身事外,万事不管的只待在自己的宫殿里。   自家儿子的一番话轻易就能说服明贵妃。   他身处后宫,更加能体会到泰安帝的无情,从来不抱任何希望。   更别说奢望一个帝王的爱情。   比起当个永远被皇后压一头的皇贵妃,他更想当那太后。   夏侯宣玳才是他的希望。   正如夏侯宣玳说的那样,如今玳王代政,七皇子尚未完全长成,与其千方百计的阻止他长成,不如趁此机会直接问鼎。   陛下老了啊!   该退位让贤了。   何况泰安帝在一众皇子中,只选择了玳王代政,这不正是向世人昭告,泰安帝属意玳王作为皇位继承人吗?   他们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了一点儿而已。   明贵妃比夏侯宣玳还更狠,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泰安帝在位几十年,皇位坐得稳稳当当,怎么可能没点手段,底牌也不知凡几。   如果成为太上皇,即使看住了人,也保不定什么时候反咬一口。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刚开始尚上位,夏侯宣玳不可能马上就坐稳皇位。   而且,他们姆子两都打着翻身后就跟李家叶家算账的主意,如果泰安帝还在,难保他会不会站那边。   既然夏侯宣玳不敢下这个手,那就他亲自动手。   不过这么大的事,明贵妃还是私底下和哥哥商议。   明相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也同意了这事,不过要求计划严格按照他的来进行。   更甚者,孤注一掷的启用了好久没联系的暗线。   数日之后,边界鞑靼族部落大军压境,外族来犯,威武军誓死捍卫国土,战争打响。   而另一边,李玙看着从边关传来的短讯,难掩激动和杀气,终于!   终于,露出马脚了……   明相果真与鞑靼部落有勾结!   皇城中的三大武力势力,一是御林军,二是皇城卫,三是驻地兵,比如威武军军营地。   驻守边关的三大军区,北方军区和东南军区,以及威武军的西南军区,如果上京出现变动,除了威武军尚有余力支援,其他军区赶不回来。   而这个时候鞑靼部落来犯,刚好拖延住威武军,无暇顾及上京异动。至于其他地方军,李玙已经联系上他的亲信,但最近的,十天内也可能赶不回来。   如此一来,皇城里的兵力就只有这三大势力。   而驻地兵均在城外,没有虎符,不能轻易调动。   御林军乃皇帝的近卫,主要服务于皇帝,御林军统领更是亲信中的亲信,谁也没想到,这个泰安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御林军统领竟然是明相的人。   一般情况下,明家在文臣中独霸天下,但是在武将这方面一直被李家和泰安帝严防死守,不让其沾染半分兵权。   防的,就是这么一天。   没想到到头来,御林军直接倒戈,而李家势力内的皇城卫也被渗透。   御林军叛变,皇城卫势力被分割,被内奸拖住了救援的步伐,对于皇宫之事,一时之间鞭长莫及。   驻地兵营兵力不足,而且都是新兵为主,很大一部分没有上过战场,质量上或许比御林军还好点,但是人数上远远不足。   为今之计,只有驻守边关的兵将以及地方军赶来,方能转劣为优。   但是能施于援手的威武军,被鞑靼部落拖住,最近的地方军调动也需要时间。   皇城困局,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皇宫情况不明,李玙想要先进宫去打探情况,不过叶君书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此刻有着无比沉着强大的冷静,“阿玙,你去与威武军将士会合,我进宫,如果有什么异动,我会派人及时通知你。”   李玙不放心叶君书独自一人进去,但是他也知道,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但是他还是感情用事了,他担心叶君书会遇到危险,而自己来不及保护他。   叶君书往前走两步,低头亲了亲李玙的额头,“阿玙,信我。”他会保护好自己的,他还要和阿玙一起退休归隐山林过平静的日子呢。   李玙迟疑了下,点点头,“注意安全。”   “你也是。”   李玙离开后,叶君书在暗线的安排下,避开所有耳目悄悄进了宫。   皇宫很大,也有很多小主宫殿。   叶君书虽然也是时常入宫,但毕竟身份不便,来来回回去的无非是泰安帝、七皇子及慈宪太后和李皇后的宫殿,走的也是大路。   不过他进宫前,李玙给了他一份皇宫地图。   还标示了几条偏僻少人走的小路。   叶君书此去率先去的七皇子的宫殿。   越靠近七皇子的住处,戒备越是森严,简直是蚊子都飞不进去。   叶君书悄悄观察了形势。   看这情形,七皇子是被软禁了。   没想到宫里的形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前前后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就好似突然从和平年代进入战争时代。   不过李皇后和七皇子在宫中多年,也是有亲信的,里应外合下,叶君书深夜里还是潜了进去。   他打扮成太监模样,高大的身子微微驼起来,整个人瞬间矮小了一大圈,看着像个畏缩不起眼的小太监。   外面的宫殿看着严,七皇子的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但是殿里的太监除了不能出去,活动还算自如。   只是这样的情况,每个太监宫侍的脸色都不算好,每个人都很是惊慌,担心自己的未来,是丧命还是其他。   一些想要活命的宫侍太监,急忙向玳王投诚,甚至做起了监视七皇子的耳目。   不过也有忠心耿耿的,叶君书和里面的人对接上,在亲信的掩护下进了七皇子的内寝室,见到了一脸憔悴明显好多天没休息好的七皇子。   即使已经三更半夜,七皇子依然没有睡。   叶君书潜进去时,已经提前收到消息的夏侯宣璟特意在等着他。   “子舟哥!”夏侯宣璟看到叶君书很是激动,不过还是压低嗓音。   虽说外头有亲信随时关注外面的动静,但还是得小心谨慎些。   “七皇子。”叶君书正要行礼,夏侯宣璟已经急忙扶住人,直奔主题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君书便也没寒暄,直接道:“不太乐观。”他将宫外的形势简单说了遍,随后转而问到宫里的情况。   “宫里一切如何?陛下没事吧?皇后娘娘怎么样?七皇子您呢?”   夏侯宣璟道:“姆后一时半会儿还算安全,我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如今我这个殿,只能进不能出。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他们暂时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唯一担心的是父皇,我担心大皇兄和明贵妃对父皇不利。”   夏侯宣璟是真的担忧,他前段日子尽心侍疾,相处久了,他对泰安帝的父子之情愈发浓厚依赖。   都说天家无父子,上位者都亲缘寡淡,喜怒不定,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即使亲父子,相处也会隔了一层膜。   还很小的时候,他对父皇也是敬畏大于濡慕,但是自叶君书提点夏侯宣璟把泰安帝当做纯粹的父亲后,他的心态慢慢转变过来,之后对泰安帝便是濡慕大于敬畏了。   泰安帝生病那段时候,夏侯宣璟侍疾毫无怨言,甚至因为泰安帝卸下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像个老小孩一样,有时会觉得喝那么多苦药而闹脾气需要他哄着的时候,变得亲近更多。   泰安帝快要好转的时候,夏侯宣璟松了的一口气转眼就提了上来。   没想到气候变化的第二天,泰安帝又病得昏昏沉沉了。   夏侯宣璟一开始懊恼自己一时松懈,导致父皇病情复发,后来看事态不对,才反应过来父皇是被下药了。   夏侯宣璟知道之后更是懊悔自己疏忽大意。   他是真没想到,大皇兄竟然敢向父皇下手,真是让人寒心。   难道他一点儿也不顾念父子亲情吗?   “子舟哥,我现在不方便出去,你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去看看父皇?”夏侯宣璟的声音带了些恳求。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亲自去看一眼,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如果他离开宫殿超过一定时间,一定能被发现,到时对他们就更不利了。   叶君书点头,“我会去的,你放心,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叶君书劝慰几句,此地他也不宜久留,便长华短说将他们的计划跟夏侯宣璟说了遍。   如今他们正处于劣势,他们目前的计划是擒贼先擒王,只有将玳王他们制住了,就能将事情挽回解决。   玳王和明家,明显是在谋逆,叶君书他们,是拼了命也要阻止他们的阴谋得逞。   如果让他们得势,秋后算账,他们李家和叶家的结局都不得好,就连七皇子,说不定也会没命。   既然迟早都要死,不如拼死一搏。   况且,他不信泰安帝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两边互通有无后,叶君书很快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往泰安帝的寝宫而去。 第281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而寝宫里, 泰安帝仿若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地昏迷着,   偌大的寝宫除了泰安帝,就只有一个稍显苍老疲惫的太监, 梁公公。殿门好几个明显不是善茬的太监守着。   这时, 外面传来一声高喊, “贵妃娘娘驾到!”   梁公公原本微驼的腰板瞬间挺直,转身迎出去,不卑不亢道: “参见贵妃娘娘。”   毕竟还没有真正的撕破脸,他的礼仪一丝不苟的不能出错, 不然被逮着错处,梁公公被寻了个由头弄离泰安帝身边, 那就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了。   明贵妃带着四个太监宫侍走进来,皆是他的亲信,连大内总管都在其中。   这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大总管反叛,在泰安帝的药里下药, 泰安帝也不会中招。   谁也没想到, 明家的势力已经渗透得那么深。   不仅大内总管是明家的人, 连御林军统领也是明家的人。   看来这次, 明家逼宫是势在必得,不然也不会将底牌掀出来。   梁公公站着没动, “启禀娘娘,奴才封陛下之命, 需寸步不离守在陛下身边,还请娘娘见谅。”   明贵妃皮笑肉不笑地,“有本宫在,何须你怎么?怕本宫对陛下不利吗?”说到后面,明贵妃磅礴的气势压过去。   梁公公当即跪地:“奴才不敢。”   大总管上前一步,俯身低声道:“梁公公,杂家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梁公公浑身上下都透着鄙视,“大公公,您这么做,对得起陛下吗?”   如果不是陛下的重视信任,不过一个太监,怎么可能横行皇宫几十年,连主子娘娘都要敬让三分。   梁公公一心往上爬,虽然也和别的官员或娘娘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是从没想过要背叛陛下,最多也就透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而已。   泰安帝知道梁公公的行事,对梁公公也是极其信任,只是还是比不过大总管。   没想到大总管竟然背叛了陛下!   大总管笑得意味深长,低声道:“不过是各司其主罢了。”   说着就直起身子,退到明贵妃身后。   明贵妃朝身侧的人使个眼色,当即两个明显练家子的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擒住梁公公的肩膀,他刚要反抗,就被轻易制止了,随即被不容分说的捂嘴拖了下去。   碍事的人没了,明贵妃心情大好,他慢慢走至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泰安帝。   曾经意气风发的陛下,终究是老了。他摸摸自己保养得宜的脸,年少时候他对泰安帝也曾有过几分真心,只是抵不过现实,抵不过权利的诱惑。   若说那个高高在上的陛下他还有几分忌惮,但现在不过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老人。   明贵妃坐在宫侍搬过来的椅子上,淡淡道:“陛下,臣妾知道您醒着。”   “您不想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吗?”   明贵妃说完几句没多久,泰安帝就睁开眼,他有气无力地咳嗽几声,想坐起身来,却浑身无力,他费劲地侧头看向明贵妃,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杀气。   “你们这是谋逆!朕不会放过你们的!”   明贵妃看着自己染成丹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道:“陛下言重了,臣妾哪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您身体有恙,玳儿为了为您分忧,那是日夜操劳。   幸好玳儿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朝廷文武百官乃至黎民百姓都欣赏玳儿的能力,皆赞成玳儿将来继承大统。   您也知道,如今您的身体已经是这副模样,为天下计,臣妾恳求陛下退位,让玳儿接替您守护大夏江山。”   泰安帝沉默片刻,直接问:“老大呢?”   明贵妃没回答,而是让身后人将一道明黄的圣旨拿过来,“这传诏圣旨臣妾已让人写好,陛下,您将玉玺取出来,盖个章,嗯?”   这才是明贵妃一直好声好气的原因。   他们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泰安帝,没想到百密一疏,关键时刻竟让觉察出来的泰安帝将玉玺藏了起来。   明贵妃如果想让夏侯宣玳名正言顺的继位,传位圣旨上必须要有玉玺的盖章。   即使他们先斩后奏,玉玺迟早也要找到。   不然堂堂一个皇帝,连传国玉玺都没有,岂不是昭告天下,他的这个皇位来路不当?   奇差一招,明贵妃在得知玉玺不见了后,气得脸色都扭曲了。   没办法,如今只能先礼后兵,看能不能哄出下落来。   如果不是这样,泰安帝能不能活到今日还是未知。   泰安帝原本想要见见他这个大儿子,看看这个儿子对他会不会内疚或后悔对他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结果竟然不敢来见他。   虽然泰安帝这些年忌惮夏侯宣玳,但是也只是想着削弱他的势力,从没想过要他的命,毕竟是他的儿子。   万万没想到啊,他这个儿子,反而对他这个老子下了手。   泰安帝闭上眼,再不言语。   明贵妃见泰安帝这副拒不合作的模样,气得刷地站起来,他面色扭曲一瞬,不过还是没用强,只冷冷道:“臣妾明天早上再过来,陛下可得好好想清楚了。”   随即挥袖离开。   明贵妃出了寝宫,夏侯宣玳竟然守在门口,他一看到明贵妃出来,连忙上前问道:“姆妃,怎么样?父皇说了吗?”   明贵妃摇摇头。   夏侯宣玳瞬间失望。   父皇为什么不说呢?他不是都让他代政了吗?明明也很属意他的不是吗?为什么不将皇位传给他呢?   明贵妃对夏侯宣玳道:“我儿耐心点,该是你的,迟早就是你的,最迟三天,必尘埃落定。”   如果三天后泰安帝还不松口,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夏侯宣玳一听,心情好受多了。   不过他还有些不安,“姆妃,七弟那边,我们要不要……”夏侯宣玳比了个斩杀的手势。   夏侯宣玳对七皇子和叶李两家都不放心,只要他们还在,他就不安心。   即使他们将皇宫控制住了,但是如果不将七弟彻底除掉。   明贵妃思索了下,摇头道:“暂时不用,先看管着。”如果他们现在就下手,万一对方来个鱼死网破,对他们也会造成困扰。   夏侯宣玳只好不甘心地应了。   而被叶君书和李玙送走的叶家叔侄,则是待在里京城不远的一个偏僻庄子里。   这个地方是李家的,但十分隐秘,基本上不为外人所知。   路哥儿一行人刚在庄子里住下,整个庄子就被围得密密实实,负责保护的一支队伍,都是李家养了多年的死士,有其忠心耿耿保护,才能让李玙他们无后顾之忧。   路哥儿极为不安。   宫里明显出事了,不然大哥和哥么也不会如此紧张。   路哥儿无比担心,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参与进去只会拖后腿,所以他听话的和兄弟侄子们离开。   他不安的绞着手,据他所知,曾经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果然一切都变了,不一样了……   不,或许后来有发生,只是他那时已经不在了,所以不知道。   不知道结局会怎样……   “四酥,我想父亲和阿姆……”平平安安各自抱着路哥儿的大腿,憋着眼泡,巴巴的看着路哥儿。   他们也意识到可能发生不好的事了,但是他们还懵懵懂懂,只是不安极了,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能让他们安心的人。   路哥儿低头看着平平安安,又看看另一对双胞胎,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将不安传染给他们,于是他一手揽一个将平平安安抱在怀里,“乖哦,咱们在这里玩几天,父亲和阿姆就会来接平平安安了哦!”   “不嘛……我要父亲……”   “我要阿姆……”   平平安安突然嚎啕大哭,他们不知道怎么表述自己的思念和恐惧,唯有以哭表达出来。   叶君有和叶君为也连忙过来哄平平安安。   年纪大些的这几兄弟,隐隐都感觉到出了什么事,但此刻他们只能懊恼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去涉险,而他们只能躲在背后。   他们唯有能做的,便是护好年幼的弟弟和侄子们。   一群人围着哇哇大哭的平平安安哄着,但这次,平平安安哄都哄不好。   正吵闹间,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平平安安怎么哭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路哥儿回头一看,顿时又惊又喜,“云哥?!”   “云哥,你怎么来了?”勤哥儿他们见到云小世子也很惊喜,就连平平安安也打着哭嗝,红肿着双眼看过来。   小世子走路带风的过来,一把抱过路哥儿手中的安安,“我来保护你们啊!”这可是玙哥交给他的光荣任务!   小世子知道自己的斤两,在那种事上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父亲和阿姆第一时间也是要保护好他,将他送离这漩涡之地,免得被卷进去。   小世子自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离开父亲和阿姆,但他被说服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没人敢对他们动手,而且他们明哲保身,侯夫人还有个长殿下的身份,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有事。   但他们也担心,谋逆者会捉住他们的独苗苗威胁他们站位,所以将小世子送走藏好,他们才方便行事。   小世子被说服了,最后愿意暂时避开,不过不放心路哥儿他们,便求了玙哥,得到地址后带着护卫悄悄赶来。   小世子偷偷觑路哥儿一眼,见他目露关心,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小世子看向瘪嘴又想哭的平平安安,干脆一手抱一个。   他在军营锻炼几个月,臂力见长,短时间内抱两小孩完全没问题。   小世子稳稳的抱着双胞胎,然后沿着走廊往里走,“平平安安怎么哭啦?你们父亲刚刚还十分骄傲的跟我说,平平安安都长大啦!是大孩子了,不会哭鼻子了哟!原来你们父亲说错啦?”   “没错没错,安安是大孩子了!不哭鼻子!”安安蹬了蹬脚。   “平平也是!”   “是吗?那平平安安好棒啊!等见到你们父亲,我一定要跟他说平平安安都是不会哭鼻子的大孩子了!”   “云叔叔,父亲什么时候来呀?”   “过两天就来了呀!”   “那阿姆呢?”   “也是呢!”   ……   路哥儿几兄弟面面相觑,他们哄了许久都没哄好的双胞胎,就这么被小世子哄好了。 第282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明贵妃早晚两次的去问泰安帝玉玺的下落, 奈何泰安帝都是拒绝合作的态度。   明贵妃亦是恼了。   他深知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不能再拖下去了。   既然这样,就休怪他无情!   明贵妃狠厉地瞪着泰安帝,拍拍手, 夏侯宣璟等皇子皇孙和李皇后等身份高贵的嫔妃皆被压着进来, 脖子上悬着锐利的长剑。   泰安帝看到, 顿时激动道:“你想做什么?!”   瑞王等几个皇子朝明贵妃和夏侯宣玳怒目,咧咧骂道:“逆贼!快放了我们,否则,父皇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皇兄, 你们这是在谋逆,快快束手就擒, 不然,父皇定会诛你们九……”想到自己也在九族范围内,瞬间改口道,“父皇定不会轻饶你!”   明贵妃岂会让几个阶下囚辱骂他们,当即一个眼神过去, 一旁的侍卫当即给骂出口的几个皇子皇孙掌嘴。   末了冷冷道:“本宫念在你们年幼不懂事, 就不予计较, 不过什么话该说, 什么话不该说,你们现在懂了吗?”   “呸!”瑞王狠狠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口水。   明贵妃也不计较, 他看向泰安帝,冷冷地笑, “既然你执意不将玉玺的下落说出来,那你这几个儿子,就毋需要了!”   待这些皇子皇孙全部死绝,唯一能继位的,只能是他儿子,到时,泰安帝便是不想选他儿子,也只能选了。   泰安帝又惊又怒,整个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咳嗽,整张脸涨红,好似下一刻就要被气得断气一般。   “皇上!”   “父皇!”   夏侯宣璟急急地想要上前,就感到脖子一阵刺痛,尖锐的利器划破他脖子脆弱的肌肤,渗出一丝血珠。   “璟儿!”   夏侯宣璟虽说感觉到了刺痛,但是估计只划破了表皮,便冷静道:“姆后,儿臣无事。”   “七皇子可得小心呐,刀剑无眼。”明贵妃冷冷地提醒道。   夏侯宣璟满脸怒容,“明贵妃,大皇兄,父皇这么多年来不曾薄待你们,你们竟这么对父皇,你们还有良心吗?”   夏侯宣璟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夏侯宣玳,对这个大皇兄又是痛心又是痛恨。   夏侯宣玳目光闪烁,竟是不敢直视。   “哈哈……”明贵妃大笑几声,“七皇子啊七皇子,你果真是天真,你以为那些年陛下为什么对我们明家这么好?还任凭本宫压在你姆后头上作威作福十几年?   不就是忌惮李家的权势,想将明家扶持起来与李家打擂台吗?直到你舅舅二表哥死后,李家势力式微才一副怜悯追悔莫及的姿态,重新对你们好。   我明家失去价值,就开始打压冷落我们?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我们不为自己谋划,迟早就是李家的下场!”   李皇后冷冷道:“雷霆雨露皆皇恩,陛下看重你们,此为大夏计,对李家并无恶意,谁知你们贪心不足,甚至借此肆意妄为,李家为守护疆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你们却为一己之私,与外族勾结,谋害大夏功臣!”   李皇后想到自己那被算计死在疆场的大哥和二侄子,至今心痛难忍,眼中含泪。   这是他至今都过不去的心坎,他无法原谅。   他的大哥和二侄子一心为大夏,竟落得这么个惨烈的结局,就连大侄子,也残废受罪了那么多年!   “啊哈?哈哈哈……”明贵妃再次大笑,他用手帕按按眼角,“陛下啊陛下,真真是想不到,哪怕到现在,皇后和七皇子都不曾怪罪于您,臣妾真是自叹弗如。”   “想必您不知道吧?臣妾派人捉拿他们时,一听到您在我们手里,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泰安帝抖着唇看向李皇后。   李皇后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泰安帝却看到,李皇后也不年轻了,不知何时,他的双鬓已经发白,眼角也有了皱纹……   但是他的记忆中,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是他将那个恣意飞扬的哥儿拖入这深宫中,让他慢慢褪去曾经的颜色,被这深宫同化,而他却因为种种猜忌,不断的去伤害进入过他心里的人……   他的身手其实并不比李玙差,如果要反抗,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被捉住……   人人都说他对李玙的宠爱是源于对被他间接害死的李家父兄的愧疚,但是只有他心里知道,那些愧疚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阿玙和曾经的李哲是多么的相像,看到他,总像看到哲哥儿的影子。   是他亲手将那个哲哥儿扼杀了,让他变成现在这个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对他礼貌疏离的李皇后。   所以泰安帝总是忍不住对李玙好,对他宽容,比对他的孩子还好,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的内疚。   明贵妃看到泰安帝这副深情模样,心里嗤笑,“陛下,既然您和皇后娘娘如此情深,您放心,待您退位后,臣妾会让皇后娘娘时时刻刻陪着您的。”   “玉玺在哪里?”泰安帝恍若未闻。   明贵妃在一众瑟瑟发抖的皇子皇孙中走一圈,“既然您执意不说,那就别怪臣妾手下不留情了,该从哪个先开始呢?”   明贵妃将视线落在夏侯宣璟身上,“不如第一个就陛下您最宠爱的七皇子吧。”   “你敢!”泰安帝怒极。   明贵妃冷笑,“这就要看,七皇子在陛下您心中的分量,比不比得上玉玺了。”   泰安帝看向夏侯宣玳,“那都是你的亲弟弟亲侄儿,你真要动手吗?”   夏侯宣玳目光闪烁,不过很快就坚定道:“父皇,儿臣也不想对弟弟们动手,待儿臣继位后,定会优待他们。”当然,这个他们,不包括他极为痛恨的七弟。   所以只要父皇将玉玺的下落说出来,弟弟们就会好好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泰安帝听出他的意思,十分痛心。   眼看擒着夏侯宣玳的侍卫,扬起手中的剑,就要划向夏侯宣璟的颈项,泰安帝再忍不住,“且慢,朕答应你。”泰安帝狠狠闭了闭眼。   夏侯宣玳目光一亮,“在哪里?”   “在御书房的暗室里。”泰安帝道。   明贵妃却是有些怀疑,“御书房的角角落落,本宫都让人搜了遍,根本就没有。”   他有大内总管做内应,这些年御书房的每个暗格暗室,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   他看向一旁的大总管。   大总管当即道:“回娘娘,奴才所知的所有暗室里,什么都没有。”   泰安帝依旧面无表情。   夏侯宣璟讥讽道:“你也说了是你已知的了,真当父皇就就这么信任你,会将所有的事告诉你?”   大总管当即不说话。   明贵妃心里还是相信的。   帝王者大都生性多疑,哪会让自己的秘密全都让一个人知晓。   即使大总管潜伏在泰安帝身边多年,依旧还有些秘密没摸清。   明贵妃看向泰安帝,“在哪里?”   泰安帝闭闭眼,“暗室右侧第三块砖暗格里。”   大总管当即道:“里面并没有东西。”这个暗室里的暗格他都搜过了,包括泰安帝所说的这个暗格。   泰安帝冷笑,“暗格里面的暗格中。”   大总管询问的看向明贵妃,这层他都是没想到,所以他看到没放里面,就查找下一处了。   明贵妃让大总管再去搜查一遍。   大总管领命而去。   明贵妃此时已经深信不疑,他拍手道:“好一个套中套,差点把我们给骗过去了。”   泰安帝说出来后,就不再说话。   夏侯宣璟看向好似瞬间苍老许多的泰安帝,心情百感交集。   这时明相从外面走进来。   “大哥。”   “舅舅。”   明贵妃等人看到明相,是轻松愉悦的,夏侯宣璟等人则是怒目而视。   一直默不吭声的明相,才是最狠戾的。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明相就是其中翘楚。   相比明相的要么不动手,要么射蛇打七寸。   之前明鹏展和夏侯宣玳的种种手段,堪称拙劣。   果然还是姜老的辣。   明相这一出手。   就让他们陷入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   明相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缓缓道:“文武百官本相已经都控制住,你这边如何?”   明贵妃道:“只差将玉玺拿到手,已经去拿了。”   明相颔首。   夏侯宣玳还是不放心,他问:“叶君书和李玙都抓获了吗?”这两人生来就是克他的,不确定他们是否被抓,他深怕这对夫夫从哪儿冒出来坏他们的事。   明相道:“李玙逃走暂时没抓住,不过有叶君书在,晾他也掀不起风波。”   夏侯宣玳一听,叶君书在他们手上,就放心了。   有叶君书在,李玙带着那么点人,更加束手束脚,也掀不起波澜。   如果李玙敢出现,他们定会用叶君书的血,给他一个警告,胆敢轻举妄动坏他们的好事,就别怪他们心狠手辣了。   “本相已经着人去寻找叶家人的下落,无需担忧。”明相为增加筹码,已经遣死士前去捉拿,生死不论。   明相是没想到他们反应那么快,先一步将他们的弱点藏了起来,导致他们来晚一步。   不过幸好,还有个叶君书在他们手上。   这个叶君书也真是胆大,敢深入虎穴潜入皇宫,他们来了个瓮中捉鳖,不然真让他们为难。 第283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明相和明贵妃等人仅交谈几句, 就停止交谈,安静地等大总管将玉玺带过来。   只需在圣旨上盖上印,夏侯宣玳就能名正言顺的继位。   不过他们等了许久,也没见大总管出现。   夏侯宣玳率先站不住,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明贵妃蹙了蹙眉, 他压下心底的不安, 冷静道:“能出什么事,或许是藏得太深,花费了时间去找罢了。”   不过明贵妃还是不放心,准备派人去看一下。   结果还没出门, 大总管就亲自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在两个太监两个侍卫的护送下走进来。   大总管行礼道:“娘娘, 王爷,相爷,玉玺找到了!”   盒子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他们寻找的玉玺。   明贵妃和夏侯宣玳难掩激动,“快, 将圣旨拿来。”只要盖上印, 他儿子就能登基了!   到时, 他就是太后了!   明贵妃的眼神灼热, 终究,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间, 明贵妃的手还没碰到玉玺,捧着盒子的大总管突然暴起, 飞身就要擒住明贵妃。   与此同时,大总管后面两个太监和侍卫亦迅速杀向叛贼。   李皇后瞬间就反应过来,擒住身侧握剑的手,用力一按,反手夺过剑后飞身一踢,将人踢出几丈远。   七皇子也被一个太监及时救下。   姆子两直奔泰安帝的床前,第一时间就是跑到泰安帝身边护人。   “陛下!”   “父皇!”   而混乱之中,押解皇子皇孙中的一些侍卫也反手将叛党杀了。   泰安帝身边有明家埋得深的钉子,明家同样也有泰安帝和李家埋过去的钉子。   此行爆发,他们主要的是救人,因此救下人的第一时间就将这些皇子皇孙保护起来。。   明贵妃被反应及时的死士救下,惊魂未定的站在明相身边。   两方势力厮杀在一起。   明贵妃这才发现,这大总管并不是大总管,原来是易容成了大总管的样子。   这个人的身形气质甚至相貌都和大总管相似,但并不是大总管。   一定是去取玉玺的时候,被掉包了。   就连身后那两个垂着头没有注意到面容的小太监,也并不是太监,而是叶君书和李玙!   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玺上,一时没注意到异样。   “是你们!”   夏侯宣玳失声道:“你不是被捉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是李玙救了人?他们应该收到消息才是。   明相看着叶君书,提着刀和李玙并肩站在一起,不断拦杀保护身后的泰安帝等人。   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捉住的,恐怕也是化成叶君书样子的人,以此放松他们的警惕。   否则,前殿被看住的文武百官宗室世家,早就乱了,不可能没有人传消息出来。   叶君书和李玙护在泰安帝面前。   虽然知道这些反叛之人该诛杀,但是他还是过不了心理那一关,不过即使没亲自杀人,叶君书下手还是很狠,直接让对方失去行动力。   明贵妃厉声道:“给本宫杀!一个都不留!”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反正玉玺已经出现,他们也不担心无法名正言顺,待将人杀了,再将玉玺拿过来。   夏侯宣玳扶着明贵妃,和明相一同退出去。   既然人全都在这,干脆全部杀了,永绝后患。   明贵妃等人退出来后,不停地让外面的侍卫死士进去。   “姆妃。”夏侯宣玳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虽然叶君书他们在计划外,但是整个皇宫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不信他们还能插翅飞走。   不过防止那些人出来,给他们造成伤害,所以他们站得远点。   “弓箭手!给本宫乱箭射死!”明贵妃大喊道。   “王爷!娘娘!相爷!不好啦!威武军!威武军杀进来了!”   这时,一个浑身浴血的侍卫惊慌失措的跑来,踉跄跪在明贵妃等人面前,“是威武军!威武军杀进来了!”   “怎么可能?!”明贵妃的声音因为不敢置信而变得尖锐。   夏侯宣玳亦是一片慌乱,“该死的,威武军不是被拖住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证明那侍卫说得没错。   “赶紧给本王射!”夏侯宣玳只能想到先发制人,如果将人都射死了,他也能登基了。   到时,他就昭告天下说七皇子和李皇后伙同其他皇子谋害泰安帝后逼宫,是他们明家奋勇杀敌,击杀反贼。   但是七皇子丧心病狂,射杀了泰安帝,他援救不及,最后只诛杀了逆贼。   到时天下百姓,悠悠之口,何人敢说是他的手笔?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之后,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诛李家和叶家及其亲信了!   思及此,夏侯宣玳红了眼眶,便对泰安帝的一丝父子情泯灭。   反正父皇年岁已高,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就陪他的皇子皇孙和一众嫔妃共赴黄泉吧!   明贵妃也仅是惊惶了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他冷声问:“领军的是谁?”   “是、是李元帅!”   明贵妃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们明明让鞑靼部落拖住了威武军的步伐,没想到他们将计就计,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就让他们转优为劣。   威武军的威名,名副其实。   御林军哪里比得过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威武军?   攻进皇宫,仅是时间问题。   明贵妃的脸色霎时变得更难看。   如果他们攻进来了,那他们的谋算,就全泡汤了!   难道他们就要功亏一篑?   一旦不能成功,他们明家的下场可以预见。   明贵妃绝不容许他的太后梦落空。   不知是想到什么,明贵妃突然想到一个事,他急急地将一个不到巴掌大的陈旧桃木雕刻从内袖里拿出来,那是一个人形的模样木雕。   他交给身边武艺高强的死士,“你想尽办法将这个东西交给李宏英,告诉他,别忘了他曾经答应过的事。”   “姆妃?”夏侯宣玳疑惑的看向明贵妃,想问什么,但是看着他冰冷的脸,夏侯宣玳还是没问出口。   明贵妃看向夏侯宣玳,安慰道:“我儿放心,他们会退兵的。”李宏英这人,信守承诺,他答应过不会伤害明家的人,明贵妃只能希望他还能继续信守承诺了。   哪怕最后还是毁诺也没关系,他只要争取到时间就好。   而叶君书这边,他们被困在寝宫里,没能及时出去。   不过即便能出去,后果也不定比现在好。   他们只能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不过没想到,他们真狠到置于死地,真是不管不顾了。   密密麻麻的箭射进来,不分敌我。   很多躲闪不及侍卫死士皆被射杀。   叶君书和李玙迅速解决敌人后,正愁找个地方躲箭雨,泰安帝就让人去将不远处的的瓷器搬开,往下按了按,一侧的暗门被打开。   李皇后扶着泰安帝进去,随后便是那些皇子皇孙,再来是受伤的亲卫,叶君书和李玙断后。   等人全都进来后,才关上暗室的门。   这时他们才得以喘口气。   “我们没事了?”瑞王迟疑地开口。   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事态转变得那么快,他原本就平庸,又没后台,只求以后好好做个有闲差的王爷。   万万没想到,他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还想着父皇病情反反复复,他带嫡子去尽尽孝心,就接到宫里传来消息让他带着皇孙进宫。   瑞王没多怀疑,刚好他本来就有这个想法,于是就带着孩子入宫了。没想到一入宫,他们就被抓起来了。   在他心里父皇是无所不能,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大皇兄竟敢谋反。   泰安帝此时已经站起来,他眼神锐利,一反之前命不久矣的垂老,根本不像是得了重病之人。   李玙道:“陛下,威武军就在外面,待一切尘埃落定,您再出去。”安全为上,泰安帝还是躲在暗室里更好。   李玙本想出去看看情况,但是被泰安帝制止了。   泰安帝相信外面的情况很快就能控制住,并不希望李玙出去涉险。   叶君书匆忙间已经将玉玺拿过来,此时正好交还给泰安帝。   叶君书潜进皇宫的当晚,去看了七皇子后,就潜入了泰安帝的宫中。   叶君书以为泰安帝真是中了招,危在旦夕。   但是接触了后才知道,泰安帝骗过了所有人,他的确一开始中招了,但是后来却是顺水推舟,他想看看明家会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泰安帝是有后招的。   在泰安帝一开始觉察有异的时候,泰安帝就用自己的渠道,联系上了李宏英李小叔。   李宏英接到任务后,让叶君山和南承和临危受命,拦住鞑靼部落的铁骑。   而他营造了自己仍在军中的假象,私底下却是带着一千精兵,乔装快马赶往京城。   这事连叶君书和李玙都不知道,他们将消息传递出去时,已经晚了,两方错开。   叶君书见过泰安帝时,就只有听命行事了。   营造他被捉住的假象,亦是泰安帝的手笔,这样才能放松他们的警惕,让泰安帝的计划顺利进行。   叶君书就说吧,一个在位了几十年的皇帝,怎么可能是个蠢笨之人,那么轻易中计?   怎么可能没有后招?   叶君书想想真是有些后怕,幸亏他们的表现不错,没有趁人之危。   还好他们没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借玳王谋逆,顺势摘取果实,扶七皇子上位。   不然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不一定。   之后两天,叶君书就和泰安帝安排的死士藏在御书房的暗室里。   而李玙则是意外了。   李宏英秘密来到京城后,与李玙的队伍会合。   当即攻入皇宫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玙记挂叶君书的安危,见军队有李小叔指挥后,就先一步潜入皇宫,最后和叶君书会和。   和泰安帝一起,他们的安全暂且无虞。   叶君书最挂心的,是叶家幼小的安危。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有没有事。   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 第284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明贵妃虽说企图以当年李宏英的承诺为由, 动之以情地想让他退兵。   但他并不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上面。   弓箭手在外面射了好一会儿箭,如果有人在里面,必定是千疮百孔,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也是苟延残喘。   夏侯宣玳让人进去查看, 顺便将玉玺找出来。   他们并没有进去, 可能是不想看到血腥的场面。   然而一支队伍进去没多久, 就快速出来禀报道:“王爷,人不在里面。”   夏侯宣玳一听,当即顾不得什么,连忙进去。   明贵妃等人也跟在后头。   地上一堆空箭头, 七零八落的躺着一具具尸体,但是这些尸体中, 根本就没有泰安帝等人。   皇子皇孙们也一个都没有。   偌大一群人,仿佛凭空消失。   “找,赶紧给本王找!他们一定是藏在哪个角落里!”   夏侯宣玳急吼道。   他一阵阵心慌,父皇他们都逃脱了,意味着他们的计谋更加难行。   不能慌, 他还有机会!他不能失败!   玉玺!对!先找到玉玺!   然而没等他们找到什么痕迹, 外面喊杀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仿佛军队近在咫尺。   这时, 连明相也有些变色,他果断道, “我们先离开。”   “大哥!”明贵妃极为不甘心,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们就能成功了!   如果他们狼狈逃离,岂不是不战而退?   就算他们现在离开,暂时保住了命,但泰安帝不会秋后算账吗?   难道他们以后逃亡天涯吗?   普天之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夏侯宣玳也有些魔怔,他马上就要成为皇帝了,哪能离开?   父皇喝了他们下的药,活不了多久,就算不是现在,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继承大统!   只有他才有资格!   明相看着这对姆子,眉头便是一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留在这,就是死路一条,离开,才有起复的机会。”   明贵妃心有不甘,但此刻不是他们闹分歧的时候,三人带着一干手下刚踏出殿门,就被一支支泛着冷光的箭头指着。   他们俨然已经被包围。   真真是风水轮流转,上一刻他们用箭阵企图将所有人射杀,这一刻,他们就被威武军用箭阵团团包围。   明贵妃看到队伍中威严站立的李宏英,当即尖声道,“李宏英,你敢对我们动手?别忘你曾经答应过什么?”   李宏英双眼泛着血丝,他将先前明贵妃让人交给他的木雕折成两段,扔在对峙中的空地上。   “从你们明家勾结外族暗害我李家人那一刻开始,这狗屁承诺就不会再有效!”   “你对得起雨哥儿吗?!”明贵妃的声音极为尖锐。   “对不起雨哥儿的是你们!”李宏英的眼神极为可怖。   他这一生无悔遇到雨哥儿爱上雨哥儿,但是他最后悔的,是答应了雨哥儿不与明家反作对,永远不会对明家下手的承诺。   为此他逃避了二十年,结果却听到自己的哥哥和二侄子被明家害死的消息。   李宏英追悔莫及。   他的雨哥儿这么善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而就因为一时的自私,害了他最亲的亲人。   如果他不逃避,或许事情就不一样了……   李宏英闭闭眼,他孑然一生,已经不负辜负雨哥儿,但是最后一个承诺,他不会遵守了。   他的余生,就是在向李家赎罪,将来战死疆场,会是他最后的归宿。   李宏英冷冷看向明家几人,“你们这是在谋反,此刻投降尚能从轻发落,若是执迷不悟,则是诛九族的大罪!可得考虑清楚了!”   一些御林军面面相觑,他们的队伍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再不成气候。   而威武军个个勇猛无比,浑身血气,蹲在那里形成的气势,足以让一些心理薄弱的兵士腿软。   利器掉落地面的清脆声想起,一个年轻的士兵跪到地上后,哐哐哐地无数声,一个个士兵的武器被扔在地上,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他们本来就不想谋反,只是御林军统领带头,他们听令行事而已。   谋反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主动谋反啊!   除了一些明家培养出来的死士,大部分皆已投降。   大局已定。   “你们!”明贵妃气得浑身发抖,不敢相信这些人这么轻易投降。   这时,泰安帝和李皇后等一干躲在暗室里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面前层层护卫,夏侯宣玳等人再想对泰安帝不利,难如登天。   夏侯宣玳看到泰安帝冷冷的目光,心知大势已去,他想到自己的举动,纵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但是,他不想死!   “父皇饶命,儿臣……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夏侯宣玳扑通一声跪地,往前求饶,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机会?朕一直在给你机会!”泰安帝陡然怒极,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发出一声声破嗓的咳嗽。   夏侯宣璟连忙上前给他顺背,“父皇息怒,您要为您的身体着想啊!”   “陛下请息怒!”   叶君书等人也跪了一地。   泰安帝顺了气,冷冷的看着曾经他最重用的臣子,最宠爱的妃子,和最疼爱的大儿子,心中一阵阵心寒。   他一字一句道:“夏侯宣玳、明贵妃和明相,结党营私,勾结外族,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即刻将明相押入天牢,捉拿明家同党,一旦反抗,格杀勿论。”   随后泰安帝的目光看向跪地求饶的夏侯宣玳,“夏侯宣玳,押入宗府大牢,明贵妃,押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出!”   明相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多年筹谋,没想到功败垂成。   一干谋逆罪人被重重包围,他们再反抗,不过是徒增伤亡,因此被押解时,个个都没有反抗,一脸颓丧的被押下去。   李宏英这才走到泰安帝面前,行礼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泰安帝和颜悦色道:“爱卿来得正好,快快平身。”   一直护在泰安帝周围的叶君书,见危险已经过去,已经在收尾。他心里记挂孩子们,便忍不住告罪道:“陛下,容臣暂且离开,臣惦记家中幼弟及一双孩子……”   叶君书话还没说完,夏侯宣璟就急急道:“我之前听到明相说已派出一支死士去寻路哥儿他们的下落,叶大人还是快快去确认他们是否安全。”   叶君书和李玙当即一愣,接着便是一阵惊慌失措。   泰安帝道,“你们带支队伍速去。”   “谢陛下!”叶君书面上勉强保持冷静,但心里焦灼不已。   李玙本是留下来收拾余孽,但是此时知道了自家弟弟和孩子可能会遭遇危险,此时哪里还留的住?当即也要一起离开。   泰安帝理解,还让人送他们快速离开。   叶君书和李玙很快就骑上马,带着一支队伍,直接从宫里飞驰至宫外,朝目的地而去。   而此时的路哥儿他们,的确遇到了危险。   他们虽然藏得深,但是最后还是被找到了。   前来刺杀捉拿的死士有五六十人多人,而李玙留下的护卫,加上小世子带来的护卫,也有近百人,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那些死士终究是从非人的锻炼中出来的,长久下来,他们渐渐占了上风。   外面喊杀一片,庄子里也有藏身的地方,叶君有和路哥儿带着几个小的藏在地窖里,这里十分隐蔽,即使找来,也要花费很长时间。   平平安安一直被另一对双胞胎抱着,他们被吓坏了,小脸惊惶,紧紧抱着小叔叔,想哭不敢哭,怕引来坏人。   小世子已经出去好久,路哥儿忧心忡忡,深怕小世子遭遇危险。   叶君有此时懊恼之极,他虽然也和大哥练过拳脚功夫,但是他也只会一点点,连护卫一半的身手都比不上,而且他没杀过人,出去杀敌也是个拖后腿的。   但他却连只学了几个月都小世子都比不上。   心里极为懊悔自己不去军营锻炼。   他一定要保护好弟弟们和小侄子们!   叶君有暗暗发誓。   路哥儿极为不安,他能坐住这么久,已经到了极限。   路哥儿忍不住轻声问一旁的提刀护卫:“外面可有动静?”   地窖很大,藏身十几个成年人绰绰有余,路哥儿他们藏在这里,还包括了四个护卫,以应付如果被人找到的突发情况,争取逃离时间。   其中一个护卫在地窖口望风,另外三个则守在里头。   “四公子请稍等。”听到路哥儿的问话,一个护卫提着刀先去问了问,接着才回来答道,“外面很安静。”   路哥儿终究坐不住,他道:“我要出去看看。”   护卫劝道:“四公子,外面如今情况不明,还是暂时待在这儿。”   “小世子出去了那么久,万一有个万一,你们也担待不起。”路哥儿拧眉。   “可……”护卫还待说,一旁的叶君有突然道,“我陪你去。”   “三哥?”路哥儿看向叶君有,一脸的感动。   “那属下……”护卫正待说话,路哥儿就道,“你们都留在这儿,我和三哥去即可。”   虽然这里暂时很安全,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会不会被发现,所以这里越多人保护越好。   叶君有学过几招,路哥儿也是有自保能力的。   他摸摸手上的弩箭。   这是哥么送给他的礼物。   因为他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哥么便偷偷送了他这么个防身武器。   这是由军弩改良出来的,精致小巧,里面却藏有十支能够致命的利箭,这些东西,足以让他在面临危险时自保。   “三哥四哥……”勤哥儿不安地喊道。   其他人也是眼巴巴的看着两人,最让他们有安全感的两大家长都不在,二哥也不在,现在三哥四哥也要出去,就算是叶君为,也很不安。   “小为,这里就交给你了。”他摸摸叶君为的头。   路哥儿心里歉疚,但他非去不可,不然他心难安。   “我们很快就回来的,不用担心。”   叶君为郑重地点头。 第285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路哥儿和叶君有悄悄从地窖爬出来, 然后将地面的痕迹抹除。   外面一片安静,空无一人。   叶君有和路哥儿四周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离开。   他们每走一段路都细心观察,生怕碰见找寻他们的坏人。   不过两人运气很好, 一路走来, 只偶尔遇到一两个落单的死士。   但那些死士后面都有自己人在追击。   叶君有和路哥儿有惊无险, 他们都没被发现。   庄子说小不小,叶君有和路哥儿寻了一片区域,没有看到小世子的踪迹。   叶君有无声问道:“我们还去哪儿?”   路哥儿想了想,无声回道:“前院。”   叶君有点点头。   两人继续猫着身偷偷朝前院奔去。   这次他们寻对了地方, 还没到前院,就听到了刀剑交戈的声音。   路哥儿和叶君有对视一眼, 更加小心地朝声源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他们还看到了很多尸体,有自己人的,有敌人的。   路哥儿捂住嘴,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 心里一阵阵反胃, 但是想到小世子, 他的目光更加坚毅。   敌人是从临近中午的时候找到他们的, 到如今已经是傍晚。   这段时间内,双方死亡惨重, 但是敌方并没有退缩,死不罢休。   两方死亡人数已近百人, 前院明显是主战场,越靠近,血腥味越浓。   叶君有和路哥儿寻了和视线盲角,刚好又能看到战况。   小世子是后来加入厮杀的,但是整个人浑身是血,明显有了疲态。   路哥儿捂着嘴,含泪看着小世子,他不敢发出声音,怕让小世子分神。   小世子衣上沾血,他受伤了吗?   叶君有想去帮忙,但是又怕路哥儿遭遇危险,他来不及保护,便警惕的观察周围。   路哥儿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的武器,于是偷偷瞄准。   他练习过骑射,准头还可以,但是此刻是杀人,路哥儿的手有点抖。   还没做好心里准备,路哥儿注意到小世子身后一个坏人就要看到小世子,他心一抽,下意识射箭过去。   情急之下,他刺中对方的肩膀,没有一箭致命,不过也因此,小世子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反手补上一刀。   与此同时,小世子和死士都注意到了路哥儿藏身的地方。   当即两方人马都往那边去,一个阻拦,一个往那边移动。   最终还是小世子率先跑过去,“路哥儿?你怎么来了?!”   路哥儿站起身,他的手还有些抖,“我、我担心你。”   小世子一时既开心又担心,“你快点回去,这里危险。”   小世子正要叫人护送他回去。   路哥儿坚定道:“我可以帮你的!”   现在他已暴露出来,再回去不是会给弟弟和侄子们带来危险吗?   路哥儿看着场中的厮杀。   两方人数相当,但原本就是他们自己人多,所以他们伤亡人数更多。   小世子想到刚才的救命一箭,忍不住道,“你刚才救了我,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吧!”   路哥儿脸颊发烫,“胡、胡说什么啊!”   “小心!”路哥儿看到一个死士在护卫拦截下依然潜了过来,忍不住喊了声。   小世子迅速回身,叶君有已经提着刀砍过去。   叶君有估计是第一次实战,手法杂乱无章,一时都想不起招式。   不过这样的冲势反而让死士手忙脚乱了片刻,小世子见状,上前去帮忙,很快就解决了死士。   小世子也不冲过去了,他和叶君有还有几个护卫一起护在路哥儿身边,等人自动上门。   战场继续绞着。   一个脱离战圈的死士,看到他们始终靠近不了的目标,想到主子的命令,死活不论。   他悄然取出一个哨子,放进口中,朝向背对着他的小世子,用力一吹。   一根银针迅速朝小世子射过去。   路哥儿是一直关注场中动态的,他刚好看到一个死士不知朝小世子发射什么暗器,瞬间爆发扑上去抱着小世子就要给他挡住。   小世子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但是他还没思考,就抱着路哥儿迅速转了个身,随后肩膀一阵刺痛。   “云哥,你怎么样?”路哥儿紧张地喊道。   “我没……”小世子笑了笑,话才刚说出口,眼前顿时一黑,身体无力往前倾。   路哥儿抱着小世子陡然变得沉重的身子,踉跄着跌坐在地。   “云哥,云哥!你不要吓我啊……”路哥儿无助的抱着小世子,满脸仓皇无措。   “小世子!”叶君有连忙上前,焦急地喊道。   小世子还有意识,不过脸色渐渐变得发青发黑,一看就是中了毒。   他看着路哥儿,“可惜我不能陪你了……”   小世子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毒侵蚀,他快要死了吧……还好路哥儿没事。   路哥儿这么关心他的安危,心里还是有他的吧……   “不,不是的,云哥你不是要和我结契吗?只有你没事,我就答应你,我答应你了!”路哥儿抱着小世子,眼泪一颗颗的滴落。   “真的!”小世子精神一振,上半身一挺直,接着又无力倒下。   路哥儿急急抱住小世子,哽咽道:“真的真的,云哥你不能有事啊……”   大夫,他要去找大夫,云哥、云哥一定会没事的……   叶君有看情况不好,当即道:“我去找大夫!”庄子里没有大夫,他只能赶去外面找回来。叶君有已经迅速思考京城里哪位坐堂大夫擅长解毒。   “三哥……”路哥儿刚喊出声,叶君有就迅速和一个护卫离开前院,往庄子外奔去。   后面还跟了两个追上去的死士。   路哥儿的眼泪又溢了出来,一阵惊慌无助。   三哥不会有事的……   大哥……你在哪儿……大哥……   场中的两方人数势均力敌。   护卫们渐渐的形成一个圈将他们保护起来。   之前用暗器暗算的死士已被砍杀……   路哥儿默默抱紧小世子。   小世子已经昏厥过去,路哥儿的心一阵阵绞痛。   不行,他不能这么等下去。   路哥儿将小世子背起来,此刻他展示出无比的爆发力,将一个成年男子背了起来。   他对围在周围的护卫冷静道:“我们突围出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始行动,外面一支队伍突然闯进来,一看院中形势,迅速加入战局。   “路哥儿!”   路哥儿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浑身一颤。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到的便是熟悉的身影。   “大……大哥?!”   “大哥!”路哥儿泪眼朦胧,看到赶来的叶君书和李玙,眼神迸出巨大的惊喜。   “大哥!大哥,救救云哥!”   叶君书迅速将路哥儿背上的人接过来,然后看向小世子,他此时已经昏厥过去。   叶君书迅速检查了下,随后捏着小世子的下颚,喂了一颗药丸进去。   毕竟形势严峻,稍有不注意就是没命的事,叶君书早早就准备好伤药解毒丸,即使不能解决,也能缓解情况,保住一条命。   叶君书还是很惜命的。   他和李玙身上都带有药。他也给路哥儿他们备了一份,估计没待在身上。   叶君书和李玙赶到,局势迅速被控制住,形势霎时往一边倒。   剩余的死士被捉的捉,杀的杀,转眼站着的全是自己人。   一颗解毒丸下去,小世子的脸色就好了许多,不过依然昏睡着。   叶君书道:“备马车,我们马上回城。”   最好的大夫都在京城里,他们去带回来的话,一来一回还更耽误时间。   解毒丸只能稍稍缓解毒势,要彻底解决的话,还需要专业的大夫。   “路哥儿,别担心,小世子没事的。”   路哥儿点点头,有大哥在,他的确不再惶恐了。   见路哥儿情绪稳定了,叶君书看了一圈没人,连忙问道,“小有他们呢?”   路哥儿急急道:“三哥去找大夫了,他出去了!小为他们都藏在地窖里。”   叶君书一听,顿时一阵担心,他和李玙赶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叶君有,也许是错开了。   他迅速点了三支十二人组的队伍,让他们朝京城方向去搜寻。   这些从威武军出来的将士,追踪能力都是一流的,叶君书稍稍心安了些。   他对李玙和路哥儿道:“我去接孩子们出来。”   李玙看一圈场地,虽然局势被迅速控制住,但他还要留下来收拾残局,还要将庄子彻底清一遍。   于是他点点头。   叶君书将小世子交给路哥儿照顾,便带几个人迅速赶往地窖。   庄子里的地方窖叶君书知道,他带人过去时,上面屋子依然一片安静。   叶君书便喊了一声:“勤哥儿,小为,径哥儿,平平安安?”   叶君书怕吓到他们,便率先站在显眼处,让里面的人看到自己。   原本听到外面有动静,勤哥儿几个吓得差点屏息,以为他们被发现了。   四名护卫也握着刀剑随时出鞘。   随后他们就听到了熟悉的喊声。   就在勤哥儿他们以为幻听了时,守在地窖口的护卫欣喜的跑进来道:“是大爷,大爷来了!”   平平安安一听,顿时跳下叔叔们的怀抱,迈着小短腿跑出去,“父亲!父亲!”   “平平在这儿!”   “安安也在呀!”   地窖口被护卫打开,一个护卫率先出去,见人真是主子,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了。   主子来了,证明危险已经过去。   他们幸不辱命。   “父亲!”   平平安安团子滚似的朝叶君书跑过来,扒着叶君书就往上爬,叶君书一手抱一个,双胞胎小手抱着叶君书的脖子,大大圆圆的眼睛憋着泪,随即放声大哭,好似要将这些天的惶恐不安全发泄出来。   到底这几天的躲藏给他们留了阴影,平平安安不安了好几天,都见不到父亲和阿姆,他们只感受到了惶恐不安,夜里都会被惊醒。   叶君书抱着两豆丁,柔声哄了好一会儿。看来两个小不点这些天吓坏了,肉肉的小脸都瘦了好多。   叶君书心疼极了。   勤哥儿和叶君为、径哥儿也走了出来。   看到叶君书,他们就看到了主心骨。   三人快速奔向叶君书身边,眼巴巴看着叶君书,也超级想哭。   然后叶君为和径哥儿就抱住叶君书的腰身,默默流泪。   叶君书恨不得三头六臂一手抱一个。   不过看到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叶君书的一颗心才落回原处。   平平安安可能是这些天都没休息好,哭了好一会儿,就几乎同一时间打着哭嗝睡过去,小手紧紧攥着叶君书的衣服,眼角还挂着泪珠。   好不容易才安慰好了孩子们。   叶君书领着一群黏人的小孩走出去。   “大哥,三哥和四哥呢?”勤哥儿担心地问道,“还有云哥呢?”   叶君书一边走边道:“路哥儿没事,在陪着小世子。”至于小有,叶君书还没收到消息,便避而不谈。   等见到李玙,他才问:“找到小有了吗?”   李玙眉头微皱,“没有。”   叶君书想了想,不大放心,“我去找找。”小有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付一般小喽啰可以,但面对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死士,就心有余力不足了。   可惜一家粘人精都粘着叶君书,李玙便道:“你送孩子们回去,我去找。”   说着,不待叶君书说什么,就领着几个侍卫出去。   庄子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好。   路哥儿和小世子已经先一步离开。   在场最大的勤哥儿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底下的几个更别说了。他们此时只有看到叶君书在视线里才觉得安心。   于是一家子都挤在一辆马车里。   叶君书坐进车里,才能空出一只手,挨个摸脑袋,柔声道:“回家了。”   “嗯!”   勤哥儿三人重重点头,忍不住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终于可以回家咯!   一干谋逆份子全被缉拿之后,泰安帝雷霆手段,一道道圣旨下发。   那段期间,菜市口刑场就没干净过,鲜血还未干透又染上,好多天都没能冲刷干净。   参与谋反的官员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   枝繁叶茂盘根交错的明家势力被连根拔起。   明家为拖住威武军的步伐,再次和鞑靼部落勾结起来,这一次,李玙终于抓住他们的尾巴,收集到了明家勾结外族的证据。   明家的罪名除了谋逆、结党营私外,还有勾结外族,残害忠良等罪名。   李玙总算能告慰父兄在天之灵。   明贵妃自缢在冷宫,明相被判午后斩首,夏侯宣玳废除王位,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囚禁于皇陵守陵,终身不得离开。   即使夏侯宣玳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泰安帝还是没有杀他。   夏侯宣玳为篡位,不惜对泰安帝下药,因为怕露出破绽,每次都只下了一点点,如果连续喝上个十来天,药效累积,泰安帝的身体就会因此衰败下去,届时,便是神仙也难救。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对于夏侯宣玳敢对自己下手,泰安帝还是有些伤心。   都说天家无父子,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他的血脉。   所以夏侯宣玳的结局,是被圈禁。   该说夏侯宣玳终究还不够狠,不敢彻底要了泰安帝的命。   还好泰安帝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喝几天。   但即使这样,那些药物对泰安帝还是产生了些影响。   泰安帝在知道自己的大总管背叛的时候,依然不动声色,冷静的将计就计,让胆敢谋害他的人浮出水面。   泰安帝知道朝廷势力盘根错节,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看清所有人都面目,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连串计划。   事实证明,泰安帝稳坐皇位几十年,不是白做的,他心思深沉,一场将计就计就将所有人算计进去。   面对这样有谋算的领导,叶君书索性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本分。   也或许这久久没能痊愈的病伤了元气,也或许是夏侯宣玳伤了他的心。   泰安帝如今稍微劳累一点就会觉得力不从心。   再像以前那样做一整天批阅奏折还精力充沛那是不可能的了。   幸好他的的几个皇子中,只有夏侯宣玳这么一个反骨,泰安帝稍感安慰。   而从这件事中,泰安帝也看到了七皇子的仁孝,于两个月后,正式下旨封为太子。   夏侯宣璟还未满十八,对政事还在摸索阶段,泰安帝现在还有些精力手把手教导,或许过个几年,泰安帝就就没这个余力了。   年纪大了,不服老也不行。   泰安帝眼看着大夏在他手中越来越好,如果可以,他自是希望自己能够再活几百年,但是毕竟是妄想。   既然无法活长久,但大夏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他能教导出一代明君,也不算遗憾。   而夏侯宣璟成为太子第二天,叶君书也升职了,还是连跳多级,直接官居一品,接任丞相之位。   而且多了个头衔,太子太傅。   一同兼任的,还有江阁老,为太子太师。   师者,是传授其知识,“傅”是监督其行动,都是太子之师。   太子即使将来继位,也要尊称他们一声老师。   明家这个大树倒了后,整个朝堂也肃清一番。年轻一辈的官员大多有了补缺的机会。   很多官员也升了职。   不过谁也没有叶君书那么厉害,以未至而立的年纪,官居一品。   叶君书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自入朝以来,屡有建树,能力手腕皆为一流,众人无一不心悦臣服。   更重要的是,叶君书在明贼谋逆之中救驾有功。封官加爵,理所应当。   至于芦关之事,随着夏侯宣玳的倒台,真相也随之浮出水面。   付盐运使洗刷冤屈,继续就任芦关盐运使。   有了泰安帝的指令和一支队伍在,付盐运使不再缩头缩尾,趁此机会一举将当地贪污的官员撸掉。   没了下夏侯宣玳这个后台,再加上正值风尖浪口,不想叛与谋逆同罪,个个都当起了缩头乌龟,哪还敢去作对。   而盐法的改革成了七皇子……现在应该称为太子后的第一件差事。   有叶君书鼎力支持,盐法改革一步步顺利进行。   一切可说是尘埃落定,只要太子夏侯宣璟不脑抽,安安稳稳的当个几年太子,将来就能顺顺利利上位。   明家这棵大树倒了,李家一家势大,叶家冉冉升起,长久下去对他们可能也不会太好,但起码他们的现状也不会引人太过忌惮。   主要是李家嫡系七零八落的,比起那些枝繁叶茂家族庞大的世家,李家就后代就显得太可怜了。   李宏英至今未婚,更别说孩子了。   李长川漂泊在外,一年到头难知道个近况,估计还是单身。   李玙虽说有双胞胎,但已经入叶家的门,都算是叶家的人。   而且李家还是李皇后的外家,有这一层关系在,只要他们不恃宠而骄,就不会有问题。   叶君书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些关系,不至于将来翻船。   何况他并不恋权,将来怎么也不会和太子产生矛盾。   叶君书有自信,往下三代,他们都能安安稳稳的立足于世。至于三代之后,他早就化为一抷黄土,谁还管那么远?   一切步入正轨,他们也能安心了。   论功论过期间,叶君书带着家人待在家里,专心陪伴孩子。   孩子们经历这些事,成长了许多。   但是依然爱对着叶君书撒娇,他们家的实行慈父严姆模式,幸好还有李玙镇着,不然叶君书估计能将孩子宠上天。   明相行刑的那天,李玙出去了一整天,沐夜归来时,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似乎放下了什么。   叶君有在其离开的三天后被找到了,人也受了伤,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休养个半个月也差不多好了。   叶君山和南承和大战告捷的消息屡屡传来。   叶君山乘胜追击,将鞑靼部落击退千里,险些被灭族。   不过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这一次打得狠了,几十年内也不一定恢复得过来。   一时之间,源源不断的奖赏朝边关送去。   叶君山和南承和等一干有大功劳的将士纷纷升职。   小世子身上的毒因为控制得还算及时,慢慢的就清了余毒了,生命无碍。   而小世子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路哥儿你答应和我结契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叶君书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路哥儿已经松口,他就不会再阻拦。   小世子笑得美滋滋的,路哥儿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也对路哥儿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互相以身相许了!   这也算是给阴霾了一个多月的京城添一道喜气。   泰安帝亲自为两人赐婚,总算喜庆了些。   两个月后   艳红的爆竹被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亮声,一旁围观的人群捂着耳朵跑开。   每个人的脸上俱是喜气洋洋。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谢谢谢谢!”   高门大宅的正门十分热闹,偌大的广平侯府点缀得喜气洋洋,整个府邸陷入大喜红色的氛围中。   “新人来了!”随着喜庆的奏乐声由远及近,一行迎亲队伍从街道另一头走来。   “新人来咯!”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高喊,童稚的孩童蹦蹦跳跳拍着小手在人群里跑进跑出,迫不及待的想看新人了。   今日是广平侯府独苗苗云小宝云小世子与叶家四儿叶路慧郡主结契的日子,两家家世相当,新人夫夫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此次结合乃天作之合。   宫里源源不断的赏赐送了来,热闹的气氛更加热烈。   随着一声高喊:“吉时到!”   满是幸福笑容的一对新人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进入拜堂之地……   相比广平侯府的热闹,作为新夫郎外家的叶家,就稍显冷清了,冷清中还透着一丝丝伤感。   叶家几兄弟和平平安安都亲自送路哥儿出门了,叶君书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至今还没从亲自背路哥儿上轿的悲伤情绪中回过神来。   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   他和另外一个人组成新的家庭,在另一个家里生活,再回叶家,就是客人的身份了……   这种老父亲的心态,差点让叶君书难受得流泪。   李玙安慰道:“三日后路哥儿就会回门了,等将来,我们让他们来勤快些,就能经常见面了。”   叶君书还是难过。   即使还能经常见面,但到底不一样了。   “还有勤哥儿和径哥儿……”   想到后面还有两个小哥儿。   叶君书更加心痛得无法呼吸。   李玙想了想,安慰道:“我们家还有五个小子,到时能拐五个小哥儿进门。”出去三个,进来五个,这么算的话,还赚了呢。   叶君书想想也是,只是还是不高兴道:“底下三个年纪小的近几年就不指望了,小山和小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成家。”   平平安安还是个奶娃子呢,要看人成家估计还得等个二十年。   于是李玙也不说话了,他也难受。   夫夫俩相顾无言间,只听下人来报,有客来访。   叶君书疑惑,他的亲友一部分去广平侯府送亲,剩下的都在府里喝喜酒了,收到喜帖的客人已经全到齐,这时候还有谁来?   叶君书随口问了句,家仆也不认识对方,但明显身份不一般,对方也没直接回答,只说是旧识。   于是他走出去,待看清来人,顿时一个怔愣,惊诧地脱口喊道:“茂林!”   长身玉立的余茂林回过身,朝一脸惊愕的叶君书微微一笑,“看来我回来得巧,正好可以讨一杯喜酒。”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完结了!撒花~~谢谢你们陪了我那么久,说来惭愧,我后几个月挺任性的,谢谢你们谅解我。万分感谢!这是我第一篇写得这么长的百万小说,写到这里的时候真的很激动,超级有成就感!   嗯,接下来就是修本文+写番外+新文已有章节修改了。   你们想看谁的番外都可以留言,我尽量都写出来哒!   其实说真的,写了这么长的文,我都没有大纲,基本剧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是了,我知道前面肯定有很多BUG,所以准备从头修一遍。   小天使们如果还记得我有哪些自相矛盾的剧情设定、错字啥的,都留言告诉我呀,我会一一修改的~爱你们。   然后,7月21日会开始新的连载,未来主攻文【未来成神记】旧坑新设,希望这一篇文下还能看见你们~   这篇文讲述的是一个爱好世界和平的仙君穿越到了未来,本来想写文谋生做大神,结果不小心以武力值征服全世界乃至星际的故事。   小受是地球元帅,面瘫古板【作者偏爱冰山面瘫清冷型】   背景不全是星际,设定的是地球大灾难之后新纪元109年的未来,那时刚刚和星际连接上,尚未加入星盟,不知星盟是敌是友的那种……   大致是这样,感兴趣的可以先去收藏,还可以看看哪些预收文想看的呀,可以先收藏,作者在慢慢填坑中。如果预收过千的话,双开也可能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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