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熊猫,超凶!》 作者:蚊子抱着白菜 文案: 伊舟一朝穿越,成了只眼都睁不开的妖兽。 母兽身死,他被司恒捡去。 从此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喝超级难喝的奶,吃啃不动的竹子,还要满足饲主的恶趣味,比如戴绿帽子招摇过市。 这些都算了,最让他不能忍的是,饲主还喜欢打击他,天天嫌他胖。 胖怎么了?谁害的?之前嫌瘦的不是你吗! 饲主笑而不语,把头上的熊饼撕下来亲了口。 凶的耀丝熊猫受X恶趣味不讲理护犊子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甜文 升级流 主角:伊舟,司恒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伊舟因病去世,重生到了修真世界,成为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熊猫幼崽。被顺应天道指示过来的司恒带走,成了他座下亲传弟子。修真界中暗潮涌动,新兴势力纠结起来,想要与各老牌势力相争,万年前被赶去西大陆的魔道也蠢蠢欲动,表面的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作为一份子,伊舟也不得不踏入这动乱之中,且看他如何在这乱世中一步步向前,举霞飞升。本文描绘了一个修真世界,主角一步步成长,从风一吹就可能冻死的幼崽变成一方巨擘,其中艰难万千,但都被他一一克服。 第1章   东洲大陆,凡人永国北部,有一处密林,名曰景泰。   景泰岭原本叫青石架,因开国皇帝在此起兵,从此一跃成为龙兴之地。   龙兴之地的名字自然不能那么土,皇帝和大臣们商量数月,得出‘景泰’二字,之后这片山岭,便换掉了沿用千年的称呼。   千年来,永国的继任者一次次给这片林子加封,封号越来越长,头衔也越来越尊贵,尊贵得百姓都不敢随意踏入。   人不敢进去,野兽们倒是各自划分领地,自在的很。   密林深处,有一处石头堆成的洞穴,洞穴里有一只黑白凶兽,正一下下舔着前胸处。   凑近了看才能听到,母兽前胸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只粉色幼崽,正趴在那里呼呼大睡。   幼崽睡足醒来,伸了个懒腰,母兽见状便把它往下推了推,推到一处乳头旁。   嘴边碰到一处凸起,伊舟张嘴含住,就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口腔。   他来这里有段时间了,什么也看不到,还好听觉嗅觉都正常,吃的也有人送到嘴边。   要是能把吃的多几种口味,那就更完美了。伊舟吞咽着乳汁,喜滋滋地想。   他胃口不大,吃了一点就饱了。   吃完之后,伊舟吐掉嘴里的东西,打了个哈切,用爪子扒拉下眼皮,看能不能把它撑开。   理所当然是撑不开的,他也不在意,乖乖任母兽舔弄。   实话说母兽嘴里的味道并不太好,不过伊舟相处这么长时间,已经习惯了,被从头舔到尾不仅没挣扎,还舒服地蹬了蹬腿。   他现在应该还很小,醒来到现在从来没从母兽身上下去过,伊舟蜷在母兽身上,周身都是温暖的气息,他打了个哈切,又想睡了。   说不定睡多了就看见了呢。   这般想着,伊舟便又陷入睡眠中。   再次醒来时,身下暖源消失,耳边听见几声吼声,有之前一直能听到的,也有陌生的。   伊舟身上有点冷,他打了个颤,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出,叫了一声,试图把母兽喊回来。   母兽听到幼崽呼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吼,声音带着愤怒与焦急。   伊舟迟迟没等到兽,反而闻到了另一股味道。   一股,带着死亡的甜腥味。   身上温度消散的很快,脑子又昏昏沉沉起来,伊舟又叫了几声,这次却没收到回应。   他有点着急,往前爬了几步,还没走多远,便碰到了一处墙壁。   顺着墙壁往前爬,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处缺口,伊舟刚冒出一个头,就被冻得一哆嗦。   太冷了!   他浑身不能抑制的颤抖,心里想着要往前爬,身体却在渐渐后退。   脑子愈发昏沉,伊舟停止后退的脚步,缓慢又坚定的地往前踏出一步。   母兽声音已经消失有段时间了,伊舟只能循着之前的方位来,他不知道对不对,只知道身上力气将要散尽。   快要死了吧,他趴在地上,连动动尾巴的力气都没,随后便再也没有意识。   伊舟以为自己不会醒来,结果偏偏又醒来了。   重新醒来之后身上多了点力气,也没有那么冷了,他试探的又往前爬了爬,叫了一声。   抱着微弱的希望。   理所当然没有回应,而昏睡醒来的他已经不记得之前声音方位。   他垂下头,趴在地上,发出一声细弱的哼叫。   “你长的可真丑。”安静的林子中突然出现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是伊舟醒来第一次听到人类说话,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唉,也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样,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有着好听声音的人说出来的话并不好听,伊舟下巴上多了个微热的物体,那人又说了一次:“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东西。”   伊舟:“……”   为什么临死前让他见到的人是这么讨厌的?   他动了动头,试图把那只手甩出去,却没有丝毫作用。   耳边的声音说:“母兽死去有段时间,你大概也活不了多久,怎么样小家伙,要不要跟我跟我走啊。”   话说着,下巴处的温暖消失,来人继续道:“要是愿意的话,就到我手上来。”   果然死了吗?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真的被人确认,伊舟却不可自抑地难过起来,他仰头哼叫一声,想让男人把他放到母兽旁边。   男人没理他,周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伊舟等了会没等到结果,转了转头,选定了一个方位。   他费力往前爬行着,身上力气不多,爬几步就要休息会。   伊舟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一直没有碰到母兽,身上力气已经用完,他趴下来,头搭在爪子上,蹬了蹬前腿,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感觉有点可惜。   幼崽与母兽尸体间只隔短短一线距离,相互却再也触碰不到。   司恒冷眼看着他趴下来,娇气又虚弱的叫出声,转身欲走。   然后他便看见,那只幼崽又动了动前爪,准确拍在母兽毛发上。   母兽已经感觉不到,幼崽估计察觉到了什么,他左右转了转头,又叫了一声,声音与之前都不一样,尖锐又急切。   “真可怜,你还没碰到我。”司恒停下脚步,蹲到母兽尸体边,绣着精致暗纹的白色袍角落在地上,他没在意,冲着幼崽笑出声。   “算了,看在你这么丑的份上,我勉为其难收了你吧。”   他话说完,伊舟便感觉自己被提起,放进一个人手心里。   用最后力气撑起上半身,伊舟找到一根手指抱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谢谢你。   “别动,掉下去就没命了。”司恒看着从他掌边探出头的小家伙,吓唬道。   然后幼崽哼哼了两声,乖乖趴下来。   司恒笑了笑,把地上母兽尸体收进储物袋,再挥手放出一辆飞舟。   飞舟外面看上去不大,里面却雕梁画栋好不精致。   司恒坐在船头,把手上东西放下,随后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颗褐色丹药。   丹药一出现,空气中就盈满香气。   他从丹药上抠出一丁点下来放到指尖,手指凑到伊舟嘴边:“吃了。”   伊舟耸了耸鼻子,凑近那股好闻的味道,听话地张开嘴,含住男人手指尖,舔了舔。   手上东西味道一言难尽,是他有记忆以来吃过最难吃的!   伊舟被那股味道恶心到了,张嘴打了个嗝,想把东西吐出来,但那么一点点粉末,早就随着唾液到达胃里。   男人把剩下的丹药扔掉,抽回手指,用锦帕擦了擦,嫌弃道:“全是口水,真脏。”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幼崽肚子:“你说你,又丑又脏,也笨的很,我要你有什么用呢?”   没有回应,伊舟舔掉男人手上的东西,就觉得身体内冒出一团火,从内而外烧掉他所有神智。   他无力抵抗,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要是死了,希望男人能把他跟母兽埋在一起。   又一次醒来时,伊舟很是惊奇了一番。   他怎么跟拥有不死之身一样?   随后他动了动爪子,明显觉得有力了一点。周围很温暖,身下感觉滑滑的,伊舟抬起上身,然后又听到那个声音。   “醒了?”男人问。   “嗯~”   醒了。   “你睡得可真久,我以为你死了,刚准备扔掉呢。”   伊舟:“……”   难道我睡觉已经没有呼吸了吗?   伊舟气哼哼地掉了个头,用屁股对着声音来源。   “气性不小。”声音靠近一点,昂起的头被一根手指戳了下去,男人恶趣味地笑了笑:“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吗?”   “嗯!”   不想知道。   男人显然不具备与他沟通的能力,所以他自顾自地说:“像一只被剃了毛的老鼠,已经熟了一半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东西。”   伊舟眼前出现一个画面,画面里老鼠被人四肢大绑,捆在木板上,一把刀落下来,把老鼠身上的毛一茬茬剃完,随后放锅里用开水煮了几分钟。   咦,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可怕的事情?   伊舟甩了甩头,试图甩掉可怕的图像与上面讨人厌的手指。   未果,他趴下来不动了。   “先别睡。”男人以为他又要睡觉,说了声后便把他拎起放到另一个地方。   周身温暖消失,伊舟又感觉到冷。   他仰头叫了一声:“嗯!”   干什么?   “吃饭。”男人把他往前凑了凑,碰到一处凸起。   伊舟对这东西已经很习惯了,碰到后习惯性张开口,含住那东西,开始吸起来。   流入口中的液体比之前喝到的要咸一点,喝下去之后身体便开始发热。   发热的情况还在继续,伊舟警觉地停下吸允,放开嘴边的东西,却被男人又往前推了推:“快喝,要不然要饿死了。”   再喝下去我要热死了。   伊舟摇了摇头,嘴唇从凸起上擦过,死活不开口。   “开口。”   “嗯!”   不喝。   “不喝以后都没得喝,你死了我把你扔到山里给其他妖兽吃掉。”男人吓唬他。   伊舟不想让自己尸骨无存,他没办法知道男人话中真假,只好不情不愿地张开口。   身上四处被火点燃,包括他的神智。   在他失去意识地前一秒,伊舟又听到男人的声音。   “真弱。” 第2章   司恒回来没多久,便收到宗主的传音,让他去一趟。   他收起玉简,扫了地上幼崽一眼。   幼崽还在昏睡,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了。   他挥手把幼崽放到一边蒲团上,再把妖兽扔到外面,这才不紧不慢地往主峰赶去。   太衍宗建宗至今已有十数万年,门内除了一座主峰,还有余下各峰三百六十座。   司恒所在的峰头离主峰有段距离,他到的时候,接引小童已在外面等候。   小童朝他弯腰作揖:“师叔祖,宗主在侧殿等您。”   司恒点头,随手扔给小童一块灵石,自己向侧殿走去。   太衍宗宗主飞云真人今年三千七百岁,掌管太衍宗两千余年,面容儒雅,但无人敢轻视。   司恒进去,向他见礼:“师叔。”   飞云真人指了个位子让他坐下:“怎么样,这次出去可有收获?”   司恒眼前闪过幼崽那又丑又弱的样子,没说话。   他这次出去的目的是收徒,几天前他心有所感,随手掐算一番,发现自己的有缘人降世。   具体缘分司恒算不出来,思来想去也只有徒弟一种,他与从小教导自己的宗主师叔说了声,便按照天道指示寻觅出去。   飞云真人见他没说话,以为司恒掐算出了错误,这个师侄是他替自己已经飞升的师兄收的,在他心目中是与师兄一样资质绝顶的天才。   现在见到师侄丧气的样子,怕他由此产生心魔,飞云真人便安慰道:“算错了也没事,天机这东西,越是与自己有关的,越是掐算不准,你才五百来岁,不必急着收徒。”   司恒缓缓点了点头。   说完了这事,飞云真人又问了下司恒的修行,最后嘱咐:“你刚进至化神,该好好巩固下境界,最近时间就不要出去了,缺什么跟师叔说。”   “什么都不缺。”   飞云真人知道师侄运道好,一向缺什么来什么,但闻言还是心酸了下,也没兴趣再跟他交流感情了,挥挥手道:“那你回去吧。”   司恒点头站起,向飞云真人行礼退出。   回去的路上司恒碰到了飞云真人的小徒孙。   飞云真人一共收了两个亲传徒弟,大徒弟玄明今年两千岁,合体境界,不出意外就是太衍宗下一任宗主。   小徒弟玄泽八百多岁,还只是元婴期,眼见着寿元将近,正在闭死关寻求突破。   司恒遇到的这位师侄,就是小师兄最小的徒弟,看周身灵气波动,显然刚突破筑基。   作为长辈,司恒免不了要表示一番,这么一耽搁,回去就迟了些。   刚落在殿前,司恒就听到后殿传来的幼崽叫声。   醒来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一点,看也也不是完全无可救药。   司恒心里满意了点,扫了殿前妖兽一眼,妖兽被他扔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敢动,见他看过来,便立马起身,走到他身后。   司恒带着妖兽走进房间,冲吵闹不休的幼崽说:“丑东西,你吵到我了。”   伊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再醒来的时候,面前还是一片黑暗。   昏睡前身体的异样全都消失,仿佛他只是很正常的吃饱睡着了。   伊舟伸了伸腿,用力把自己翻滚过来,四肢朝上,想摸摸身上有没有问题。   没人疼爱的小可怜就是要多注意点。   这在伊舟想象中并不难,但他忽略了现实情况……爪子不够长。   所以任凭他怎么伸爪子扭身体,该碰不到的地方依旧碰不到,不过整个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倒也侧面验证了身体没啥毛病。   之前喝掉的奶已经消化完了,伊舟有点饿,不过比饿更严重的,是身体里涨涨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前跟母兽在一起的时候,对方会给他舔身体,舔完之后就会舒服了。   不过现在母兽死了。   伊舟想起之前碰到的毛毛,垂下头,哼唧了几声。   他有些伤感,从重新有意识开始,便一直与母兽从未分离,但他到死,也不知道母兽什么样子。   “丑东西,你吵到我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伊舟吓了一跳,也打断了他的哀愁。   听了几次之后,伊舟已经可以辨认出这个声音,知道是那个把自己捡回来的人。   他把脸转向声音来源出,嗯了一声,声音特别大。   “吵什么?”爪子被人捏了下,男人声音靠近:“饿了吗?”   “嗯~”   要撒尿。   男人听不懂,戳了下他的肚皮:“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要你有什么用?”   说着话又把他提了起来,放到另一个地方。   身下是柔软的毛发,周围是有些熟悉的味道,伊舟嗅了嗅,想起是之前喂饭的奶妈。   可是那个奶,真的能吃吗?   想起上一次进食经历,伊舟有点害怕,他扭了扭屁股,退后两步远离热源,仰头叫了一声。   “嗯~”   不吃饭谢谢,我要撒尿。   男人声音在上方响起:“要么饿死要么喝,自己选一个。”   交流不畅,心累。   伊舟有些悲伤,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活活憋死?   这种死法有点太残酷了吧……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跟男人好好说道下,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凭空感觉到一股力气,把他推到奶妈旁边。   嘴边就是乳头,身体被禁锢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伊舟蹬了蹬爪子,叫了一声。   刚刚推他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自己怎么出不去了?!太特么玄幻了吧,明明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啊!   伊舟心里天翻地覆,嘴上也叫个不听,司恒听的烦,便随手封了他的声音。   这下世界安静了。   伊舟的世界观在一瞬间被摧毁,他可以保证自己没乱吃的东西,结果嗓子莫名其妙就哑了?   他到底身处什么样的世界啊!   没有人帮他解答,男人把他放到奶妈旁边后就没说过话,鼻尖的奶香味是无处不在的诱惑,伊舟最终没捱过,还是张嘴吸了进去。   喝奶的时候伊舟也没安生,他肚子难受,后腿一直蹬着不停。   司恒看不出具体原因,却看出来幼崽在难受,他盯了一会,又看向妖兽,让它去看看怎么回事。   妖兽是一只棕色的熊,它算是无妄之灾,原本在山中林子里过的好好的,突然就被人抓了上来。   差点把它吓死了。   不过修真界强者为尊,棕熊开了灵智,知道眼前的人惹不得,所以表现得异常乖巧,试图在男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好捞回一条小命。   妖兽看懂了指示,曲起身体,用前掌把幼崽小心地托举起来。   眼前的幼崽浑身通红,肩膀处长出稀疏黑毛,看起来异常脆弱。   幼崽在它掌上也没安生,依旧扭来扭去,嘴巴一张一合,若是司恒没有封掉他的声音,想必现在一定在哼唧个不停。   棕熊从小生活在太衍宗,不认识这种奇怪妖兽,它把伊舟放在嘴边闻了闻,小心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这似乎有起效,舔了过后,幼崽就安静下来,他翻过身体,肚皮朝上,用后爪蹬了蹬,像是让它继续。   于是棕熊便继续舔起来。   舔的时候司恒一直紧盯不放,看得棕熊瑟瑟发抖,舔了一会,幼崽身下滴下两滴液体。   一人一兽都愣了下,看着滴落下来的液体,和彻底安静下来的幼崽,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司恒张了张口,看着捂着头的幼崽,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这个时候就不用打击了。   伊舟现在心里压力很大,他刚觉得这个世界玄幻,没过多久就在外人面前强制排泄,感觉万分丢脸。   被奶妈放下后,伊舟第一时间捂着头,不想听到有可能的嘲笑。   男人没嘲笑他,掐了个诀,伊舟觉得周身有阵风拂过,然后他被男人放回原来的地方。   “今后你便负责照顾他。”   棕熊吼了一声,垂下头,表示听从。   ……   灵气运行一个大周天,司恒收工起身,例行看望被自己捡回来的小崽子。   相比于刚来的时候,幼崽长大了不少,身上长了细短绒毛。   大概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小崽子抬起头,对着空气叫了一声,声音又软又甜。   司恒走过去,碰了碰他的头,伊舟抱住他的手指不放,张嘴含住指尖。   然后他便听到讨厌的饲主说:“怎么还是秃的?”   伊舟:“……”   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烦!   他放开男人的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爬去,想离男人远一点。   伊舟刚被司恒捡到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肩膀那边长了点毛毛出来,这段日子毛发渐渐覆盖全身,唯独缺了头顶那一块。   自己长什么样子伊舟其实不太清楚,但因为司恒天天打击,他现在脑海中对自己的印象总是免不了丑字。   很烦。   “我要不要给你顶帽子遮遮?”爬得再远也逃不过男人魔爪,司恒戳着幼崽头顶,小声说着。   伊舟不理他,司恒也没打算得到回复。   他把幼崽拎起来放蒲团上,自己坐到对面,开始每天例行讲经。   毕竟是天道指示的有缘人,司恒再不愿意也会尽心培养。   更何况看久了,小崽子也挺好玩的。   身下蒲团凉凉的,不冷,很舒服。伊舟喜欢这地方,可惜司恒每天只让他呆一会。   头顶上方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魔力,带着催眠的作用。   伊舟只比昨天多听了一句,就不由自主的睡着了。   他睡着之后司恒还在念,殿内灵气翻涌,在将要靠近幼兽时,又都被拦在外面。   被蒲团提纯过的灵气盈满不大的空间,随着幼崽的呼吸,丝丝缕缕窜入体内。   随着灵气涌入,幼崽头上渐渐长出白色毛发。   司恒讲完经看了眼幼崽头顶,于是蒲团内的精纯灵气便凝聚成刃,削掉了那块刚长出来的毛毛。 第3章   司恒说要给伊舟戴帽子就真的戴。   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太衍宗的各种术法可谓应有尽有,就连同为正道六派中太玄派的镇派剑法不灭剑,宗门内也收录了一部分。   司恒师从飞星真人,但飞星真人在他出生前就飞升了,所以打从司恒入门,教导他的就是宗主掌门飞云真人。   飞云真人在成为宗主前曾是修真界小有名气的炼器师,作为被他教大的司恒,对炼器自然有所涉猎。   司恒所在的飞来峰并不是一坐普通山峰,而是由飞星真人祭炼成的一件极品灵器。   飞来峰在祭炼时被打入两条极品灵脉与顶级地火,是个绝佳的炼器场地。   这本是飞星真人送给师弟的,在司恒入门后,飞云真人又转赠给了他。   与棕熊交代了声,司恒走进密室,升起地火。   确定帽子的样子与品阶功用后,他再从私藏中挑选可用的材料。   材料在地火中炙烤,融化的液体缓缓融合到一起,再变成他想要的形状。   帽子逐渐成型,他在上面写入一个个法阵,这是炼器最难的部分,稍不注意便功亏一篑。   不过这对司恒来说显然不是多大问题,他动作不急不缓、游刃有余,时不时有新想法了,还会抽空在帽子上加点什么。   七日过去,法器炼成。   手上的帽子成斗笠状,大小不到三寸,两侧分别有一个小孔,通体洁白。   司恒拿着帽子,想了想,又在上面加了一道阵法。   于是好端端的帽子,就变成了不正经的绿色,绿色中还夹着几个小红点,放大了看,就能看出来是幼崽还没长毛的样子。   他满意地点头,收起帽子,从密室出去。   离后殿还有段距离时,司恒就听到殿内传来幼崽的声音,似乎很是欢悦。   他稍稍加快脚步,走进殿内,看到幼崽绕着妖兽在打滚,正四脚朝天勾着妖兽的爪子玩。   妖兽率先感觉到他的存在,收回爪子往旁边移了两步,对司恒匍匐下身体,随后便自觉往外走去。   伊舟和奶妈玩的好好的,突然奶妈就走了,他翻过身抬头嗅了嗅,感觉闻到了股熟悉的味道。   他歪着头想,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回来了?   伊舟有段时间没见到司恒了,前几天还颇有点不习惯,毕竟奶妈说的东西他听不懂,一时间还觉得有点寂寞。   不过过了那几天,他就体会到司恒不在的好处来。   没有人天天打击他,也没人在旁边念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道经,醒来还要被嘲讽像猪一样,伊舟觉得自己头上的毛毛都长出来不少。   果然心理压力大会导致秃顶啊。   此时闻到相隔多日的气味,伊舟觉得有一丢丢失望,失望中又掺杂了那么一点激动,他仰起头叫了一声,然后按照直觉往一个方向爬去。   司恒闭关之前把幼崽的活动范围扩大了点,所以现在他便能看到幼崽跌跌撞撞往他这边爬过来。   几天没见他又长大了一些,眼睛周围已经变成全黑色,耳朵与胸口、四肢的颜色则浅一些,身上圆滚滚的,爬动的速度特别慢,一看心里就不乐意。   司恒觉得好笑,他没动,就看着小崽子慢吞吞地爬过来,然后爬到自己脚边,勾着衣袍,想要站起来。   才一个多月的幼崽四肢力气不够,废了老大劲才爬上来一点,一松手又仰翻下去。   然后就对他娇气地哼哼。   司恒勾了勾唇角,蹲下去摸了把幼崽的肚皮,白绒绒圆滚滚的肚皮手感颇好,于是他又揉了几下。   伊舟前爪摁住肚子上的那只手,推了推,没推动不说,爪子还被那人抓住捏了捏。   司恒把小崽子翻过来,摸着他的头顶,叹了口气:“你这怎么还是秃的?”   伊舟:嗯??   不是已经长出来了吗?   他不相信,明明之前摸到还是有的啊!   “不信你摸摸看。”司恒说着,便捏住他两边前爪,拉着放到头顶中央。   伊舟摸了摸,爪子勾到几根毛发,但掌心碰到的地方,好像确实有点不对?   他不死心,来回蹭了蹭,发现有一小块真的摸不到毛毛!   “嗯!”   伊舟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为什么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啊!难道他之前出现幻觉了吗?明明之前碰是有的啊!   但想到之前,伊舟又不那么确定起来,毕竟他爪子还不够长,要摸到头顶中心位置也颇为困难。   所以,他之前都是错觉吗?   错怪司恒了?   伊舟顿时难过起来,明明上辈子没有秃顶的。   “别丧气,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司恒把爪子放下,拿出帽子给他戴上。   到头顶之后,那顶斗笠状的帽子开始调整大小,完美贴合着幼崽的头部。   那帽子看上去小,实际戴着也不重,伊舟晃了晃头,发现没什么影响后,就随它去了。   用东西遮一下也好。   “这是我给你炼制的法器,可惜你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司恒有点可惜,他把地上的幼崽抱起来揉了揉,之后便没有再放下去:“等以后我有空了,再给你多炼几顶,让你换着戴。”   伊舟被男人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拍了拍司恒,想让他把自己放开一点。   “好了,这几天还没给你讲经,现在给你补上吧。”男人不理幼崽的挣扎,放出一个蒲团,自己坐上去,小崽子依旧抱在怀里。   然后伊舟就听到了那久违的,依旧特别催眠的经。   怀里的幼崽渐渐停止挣扎,呼吸变得均匀,过了会还打起小呼噜来。   司恒听到声音低下头,嘴里依旧不停,等把经讲完了,才伸手摸了摸。   伊舟这顿觉睡的格外长,好像做了好几个梦,却一个也记不住。   他睡醒的时候还在司恒身上,掌下是那人坚实的肌肉,伊舟拍了好几下,又张嘴打了个哈切,揉了揉眼皮。   这是他每天的固定动作,总是期待着有一天能把眼睛揉开,可惜一直以来都没什么用。   这次伊舟也么报多大希望,然而揉了眼睛之后,他就觉得眼皮那边特别痒,于是又揉了揉。   揉着揉着,原本像缝合在一起的眼皮,就渐渐松开了。   上眼皮抬起,眼睛第一次见到东西还有些不习惯,伊舟闭上眼又睁开,这次终于看见了。   “嗯~”   他兴奋地叫起来,两只后腿蹦了蹦。   当然没蹦起来。   “能看见了?”司恒从小崽子醒了就一直盯着他,等他叫了一声后就把幼崽拎起来,放到眼前。   伊舟眼里出现张放大的俊脸。   然后他就被震住了。   伊舟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美丑之分,眼前的这张脸,是他见到的人中最特别的。   并不是记忆中男星们精雕细琢的美丽。   眼前的人眉峰微挑,眼睛细长,面部线条冷硬,唇色偏淡,皮肤白皙,整个人却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淡味道。   冷淡的美男只持续了那么一瞬间,便又恢复讨人厌的模样。   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伊舟的脸,说:“你眼睛怎么这么小?”   伊舟:“……”   这就是你找的新的攻击点吗?   伊舟应该生气的,但他之前就不是男人的对手,现在又没他好看,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他蔫蔫地嗯了一声,伸长爪子拍到司恒脸上,想把他的嘴捂住。   司恒握住他的爪子:“想不想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伊舟有点想,他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好奇的不得了,但又怕真的看到丑的天怒人怨的家伙,一时间就纠结起来。   司恒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改用两只手把崽子提起来,然后使了个水镜术,于是伊舟没的选择,就这么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水镜里有个黑白团子,眼睛晶亮,眼圈周围有一圈黑毛,团子脑袋上带了个绿色斗笠,露出两个小耳朵。   小家伙看起来没多大,身上的毛发还不是太密,被人两只手抱着,小肚子鼓鼓的。   伊舟不知道眼前的镜像怎么形成的,但他觉得自己认识镜子里的动物啊!   记忆中这似乎是种很珍贵的动物,攻击力极强,也非常受人喜欢。   更加具体的伊舟想不起来,记忆像是被蒙了一层纱,看不清具体,他有些困惑,镜子里的团子也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被小家伙做起来格外萌,伊舟忍不住伸手就想上去摸一摸。   然后他便看到,水镜里的团子,也伸出一只爪子,做了同样的动作。   “嗯~”   伊舟叫了一声,眼睛瞪大。   镜子里的团子眼睛也瞪大,露出周围的眼白,看起来有点智障。   “你也觉得自己长得很丑吗?”司恒把水镜术撤掉,又把小崽子往自己面前凑了凑,鼻尖快要碰到小肚子了才停止。   他还在那自以为是的安慰伊舟:“放心,我既然把你捡回来了,就不会因为你丑就把你扔掉的。”   伊舟还瞪着智障眼,沉浸在自己变成熊猫的惊吓中没反应过来,任司恒说了一堆话又在他肚子上蹭了又蹭。   直到司恒说起要给他再炼几身衣服时,伊舟才恢复神志。   他疯狂的在男人手上扭动拍打着帽子,后爪蹬着男人下巴,发出一声狗叫。   “怎么了,突然就疯了?”司恒把他扯远了点。   “汪!”   你把帽子弄下来我以后饶你一命! 第4章   修真界的宗门弟子,并不像凡人以为的那样,只要打坐修炼就行。   除了知晓本门历史之外,宗门弟子的第一课,就是学习神文。   神文相传是上古仙神创造出来的文字,可沟通天地。   在修真界,神文广泛运用于阵法、符录、法器中,甚至有些从上古流传下来的门派,其功法都是用神文书写。   所以伊舟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着司恒学字。   司恒算是个好老师,他讲课的时候耐心十足,几乎所有地方都会考虑到。   然而伊舟从上辈子就是个语言白痴,连英语四级都考了三次才低空飞过。   相比于英语,神文这种文字就更加不能理喻,在他眼里,司恒写出来的每个字都没有区别。   全都是鬼画符。   “这个字代表天地灵气,聚灵阵与一些有着聚灵效果的法器中,通常都会用上。”司恒写下最后一笔,又指了指伊舟的帽子:“你这帽子上就加了聚灵效果,以后等你修炼时就能感觉到。”   伊舟现在的帽子是黄色的,这是他坚强抵抗了一周的结果。   他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司恒拿出黄帽子换走原来绿帽子时,那无奈又失望的表情。   每次想起来伊舟都要在心里记上一笔,准备等自己长大后,用无敌熊掌回馈他。   司恒写完那个字,又开始讲解字中笔画分布。   神文与普通文字不同,上古仙神写下来是什么样,后人写出来也要一模一样,要不然便会失去神文原有的效果。   他讲的很细致,然而伊舟完全看不明白,仿若在听天书。   听着听着,对方说的话在他耳朵里,又带上了神奇的催眠效果,他眼皮垂下来又抬上去,最后终究没抵抗住,一头栽到地上。   还打了个滚。   司恒一手托住幼崽防止他滚的更远,然后提起放到蒲团上躺好,再把那顶黄色的帽子摘下来。   换上了绿色的。   伊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面前是个及广阔的房子,房子中间有张桌子,桌子上方悬浮着几幅画。   再仔细看,就知道那些画,就是司恒之前教过的神文。   伊舟抬腿走了一步,视线看到自己两条腿时,又愣了下来。   他抬起胳膊,眼前出现一只手,手指修长,指尖圆润。   是个人的手。   伊舟对着这只手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抬起胳膊,捏了下脸。   没感觉。   果然在做梦啊。   伊舟叹了口气,有点失望。   不过他好久都没有试过用两条腿走路了,一步能迈出那么远!   兴奋的伊舟绕着书桌来来回回绕圈,边走边跳,精力无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能活动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书桌后面一小块。   伊舟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神文在发着微光,他托着下巴无所事事,渐渐的,视线就定格在文字上面。   不知怎么回事,原来伊舟看这些神文完全感觉不到区别,现在在梦里看,那些文字却像是活过来一样,每笔每划都散发着独特的味道。   桌上凭空出现纸笔,伊舟没觉察出奇怪,他拿起笔,对着空中的文字,临摹起来。   最初的时候,他写出来的东西与神文完全不同,是真正的鬼画符,但随着时间推移,笔下的文字就与空中的神文越来越相似,直到完全重合。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笔尖文字发出微光,同时空间开始崩溃,先是桌椅消失,随后是空中的神文,再之后是他。   “嗯~”   伊舟尖叫一声醒来,思绪还停留在梦境最后崩溃时刻,他瞪大眼,颈边的毛纷纷竖起,然后一把扑住眼前的饲主,紧抓着不放手。   “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司恒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丝毫没有不耐烦。   伊舟哼了一声,在他身上蹭了蹭,心说吓死我了,那感觉跟跳楼差不多。   司恒拍了他一会,又把他抱紧怀里,端出用玉碗装着的白色液体凑到他嘴边:“饿了吧,喝吧。”   自从伊舟睁开眼睛,他对于喝母熊奶这件事就变得抵抗起来。   司恒也不在意,他找妖兽原本就是权宜之计,现在小崽子身体强健一点,自然要换别的食材。   手中碗里装着的是万年灵乳稀释出来的水,灵乳属于天材地宝一类,只需一滴,就可以让出窍修士枯竭的法力尽复,比什么回元丹都要有用。   而对于还未开始修行的幼崽,灵乳则可以缓慢调养他的身体,为他以后修炼打下更好根基。   这些东西伊舟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司恒手里的水,比奶妈的乳汁要难喝很多,喝完之后身上就会抽着疼。   可饲主只提供这一种食物,没有其他选择,没办法,伊舟只好苦着脸把头凑到碗里,一下一下舔着碗里的东西。   吃完饭伊舟休息了会,等到身体不疼了,司恒又带着他出去放风。   他现在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已经把周围几间屋子走遍了,至今还没探索到这片建筑的边界。   当然也没见到别的人。   伊舟有时候会怀疑这里是不是没有其他人住。按照司恒的性格来说这非常有可能,毕竟他那么变态,其他人肯定受不了。   也就他这个可怜小短腿逃不出魔王手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觉的关系,伊舟觉得今天精力特别好,一连爬了好长时间都不带歇气的。   渐渐的,一人一兽就走到了最前方的大殿,这个大殿伊舟从来没来过,它看起来比周围其他的建筑都要高一截,非常有气势。   伊舟停下脚步看着房顶,被檐角那只飞龙震住了。   好像活的哦。   “不走了?”司恒问他。   “嗯~”   还要走。   面前这房子看起来就不凡,都到这了,怎么可能错过呢。   他抬起小短腿继续往前爬,门槛太高爬不上去,还是司恒抱着他过去的。   原本以为外面气势磅礴的地方,里面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伊舟一进来就失望了。   殿内空间极大,除了正中一把椅子外便别无他物。   “嗯~”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把他抱起来向外走去:“这里平常用不上,只是个摆设罢了。”   “嗯~”   好浪费!   “别吵,带你出去看看。”司恒拍了他一下,走出大殿。   殿外是不大的平地,旁边有条青石小路通往山下,不远处云层环绕,云层中透出一点霞光,仿若置身仙境。   “嗯~”   好漂亮!   伊舟呆呆地看着,眼都不眨一下。   看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转头抱着司恒胳膊,想让他凑近点看。   “自己走。”司恒把他放下来,伊舟便迈着小短腿向前滚。   走了好一会才走到平地边缘,周围能看到一些树枝,显然是从下面长上来的。   伊舟一把揪住树尖,另外三只爪子缓慢试探着向前移动,等到了边缘,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然后立马就把头缩了回来。   “嗯~!”   好吓人!   司恒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弄得笑出来,他摇头上前抓住幼崽,毫不客气的嘲笑:“胆子这么小?”   伊舟捂着头当没听到,他刚刚真的被吓到了,以为有树枝,平地下方就不可能是悬崖。   结果真的是悬崖,一眼见不到底的那种,还没有护栏!   要是一不小心滑下去,那妥妥的没命啊!   “没你看到的那么恐怖,这里有法阵保护,你掉下去也没事。”司恒抱着他往回走,见到躲在平地角落的妖兽。   他看过去一眼,妖兽识趣地跟上来。   知道不会出事之后,伊舟的惊吓感少了点,他趴在司恒手臂上,探出头朝奶妈打了个招呼。   棕熊从伊舟睁眼之后就没了作用,但司恒没发话,它也不敢走,就一直留在峰顶修炼。   这里灵气浓郁,又没有危险,是个绝佳的修行场所。   一人两兽走到伊舟平时住的屋子,司恒抱着幼崽在椅子上坐下来,对下方的妖兽说:“前段时间你做的不错。”   妖兽匍匐下身体,下巴贴着地面,低吼一声。   司恒手上多了颗丹药,丹药一出来,两只兽就死死盯在上面。   伊舟觉得司恒手上的东西特别香,光闻着口水就要下来了。   他攀着司恒手臂颤颤巍巍站起来,想要够到那颗丹药。   然而饲主手指一弹,丹药就直接飞到奶妈嘴里。   “嗯~”   我也想要。   伊舟拍了拍司恒手臂。   “这东西你不能吃。”司恒捏着他手掌,显然不打算再拿出一颗。   “嗯~”   伊舟不干,抓着他的手就往嘴里塞,想把手上留着的味道舔走。   啃了一会伊舟才反应过来,动作立马僵住。   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变成动物就真的会沾染上他们的习性吗?   司恒抽出手指,不用清洁术,反而弄了块布开始擦,摆明了就是对他的嘲讽。   伊舟却没办法计较这些,他心里全是之前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   像是被什么控制一样。   在他惊恐不定的时候,房间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兽吼。   他转过头,就看见房间中央的空地上,妖兽正在满地打滚,边打滚边发出痛苦的吼声。   “嗯!”   伊舟看得着急,回过神拍拍司恒,想让他去帮忙。   “别怕。”司恒握住他的爪子:“过会就好了。”   妖兽还在不停打滚,吼声却越来越小,最后就在伊舟眼皮底下,那只棕色妖兽,变成个穿着浅棕罗裙的二八少女。   少女披头散发,从地上爬起,朝着司恒盈盈下拜:“多谢真人。”   司恒看了她一眼:“走吧。”   “是。”少女做了个揖,后退着走出房间。   直到人影消失,伊舟都没反应过来,他眼睛盯着门外,嘴巴微张,表情呆滞。   司恒乘着这个时间把他的帽子换回去,小崽子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拽了拽眼前的圆黑耳朵:“傻了?”   “嗯~”   伊舟回过神,又瞪着眼睛回头看饲主,凑到他面前盯着他。   “嗯~”   这怎么回事啊?   “化形丹而已,你用不上。”司恒对他笑着说:“你要用了那东西,我就把你扔下去。” 第5章   化形丹,顾名思义,就是服用之后可以让妖兽变化成人形的丹药。   人为天生道体,妖兽转换成人形好处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加快灵气吸纳速度。   但妖兽要变成人形只有两种办法。   其一是吃下化形丹,但这种方法弊端很多。   妖兽吃下化形丹化形,虽说免了长时间的修炼,但也等于绝了自己的飞升之路,从上古到现在,吃下化形丹的妖兽,最高也不过修炼到金丹期。   其二就是老老实实修炼。   妖兽修炼到金丹期时,身体会经历一次重塑过程,之后便能在人形与兽性中转换。   但众所周知妖兽修炼缓慢,绝大部分妖兽,都等不到修炼至金丹,就已经化为一杯枯骨。   司恒把幼崽当成自己未来徒弟养,自然不可能让他吃这种丹药。   要是小崽子真吃了,他估计会说到做到,直接把他扔下去。   伊舟在司恒面前打滚卖萌了两天,没要到丹药不说,还被按着揍了顿屁股。   之后他就安生了。   一是被打屁股什么的太丢脸,二是相比于对奶妈,司恒明显跟自己的关系更亲近一点,他既然咬定了不给,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日子每天都在吃饭、睡觉和学习间度过,奶妈走了后,伊舟每天只能面对司恒一个。   实话说着实有点无聊。   一天两人在进行例行的学前教育,司恒说着突然停下抬手,接住一道微光。   他低头扫了眼,然后指着写了一半的神文,对伊舟说:“再教你一种情况,神文写时必须一气呵成,不存在写了一半再添另一半的情况。”   然后他挥手抹掉那一半文字,抱起伊舟:“走,带你去见个人。”   “嗯~”   什么人?   “不想见吗?”司恒把他放在肩膀上,揪了下耳朵:“放心,你现在也不是太丑,可以见人。”   “嗯~”   我本来就不丑啊!帅的嘞!   “就是胖了点。”那人边走边拍着他垂下来的两只后腿,捏了捏然后说:“不是一点,你都是肉,以后别吃那么多了。”   伊舟:“……”   算了,还是不要交流了。   要不然记账本要记不下。   一人一兽保持着安静,到了那栋空荡荡的主殿。   殿内已经有个人在等候,他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青衣,身姿挺拔,下颚微低。   司恒坐上主殿唯一的座位,把伊舟摘下来放腿上,问那人:“什么事?”   “师叔祖。”那人先对司恒行礼,然后双手奉上一个玉简:“再过一旬就是纳新日,宗主问您到时要不要过去看看。”   纳新日就是招收新弟子的日子,太衍宗每百年一个纳新日,到那一天,会有不计其数的凡人,与众多修真世家或中小宗门推举上来的弟子,争夺进入太衍宗的机会。   以往的纳新日司恒从没有去过,他对凑热闹这件事兴趣并不大,而且也没有壮大飞来峰一脉的想法。   不过这次……   司恒低头看着腿上瞪大眼快要跳起来的小崽子,稍稍考虑了下,便点了点头:“行,去吧。”   他招手拿到那人手上的玉简,问:“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堂下的人行了一礼:“弟子告退。”   玉简被司恒捏在手上,他没着急看,等人走出大殿,才把那东西在伊舟面前晃了一圈。   玉简是长条形,玉片很薄,呈半透明的青白色,上面刻着符文法咒,很是漂亮。   伊舟的目光被玉简吸引,他趴着司恒的手臂,想要站起来仔细看看。   然而还未等他凑近,面前的玉简就消失不见。   头顶上的人又发出可恨的笑声。   “你也不识字,看什么?”   伊舟气急,冲人翻了个白眼,趴下来把脸歪到一旁,闭目养神。   “气性越来越大了。”司恒揪了把他的耳朵,笑着说:“想让我带你出去吗?”   伊舟很想有骨气的拒绝。   但……   他悄悄睁开一直眼睛,翻上去偷瞄司恒的脸色,见他不像说谎,心里就进入天人交战起来。   会不会是想找个机会从另一个角度羞辱他?   可是好想出去啊!   伊舟两只眼睛换来换去的偷看,司恒脸上依旧保持一副笑模样。   最终想出去的欲望占了上风,他睁开两只眼睛,冲人叫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扶着对方的腰腹,直起身子。   “嗯~”   带我出去啊!   “要出去?”司恒挠着他下巴的毛。   伊舟狂点头。   “我考虑下。”司恒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手上动作一直未停,然后他说:“那你准备怎么讨好我?”   伊舟:“……”   “讨好够了我就带着你。”   他就知道!绝对不能对这个男人抱有太高的期待。   看吧,来了吧!你要的羞辱大礼包。   伊舟气的不行,低头一把咬住司恒的手。   他现在还没长牙,说是咬,其实只不过是用牙床来磨,除了弄得一手口水,对别人来说再无威胁。   司恒任他含着手,也不嫌弃脏,还用两根手指勾着他的舌头玩。   舌头被人夹着,不仅没出气,还弄得口水都掉下来了,狼狈的不行。   “嗯~”   你放开我。   看小崽子狂甩头,司恒也知道见好就收,他把手抽出来,对自己和幼崽分别使了个清洁术。   然后他点了点伊舟的脑袋:“你就这么讨好我的?”   “哼”   再给你吐点口水你要不要?   “要不这样吧。”司恒拿出一顶小帽子:“你带上这个,我就带你出去。”   他手上拿着令伊舟深恶痛绝的绿帽子,帽子不知道被他做了什么手脚,比原来的版本还多了两朵小花。   嗯,花是红色的。   伊舟又对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他那shi一样的审美。   司恒仿若没看见他的表情,把帽子凑到他眼前:“戴不戴?戴上就可以出去玩。”   伊舟想出去玩,又不是想出去丢脸的,所以对于司恒的提议他完全不感冒,甚至还发出一声嘲笑。   “不愿意吗?”司恒点了点他的鼻子,又加了个条件:“那你戴上的话,我再教你点别的东西。”   伊舟抬抬眼皮:“嗯~”   什么东西?   “就知道你会同意。”司恒一如既往的鸡对鸭讲,自己认定了之后就把伊舟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换上手上的这顶。   伊舟疯狂挣扎,四爪同用。   然而没用,依旧被轻易镇压。   光明正大给小崽子换上帽子,司恒心情不错,把手上的小家伙抱起来揉了下,轻拍着安抚:“你乖乖的,等纳新日的时候不给你戴这顶。”   伊舟在他胳膊上抓了一下,连一根线都没扯下来,他用背影对着那人,垂着头一下下拍着帽子。   想了很久,他才开口哼了一声。   “嗯~”   那你说要教我的东西呢?   “别急,回去就教你。”这回司恒又跟他交流无障碍了,他把怀里的幼崽抱着站起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反正你一时半会也学不会。”   伊舟:“……”   哦。   伊舟对新到来的教学充满期待,然而司恒辜负了他。   这个人说的另外的东西,还是认字。   只不过从神文变成了普通文字。   那人看他兴致缺缺,还在那狡辩:“字都不会写,以后出去怎么办?”   他跟团子对坐在蒲团上,弯腰把手上的纸放到他前方:“以后等你出门历练,遇到一二知己,别人给你送信时,你却连上面写了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很丢脸?”   嗯?   出门!   历练!   伊舟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但他又不敢那么快高兴,毕竟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瞪着我做什么?”司恒看着他说:“难道你准备一辈子呆在我身边?”   伊舟连忙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么看的话,这人说的是真的哦。   那还是学吧。   对比与神文,这种普通文字对伊舟来说难度更大。   毕竟神文有梦境加持,而普通文字没有。   司恒对他这种前面学后面忘的本事也很无奈,一边叹息着把之前的内容重新讲一遍,一边拍着小崽子的头恨铁不成钢的威胁:“在纳新日前没学会一千个字,就别想出去了。”   伊舟瞪大眼抬头看他。   你怕不是想让我死?!   司恒显然没打算开玩笑,说完这话之后,他找来一根香点上。   香味飘进鼻尖,伊舟突然觉得脑子清醒很多,一直飘忽的注意力,也集中起来。   这种状态加持下,原本总也记不住的文字,突然就变得印象深刻,只用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满心惊奇,再一次为这个神奇的世界折服。   但司恒并没有给他惊讶的时间,教完这页纸上的字,立马又换了一张。   课余时间想都别想。   一天学下来,伊舟最少学了几百个字,结束时他连站都站不稳了,眼前仿佛还飘着各种形状的字体。   司恒一把接住歪倒的团子,抱在怀里拿出玉碗,碗里的液体比往常更浓郁一点,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以前一直被嫌弃的食物此时突然有了莫大的吸引力,伊舟猛地扑上去,一口口舔完东西。   吃饱后,满身疲惫卸掉大半,脑子也不像之前一样混沌。   困意袭来,他在司恒手上打了个哈切,然后抱着那人的胳膊沉沉睡去。   刚进入梦乡,眼前就出现熟悉的场景。   依旧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几张纸的神文。   伊舟:…… 第6章   白天晚上连轴转每天都要被榨干的学习方式一直持续到纳新日前。   在这种高效率下,伊舟真的认识了上千个文字。   恐怖的是,伊舟竟然开始习惯这种方式,原本每天都累的半死,现在学完之后,还有精力出去玩一会了。   有时候想想这种日子,他竟然还觉得挺爽的。   太可怕了!   感觉有什么地方在慢慢崩塌。   纳新日当天天没亮,伊舟就醒了。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滚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忍住。   伊舟翻了个身,把屁股对着床边,然后用后掌满满摸索到床腿,小心翼翼地从上面爬下来。   门没有锁,伊舟把爪子伸到门缝里,一点点把房门扣开,又废了老大力气爬出门。   出门后他认了认方向,朝着印象中司恒的屋子爬去。   司恒的房间离他的房间并不远,爬了没一会就到了。   伊舟趴在门外,从门缝处偷窥着门内,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敲门。   敲吧,要是司恒不高兴了,还不知道要对他做什么。   要是不敲,他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明月。   里面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呢。   两种想法僵持不下,所以司恒看到的,就是小崽子一会扶着门框爬起来,一会又缩回去。   像是在做什么奇怪的运动。   早在伊舟爬下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一直没动作就是想看他干什么。   现在看来,小崽子确实要管管。   伊舟心里交战,最终对纳新日的好奇打倒了对司恒可能发脾气的恐惧。   他扶着门框,缓缓站起来,然后抬起前爪拍了拍门,拍一下停顿下,然后歇一会继续拍。   爪子上有肉垫,拍在房门上声音并不大,伊舟拍了几下看看爪子,想着要不要用爪尖试试?   那声音好像不太好听。   就在他游移不定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司恒垂眼看着一头栽进门的崽子,控制住脸上的表情,然后弯腰抓住他脖颈上的皮,往内间走去。   “嗯~”   司恒房门内外地差挺高,伊舟一头栽下去有点蒙,加上他自知理亏,也不敢挣扎,只弱弱地叫了一声。   拎着他的人没说话,一直走进内室,才把他放到其中一个蒲团上。   这还是伊舟第一次看见司恒房间的装扮,但他现在不敢东张西望瞧个明白,因为面前的人放下他后,就径直坐在对面,神色冷淡,一副风雨降至的样子。   “不想睡觉是吧?”   伊舟趴在蒲团上,前爪平伸,下巴搭在爪子上,抬着眼皮小心看了眼对方颜色,从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哼。   司恒看到他这样犹不满意,继续面无表情的问:“刚刚不是闹得很吗?”   “嗯~”   我错了。   伊舟垂下脑袋,前爪捂住眼睛,做羞愧状。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做法不妥,非常没有礼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伊舟现在做事的时候,事先很难去考虑到这些方面,似乎无形之中就被影响了智商。   这大概就是变成猛兽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想到这伊舟又哼了一声,扭着屁股往前爬了爬,一只爪子搭在司恒膝盖上,乌莹莹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对方,试图用卖萌混过这一关。   然而面冷心硬的饲主完全不吃这一天,他表情未动,任由幼崽讨好自己。   等看够了,才开口说:“既然不想睡觉,那来修炼吧。”   嗯?   就这样吗?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的事情?不睡觉就可以教修炼!   那修炼过后是不是就能变成人了!   本来还以为要受一番磨难的伊舟听到这里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他瞪大眼,嘴巴咧开,扶着司恒膝盖颤巍巍站起来,凑近看他的脸。   对方脸上的表情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哦。   所以是他听错了吗?   司恒看见幼崽一副不敢相信的蠢样,嘴边勾出一点弧度:“怎么,不愿意?”   伊舟疯狂摇头,摇完之后又点头:“嗯~”   愿意!   司恒随意点了点头,竟然也没说出另外的条件,就直接开口说:“修行第一步是打坐,正确的姿势有助于对灵气的吸纳。”   他摆出五行朝天的姿势,对幼崽说:“像这样。”   伊舟看着他的样子,点了点头。   “嗯~”   就这样吗?   见幼崽看过来,司恒隐去唇边一抹笑意:“对,就先这样,你先摆个样子出来。”   好啊。   伊舟嗯了一声,看着司恒那样子准备复制。   然后……   熊猫要怎么摆出那样子来着?   爪子太短盘不起来怎么办?   腰弯着行不行啊?   伊舟实在没办法把自己弄成司恒那样,刚试了一会就累得不行,他仰起头朝司恒嗯了一声,想找他帮忙。   然而对面的人已经闭上眼,沉浸在修行中了。   “嗯~”   伊舟小声哼了声,见对方没反应,就作罢了。   书上写了,这种打坐修炼的时候最好保持安静,要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想到这他悄咪咪离司恒远了点,一直移到蒲团边缘了,才垂头考虑打坐问题。   对方说五行朝天有利于对灵气的吸纳,那就说明别的姿势也可以的,顶多效率差一点。   得出这个理论,伊舟便准备尝试一下,他用尽全力摆出个与五行朝天最靠近的姿势,然后闭上眼,准备吸纳灵气。   书上怎么说来着?伊舟回忆上辈子看过的小说。   修行要澄心定意,抱元守一,然后默念法决,想象着灵气在经脉中行走。   澄心定意,抱元守一,运行功法……功法?   饲主给过功法吗?   伊舟睁开眼,看向对面的男人,表情疑惑。对方依旧一动不动,全身写满了不能打扰。   他把自己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记忆翻看一遍,确定没找到丝毫与修炼功法有关的痕迹。   所以说难道不需要功法,只要保持姿势好好感受就行吗?   伊舟歪着头想,心里陷入怀疑中,姿势也逐渐没办法保持,最后想着想着,头又垂了下来。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似乎很吵,伊舟揉了揉眼睛,哼了一声,照例在司恒身上蹭了蹭,仰头想要吃的。   司恒单手拍了拍他,示意安静。   他这才发现旁边有别的人,还不止一个。   眼前是一座大殿,比起司恒那个极少用到的那个,这里看起来宏伟不少。   大殿高的快要看不到穹顶,两侧各有九根巨柱支撑。   除了主位的椅子,殿内还分列两排,各坐着十余人。除了坐着的人外,椅子后面还分别站了一排看起来年轻点的弟子。   而司恒,就在左侧最末端。   身后,一个人都没。   还没等他把人都看过来,斜对面一个胡子大叔就开口了。   “今年的弟子有几个好苗子,诸位可有看上的?”   “才到问心路,还未知晓资质,现在问这些为时尚早吧。”   “下面世家确实推拒上来几个娃娃都不错,诸位心里想必都有数。”   “非也,世家推拒之人也不可尽信。”   “这个小娃娃不错,是苏家的那个吧?”   伊舟随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向门口。   殿内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面巨型铜镜,铜镜上的画面中,有无数少年在攀登阶梯。   阶梯并不陡峭,他们却似乎走的极为艰难,每走一步都要停顿很长时间,更有些人在登上台阶之后,会莫名摔倒滚下台阶。   殿内的人对那些倒下去的少年并不会多看一眼,大部分的视线都盯在最前头的少年身上。   相比于别人的步履蹒跚,少年看起来要轻松的多,光几人说话的功夫,就又登上一阶。   “是苏家的小家伙,听说道体通透万年难见,灵根也粗,比之司恒师侄也不逞多让,现在看来道心也坚定。”堂上一位美妇说完,轻撇司恒一眼,掩唇笑了笑:“不知师侄可有收徒的打算?”   司恒一直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闻言抬头扫了眼铜镜,视线在最前方的少年身上停了一瞬,然后转向美妇:“他与我无缘。”   “司恒师弟什么时候跟神算门学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我太衍宗收徒,不是向来资质为上?”旁边的人嗤笑一声,看了司恒一眼:“师弟不要的话,就让给师兄好了,正好我还缺个关门弟子。”   司恒还未答话,其他人就不干了。   “司恒还未收徒,要是他要的话,方家的小家伙是能让给他,玄清你都收了那么多弟子了,这里能轮到你说话?”   玄清打的好算盘一下落空,他气竭,但这殿内一半人辈分比他高,另一半人修为比他高,谁都不能顶。   只剩个修为辈分都比不上他的,却被整个宗门当成核心。   知道今天这个天才估计和他无缘,玄清不禁一阵失望,但他又不敢朝说话的人多嘴,就转身瞪向司恒想出口气,人没瞪到,倒是和他身上的毛团子对上眼。   “司恒你从那弄来的妖兽?”玄清问。   他话说出口,别人才仿佛看到这只团子一样,纷纷开口询问起来。   司恒把身上乱爬的团子拢了拢,对上其他人好奇的眼神。   想了想说:“这是我徒弟。”   “什么?!” 第7章   殿内因为司恒这句话骚动起来。   一群大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投到主位那人身上。   相比其他人,飞云真人倒是显得淡定很多,只惊讶了一瞬就反应过来。   他轻咳一声,探着身体,对司恒开口:“就是上次那个?”   司恒点头。   “不是说没有吗?”   “有的。”   其他人看师叔侄两人打哑谜一样一来一回,说了两句之后飞云真人似乎就懂了。   他捋了捋胡子,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之前怎么没带出来,拜师大典准备什么时候办?”   其他人看飞云真人如此简单就接受了这一事实,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就由着司恒这么胡来?   上方飞云真人操心着拜师大典,司恒倒是一点都不急。   他手放在幼崽脖子下面,指尖勾了勾,做完这个小动作,才对飞云真人说:“现在不到时候。”   飞云真人对此似乎并不想多加干涉:“你心里有数就行。”   说完了,手上便多出一个锦囊,锦囊飞过去被司恒接住,他笑呵呵地说:“这点小玩意给你徒弟玩。”   “多谢师叔。”司恒也不推拒,站起来谢过,把锦囊塞到幼崽爪子里。   伊舟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好好的,他就成司恒徒弟了?   这剧本发展的太快了吧!   司恒似乎并不打算现在跟他解释,伊舟又不敢闹腾着去问怎么回事。   这殿内有种奇怪的气氛,让他心生恐惧,如果不是呆在司恒旁边,他可能早就想逃走了。   其他人看飞云真人出手了,也不好当作没看到,纷纷给了自己的那份见面礼。   司恒收的爽快,也不管送礼人的脸色,不多会,幼崽身上就多了各式各样的锦囊。   伊舟被锦囊差点埋了,等那些人离开后,他轻轻拍了拍司恒胳膊。   司恒手一抹,锦囊消失,他又把幼崽抱住,等纳新结束。   铜镜中,那些弟子还在走问心路,越往后,台阶跨越难度越大,连最前方那位方姓少年,也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往前迈一步。   伊舟盯着铜镜看了很久,镜子里的人也没动一步,他盯地眼睛疼,打了个哈切,在司恒衣服上蹭了蹭。   殿内的人都多少关注着这边,看伊舟这样子,愈发觉得司恒胡闹起来。   这种妖兽养着当个玩意还行,点化做个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徒弟?   不少人在心里直摇头。   试练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才陆续有人走完问心路。   先上来的少年们在一旁休息,时间一到,便有人带领他们到下一个测试地点。   而那些没走完问心路的人,自然要打道回府。   下一个测试是摸骨。   摸骨并不是真的有人来摸,而是有另外的办法。   这是伊舟第一次见到修真界的黑科技。   只见少年们排着队到一处莹白巨石前,巨石旁站了两个金丹修士,每看到一人过来,就向巨石打入一道法决。   然后那看着极为坚硬的石块,便逐渐软化,最后变成液体,流淌覆盖少年全身,变成一副透明铠甲。   铠甲在身上不会停留太长时间,不久之后,测试者身上铠甲开始由透明变化为浅粉色。   “这是摸骨石,颜色深浅,决定了修士的天赋。”伊舟看着铜镜,耳边传来司恒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那人并未张口,但声音仍未消失。   这是传音吗?   伊舟眼睛一亮,就见司恒对他笑了笑,继续说:“修士潜力越大,摸骨石上显示的颜色越艳。”   他话音刚落,铜镜里的摸骨石开始褪去,金丹修士对那名测试者指了个地方,那人走过去,神色间带着失望。   司恒还在继续说:“摸骨石的颜色代表不了一切,修士修炼,心性、天赋、运道缺一不可,天赋不行,也不一定就断了道途。”   他边说边捏着幼崽爪子,又加了句:“当然这句话对大多数修士来说,只是让他们存个念想罢了。”   伊舟:“……”   好吧。   那他的天赋怎么样呢?伊舟有点好奇。   但来这里的人无一不是人族,他在心里摇摇头,大概这里是测不出来的。   相比于问心路,摸骨这一关要快得多,摸骨过后又是测灵根,这比之前速度还要快。   测试完了,铜镜中的弟子便被人陆陆续续带走,最后场内至于下十余人,被人带上飞舟,往主峰飞来。   这就是太衍宗未来的核心弟子。   大殿内又开始讨论起弟子的归属情况,商讨几句,就差不多定了下来。   中间也有人问了两句司恒的意思,都被他推拒了,理由都是无缘。   所以他是不想要徒弟吗?   伊舟沉思,想着之前对方说自己是他徒弟事情。   这么看来,倒像只是个借口。   飞舟速度很快,不多会,那群少年就到了。   众人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名额来挑徒弟,被挑的自然也不敢拒绝。很快,殿内只剩下那个被人看好的方姓少年。   他独自一人站在殿中,双臂自然垂落,姿态不卑不亢,并不为眼前的情况着急。   对他的归属大概还没争论出来,大殿内安静了一会,之后才有人开口,却是看向司恒这边。   “师弟的飞来峰上也不留人,到底会有些不方便,不如你看要了这个小娃娃,过去给你捧个剑?”   虽说飞云真人默认了司恒收个妖兽为徒的事情,但其他人大多难以接受,表面上不好说,却都没放弃塞人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飞来峰上除了司恒就别无他人,是不是徒弟区别并不大。   不管怎么说,飞来峰日后总不能让个妖兽接手的。   说出去像什么话?   对于这个提议,司恒眼都没抬,只又重复一句:“他与我无缘。”   “又不是让你收徒弟,要什么有缘没缘的。”另一个人反驳。   司恒拍了拍幼崽,抬头看向殿内其他人:“飞来峰不留外人。”   “那就犟吧,以后有你后悔的!”   苏沐杭从小就是人群中心,被人讨好奉承,乍然碰到这种清情况,一时竟觉得有些荒诞。   他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看不上自己,但又不敢表现出来,这里任何一个人,出去都是一方大能,随意一个念头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到底是不甘心。   那几人被司恒堵回去,也不打算劝说了,商量了会之后,最终由向道峰峰主收下。   苏沐杭上前,对向道峰峰主行礼,和其他弟子一样,站到师父椅子后面。   向道峰峰主的椅子在司恒对面,这样一来,正好能把那边的人都收入眼内。   苏沐杭依旧微微垂着头,像是不经意间抬起眼,看向对面最后一张椅子。   对方感觉敏锐,在苏沐杭看过去的一瞬间,就正对上他的眼睛。   苏沐杭像是被刺了下,微微瑟缩,他慌忙低下头,再不敢去探查那个拒绝自己的人。   徒弟收了,一群人也没有其他事情,自然各自回去。   等其他人都走了,飞云真人才显露出其他的情绪来。   他走下来,看了师侄怀里的毛团一眼,随即在他身边设下阵法,问司恒:“这只妖兽有什么奇特之处?”   司恒看着怀里自娱自乐的团子一眼,摇摇头:“并无。”   “那天道怎会……”他话说道一半,又闭嘴换了个说法:“真不是你弄错了?”   “不会,后来我又算过,还是一样的结果。”司恒对这些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宽慰飞云真人:“师叔不必太过担心。”   “可到底是妖兽,非我族类……”   司恒任由毛团抓着自己手指玩,低头对幼崽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飞云真人:“这个不是问题。”   飞云真人不可能那么放心,但一时也没有其他方法,这个师侄他知道,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轻易改变的:“那行吧,你自己知道就好。”   说完挥手让他们出去。   刚一出门,伊舟就不安分起来,他从司恒臂弯爬起来,爬到肩膀上,叫了声。   “嗯~”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啊?   那两人嘴巴张张合合,偏偏伊舟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一看就知道不对。   回去团子醒着,司恒便也没御剑,他放出第一次接幼崽时坐的飞舟,上去之后把他从肩膀上拎下来:“听不懂你说什么。”   就装吧!   这人明显有事情不想对他说,但伊舟又觉得事情跟自己有关系,就抱着他的大腿开始撒娇。   司恒被他拽着裤腿,小崽子现在力气大了不少,差点没把他裤子拽下去。   “再闹扔你下去。”   伊舟看着周围不断退去的云,秒怂。   但让他闭嘴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闭嘴。不能问这个,他还可以问别的啊。   比如关于那些见面礼什么的。   对这个司恒倒挺好说话,他配合地拿出各色锦囊,放到伊舟面前。   锦囊落了一地,伊舟一个个把它们捡起来,团在身前。   “嗯~”   这个怎么开啊?   司恒说你猜。   嗯?不是?我能猜什么?   伊舟一脸懵逼,仰头看着司恒,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嗯~”   你不能帮我开下吗?   “不行哦。”司恒摸着他的毛毛:“从我手上打开的储物袋,就是我的了。”   可我不是你徒弟吗?师父如果不能给徒弟开宝藏的话还有什么用?   司恒敏锐地从毛团的智障眼里看到另一层意思,他笑着揪了揪幼崽耳朵:“这你也信?”   “我不过跟别人开个玩笑罢了。”   伊舟:“……”   哦 第8章   纳新日之后,伊舟想要修炼的心思愈发强烈。   但可惜的是,不管他怎么求,司恒都没有任何表示。   次数多了,他似乎觉得烦,每天除了教字喂食,剩下的时间都不知踪影。   今天也是,伊舟刚从梦中醒来,房内空无一人,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一个玉碗。   所以现在连吃饭也不露面了吗?   伊舟叫了两声,又等了会,依然没见到人,他叹了口气,走到矮几旁,咬着碗沿把食物弄下来,然后低头安静进食。   吃完之后似乎就没了其他事情,这里没有人,自然也没有玩伴,伊舟把碗放回原地,歪头看了会。   然后他走到门口坐下,对着外面的一棵竹子发呆。   竹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伊舟盯着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发干。   有点无聊。   他低头揉了揉眼皮,顺势趴在地上,伸出一只爪子,在地上胡乱抓着。   房间地面用整块白玉筑成,爪尖在上面理应留不下任何痕迹,但伊舟划过之后,之前走过的线条却发出微弱荧光。   划完最后一笔,地上线条收尾相连,光芒突然大盛,随后一团凌乱地线条漂浮至空中。   伊舟伸出前爪碰了下,觉得周身有阵风吹过,之后那原本发着光的线条就暗淡下来。   效果好像不明显。   这是司恒交给他神文中的一种,理论上可以让兵器更为锋刃。   大概他选得载体不对,导致神文效果变成了一阵风。   “写的不错。”门外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伊舟抬起头,看到消失半天的那个人。   “嗯~”   他打了个招呼。   来人走进房内,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拍了拍,随后放到怀里。   伊舟很安静,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我要出去一阵。”司恒抱着幼崽随意找个椅子坐下,对怀里的团子说:“时间不会太久,你在家乖一点。”   伊舟抬头看着说话的人,想问能不能带他一起出去,想了想,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还是别凑上去惹人烦了。   幼崽的表现司恒都看在眼里,这段时间小家伙肉眼可见地安静下来,他有些不解。   这是长大了所以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虽说可以理解,但小家伙现在的样子他看不惯,于是便把手上的团子狠狠揉了揉。   揉完之后他放开幼崽,手中多出一个册子,册子只有巴掌大小,翻开后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个册子留有我的一道神念,可以教你一些不太难的东西。”   说完之后他举起伊舟一边前爪,往上面按了个掌印,于是便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一个长得和司恒一模一样的虚影凭空出现在空中,虚影出现后看了伊舟一眼,随后提笔开始写字,写完便一板一眼地开始拆字讲解。   伊舟看了看那个虚影,又看看司恒,然后再转回去看虚影。   他看回去的时候,虚影便对他笑笑,看起来比正主和善多了。   “我出去以后你不要乱跑。”司恒继续嘱咐。   伊舟嗯了一声,心想也跑不出去。   说完这个事情,司恒沉默了会,才接着开口说:“你现在还不能辟谷,我会找人来照顾你。”   对这个事情他似乎不太乐意,一直板着个脸,手上小动作就没停过。   伊舟被他翻来覆去揉了好一会,才听那人说:“跟照顾你的人不用太亲近。”   咦?   这话怎么怪怪的。   伊舟好不容易从魔爪中脱身,顶着一身乱毛趴在司恒胸前,凑近了看他的脸色。   “嗯~”   为什么?   “没有缘由。”司恒把凑近的大头推回去:“等我回来教你修炼。”   这话伊舟听过一遍,早就不相信了。   大屁眼子!   “这次是真的。”司恒也知道自己信用不良,说完之后低头看着幼崽的眼睛:“绝对不骗你。”   伊舟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勉强应了一声。   姑且再详细你一次。   “乖”司恒拍拍他的头。   司恒什么时候走的伊舟并不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人就不见了。   伊舟一醒来,就觉得房间里多了其他人的味道,他睁眼,看到属于自己的床旁边,站着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穿着石青色道袍,透着股青涩的味道。   看起来也是个刚入门的。   伊舟醒来的一瞬间就被发现了,少年转过头,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冲他作揖:“见过师叔。”   伊舟:“……”   什么情况? 第9章   “嗯~”伊舟不解。   什么师叔?   “师叔饿了吗?”少年不懂伊舟的意思,以为他是饿了要吃饭。   伊舟对眼前的情况也有点没办法,眼前的人和司恒不一样,就算司恒和他聊天经常鸡同鸭讲,但是伊舟知道对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只是故意曲解而已。   眼前这个少年,是真的不懂。   伊舟有些丧气,垂下头。   才分开第一天就有些想他了。   少年看床上幼崽没有别的表示,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玉碗和一个玉瓶。   玉碗是空的,少年把碗放好之后,打开玉瓶瓶塞,然后小心地从里面倒出乳白色的液体。   那瓶子看着小,不过幼童巴掌大,实际里面加加持过阵法,足够装下一池灵液。   倒了大半碗,少年塞上瓶塞,偷摸深吸一口,把碗递给伊舟:“师叔请。”   伊舟还没有在床上吃饭的习惯,他把那碗往外推了推,从旁边爬下来,又爬上一旁的椅子,然后拍拍茶几,示意少年把碗放下来。   “师叔要在这里用餐吗?”少年愣了下,见地上的团子点头,才缓缓弯腰把碗小心端到伊舟面前。   伊舟低头吃饭。   房间内都是灵乳的气味,耳边是“小师叔”吃饭发出的声音。   少年耸了耸鼻子,在一旁地上坐下,时不时往旁边看一眼,看一眼喉结就滚动一下。   他刚来,对伊舟的饭量也没掌握,一不小心就倒多了。   伊舟喝到撑了,碗里的东西也没喝完,他停下来歇了会,看看旁边的少年,叹口气继续喝。   “师叔怎么了?”   “嗯~”   撑了。   少年听不懂,不过通过伊舟的动作倒是看出来了点:“师叔不想喝了吗?”   “嗯~”   对呀。   两头身团子坐椅子上,挺着肚子,眼巴巴看着他。   少年瞄了眼地上的碗,碗里还剩不少灵液,他咽了口吐沫:“那我替师叔喝了吧。”   这……不太合适吧。   伊舟有点呆,他低头看看被自己喝了一大半的东西,抬头就想拒绝,却对上少年发亮的眼睛。   他好像挺想要的。   伊舟心想,却用爪子把碗往自己身前扒拉了下。   “是弟子鲁莽了。”少年惊醒,眼睛垂下来,低头认错。   腿上多了只黑色肉掌,拍了他两下,然后那只毛团从椅子上爬下来,转身往外走。   “师叔你要去哪?”少年连忙跟上。   团子出门之后,去了隔壁一个房间。   房间内放着一排排柜子,柜子前设有阵法。   少年入门不久,见识也少,只能看出一两种阵法,但光他能分辨出来的,就足够令人胆寒。   “师叔。”少年手心出了汗,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上前拦住团子:“我们出去吧。”   眼前的幼崽虽说是师叔祖的徒弟,但浑身并无灵气波动,连最简单的说话都办不到,少年并不认为他能在阵法里不受伤害。   地上团子停下来,仰起头看他,两人对视许久,然后不知怎么一扭,团子就从少年身边窜了过去,冲进眼前阵法内。   “师叔!”少年慢了一步,再想阻拦已经晚了,他看着法阵中的团子,额头上渗出冷汗。   完了!少年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他在原地呆愣几瞬,却发现理应被法阵诛杀的团子没有任何问题。   不仅如此,他还大摇大摆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   抽屉里满满当当塞着一排玉瓶,他从中间拿出一个,握住,临走又把抽屉关上了。   然后平安无事走出来。   “嗯~”   走吧。   “师叔……”少年仍旧愣愣地,等团子又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跟上去。   “师叔,那个房间是您的?”出了门,少年总算反应过来。   前面团子扭着小屁股应了一声。   对啊,都是司恒给他的东西,全放在那边。   一人一兽重新回到之前房间,团子爬上之前的椅子,把玉瓶放几上,往少年那边推了推。   “给我的?”少年不敢伸手。   “嗯~”   对啊。   少年看了好几眼,确定自己没领会错意思后,才小心拿起玉瓶:“多谢师叔。”   他把瓶子收起来,问幼崽:“师叔还有别的吩咐吗?”   吩咐?   伊舟想了想,觉得没有。   他半躺在椅子上,支着个大脑袋,跟少年大眼瞪小眼。   少年被他盯地不太自在,手团起放唇前轻咳一声,试探的问:“那弟子给您说个故事?”   ……   等团子睡下,少年结束自己一天的人物,他返回自己住处,进门先运行功法,不多的灵力顺着功法线路走完一周天后,少年才想起那只团子给自己的东西。   他从随身储物袋里翻找出那只玉瓶,找到玉瓶的时候,顺便把装着灵液的瓶子也带了出来。   眼前两只瓶子长得一模一样,但少年能清楚分辨出哪个是自己的。   他把团子送自己的玉瓶放到一旁,拿起另一只,犹豫了下,把玉瓶放到鼻尖,打开瓶塞。   鼻端瞬间充斥着灵液的味道,内力蕴藏着丰沛灵气,少年只凑上去闻了下,便立马重新塞上瓶塞。   他有些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手上的瓶子,最后还是把玉瓶收了起来,拿起团子送给自己的那个。   也不知道那位“小师叔”给的是什么东西。   少年心里想着,不太在意地打开手上那只瓶子。   瓶子打开的一瞬间,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味道充盈整个房间。   这是……灵液?   少年有些难以置信,他凑上去闻了下,还是一样。   捏着玉瓶的手发紧,少年眨了眨眼,微微倾倒瓶身,小心从里面倒出一滴乳白液体。   液体很是粘稠,落在指尖也没有滑落的趋势。   少年听到胸腔中嘭嘭跳动的声音,激动的身上都在发抖,但手指依旧平稳。   他小心收回手指,吸允掉上面那滴灵液,一瞬间汹涌而来的灵气在体内炸开。   那团灵气太多了,拥堵在体内,撑着经脉将要炸裂。   少年连忙摆好姿势,运行功法,灵力在经脉中游走,每走一圈,那团磅礴灵气就会消失一部分。   良久之后,少年收功。   体内拥堵着的灵气已经全完消失,而经脉中的灵力多了将近一倍,再苦修几日,想必就能突破一个小境界。   这一回的功夫抵得上自己两个月苦修,经脉被灵力撑着发胀,少年深吸一口气,盯着玉瓶,眼神挣扎。   许久未动,少年似是想通了什么,神色释然,他把玉瓶重新放进储物袋,躺下休息。   第二天伊舟醒来看到的依旧是那个人。   少年见他醒来,依旧和昨天一样,给他准备好食物,等伊舟吃完了,他从储物袋里拿出玉瓶,放到伊舟面前。   “师叔,这东西太珍贵了,我不能收。”少年神色淡然。   伊舟低头看了眼瓶子,没动。   “师叔。”少年跪坐到团子对面,弯下腰:“我受师叔祖遵嘱来照料您,结束后可以在善工堂领取到报酬,您给的这个太贵重了。”   “嗯~”   这东西我有很多。   少年听不懂他说的话,姿势未变,说的依旧是自己不能收下这些话。   “师叔您还……年幼,不懂得此物珍贵,若是随意送人,想必师叔祖归来后,会不高兴。”   可司恒说自己随便用啊。   伊舟抬头看着少年,听完话有些头疼。   没办法沟通怎么办?   他盯着人不断开阖的嘴唇,想起司恒教过自己的文字。   于是从椅子上爬下来,叫了声少年,让他跟着走。   伊舟去的是平常司恒教导自己的房间,房间内有个巨大书桌,摆放着笔墨。   他走到书桌旁边,仰着头叫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少年。   少年会意,说了声告罪,抱起团子放到书桌上。   书桌右上角放着砚台,砚台里面上次研磨的灵墨还未用完。   伊舟伸着爪子,从砚台里沾了点磨,在纸上写起来。   爪尖吸的磨很少,写两笔就要重新沾一次,伊舟写的艰难,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并不好看。   他不太满意,决定把练字这项摆上日程。   不过这些不是现在考虑的。   艰难写完几个字,伊舟拍了拍桌子,吸引少年注意力。   “师叔。”少年其实一直盯着团子,听到响声便凑上前。   伊舟把掌下的那叠纸推出来,又拍了拍。   “师叔您让我看这个?”少年问。   “嗯~”   上太衍宗之前,少年上过几年私塾,只是小师叔写出来的东西太过潦草,他仔细看了两遍才辨认清楚。   “师叔……”少年欲言又止。   桌上的团子白了他一眼,转身扭着肥屁股爬下书桌。   少年还捏着纸张边缘,见团子离开,来不及多想便把那张纸抓在手上,跟了上去。   那纸上写着六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给,你收着,懂?”   少年随团子回去,手上还抓着那张纸,在团子走到椅子旁的时候,他下意识收起纸张,然后把团子抱上椅子。   伊舟推了推那只玉瓶,这次少年没再推辞,他收起玉瓶,对摊在椅子上的团子一揖到底。   伊舟第一次受到这种大礼,吓得他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瞪大眼瞧着人。   快起来快起来!   少年脸色泛红,神色激动:“师叔大恩,弟子必不敢忘。”   至于吗?   伊舟有点懵。   他睁开眼吃的就是那种灵乳稀释出来的灵液,心里并没有把这东西与珍贵二字接上联系,司恒也没提过。   反而临走前不确定归期,一下给了伊舟几十瓶灵液,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伊舟对少年之前说的话也没怎么放心上,现在再看这人做派,才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这真的很贵重吗?   伊舟趴在椅子上,回想之前,怎么也想不出这东西特别在什么地方。   也就难喝一点而已。   要不就是……   他翻了个身,四脚朝天,盯着旁边少年的鼻孔。   要不就是他太废了,所以感觉不出来?   “师叔?”少年叫了声。   幼兽摊出一张四方形,肚子上的白毛稍稍有些卷,诱着人上去摸一把。   少年赶忙移开眼,心里默念清静经。   把持住,不能伸手,这是不敬!   就是不知道小师叔是哪一族的,知道的话他以后也去养一只。   打住!   少年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耳边听到一声娇气的哼哼。   他收回思绪,低头叫了声师叔。   伊舟被自己的推测想的烦心,索性不想了,决定找点事情做。   学习的是晚上的事情,现在嘛……他从椅子上爬起来,盯着旁边的人。   昨天这人故事讲的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   早知道把纸笔带过来了。   少年回过神,见小师叔一直盯着自己,难得开了回窍。   “师叔要听故事吗?”   “嗯~”   少年知道的故事也不太多,伊舟每天缠着他讲,很快就讲的差不多了。   “师叔。”幼崽坐在大殿前方平地上,少年刚练完一套剑招,回来就看到幼崽发亮的眼睛。   少年喘着粗气,还未恢复过来,对上团子的眼睛,他问:“师叔想学剑吗?”   “嗯~”   想!   这特么太帅了!   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他想着要用什么办法让少年教他,就听旁边少年用崇敬地语气说:“弟子并非剑修,剑招也练得稀松平常,远不及师叔祖万万分之一。”   啊?   那个师叔祖说的是司恒?他有那么厉害吗?   似乎看出来幼崽的疑惑,少年对他说:“师叔祖乃修真界万年难遇的天才,今年不过五百余岁,就至化神,成为一方大能。”   “不仅如此,师叔祖在诸多方面也极精通……”   少年还在涛涛不绝说着男人的天才,伊舟思绪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原来男人已经五百多岁了?这么老!怪不得心理不正常。   伊舟啧啧两声,觉得应该对司恒更加包容一点,忽视对方经常性的抽风行为。   毕竟关爱老年人不是?   回过神的时候,旁边少年在说对方一次秘境历险。   这段经历极富有戏剧性,包含俊杰、美人、相濡以沫与反目成仇,情节跌宕起伏,作为主角的司恒历经磨难终于获得秘境认主,成为修真界一颗冉冉升起的紫微星。   伊舟咂了下嘴,觉得这故事很大可能是说书先生编出来的。   不过不要紧,他喜欢听,真假不重要。   于是等司恒千里迢迢归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崽子趴在另一个人身边,一人一兽极亲近的样子。 第10章   身边温度似乎一瞬间冷了下来,伊舟转头看了看周围,有些奇怪。   “嗯~”   怎么突然降温了。   旁边的人没理他,少年愣在当地,动也不动,说到一半的故事也戛然而止。   伊舟动了动屁股,转了个身,再转头的时候,就见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刚刚故事的男主角。   没有多想,伊舟就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往那边跑去,跑到男人脚边时,他熟练地站起来,抓住眼前的衣服,顺着小腿往上爬。   三两下就爬到胸前。   男人没其他反应,就这么低头看着他。   伊舟把头往前凑了凑,鼻子贴上他的脸颊,呼出的热气喷在男人脸上。   “嗯~”   快接住我啊,要掉下去了!   司恒这才伸手托住团子的屁股。   他开口问:“玩的很开心?”   “嗯~”   伊舟一只前爪搭在司恒肩膀上,微微歪着头,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   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司恒心里本来有点不舒服,但团子看到他之后的表现很好的取悦了他,所以他只是问了一句,没准备多追究。   他抱着幼崽往前走去,路过少年时瞥了对方一眼。   少年这才大梦方醒,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司恒行李:“见过师叔祖。”   司恒应了声,从他身边走过,少年跟在后面,上也不是退也不是,压力很大。   完蛋,他刚刚私下里编排师叔祖的话肯定被听到了,师叔祖会不会生气啊!   少年抬头看着前方快速离去的声音,有些懊恼地垂下头。   见司恒身影将要消失,他连忙追上去。   被责罚就责罚吧,反正该来的总归躲不掉。   伊舟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跟男人分离这么长时间,自然有些想念。   他还是个幼崽,撒娇卖萌毫无压力,在司恒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各种亲热撒欢。   “你又长胖了。”才亲热了没多会,司恒就故态复萌,言辞犀利地指出这一事实。   “再胖下去以后别指望我抱着你。”   伊舟松开爪子,扭头狡辩。   “嗯~”   我不胖,只是看着圆。   对团子的解释,司恒只是冷呵一声。   他的态度伤害了伊舟的自尊心。   所以刚走进房间,伊舟就从司恒身上爬下来,他拽着男人的衣服小心往下滑,男人不管他也不帮忙,等安全落地了,才开口问:“要干嘛?”   伊舟不答,爬到角落的花架上。花架约有大半丈高,四条腿还很细,伊舟爬着心惊胆战,生怕架子倒了。   一路平安无事,伊舟到达顶端,他坐在原本应当放花盆的位置,居高临下地问不远处的男人:“嗯嗯~”   听说你五百多岁了?   司恒眉头一挑:“怎么?”   “嗯~”   就问问。   司恒想了想,点了点头:“没错,我今年五百有三。”   他话刚说完,花架上的团子就发出一声怪异的声音。   司恒看过去,就见他咧开嘴,做出一个像是在笑的样子,露出粉嫩的,还没长牙齿的牙床。   见司恒看他,团子还把小舌头伸出一截,上下摆动。   司恒嘴角抽了抽:“你在做什么?”   虽然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团子的样子也极可爱,但司恒一手把他养大,知道那小崽子心里没打什么好主意。   团子又嗯了一声。   这种情绪以前没遇到过,司恒凝神分辨他的意思,明白之后,便忍不住失笑。   “你啊。”   伊舟对司恒的年龄进行了一番嘲讽,简而言之就是嫌她老。在他的设想里,司恒现在应该恼羞成怒,意图对他打击报复才对,而这也是他事先跑到高处的原因。   结果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预料,对方不仅没生气,还用一种笑话傻子的语气说出那两个字。   什么道理?   “师叔祖。”在伊舟思考要不要无理取闹的时候,慢了几步的少年终于追了上来。   他在门外朝司恒行礼,得到允许之后才走进门,走到离人四尺左右,他从储物袋中拿出玉瓶,双手奉上:“师叔祖,师叔所用的灵液还剩下一些。”   “不用还来,你留着自己用吧。”司恒挥挥手,准备赶人走。   少年纠结了下,没走,他又从身上拿出一个玉瓶,小声说:“明义已蒙师叔赠与灵液,受之有愧,万不敢……”   在无处不在的压力下,明义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   “给你就收着,我还不至于跟小辈要这么点东西。”司恒垂着眼:“没别的事就退下吧,去善工堂领你的酬劳。”   明义不敢多说,怕引得这位师叔祖憎恶,只得收下玉瓶,又冲司恒行了一礼:“弟子告退。”   人走了,司恒重新看向花架上的团子。   他嘴抿成一条支线,似乎很不高兴:“你和明义相处的很好啊。”   都把自己口粮送人了。   伊舟稍稍有些心虚,细想下来,这种把别人送你的东西私下转赠给他人确实非常不应当。   要给也是让司恒去给呀!   他趴在花架上伸出脑袋,有些讨好地冲司恒叫了声。   司恒却不吃这套,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还嫌我老了?”   “嗯~”   没有,我开玩笑的。   “呵”   男人冷笑一声,瞥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就走,等伊舟从花架上爬下来追出去时,外面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循着气味,伊舟找到一处石室外,这栋房子和其他的房子都不一样,墙面很厚,四周都找不到门窗,伊舟绕着房子转了两圈,找了个地方蹲下来,抬起爪子拍墙。   任他怎么拍,里面都毫无反应,拍的时间长了肉垫疼,伊舟趴下来休息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墙面,等休息够了,他又开始继续拍。   司恒似乎下定决心不回应,任伊舟怎么叫唤都没有一点反应。   天色渐渐发暗,周围连风声也消失了,伊舟肚子还饿着,他软趴趴地又叫了一声。   等了好长时间,周围也没有任何声音。   伊舟撅着嘴站起来,边嘟囔着边转身,慢吞吞地往回走,走两步就回头看看,希望能有什么惊喜出现。   然而什么都没有,所以伊舟只得可怜兮兮地自己解决掉吃饭问题,吃完之后在睡觉还是出去中考虑了下,最后他选择上床。   躺在小床上,伊舟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觉得自己非常惨兮兮,他拉过旁边一个小布兜,盖在肚子上。   没一会,屋子里就响起规律的小呼噜。   第二天早上醒来,依旧没看到另一个人。伊舟把自己收拾好,衔着自己的饭碗与饭,一路小跑溜到了司恒房间。   里面的装饰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他把自己饭碗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仰躺着,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就不信他不回来!   这一等又是一天,等到天将擦黑也依旧没见到人影。   伊舟开始担心起来,他走出房门,照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昨天去过的石室走去。   石室外仿佛比别处更黑一点,伊舟在外面大声叫了下。   然后旁边的树林被风吹动响了两声。   司恒留下的气息变得极淡,伊舟嗅了嗅,走到墙边,面对着墙壁坐下来。   爪子放下来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什么,周围开始亮起点点微光,似星河坠落。   伊舟看呆了眼,就见那星星点点的光在眼前组成个人的半身。   那人长了张不食烟火的脸,面无表情看了眼地上的团子,薄唇轻启:“有点事情,你不用担心。”   说完这句之后,人像便散开,星光徐徐飘落在毛团身上,又逐一泯灭。   *   司恒全部心神都在面前,刚刚分神出去安抚了下团子,便差点没掌控好火候。   他昨天本是想吓唬下小崽子,等晚上再告诉他的,结果丹药刚开始炼制便无暇分心,倒是让小家伙担心了。   这次炼制的丹药难度超越了自己想象,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司恒随手取出一块极品灵石,灵石内的灵气被飞速抽取,不过一瞬,那石头就失去了所有灵气,与顽石无疑。   极品灵石蕴含的灵气极为磅礴,但对化神期的男人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样不行,灵气一旦跟不上,这一炉子的草药也将损毁,而其中有几味药极为难得,损毁之后,再想弄到一株,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情况危急,司恒却并未表现出来,他动作不疾不徐,又把一株药草投入药炉,随后打入几个法决。   药草被地火炙烤,开始逐渐萎缩弯曲,这种情况在法决打入后变得更为明显。   司恒神识紧盯着这种变化,缩成一团的药草外渗出透明的汁液,汁液越聚越多,汇成一滴水滴。   水滴成型的瞬间,司恒便操纵着灵力迅速包裹住它,随后移除掉其他渣滓,把这滴珍贵汁液混入之前的药汁中。   药汁相触并不融合,需要他用灵力细细疏离,司恒身边多出一垒垒顽石,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终于,在灵气梳理下,那团药液终于和之前的融在一起。   司恒松了口气,体内灵力也消耗殆尽。他挥手取出一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丹药,吃了进去。   这是由灵乳练成的补灵丹,携带巨额精纯灵力,一颗下去,原本枯竭的灵力便恢复大半。   只是这东西需要消耗的灵乳太多,炼制不易,司恒手上也就几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   灵力恢复,司恒继续往炉中投入药草,每种药草处理方式不一,需要极为注意。   索性司恒神识强悍,灵力充沛后便无所畏惧,之后的炼制一路无事。   玉瓶中的丹药只剩最后一颗,药炉中的药液去除掉绝大部分杂质,开始渐渐成型。   司恒再次补充完灵力,打入最后几道法决,准备开始收丹。   就在丹药出炉的一瞬间,司恒突然觉出一阵心悸,一道带着蓝光的劫雷,就这么突兀出现在半空,冲着炉口的丹药劈去。 第11章   雷劫带着万钧之力劈向丹药,却在将要接触到丹药的瞬间,被一道剑光拦腰斩断。   丹药外包裹着一层灵气,任雷光闪耀,也没办法对它造成一点伤害。   司恒一手握着剑,一手打出收丹决收取灵丹,抬头看向天空,眉头微皱。   有些失算了。   男人的所作所为似乎触怒了某个存在,周围威压更胜,连一直燃烧不断的地火都有熄灭的趋势。   司恒听着周围滚滚雷声,手上瞬间出现十二只玉盘,玉盘出现瞬间便飞向石室各处,组成一个玄奥法阵,护住整间屋子。   他却并没有就此安心,按照这个状态,法阵撑不了多久,他盘膝坐下,摆出五行朝天的姿势,开始肆无忌惮地吞吸周围的灵气。   一个化神期大能放开了吸纳灵气是极为恐怖的,不过一息间,方圆几公里内的灵气便被吞噬一空。   太衍宗原本不少人就发现了雷劫,现下又觉察出灵气变化,便纷纷往出事地域赶去。   到了一看,才发现是宗门中负有盛名的飞仙峰。   自觉不够格上去的就此停下,另一部分则继续往飞仙峰上飞去。   *   虽说司恒给自己报了平安,但伊舟还是习惯了每天在石室外等候。   他开始长牙了,牙床上冒出一颗颗小米粒,最近几天总是忍不住想要咬点什么东西。   这里的东西都太硬了,哪一样都咬不动。   伊舟一边扣着脚丫一边想,等司恒出来了,一定要让他给自己找点磨牙的。   今天早上他起来的很早,现在虽然在石室前呆了阵,但离吃饭还有很长时间。   伊舟有点饿了,他现在胃口越来越大,可是现在吃的话,等下午还要回去吃一次。   那样太累了。   就在他半躺在地上,纠结到底就地睡觉还是回去吃饭的时候,原来的艳阳天突然变暗下来。   伊舟觉得一阵阵心慌,他仰起头盯着头顶乌云看了眼,下意识的往后退。   空气像是变得粘稠,连走动都变成一件艰难地事情,伊舟一步一步趴着往外挪,等退出一段距离,才有力气站起来。   周围比之前亮了点,伊舟又抬头看了看,发现似乎只有前方那一小块区域头顶着乌云。   这是怎么了?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乌云中突的出现一道闪电,往伊舟原本呆着的地方劈过去。   不、不是他呆的地方。   离得远了眼睛不是那么好使,伊舟等它劈过之后才发现,那道雷电是往石室劈过去的。   司恒不会有事吧!   伊舟心里焦急,抬起小短腿就准备往那边跑过去,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捞了起来。   “这不是司恒的徒弟吗?别过去添乱。”来人伊舟见过,在纳新日当天,他坐在司恒前面一个位置。   好像叫玄清?   碰到见过的人,而且这人似乎比司恒还要厉害,伊舟心里落下一点,他仰头嗯了两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玄清低头看了手里团子一眼,依旧对这位师弟的选择不能苟同,但到底是自己师侄,所以玄清依旧开口回答:“那是天劫。”   修真界中的每个人,对天劫都不陌生,从金丹期的三九天劫,到化神期的六九天劫,再到渡劫期的九九大天劫,修士每更进一步,都要通过天道历练。   只是司恒刚突破化神没多久,离渡劫期还远得很,不管怎么算也不到渡劫的时候。   而且这天雷也奇怪,与六九天劫威力差不多,但颜色却又差距甚远,六九天劫多天火劫,雷电应偏红才对,可不远处的天雷,却是蓝色的。   玄清心中疑惑,场边陆陆续续又有其他同门过来。   人多了,不乏有见识广的。   其中就有个人凝神细看会天劫,想了想,道:“这恐怕不是人劫,而是丹劫。”   “丹劫?”多数人没听过这东西,便有人问了出来。   “我年少出门游历时,曾乔装进过十刹海,听那里的魔修说过,魔门中有些丹药,在炼制过程中会引来天劫,天劫共九九八十一道,与六九天劫威力相差无几。”说话的人眉头微蹙:“引来天劫的丹药,代表为天道所不容。”   有人震惊:“司恒这是要练什么?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玄清扫了眼说话的人,淡淡开口:“师弟为人我清楚,绝对不会炼制什么魔门丹药,诸位耐心等待便是。”   他的修为在场算高,其他人纵然不认同,也不敢当面表现出来。   “可这天劫足足八十一道,玄正师兄真的能度过吗?”   依旧是之前说话的人:“丹劫针对的是丹药,真扛不过去,毁掉丹药,天劫就会消散了,想来师兄知道怎么做。”   其他人这才下心来。   伊舟在玄清怀里,把那些人的话从头听到尾,对眼前的情况也有了些了解。   他还未踏入修炼,对修真界人人谈之色变的天雷了解不多,只隐约知道这东西很危险,具体怎么个危险法,又实在想不起来。   天雷还在一道道落下,中间间隔的时间极短,压根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天劫每降下一道,伊舟心里就一阵发紧,虽然旁边的人都说不会出什么事,但没见到人,他压根没办法放心。   他整个身体挂在玄清手臂上,一点点情绪波动对方都能感觉到。   之前与人交谈没在意,玄清一直没把团子放下来,现在感觉到对方浑身紧绷,他便弯腰让幼崽下了地。   “嗯~”   伊舟转身向他道谢,然后继续盯着乌云底下的小屋子。   他心里默数劈下的雷,数到七十二时,原本一道接一道的天雷戛然而止。   “怎么了?”   “是毁丹了吗?”   “不像,劫云还未散去。”   一群人七嘴八舌,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突然有人说:“劫云变小了。”   伊舟一直盯着那个地方,劫云的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只见原本笼罩整块区域的乌色云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缩,直到变得跟石室差不多大小。   但收缩后的劫云并没有让人松口气,相反的是,它看起来威力更甚。原本伊舟这边不受波及,现在都感觉有东西压在心口。   空中雷劫酝酿了许久,等得众人都快要不耐烦时,它才出其不意的劈下来。   那道雷比之前看过的都要粗,出现的瞬间,伊舟就被压趴在地上。   他脸着地被压的死死的,鼻子贴着玉石地面,被压的呼吸不过来。   还好这种威压持续时间不长,免去了他窒息而死的可能,伊舟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头,再向前看起,顿时便呆愣在原地。   天空中的云团消失不见,阳光重新回归地面,然而原本在雷劫中屹立不倒地石室,现在已成了一片废墟。   周围从最后一道雷劫中反应过来,商量着要过去看看。   玄清比那些人的动作更快,他直接抓起旁边的幼崽,往石室那边飞去。   近距离看,石室比想象中损毁的更严重,原本坚硬的石块倒塌在地,被风轻轻一吹,变化成飞灰飘落。   石室中间有一个深坑,深坑周围散落着石青色碎片,坑中还有零星几点地火还在顽强燃烧。   周围没有活人!   伊舟迅速扫视一圈,心中被丝丝压住的恐慌在不断扩大。   “嗯~嗯嗯~嗯!”   他张开嘴,发出一声声呼喊,带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吵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   伊舟双眼猛地亮起来,朝声音来源出看去,就见深坑中的土地突然裂开,从中走出一个人。   男人发冠丢失,一头青丝散落,长袍袖子缺了一只,另一只上面尽是烧毁的破洞,前面长袍只到膝盖,露出他修长有力的小腿。   男人皱着眉,如玉的脸上擦到了点灰,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坑边的幼崽拎着抱进怀里,然后才对旁边的玄清点头:“师兄。”   其他人也早就跟了上来,此时纷纷主动打招呼。   “不知师兄练何种丹药引来了天劫?”有人藏不住心思,还没等寒暄,就率先开口问出。   司恒连个眼神都欠奉:“与卿何干?”   “你!”之前说话的人刚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拉住。   那人冲司恒作揖:“师兄见谅,玄安师弟也是一时心急,因听说能引起天劫的丹药都不为天道所容,故此担忧师兄安危。”   “汝等听说过返虚丹没?”司恒瞥了眼说话的人:“数十万年前的返虚丹,不也为天道不容。”   说话的人被他堵了过去,却也没法反驳,司恒说的返虚丹是传说中能让人从合体迈向洞虚期的神丹,早已消失在修真界中。   司恒说完径自向前走去:“渡劫消耗甚大,诸位师弟无事的话,就请自便吧。”   在场的人除了玄清外,其他人的修为最少比司恒低一个大境界,再加上就算同辈,在门派中也有个亲疏之别,而司恒是玄字辈中绝对的核心,他要送客,其他人也不敢多留。   当然这个其他人中并不包含玄清,他跟上司恒脚步,饶有兴致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师弟这模样,但是许久未见了。”玄清有些感叹,上次见到时还是他参加宗门大比,以元婴之境越级挑战出窍期修士,虽然最后赢了,却也弄得满身狼狈。   之后这人修为越来越高,真正使出全力的样子倒是再也没见过。   想到这玄清道来了兴趣:“丹劫威力何如?”   “师兄不若自己体会一番?”司恒转身朝他笑道:“师弟这里还留着丹方,师兄想要尽管拿去便是。”   “那就算了,你也知道我不是炼丹的料。”玄清三两步追上他,在周围设下阵法,问:“师弟到底练得是什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司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造化丹而已。”   玄清瞪大眼:“造化丹?!” 第12章   玄清神色难辨,盯着司恒的脸看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天道还真是对你格外特别,竟然没把你劈死。   然后便摇着头走掉了。   与返虚丹一样,造化丹也是数十万年前的古方,同样在修真界失传已久。   造化丹并不能使修士修为增进,它最主要的作用是重塑道体,使服用者变成最适宜修炼的体质。   光这一点,倒也不是极为特别,有些极珍贵的灵药也能办到。   造化丹最为霸道的地方,是无视血脉阻隔,能生生把妖兽扭转成人。   真正的、被天道所承认的人。   众所周知,妖修要不到达金丹期,要不服食化形丹之后,都会变成人形,但这种人形只是仿造而成的道体,内里经脉并不相同,修炼成的是妖力,将来飞升也是妖界。   就算有天道指示,司恒也不可能收一个注定不能飞升仙界的徒弟,所以在见到幼崽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种传说中的丹药。   至于单方上难寻的灵药,在这点面前,也算不了什么。   人都走后,司恒原本强撑着地肩背突然垮了下来,天劫最后那一手超乎预料,为了保命他手段用尽,现下身体里空空荡荡,是一点灵气也无。   伊舟很是担心,他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他都这么胖了,要是压坏病人就不好了。   “我没事。”司恒冲他笑了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房间,他把团子放下来,摸着他的耳朵:“我需要修炼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行吗?”   “嗯~”伊舟仰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你快去吧。   幼崽难得乖顺,舌头舔在手心带着一阵阵酥麻。   司恒反手绕到下颚,摸了摸他:“等我闭关出来了,就教你修炼。”   这都是第三次保证了。   按理来说伊舟需要冷嘲热讽一番,但看在男人惨兮兮的样子,他就不忍心起来,最后还低下头把自己头顶送到男人手心里。   算了,看他这么惨的份上。   司恒这一闭关,又是很多天过去。   伊舟守在屋外,吃喝睡都在这里解决,俨然成了个看门的,上次对方闭关的后果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里阴影,现在一步也不想远离。   总是呆一个地方太无聊,于是空闲的时候,他就把司恒送给自己的册子反反复复拿出来玩。   对方留在上面的神念有限,次数用多了,册子也濒临报废。   倒是伊舟在这段时间的知识水平突飞猛进,也算是一个慰藉。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虚影已经变得极为透明,连五官都分不太清楚,话磕磕绊绊讲到一般,就彻底消失在空中。   “嗯~”伊舟拍了拍册子,想试试重新启动。   被拍的册子毫无动静,仿若凡间最普通的话本,甚至角落地方还被他的利爪划破了纸张。   伊舟歪起头,又拍了拍,还是没反应,他把册子翻了个身,凑上去看了又看。   “嗯~”   没电了吗?   “什么电?”身后的门被人打开,走出一人。   那人头束玉冠,身穿天青色法袍,剑眉细眼薄唇,似九天而下的仙人。   伊舟见到那人,也顾不上手里的册子了,他欢鸣一声,就往司恒脚边扑去。   扑的时候有一股柔力托着他上行,高度够了,又把他收进怀中。   “嗯~”伊舟从善如流用前爪搭上司恒的肩膀。   你好了吗?   “好了。”司恒一手环着团子身体,感受了下:“又长大了点。”   咦,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好听?   伊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对方捏了捏他的下巴,放下手招来地上的册子。   册子被糟蹋了一番,现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神念每出现一次便会消减一分,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司恒像是解释了句,随后收起册子,抱着团子转身进门。   这种刚出来又回去的动作有点奇怪,伊舟抬头对着它哼了声,问要干嘛。   “教你修行。”身后的门自动关闭,伊舟被司恒放在榻上,对方拿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粒滚圆的丹药,递到他嘴边:“张嘴。”   伊舟凑近去嗅了嗅,没有感觉到苦味,便放心张嘴吃下了那颗药丸。   “闭眼。”司恒吩咐,随后他把伊舟身体放平,手放在小肚子上。   吃下丹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倒是司恒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暖融融的,带着让人沉醉的魔力。   全身都仿佛泡在温水中,伊舟舒服地小声哼哼,渐渐的,就在这种状态下睡着了。   伊舟看不到,在他睡着的时候,身上发生的变化。   黑白色的身体逐渐褪色,四方形的身体被渐渐拉伸,又在下一秒恢复原样,情况重复数次,每次变化时间都要比之前更长一点。   他好像在做梦。   梦见一个纯白房间中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面色苍白、颧骨凸起的年轻人。   年轻人双眼紧闭,床边围着一群人朝他声嘶力竭地痛哭,另一个白衣服的女人等了会,劝开周围的人,拉起白布,盖住那人的头。   伊舟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他走上前想去安慰床边的人,让他们不要哭,这本就是早晚的事情。但手伸出去,却没有如想象中碰到实体。   哦对了,他在做梦。   他冲自己点了点头,有些失落,离床边的人远了点。   盖着白布的床被往外推,伊舟也不由自主跟了出去,他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呆了很长时间,又被放出来,推入一间满是火焰的房子。   目之所及都是橙蓝色的光,伊舟却并没有感觉到难受,他呆了一阵子,又见到之前在病房里看到的一群人。   那群人比之前见到的还要多两个,那些人站成一圈似乎在劝什么,中间是个抱着罐子的男人,旁边有个女人挽着他的胳膊,正在抹眼泪。   他们看起来比上次老了好多,双鬓斑白,脸上皱纹纵横。   他们劝了会,女人不哭了。一行人上车,伊舟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去,他坐在男人与女人中间,尽量缩小占地。   一男一女眼睛里都是血丝,女人双手握成拳头,男人抱着瓦罐的手背青筋凸起。   伊舟低头看了许久,然后伸出两只手,分别放在两人手上,再虚虚握住。   身旁两人似乎感觉到什么,女人眼眶瞬间溢满泪水,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打在手上:“舟舟是你吗?你回来看妈妈了是吗?”   没想到自己的动作会造成这种结果,心脏像是被什么死死揪住。伊舟放开虚握住的两只手,小心的凑到女人面前,却不知道怎么办。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指,抚到女人脸上,想替她擦掉泪痕。   女人突然伸出手在空中握了下,正好与伊舟的手指接触到一起。   “舟舟让妈妈别哭是吗?”她用另一只手擦干净脸上的湿痕,这只依旧没放开:“妈妈不哭了,舟舟你别走。”   “嫂子,你怎么了?”汽车前座,送葬的人转过头,脸上带着关心:“你别太逼着自己了。”   以为女人伤心过度出现幻觉,她叹了口气:“再说舟舟走了,也算一件好事,他之前那么难受。”   女人眼底全是泪意,她仰起头睁大眼,不让眼泪留下来:“我知道。”   她说出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他难过,我做梦都梦到他抱着我说妈妈我好疼啊,说妈妈你别救我了好不好。”   “可我怎么舍得呢!”女人终是没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滚落直鬓角消失。   伊舟觉得自己也哭了,手摸上去却没有任何感觉,他倾身,环抱住女人,手掌在虚空中拍了拍,低头把额尖落在女人肩上:“妈妈我不疼,你别难过。”   “好了,别哭了。”左边的男人发话,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罐子:“舟舟还看着呢。”   女人吸了吸鼻子,她坐正起来,擦了擦脸,拼命挤出一个笑来:“我刚刚就觉得舟舟抱了我一下,你说他是不是舍不得我们?”   男人低头,没有说话。   车辆开了许久,到达一处墓地。一行人往墓地中走去,最终在一块崭新地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贴着相片,相片中的大男孩抱着篮球,笑的一脸张扬。   照片下用红笔描出几个刻字,写着爱子伊舟之墓。   伊舟蹲下来看着墓碑,眼神和照片对上,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然后对里面的人龇了龇牙。   装着骨灰的罐子被放入墓室,盖子慢慢合上。走完所有流程,其他人开始离去,唯独留下那一男一女。   伊舟也没走,他爬到墓碑顶上,面对面看着两人。   那对男女站了好长时间,也沉默了好长时间。   “舟舟,爸爸妈妈要走了,以后有时间就来看你。”男人盯着墓碑,眼神温柔,缓缓开口:“你一个人要好好的,不用为我们担心,爸爸妈妈什么都有。”   男人说一句伊舟便点一次头、说一声好。到最后,那个强壮平静的中年男人终是忍不住掉了一滴泪:“头七我跟你妈商量好了就不办了,你早点去投胎,下辈子挑个好的,平平安安一直到老。”   在车上那种酸涩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伊舟蹲在墓碑上,有些委屈地瘪瘪嘴,他从墓碑上滑下来,走到男人对面,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   “好”   两人似乎听到了这声回答,笑着哭出来:“乖舟舟。”   伊舟仿佛做了个梦。   他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房梁,呆愣愣想了许久。   是什么梦来着? 第13章   “醒了?”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伊舟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他转过头,朝男人伸出双手,想寻求安慰。   他心里像是被什么压着,很难受,却找不到让他难过的源头。   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吧,伊舟想着,眼睛看到自己伸出的双臂时,却愣住了。   “怎么了?”司恒顺着他的动作把榻上的团子小心抱起来,怀里的小家伙比之前要软的多,他不敢用力气,就这么一下下轻拍着后背。   然而伊舟已经完全没了反应。   怎么他一觉醒来,就从熊猫变成人了?   怀里的小家伙一动不动,司恒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轻笑一声,侧过头把团子小心放下来。   伊舟脚刚落地,司恒就干了件几个月前干过的事——在小家伙面前,凝出一个水镜。   水镜通透,有一米多高,映出的场景分毫毕现。   伊舟就这么突然的跟个小屁孩对上视线。   小孩看起来一岁左右,小脸上全是肉,杏眼,乌黑的瞳仁占据眼睛大部分区域,睫毛纤长,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因为年纪小,鼻梁还没长好,看起来有点平,不过鼻头挺翘,嘴唇红润,肌肤雪白,看起来万分可爱。   镜子里的小孩嘴唇微微嘟起,像是在找人撒娇一般。   伊舟动了动,把撅出去的嘴收回来。   眼前的人看起来极为熟悉,伊舟甚至能在脑海中描绘出这幅身体长大之后的样子。   他靠近水镜,眨了眨眼,心中疑惑,难道他上辈子就长这个样子吗?   不过这么点疑问很快就被抛出脑后,伊舟看完了脸,刚低下头,就见自己身上没有半点遮挡的布料。   他倒没觉得冷,但天性中带着的羞耻感还是让他蜷起身体,同时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司恒。   “衣呼。”   设想中应该冷淡中带着霸气的两个字,因为没长好牙的原因,成了刻意卖萌的样子。   伊舟闭上嘴,拦住流到嘴边的口水,心里懊恼。   变成人不能好好说话,和当熊猫有什么区别?   “要什么?”司恒故意问,看到小家伙白过来的眼神时,笑意更加深一点。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笑!   伊舟心里愤恨,但对方打定主意当作听不懂,他也没办法。伊舟缩着身体,圆嘟嘟地下巴落在藕节似的膝盖上,沉默许久,又说了一次:“衣…服。”   这次说出的话相比上次有了长足的进步,只是因为发音问题,口水没来得及阻挡,就这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司恒差点笑出声,他趁小家伙擦嘴巴的时间,低头掩藏住笑意,顺便拿出一套衣服。   衣服做的很小,布料柔软,司恒绷住表情,一件件给小家伙套上。   这些衣服都是他出去时请人定做的,找修真界名气最大的成衣铺,用的最好的料子,加持着修真界最先进的阵法,因为不清楚幻化之后的年纪,司恒每个年龄段的衣服都做了十几套。   衣服穿上身极为舒适,伊舟眯了眯眼睛,头靠在司恒肩膀上,小嘴无意识撅着,对方身上传过来的温度,让他心中的压抑感逐渐散去。   他忍不住在司恒颈边蹭了蹭,对方动作停止,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穿好了。   “唔”伊舟靠着舒服,不太愿意自己站着,他双臂环着男人的脖子,磨蹭了一番,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司恒见他低头,问:“好看吗?”   衣服确实是好看的,外袍是热烈的大红色,光泽艳丽,毫无一丝褶皱,在衣服前方靠近下摆处,绣着两条带翅膀的鱼。   虽然不太记得上辈子什么样,但伊舟觉得应该没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的。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人的衣服,鼓起脸颊。   不开心。   “没有别的衣服,就这一身。”他眼珠一转司恒就知道怎么回事,开口打断他的妄想,然后问:“是想要吃饭还是修炼?”   伊舟想要修炼,他刚醒不饿,而且心里总有种急促感,所以他板着脸,竖起两根手指。   在长好牙之前,能用手势表达出来的,都坚决不开口。   修真并没有越早修炼越好的说法,一般宗门收徒都有最低年龄限制,比如太衍宗,在入门测骨时,要求就是不小于十岁,也不大于十六岁。   究其原因,多是因为年纪太小的孩子心智未定,容易被外物引诱,做出一些难记后果的事情。   但对伊舟,司恒并没有这种担忧。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早就发现自己捡回来的这只团子,和普通的妖兽不一样,虽然他贪吃嗜睡、对绝大多数事情都充满好奇,但思路清晰,并不懵懂。   司恒没准备去探究这里的奇异之处,对他来说,眼前的小家伙从用最后一点力气摸到母兽的瞬间,就成了他的徒弟。   与过往身份都没关系。   “现在不吃饭,待会可不准喊饿。”司恒笑着说,把手下的团子平放到床上,刚穿好衣服又被扒光。   在小家伙疑惑的眼神中,司恒手落到一处,指尖用力,对他说:“记住我手指移动的路线。”   手指在身上游走时,带着灼灼热意。伊舟按照对方所说,记下移动轨迹。   司恒每移动到一个地方,就会细说穴位作用,说的时候,手上也一直用法力刺激穴道。   伊舟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副景象,像是正在绘制的星图。   图像每格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颗光点,中间用线条相连,这些线条绕了一个不规则的圈,最后首尾相连。   身体被人扶起,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穿好了。   司恒问他:“记住了吗?”   脑海中的星图还未消失,只要一回想,便会出现在眼前。   伊舟冲男人点了点头,对方应该是满意的,嘴角弧度微微上翘,张口吐出一段口诀。   “记下它。”   口诀晦涩难明,司恒却似乎不准备讲解,只是一遍遍地重复这段短短的法决。   听的多了,司恒说出一句,伊舟便能在心里接下一句,起初记下的还有错误,渐渐地错误越来越少,最终彻底连贯。   司恒又重复那段口诀,只念了第一句,便停了下来,眼前的团子闭着眼睛毫无反应,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声音出来。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未来徒弟比自己想象中更快摸到门槛,司恒低头,找了个不会打扰到伊舟的位置,盘膝坐在地上,为他护法。   伊舟沉睡的时候司恒给房子里布下了聚灵阵,此时阵法开始发力,更多灵气被法阵吸引而来,灵气精纯,围绕在二人身边。   司恒主动拒绝灵气,另一人还没打开某扇门,越积越多的灵气无处可去,渐渐化为雾态。   伊舟像着了魔,心里一遍遍重复那段口诀,念着念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将出未出。   有什么声音在耳边轻身呢喃,脑中绘制好的星图被皮肉覆盖,在星图起点,那颗星星愈发灿烂。   身体与星图勾画的躯体重合,耳边能听到蝉鸣兽吼,法决还在重复,有什么东西进入身体,汇成一股暖流,伊舟按照星图的样子,带着那股暖流在身体内游走。   起初那些东西很不听话,到处乱窜根本不听指挥,每暴动一次,就让他感觉难过一分。   伊舟并不着急,那些东西太多了不听使唤,他便一点点从边缘着手,以少积多,终于让热流随着自己心意走动。   见团子周围气息平稳下来,司恒才松下提着的那口气。   第一步成功,之后的事情不过是水磨工夫,需要的不过是时间和耐心。   热流按照脑海中绘制的星图前进,每到达一个穴位,热流便会从中消失一部分,随后会有新的东西涌进来。   伊舟按部就班,一点点控制着这些东西,终于艰难地走完那一圈。   热流汇集在终点,伊舟松下心神,他睁开眼睛,世界仿佛比之前更清晰一些,出现在眼前的,是男人带笑的眼睛。   刚醒过来,伊舟便觉得肚子咕噜噜的叫唤,他按了按肚皮,看向男人:“饿”   “等会去吃饭。”男人眼里带笑,竟又弄出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小娃娃依旧可爱,露出在外的皮肤却变得黑乎乎的。   “呀?”   伊舟被吓了一跳,伸出脏兮兮的手往脸上抹了抹,油乎乎的东西沾了一手。   “别怕,灵气入体洗筋伐髓的效果而已,洗完就可以了。”   伊舟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他捡来,又服用了造化丹,体内杂质并不多,一次灵气入体便排除的差不多。   司恒也不嫌脏,一手抱着小家伙离开床榻,往沐浴的地方走去。   作为化神期的大能,司恒平时并不用洗澡,但山上依旧有一口灵泉,灵泉被地火加热,终日飘着雾气,烟波浩渺,浑如仙境。   伊舟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以前身上脏了,司恒都是一个法决了事。   所以修炼了待遇都会变好吗?伊舟看了眼不远处澄澈水波,转过头盯着司恒,眼含控诉。   司恒问:“怎么了?”   伊舟没说话,他盯着男人身上淡青色法袍,想了想,故意把脸往上面蹭去。   法袍依旧崭新,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抱着他的男人似无所觉。   走到泉边,男人却突然开口说:“你身上毛皮应该也脏了,变回原形来洗吧。” 第14章   变成原形是不可能的,能两只脚走路谁愿意用四条腿啊?   再说他一觉睡醒就变成了人,谁知道怎么变回去啊。   伊舟悄悄翻了个白眼,当作没听到,被放下来之后,他拽着司恒的衣袖,赤着脚往灵泉边挪。   挪到不远处开始脱衣服。   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娃娃,身上都是软绵绵的,手指也不慎灵活。伊舟揪着衣服上的盘扣,扣了半天也没解下来一个。   他有些不耐烦,抬头瞅了司恒一眼,确定对方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伊舟撇了撇嘴,弯下腰抓住外衣袍角往上拽,准备不解扣子,像脱毛衣一样把衣服脱下去。   反正他看过了,衣领比他的头大!   伊舟设想的很好,却没考虑到外力因素,衣服被人施加了无聊的法术,任他怎么拽,都坚决贴在身上不动摇。   拽了老大一会,力气废了不少,成果没看到,旁边那人还笑话他。   伊舟哼了声,撅着嘴去瞪司恒,两人对视半响,对方脸上表情消失,眼里却都是笑意,装模作样的问:“要我帮忙吗?”   伊舟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默默转过身,用后背对着,继续伸手去解盘扣。   手刚伸出来,伊舟就被恶心了下,手上原本类似于黑灰的脏东西在刚刚一番动作下,被胡乱抹开,变成油腻腻的一团。   他连忙移开眼,拒绝这个辣眼睛的场景。   肚子又叫了起来,疯狂叫嚣需要进食。   伊舟手按了按肚子,有些纠结。   旁边的人还在继续蛊惑:“变成原型我帮你洗,洗完就去吃饭。”   伊舟刚有点犹豫,听到那人话之后又生了逆反心理,想着就这么屈服那多丢脸。   他鼓着嘴哼了一声,就这么背着司恒慢慢平移,然后在泉水边蹲下来,掬起一捧灵泉水,擦拭手上的脏东西。   灵泉旁的石岩经过多年冲刷,早已磨平棱角,伊舟长得矮,胳膊也短,为了碰到水,便又小心往前移了点。   起初他还是很小心,试了两下之后没问题,就没那么在意。   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洗完一只手换另一只手洗时,伊舟刚准备调整下姿势,结果稍稍走神没注意,脚一滑,一下栽倒泉水里。   灵泉很深,栽进去也没到底,他扑腾了两下,便被另一股力量托起来。   伊舟被吓着了,紧紧抱着旁边那人不撒手,张嘴把刚刚喝进去的泉水吐出来,然后睁大眼看着司恒。   他在水里泡了下,被捞出来后,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泉水未落下去,眼睛乌黑水润,带着还未消散的惊恐,一眼能看到人心里去。   “不怕,这里水沉不下去。”司恒拍着他的脑袋安慰,也不逼他变成原型了,他叹了口气,开始给怀里的小家伙脱衣服。   在伊舟手上怎么也解不下来的盘扣换了个人,就变得格外听话,没多会,伊舟就被剥成光溜溜的一只。   他其实有点不好意思的,被司恒抓着洗的时候耳朵尖都羞红了。   想他这么大一个人了,洗澡还要别人帮忙,简直是……   他心里默默唾弃自己,身体倒是渐渐舒展开。   泉水中蕴含着丰沛的灵气,温度正好,泡在水里的时候,感觉身上所有的气窍都打开了。   司恒对伺候人没什么经验,简单给伊舟洗干净,便把他抱了上去。   原本的衣服沾了污渍不能穿,他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给他穿上。   这套的外衫是浅粉色的,前襟、袖口和袍角都用丝线绣出朵朵桃花,质感非常软。   伊舟表情嫌弃,怎么都不愿穿。   他抿着嘴,跟司恒对峙了一会,最终在肚子的催促下开口。   “泥不是说没有其他衣服吗?”   司恒面不改色:“确实没有,就这两套。”   伊舟吸了口溢出的口水,憋了会继续说:“你骗人。”   “是吗?”司恒不置可否,摆明了就是说在骗他,但伊舟又没有别的方法,两人对峙了会,最后依旧以他的屈服做结束,不清不愿地套上衣服。   回去依旧被司恒抱回去的,这里离两人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靠伊舟走的话,得走几个时辰。   变成人,食谱自然也要相应改变,司恒在之前就发出传音,两人刚回去,便有弟子过来送饭。   不知道是不是有缘,这次来送饭的是曾照顾过伊舟的明义,明义看到师叔祖这多了个小娃娃,惊讶地睁大眼,但他不敢多看多问,摆好饭之后,便出去了。   太衍宗为所有弟子提供餐食,但修士一旦超过筑基期,便不再需要食物来保证身体运转,所以膳食堂那边默认是低级弟子用餐的地方。   上面的人不吃饭,自然不会把底层弟子的需求考虑的那么全面。所以在膳食堂做饭的,大多是领了宗门任务的弟子,这些弟子进太衍宗之前厨房都不一定进过,做出的饭菜也就在烧熟的程度。   这次乍然听说飞仙峰的主人需要用餐,膳食堂上上下下忙活了好一阵,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靠谱的大厨,最后勉强找了个厉害点的,给做出两道菜和一锅粥出来。   虽然膳食堂大厨的功夫不怎么样,但到底用的东西都带着灵气,随便弄熟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对伊舟这个只喝过奶和灵乳的人来说,被明义送过来的东西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抱着小碗,一点点的往嘴里扒着粥。   粥被熬得软烂,入口即化,很好的照顾到他这个无齿之士。   伊舟喝了一碗还不过瘾,还想再要,但被司恒驳回了,说他现在还吸收不了那么多灵气。   吃完饭伊舟半瘫在凳子上,挺着小肚子,刚刚吃的急不觉得,现在休息了会,倒是感觉撑了起来。   他也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之前几个月都是这么干的,要不是穿着鞋子不方便,他能把腿盘上来抠脚。   司恒看着他的动作,略有些无奈,他盯着坐没坐相的小家伙看了会,突然开口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嗯?”伊舟听到话,没怎么反应过来,他歪头看着男人,过了会才把自己身体在凳子上摆正,奶声奶气地回答:“我有名字呀。”   “有名字?”   司恒疑惑,随后眉头微皱,对方出生没多久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之前也没给小崽子取名字,现在怎么就有了……   想起自己中间离开了断时间,司恒脸色微变,他倒不是因为这个就生气,只是心里略微有些不高兴。   他哦了声,问叫什么。   伊舟动了动嘴,觉得嘴里没有多余的口水了,才开口说:“叫伊舟。”   小家伙说话软糯糯的,说完之后又点了点头加以肯定,司恒心中的不满没被压下,反而愈发强烈。   他尽量放缓声音:“谁给你取的?”   “啊?”这就难道他了,伊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歪头想了又想,也没回忆起一丝片段。   似乎有人不断在他耳边重复这两个字,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叫了这个名字。   “本来就叫这个。”他说。   看他这样子,应该与明义无关,司恒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他重新看向小团子,嘴角牵出一点弧度:“名字倒是没问题,只是修士在外行走,还需一个道号。”   他起身走到伊舟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好好修炼,待到筑基了,便为你办收徒大典。”   作为正道第一宗门,太衍宗的收徒标准不可谓不苛刻,任你天资如何出众,在未到筑基之前,都只能算个记名弟子。   司恒不缺那点月俸,自然不会去让伊舟当什么记名弟子。   从灵气入体那一刻始,修士便进入练气期,练气期一共九层,并没有特别的难关,比拼的全是天赋。   快一点的修士八九年便能积累完毕,慢一点的则要二三十年。   要是那些天赋格外差的,或者经脉内沉疴太多,导致打通困难的,也可能在练气期蹉跎一生。   ******   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屋子内全无摆设,只在最中央摆着个草蒲团。   蒲团上坐着个小童,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大,头上带着一顶彩色斗笠,长得玉雪可爱。   在聚灵阵与上品灵石的作用下,屋内是将近液化的灵气,伊舟双眼紧闭,在进行筑基前最难的一道关卡——打通玉枕关。   修士从练气到筑基,需要打通督脉三关,让体内法力从丹田到达泥丸宫。   伊舟用半年时间积累足够法力,三年时间打通了尾间与夹脊关,现在只剩最后一关。   这一关是最难的,玉枕位于颅后,灵里走动时稍不注意,修士便可能立即暴毙。   伊舟已经在此耗费了两年时间,玉枕关也只剩薄薄一层,似乎随手都能通过。   法力缓缓往前推进,带起一阵阵胀痛的感觉,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却怎么也走不动。   他在这里已经卡了三个月了,一直找不到通过的方法。   伊舟试了几次,都毫无进展,他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想要不管不顾地带着法力冲过去。   就不信这东西真的能拦住他!   心里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往常的小心谨慎被扔到一边,法力重新汇聚,形成比原先更壮阔的一道。   就在伊舟准备控制法力攻城伐寨的时候,眉心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   这股凉意惊醒了他,神智逐渐清明。   伊舟散去法力,突然有些后怕,他睁开眼,碰了下头上的斗笠,长舒出一口气。   他心急了。   眉心的凉意来自于他带的帽子,伊舟变成人之后,司恒又给他量身定制了几顶帽子,依旧是斗笠形状,配色丑绝,带有醒神、聚灵、防御种种功效,放出去绝对是被人哄抢的法器。   伊舟知道自己心理出了问题,从灵气入体开始,他的修炼之路便一直顺风顺水,灵气容易吸纳,法决一点就透、经脉宽阔、杂质极少,几乎每次打坐修炼,都会有不同的进展。   这种情况却在他打通玉枕关时发生截然改变,前面一点虽然进度缓慢,但还是能感觉到不同,唯独最后这一小截,任凭伊舟怎么试,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停驻让他变得急躁,想要争先的想法催生出心魔,如果今天没有帽子在,那后果不堪设想。   暂时不要再修炼了,他站起来收起蒲团,撤掉聚灵阵,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人依旧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什么也没问,等他走近,才弯腰捏了捏他的脸,不怎么正经的说:“板着个脸丑死了。” 第15章   脸上的肉被捏住,小童睁大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司恒也就捏了一下,就放下手,他心中有些可惜,伊舟今年开始抽条,本来圆滚滚,身上都是肉的小家伙渐渐变成瘦长个,脸上的肉也消失大半。   再过两年,说不定这点肉也留不下来。   还好人形不管再怎么变,原形的团子都是那么圆滚滚的。   两人相伴几年,彼此间不可谓不了解,听到身边低低的叹息,伊舟立马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他心中立刻警戒起来,默默往一旁走了两步,离司恒远了一点。   倒不是伊舟特别排斥原形,虽然原形看起来很蠢,但被司恒以历练为名扔到半山林子中待了几个月后,他就发现原形有时候比人形方便的多。   特别是在肉搏的时候。   只是大概是造化丹的原因,伊舟的原型一直就没变过。   预想中一百多斤的野兽根本不存在,还是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带着粉色的肉垫,每次被忽悠着变回去,伊舟都要遭受一番蹂躏,且碍于实力差距过大无法反抗。   还是要好好修炼。伊舟心想,等他变得比司恒厉害了,一定要把这人按地上揍一顿。   他自觉很小心的瞄了眼男人,却正好撞上司恒的目光,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伊舟又退后一步,眼神无辜:“我饿了,想去吃饭。”   说完不等男人表示,他就从旁边绕了过去。   司恒没有阻拦,盯着小家伙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伊舟每次修炼都在司恒的神识笼罩之下,刚刚出现的事情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家伙心急了。   这事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毕竟这几年伊舟一直顺风顺水,偶然遇到难关,一时想不通也正常。   司恒并不打算开解这种心理,甚至有点放纵伊舟走入死胡同,在他看来,自己想通,远比旁人开解来的有效,毕竟他不可能永远陪着徒弟。   事情发生在现在反而比较好,伊舟修为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他都有能力处理。   若小家伙真的走不出去,他再插手也不迟。   这么想着,司恒却又分出一道神念,附在伊舟身上。   走的离司恒远一点的地方,伊舟取出飞舟,跨坐进去。   他摘下斗笠,在飞舟前方装上几块灵石。   伊舟要去的地方是太衍宗主峰,位于外门与内门中间的膳食堂。   太衍宗一共有三百六十一座峰,主峰位于最中央,其余山头则环列四周。   主峰面积极大,所有外门弟子与未拜师的内门弟子都住在上面,而在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的住所的中间,则分布着膳食堂、善工堂等场所。   伊舟骨龄五岁之后,便没再让膳食堂送过饭,总是让人大老远的送过来,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司恒对此倒没什么异议,膳食堂那个地方去的都是低阶弟子,修为多数还没伊舟高,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他从自己私藏中找出一艘飞舟,重新祭炼一番,把原本法力催动改成用灵石催动,又加刻诸多阵法,这才扔给伊舟,让他做代步工具。   膳食堂离飞仙峰有断不短的距离,伊舟不急,乘着飞舟慢悠悠飞到主峰,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落地,收起灵舟。   他来的时候算饭点,膳食堂内外挤满了来用餐的弟子。   其中外门弟子穿青灰色法袍,多走右边,内门弟子着蓝白相间的衣服,走左边,两帮人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只有伊舟一个比较特别,他的衣服是纯白的,长得比所有人都矮,走在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中间格外显眼。   但并没有人不长眼的上来找茬,低阶弟子们虽然见识不多,但这种一看不到宗门收徒年龄的,不是仙长从小收养的亲传弟子,就是某个大能的嫡系后辈。   哪种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领饭的地方排着两条长队,依旧是内外门一方一条,伊舟扫了眼,选了内门那边开始排队。   内门难进,人数比外门少多了。   队伍前行速度也快,没多会伊舟就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饭菜。   这几年不知怎么回事,宗门上层莫名就开始关注起低阶弟子的用餐问题,先是请了几十位灵厨掌勺,后面又改了菜谱,换了灵米种类,这样一来,愿意来膳食堂吃饭的弟子一下子就多了许多。   毕竟辟谷丹那东西,除了方便之外也没有别的优点了。   膳食堂内和外面一样,两帮弟子依旧各占一边,留着中间一排桌椅无人落座。   伊舟端着自己饭菜,随意找了张空桌子,毫不意外的又成为许多人的关注焦点   这么点视线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伊舟从盘子中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几口,随后满足地眯上眼。   味道一级棒!   肉是黑豚肉,黑豚长得跟猪差不多,是种速度很快的妖兽,繁殖能力强大,但没什么攻击性,肉质鲜嫩,基本处于食物链底层,妖兽吃,修士也吃。   就这样,黑豚的数量也没有减少的迹象。   飞仙峰下面的林子里就有这种动物,伊舟去“历练”的时候还自己猎杀过一只,不过那时候他不知道生火,杀掉的黑豚就走了,现在想来还有点后悔。   要不吃完饭后再去找一只?宰了烤着吃?   伊舟吞掉嘴里的东西,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他也不会做饭,别白白浪费了食材。   还是膳食堂比较靠谱,就是肉太少了,下次来让他们给多点。   “师叔”   伊舟心想,继续在菜里翻找肉块,刚低头,旁边就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果然是个熟人。   “明义。”伊舟打了个招呼,随后指向旁边的位置:“来这坐吗?”   “那就叨扰师叔了。”   几年过去,明义更高了点,外表看起来倒区别不大,依旧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伊舟五岁之前的饭都是他给送来的,虽然话说的不多,但彼此都感觉很熟悉。   “有段时间没见到师叔了。”明义把碗碟摆好,有些感慨。   因为一直给伊舟送饭,他几乎也算看着对方长大的,从最开始软软小小的团子,一点点长成玉雪小童,短短几年修为突飞猛进,甩下一群同门,跟他那位天骄师父比,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   明义也曾嫉妒过,夜晚一个人打坐时,想过若是自己被玄正真人收为徒弟会怎样,是不是从此便一飞冲天,是不是已经筑基甚至结成金丹。想多了,还差点生出心魔。   他意志还算坚定,发现不对后很快便开始调整心态,天道总有比较偏爱的人,羡慕嫉妒也没用。   说服自己之后,明义再看伊舟,便心平气和了许多,然而那位玄正师叔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久之后,便告知他不用来飞仙峰送餐了。   他为此终日惶惶,生怕惹得那位厌恶,幸好不久之后又在膳食堂看见了这位名义上的师叔,一番交流过后,发现伊舟并不知道什么,不用送餐也是自己要求的,明义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年,他被赏赐了不少东西,有灵石也有丹药,价值不是很高,却都是他最急需的。   如果不是这些偶尔的赏赐,按照普通宗门弟子的月俸,他恐怕现在还在练气六七层徘徊,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差一点就可以突破到筑基。   筑基啊!   明义想了多少年的境界,只有到达筑基,才算真正走上修炼之路,能多出两百余年的寿元不说,运气好说不定还会被某位前辈收做弟子。   要知道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间,可不仅仅是月俸不同。   修行经验,对敌机巧,一个强大的靠山,宗门月俸中不提供的各种丹药,还有……各种防身法器。   想到这明义又看了眼旁边的人,对方今天换了身纯白法袍,法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低调又大气。   他知道这衣服上的云纹绝不仅仅只做装饰,明义曾经跟随宗门师兄外出,在太衍城内最大的仙衣坊中见过类似的衣服。   仙衣坊的任何一件法衣他们都买不起,而那件衣服被挂在坊内最高处,轻易不让人触碰,师兄弟几个低阶弟子,连进去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心里叹了口气,倒是没有生出什么负面情绪,只稍稍有点羡慕,他挥去思绪,捧起饭碗开始吃饭。   现在比起以前好多了,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总有一天,他能去那家仙衣坊,买下挂在最高处的法衣。   吃完饭两人一起出去,一边走一边交流些修炼心得,他们两个修为相当,一人遇到的困惑,可能另一人也经历过。   “弟子法力走到玉枕关时,总有后继无力之感,却不知师叔如何。”明义问。   伊舟修炼时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经脉宽阔,能储存的法力也多,只有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的问题,从来不操心打通督脉时法力不够用。   “或许可以试试用法力拓宽经脉?”他记得司恒之前就经常这样做,用自身精纯法力刺激他的经脉,说事可以强韧经脉。   明义若有所思,脚步慢下来,片刻后他回过神,向伊舟告别。   伊舟点头,等他走了,才又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放出灵舟,坐了上去。   灵舟开始上升,伊舟靠在舱壁,想着要是他跟明义一样的问题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要拓宽经脉……   等等,拓宽经脉!伊舟突然做起来。   他记得玉枕关因为位置特殊,司恒也不会随意刺激那里。   所以他这是,法力太多而经脉撑不住吗?   这个想法看似很荒谬,伊舟却笑不出来,他想起前几天司恒跟他说督脉脆弱,打通时不可操之过急。   他当时以为对方在安慰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结果这其实是个暗示?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伊舟换了块更高阶的灵石,输入法力催动飞舟,用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往回赶。 第16章   回到飞仙峰,伊舟费了会功夫找到司恒,对他问出自己的想法。   司恒放下手中话本,点了点头:“怎么发现的?”   其实附在小家伙身上的神念早就知道了一切,但不能让伊舟知晓,所以司恒明知故问道。   伊舟不知道这事,他原原本本把事情起因经过结果讲了一番,说完之后,就看到对方微微勾起的唇角。   对方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威严,现在唇角微勾,周身气势便温和下来,显得端方温雅。   也就伊舟知道这人是在嘲笑他,他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认了下来。   嘲笑就嘲笑吧,谁没犯过蠢呢。   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问题后,之后的事情就好办许多。   既然玉枕关的经脉承受不住他现在的法力,那他只用一部分便是。   于是刚闭关出来两个时辰,伊舟便又把自己关了起来,关门之前,照例被司恒戴上顶斗笠。   他坐在蒲团上,放空心神,试着操纵一半法力,让另一半留在丹田中别动。   想着容易,做起来却有些难度。   练气期的修士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积累法力,另外就是打通督脉。   至于对法力的控制,这不属于他们应该学习的事情,绝大多数练气修士都和明义一样,发愁的是法力不够打通经脉。   没有学习的后果就是,任凭伊舟怎么尝试,丹田中的法力总是誓死一起行动。   他倒也不气馁,觉得慢慢尝试总能成功。   伊舟心想着,又试图抽取一部分法力出来。   丹田中的法力像水一般,这边分开,那边又融合在一起,就在伊舟尝试多次依然没有结果时,脑海中出现一段似有似无的声音。   那声音很低,稍不注意就会忽略,但当伊舟注意到时,却觉得脑海中随着那些话,出现一幅活动的画面。   声音还在继续,画面也一遍遍重复,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他怎么操纵这些难缠的法力。   伊舟下意识地跟着学习,心神逐渐沉浸进去,外界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   丹田中的法力涌动,一会被人积压到一起,一会又被人强硬分开,原本不受管束的法力老实的不得了,任人捏扁搓圆。   在伊舟尝试着控制法力的时候,外面的司恒也没闲着。   他在准备之后的收徒大典。   伊舟已经找到问题关键,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迈进筑基,司恒等这一天等了许久,都快要不耐烦了。   修真界的收徒大典很常见,修士大多亲缘淡薄,徒弟对于这些人来说,代表着传承与延续,是比血脉更坚固的关系。   司恒修行多年,总有一二好友关系较近,他写完请柬,用飞剑送出。   随后换了套法衣,往太衍宗主峰飞去。   太衍宗主峰最高处,住着修真界正道魁首。   司恒到时飞云真人正在看拜帖。   “师叔”他行礼道。   “师侄来了啊。”飞云真人放下手中拜帖,让司恒坐下:“正好我也准备去找你。”   司恒问:“师叔有何吩咐?”   飞云真人把手上拜帖递过去:“离恨天的天女过两千岁整寿,你代我去祝寿吧。”   离恨天,正道六派之一,一个全女修的门派,天女过大寿,在整个修真界也算是一件大事。   作为正道第一宗的宗主,飞云真人比天女大一千多岁,修为也高一个大境界,自然不可能亲自给天女祝寿,而自己两个徒弟要不事务繁多,要不修为不够撑不住场面,也都不合适。   他身边亲近的晚辈中,只有司恒,修为不低,身份足够,也有足够的空闲,飞云真人刚收到消息,就想到了这位师侄。   离恨天在东洲大陆南边,从太衍宗出发,路上大概要耗费大半月时间,而天女寿辰还有半年时间。   司恒算了算,觉得时间并不冲突,便点头应允。   “那待会你跟玄明商量下,看要送什么贺仪,在库里面挑就行。”飞云真人见他点头,这件事在他心里也就过去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说完这个,飞云真人问司恒,他这位师侄向来懒散,寻常见不到他出飞来峰。   司恒也不拐弯,直言道:“我准备收徒,想借主殿一用。”   “收徒?”飞云真人自动忽略后一句,面露疑惑想了想,记起几年前纳新日司恒带出来的团子:“是你捡来的那只妖兽?”   “对”司恒点头。   “你应当知晓太衍宗是仙家门派。”飞云真人盯着他看了会,才慢悠悠地开口:“一只妖兽,你要愿意,收做记名弟子便是,办收徒大典成亲传弟子,不行。”   “我只会有这一个弟子,没有收记名的打算。”   司恒一步不让,继续道:“况且伊舟虽是妖兽,修的却是仙法,是人是妖又有何区别?”   “仙法?”飞云真人惊讶,但他毕竟活了几千年,见识也广,稍一寻思便知道怎么回事:“你给他用了造化丹?”   堂下师侄缓缓点头。   “这种丹药竟也能寻到?”飞云真人并不知道司恒有单方,以为他是从哪个密境中得到的丹药,他低叹一声:“原先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与那妖兽,或许真是天道注定”   飞云真人原本拒绝,只是因为妖兽修妖法飞妖界,现下问题解决,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他思索一会,点头答应:“在主殿办收徒大典也行,毕竟也是师兄的徒孙。”   说完之后又想起来司恒捡到妖兽也没几年,便又问道:“你该知道太衍宗的规矩,亲传弟子最低筑基修为。”   “弟子知晓。”司恒脸上露出点笑:“所料不差的话,只需十天左右,他便可以筑基。”   这速度就有点快了。   飞云真人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司恒五年筑基,他惊为天人恨不得昭告天下,这只妖兽捡来几年?   五年、六年?就算造化丹改变道体,如此资质,也是难得一见。   飞云真人叹息一声,心中高兴,最后一点对伊舟的不满也消散开:“怕是上天注定,师兄这脉俱是天纵奇才。”   他这话也把司恒夸进去了,司恒倒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笑着收下夸赞。   飞云真人说着,从储物袋拿出个玉盒递给司恒:“这里有些碎星,用来给你徒弟强化肉体正合适。”   碎星长于极寒之地,寻常难得一见,是修士淬炼肉身的最佳选择。   而伊舟作为妖兽,碎星对他的效果,比普通修士更好。   司恒收下:“我代伊舟多谢师叔。”   拜别飞云真人,司恒去找了趟玄明,与他商量好祝寿事宜,又与他说了自己收徒的事情。   玄明掌管教内事物,对伊舟的情况也了解一点,他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只说恭喜。   宗内关系好的同门转过一圈,司恒回到飞仙峰,恰好看见伊舟出来。   他才第一次尝试掌控法力,精神消耗极大,此时一脸迷茫地走出门,转弯时差点撞到门柱上。   见到司恒他也没反应过来,眯着眼把他看了又看,才软绵绵地打招呼:“回来啦。”   说完就直直往他这边走来,一头撞进怀里,撒娇一样蹭了两下,说头疼。   司恒扶住他,一手贴在他额上,掌心传出的热力让头痛减轻了点,伊舟舒服地叹了口气,想这么直接睡过去了。   “下次别这么鲁莽。”司恒敲了敲伊舟的脑袋:“凡事量力而为。”   “知道啦。”伊舟头埋在司恒身上,拖长了声音回答,他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结果,在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下出来,就发现丹田中的法力一左一右分成两半,可怜兮兮地各自呆在一边。而他的头就像被人敲开了。   任他怎么回忆,伊舟也想不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后来他忍着疼试了下,发现法力听使唤了许多,其他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精神消耗不是什么大毛病,睡一觉就好了。   伊舟被司恒抱在怀里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天刚破晓,伊舟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迎接第一缕阳光。   头已经不疼了,就是肚子有点饿。他随意洗漱了下,从身上找出一颗辟谷丹吃下,然后推开门往密室走去。   既然法力已经听话,他就要再去试试打通玉枕关。   三日后,密室中。   伊舟依旧坐在蒲团上,他面色沉静,心绪全都集中那层薄薄的关卡。   他已经试了很多次了,每次不是法力多了经脉承受不住,便是法力少了后继无力,无法一鼓作气冲过去,伊舟试了很久,一点点不断精确着法力,这次他有预感,能一次冲过去。   法力在丹田中分离,自会阴到尾闾再到夹脊一路向上,动作极快地冲入玉枕关。   像是戳破了一层膜,伊舟精神一振,小心操纵着法力进入泥丸宫。   泥丸宫又叫上丹田,乃藏神之府,修士筑基之后便开始蕴养神识,到达金丹之后可神识外放,心念所及之处,一切皆在眼中。   随着法力在泥丸宫蛰伏,周围灵气开始涌动,一股脑地涌入下丹田。   以往修炼时,灵气吸纳速度有限,现在这么一窝蜂的冲进来,丹田瞬间被灵气撑满,隐隐有些胀痛。   伊舟咬着牙,分出一部分心神,操控着原本停留在下丹田的另一部分法力上行,与泥丸宫中的那部分汇聚,并成一股的法力再从鹊桥-重楼行直任脉,再走入下丹田。   自此,小周天已成!   伊舟并未停止,法力依旧在经脉中运行,每游走一个周天,丹田中的灵气便被炼化一部分,补充进大股法力中。   就这么短短一会,伊舟炼化的法力,就跟体内原有的法力差不多了,丹田被撑了次后,似乎变得更大了些,经脉也更为宽阔。   一切都跟之前差距甚远。   伊舟沉浸在这种状态中,如果不是神念用尽,他根本就不想停下来。   重新睁开眼时,世界都变清晰了许多,能看清门窗上的每一条纹路。   体内的法力是之前的几倍多,伊舟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他掏出一块下品灵石,放在手心用力握紧。   片刻后他张开手,灵石毫无变化。   伊舟不信,他把灵石凑到眼前,一点点查看,终于发现透明的石头中出现了条细小裂缝。   于是他便又开心起来。   突破的心情按捺不住,伊舟迫切地需要找人分享,他三两步走到门前,用力打开门。   “司恒,我突破……”伊舟以为那人肯定在门外,跟之前无数次一样,所以门开没打开,他就说了起来。话说到一半,门外的景象引入眼帘,外面却空无一人。   脸上扬起一半的笑容僵住,伊舟突然觉得没那么高兴起来。   “到筑基了。”他小声把剩下的话说完,嘴巴撅起,然后无精打采地低下头。   “我看见了,很厉害。”就在他思考到底重新回去修炼,还是去膳食堂吃一顿时,司恒的声音乍然出现。   伊舟一转头,就见他出现在不远处,对自己温柔浅笑,缓缓走到身边,抬起手,露出手上的一件法衣。   那法衣薄如蝉翼,周身流转着荧光,随着亮度不同,法衣变幻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不同的颜色。   “喜欢吗?”司恒抖开衣服问,脸上笑容依旧温柔。   这衣服真丑啊!   伊舟心中惊叹,脸上也表现出来,然而司恒像是看不懂表情一样,自顾自地开口说:“送你的,庆祝你突破筑基。”   那一瞬间,伊舟突然觉得,修为突破也没什么值得庆贺的。 第17章   “我不要”伊舟木着脸拒绝,顺便转开脸,不想让这件衣服丑到自己。   “真的不要吗?”司恒脸上露出点失望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我为你准备了许久。”   他脸上的表情太像那么回事,伊舟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来真假。他瞟了瞟司恒的脸,有些犹豫起来。   要不……先收下?   心里想着,伊舟又瞥了下衣服,衣服被风吹过,一部分暴露在廊下的阳光下,瞬间七种颜色在眼前依次闪过。   伊舟差点那奇怪的荧光色闪瞎眼,他吐出一口气,心中的犹豫瞬间被甩到一边。   坚决不能收下这东西,要不然会有心魔的!   “我不要。”他板着脸摇头,脸上的肉一甩一甩的,表情语气都义正言辞:“不过筑基而已,没什么好庆祝的。”   “是吗?”司恒还拿着衣服,他似乎并不觉得衣服配色有什么不对,双手抖开衣服,对着它看了一会。   眼前被衣服挡住,伊舟看不到司恒的脸,只能听到他用失落地语气说:“那真可惜了。”   伊舟心里有些不安,虽然很大可能这东西是司恒弄来耍着他玩的,但要是他猜错了呢?毕竟对方的审美确实……有点奇怪。   他到底见识太浅,心又软,自我转换角色,想着要是他兴致冲冲地拿出礼物送人,对方一脸嫌弃的话,那他可能也很难过。   伊舟把自己洗脑了一番,心里又开始摇摆不定,就在他准备上前安慰的时候,那件配色奇怪的法衣,就在面前渐渐消失。   转而出现的,是一件月白为底,袖口,衣襟,腰带配以暗金花纹的法衣。   那些花纹极为繁复,粗看像是杂乱的线条,细看却是一幅群山环绕图,比司恒之前拿出来的那件,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对面的人眉眼带笑,脸上看不到一丝失落的痕迹:“刚刚骗你的,不过障眼法而已,看你吓得。”   伊舟被人耍了一道,心中的愤怒还未升起,就听那人继续说:“这是太衍宗亲传弟子的法衣,刚刚才送来,你看看合不合身。”   太衍宗,亲传弟子……   伊舟被这几个字砸晕了,脑袋中一片空白,呆愣在那任司恒帮他换上衣服。   再回过神,眼前就是男人放大的俊脸,衣服已经换上,对方正低着头给他整理衣襟,表情温柔。   “很好看。”他抚平衣襟上褶皱,直起身来,笑着对伊舟说。   伊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衣服自然是贴身的,与司恒之前给过他的衣服都不同,这衣服既不是用的昂贵材料,也没有种类诸多的法阵,但穿在身上,却显得格外大气。   伊舟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给衣服加了滤镜,他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问:“那我现在就是你徒弟了吗?”   这么简单的啊。   感觉有点失望。   “自然不是。”司恒敲了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收徒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要办大典诏告亲朋,记入宗谱,点燃魂灯才行。”   司恒说完又加了一句:“你要是想叫,现在叫我师父也行,我会认的。”   他脸上好像无所谓,其实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就这么低头盯着团子。   然而那个小家伙鼓着脸蛋想了会,嘴里说出的却是拒绝的话。   “不要!”   “为什么?”司恒奇道。   在他看来小家伙应该很乐意才是,刚刚明明都乐晕了。   伊舟仰头看着他,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失落,他被司恒一手养大,对方虽然大了他许多,但相处中并不会摆什么架子,除了喜欢作弄他其他一切完美。   如果、如果叫师父的话,那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开玩笑了,要给他行礼,态度恭敬。   一想到这伊舟就有点接受不了,觉得两人关系被拉远了,他张了张嘴,半响说了句:“现在不想叫。”   “也行,随便你,不过早晚的事情。”这么点时间司恒也无所谓,他说着弯腰拉起伊舟一只手,牵着往前走:“既然筑基了,就要开始学术法了。”   “好啊!”伊舟眼馋那些法术许久,现今终于能碰到,心里的那点小纠结霎时被扔到一边,他加快脚步跟上司恒,行走间步履轻快,像是要跳起来:“那你可以教我用了之后力气就非常大的法术吗?”   他举起另一只手,做了个抓的动作:“就是这么一捏,多硬的石头都能碎掉,或者这么一拧,别人的兵器就变形了。”   司恒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家伙,心情复杂。   这种比拼身体强度的法术,大多是体修喜欢用,而那些人,几乎都是身材魁梧,膀大腰圆。   司恒想想不能心爱的徒弟以后会长成那副模样,他抽了抽嘴角,面不改色地撒谎,说没有。   “啊,没有吗?”伊舟有些失望。   “这种功法并不厉害。”司恒伸手把伊舟头上的斗笠取下来,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修士争斗比拼术法、法器,若是全靠肉身,恐怕还未近身,就被人斩杀了。”   “还要杀人吗?”伊舟被吓了一跳。   旁边的小童表情讶异,眼里全然一片纯真。   司恒本想告诉他修真界弱肉强食,不论对谁都要留三分心眼,必要时更要先下手为强。这些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去。   罢了,反正他还小,以后再知道不迟。   司恒想着,便换了一种说法:“修真界大体上比较平静,但为了修炼资源,某些时候会有争斗。”   他说完,想着要不要举点例子,就听旁边小童大声说:“哦,我知道,这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嗯?”司恒有些惊讶对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略一想又觉得有道理,他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伊舟很聪明。”   “嘿嘿。”伊舟抓着耳垂笑出声,被表扬了有些害羞,耳朵尖都变成粉色的,却骄傲地挺起胸,抬头对人保证:“你放心吧,我以后出去一定会很小心的。”   “你才多点大,就想着出去。”司恒大手盖在伊舟头顶,把满头发丝肉成杂草状:“别担心那么多,在我飞升前都能护着你。”   “噢”伊舟甩了甩头,对此时的形象毫无所觉,又问:“那你什么时候飞升呢?”   司恒问:“是想让我早点走,还是舍不得我飞升?”   伊舟想了想,一本正经回答道:“一半一半吧。”   “什么意思?”   “你有时候很好,就不想让你那么早飞升,有时候……”他抬起头望着司恒,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小家伙!”司恒捏住他脸上的肉扯了扯:“放心,为师离飞升还远得很,少说还有五六百年吧。”   他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狂,化神期距渡劫有四个大境界,修炼越往后越困难,寻常化神能不能跨越到合体期都不敢保证,也就是他,说起飞升还一副笃定的样子。   不过这种事情伊舟并不知道,他算了下时间,放下心来,鼓着脸说:“那就好,到时候你飞升,我也变得跟你现在一样厉害了。”   伊舟的论据很充分,司恒现在五百岁化神,按照他还有六百年飞升来算,自己到时候最少也有化神期,说不定还要更厉害一点。   他不知道司恒这种修行速度在整个修真界都是独一份,多少人为之惊叹。   要是其他人的徒弟说自己五六百年化神,师父一定是要把人敲打醒,让别好高骛远。   但司恒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反而觉得十分正常:“那你不能偷懒,偷懒说不定就到不了。”   “我知道,不会偷懒的。”伊舟一脸严肃地点头,然后又可怜巴巴地问:“那你不能晚点飞升吗?”   “这个我说了不算,到渡劫的时候怎么都得飞升。”说话间两人到了地方,司恒从最基础法决中选出三本,一本飞云步,一本青雷诀,最后一本则是基础剑招。   他把三块玉简放到伊舟手上,让他自己选:“学剑还是学法?”   伊舟盯着手上的玉简,犹豫了下,选了剑法。   “不改了哦。”伊舟的选择让司恒很是高兴,但他依旧提醒了下:“剑法难练,以后累了不许哭。”   伊舟保证:“肯定不会哭的!”   于是司恒把刻有青雷诀的玉简收了回去,留下飞云步与基础剑招。   飞云步是身法,学成之后动作时恍若青烟,让人难以琢磨。司恒把法决给他讲了一遍,又手把手地教他怎么运行法力,需要什么样的时机以及机巧。   这种低阶身法很简单,为的就是筑基期修士准备的,伊舟试了几次,就把理论只是摸透了。   至于要怎么把理论转化为实践,则需要之后的不断练习。   飞云步看起来简单,实际也不难,与之相比,基础剑法则要难的多。   司恒并没有马上教剑法,而是放他回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伊舟被司恒叫醒,简单洗漱之后带着他往屋后的林子中走去。   飞仙峰上的建筑大体呈回字形,四周是房屋,主殿前方有块空地,房子后面则是一片紫竹林,竹子长得细长,司恒说不能吃,于是他就没再进去过。   伊舟跟在司恒后面,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走了一阵,眼前便豁然开朗。   映在伊舟眼前的,是一片极开阔的悬崖,离悬崖不远处,放着几个木人。   司恒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把剑来,对伊舟说:“看着我的动作。”   话刚落,剑出鞘。司恒双腿微微分开,重心下沉,提剑平举直身前,往前刺去。   他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悠闲之感,伊舟站在前方,却觉得避无可避,眼前似有万千剑影向他刺来,剑身轻鸣,带起一阵铮铮之声。   剑影越来越近,铮鸣声似是让他束手就擒,伊舟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那些剑影将至眉心时,却兀然消失。   司恒收剑,问:“感觉怎么样?”   幻象尽去,短短一瞬间,伊舟额头上就冒出不少汗,他喘着气说:“感觉好厉害。”   司恒微微颔首:“基础剑法是所有剑招的核,学好了这个,以后练其他剑招,才不会是花架子。”   他说着,继续给演化其他招式。   伊舟站在正前方,每一招都感觉杀机四溢、避无可避,所有剑招演练下来,他身上全是冷汗,跟水里捞出来差不多了。   司恒摇了摇头,把摇摇欲坠的小家伙提起来,点评道:“心境不行,以后还得多适应,要不然别人一剑劈过来,你躲都不知道躲。”   他这话其实有找茬的嫌疑,一来伊舟第一次直面剑招,二来司恒是化神修为的剑修,修的是王者之剑,本身就带有莫大威势,多少敌手在他剑下引颈受戮。   让伊舟一个筑基期的小家伙躲他的剑,本身就是强人所难。   “我知道了。”伊舟恢复了点力气,站起来说,他身上酸软,眼神却极亮:“那我现在要练剑吗?”   司恒用手盖住他的眼睛,说不是。   “那是什么呀?”伊舟被盖住也不挣扎,他眨了两下眼睛,软软的问。   司恒单手引灵气画成两张符,符箓贴到伊舟小腿上。   伊舟霎时便觉得双腿沉重,动弹不得。   “练剑,最要紧的下盘要稳。”司恒手指稍动,伊舟便不由自主地叉开双腿,膝盖微弯,摆出扎马步的姿势。   做完这一切之后,司恒才放开盖在伊舟脸上的手,对他说道:“第一天时间短点,坚持一个时辰。”   伊舟点点头,他现在还没感觉到什么困难,便觉得一个时辰并不长。   “没问题!”   司恒笑了笑:“那就说定了,要是你在一个时辰内没坚持住,那时间便从头开始算。”   “可以。”伊舟点头,又眼巴巴地望着他:“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剑呀?”   司恒说:“到你能坚持这个姿势六个时辰为止。”   伊舟没觉得扎马步多难,甚至掰手指算了算,觉得一天增加一个时辰的话,六天之后就能开始练剑了!   他想的好,真实情况却离着有百丈远。司恒交代好事情走掉之后,伊舟便渐渐觉得双腿酸胀起来。   起初这种感觉尚可以忍受,但随着时间推移,腿上越来越难受,酸的让他恨不得立马坐下来。   伊舟双手扶着腿,不让自己倒下去,心里开始数数,刚数到一百,就哀叹了声:“还有什么时候才到时间啊!”   腿上的感觉形容不出来,又酸又麻还带着疼,伊舟被折磨的差点要哭了,还好他记得跟司恒的保证,一直忍着没掉眼泪,但说话的时候却带了点小鼻音出来。   崖边空无一人,说出的话自然没人回答,伊舟晃了晃身体,又坚强地稳住,然后慢慢把背直起来,望着不远处的木人,想象着自己练剑的样子,以此来分散对身体的注意力。   另一处,司恒双眼微阖,神识展开,把一切都收入眼中,等了几次都没等到小家伙哭出来,有些失望地啧了一声。   “江娃儿家里姐妹六个,他排行老四,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为了一口吃的,嘶……他把自己卖给了村口的王瞎子,王瞎子特别难伺候,每天都让江娃儿砍两筐柴火。”伊舟双眼呆滞望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编故事给自己听。   这是他想出来的又一个办法,对剑法的幻想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毕竟司恒演示的也很快,但说故事就不同了,他可以把故事编长一点,这样说到一半,时间估计就过完了。   “其实王瞎子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伊舟又扶了扶腿,刚刚的一阵酸麻让他站不稳脚。   伊舟弯腰面朝着地,屁股撅起来,死狗一样喘着气。   还没歇两口,耳边就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现在就偷懒了吗?”   “没有!”伊舟抹了把脸,又把腰慢慢直起来,咬着牙小口吸着气,眼睛通红地开口问:“离一个时辰还有多久啊?”   声音在耳边说:“还有半个时辰。”   听到这个回答,伊舟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瞬间溢满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然后继续给自己讲王瞎子与江娃儿的故事。 第18章   看到伊舟这样,司恒终是忍不住笑出来。   “师弟是不是太苛刻了?不过几岁小童。”旁边一人突然开口说。   飞仙峰并不是很大,来人修为不低,神识扩散出去,自然把刚刚那幕看在眼里。   “让师兄见笑。”司恒收起脸上的笑意,对人微微颔首:“我的徒弟,这么点东西还是能受得住的。”   “那倒是。”来人干笑两声:“想当初师弟刚修炼时,也对自己颇为严苛,若是当初我……”   他话未说完,脸上出现追忆之色:“不说了,当年师弟还是我看着筑基的,结果才区区几百年,就把师兄甩到了后头。”   玄泽来了挺长时间,一直拐弯抹角,司恒不耐,皱眉问道:“师兄找我有什么事?”   若不是玄泽突然找上门,司恒现在应该呆在伊舟旁边,神识虽然能看到景象,但总觉得缺了什么东西。   玄泽叹了口气,眉头紧蹙,似乎难以启齿,司恒等了许久,才听他说:“听闻师弟几年前炼丹曾引来天劫?”   司恒点头。   “那不知……”他舔了舔嘴唇,神色紧张:“不知师弟练得是何种丹药?”   修真界中,能引来天劫的丹药就那么几种,若是……若是自己想的那样!   玄泽浑身绷紧,悄悄握紧拳头,眼神中隐隐有癫狂之色。   “随便练的古方,没什么用处。”司恒并未说实话,反而问道:“师兄问这个干嘛?”   玄泽并不信:“你从哪得到的古方,有什么效果?”   说罢才惊醒自己问的问题有些过界,又扯起脸皮笑了下:“师弟别误会,师兄只是有点好奇。”   他比司恒大三百余岁,看起来却一副老态,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皮褶皱出深深的沟壑,像千年古树的皮。   司恒略一想,就知道玄泽为了什么。   估计是刚出关,听到点不清不楚的消息,就兴冲冲地过来问,毕竟算起来,对方也快到大限了。   “师兄若是想在我这边找延寿丹的话,恐怕要失望了。”司恒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淡:“我练的不是延寿丹,也用不上这种丹药。”   司恒这话不客气,玄泽听了自然不会高兴,他脸皮耸拉下来,唇角下垂:“师弟还是不要把话说太满。”   司恒笑而不语。   “师弟练的真不是延寿丹?”就算心里不高兴,玄泽也没打算就此打道回府,他目光灼灼盯着司恒:“若师弟愿意赠与丹药,师兄府库中珍藏,可任你挑选。”   司恒听了挑了挑眉。   玄泽虽然修为才元婴,性格也不讨喜,但作为飞云真人关门弟子,私藏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这话一说,倒是让他颇为心动。   只是可惜了。   司恒摇了摇头:“确实是没有。”   “我知晓了。”玄泽看他态度不似作假,终于失望地起身,走到门口了,又回头对司恒说:“师弟知道寿元果的消息吗?”   司恒摇了摇头。   寿元果是炼制延寿丹的主要材料,但这种果子在修真界已经上千年未曾出现过,玄泽问出来,不过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   玄泽前脚刚走,司恒后脚就到了崖边,他缓缓走到小童身边,在他额头上弹了下。   伊舟停下自编自讲的故事,惊喜地抬起头,眼里都要冒光了:“时间到了嘛!”   “没有。”司恒毫不客气打断他的妄想:“时间还早,我来看着你别偷懒。”   伊舟身上一直在抖,强忍着没倒下去,闻言嘟囔了声:“我没偷懒。”   身边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清凉。   伊舟觉得舒服了点,他向司恒投去感激的一眼,却看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弄出一把椅子,此时半靠在躺椅上,正捧着话本悠闲看着。   伊舟:……   心里有点不平衡。   他撅了撅嘴,气哼哼地转过头去,不想看他。   然而原本安静的一个人,这时候存在感却变得格外高起来,翻书都翻得格外响。   伊舟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转过头问:“你能不能小点声啊。”   他额上冒着汗,小脸薄红,嘴唇稍有些干,眼睛睁大表现出不满,可怜又可爱。   司恒依言放下话本,笑着看他:“累了?”   这不是废话吗?   伊舟早就受不了,现在完全是在硬撑着,度秒如年说的就是他如今的状态。   “要不就到此结束吧。”旁边那人开口说:“先休息下。”   伊舟转头去看他,额头上有滴汗流下来,落在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抖掉汗水,才看清司恒的表情。   对方面色和缓,没有生气的样子,也不像在开玩笑。   伊舟心里有丝动摇。   他真的太累了,下肢已经变得麻木,脑子也浑沌起来,司恒的话像是突然出现的曙光,他甚至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就想毫不犹豫地点头。   就在他将要答应的一瞬间,伊舟又想起来之前看过的剑招。   他看了看旁边的人,心想这人练剑的时候是什么样?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累的快哭出来?   但他现在这么厉害了,以前也一定很苦的,若是他轻言放弃,是不是永远练不成剑?   司恒能看到小家伙眼底的挣扎,他安静地等了会,甚至做好了过去接人的准备,然而最终却看到伊舟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不接。   对方听到之后过来许久才反应过来,没有说原因,反而嘟囔着问了句:“还有多长时间啊?”   司恒说:“不到两刻钟。”   “哦,那就快了。”伊舟点点头,过了会又转头问他:“你看的是什么?”   司恒手上是一本还未写完的书,书上画着许多简单小人,用各种姿势提着剑,画面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灵性,仿佛里面的小人随时能活动起来。   这是他为伊舟准备的,纸不是普通的纸,图画用神念刻就,还附着着他的一丝剑意,准备以后在给徒弟看。   但听到伊舟这么问,司恒却没说实话,他使了个障眼法,让书上看起来是密密麻麻的字,然后给伊舟看了眼:“话本。”   “那……”伊舟伸长脖子也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索性直接问道:“那你能念给我听吗?”   司恒惊讶了下,说:“可以。”他捧着书,随意翻了个地方讲起来。   故事很俗,是个凡人间的大小姐遇到穷书生的故事,书生与小姐在破庙相识相爱,又因为身份差别历经磨难。   旁边半蹲着的小家伙听了没多会,就开口问:“为什么小姐会住破庙里啊?”   “不住庙里就遇不到书生了。”   “那可以让他们在别的地方遇到啊。”   司恒拧眉,想了想说:“书生很穷,不在破庙,他们也不会在别的地方遇见。”   伊舟哦了一声,又说:“那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凑成一对?”   故事是司恒刚编出来的,改编自他几百年前听到的真实事件,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早就忘得差不多,现下直接找了个非常不可信的借口。   “大概是天道指示吧。”   “这样吗?”伊舟从没想过天道会连这个都管,他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憋了许久,又问了句:“到一刻钟了吗?”   司恒说快了。   两个人聊着天,分散注意力,伊舟也不觉得时间太难熬,但他对司恒的故事不太满意,便提议道:“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   司恒说行啊。   伊舟组织了下预言,开口说:“故事发生在一个叫九石沟的地方,有个小孩叫江娃儿。九石沟特别穷,江娃儿家里有兄妹六个,吃不饱饭,所以爸妈就决定把老五江娃儿卖掉。”   “等等。”司恒打断他:“你之前说江娃儿是老四。”   “这样吗?”伊舟脑子迷糊了,仔细回忆好像确实是老四,他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那是我记错了。”   司恒缓缓开口:“还有。”   “啊?”伊舟转头。   “你个小娃娃,太衍宗都没出过,怎么就知道人家吃不饱饭要卖儿子了。”   对啊,他怎么知道?   伊舟听到之后愣住了,他眼神迷茫,无意识咬着嘴巴,皱眉沉思。   想了许久,伊舟才恍然想起,自己好像活过一辈子了。   上辈子……上辈子是什么样来着?   伊舟想不起来,越想越头疼,他眉眼都皱到一起,极委屈的抬起头,说他就是知道。   他睁大着眼睛,眼泪从眼角一颗颗滴落,伊舟却似无所觉,表情也木愣愣的。   司恒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小童身边,替他擦掉眼角的水珠:“不想了。”   伊舟哦了一声,挤掉眼睛里最后一滴眼泪,靠在司恒手边,小声说:“我不记得了。”   “以后会想起来的。”司恒摸着眼前的脑袋,撤去伊舟腿上的符咒,在符咒撤去的一瞬间,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腿上突然消失的重量让伊舟没办法保持平衡,他歪倒在司恒怀里,仰头看着他的下巴,问:“时间到了吗?”   “到了。”司恒把他抱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用灵气替他舒缓身上紧绷的肌肉。   伊舟本就累极,被按着按着就睡着了,司恒抱着他回去,替他脱去衣服,放入灵泉里面。   灵泉中的灵气被伊舟无意识地吸纳,滋养着肉身,睡梦中伊舟哼了两声,转头在司恒胳膊上蹭了蹭,又睡得人事不知。   之后的一段时间,伊舟都是早早起床,去崖边蹲马步。   蹲的时间已经从一个时辰涨到一个半时辰,时间长了,伊舟身体适应,也不觉得这个时间有多难熬,蹲完后自己往灵泉里泡一泡,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蹲完马步还要学法术,相比于还没摸到的剑法,伊舟的飞云步倒是学的有模有样,这身法本来就简单,加上他最近的锻炼,下盘稳了,这东西就不太难。   飞仙峰最近难得的热闹,几乎每天都有人进出,伊舟偶然听到两句,似乎是跟他的收徒大典有关系。   收徒大典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就在半个月后。随着时间越近,伊舟心里也愈发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样,伊舟想着,把腿盘上来,开始每天的打坐。   就在他白天忙着练身法扎马步,晚上修炼,偶有空闲就胡思乱想的时候,司恒给他带过来一个人。   “这是善工堂的弓长老,来跟你说一下大典当天要注意的事情。”   那位长老看着年岁不小,实际上比司恒还要晚一辈,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听司恒说完话,他微微弯下腰,对稍显的紧张的伊舟说:“师弟不必紧张,都是很简单的事项。”   伊舟稍稍点头,跟着那位长老走到一边,听他给自己讲大典流程。   大典总体来说确实很简单,伊舟只要跪着让司恒束发,束完发之后取一滴精血点燃魂灯,司恒再给他取道号,最后把他的名字刻入宗谱,伊舟向司恒伏拜行礼,仪式就算成了。   从头到位基本都不怎么要动的,只有最后那一拜。   弓长老说要拜的落落大方,不能丢了太衍宗的脸面。袖子要怎么甩,身体要怎么低下去,最后叫师父要用什么音量语气都有要求。   他先示范了一遍,站起来之后问伊舟:“明白了吗?”   伊舟点了点头。   “那师弟你试试吧。”   “好”伊舟应了声,在蒲团上跪下来,学着弓长老的样子袍袖一甩,身体伏低下去,额头磕在手背上,声音清脆:“弟子伊舟拜见师父”   他话说完,前方突然出现一双靴子,头顶是司恒的声音。“徒儿请起。” 第19章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收徒大典的日子。   因着前几天司恒故意占便宜,这几天伊舟都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整天板着脸瞪大眼。   让司恒看到更是手痒想捏。   司恒的心思伊舟不知道,他还觉得自己的反抗很有作用,就是有时候碰到对方落寞的身影,又会有一丢丢的心软。   当然心软的时间有限,因为司恒不会允许自己的形象太过美好。   这天一大早天刚亮,伊舟就醒了,简单梳洗过后,找了件颜色素净的法衣穿好,然后出门。   虽然今天有重要的事情,但他每天的修炼并没有断,伊舟提着把小木剑,到达寻常蹲马步的崖边,意外看到了遍寻不到的男人。   那人正在练剑,点、刺、劈、撩、抹,一招一式,全是最基础的剑招,不带任何法力。   他动作很稳,动作间手腕没有一丝抖动,每次劈刺也全在一点。   剑是木剑,用于练剑的是木人,然而就是这种不带任何法力的练剑方式,却让木人身上出现一点坑洞。   那个洞很小,前后却几乎一样粗,伊舟站在后面,还能看到木人对面透过来的光。   这是怎么办到的?!   伊舟极为不解,这木人他试过,用料极为坚硬,轻易毁坏不掉。   而司恒这样,他盯着男人的动作,跟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吧。   伊舟没有纠结多久,因为司恒收了势,转头看向他这边。   伊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心里早就不别扭了,他只是在纠结称呼问题。   到底要不要叫师父呢?   叫吧,现在还没有办大典,不叫吧,反正也就这几个时辰的事情。   “在想什么?”伊舟还没想好到底要叫什么,脸就又被人捏了下。   他后退一步挣开魔掌,把那么点崇敬扔到一边。   不过问题还是要问的:“你怎么把木人戳一个洞的?”   “以后你就知道了。”司恒并未回答,他把手伸过去,说:“今天许你休息一天,与我一起去主峰吧。”   看着眼前的大掌,伊舟犹豫了下,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现在去会不会太早了?”   “要是你蹲完马步肯定就晚了。”   “哦。”伊舟犹豫了下,然后说:“那我明天补上。”   司恒问:“你受得了?”   伊舟最近两天又把时间延长了,每天要蹲两个时辰的马步,现在还不太适应,每天从崖边回来都累的跟死狗一样。   听到这话他也不反驳,板着脸认真考虑了下之后说:“那我分期补上。”   司恒失笑:“怎么个分期法?”   “我可以每天多练半个时辰。”伊舟算了下:“这样就没问题了。”   他觉得每天多出半个时辰,差别并不大,自己应该可以支撑下来。   司恒也不打击他,听到之后点了点头:“行,那你试试。”   准师徒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主峰飞去。   两人到达的时间挺早,到了之后就看到主峰大殿一派繁忙景象。   伊舟跟着司恒走进去,见一人往旁边摆了套衣服。   那衣服跟司恒之前给自己的那件很像,但细微之处还是有些差别。   “这是我今天要穿的吗?”伊舟走到衣服旁边,仰头问身边的人。   “对,我会给你穿上这件衣服。”   “我知道。”这个流程弓长老早就跟他说了,伊舟也一直记得,闻言也就点了点头。   反正司恒也不是第一次给他穿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在主殿中看了圈,就退了出去,到达旁边的侧殿。   等待仪式开始。   修真界的人大体上都非常迷信,这种重要的仪式,所算出来的吉时,时间要精确到一炷香以内。   伊舟不知道这个时间怎么算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在房子里等了许久,等司恒走了之后,他才被人叫进主殿。   主殿与他之前看到的已经不一样了,殿内满满当当坐了许多人,有些之前见过,有些的则没有。   司恒在殿内左前方的位置,在他身边,站着几个弟子,分别捧着玉冠、法衣、魂灯等物。   伊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平视前方,收紧下颚,一步一步迈进殿内,被衣袖遮盖的手握成拳。   其实很紧张的,那么多人的目光,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而且都是大能,只是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让低阶修士想跪下顶礼膜拜了。   顶着压力,伊舟走到司恒面前,他才停下脚步,向司恒行礼,随后在面前的蒲团上跪下。   捧着衣冠的两人开始唱念,语调奇异,伊舟听不太懂。   他也没心思去认真听,面前的男人移动到他身后,散去他的头发,接过旁边一人递过来的梳子,给他梳头。   梳子与头皮接触时略有些痒,头发被人一把抓住,伊舟微微仰起头,更方便他的动作。   面前的两人还在吟唱,声调渐渐高昂,伊舟感觉头皮被扯进,他看着眼前那个捧着玉冠的移到旁边,半跪下来。   伊舟年纪小,头发也不多,给他准备的玉冠也是偏小的那种,玉冠戴到头上并不觉得沉,白玉簪插入后,头上的手也移开。   背后的人好像说了一句话,伊舟没有听清,他被一股力托起,身后的人移至面前,面带浅笑,替他解开法衣盘扣。   这种大庭广众脱衣服的感觉比想象中奇怪的多,完全不能放松下来,伊舟觉得背后都要烧起来了,他拼命告诫自己,才忍住了低头后退的打算。   衣服被换上,司恒退后一步,拿着个柳枝样的东西在自己额尖扫过,伊舟觉得眉间一疼,一滴血飘出,落入旁边弟子持着的灯芯处。   魂灯被点燃,飘向空中。   司恒右手伸出,按着伊舟的额头说:“太衍宗第七十四代弟子,乃辰字辈,我赐你一个瑾字,以后你的道号便是辰瑾。”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面朝前方,双手平举至胸前,头颅微低:“今太衍宗七十三代弟子玄正,敬告先祖……”   随着他的话音,虚空中出现一副巨型册子,册子展开往后翻动,停留在其中一页。   司恒念完告词,重新抬起头,手上幻化出一只灵笔,他提笔在册子上写上伊舟的道号,字迹落下的一瞬间,册子又瞬间消失。   殿内灵气涌动,有五色繁花落下,花瓣接触到人体的一瞬间,便化为精纯灵气,进入经脉。   而伊舟也在司恒提笔之时跪下,当他落下最后一笔,伊舟弯腰伏跪:“弟子辰瑾拜见师父。”   “徒儿请起。”司恒弯腰,双手把他扶起来。   名字被刻入宗谱后,仪式还剩下最后一部分,就是拜见各位长辈。   伊舟跟在司恒后面,从叔/伯祖辈到叔伯辈,一个一个拜见下来。   因为今天日子特别,他看到一个长辈就要跪下行礼一次,一轮下来,感觉膝盖都要嗑青了。   当然这个头不是白磕的,一圈下来,每位来参加大典的长辈都准备了丰厚的赠礼,伊舟俨然要一夜暴富。   典礼过后有筵宴,伊舟因为岁数小,倒是不用参加。   宴会的场所自然不在主殿,而是更靠下一点,出了门没多远,便是伊舟在纳新日当天看到的问心路。   问心路据说有一万到台阶,平时都被浓雾掩盖,看不分明,每隔百年纳新日才会开启一次。   伊舟站在台阶上面,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也不过两丈远。   他对几年前纳新日还有点印象,当时那些人走这个台阶似乎都很困难,伊舟有点好奇到底为什么。   他往前踏出一步,有些跃跃欲试。   “师叔?”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声音耳熟,伊舟转过头,打了个招呼:“明义。”   “师叔怎么到这来了?”明义上前两步,站到伊舟身边,往一侧的台阶看了眼:“师叔想走问心路?”   “现在也能走?”   “可以。”明义来太衍宗的时间长,知道的也更多:“问心路可以锻炼心性,并不限什么时候上去,只是除了纳新日那天之外,其余时间上去,会有些危险。”   伊舟被他勾起兴趣:“什么危险?”   “容易引发心魔。”明义说道。   问心路其实就相当于一个欲望放大器,它会挖掘出你心底最渴求、最害怕、最留念的一切事物,为行走在上面的修士打造出一个极度逼真的幻境,修士堪破幻境,心境自然有所提升,堪破不了,便永远留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   明义说问心路台阶越高,幻境效果越强,内门的这些弟子,暂时还没有能走完全程的。   伊舟被他的话激起了一点好胜心,他想要过去试试,看看自己能走到那一步。   不过在此之前,他应该要跟司恒说一下。   “师叔想试试吗?”明义问道,见伊舟点头,他又建议:“若是师叔想试的话,最好早点来,午时之后问心路更为凶险一些。”   伊舟对他道谢,说知道了。   殿内的筵宴结束的很快,修士大多都宅,呆在一个地方几十上百年不动一下,这次司恒请的友人不多,来的就更少了,他把人一一送别之后,开始找寻自己的新晋徒弟。   伊舟还在问心路旁边呆着,明义早已离开,他坐在上方的一块石头上,伸着脚,在台阶的边缘试探。   他对所谓的幻境好奇极了。   “在做什么?”司恒上前。   伊舟迅速收回那只脚,朝司恒乖巧地笑,叫师父。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站到司恒身旁,指着旁边的问心路:“我能走这个吗?”   “可以。”这条路于心境修炼上极为有用,司恒自然不会阻止,就算伊舟不说,他之后也会把徒弟带过来:“只是走的时候带上给你的帽子,以防出了什么事。”   司恒给伊舟练的帽子都有醒神静心效果,不会让伊舟长时间沉浸在幻境中。   可以说有了这个,问心路的危险程度,就降低了一大半。   “我知道了。”伊舟点头,又问“那我现在就可以去吗?明义说午时之后会更凶险。”   “区别不大。”司恒说,除了纳新日,其他时间这条路都差不多一个样子。   他走了无数次,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相比于明义,伊舟自然更相信司恒的,听到他说区别不大,便想现在过去试试。   问心路旁有另一条通往山下的路,但走下去太慢。   师父就是这时候用的,伊舟毫不犹豫朝司恒张开手臂,让他带自己下去。   化神大能的速度极快,司恒单手抱着徒弟,不过瞬息之间,二人便出现在山脚处。   伊舟从司恒怀里出来,在储物袋中翻找出一顶颜色不那么奇怪的斗笠,往头上戴去。   但他忘记了现在头顶束着玉冠,玉冠高耸,直接把斗笠顶在空中,落不下去。   这就有点尴尬。   伊舟脸上红了红,他装作无事摘下斗笠,小心瞥了眼司恒,却见他嘴边带笑,显然早就料到的样子,就等着他出丑呢。   果然不能指望这人当了师父之后就会改变!伊舟心里哼了一声,胆大包天地瞪了司恒一眼。   见徒弟有生气的迹象,司恒连忙掩住嘴边笑意,轻咳一声,指着玉冠:“解下来吧。”   伊舟默默地把斗笠塞回去,然后一手扶着玉冠,一手拔出簪子。   除去玉冠后,伊舟还得去拆散绑在头上的葛巾,但这东西不知怎么系的,伊舟怎么拽都没拽下来,反而揪得头发疼。   “我来吧。”司恒拍去乱扯的手,轻巧地拆了下,葛巾便在手中散开。   没有葛巾束缚,头发霎时散落,被束了有段时间的头发带着一点弯曲,披散开来,显得伊舟本就不大的脸更小了,精致的像个玉瓷娃娃。   伊舟倒是没感觉,他把眼前的头发拨到两侧,再把斗笠戴好,朝司恒挥手。   “师父我去了。”   司恒:“累了就下来。”   “知道了!”   伊舟大声应着,踩上第一阶石阶。   刚踩上去,眼前的世界就变了个样子,原本的浓雾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竹林。   林中的竹叶泛黄,向来天气应该很冷,地上全是枯败的树叶,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响声。   伊舟睁大眼睛,小心地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知道要往前走。   走着走着,掌下似乎有点不一样。   伊舟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地上都是落叶,散发着腐败的气味,他嫌弃地抬起头,抬起前掌拍了下地,碰到个很硬的东西。   他用爪子扒开厚厚的一层落叶,映在眼前的,是一小撮青绿的尖芽。   这是……笋吗? 第20章   那青绿色的尖芽只冒出一丁点,余下大部分都在地里埋着。   伊舟用爪子挖了挖,挖了一会没挖出来。   他嗅了嗅,张嘴咬掉那一点嫩芽,打了个喷嚏,走了。   如果吃个东西要这么麻烦的话,那他宁愿饿着。   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伊舟才走两步,便又看到另一个竹笋。   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这只笋离地面有三寸多,根部松软,似乎轻轻一掰就能出来。   伊舟上前,对着这颗笋研究了下,依旧用爪子掏了掏,然后一巴掌拍过去。   笋从中间断裂,露出乳白内芯,散发着清香。   伊舟低头,伸出舌头舔了舔。   有点涩嘴,但是莫名合他的口味。   他歪头想了想,那就吃吧。   从遇到第一颗笋的时候,伊舟就已经很饿了,这种饥饿的感觉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而他也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这么想着,伊舟就直接坐在地上,一手抓住断掉的半只笋,用牙剥开外皮,啃咬起来。   明明笋的味道并不好,又涩又苦,但伊舟却似乎爱极了这个滋味,吃了之后就停不下来。   好饿啊。   吃完手上的笋,肚中的饥饿感并没有减缓多少,反而因为尝到了食物的味道,变得愈发激烈起来。   抖掉身上散落的笋皮,伊舟转头张望起来。发现周围被枯叶盖住的土地上,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个尖芽。   这些尖尖甚至比他刚刚吃掉的这个还要大,全都离着不远,一伸爪子就能够到。   完全没从中体会到什么不对,伊舟歪着身体,掰断旁边另一根竹笋,然后继续吃。   吃完还是很饿。   地上的黑白团子歪了歪头,看了眼手上抓着的东西,不解。   为什么吃和不吃一样?   没人告诉他原因,只有不断散发着香气的竹笋和肚子里从没断过的饥饿在引诱着他继续吃下去。   伊舟坐地上想了会,突然放开了手上抓着的竹笋,站了起来。   既然吃着没用的话,那就不吃了,他还要往前走呢。   虽然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   山脚处的司恒见小家伙往上走了一步,轻轻地舒了口气。   小家伙在第一个台阶就停了不短的时间,这也正常,刚走问心路的时候,会被幻境迷惑,忘记自己是谁,只有越往后,自身意识才会渐渐觉醒。   虽然知道第一阶什么情况,但司恒到底免不了担心,一直提着一口气,现在人动了,这口气才松下来。   伊舟往前走了不久,就走出了那片竹林,与竹林相交界的地方,却是一个大型城镇。   城镇上格外热闹,街上的人挨肩擦背,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伊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群推搡到另一条街上。   那地方更开阔一些,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   他正愣着,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孩挤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前走:“二狗你还在磨蹭什么啊,快跟我来,晚了就没了。”   伊舟被人拉着,迷迷糊糊就跟着走了,他脚步往前移动,头却低下来,盯着被人拉住的手。   这个手,好像有些不对?   他隐约记得之前自己不是这个样子,但要说具体什么样,伊舟也想不出来。   算了不想了。   两人在人群中七拐八拐,挤到一处店铺前。   店铺前已经排了很长的一队人,拉着自己的小孩推开人群直接走到靠前的位置,跟人说了下,然后就拉着伊舟挤了进去。   “还好挤了进来,要不然飞升丹肯定轮不到咱们。”前面的小孩喘了口气,回头冲伊舟说。   “飞升丹?”   “对啊,二狗你忘了吗?今天是丹阁一年一度发丹药的日子,吃了丹阁的飞升丹,就可以直接飞升成仙了。”小孩说着还拍了拍伊舟的肩膀:“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你二毛哥对你好吧。”   飞升丹,吃了能成仙?   成仙是什么?   伊舟觉得这个词很熟悉,但想不起来是干嘛的,他心里有事,没躲开二毛拍过来的手。二毛看起来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其实手上力道大得很,拍的他一边肩膀都在隐隐作痛。   就这么点功夫,丹阁的大门刚好打开,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伊舟被后面的人挤着被迫前进,很快就挤到了丹阁里面。   丹阁负责发丹药的是个中年人,面容儒雅,他从绿色细颈瓶中倒出一粒褐色丹药,递给伊舟:“小友给。”   伊舟没接,旁边吃了丹药还未走的二毛催促起来:“二狗你快接,吃了飞升的。”   这么长时间,伊舟终于想起来飞升是什么了。   那是,修为登顶,经受天地考验,到达另一个世界。   眼前的两人还在不断催促着他快点吃下丹药。   伊舟盯着发丹药的中年人看了眼,又转头看向旁边的二毛,再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   那些人全都盯着他,眼神急切,显得有些诡异。   他拍掉伸到自己眼前的丹药,从队伍中走出来,冲一直不停嚷嚷的二毛说:“我不是二狗。”   “你不是二狗是什么?别说胡话了。”二毛一把抓住他,从中年人手上拿过丹药,就要往伊舟嘴里塞。   伊舟一时不察差点被他的手,还好后来反应过来,抓住眼前的手腕一拧,二毛痛呼一声,丹药就落到他的手上。   他掐住二毛的下颚,把手中的丹药塞塞进去,然后拍拍手,环视周围一眼。   周围其他人似乎都没有上前阻止的想法,只是死死盯着他,伊舟被看的有点发怵,他拨开眼前的人墙,往外走去。   除了这家店铺之外,其他地方的人都诡异的消失了,伊舟一直不停往前走去,终于见到了城门。   城门紧闭,并无人看守,他废了老大力气打开门,才打开门从里面走了出去。   走出城后是另一座城。   相比于原先古朴的风格,这座城显然奢靡了许多。   街道很宽,能容六辆马车并排驶过,路边种着桃树,微风吹过,便有片片桃花飘落。路两侧是精致的阁楼,阁楼窗户开着,从中传出阵阵呢喃软语。   伊舟伸出手,眼前的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圆润,是一双属于成年人的手。   这双手似乎本就应该长在他身上,伊舟盯着看了两眼,也没再纠结,继续往前走去。   显然城里的人不会让他这么轻易走。   发现单纯说话没办法让他停住脚步,阁楼中的声音就更多样起来,甚至有女孩子把头探出窗外,招呼他进来。   伊舟全都无视了,脚步不停往前走去,大概是他的态度惹怒了那些人,渐渐的,风停止,路边桃花不再飘落,甚至渐渐枯萎。   伊舟察觉到不妙,加快脚步往前跑去,然而已经晚了。   天色突然暗下来,不过几瞬,就黑的不见五指,唯有阁楼中亮起的灯光照亮一小片区域。   伊舟站在路中间,周围时不时有黑影飘过,耳边是他们的轻微吐息。   “留下来吧。”   “今日良辰美景,公子何不与我共赴巫山。”   “官人,奴家想你想的好苦啊。”   那些声音说着,渐渐就加上了喘息声,最后淫词艳语张口即来。   伊舟看着前方的区域,有些犹豫。   那些人只给这块地方点了灯,前面没有,要是过去的话……太黑了。   他的想法被那些东西探知,原本亮着灯的几扇窗户,也依次变暗。   耳边的声音变了一种语调,语气阴森。   “进房间,否则杀了你。”   “不进去就一直跟着你哦~”   “晚上梦中见面好不好啊咯咯咯。”   “官人想看看奴家的样子吗?”   伊舟终于开口:“不想。”   他双唇紧抿,声音嘶哑,像是怕极了。   那些东西自然不会如他的意,伊舟不想看,他们就一定要让他看,就在话说出的霎那,眼前的一块区域突然亮起,身边一道黑影飘过来,挡在伊舟面前,对他展颜一笑。   她长发披散在腰间,穿着一身白衣裳,唇色惨淡,眼珠全黑,眼角有两行血泪流下,比旁人要长一截的脖子上,缝着密密麻麻的针眼。   那东西贴在伊舟面前,冲着他耳朵吐气:“官人~奴家好看吗?”   “不好看。”伊舟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棒子,他抬起手,狠狠敲在眼前这东西头上,那东西被敲了一下之后,竟然就此消失,只剩一丛黑灰落到地上。   在其他东西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伊舟深吸一口气,踏入眼前的黑暗中。   身后的东西在大声诅咒,却没有上前一步,伊舟看着空无一无的手,笑了下,继续往前走去。   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光在远处出现。   司恒跟在伊舟后面,问心路似乎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见徒弟在每个台阶上停留的时间都挺短,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种速度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伊舟又停留在一处台阶上,不动了。   依旧是片竹林,与最初遇到的竹林不同,这片林子郁郁葱葱,长在一处山峰上,林子旁有一处山洞,动口被石块堵住,寻常很难发现。   伊舟又变了个样子,他似乎极弱,动一步都艰难,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被条粉色舌头从头舔到尾。 第21章   伊舟一个不查,被舔翻过来。   他伸了爪子,试图把自己从舌头下解救出来,但体型差距过大,所以并没有什么效果。   舌头还在不断的舔,把他舔了一圈之后,就着重于某个重点地带。   伊舟害羞地缩起身体,想要逃脱,但被一只宽厚的熊掌按住,身体被半固定住,他只能蹬着两只后腿,同时开口,想要表达自己的推拒。   但一张口,耳朵听到的却是嗯的一声,声音细软。   舌头的主人听到之后停了下,随后也发出一声类似的声音,比刚刚的嗯声有力的多,叫完之后,继续舔。   那声音中有安抚的意思,伊舟听了后,便莫名安心下来,他停止挣扎,心中却有些疑惑。   自己之前,就是这么说话的吗?   好像不是,但再一细想,似乎又确实是这样。   体型变小,头脑的思考能力也随之下降,伊舟想了会没有结果,便也不再纠结这个。   身体被舔的舒展开,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出来,耳朵里又听到一声兽吼,伊舟被身上的兽类用牙齿叼住,移了个地方。   还是在那只兽的身上,只是位置往下移了点,眼前是凸起的乳头,按比例来说,比他的嘴还大一点。   这个场景极为熟悉,伊舟甚至没感觉到不自在或者害羞等情绪,就自然地含住吸允起来。   流入口中的液体温热,带着点点咸味,他胃口还小,喝了没几口,就已经饱了。   身下的母兽又把他含起来,放到胸前,用爪子按着在身上舔了几口,从喉咙中发出的叫声语调低沉。   像是安眠曲。   伊舟有些困,他打了个哈切,被母兽放到肩窝处,四周很安静,很温暖,没支撑多久,就陷入深眠中。   伊舟是被兽吼声惊醒的,醒来的时候洞里只有他一个,他被放在用草叶堆出的窝里,身上还残存着一些温度。   外面又传来一声兽吼。   那不是母兽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伊舟撑起软绵绵的身体,翻越比自己还高的草窝,一路磕磕绊绊走到门口,看到了外面争斗的两只兽类。   那是一直黑白猛兽,和一只身上覆着黑色条纹的豹子。   豹子看起来并不强壮,起码比母兽要瘦很多,但两兽争斗的时候,母兽却并没有讨到多少便宜。   又是一轮攻击。   豹子跳跃起来,跃到母兽身上,张口咬住耳朵。母兽吃痛,伸出前爪想把豹子拍下去,豹子却死死咬住,直接把那块耳朵撕扯下来。   “嗯!”   “嗯~”   丛林中同事发出两个声音,一个是母兽发出的痛吼,另一声是伊舟慌张的惊叫。   相比于母兽,伊舟的声音要小得多,但耳朵聪敏的豹子立马捕捉到了,它从母兽身上爬下来,跳出一段距离,转眼盯上动口的幼崽。   那只幼崽太小了,就巴掌大,不够他一口吞的,但看了看不远处明显紧张的母兽,豹子的眼里闪过一丝狡诈。   它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突然一个加速,就向洞口飞奔过去,母兽自然不能让它过去,怒吼一声跟了上来。   黑白凶兽的速度并不慢,但再怎么也比不上豹子,眼见着豹子就要到达洞口,母兽情急之下一个飞扑想要阻挡,却没想到豹子突然转身,对着母兽的鼻子咬了下来。   鼻子是熊猫的敏感地带,被咬到了的母兽一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就在豹子进一步想要咬破他的喉咙的时候,母兽又听到幼崽娇弱的叫喊。   大概是为母则强,明明疼得哀鸣,但母兽脑子却在那一刻无比清醒,它看准方向,往右移了步,在豹子咬上来之前退开。   十拿九稳的攻击落了空,豹子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就在那一霎那,眼前就出现了只熊掌。   熊掌带着母兽的愤恨呼啸而来,直击面部,力气巨大,豹子被拍倒在地,一时间头晕脑胀。   但敌人并不给它缓过来的时间,还未从地上爬起来,那只母兽便又到了眼前,熊掌对着它又拍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野兽锋利的尖芽。   母兽咬着豹子的喉咙不放,直到感觉掌下的挣动完全停止,才松开嘴。   它太累了,一周多未进食,本就极为虚弱,与豹子争斗又耗费了全部力气,身上也到处都是伤,刚一松口,就倒在了地上。   “嗯~”   这一幕似曾相识,伊舟害怕地叫了一声,他缓缓从门口爬出来,艰难地越过豹子尸体,凑到母兽旁边,伸出前爪推了下。   母兽没声音,但爪子伸出去,伊舟感觉到了对方呼出的气息,心里稍稍定了下来,他凑得更近了点,伸出小舌头,在破损的鼻尖处舔抵。   母兽鼻子上有一圈牙印,那是被豹子咬出来的,其中被尖牙咬到的地方,更是成了个血洞,现在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水。   伊舟身体没多大,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心中焦急,却也只能一下下舔着伤口处流出的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唾液有助于伤口恢复,伊舟一下下的舔着,舔完下边的,又爬到母兽身上,去舔另一处。   时间太长,他爬上去的时候,其他伤口已经结痂,伊舟不敢动这些,又转头,去看母兽的耳朵。   相比于其他地方,耳朵是伤的最严重的,右边耳朵半个都没了,缺口处,还留着撕裂带来的不规则伤口。   这画面看着便极疼,伊舟满满爬到旁边,尽量不触碰到伤口,伸出小舌头,舔向还在流血的地方。   舌头刚碰上去,身下的母兽就颤抖了下,伊舟立马缩回头,等母兽安静下来了,也不敢再上前。   天渐渐暗下来,林子里吹来一阵凉风,带走地表不多的热气。   伊舟有些冷,他细细叫了声,没叫醒母兽,便沿着头,小心地转移到脖子处,依偎在母兽身上取暖。   嘴里都是腥甜的血腥味,有点反胃,肚子还饿着,伊舟舔了舔爪子,没有下去找奶喝,他在母兽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么沉沉睡去。   到底在外面,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让身上的温度根本留不住,伊舟半夜被冻醒时,身下的母兽还未醒,而身下的皮毛,似乎也变冷了点。   伊舟心中升起一片恐慌,他伸长脖子,推了推母兽,一声又一声叫着,叫的嗓子发疼,也不停歇。   他的叫喊终于有了结果,就在伊舟冻得将要神志不清时,母兽嗓子里终于发出一点声音。   随后一只熊掌,准确找到了身上的幼崽,慢慢推到前胸,母兽低头,咬住身上的小家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山洞里走去。   岩壁阻拦了寒风,母兽走到墙角的窝,坐下来放下幼崽,一下下舔抵。   如同之前一样的流程,舔抵完再喂了食,把幼崽放倒脖子边,歪着头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   “嗯~”你别睡啊。   伊舟推推它。   母兽哼了一声,声音虚弱,带着安抚的味道,之后又没了回应。   伊舟提心吊胆一晚上,等到天光大亮,终于又等醒了母兽。   虽然伤的很重,但母兽到底挺了过来,等到伤口全部结了硬痂时,伊舟身上也长出淡淡一层毛,有了一定的保温能力。   这时候,母兽也能出去觅食了。   黑白凶兽从外面回来,嘴里叼着两颗竹笋,一回来就把竹笋放下,叼起窝里的小崽子,放到自己身上,随后母子两个开始分别进食。   有了吃的,母兽伤口恢复速度也快了许多,不过月旬,就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有缺了一半的耳朵,显示着不久前进行的争斗。   这里大型兽类并不多,除了那只豹子,伊舟就再没见到过其他猛兽。   林子里的生活极为安逸,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再享受着母兽给的口水浴。   偶尔有时候,伊舟也会觉得空虚,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东西,但总也想不起来,便就算了。   时间过的很快,就在伊舟吃睡玩的时间里,小毛团渐渐变大,也开始走出山洞,探索外面的世界。   母兽并不会让他脱离视线,对小熊猫来说天敌许多,稍不注意便会出现不可预测的状况。   被家长看管着,玩闹都放不开,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没多长时间就要被叼着拖回去。   他现在长大了很多,不像最初小的时候能被含在嘴里,母兽都是在脖子上随便找个位置,像拖死狗一样把儿子拖回去。   还好伊舟皮糙肉厚,拖行一路也不疼。   只是身上脏一点而已,洗个口水浴就好了。   伊舟学会爬树了。   这似乎是他的天赋技能,能外出活动没多久,就喜欢找个地方抱着往上爬。   最初的时候母兽不让他爬高,稍稍高一点就把他拽下来,渐渐的便不太限制,只是会跟在他下面,以防出现意外。   登高望远,对这篇林子似乎并不适用。   因为伊舟爬到树枝高处,比周围的竹子都要高时,也没看到远方的景象。   除了这一小片区域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一团迷雾。   他很是疑惑,但没来得及多想,下面的母兽已经在叫着他回去了。   伊舟叫了一声,抱着树干往下爬,下去时还挺恐怖,他一点一点地往下挪,落到下面一个树干时,已经换了个方向。   这么一点距离就耗费了不少体力,伊舟准备休息下,他抱着树干喘了口气,习惯性地眺望远方。   却看到远处隐隐出现的一条路。   一条路,通向哪的?树上的团子跨坐在树干上,歪着头思索,他没想清楚哪条路能到哪里去,却隐约间想起了,有个人,让他向上走。   那个人是谁?   没等他继续想,下面母兽又在叫了,伊舟应了一声,继续往下爬。   下去之前,他决定找机会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想到更多东西。   对一个整天吃睡玩的团子来说,出现一个新奇的东西,那诱惑力是非常大的。   伊舟跟在母兽身后,往住处走,途中看到一堆笋皮堆在一起,成了个小包,那是母兽吃完剩下的。   他目不斜视从旁边走过,走远了,又回头看了眼。   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梦中,似乎有谁在耳边念这句话,伊舟翻了个身,吧唧了下嘴,心中自动接下去:“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经文很长,念了许久才念完,念完之后又重头开始念第二遍。   伊舟觉得有点渴,他摊开身体,四肢大张,又吧唧了下嘴。   第二遍经文还没念完,母兽就把伊舟推醒了,他还迷糊着,张口打了个哈切,半闭着眼。困,没睡好。   从窝里爬起来,向往常一样到了喝奶的时间,伊舟眯着眼找到地方,含住旁边的东西。   乳汁涌入喉头,伊舟眯着眼,轻哼了声,继续把清静经念完,那人跟他说过念经不能念一半,半途而废的话会被带绿帽子的。   可绿帽子是什么?那个人又是谁?伊舟微微睁开眼,嘴里的乳汁忘记咽下,从嘴边流了下来。   记忆迷了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楚,他团在一起想了许久,似乎想起一个画面。   那是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和一个没多大的黑白团子,团子脑袋上戴着顶绿色的斗笠,露出两只小黑耳朵。   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嘴巴不断张合,对面的团子也时不时点着头。   伊舟听不到声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团子头上的斗笠上。   嫩绿色的斗笠边缘,勾勒出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中间,还探出几朵含羞待放的艳红花苞。   不管是藤蔓还是花蕾都栩栩如生,混不像是被画上去的,但配上嫩绿底色,就显得……   好丑哦!怎么那么丑!辣眼睛!弄出这个帽子的人肯定是个傻子!   地上团成一团的幼崽突然炸开了毛,尖叫一声,吓得母兽惊起,往后后退好几步。   伊舟还在沉浸在之前看到的画面里,发泄了好一阵子,才发泄完心中的愤慨。   才一回神,他就被母兽咬着拖了起来。   母兽刚刚被吓了一跳,决定给小崽子点颜色看看,伊舟被拖出去霍霍了一顿,被压的差点送掉半条命,才被母兽放开。   2亲妈又去找竹笋了,伊舟跟在身边打转,看着它吃东西。   看着看着,昨天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似乎有个人跟他说过,竹笋只有某个时间段才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爪,然后凑到挖笋挖出的一个洞旁,盯着里面看。   现在是什么月份了?   这里的温度每天都差不多,太阳上山落山的时间也一样,竹笋在不断地长出新的,林子里的竹子却没有丝毫变化。   到这时,伊舟终于觉出点不对来。   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 第22章   发现不对之后, 其他地方便处处都是破绽。   伊舟坐在动口边上, 不一会又爬起来, 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母兽还在吃东西,见他要走就用脚把他勾住, 伊舟用手扶着熊掌,从它脚上爬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还摔了个跟头。   他爬起来,甩了甩毛, 往目标方向跑去, 母兽吃得好, 乳汁丰沛,把伊舟养的白白胖胖,跑动的时候身上的肉一颠一颠的。   他去的地方是大熊昨天吃饭的地,昨晚回去路过那里的时候, 伊舟还看到旁边堆了一堆笋皮。   但等他走到地方,笋皮却消失不见,地上一片平坦,甚至还覆盖着一层落叶。   伊舟低头嗅了嗅, 没闻到什么气味, 他又抬头看了看周围, 然后往右前方走了两步, 找到记忆中的地点, 伸出前掌, 扒开地上的落叶。   果不其然,落叶下面,是颗凸起的笋尖。   所以这……真的是幻觉吗?   心里有些迷茫失落,更多的却是果不其然的感觉,伊舟蹲下身,四肢缩起来,抬头看了看母兽所在的位置,哼唧一声,垂下头。   相处几个月的妈是个假的,再怎么坚强的人,都不可能马上接受过来。   更何况伊舟一点也不坚强,他还是个宝宝呢!   头埋在爪子底下,伊舟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掉了个头,又哼了一声。   等情绪抒发地差不多了,他才开始思考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梦还是幻觉,又或者是……幻境。   想到幻境的时候,周围山地有一瞬间颤动,惊得他站了起来,但看向远方,母兽却似乎并未受到打扰。   伊舟砸了咂嘴,重新坐下来,下巴垫在爪子上。刚刚周围的反应,差不多给了他答案。   但是幻境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词他从未接触过,像是突然就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或许,是与自己那个梦有关?   想到梦里的东西,伊舟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想那个画面中的人是谁,还有那很长很长的经文。   到底是不是那个男人教的?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与那段经文有关系,似乎念了几遍之后,原本混沌的脑子,就变清楚了许多,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发现不对。   这么想,伊舟又顺口把那段经文从头开始默念起来,念着念着,更多的画面就出现在脑海中。   那是个面积很大的屋子,屋顶很高,有光从窗户外透进来,   屋子两侧摆着书柜,书柜上并没有放几本书,大多是随意乱丢的玉简,在屋子靠后的地方,有张巨大的书桌,书桌后放着把椅子,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抱着只黑白团子,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他依旧听不到声音,但伊舟能认识纸上的字,他甚至能通过口型,就知道男人说的是什么话。   被抱在怀里的团子并不安分,过一会就要动一下,眼睛也左瞄右瞥,看天看地就是不太愿意看纸。   男人表情有些无奈,两只手指捏着小黑耳朵,说了句什么。   黑白团子并不买账,晃着脑袋把男人的手甩掉,顺便赏了他一个白眼。   头上便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男人肉了把团子头上的毛,无奈地笑了笑,双手把怀里的小家伙抱起来,凑到面前,在他鼻子上亲了口。   于是原本死鱼一样的幼崽,就跟吃了炸药一样,疯狂挣扎起来。   “嗯~”伊舟嘤了一声,捂住眼睛,不想再看这种场景。   那里面的家伙蠢呆了,而他几乎可以完全肯定,那个又傻又蠢的东西,绝对就是自己。   但画面是直接出现在脑海中,捂住眼睛基本没效果。   场景还在不断变换,团子变的更大了点,这次场景中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之间那只圆滚滚的家伙从墙角处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下,见没人,才做贼似的跳出来。   他摇着屁股跑到一间屋子外,房间门是关着的,小团子凑到门缝出,看了看,然后伸出爪尖,小心地抠进门缝出,一点点的推开房门。   房间内摆放着几把椅子,椅子旁有个很高的花架,架子上种着一棵草,草只长了两片叶子,叶子边缘还泛黄,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那只圆滚滚的家伙盯着草看了几眼,爪子不自觉的在地上抓起来。   地上铺满着玉石,可以想见,抓上去之后一定会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只黑白团子也听到了,吓得立马收回前掌,跟个雕像一样静止许久,见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才松了口气,继续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往左边走去。   房间左边有另一扇门,那是这件屋子的内室,门没关紧,留出一点空隙,团子走到门旁边,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了看,然后缩了缩肚子,从空隙处钻了进去。   内室里面有个人,背对着他这边,坐在蒲团上,似乎在打坐。   黑白团子昂着头,收起尖爪,每迈出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但见到前方的人任然没有反应,他胆子就大了一点,摇了摇短小的尾巴,突然一个加速,往男人背上扑过去。   男人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一样,在团子快要扑到身上的时候,突然一伸手,准确揪住了那只毛团。   他揪着手上的幼崽,拎到身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地笑意,伸手弹了下毛团的额头。   手上的团子闭眼装死,四肢都耸拉下来,男人也不生气,随手把毛团揣进怀里,张口说了一句话。   这次伊舟听清楚了,他说的是:“整天就知道捣乱,来跟我学清静经,以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多念念,要不然……”   他低下头,凑到团子面前,眼神危险:“我就把你的爪子剁掉。”   毛团明显不怕这种威胁,不仅没安分点,还伸出前爪往男人脸上拍去。   熊掌没带多少力气,轻飘飘地贴在男人脸上,团子还恶劣地按了按,把掌下高挺的鼻子按变了形,然后张开嘴,露出一个微笑来。   “又不听话呢?”男人抓住鼻尖的熊掌,摘下来捏了捏,然后把他四肢固定住,面对面放在自己腿上,威胁道:“我说一句你记一句,记不住的话,晚上不准吃饭。”   腿上的毛团睁着无辜的眼睛,软绵绵地嗯了一声,像是答应了。   于是男人便张口念起来,每念一段就停顿下,等腿上毛团嗯嗯几声之后,再继续念。   起初伊舟只是看着,等听了几段之后,便开始跟着画面中的毛团一起嗯出来,两只团子体型差不多,哼出来的语调也相同,渐渐的,画面内外的团子似乎开始融为一体。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母熊停下手中的动作,站了起来看了看,然后找到趴在地上的儿子,直直地往这边走来。   它似乎很急躁,步伐飞快,遇到挡在面前的竹子还顺手拍了一巴掌,但等走到团子面前时,那动作又慢了下来。   团子双眼紧闭,趴在地上,四肢张开,时不时嗯嗯两声。母兽低头在儿子身上嗅了嗅,然后伸出前掌推了推,把幼崽推醒了,又咬住他的皮毛,往山洞里拖。   经文还没念完,画面已经消失,伊舟任母兽把自己拖回去,放进窝里,睁着眼看它添上自己的皮毛。   身上被舔了一遍,毛发都卷成一团,他从窝里面爬起来,凑到母兽身边,舔了舔它的腿。   “嗯~”把那只大熊的前腿了一遍,伊舟叫了一声,向相处了几个月的老妈告别。   母兽似乎听不懂,它打了个响鼻,就这么又坐了下来。但等伊舟准备走的时候,却被伸出的熊掌拦住。   大熊盯着他,两只前爪圈住儿子,把小团子往自己身边拨了拨。   伊舟被拨了了踉跄,抱着大熊的腿才稳住身体,他嗯了声,前掌扶在母兽身上,慢慢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毛团子终于能够得到母兽的脸了,伊舟仰起头嗅了嗅,然后慢慢凑过去,在它脸上蹭了蹭。   熊猫不是一种表情丰富的生物,但细微之处总会有一些变化。   比如此刻,母兽眼神温润,嘴巴张开,一下下舔着眼前的毛团子,小家伙稍微离远了点,它便伸出前爪,把他钩回来。   那是无声的挽留。   心里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伊舟还是差点心软了,他在母兽身上蹭了又蹭,眼见着外面天空越来越暗,这才用力挣脱出去,跑出山洞。   他动作太突然,母兽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再看的时候就见小团子已经不见踪影。   身后响起一声野兽咆哮,伊舟跑得更快了一点,   他知道什么地方是出口——就是昨天看到的,唯一那条路的尽头。   见柔情攻势没什么效果,身后的大熊改换思路,准备来硬的,伊舟四条小短腿甩得飞快,在林子里窜来窜去,躲避着身后的袭击。   林子里的竹子长的密,多少影响了大熊的行动,再加上伊舟窜来窜去并不走直线,一时之间,后面的熊倒也追不上来。   但情况不容乐观,之前伊舟在树上,才可以清晰看见路的位置,现在在林子里,四面八方都是竹子,没有目标物,他便有些失去方向。   像无头苍蝇一样窜了许久,伊舟有些累,他喘了口气,又躲开母兽的扑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伊舟一边跑,一边注意着周围,试图找到正确方向,身后的母兽又追了上来,他一个急刹车转弯,换了条线路。   就在他调转方向的时候,眼角瞥见一株大树,那树很眼熟,一眼能认出是自己经常爬的那颗。   目标物出现,自己昨天看向的是哪个方向?   伊舟一边跑一边喘,脑子里回想着昨天的情景。   书上枝干粗细不一样,伊舟边跑边看,终于想起了昨天自己站的方向,他又掉了个头,往那边跑过去。   后面的大熊依然在紧追不舍,体力将要耗尽,好几次都要被追上,就在他快要累瘫下来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那条路。   路两旁没有障碍物,很空旷,伊舟心中有些担忧,但依旧用最后力气冲了过去。   上路之后,伊舟觉得自己肯定要被追上了,但走了一阵却感觉背后的声音渐渐变小,他转头一看,发现大熊停了下来,就站在路边看着自己,眼神依旧温润。   伊舟停了下来。   那只母兽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对他叫唤了两声,想让他回来。   路上的半大团子往后退了两步,走的时候,又冲着大熊叫了一声。   “嗯~”我走了。   叫完之后他就转过头,走进尽头的迷雾中。   迷雾很长,他走在上面,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从小团子变成大团子,又变成十八九岁的少年,最后身体渐渐缩小,定格成一名五六岁的小童。   最后一脚踏出,伊舟踩了个空,身体一直在往下坠落,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待到坠落感消失,伊舟再睁开眼时,旁边出现的,就是男人面带忧色地盯着他。   刚醒过来时,伊舟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今夕何夕,但看到眼前的人却下意识的知道可以信任。   他仰起头,朝男人露出一个笑来,傻兮兮的。   见他醒来,男人脸上的担忧消失不见,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把扇子,敲了敲他的头,因为戴了斗笠的关系,伊舟并没有什么感觉。   “笨死了,这才走了多远。”男人面带嫌弃,却一直站在身后,他挥手放出一艘飞舟,然后环住小童,把他丢进里面,自己也随之上去。   飞舟升高,地下的石阶又被浓雾掩盖,伊舟靠在船舱旁边坐了会,渐渐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脑袋很重,晕乎乎的,飞舟走了一阵伊舟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走问心路,他趴在舱边,往下看了看,却已经看不到那无尽地台阶。   他抬起头来问司恒:“不继续走了吗?”   “不了,你心神消耗太多,需要休息。”司恒坐在旁边,摘下伊舟斗笠,手掌贴在额头上,手心传出的温度很好的缓解了疲惫,伊舟放松身体,一点点靠在师父身上,舒出一口气。   司恒侧过身子,把小徒弟往怀里搂了搂,心里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很多啊。”这么会足够他记起幻境中发生的事情,虽然其中挺多都有点丢脸,但想了想,伊舟还是决定全数奉告。   他在司恒手心蹭了蹭,一个个数:“有好多竹笋,吃了一个还有一堆;又碰到吃一粒就能飞升的丹药,还有很多好看的姑娘,但是后来她们又变得很可怕……”   他每说一个就竖起一根指头,一连串说了好多,最后手指有些不够用,伊舟想了想,又一个个把手指掰下来,掰到最后一个时,他顿了顿,过了会才开口:“还遇到了我的母亲,就是生我的那只。”   说到这个时他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伊舟转了个身,站起来跨坐到司恒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颈边蹭了蹭:“看到它没死,然后一直跟我在一起。”   伊舟很久没这么撒娇过了,看了还是受了幻境的影响,司恒垂眼想着,手抬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以作安慰。   “它遇到了另一只豹子,但是因为很久没吃东西差点打不过,虽然最后还是赢了,但也受了很重的伤。”伊舟还在继续说,声音渐渐低下来:“我觉得没有我的话,它就不会饿肚子了,肯定是可以很轻松打败那只豹子的,他们之间差了好多。”   说到这他吸了吸鼻子,偷偷在司恒身上蹭了蹭:“就算打不过,也能跑掉,都是因为我……”   “没有这回事。”司恒打断他,手上用力把伊舟推开了点,伸手替他擦掉眼角的一点湿痕:“不是你的问题,它有隐疾,所以才打不过入侵者。”   当初司恒决定带走幼崽的时候,曾探查过母兽的情况,事实上除了致命伤之外,那只熊猫身上还有很多陈年暗伤,就算遇不到那次争斗,也活不过三个月。   伊舟眨了眨眼睛,不太相信。   他的心思全都表现在脸上,司恒一看就知道。   “还不相信我吗?”司恒有点生气,捏了捏他的脸:“骗你做什么,我把它的尸体带回来了,还没下葬,回去给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伊舟愣住了,他根本没想过司恒会把母兽的尸体带回来,确定司恒脸上的表情不像作假,才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不下葬啊!”   “等你自己来啊。”司恒语气怅然:“谁知道这么多年你问也不问,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我……我是有点不太记得了。”伊舟低下头,有些自责。   最开始一人一兽沟通不畅,再加上司恒给他的感觉又太过冷酷,伊舟生怕自己被丢掉了,便从来不敢表现出伤心来,所思所想都是怎么能成功活下来。   后来看破表象,知道这人其实特别好的时候,却已经很少想到那只把自己生出来的兽了。   毕竟从没睁眼见过,毕竟只相处了极短的时日。   伊舟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觉得自己很坏。”   司恒嗯了一声。   “还是个白眼狼。”   “对”   听到司恒毫不犹豫地肯定,伊舟有点小伤心,却依旧继续说:“我都只顾着自己,到现在还在找借口,要不是幻境,我都好久没想起它了。”   司恒没开口附和了,他把小家伙的头抬起来,板着脸问道:“那你想到我了没?”   “啊?”伊舟不懂什么意思。   司恒解释了一遍:“我是说,幻境里,见到我了没?”   这确实没有的。   伊舟愣住,他想起之前明义跟自己说的“问心路会挖掘出心中渴求、害怕、喜爱、追悔、留念的一切事物。”   但他没有在里面看到司恒。   旁边的人恰好在这时问:“没看到是吗?”   伊舟垂下眼,不敢直视司恒,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了,相处那么多年的人在心中也没留下一点印迹。   突然知道自己的“本质”,还是如此糟糕的情况,伊舟瞬间被打击的不行。   看着小徒弟又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司恒终于大发慈悲,决定不逗他了。   “没看到也正常,问心路越往上,才是心里越在乎的东西,之前没碰到,说不定之后就看到了。”他把头凑过来,盯着伊舟的眼睛问:“懂我的意思吗?”   伊舟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想了想,这才小幅度点了点头。   他只走了很短的一部分台阶,后面还有更多的没走。   走到后面了……肯定就能在幻境里看到师父了。   司恒放心了点,然后又听到旁边的小徒弟结巴着问:“那是不是我……我不是很在乎……在乎它啊?”   “要是你不在乎它的话,也不会在里面耽误那么长时间,直到耗尽心神才出来了。”司恒揉了揉他的头,说别瞎想。   本质上小徒弟确实把生他的那只兽类忘得差不多,但经过幻境一提醒,记忆便深刻起来,加上母子天性,让他差点迷失在幻境里走不出来。   这些司恒都不会跟他说,说多了小家伙又不知道乱想什么。   他瞥了一眼旁边偷偷揉眼睛的徒弟,心里叹了口气。   有点太软了。   飞舟一路平稳到达飞仙峰,下去之后,伊舟便催司恒带他去看母兽的尸身。   尸体这东西司恒自然不会随身携带,他让伊舟在外面等着,然后取了出来。   母兽的尸体被放在一个巨大的箱子内,箱子用灵石铸就,充裕的灵气能保证尸身百年不腐。   看到箱子,伊舟稍稍退缩了下,他回头看了看司恒,确认过了,才慢慢上前,打开箱子。   箱子里的尸身保持着进去时的状态,腹部有许多伤口,皮毛上站着血液,时间太久,血液已经干枯发黑,透着股难闻的味道。   因为灵气的关系,尸体还带着丝柔软。伊舟跪下来,手伸过去,摸在尸身的皮毛上,然后缓缓地,释放出一丝法力探出去。   法力所到之处,身体内的一切情况都反应出来,除了几处能看到的伤口,却如司恒所说,它的体内有很多陈年旧疾,比如牙齿掉落、胃部萎缩,腹部有许多积水。   确实,活不长久。   伊舟盯着那具尸体,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看到自己生母的样子,没有幻境中那么白,也比幻境中的样子瘦很多,耳朵没坏,长得跟花瓣一样,很漂亮。   他看了许久,确定记下它的样子后,才下头,靠在尸体肩膀处蹭了蹭,又侧过脸,在它鼻子上亲了口。   司恒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但他又不能阻止,只好转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等到有些不耐烦时,伊舟才站起来,司恒第一时间转回头,问自己徒弟:“准备葬在什么地方?”   “能把它葬在山下吗?”伊舟想了想,双手捏在一起,小声说。   “这飞来峰早晚是你的,你想怎么弄都行。”虽然对死去的兽有些吃味,但司恒也没阻止。   母子天性,他没必要跟一具尸体过不去。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更何况小徒弟是他一个人带大的,司恒相信比起这只死去多年的兽,自己在徒弟心目中的地位才是最重的。   下葬的事情伊舟没让司恒帮忙,他在山脚找了块开阔的地方,用司恒给的小木剑挖了个坑,把母兽连同灵石箱子埋了进去。   埋好之后,伊舟又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一块玉牌,这是之前司恒拿给他玩的,不大,也就四寸宽,两尺高左右。   他一手握着玉牌,一手握着木剑,注入法力,往玉牌上刻字。   伊舟的字写的不好看,司恒让他去练,但一来要学的东西太多,二来司恒也就是嘴上说着凶,所以他的字依旧几年如一日的丑,再加上法力控制的也没那么精细,刻出来的字大小不同,深浅不一。   弄出来的成品,比起墓碑,更像是小孩涂鸦。   伊舟倒没嫌弃自己,墓碑刻完他还看了看,然后插在地上,插好后他四周看了看,觉得有些不放心,又拿出一块玉简,贴在额头。   玉简里面说的是几种简单的阵法,没多大威力,适合筑基期学习。   之前伊舟忙着学别的,一直没来得及看,现在要用到,也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玉简中的阵法很简单,没有讲原理,只是把方法说了出来。   伊舟看了一阵,觉得了解的差不多,他起身,拿出灵石,按照玉简中所说的方位,在坟墓四周布下一个阵法。   阵法是个隐身阵,因为低级,只能让筑基期以下的修士忽视这片区域,不过伊舟不是为了防修士,他只是为了防止山中的野兽不小心踩踏坟墓而已。   第一次布阵信心不足,伊舟弄好之后又走进山林,仗着刚学会的身法,从林中抓住一直野兽,把野兽放在阵法外,看他能不能发现坟墓。   最后效果还可以,被抓过来的倒霉鬼在周围绕了一圈,始终没有踏入阵法范围内。   把那只倒霉兽送回去,伊舟在母兽坟墓前磕了两个头,然后回到山巅。   司恒不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也没有去找。   事情了结,伊舟回到自己房间,卸下一口气,四肢酸软走到床边,倒了下去。   原本就在幻境中就耗尽了心神,刻碑加上布阵又把法力用的差不多,现在的伊舟,差不多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躺上床放松身体,没过多久,伊舟便陷入睡梦中,剩余的一点法力在经脉中自动运转,带着周围灵气进入身体,缓慢转化成法力。   睡觉是恢复心神最好的办法,但伊舟这个觉一直睡的不太安稳,梦里总是反反复复出现环境中的片段,他皱着眉,翻了个身,却不知怎么从这种状态中出来。   直到后来他被一团温暖环绕,那些画面才彻底消失,伊舟舒服地叹了口气,摊开四肢,转身抱住旁边的热源,磨蹭了两下,这才彻底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感觉就好了很多,头也不疼了,体内法力也恢复大半,他刚从床上做起来,房门就被人打开。   司恒站在门口,初升的太阳洒在他的身后,周围都套上一层暖黄的光晕,整个人显得异常温柔。   那个非常温柔的人走进来,关上门,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问他:“还难受吗?”   伊舟摇摇头。   “不难受的话,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吗?”男人语调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你有两天没去蹲马步了,按你自己说的办法补的话,今天要蹲三个时辰。”   伊舟愣住:“我睡了一天吗?”   “要不你以为呢?跟个小猪一样。”司恒揉了揉他的头,把原本就乱的头发弄成鸡窝样:“快起来,蹲完马步还有别的事情。”   伊舟哦了一声,从床上缓缓爬起来,因为司恒一直催促,他连梳洗都没来得及,就到了崖边,给自己熟练贴符,半蹲下来。   疏忽了两天的锻炼,加上突然增加了一个时辰,伊舟这天可谓格外难熬。   司恒没了事情,就在他旁边练剑,伊舟看得入神,一时不查,就摔了个屁股蹲。   练剑的人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重复之前的招式,伊舟红了脸,看了司恒一眼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恢复成原来的姿势。   艰难地熬过了两个时辰,太阳也正好移到头顶上。   伊舟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眼前的人面目模糊,但木剑运行的轨迹却愈发清楚。   他盯着那些动作,渐渐地他完全陷入进去,忽略了所在的环境,也忽略了拿着剑的人,他手臂抬起,双指并拢,跟在后面比划。   司恒注意到这个景象,手上动作放慢了点,剑身也带上一丝剑气,周围草木纷飞,蹲着的小徒弟却似无所觉,手臂带着上半身都开始移动,腿上偏偏还蹲着稳稳地。   不知过了多久,司恒停下动作,剑尖指地,回过头来看向徒弟。   伊舟眼神还有些迷茫,他脸上通红,满头大汗,右手连同着胳膊都不自觉颤抖,而在他的周围,有一层碎末铺在地上,那是被卷到周围的落叶,被他以手为剑斩碎开来。   过了许久伊舟才恢复神智,双眼渐渐清明,腿上踉跄了下,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地上倒去。   预想中吃一口灰的情况并没有到来,周围无形力量撑着他,随后一股柔力把他扶了起来。   司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面前,对他使了个清洁术,然后弯腰抱起小徒弟,往回走去。   “师父。”伊舟用唯一可自由行动的左手环住司恒脖子。   司恒应了声:“嗯?”   “我……”伊舟不太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以为自己太累睡着了,他脸颊微红,凑到司恒耳边小声问:“那个蹲马步的时间,还有多久?”   “已经结束了。”小徒弟腿上的肉硬梆梆的,回去要好好舒缓下,这么想着,司恒又把他往上托了托:“你今天很厉害。”   伊舟被夸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因为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倒下来,所以司恒觉得他天赋异禀吗?   想到这伊舟觉得有点丢脸,脸上更红了点,眼睛里还泛着点水光,冲师父保证:“我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嗯?”司恒看了他一眼,见到徒弟羞红了脸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是好事,以后可以多点。”   “这……这样吗?”伊舟半懂不懂的,不过司恒既然说好的话,那肯定就是好的。   秉持着师父说的都是对的的原则,伊舟也不再纠结这些事情。他被放进灵泉里,泡了一通之后,又被司恒用法力舒缓全身。   那天之后,每次伊舟蹲马步的时候,司恒都会在旁边练剑,十次有五六次,他都会在半途失去意识。   从司恒的态度看,这似乎是好事,伊舟也不太在意,每天打坐的时候他都会内视身体,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许多天。直到有一次他走问心路下来,再一次耗尽心神,撑着木剑往飞舟上爬时,无意中挥剑斩碎了旁边一块石头。   问心路旁边的石头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顽石,据说是当时建造问心路的先辈们扔到路边的,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石头大多都碎成小块,剩下石块中大一点的,看起来也一副要散架的样子。   但再怎么脆弱的石头,他也不该是木剑能斩开的啊!   伊舟当时就呆住了,他盯着那块石头看了许久,眨了眨眼,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这把剑也是司恒送他的,除了木质坚硬没有其他作用,连一棵草都斩不断。   结果现在竟然斩开了石头!这简直和做梦一样。   或者说?这石头其实本来就要碎了,只是也被剑碰了下?   但这么说也不对,从中间断开的石头切面平整,边锋处还闪着丝丝寒光,明显是被锐物一次切断。   也顾不得回去休息,伊舟回去后第一时间去找司恒,对方似乎等他很久了,没等伊舟说话,就指了指内室的床,意思很明确,让他去休息。   “师父。”伊舟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神来一剑,完全没有睡觉的想法,凑到司恒身边,抱住腰就软绵绵地开始撒娇。   司恒没心软,一把把他揪起来,扔到床上。   “醒来跟你说。”   伊舟在床上动弹不得,眼巴巴望着司恒出去,又眼巴巴看着他关上门,只能无力躺在床上,没坚持多久,就睡着了。   毕竟幻境耗费心神,再怎么激动,精神上都是疲惫的。   一觉睡醒已是深夜,屋子里还亮着光,司恒就在不远处盘膝打坐。   怕打扰到他,伊舟躺在床上,动都不敢动一下,但司恒还是醒了。   法力走完周天,司恒睁开眼睛,小徒弟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的样子让他觉得有点好笑,见他过来,伊舟也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叫了声师父。   “觉得怎么样?”   伊舟点点头:“已经没事了。”   “那今天有遇到我吗?”依旧是老问题,司恒笑看徒弟结结巴巴地开口说没有。   觉得这两个字有点敷衍,伊舟说完又加了句:“估计还要往上走才能遇到。”   这种亲近又讨好的姿态让司恒格外舒服,所以听到徒弟问起另一件事的时候,他也没有卖关子。   “还记得我练得剑法吗?”   伊舟点了点头。   对面的男人抬了抬下巴,说:“去那边练给我看看。”   “可……可我没有练过啊。”伊舟小声地说,从筑基到现在,他每天都在蹲马步,虽然看司恒练剑看过不少遍,但看别人来和自己来,是两码事吧……   “没事,练练看。”司恒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   伊舟握住剑看了看他,定了定神,往前踏出两步,然后闭上眼,回忆司恒练剑时的样子。   身体摆出起手式,伊舟本以为动作做起来会觉得别扭,但真的等他摆好了动作,却觉得格外合拍。   一招一式似乎已经演练了许久,毋须他多费心思,便自然挥动出来,一招完毕,身体已经自动开始下一招。   等到演练完所有招式,伊舟都有点不相信,虽然他没办法做到司恒那样所有攻击都在一个点上,动作时下盘也不是特别稳固,但完全不同于自己想象中那样,连动作都不知道怎么摆啊!   “师父!”他收了剑,脸上带着兴奋,走到司恒旁边,仰起头望着他:“这怎么回事?” 第23章   “大概因为你是我徒弟吧。”司恒佯装思索了会, 给出什么个答案。   “啊?”伊舟傻眼, 低头思考这句话的逻辑,难道说师徒关系中还有这种遗传因素吗?   比如师父会什么, 徒弟也就会什么。   虽然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但仔细一想, 好像也有点道理,毕竟师徒传承嘛。   伊舟稍稍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推理很有道理, 就在他差点要相信司恒这句话时, 偶然一个抬头, 在他师父眼里看见了熟悉的笑意。   这是他的好师父,在骗他时候的相同表情!   自己这是又被耍了,伊舟心里恼恨为什么总是如此轻易的相信他,脸上表情也变得气鼓鼓的, 哼了一声说:“不告诉我就算了。”   “又不相信我啊?师父要伤心了。”司恒把他额前一缕头发绕到一起, 弄翘起来, 成了个独角的造型。   伊舟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仰头离他远了点,把自己的那撮毛解救出来,然后抬起手想摸摸到底怎么回事。   手才举起一半, 就被司恒拦住了。   “好了不逗你。”司恒抓着他的手说:“这剑招你练过一段时间了,现在使出来也正常。”   “我练过吗?”伊舟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也忘记要去探究之前的东西, 他歪着头想了想, 怎么想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之前你不是经常睡觉吗?”   “是啊……”伊舟说着,突然睁大眼:“师父你是说我那个时候是在练剑吗?”   司恒点头:“对。”   “可我一点都不记得。”伊舟鼓起脸,嘴巴翘起一点:“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是好事,不用多想。”司恒笑了笑。   剑这玩意,入门不难,但大成不容易,小徒弟能看着自己练剑就进入顿悟,这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   更加难得的是,他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入这种状态,把顿悟这种事情当作家常便饭。   司恒心想,这大概就是天道偏爱吧。   从司恒房间里出来后,伊舟回到自己房间,一路上激动的心情都没压下去,才刚关上门,他就乐的蹦了起来。   “啦啦啦、啦啦。”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伊舟把木剑拿出来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双腿叉开,右腿在前,举剑往上刺去,动作的时候,还给自己配了声。   “哈!”   他年纪小,嗓音细软,哈的一声还带着奶音,萌的不行。   屋子里的一切都被另一个人的神识看在眼里,看到徒弟这个样子,司恒忍了又忍,才没过去把徒弟捉过来放怀里揉搓。   伊舟做完那个动作,转过身,换了个方向,继续一剑过去,基础剑法的招式被他一一演练出来,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木剑被舞出一片残影。   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伊舟动起来没有顾忌,剑招练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直到力气耗尽,伊舟才停了下来,他双臂微微发抖,剑尖指地,额头上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下来,在下颚汇聚,滴落到地上。   伊舟喘了几口气,收起剑,挽起袖子,抬手摸了把额头上的汗,却碰到一撮有些硬的头发。   那撮头发正顶在额头中央,团在一起向上翘着,伊舟手顿了顿,想起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幼稚鬼。”他嘟囔一声,两下拆散那团头发,头发翘起来太久,就算松开了,也乱糟糟的到处飞舞。   伊舟捋了两下,一松手却又回复原样,他索性也不纠结这个,推门出去洗澡。   前天晚上耽误了太长时间,等伊舟功力运行完三十六周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一下从榻上跳下来,也顾不上收拾,便往崖边跑去。   到了地方,伊舟没见到人,他看了看日头,有些疑惑。   按理说这个时间,司恒应该还没练完剑啊。   但不管司恒去了什么地方,他该蹲的马步还是要蹲的,伊舟老老实实地蹲了三个时辰,结束时太阳转向西边。   算好时间站起来,伊舟双腿有些发软,他扶着一边的木人站起来,眼睛不自觉的往上面瞟。   今天不用去走问心路,按理来说应该练身法,但他自觉把飞云步已经吃透了,一天不练,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这么想着,伊舟又看了眼木人,木人是昨天刚换的,上面没有司恒戳出来的痕迹,伊舟手摸在上面,抠了抠,停顿了下之后,往后退了步,从储物袋中掏出自己那把剑,双手握紧,两腿叉开,对着木人大喊一声。   “来战吧!”   周围连风声都没有出现,伊舟念完之后,便提剑在木人身上劈刺起来,用的还是昨天练的那些招式。   因为司恒没有允许,他起初还有些心虚,时不时得注意周围的环境,以防突然出现另一个人。   但渐渐的,周围的一切都被他抛在脑后,眼睛里只剩下手上的剑,和眼前的木人。   法力在经脉中自动运行,注入到手中的木剑中,木剑霎时变得锋利起来,待到剑尖再一次触碰到木人时,上边便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印痕。   伊舟才不过筑基,体内法力也就那么点,使不了多长时间,没有法力支撑,筑基期修士比普通凡人也好不了哪里去。   所以等伊舟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身上一丝力气也无,体内空空荡荡,伊舟内视一圈确认情况,没有立马打坐。   他把眼睛定在手上的木剑上,只见原本平整的剑身上,自上而下出现了条长长的裂痕。   这把剑已经不能用了。   伊舟凑过去用手试了下,得出这么个结论,他有点心疼,这是自己收到的第一把剑,司恒亲自做成的,陪了他挺长时间。   结果一个晃神的功夫,就被自己弄成这样。   手指从剑身拂过,伊舟把坏掉的木剑收进储物袋,身体恢复了点力气,他扶着木人,从地上站起来。   刚一起身,伊舟就看到木人胸腹部,与自己肩膀持平的地方,出现许多道划痕。   划痕很浅,没什么规律,密密麻麻地结成一道网。   这不会是自己干的吧?   伊舟有点心虚,越想越肯定,因为他练剑之前,这里还是平整的。   之前的记忆还有点模糊的印象,伊舟回忆了下,似乎在第四次重复剑招的时候,体内的法力就被调动起来,送入剑中。   再多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现在体内也没有法力让他实验。   盯着那些深深浅浅地痕迹看了一会,伊舟突然席地而坐,摆好姿势,吸纳起周围的灵气。   灵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丹田中多了点法力出来,他收功起身,重新拿出那把已经坏掉的剑,回想起之前的状态,把仅剩的那点法力,注入到木剑中,然后对着眼前的木人,抬手刺过去。   剑尖与木人相接,却发出似金属碰击的声音,随后剑尖一软,木剑从中间断裂,断裂部分分成两半,掉落到地上。   伊舟没管地上的东西,他凑近木人,找到刚刚刺去的地方,果不其然在上面发现一个浅坑。   坑比其他印记还要浅一点,大概是因为法力不够的原因。   身体又变得空荡荡,用来当拐棍的剑又断了,伊舟叹了声气,弯腰把那两半木剑捡起来,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刚走过那片竹林,迎面便看到向他走过来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走到面前时,盯着他手上的东西看了眼,然后弯腰,伸出手指,捏了捏他的鼻子,问:“这是怎么了?”   伊舟气短,任司恒捏了个爽也不敢反抗,他张开手,把裂成三半的东西举起来,小声说坏了。   “怎么坏的?”   木剑从内崩开,明显是承受不住法力,这事情司恒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他就是要问。   伊舟没有说话,司恒又问了一声。   “被……被我弄坏了。”小徒弟低着头小声说。   司恒又问:“你不是在蹲马步吗,怎么弄的?”   小徒弟抬头看了看他,司恒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装着不太满意的样子。   大概被他的表情吓着了,对面的小家伙瘪了瘪嘴,飞快说道:“我蹲完马步就想练剑,等练完了就成这样了。”   说着大腿被人一把抱住,小徒弟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眨了眨眼,红着眼睛看着他:“师父对不起。”   “来我看看。”司恒在他面前蹲下来,捏着徒弟脸上的肉瞧了瞧,嫌弃道:“眼睛揉红了都哭不出来,装都不知道装像一点。”   伊舟脸有点红,装可怜被拆穿什么的。他拉住他的手掌盖在眼睛上,身体往前凑了凑,身娇气软:“师父我好累哦。”   司恒知道他是撒娇转话题,也不拆穿了,顺势把徒弟抱在怀里,站起来往回走,嘴里问:“练了多久?”   伊舟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上,说不到一个时辰。   他说完又凑到司恒耳边,低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师父我以后能不能每天都练剑啊?”   “可以”司恒本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今天突然有事没有说:“明天开始,每样剑招练五百次。”   “五百次啊。”伊舟有点犹豫。   司恒转头看向他:“有什么问题吗?”   基础剑招一共十三招,每样招式五百次的话,耗费的时间绝对不短,伊舟咬了咬牙,答应了。   “那师父。”   “嗯?”   “以后蹲马步的时间能不能少一点呀?”   司恒挑了挑眉,明知故问说为什么。   “时间不够用了。”伊舟掰着手指头算:“每天要蹲三个时辰马步,练剑大概又要两个时辰,还要学身法、练字、熟悉阵法。”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伊舟把扔到一边的东西也算在内,他一把环住司恒的脖子,说:“这样打坐的时间就不够啦。”   “小骗子。”司恒抬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拆穿他:“还说练字?这么久练成什么样了啊?”   伊舟缩了缩头,心说不好,刚刚就不应该把这个算上的。   “减时间也可以。”就在伊舟哀叹的时候,司恒却突然开口:“只是重量要增加。   原本贴在伊舟身上的重力符大概相当于二十斤左右,司恒说要缩短时间的话,就要变成每支腿五十斤。   伊舟回想了下现在的重量,非常自信地点头,说没问题。   师徒两个意见达成一致,这个话题便被跳过。   伊舟又问他今天去什么地方了。   “我一起来就没看到你。”   “你今天什么时候起来的?”说话时司恒走到灵泉边,把他放下,随后给小徒弟脱衣服再把他扔进水里:“我知道你一时兴奋,但凡是过犹不及,修行之人要把握好那个度。”   伊舟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我今日去了主峰,与你玄明师伯商量了些事情。”教育完徒弟之后,司恒才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过段时间要去给离恨天的天女祝寿,想跟师父一起去吗?”   伊舟立马点了点头,眼睛亮起来说想。   他长这么大,一次都没出去过,要说对外面没有好奇心,那是不可能的。   “师父。”伊舟趴在池边,下巴搭在手臂上,仰着头问:“天女是谁,很厉害吗?”   在他眼里最厉害是太衍宗的宗主,那位永远坐在主位的飞云真人,第二个就是自己师父,既然司恒都要去给天女祝寿,那她肯定也很了不起。   “很厉害,是离恨天的宗主。”司恒席地而坐,给他介绍:“离恨天是正道六派之一,派内俱是女修,每一任宗主都叫天女,这一任天女两千岁,乃洞虚境。”   伊舟还是个筑基期,对这些修为没有什么概念,听了便问:“比你要厉害吗?”   司恒点了点头:“比我要厉害很多。”   伊舟哦了一声,表情不以为然:“但是她比你大一千五百岁。”   “对”司恒问怎么了。   “所以你到两千岁的时候,一定比洞虚还厉害的!”小徒弟脸上一片肯定的神色。   司恒摸着他的头发,笑了笑:“洞虚上面就是大成了。”   “嗯?”伊舟没明白。   “到了大乘期,随时都可能迎来劫雷。”司恒低下头看着伊舟说:“渡劫过后,要不神魂俱灭,要不飞升仙界。”   “你肯定能渡劫成功的。”伊舟立马说,他语气急促,从池子里站起来,脸上凶巴巴的:“不许说丧气的话!”   司恒立刻认错:“是师父错了,不会渡劫失败。”   他说:“我还要早点上仙界等着你呢。”   “这才对。”伊舟重新泡进池子里,想了想又加了句:“其实等你两千岁的时候,跟天女一样修为也没事情。”   他说:“不飞升就不飞升,我不会嫌弃你的。”   类似的问题师徒两个曾经讨论过,当时司恒说他再过几百年就要飞升了。   伊舟之前深信不疑,现在却有点怀疑起来,觉得司恒可能在吹牛。   毕竟那么厉害的天女,两千岁了还在洞虚呢。   不过吹牛就吹牛吧,不飞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么想着,又朝司恒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司恒知道小徒弟什么意思,也没多说,反而乘着这个时间,给徒弟突击介绍起修真界的状况来。   修真界分东西两块大陆,彼此隔海相望。万年前仙魔大战,魔道败退,被赶到了灵气稀薄的西大陆,而东大路则成了正道的天下。   正道有六大顶级宗门,五十余个中等宗门,和难以计数,依附于不同势力的小宗门。   不管从任何方面看,太衍宗都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其余五大派则是擅炼器与炼丹的无极门,体修门派一觉宗,佛宗千佛塔,全是女修的离恨天与一门剑修的太玄派。   司恒说话的时候,池中的灵泉水升起,在伊舟面前组成一副地图。   被司恒介绍的门派都出现在这个地图上,门派地点、功法偏向、门徒穿着都被他标的很清楚,让人一看就能明白。   伊舟边听边点头,心中知道这些消息非常重要,所以也不敢走神。   师徒两个一个说一个记,等伊舟泡完澡,司恒也刚好把这些事情说完。   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干净的法衣给自己穿上,伊舟上前拉住司恒的手,问出刚刚一直想问的问题:“太玄派和太衍宗有什么关系吗?”   “是有些关系。”司恒边走边对他说:“太玄派原是太衍宗的一脉,专修剑道,后来出了点事,那一脉便分了出去,自立门户。”   “什么事?”伊舟好奇,他问的时候,心里已经脑部处几千字的爱恨纠缠来。   司恒顿了下,说:“那帮子剑修嫌弃剑心木离宗门太远。”   伊舟:……   剑修这么任性的吗?还有剑心木是什么?   司恒给他介绍:“剑心木有助于剑修凝练剑意,对我们来说是最顶级的天材地宝,在太玄派宗门最中央,被他们当作宝贝守着。等你修为再高一点,我就带你过去。”   伊舟不解:“不是太玄派的宝贝吗?”   “数万年前是一家,太玄派没有这么小气。”   “哦”伊舟知道了,又问:“那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呢?”   “最少金丹后期。”   伊舟掰手指算了算:“还要好久啊。”   旁边的人笑了笑:“不用着急。”   伊舟每天的功课中多了寄出剑法练习,而给天女的贺寿事宜,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作为正道第一宗门,太衍宗自然不可能只让司恒一个去给天女祝寿。除了他之外,另外还有两位元婴期,十位金丹期,二十位金丹期以下弟子一起同行。   等这些人都挑选完毕,就到了他们将要出发的时间。   出发那天没什么特别的,伊舟依然早起,蹲了一小时马步,又练完剑,洗了澡换了身衣服,这才随着司恒一起前往主峰。   主峰峰顶,一同去为天女祝寿的其他人早已到齐,司恒确认好人数,放出一座船楼。   船楼漂浮在半空,司恒揽着伊舟上去之后,其余的人才依次上来。   从太衍宗到离恨天,路上大致需要一个月左右,但司恒他们提前一个半月出发,时间绰绰有余。   伊舟第一次离开宗门,在人前还能妆模作样,等回到自己房间,便把土包子本色发挥得淋漓精致。   明明船楼飞得很高,往下看去也是厚厚云层,他还非要扒在窗口往下看,问司恒到什么地方了。   司恒泼掉杯中的茶水,水珠浮在空中,拼成又一副地图,他指了个位置:“在这。”   “这里是哪?”伊舟凑到旁边问。   地图上显示的东西不多,就算司恒指了,伊舟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   椅子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开口说:“太衍宗山脚。” 第24章   太衍宗占地极大, 楼船在天上飘了有两刻钟,也没走出范围。   而司恒弄出来的地图其实就是太衍宗的山貌, 他指着的地方是下方边缘的位置, 如果仔细看的话,是能看出来的。   可惜伊舟没有,因为他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不会知道, 然后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空气变得静谧,椅子上的男人面带微笑, 而在他对面的小家伙偷偷羞红了脸。   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持宠而娇,反正安静那么一会之后, 司恒就不得不张开胳膊迎接扑上来的小炮弹。   肩膀上被咬了一口,没什么力道,司恒抬手敲了下颈边的小脑袋:“跟谁学的咬人?”   怀里的人要咬着衣服, 嘴里呜呜呜呜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   等发泄完了, 伊舟才抬起头来,气哼哼的说:“你故意耍我!”   “又不讲理?”司恒掐了掐他的脸:“我怎么故意了?”   “明明可以直接说还没出去!”伊舟瘪了瘪嘴, 哼了一声:“反正你就是故意的。”   司恒确实有那么点动机不纯,但这也不是徒弟能以下犯上的借口, 于是可怜的伊舟在被耍了一通之后, 又被司恒以不学无术为由,抓着他熟悉太衍宗的事情。   太衍宗传说乃是上古仙人所建,距今已有十几万年, 一直是正道巨擘。其下属有二十个中小宗门、百来个修真世家依附, 除了这些之外, 还有十三个凡人帝国归顺。   这些宗门、世家与凡人帝国,受太衍宗的庇佑,也向宗门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源,以及天赋最好的弟子。   作为主宗弟子,太衍宗的人是不需要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他们只要被人捧着就够了。   但司恒铁了心的要整小徒弟,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一股脑的讲给他听,说完了,还让他记下来。   “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来考校你。”   伊舟听完这些,整个人都已经蒙了,他茫然地点了点头,晕乎乎地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对司恒说:“我……我去休息了。”   随后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般,扶着墙晃晃悠悠地跑走了。   小徒弟又在躲着他了。   司恒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   自从那天回去后,伊舟的房门就没有打开过,就连他过去敲门也不开,一副要与世隔绝的样子。   楼船走了几日,路程过去小半,司恒闲来无事,到甲板上晃悠,顺便指点了下几位弟子修行。   被指点的弟子大多恍然大悟,纷纷告辞回自己房间,想必是要好好消化这番收获。   不多时,甲板上便只剩下司恒一个人,他看了眼小徒弟的房间,啧了一声。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家伙憋坏了怎么办?得想个办法让他消气。   他想着,又抬腿走了两步,走到甲板最前方,低头向下看去。   楼船穿越过一片云层,周围全是白茫茫的景色,但这点东西完全影响不了司恒的视线,下面是个凡人国度的城镇,司恒看了一会,突然想到个好主意。   门被敲响,伊舟看了眼,起身走到门口,小声问道:“干什么呀。”   外面人说:“让师父进去,有事情跟你说。”   伊舟考虑了下,拉开门,让外面的人进来。   看到司恒,眼前便又出现了那念经一样滔滔不绝的话,他抖了一抖,转开眼,板着脸问:“师父有什么事情吗?”   小徒弟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这次情况看来挺严重,司恒挑了挑眉,温声道:“船要到雍城了,那里有个集会挺热闹,想去看看吗?”   伊舟霎时睁大眼,小心翼翼仰起头,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然后对着他脸上的表情,分析这话骗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   小徒弟的眼睛乌灵灵的,所有情绪都掩藏不住,司恒看他这样子,被气笑了:“怎么,现在连师父也不相信了?”   “谁叫你老是骗我。”伊舟顶嘴,也不敢说大声,一副可怜的小媳妇样。   “好了,别生气了,之前是师父不对,不该跟你说那些东西。”司恒弯下腰来,刮了下徒弟的鼻子,难得低声下气:“这不是给你赔不是了吗?”   “我……我没有很生气。”伊舟微红着脸,皱了皱鼻子,给自己解释:“但是你还让我记下来。”   “然后呢?”司恒问完又自己给了答案:“是因为记不下来,所以觉得自己太笨了?”   “才不是!”伊舟撅起嘴反驳:“是因为这几天脑子里面一直都是你说的那些东西,特别烦。”   司恒噗的一声笑出来,为了小徒弟的面子着想,他又转过脸,手指团起放在唇边,假咳了两声,等差不多了,才放下手:“那正好带你出去散散心,以后就不会总想着那些事了。”   “好吧。”伊舟仿佛不太情愿,说完之后却把手塞进司恒手心里,问:“那我们现在就下去吗?”   “还没到,要等一会。”司恒隐去唇角笑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让我来看看你这几天有没有偷懒。”   偷懒是肯定不会偷懒的,一翻考校伊舟顺利通过,之后他随司恒出去,走到楼船最前方的那间屋子。   楼船用灵石做动力,但也需要人为操控方向,最前面的这间屋子,就是整个船楼的控制室。   房间里面有一位金丹修士,见到司恒过来,他起身行礼,伊舟也给他弯腰作揖。   等伊舟重新挺起身体时,那位金丹修士才问道:“师叔来这有什么事情吗?”   “到雍城停一下,过两天再走。”   金丹修士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笑着说:“雍城现在确实热闹。”   “嗯”司恒点了点头,随手打出一道灵气,楼船飞速降落到城外的一处矮坡上。   船上其他的人发现情况,疑惑地从自己房间内出来,司恒等人到齐了,说了这件事,然后又嘱咐:“两天之后在这里集合,传讯符都带好,有事情找我。”   其余弟子应诺,司恒便挥挥手,让他们散开了,等人走完了,他才带着伊舟下船,再挥手把楼船放入储物袋。   雍城城门很高,足有数十丈,门口两边站着守卫,入城的人需交付一定费用。   司恒牵着伊舟,交纳两块下品灵石后进城。   城内自是一片繁荣景象,司恒一边走,一边对伊舟介绍:“这雍城,是散修盟的老巢。”   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有所属宗门。有些因奇遇捡到功法,有些拜的师父就是散修,有些不愿意被管束,还有极少一部分,则是叛出了原来宗门。   这些人被统称为散修。   修真界弱肉强食,一个人对上一个门派,自然是没有胜算,散修们自然不愿意总被欺负,久而久之,便有人提议弄了个联盟来。   散修盟并不多管束盟内弟子,也不会给弟子发放月俸,入盟仅需缴纳十枚下品灵石,便能领到一块号牌。   比起门派,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型的交易市场,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在盟内发布任务,自有人去接取,发布任务需要事先缴纳酬劳,等完成之后,散修盟会从中抽取极少比例的酬金。   伊舟大概听明白了:“那跟宗门里面的善工堂有点像。”   不过善工堂比散修盟用处多一点,既要给弟子发放任务,又要负责门下弟子的月俸。   “不一样。”司恒开口说:“宗门善工堂,不会发放让弟子去送死的任务。”   “啊!”伊舟听懂了意思,他睁大眼,转头看着司恒,对方却没有再说这些事情,手指前方的一个小吃摊位,问伊舟:“想不想吃?”   伊舟早就闻到了香味,只是刚刚司恒在说话,才强行忍住。   想他这么多年过的是真苦。从小喝奶,睁开眼之后就是灵乳兑水,再后来变成人了,膳食堂的饭菜也不好吃,好不容易好吃一点,为了修炼,伊舟又把辟谷丹当饭。   宗门这次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会做饭的,加上之前的时间,伊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吃过东西了。   吞咽下嘴里的口水,伊舟转头盯着小摊,点了点头:“想!”   司恒笑了笑,带他走过去。   摊位上烤着不知名的妖兽肉,肉质肥嫩,烤制时油溢出来,被火苗一舔,发出呲呲响声。   司恒问了价格,递过去灵石:“加点蜂蜜。”   “好嘞,您稍等。”老板收了灵石,吆喝了一声,用刷子沾着蜜色液体,往肉上面刷了两道,然后夹起肉,包到一块薄饼里,递过来。   伊舟接过饼,当场就咬下去一口,嚼了两下便舒服地眯起眼睛,说好吃。   烤肉刚出炉,带着灼热的温度,但这点东西完全影响不了伊舟。他这口还没咽下去,牙齿就又咬下一块饼夹肉,两边小脸鼓起来,活像只贪吃的松鼠。   火速解决掉手上的东西,伊舟把粘到手上的油渍顺手擦在司恒衣服上,法衣有自动清洁的功能,擦过之后依然了无痕迹。   这种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司恒的眼睛,他敲了下小徒弟的头,伊舟缩了缩脖子,仰头冲司恒笑了笑,贴上去讨好卖乖:“师父你最好了。”   司恒哼了一声。   那边小徒弟刚讨好完,就急切地把目的表现出来:“师父,我还没吃饱~”   “你是小饕餮,当然不会饱。”司恒弯腰,把徒弟两边脸捏起来,嫌弃的不行。   但说完之后,他还是起身牵住徒弟,往前方的摊位走去。 第25章   街边的小吃摊很多, 伊舟胃口就那么大,但看到什么都想吃,最后不得已一边用法力消化吃下去的东西, 一边缠着司恒给自己买吃的。   其实伊舟挺富,光收徒大典那次, 他收到的灵石就堆满了一个小储物袋还大多是中品和上品灵石。   但自己花钱买的,跟别人请的, 滋味差别大着呢。   “还要吗?”一条街走到头, 司恒停下来问他。   伊舟摸着肚子, 看了眼街边最后一家摊位,遗憾的摇了摇头。   身上法力被消耗的差不多,肚子里面在也找不到空余的地方, 伊舟就算再想吃,也没办法塞下去。   “嗝”他捂着嘴打了个嗝, 之前吃下去的东西仿佛堵在嗓子眼, 胃里被撑的往下坠, 走一步都难受的很。   “师父。”伊舟拉了下司恒的手, 等男人看过来时, 他张开双臂撅着嘴说:“走不动了。”   “我让你吃这么多的?”他那个动作做的理所当然, 司恒都被他气笑了, 之前撒娇打滚非要吃的是他,现在吃不下了还想要他抱着走?   深觉徒弟不能总是惯着, 司恒无视了朝自己张开的手臂, 丢下句“走不动就在这呆着”, 随后转身,准备就这么丢下徒弟。   刚迈出一步,袖口就被抓住,身后的小家伙身体前倾,睁大眼可怜巴巴:“师父~”   那尾音拉的老长,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司恒没管也没回头,随便他拽,拖着个小尾巴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小尾巴还在嘟嘟囔囔。   “师父,我好难受啊。”   “你都不看看我吗?”   “你以前都抱着我走路的。”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来,还带上了点哭音,司恒脚步顿了下,就感觉腰上被人抱住。   小徒弟在法衣上蹭了蹭脸,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眼泪擦干,然后抽泣了声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就算知道徒弟这是装的,司恒也难免心颤了下。   他想,完了,被这小家伙吃死了。   虽然心底已经屈服,但司恒面上并没有体现出来,他面色不虞转头看了看伊舟,看的小徒弟把环在他腰上的手又圈紧了一点,这才好似不太乐意地开口:“抱着你也行。”   伊舟眼睛瞬间就亮了,手松下来在脸上胡乱擦了把,又朝司恒张开双臂。   还没等他高兴完,司恒又说了:“但不能现在这样子抱着。”   举起的手臂落下来一点,伊舟愣愣地问:“为什么?”   “你看这街上有抱着小孩走路的吗?”   顺着司恒指的方向看了会,伊舟发现确实是没有。   雍城作为散修盟的大本营,城内居民自然大多都是修士,而修士一般十岁之后才会入门,想要找到七八岁就在街上晃荡的,确实比较难。   手臂放下来,伊舟满脸疑问:“那要怎么抱啊。”   司恒笑着看他,看的他脸上的肉又鼓了起来,师徒两个对视了一会,伊舟才缓缓低下头,屈辱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看到徒弟答应,司恒脸上的表情更加愉悦了点,他把徒弟拎着,走到一处巷子内,在周围布下阵法后,冲伊舟点了点头:“好了。”   伊舟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没抬起头,听到话也没动作,司恒耐心等了会,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   面前的小童突然消失不见,法衣落到地上,鼓起一个小包,衣服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挣扎了会之后,有只小黑爪子从里面伸出来,随后一个黑白色、圆滚滚的小家伙,从里面爬了出来。   小家伙有张大圆脸、小眼睛、粉色嘴巴、短腿、肚子圆的快要拖到地上,小毛团走出来后,抬头冲司恒翻了个白眼,然后慢吞吞地走到他脚下,缓缓站起来,用前爪拍了拍司恒的腿,嗯了一声。   快抱住我!   司恒依言蹲下,把小团子抱起来,随后收起地上的衣服,撤去阵法,走出去。   变成熊猫后伊舟的饭量好像变大了点,现在胃也不觉得撑了,他扶着司恒的胳膊艰难的在怀里转了个身,面朝外面,等走到外面大街上,又拍了拍爪爪下的手臂,盯着最后那家摊位叫了声。   “想都别想。”司恒揉了下大耳朵,无情的拒绝。路过时还刻意从摊位旁边走过,摊子上食物飘来的诱人香气勾得伊舟频频回头,生生把本来不明显的脖子拉的老长,表情无比留念。   然而就算他这么可怜了,司恒也没有丝毫被打动的迹象,他快步走到路口右拐,迈入另一条繁华街道。   吃的东西看不见了,伊舟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憋着肚子往下挤,挤到只剩一个头在胳膊上面,然后他又伸爪子拍了拍司恒。   司恒低头看了眼小徒弟,叹出一口气,然后把另一只手移到下面,托住小毛团的屁股。   也不知道师徒两个到底谁在整谁。   相比于刚刚那条街上随处可见的摊位,这条街显得就高端很多。   街道用整齐黑色巨石铺就,能容八驾马车并排通过,两边的商铺门梁极高,从外面看过去,待售的商品一览无余。   司恒径直走到第一家商铺,挥手阻止想来热情招待的小二,问怀里的小徒弟:“想要什么东西?”   这家店卖的是法宝,大多数品阶都不高,但样子精致,比司恒的审美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伊舟在店里面环视一圈,没看到什么喜欢的,显眼位置摆放的法宝大多色彩靓丽,造型也偏柔和,一看就知道是想赚女修的钱。   见他不喜欢,司恒也不强求,抱着小徒弟转身出门。   这里的店铺种类很齐,卖丹药卖法宝卖法衣卖灵兽等等,涉及到修士生活的方方面面。   出了那家店,司恒又转身进入另外一家,依旧是卖法宝的。与上一家不同,这家的法宝外观看起来简洁很多,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伊舟来了点兴趣,他让司恒把自己抱近一点看,师徒两个从一楼看到二楼,最后伊舟看上一把黑色的,不过两尺来长的剑。   之前那把小木剑坏掉之后,司恒又给伊舟弄了把,依旧是木头做的。只是木剑不能承受多少法力,伊舟用的时候总觉得放不开手,现在看到合眼缘的,就心动起来。   “嗯~”他转过头,拍了下司恒的前胸,用另一只爪子指向墙上挂着的法宝。   想要这个。   “那个太丑了。”司恒看了眼就否决,顺便按住他的爪子以防他大闹。   “嗯!”   一点都不丑,我就想要这个!   身体被司恒抱着死紧,伊舟挣了挣没挣开,对方转身走向另外一边,顺便还用身体挡住了团子看向那把剑的视线。   眼看着喜欢的法宝离自己越来越远,伊舟恶向胆边生,对着嘴边的手臂就咬了下去。   变成熊猫后咬合力上涨了不止一点,他也不敢用力,就这么含着手臂,用几颗小尖牙慢慢磨。   那点力道对司恒来说跟挠痒没什么区别,放任小徒弟磨了会牙,他才明知故问:“又闹什么呢?”   伊舟用舌头抵住嘴里的东西,牙齿稍稍用力一点,然后疯狂甩着头,装出一副凶狠架势。   嗓子里发出两句变调的声音:“嗯嗯!”   我要买剑!   “那种破铜烂铁也配称作剑?”司恒看不上那东西,便也不许徒弟用,他眼睛在另一边扫过,看到个有趣的东西。   司恒走近了点,冲店员扬了扬下巴:“我要那个。”   跟在后面的店小二是个筑基修士,闻言把司恒看上的东西取下来,放到他面前:“前辈请看。”   司恒没有空出的手,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问题,只见那件法宝浮空而起,在他眼前缓缓旋转。   法宝呈细长圆柱形,浑身翠绿色,身上有两道关节样的东西,靠近一端末梢处,还长出两只细细的分枝,枝桠上长了片很小的竹叶。   看起来……颇为逼真。   小二在一边给他介绍:“此法宝名为千叶,可做棍也可当剑,做棍时重若千钧,为剑又锋刃无比……”   “前辈请看。”小二说了声告罪,拿起那把千叶剑退后两步,往中间注入法力。   法器瞬间变大,成了个半丈左右的棍子,棍子依旧是翠绿色,中间又多长出几条枝桠,脆生生的叶片从枝桠间探出头。   小二本想着重介绍下这法器的重量,看到这样子瞬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把千叶是中品法器,其他地方都算不错,之所以一直没卖出去,就是因为这奇怪的外观。   心里想着估计今天也没戏,小二也不再那么猛的往千叶中输送法力,原本半丈长的法宝渐渐缩小,变成一尺多点。   法宝缩小了,外观倒没怎么变,之前长出的枝桠还在,颜色还更嫩了点。   心中无奈,小二对着司恒干笑一声:“这叶片还需要一会才能缩回去,要不前辈您再看看别的?”   这么说着,他已经在心里寻摸着店里差不多的法宝,刚想出来一个,便听到那位前辈说:“就要这个了。”   两人间发生的事情伊舟不知道,他还在与嘴巴里的东西作斗争。   刚刚他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懑,顺便吓唬吓唬自己师父,就把嘴上的力道加大了点,结果咬了半天,司恒也没一点反应。   伊舟不信邪,嘴巴张大松开手臂,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凑近看。   在胳膊上找了半天,他却连个牙印都没找到。   “嗯~”   嘴里发出无意义的一声,伊舟睁大眼,伸出爪子,用爪尖对准刚刚咬的地方,用力按下去。   手下皮肤柔软,爪尖按下去之后就是一个坑,但当他继续用力时,那个小坑却没有任何变深的迹象。   “嗯~”   见鬼了哦。   司恒付了钱,伸手接过千叶。   托在屁股上的手突然消失,伊舟吓得猛蹬了两下腿,他大叫一声,把眼睛从眼前的手臂上移开,就看见司恒把一样东西递到他手边。   “刚给你买的东西,喜欢吗?” 第26章   司恒手上抓着的就是一根竹枝,竹枝上叶片青翠, 顶端还挂着一滴灵气凝聚而成的水珠, 焕发着勃勃生机。   伊舟眼睛盯在上面有点移不开, 那竹叶、那竹竿的颜色, 一看就很嫩!肯定很好吃。   虽然现实中没吃过这东西, 但伊舟在幻境里面吃过很多次啊!可以说是个认竹子的老手了。   他感受了下胃里的饱胀程度,觉得塞下这根完全不成问题,便迫不及待地伸长爪爪, 抓住了那根竹枝。   凑近了闻, 竹子上的香味更浓了,小毛团吞了吞口水, 观望下要从什么地方下口。看了会, 他竖起竹枝,把最顶端的地方斜放在嘴边, 一口咬下去。   牙齿咬在竹枝上, 预料中竹子裂开让自己大快朵颐的情况没出现,反而传出“叮”的一声,像是碰在什么金属上。   牙被嗑得一麻, 伊舟放开竹子用舌头舔了舔牙龈, 舔了一圈觉得没什么事情,他便又把眼神放到眼前的竹子身上。   怎么这么硬呢?   他有些苦恼, 又想起司恒的手臂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怎么咬都没有用, 越想越气, 就怒而在眼前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你自己咬不动找我出气?”   司恒走出店铺,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觉得得跟小徒弟好好谈谈。   目无师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周围被布下阵法,阻隔住外面的视线以及声音,司恒把手上的小毛团放在地上。   小团子到地上之后就顺势坐下来,身体往后仰,两条小短腿摆出个一字型,尾巴上扬,遮住不可说的区域。   他手上还拿着那根竹子,抱在怀里深情凝望,想着要找别的地方下口。   至于站在一旁一心想要找他谈话的师父?   不好意思已经忘了。   司恒在旁边揣手冷眼看着。   他眼睁睁看徒弟琢磨了半天,然后把竹子横过来放到嘴前面,找出竹节中间的部位,张大嘴巴,一口咬下去。   伊舟速度很快,从张嘴到咬下去也就一瞬间,司恒慢了点,要拦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在最后关头操纵灵气护住小徒弟的一口银牙。   两声“叮叮”声响起,伊舟手一松,竹枝掉到地上,他嘴巴微张满脸呆滞。   过了会之后才用前掌捂住嘴,发出一声呜咽。   这次不比上次,他用的力气更大,反震力自然也更厉害,虽然被护了下牙齿没掉,但也被嘣得生疼,缓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牙疼合不上嘴,嘴里分泌的唾液便沿着嘴角流下来,伊舟哼哼了两声,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个可供自己撒娇的对象。   于是小毛团子从地上爬起来,往师父那边走去,走到中途还踹了脚把自己牙嗑到了的竹枝,竹枝在地上滚了两圈,上面的叶片渐渐消失,只剩最后两根细枝。   伊舟没看到,他三两步跑到司恒脚下,站起来就把师父小腿抱住。   “嗯~”   好疼。   哼出来的声音比往常娇软地多,直叫到了人心坎里。   司恒低头与小毛团对视,没有要弯腰抱他的意思。   “嗯嗯~”   师父我牙好疼啊。   伊舟又叫了一遍,顺势把后掌踩在男人脚上,前爪勾着法衣外袍,就想往上爬。   司恒没管也没动,任小团子费尽力气爬到胸前也没伸手。   他不伸手,伊舟也能自食其力,他又往上爬了一截,爬到司恒肩上,然后扶着人小心地转了个身,屁股坐在肩膀上,前掌抱住司恒的头,在上面蹭了蹭。   “嗯~”   好累。   身体的疼痛加上司恒冷淡的态度,让伊舟心里更加不好受,他前掌搭在司恒头上,一丝丝把他的头发勾出来,嘴里还一直在哼唧。   没有实际意义,就是在撒娇而已。   司恒忍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抵得过心软,把小团子拽下来抱在怀里。   怀里的小徒弟一把抱住他的手不放,张嘴露出底下一排牙齿,蠢得很。   “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司恒开口训道:“也不看看那东西从什么地方来的,咬了一次不行还要咬第二次。”   他叹了口气:“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徒弟?”   伊舟睁大眼一脸迷惑,等司恒指了指,他才转头往外面看去。   地上被自己咬了两口又踹了一脚的竹枝此时发生了很大变化,从枝繁叶茂变成光秃秃的一根,颜色也发生了细微的区别。   伊舟扭着身体看向地下,为了看的更近一点,他还弯下腰,后脚勾着司恒胳膊,把自己倒挂起来。   屁股被轻轻拍了下,司恒把徒弟重新塞好,又伸手招来竹枝放伊舟手上。   他叹了口气:“这是法宝,不能吃。”   “嗯~!”   听了这话,伊舟睁大眼,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想想司恒那种审美都能炼器了,别人把法宝练成竹子的样子也说的过去。   他眼睛盯在竹枝上,来回仔细查看,还真让他找到一条极细的缝隙。   虽然刚刚才在上面吃了亏,但伊舟显然不是一个记性好的团子,现在拿起东西又想往嘴里塞,被司恒拍了一巴掌之后,才改成用爪子握着。   两只熊掌一只握一边,向反方向拽。   小毛团力气很大,没费多大劲,就把东西拽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把剑,剑身极细,不过一指粗,呈银白色,两侧剑刃极薄,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这剑太细了,其实不太合伊舟的口味,但怎么说也算是他第一把正式得到的剑,看了一会之后,就越看越喜欢起来。   伊舟手短脚短,抓着剑鞘时根本没办法把剑全都拔出来,他想了想,仰起头对着司恒叫了声。   于是师父就给他抓住了剑鞘。   小团子用两只爪子抱着剑柄,把细剑从剑鞘里面完全抽出,窝在别人怀里的小熊冲天举着剑,挥了两下。   熊掌比人手不方便许多,困难点的动作也做不了,伊舟拿到剑就手痒,现在这个样子完全不能满足他。   身上小家伙又开始不安分地晃来晃去,司恒低头与他对视,差点被剑戳到。   “你啊。”他无奈地叹了声,把小熊放到地上。   刚落地,小毛团就变成了人形,披着头乱糟糟的毛光溜溜地站在面前。   司恒把之前收起的法衣拿出来,给小家伙穿上,头发随意在头顶扎起一个小揪揪。   他弄这些的时候伊舟手上的那把细剑就没放下来过。   刚把头发扎好,伊舟就迫不及待地站远一点,规规矩矩给司恒行了个礼:“请师父考校。”   说完之后便举起他那把新的到的剑,摆了个起手式。   这剑与伊舟原本用的小木剑重量差别挺多,宽度也不同,最开始的几招使出来有点飘。   伊舟也发现了这点,不过变成人之后不像原形那么幼稚,遇到这种问题也没停下来,继续往下练。   适应了细剑的重量,伊舟的剑招又耍地似模似样起来,千叶在他手上被舞地呼呼生风,把所有基础剑招练完之后,他有重头再来了一遍。   最后收势,伊舟从地上捡起剑鞘,把剑插了回去,走到司恒身边,叫了声师父。   他脸上还带着薄红,不是累的,是为自己之前的表现觉得丢脸。   司恒没笑他,点了点头,也没点评。   过足了瘾,伊舟对这把剑的不满又升了起来。   “师父为什么买这把剑啊,这么细。”他比了个宽度,嫌弃道:“一点都不威风。”   司恒本来就没把这法宝当成剑,见小徒弟不满,便给他介绍起另一个功能来。   他从徒弟手中拿过法宝,往里面输入一丝法力,千叶剑鞘上便长出根根枝桠,能看到的一丝缝隙也随之消失。   司恒对法力的控制不是店小二能比的,千叶在他手上除了除了枝桠与竹叶外,其他的并没有发生变化,所以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细竹枝了。   他把法宝重新递过去,伊舟接过,看了眼,就听师父说:“你看这东西是不是与你很配?”   小童穿着淡青色的法衣,肉嘟嘟的脸,奶白色的皮肤,眼睛大且黑,真正的樱桃小嘴,拿着那根翠绿色竹枝抬头看着人的时候,有让人心气不稳的功效。   伊舟还记得自己之前干过的蠢事,对法宝这幅样子很不待见,而且完全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炼制这法宝的人可真无聊,伊舟看了眼师父,心想,他跟司恒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小徒弟表情动作都是敷衍,司恒哪能看不出来,他也不在意,这种低阶法宝本来就是个小玩意,徒弟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以后都是不能用的。   伊舟变成了人,司恒也没办法再去翻被毛团又咬又拍的旧账,大概因为体型的原因,变成原形之后的徒弟心智会下降许多,但人形的小徒弟却心气高的很。   自己要是真说出来了,那个小家伙说不定又要自己躲上几天。   这么想着,司恒便自觉大肚地放过了这件事,不过手上却在徒弟肉嘟嘟的脸上捏了又捏。   等他放开手指时,伊舟脸上的肉都被捏红了,他手贴上去揉了揉,主动问:“师父我们还要继续逛吗?”   “不了。”司恒看看天色,对徒弟说:“先找家客栈住下来,晚上这里比较有趣一些。”   司恒境界高,眼界也高,除了偶尔的恶趣味,能被他看上的东西绝对错不了。   于是伊舟的期待值瞬间就高了起来。   不过变成人形之后,肚子还有些胀,这么想着,伊舟抬起头,手臂微张。   对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司恒这次没提要求,痛快地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修真界的客栈自然与凡人间不同,比的是灵气浓郁程度。   司恒抱着小徒弟,走到一条专门提供饮食住宿地街上,这条街很有意思,左边一侧全是酒楼,右边一侧都是客栈,行人走在马路中间,能明显感觉到两边灵气的区别。   修士追逐灵气是本能,右侧的客栈旁,便经常能看到在路边席地打坐的人。   雍城内禁止斗殴,城内有合体大能坐镇,而大多数低阶散修囊中羞涩,灵气充裕又不惧人生威胁,客栈外面对他们来说便成了一个好去处。   客栈外打坐的修士越多,侧面证明客栈内灵气越充裕,商家为了招揽客人,甚至会故意把聚灵阵的范围弄地更大一点。   司恒一边走一边跟徒弟说这些独特的风俗,听得伊舟表情都凝住了。   他还未踏入修行之路开始,用的便是顶好的东西,缺了什么司恒都会提前一步送到他手上,认知中觉得修行最艰难的,就是太衍宗那群数量庞大的外门弟子。   但就算是外门弟子,每月也能在宗内领取到一瓶中品聚气丹与一块下品灵石,虽然不丰裕,却也勉强够用。   可是这里,伊舟转过头,看向路边。   这里间隔不到一丈便有一名修士席地打坐,吸纳这在他看来并不充裕的灵气,在他看过去时,正好有一位年轻修士醒来。   年轻醒来之后,又叫醒了旁边的其余修士,对人作揖说了些话。   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其他的修士纷纷离开那块区域,就在伊舟觉得困惑的时候,却见最早醒来的年轻修士,重新坐下,没一会,那块区域便出现了一阵灵气波动,显然是有人进阶了。   周围一阵骚动,不少修士都往发生灵气波动的地方走去,耳边传来司恒的声音:“街上的修士若是要突破,周围的其他人就会让出一块地方,给需要进阶的修士,留出更多灵气出来。”   伊舟在司恒颈边探头往回看,见一群人凑在那位突破修士周围,各个面带喜气,没一会,那群人便浩浩荡荡地一起走了。   “他们去哪?”他转过头问。   司恒说:“修行不易,每突破一层都值得庆贺。”   他没说明白,但伊舟听懂了,那一群人应该是找地方庆祝去了。   小童一只手拿着竹枝,另一只手环在师父脖子上,有些深沉地叹了口气:“师父。”   “嗯?”   “他们修行好艰难啊。”   “天下间这种修士多的是。”司恒并没有无畏的同情心,从逆境中起来的修士也不是没有,端看个人缘法。   “那他们是不是也没有法宝用啊?”伊舟又问。   “大多都是如此。”   修真界法宝昂贵,一件低阶法器都动则上百下品灵石,伊舟手上的千叶是中品法器,虽然有着不令人喜爱的鸡肋能力,但也要五千枚下品灵石。   这并不是低阶散修能承受的了的价格。   “我觉得他们有点可怜。”   小徒弟在耳边软软地说。   司恒停了眉头微皱,天之骄子们对这种情况抱有同情心并不奇怪,但若是不能及时纠正过来,以后在外历练,必然会吃不少亏。   果不其然,小徒弟说完那句话,便又开口说:“我能把自己不要的法宝送给他们吗?”   “不行”   “为什么呀,那些东西我都不需要了。”伊舟又开始撒娇,但这次司恒并没有心软。   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徒弟修真界弱肉强食,心软了,说不定就被人吃了。   这么想着,司恒步子稍稍加快,走进靠近街尾的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大得很,外面却没有打坐的修行者,店外的灵气与别处无甚区别,一看就知道店家没有布什么聚灵阵。   客栈内很安静,大堂没有客人,小二倒是热情,看人进来了,便迎了上来。   “前辈是来住店吗?”见司恒点头,小二又介绍道:“小店还有甲字院一座,已字院两座,丁字号客房五间,不知前辈要住哪一种?”   司恒说:“甲字院。”   “好嘞!”小二声音依旧热情:“甲字院一天需要三枚上品灵石,另需要十枚上品灵石做押金。”   这价格高的吓人。   修真界的灵石分四种,依次分别是下、中、上以及极品灵石,一千枚下品灵石才能兑出一枚中品灵石,而一千枚中品灵石换一块上品,三块上品灵石都够修士买一把下品宝器了。   小二对很多人报过价格,多数修士听到之后都被价格吓到,少部分还会恼羞成怒,不过客栈内布满重重阵法,敢耍横的,基本都丧了命。   他话说完,正等那位前辈反应,却见他怀里的小孩手上多出一块灵石,伸出来说:“这个够吗?”   那灵石不过小孩巴掌大小,通体莹润,内里像是有透明液体在流动,刚拿出来,店内灵气就浓郁了不止一份。   客栈房钱不低,甲子号院更甚,小二干了几十年,也算见多识广,极品灵石也见过几回。   不过如此随便就拿出极品灵石的小孩,倒是第一次看见。   伊舟有小心思,态度乖巧,灵石拿出来之后还对着司恒笑出小米牙,可爱的不行。   小二惶惶站在一边,并不接伊舟递过去的东西,这东西他收了也找不出零。司恒无奈,敲了下小家伙的头,把伊舟手上的灵石拿走,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十三块上品灵石递给小二。   小二这才敢收下,弯腰递给司恒一块透明玉牌,领着师徒二人往甲字院走去。   穿过客栈大堂,空气中的灵气便猛然浓郁起来,越往前走灵气越充沛,虽然比不上飞仙峰,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小二把两人带到目的地:“前辈只需往玉牌中打入一道灵气,便可进入这院子。”   司恒点头,依言往里面输入一丝法力,玉牌漂浮至空中,闪出一丝微光,院外的阵法打开,露出一道门来。   等师徒两人进去后,院门又自动关闭。   小院不大,前后也就两进,周围的灵气浓郁成雾态,院子里的地上,种着些难得的灵药。   不过灵药外面都有阵法守护,轻易不能碰触,更别说是偷摘了。   司恒还看不上这些东西,直接走进东厢,他把徒弟放到地上,对伊舟说:“以后在外,需记得财不外露。”   不管是今天伊舟想要把法宝送给那些散修,还是拿出极品灵石付钱的行为,都犯了这种忌讳。   接着伊舟就听司恒说了好几个故事,里面的主角都是一样的背景——大宗门出身,天赋高绝,因为颇受宠爱所以不知世事、心肠柔软。   而他们的结局也大差不差——外出历练时对人警惕心不足,要不被杀人夺宝,要不被自己的“好兄弟”出卖,丹田被毁成了一个废人。   伊舟越听越害怕,手不自觉地捂着下丹田,见司恒还要往下说,他便一下扑了过去,死死抱住师父的腰:“不想听了。”   司恒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这不是吓唬你,我总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若是你一个人出去,因此出了什么事情……”   光是这么一想,体内法力便涌动起来,整条街上都笼罩上重重威压,修为低一些的直接被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司恒呼出一口气,没有克制,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的气势不针对怀里的徒弟,所以伊舟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仰起头,下巴搭在司恒肚子上“我知道了师父。”   环在身后的手拍了拍后腰,伊舟安慰他:“师父不怕哦,我肯定不会有事的,会一直陪到你飞升。”   “小家伙。”这么一句话就让体内将要暴动的法力平复下来,笼罩在外的威压撤去,修士们经历一场劫后余生,惊慌不定地逃出这块区域。   司恒捏了下徒弟的鼻子,无奈地笑笑:“今天多跟你说一些修真界常识,不许不听知道没?”   伊舟态度良好地点点头,摆好蒲团让司恒坐下,又变成原形爬到司恒怀里,还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主动给揉。   看他为了不让师父担心多努力啊!   不过司恒也不容易啊,伊舟一边享受着按摩一边想到:年纪这么大了,还总为小辈担心受怕,玉简上说这么容易出心魔。   要真是让司恒因为自己生出心魔的话,那就不得了了,伊舟嗯了一声当作对师父长篇大论的回应,一边在心里把帽子法器送人的想法踩灭。   就是不知道不能送的话能不能卖,以今天逛了两家法宝店的经验来看,自己那一摞帽子都特别值钱。 第27章   这片区域突然出现的威压惊动了坐镇雍城的散修盟大能。   伊舟刚在司恒身上换了个姿势, 就听头顶的说话声停止。   “嗯~”   怎么了。   “有人来了。”司恒说着, 把腿上的小毛团拎起来放到肩膀上, 随后起身往门外走去:“我们去见一下。”   院门打开, 小二看见走出来的修士, 连忙作揖解释道:“前辈,这位是申泽真人, 有些事找您。”   申泽真人就是雍城的那位合体期大能, 散修盟中数一数二的强者,也是这家店铺幕后的主人。   小二也感受到了之前的那阵威压, 当时他直接被压的吐了口血,现在内府都在隐隐作痛。   而那股威压刚消失, 申泽真人就找来了……   想到这, 小二态度更恭敬了一些, 这种修真界顶端的大能, 不是他们这些低阶修士能得罪得起的,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申泽真人比司恒要高一个大境界, 修真界达者为师。   所以司恒先朝那位申泽真人先做了个揖:“前辈。”   他神色淡淡,语调清冷, 是宗门弟子特有的清贵模样,但肩上叉腿坐着的一只毛绒妖兽,却让他整个人又显得柔软起来。   申泽真人向来看不上宗门弟子, 这些人从小被宗门养着, 从不为功法、法宝等物犯愁, 碌碌无为,终生也只是宗门的一条狗,偏偏还自觉高高在上。   不过这种小心思申泽真人从不会流于表面,所以此时他态度和蔼,问刚刚城里的事情是不是与司恒有关。   这种问题本不适合在门外谈,但司恒没有一点要把人请进去的意思,直接在门口大方承认了。   而在一旁没来得及退走的小二就这么被迫听两位前辈闲聊起来,他压力极大,一点动静都不敢出,等两个人谈话结束,才赶忙又向司恒行了个礼,随那位申泽真人一道离去。   转身时小二不小心看到了那位前辈身上的妖兽,妖兽圆圆的一只,很是可爱,见自己看过去,还张嘴朝他笑了笑。   那位前辈脾气不好,妖兽倒是不错,这么想着,小二前行的步伐又快了点。   这场事故最终由司恒交了五千上品灵石罚金作为结束,但一直到那两人走了,师徒两个转身进门时,伊舟也没搞清楚自家师父到底犯了什么事。   他从司恒肩膀上站起来,前掌搭在脑袋上,身体微微用力,正好把后退也蹬了上来。   小毛团在头顶上坐定,抱着玉质发冠稳定身体,脸往前伸,低着头嗯了一声。   你干了什么?   “小事罢了。”头顶玉冠被毛团掰地东倒西歪,司恒伸手把他拽下来,在屁股上拍了下:“越来越无法无天。”   小徒弟瘫着身体,仰头盯着他,然后眯起眼睛,张嘴吐出小舌头,上下摆了摆。   司恒:……   伊舟皮了那一下的结果是:被司恒拉到怀里来来回回揉了个遍,等放出来时他全身的毛都炸开了。   身上的毛毛掉到鼻子里,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伊舟揉了揉鼻子,嫌不方便,又变成了原形,顺便理所应当地张开手,让对面的师父给自己穿衣服。   变成人形后智商归位,伊舟也不瞎闹腾了。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另一个蒲团,放地上端端正正坐上去,继续听师父传授经验。   这么一讲就讲到了晚上,司恒才带着他出门。   路上伊舟掩饰不住兴奋,一直在猜测会有什么东西出现。   “是有那种特别好吃的东西吗。”   “可能有”   手边小童的眼睛更亮起来:“是什么吃的?”   司恒转头看他:“我也不知道。”   师徒两个走了许久才到地方,伊舟站在建筑外面,仰头看着上面“暗阁”的牌匾,问:“就是这里吗?”   司恒点头:“就是这。”   入门处有人把守,进去需要缴纳五枚下品灵石。   走进去之后,里面又是一番天地。   外面看来呈八角形的阁楼,内里却是一眼看不到边际,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个摊位。   伊舟环视了一圈,有点失望:“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摊位上卖的也不过是一些灵草、妖兽、法宝或者丹药,在外面也能找到。   就是卖的妖兽都是活的,没有做熟的那种。   “不是这。”司恒拉着他往里面走,走到最里面靠墙角的摊位上,扔出一块极品灵石。   这个摊位很奇怪,上面摆着几块看不出名堂的玉简,玉简颜色温润,唯独上面雕刻的东西不一样。摊主看起来一点都不热情,有人过来询问时,也不发一言。   接过司恒递过来的灵石,摊主在身上取出一块玉简,双手递过来,那块玉简与桌上的都不一样,上面有一块块红色印痕,似是在不断游走。   伊舟看得稀奇,司恒却没有解释的想法,带着人找到一处楼梯,往二楼上去。   一楼与二楼中间无人把守,但伊舟走到一半,却觉得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膜。   “这里设有法阵,只有拿到玉简的人能通过。”司恒淡声说。   这么一说伊舟才回想起来,似乎这个楼梯也是突然出现的。   司恒看出了他的想法,肯定道:“楼梯也有法阵,没拿玉简发现不了。”   说完之后又揉了揉他的头,加了句:“还不算太笨。”   说话时两人走进二楼,刚进去便有位貌美女修迎了上来:“请前辈出示玉简。”   司恒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那位女修弯腰接过,态度恭敬:“前辈请随我来。”   说着在前面带路。   二楼看起来比一楼更高一点,也是八角形,其中七面都是座椅,唯有一面是个高台。   女修带着二人一直往上走,走到一处雅阁外。   她推开门,引着两人进入。   雅阁不大,房间内只有四把椅子以及一面铜镜,椅子间的几上摆着几盘灵果,清香诱人。   铜镜上显示的就是那出高台的样子,现在高台上没有人。   “前辈请稍待,暗典还有一刻钟开始。”女修在旁边说,又给他们介绍起铜镜来:“前辈若是待会看中了哪样东西,只需往铜镜里打上一道灵力,便可参与物品竞逐。”   司恒点了点头,女修见二人都没有其他事情的样子,便又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她一走,伊舟就从椅子上跳下来,凑到那面铜镜前。   这镜子看起来无比普通,摸上去也与普通镜子没有区别,伊舟看了又看,没搞懂其中诀窍,也就不再感兴趣。   雅阁的另一面是窗户,伊舟走过去,试了试,发现可以打开。   窗户外是一排排座位,现在已经基本坐满了人,正等着这场暗典开始。   他看了会,也没看到什么好玩的,便又跑了回来,在盘子里拿起一个果子,咬了口:“明明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这面镜子啊?”   “多付出的灵石,总要体现与众不同的地方。”司恒擦掉他嘴边流出的果汁,说道。   他对这些多出来的“特权”并不看重,之所以选择雅阁,一是空间大,二是觉得里面的灵果肯定合小徒弟的口味。   至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差钱。   吃完一颗果子,暗典正式开始,高台上上去一名修士,说了竞拍规则,随后第一件物品便被捧了上来。   那是一把火红长剑,剑一上台,整个二楼的温度都高了一些,有一瞬间,伊舟眼前满是火海岩浆。   显然有这中幻象的不止他一个,一息之后,场内便有些沸腾起来。   高台上的修士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随后介绍道:“此剑名不二,乃上品宝器,适合功法暴烈的修士,至于威力,想必诸位道友也都看到了,贫道就不做赘述,不二起拍价一千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一百上品灵石,现在竞拍开始。”   修真界的法宝从低到高分别是法器-宝器-灵器,每种品阶分下中上三等,上品宝器已经是很厉害的法宝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数道声音响起,不过一会功夫,那把件的价格就到了八千上品灵石。   价格还在继续,伊舟趴在窗口边,手里拿着另一个灵果,吃果看戏。   他对这把剑没有想法,不二名字不好听,长得也不好看,还一看就很热。   伊舟啃了一块果子,听下面有人把价格叫到二十块极品灵石,张大嘴。   “师父,炼器师可真赚钱。”灵果不大一会就被他啃得差不多,伊舟把果核扔到一边,走到师父面前对他伸出手。   司恒在他手上敲了下,原本一手的粘腻就变得干爽起来,他又从盘子里拿出一块果子,趴到司恒身上啃了口说:“随便练个东西就有几十块极品灵石,我要是也会的话,那就不愁钱花了。”   伊舟一边说一边掰手指算起来,按照七天出一把上品宝器,每个法宝价值三十上品灵石算,不过一年,他就能赚到一千五百块极品灵石。   “那我肯定想吃什么就能买什么。”   司恒笑着听他做梦,也不告诉他炼器师最开始要失败多少次,才能练成一件下品法器。   这事情等他接触到就知道了,他甚是愉悦地想,希望小徒弟以后不会哭。   不二价格升至二十块极品灵石后,涨动便慢了起来,一直升到三十二块,就没人再加价了。   高台上的修士等了会,确定无人竞拍,才宣布了结果。   法宝被送到竞拍到的人面前,那人一脸肉痛地拿出储物袋递过去,又从侍者手上接过那把剑,连忙咬破手指滴上去一滴血,当场打坐祭炼起来。   伊舟又被这种情况振了振,他哇了一声,满脸惊讶:“竟然现在就祭炼了。”   修士的心头血珍贵,失去一滴便会元气大伤。但用心头血祭炼的法宝与主人心意更通,能发挥超乎寻常的威力,同时这也是件很凶险的事情,稍不注意便会受到反噬。   在伊舟的观念中,祭炼一定要找个非常安静又安全的地方进行。   “雍城虽说禁止斗殴,但运气来了,护卫队的人也不一定发现。”司恒站到他旁边,往下看去:“这座暗阁里坐镇了一位化神修士,进来的所有人都是暗阁的客人,在这里祭炼,比带着无主法宝出去,更安全点。”   “哦”伊舟似懂非懂,说话的时候下一件拍品也上来了,是颗婴灵果,婴灵果树三千年开花,再三千年才结果,每次结果十颗,是化婴丹的主药。   刚一出来,场内无数修士都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狂热。   修士筑基,寿元便会上升到两百,突破至金丹寿元五百,而元婴,则能活一千岁。   不管是多出来的五百年寿元还是修为突破所带来的地位、资源等等,都让这些修士无法拒绝。   而在众多的金丹后期修士中,又属那种寿元将近的修士更加急切。   伊舟不小心对上下面一位修士的目光,那位修士转头盯着楼上雅阁,眼神疯狂。   这些雅阁大多门窗紧闭,只有他这边比较特殊。   修士看到伊舟,眼里的疯狂又渐渐染上憎恨,他已经活了四百六十多年,一直在金丹期不得寸进,眼见着死亡的味道越来越浓,几乎每天都活在恐惧中。   但雅阁中的人,却不过几岁模样,已是筑基,说不得几十年内就能凝成金丹,再碎丹成婴。   那位小童旁边的修士,一定是他的长辈吧,这次来就是为了婴灵果,为他早早准备上化婴丹,只等修为到了就服用。   凭什么呢?凭什么啊!   修士心想,天道如此不公,有人拼死拼活就为了那点际遇,另一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奉上一切!   转瞬间他的眼底已是纯黑一片,就在他盯着伊舟缓缓露出狰狞模样时,突然一口鲜血喷出,跪倒在地,随后便失去气息。   出了这种事,修士周围的人赶忙推开,惊疑不定想找到始作俑者,不少人暗自幸灾乐祸:在化神大能手底下犯事,那人估计也是嫌命长了。   但预想中有人被当场斩杀的情况并未出现,空中传来那位大能的一声:“继续。”   随后高台上的修士便举起手:“竞价继续。”   修士的尸身很快被人拖走,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除了空出的椅子外,再没有别的痕迹。   司恒放开捂在伊舟眼前的手,弯下腰把小徒弟抱在怀里,轻拍着后背:“吓到了吗?”   “有点。”伊舟拍了拍胸口,小声说。刚刚那个修士的样子像要把自己吃掉一样。   他缓出那口气,又小心地往外看了眼,没见到人,便问司恒:“那人呢?”   “被赶出去了。”   司恒说。 第28章   竞拍还在开始, 上一声报价还未落下, 下一个人又喊出来价格。   化婴丹到底只能被金丹后期的修士用, 且成功进阶的可能性也不大, 大多数修士不会用全部身家去赌。   最后这枚果子, 以四十枚极品灵石的价格卖给了旁边一间雅阁的修士。   婴灵果拍完,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下面会出现什么宝贝。   但对于这些, 师徒两个却没有多关注。   司恒原意是带徒弟来见见市面,谁知道出了这种情况, 当下就准备带人离开。   伊舟摇了摇头,关上窗户, 把司恒拉回来:“来都来了。”   他从盘子里挑了个最红的果子, 垫脚递到司恒嘴边:“果子都没吃完呢, 现在走多不划算啊”   司恒皱了皱眉, 僵持了下,还是在上面咬了口:“这东西出去也能寻到。”   “可我现在就想吃这里的。”伊舟见他吃下去,面带期待地问:“好吃吗?”   灵果看起来红艳艳的, 其实又苦又涩,内力的灵气倒是精纯。   但这点灵气对他来说不过沧海一粟, 司恒忍着吐出来的冲动,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从小徒弟嘴边,夺过被咬了一口的果子。   果子被男人抢走, 伊舟有点不高兴。   这灵果是整盘果子中长得最好看的, 他特地留下来, 准备到最后吃,为了安抚师父难得大方一回,结果到头来,自己一口都没吃到。   空气中还残留着果汁的香味,伊舟耸了耸小鼻子,眼巴巴地看着司恒两三口吃完灵果,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爬回椅子上,继续看高台上展示的东西。   这铜镜很特别,刚刚窗户开着,它一点声音都没,现在伊舟把窗户关上了,铜镜却把外面的所有情况都如实传输过来。   暗典的雅阁一共二十间,大多为雍城几个大家族提供,剩下往外售卖的名额中,除了一块极品灵石的房钱之外,还需至少拍下一件物品,否则出去时,要额外缴纳十块极品灵石。   这规矩很霸道,但没办法,暗阁是散修盟的产业,而雍城,又是散修盟的大本营。   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如司恒,也得乖乖遵守规矩。   既然不急着走,司恒自然也把一部分心思放到拍品上,到了他这个境界,大多数的所谓天材地宝对他们都没什么用,境界的提升需要的是对自身与道的感悟,所以需要注意的,都是小徒弟以后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   徒弟年纪小天分高,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首先就可以剔除了,作为剑修,本名剑肯定是要自己打造,所以法宝兵器也可以剔除。   更别说妖兽之类的货物,司恒觉得自己真要拍了,徒弟说不定还以为要给他加餐。   看来看去,司恒竟然没找到一样可以收下的东西,眼见着暗典到达尾声,压轴的一辆马车也被拍走。   盘子里的灵果只剩一个,伊舟盯着那果子看了好大一会,舌头舔了舔嘴唇,又看了眼似乎百无聊赖的师父,想了想把盘子往司恒那边推了推:“师父,给你吃。”   司恒对这些果子没兴趣,不过小徒弟脸上的表情太好玩了,他最终也没有拒绝,刚拿起灵果,暗典最后一件拍品就拿了上来。   那是用整块极品灵石雕刻成的盒子。   修真界的灵石出自灵脉,灵脉中的石头大小不一,最初修士之间交易,付账的时候总要为灵石的大小争论一番。   仙魔大战后,六派统领正道,做出了一系列规定,其中一条,就是统一交易灵石的大小形状。   众所周知,极品灵石只产自极品灵脉,而极品灵脉大多拿捏在几个顶级宗门里,司恒手上就有几条,有秘境中发现的,也有宗门给的奖励。   但就算他手上灵脉中,这么大块极品灵石,也极少遇到过。   看到这,他总算来了点兴趣,散修盟弄出这么大手笔,里面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盒子拿上来之后,却并没有马上被打开,那位高台上的修士竟一反常态地开始讲起修行之路起来。   其余的人对他的长篇大论多少有些不耐烦,刚说了一会,上方的雅阁上就传出一道声音:“谁都知道化神大能寿元两千年,芥山你直接说要卖什么吧。”   名叫芥山的修士也不尴尬,把未说完的半句话说完,这才不紧不慢地道:“诸位道友莫急,我之所以费口舌说这些,自然是有道理的。”   他接着说:“对修士而言,修真的最大目标便是飞升仙界,得以永生长存。”   “难道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飞升丹不成?”那间雅阁的人嘲笑道。   “这自然不是。”芥山淡笑:“但这里的东西,与寿元有关。”   他的话说完,也不再卖关子,拍拍手让人打开盒子。   盒子里装了一枚葫芦状灵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上边却有几间雅座发出惊疑声,就连司恒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师父,这是什么?”伊舟不解。   司恒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这是寿元果。”   寿元果的名字简单粗暴,让人一听就知道做什么的,伊舟哦了一声,问题又来了:“可你不是还能活很长时间吗?”   司恒今年才五百岁,算起来最少还能活一千五百年,伊舟歪了歪头,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急。   寿元果这东西已经多年未在修真界出现,也不知道要拍到什么价格,司恒正在清点自己库存,闻言随口说了句:“不是为我拍的。”   伊舟便以为司恒要给自己拍了,他连连摆手:“那我也用不到啊,我肯定能在寿元将尽之前进阶。”   “你要是用这东西我就把你赶出师门。”司恒瞪了眼徒弟,又伸手揉了把他的头,说这东西是别人需要。   “哦”伊舟顿时萎靡下来,不太感兴趣地移开眼,半响后又酸溜溜地问:“给谁准备的啊?”   “你玄泽师伯,还记得吗?”   司恒一说伊舟就想起来了,他在拜师大典上见过这位师伯,是个看起来很老迈的修士。   伊舟听过传言,说玄泽师伯天赋平平,八百多岁了还卡在元婴期,没有一点突破的景象。   司恒从小被掌门飞云真人教养,而玄泽师伯又是飞云真人的亲传弟子,如果是这位的话,那就合理了。   伊舟收起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不高兴,很大肚地说:“玄泽师伯要的话,那是要给。”   说话的时候他把自己储物袋掏出来递过去:“你灵石够不够啊,不够从我这里拿。”   司恒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动作,他没接伊舟递过去的储物袋,反而把手伸出来捏了捏徒弟的脸。   伊舟被他捏地莫名其妙,退后一步捂着脸委屈:“干嘛捏我!”   司恒笑了笑,用法术把徒弟拉到身边,把另一边脸颊也捏了下:“不用你的灵石,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个东西应该不是用灵石交换。”   寿元果是延寿丹的主药,而一颗延寿丹可延寿千年,司恒不相信有人会为了那么点灵石放弃它,唯一的解释就是,相比于灵石,那人有更加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芥山打开盒子之后等了会,让人差不多都了解这东西之后,才开口缓缓道:“寿元果的竞拍方式与别的不同,寄卖此物的道友不需要灵石,需要的是一门功法,诸位道友可以写出自己愿意交换的功法,交与侍者,再由寄卖的道友挑选,选中的那位,便可得道这枚寿元果。”   有人发出疑问:“笑话,这枚寿元果是真是假还不清楚,就想让我们把功法交与过去,万一被偷学了怎么办?”   芥山显然不在乎这点刁难:“叫道友知晓,诸位交上去的法决,只需在上面写上类别、威力,并不用把功法也抄上去。”   “要是真的抄上来,道友敢给,暗阁也不好收啊。”   他这话说完,底下不少修士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也不再那么紧绷。   修士修炼最主要的就是功法,从低阶到高阶,就算是毫无背景的散修,说不定就会在某些洞天福地发现前人留下的顶级法决。   所以听芥山这么说,不少没有背景修为不高的修士都生出点希望出来,说不定他们的功法就是最适合那位寄卖人的呢?到时候寿元果到手,就算不练成延寿丹,光吃下去,那也可以增加几百载的寿元啊!   渐渐地不少修士都把自己的看门功法写在玉简上,交与侍者,然后一路盯着侍者走入高台旁的门内。   伊舟他们也一样,之前为他们引路的侍女进来,交给司恒一块玉简,说在此写上功法就行。   司恒考虑都没考虑,在上面抹了下,就交了过去。   “拿走吧。”   侍女有些惊诧,没想到会这么快,但疑惑归疑惑,她并不敢开口询问,只福了福身:“是,前辈。”   她不敢问,伊舟却是敢的,等人退出去了之后,就立马缠到司恒身上:“你写的是什么啊?”   司恒坐在椅子上,任他搂着脖子晃来晃去,被晃烦了,就往徒弟头上敲了一记:“没大没小。”   伊舟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整个人都贴到司恒身上了。   “假如你写的东西不是人家要的怎么办啊?那玄泽师叔就活不了多久了!”   “你这么担心他做什么。”司恒有些不悦,把徒弟从身上撕下来圈到怀里。   伊舟顺势就在他腿上坐下来,这比椅子上舒服多了,不坐白不坐,不过这种姿势有点不方便,所以他又转过身搂着师父的脖子,在他身上翻了个身。   “玄泽师伯不是你的师兄吗?他要是死了的话你肯定要伤心啊。”   司恒挑了挑眉,想说自己与这位师兄关系并不佳,要寿元果也不是心系师兄,而是为了他私藏中的某样东西。   不过这些东西让徒弟知道也没什么意思,司恒跳过这茬,对身上的伊舟说:“他肯定选我。”   “为什么?”伊舟惊讶,想了会自己给了个答案:“难道你知道这果子的主人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司恒把头上那只犯上作乱的手拿下来,就是不告诉他答案,急的伊舟差点蹦起来。   师徒两个没闹多久,便又有侍女敲门。   伊舟一下从司恒身上跳下来跑旁边正襟危坐,司恒笑着瞥了他一眼,让侍女进来。   侍女进来,在门口福了福身,说寄卖寿元果的人有请,这结果完全和司恒的预料相同。伊舟瞪大眼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师父瞬间变得神秘起来。   两人跟在侍女后面,走进那道门,身后有无数双目光盯着他们,看得伊舟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想起暗典最开始那位当场祭炼法宝的修士,司恒说雍城并不安全,也不知道他们拿到寿元果之后,会不会被人伏击呢?   想到这里伊舟有点害怕,他往前走了两步,上前拉着司恒的衣袖。   旁边的人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手被握住,耳边传来很轻的一声:“别怕。”   三人进门又走了一段路,侍女打开另一间屋子,师徒二人才见到了那位寿元果的卖主。   卖主超出了他的预料,竟然是个三十多岁,身上毫无法力波动的凡人。   除了这人,房间里还有另外两名修士,竟都有元婴期,见司恒他们进来,也没有一点要离开的趋势。   司恒瞬间冷下脸,直接放出威压,两位元婴修士起初还能坚持,过了会口鼻处便流出血水,不得已,才向司恒做了个揖,连滚带爬离开房间。   “小子安顺,见过二位仙长。”房内只有师徒二人与卖主时。卖主走上来,冲着他们作揖,起身的时候头上的葛巾搭到额前,他伸手拨到后面,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过来。”   安顺原本离两人有段距离,听到司恒叫,便一步步走到身边。   司恒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刚输入一股法力,便退了出来,这人经脉狭窄,又全部堵塞住,若是跟寻常修士那样用法力强行破除,差不多就是暴毙当场的结局。   这种经脉若是生在修道世家,从小用天材地宝温养,久而久之经脉强韧,才可一点点地把里面的杂质移除出去。   但他岁数这么大了,经脉早已成型,就算用再多天材地宝,也没什么作用。   “功法给你了也练不了。”司恒放下手,声音淡淡。   “小子知道。”安顺低下头,有些苦涩。   从他知道修真界开始,已经试了无数回,每次听到有宗门收人,他都不远万里前去,只为等待那渺茫的机会。   但大多时候他都在最初就被刷了下来,唯有在太衍宗,过了那条问心路,却在之后的摸骨中被仙长放弃。   安顺记得很清楚,那位仙长一连对他说了三个可惜,然后便让他离开了太衍宗,说如无意外,他根本不可能踏入修道一途。   而寿元果,对安顺来说,就是这唯一可能出现的意外。   寿元果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作为凡人,这种仙家灵果对他而言无异于见血封喉的毒药,他用不了,便想用这个,为自己搏出一条路。   安顺知道寿元果是什么样的灵果,也知道修真界险恶,他小心翼翼护着这果子,探查多年,才选择了散修盟的暗阁,作为交易对象。   散修盟虽建立千年,但在门派弟子眼中,依旧上不得台面,别说与六大派平起平坐,就是依附于六宗的中小宗门,也对他们看不上眼。   散修盟的高层有野心,自然不甘心一直这样,此时安顺的到来,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次扬名的机会。   寿元果在修真界已经千年未出现,寿元到头的修士又那么多,暗阁拍出了这枚果子,不出五日,整个修真界都会知晓。   至于拍卖结束后安顺与果子的去向,那就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了。   司恒几乎在看到安顺的第一眼就知道散修盟的打算,用寿元果打响名气,然后杀人越货,最终是把这果子练成丹药自己用,还是继续抛出来引发腥风血雨,就看他们怎么选择了。   现在外面指不定等着他的是什么,司恒倒是不惧,但他还带着徒弟,想到这他便不禁一阵烦躁,看安顺的眼神便带上点不耐。   安顺被化神大能这般盯着,差点没跪下去,他强忍着惧意开口说:“上…上仙,若……若是没办法的话,小子就先……”   “谁说我没办法?”虽然烦,那司恒并不打算放弃,他开口问道:“果子在哪?”   “在小子手里。”重新燃气的希望让抵消了一部分惧意,安顺说话终于顺畅了点,从随身携带的包囊中,取出了那枚果子。   与芥山展示出来的东西比,安顺拿出来的这个可谓磕碜,外面只有一层抹布包裹,打开后果皮也有点发皱。   但司恒却一眼认出这果子才是真的,虽然表皮微僵,但外面裹着一层灵气,想必药性并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前,前辈,您说的方法?”安顺又小声问道。   “方法是有,就看你敢不敢用了。”外面的气息多了几道,司恒无意在此纠缠,开口道:“事情出去再说,这里不便久留。”   他话说完,却并未往外走,反而抬手挥了挥袍袖,袖子落下时,面前的安顺也不见踪影。   做完这个,司恒又蹲下,面对伊舟,轻声细语:“外面人多,舟舟先在师父袖子里呆一会,进去有点黑,别怕。”   伊舟点点头:“我不怕。”   “乖”又捏了捏小徒弟,司恒笑了笑,这才把徒弟也放到袖里乾坤中。   再起身的时候,男人脸上已是一片冰冷。 第29章   短短这会功夫, 外面又添了几道气息, 其中有道气息强横,不在自己之下。   看来这就是暗阁坐镇的那位化神期了。   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司恒手中多了把乌黑的剑, 抬起手,往前方划过。   被布下重重阵法, 用最坚硬木料做成的外墙,如水磨豆腐般轻易被切开,出现个一人通过的门廊。   司恒就这么走了出去。   暗阁外面早已被布下天罗地网, 那是由数名元婴修士,以及五十多名金丹修士布下的杀阵, 抽调了散修盟大部分中坚力量。   司恒刚一出来, 就有一柄剑朝自己飞来,他神色不变,又是一剑过去。   阵法幻成的剑霎时化成齑粉, 但未曾停歇,便又有两把剑向他刺来,斩碎之后,又变成三把、六把、九把……   向他攻过来的剑影越来越密集, 最后司恒整个人都被包围, 主持阵法的修士已经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但他们眼神却是亮的, 男人前期已经耗费了诸多法力, 只要再坚持一会,那位狂妄的化神修士,就会死在当场了。   这些修士并没有妄想能用法阵杀死司恒,化神期与元婴期有不可逾越的天堑,就算主持阵法的修士再多一倍,也不会有别的结果。   阵法只是掩护,真正的杀手锏早已潜伏起来,就在司恒被万千剑影困住之时,一道亮银剑光掺杂其中,向司恒上丹田攻去。   隐藏在剑光后的修士神情自若,没有丝毫将要的手的兴奋,这不是他杀掉的第一个化神修士,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就在剑光离修士头颅只有一丝距离时,突然铿锵之音响起,剑被拦下,司恒退后一步,提剑横扫,万千剑影尽皆消失,布阵的修士俱都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偷袭之人避无可避,出现在司恒面前,但他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眼前的男人比他还要低一个小境界,之前藏在杀阵里不过是怕麻烦,想一击即中,现在没了也无所谓。   修士想着,对着提剑的男人笑了下,身形突然消失。   司恒并不惊诧,在对面修士消失的刹那斜退一步,身形诡异地飘至后方。   他的退走让散修盟修士一击落空,就在那位修士想要继续找寻机会时,突然一股寒意袭来,他慌忙避让,司恒却早已洞察了他的想法,剑光突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直指丹田,修士避无可避,慌忙避让,剑身偏过一丝刺入下腹。   丹田没有受损,修士还没来得及庆幸,对方的攻击又至眼前。   外面打的火热,伊舟在袖子里也不好受。   周围天地翻转,伊舟从天上突然摔下来,还没来得及起来,便又被颠地滚了两圈。   好不容易等这片天地平稳下来了,伊舟才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把披在脸上的头发拨开。   “外面怎么了?”他小声自语,却也知道一定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否则司恒不会把他扔到这个地方。   没有帮助师父的能力,伊舟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护自己,拉了下身上的衣服,他摸索到旁边,拉起昏迷的安顺。   被颠过来又撞过去,伊舟身上早就乱糟糟的了,但他还不算是惨的。   相比于他,身为凡人的安顺更可怜。   没有一句解释,再睁眼就到了这个地方。周围一片黑暗,刚看到其中一位仙长进来,安顺还没来得及上前询问,周围便动荡起来。   不比修士身体强韧,脆弱的安顺没晃几下,便昏死过去。   里面的两个人挣扎求生,而外面的争斗,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眼见着手段用尽,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而对方身上却连颗灰都没粘到,散修盟那位修士眼中已经一片癫狂,就在对方有一次被剑气伤到胸口时,周围灵气忽然波动起来。   司恒脸上神色变得认真,剑提起,周围所有声音消失。   他动作并不快,就那么轻飘飘的落下去,乌黑的剑身上难得闪过一丝亮光。随着一剑斩下,自爆到一半的修士就这么失去动静。   眼底神光消失,身体无力地往地上倒去,就在落地的一瞬间,修士的躯体从中间分成两半,断裂处的皮肉嫩白,之后才有鲜血渗出。   天地灵气重新变得温顺,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原本因为两人争斗,其余人便退的远了些,后来眼见着修士自爆,慢一步赶到的丰泽连忙布下结界准备护住这些修士。   但自爆被打断,堂堂化神期修士,连分神都未逃出,就被斩杀当场。   丰泽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散修盟高阶修士并不多,丰泽手下也只有这一名化神心腹,失去这一助力,以后他在散修盟的势力肯定要受到打压。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现今最重要的,就是杀掉眼前敢于反抗的人。   丰泽并不把司恒看在眼里,如同化神与元婴中隔了道天堑一样,化神修士在合体修士面前,通常也没有一合之力。   他步伐缓慢,周身气势却愈发强盛,那股威压直逼司恒面前,以强横之力要瓦解他的意志。   “道友这是为何?”丰泽看着地上的尸体问司恒,语调轻慢:“在我雍城境内残杀我散修盟修士,道友莫不以为仗着自己背后有宗门撑腰,便能为所欲为了?”   “前辈说笑。”司恒开口回道,这几个字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般,说完之后,他又咳了声。   对面的年轻修士现在还能开口,让丰泽颇有点意外,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这人就不能说话了。   心里想着,丰泽的心情愉悦了些,但脸上却露出一丝惋惜:“雍城法规,杀人者偿命,就算宗门弟子也不能例外。”   他说完,叹了一声:“希望道友的所作所为,能让后来者心存敬畏吧。”   说话间,丰泽身边漂浮出一座玲珑宝塔,宝塔有十一层,每层有四个檐角,檐角挂着铃铛无风自动。   周围似有鬼哭狼嚎之声,周围突然变成尸山血海。   望着茫然四顾的男人,丰泽一手轻叩塔尖,说了声:“去吧。”   话音刚落,十一层塔的窗户尽开,风铃响声更急,地底突然出现数只漆黑手臂,五指成勾,朝司恒脚上抓去。   司恒一剑斩去,被斩断的手臂上竟又生出新的手掌,而被斩落在地的那些,竟似被解放束缚,朝着他周身攻来。   手掌越来越多,那些漆黑的手指上都留着尖锐的指甲,天蚕丝做成的法衣在那些东西面前如同脆纸。   更危险的是,这些指甲明显有毒,被碰到的地方便会逐渐腐烂。   司恒不小心被擦到手臂,那一块的肌肤立刻变成深灰色,毒素还在往内渗入,想要通过皮肤到达经脉。   他削去被毒素侵入的皮肉,法力外放,在周身形成个结界,抵挡手臂的攻势。   可那些毒不仅针对肉身,对修士法力也不在话下,没多大会,身外的结界便失去作用。   里面的修士步履维艰,看的丰泽心情甚好,他并不着急弄死他,而是享受猎物挣扎到绝望的过程。   似乎觉得速度不够快,他又敲了敲塔尖。   瞬间,司恒周围的哭嚎声变得更大,那声音能影响人的神智,使人心绪杂乱。   从那个声音出现后,手掌攻击愈发凌厉,司恒受的伤也渐渐多起来。   法衣被撕扯成碎片,玉冠掉下,一头青丝飘落,原本如上好暖玉的皮肤上尽是黑灰色的伤口,他拿着剑,脊背挺得笔直,却更让人有凌虐的欲望。   丰泽突然觉得让这些小东西杀掉他有点可惜,他应该自己动手,享受着宗门天骄在他手底苟延残喘的模样。   这么想着,他便一步步往前走,踏到那片尸海中。   “道友觉得如何?”丰泽轻声说,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巨锤却往司恒身上砸去。   如同之前那个修士躲不掉司恒的剑,司恒也躲不掉这看似缓慢的一锤。   这是对道的领悟,境界差了一丝,实力就天差地别。   巨锤力道极大,司恒被锤着往后飞去,最后落到地上,他用剑尖撑地,地上的手掌不放过机会,瞬间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锤子上附着的法力进入身体,开始肆意破坏经脉,司恒不得不分出一些法力压下刚进入的入侵者。   对方却没有给他休整的时间,他刚落地,便又追了上来。   丰泽的修为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对道的领悟也更深。司恒对他的攻势往往都会落空,但对方的攻击他却几乎逃不掉。   然而就算如此,司恒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想法,剑者无畏,需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身上的伤口对他似乎没产生任何影响,司恒盯着对方的法宝,在落下的一瞬间,找寻到空隙,身姿腾转中,躲了过去。   对方攻势依旧未停,司恒勉励支撑,找到机会便毅然回击,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丰泽,渐渐的,似乎看到了对方背后的那团线。   那条线连着虚空,不知到达何处,每一次动作,对方身后的线团便会延伸出一丝,那些线条在他眼中越发清晰,编织出繁复的结构,结构看似完美,却有着一点缺憾。   又是一锤,司恒举剑迎上,他挑中了那处缺憾,剑尖一挑,对方的巨锤便偏移了方向。   对于这次攻击落空,丰泽有些惊讶,却也没放在心上,继续猫捉老鼠般戏耍着他。   但渐渐地,对方逃过攻击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丰泽心生恼怒,手上更加了一份力道,同时地上的手掌也变得更密集更长起来。   眼前的世界在司恒眼中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线条,他看到自己分神与他相对而坐,身边的哭嚎声消失,空中有天音回响。   原本干枯的法力变得充盈,方圆千里的灵气被吸纳一空,丰泽面目狰狞,没想到被自己戏耍的人竟然在此时突破。   这是对他赤裸裸的无视,丰泽重新提起巨锤,一步跨出,已到司恒头顶,巨锤砸下,到一半却动弹不得。   那把看似脆弱的剑就这么抵着巨锤,像是随时都能折断,却一直稳稳当当。   剑下的男人周身充斥着锋锐剑气,未等丰泽有下一步动作,剑气便汇聚成一天龙形,往上方冲去。   龙形剑气锋锐无比,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为乌有,丰泽提锤要躲,法宝却丝毫未动。   就是被这耽误的一束功夫,那条巨龙已至,龙口大张一把把他吞下。   丰泽最后看到的便是那条剑形的舌头,之后天地黑暗,他也没了任何知觉。   失去主人的玲珑塔和巨锤掉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巨龙消失,周围天地恢复正常。   司恒从那种玄而又玄地状态中出来,身上可见的伤口已毫无踪迹,他拿出一件新的法衣换上,走去捡起那两件法宝。   随后确认方位,往城外走去。   留在外围的修士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彼此对视一眼,还未庆幸逃过死劫,便看到目中所及之人,尽都寸寸龟裂。   有人发出一声惨叫,随后便化为一滩碎肉。   到达城外,司恒猛地突出一大口血,内府伤势未好,最后那一击也透支了所有法力,此时他体内空空荡荡,随意来个元婴期,怕都能让他命丧当场。   可到场的那些人都死了,未到场的也被吓破了胆,不敢前来。   拭去嘴角血迹,司恒嘴角扯出一点弧度,走到那处矮坡,用极品灵石布下聚灵阵,开始打坐修炼。   空中灵气被抽取干净,矮坡上的树木都显得有点蔫哒哒的,法力修炼也颇为困难。   不过司恒要的法力不多,所以运行一个周天之后,他便睁开了眼。   确认面上看不出大碍,司恒才挥手把那两个人放出来。   他走到城外加上打坐修炼的时间,足够伊舟把安顺叫醒了,出来的时候,这两人除了外表狼狈一点,其他地方看起来还不错。   伊舟后退两步站稳,随后才看到前面的男人。   他大叫了声冲过去,一下扑到他身上。   男人退了半步接住他,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害怕了吗?”   “没有。”天虽然黑了,但修士在夜间视物并不困难,伊舟把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遍,随后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他这话说的颇为肯定,说完之后便从司恒怀里退出来,也不信对方的解释,拉着男人坐下。   随后他拿出储物袋,把里面所有极品灵石一股脑地倒出来,矮坡上顿时多出个石头堆来。   拿了两块石头放司恒手上,伊舟又拿起剩下的一小部分,在周围布聚灵阵。   聚灵阵布置并不难,但这种大型的伊舟练得并不多,所以弄起来便稍稍慢了点。   由于他严令不许司恒插手,所以男人只能在一边看着,司恒心情不错,被当成废人也毫不恼怒。   等小徒弟辛苦布下阵法之后,司恒才在他的瞪视下,捏着灵石打坐起来。   方圆千里的灵气都在之前被扫荡一空,所以这个聚灵阵吸纳的灵气,并不是空中的,而是伊舟堆在外面的那些灵石。   聚灵阵内雾气缭绕,伊舟看了一会,放下一点心,他找了处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来,朝安顺找了招手。   安顺现在头还是晕乎乎的,歪歪扭扭走到伊舟旁边,作个揖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伊舟赶忙拉住他,安顺在旁边坐下,憨厚地叫了声仙长。   他们到了城外,这么久了没有人追过来,想来司恒已经解决掉了那些麻烦。   危机解除,伊舟的八卦之心又升了起来,他迫切地想知道安顺到底怎么一眼看重司恒的。   安顺脑子还不太清醒,听到话之后在脑子里转了圈,才明白什么意思,他朝伊舟笑了笑:“仙长在上面写了身份。”   安顺对太衍宗印象最好,知道他们是第一宗门,而司恒写在玉简上的境界又是他从未触及到的高度。   刚一看到,安顺便知道,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 第30章   暗阁外面发生的争斗惊动了整个雍城。   争斗事情发生之前, 散修盟便在外面布置了阵法,隔绝了那块空间, 外界看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司恒走之前把那里所有人都杀了, 阵法没人维护失去效力,空气中盈满了凡人都能闻到的血腥味,更别提感官敏锐的修士了。   于是暗阁的那些个修士刚一出来,看到的便是化成飞灰的半条街,以及遍地的散碎尸块。   饶是修士见惯了生死, 面对这种场景, 也没办法保持淡定。   更让他们感到惊异的是,在那些尸块中间, 散落在地的散修盟内盟弟子标识。   这让大多数住在雍城的修士,都觉得后背一凉。   大多数人隐隐意识到一件事——雍城的天, 可能要塌了。   在场的人面色各异。有些人惊恐于雍城的不再安全,有些人细思散修盟之后会不会衰落, 而他们身后的势力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而令一小部分人却神色一变,慌忙向城外掠去。   安顺才把他的故事讲了个开头,伊舟就突然起身看向远方。   “仙长, 怎么了?”他小心地问。   “有人来了。”视野内什么都没有,但伊舟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运气身法往前奔去, 拦在城门通往矮坡的必经之路上。   远远的, 视线里出现了一群人, 那群人有前有后,往他这边直直飞来。   警惕性升至最高,千叶出现在手上,伊舟运起功法,准备随时拦住他们。   虽然那群人数量不少,境界看起来也比他要高。   人离得近了,伊舟身体却不再那么紧绷,这点距离足够他看清那群人的脸,正是太衍宗一同出去拜寿的弟子门。   那些人在他身前停下来,脸上还有一次焦急之色。   伊舟稍稍放松一点,但依旧挡在那些人面前,不让他们过去:“师父正在修炼。”   “师侄啊。”被他挡在面前的最低修为也是金丹期,却拿这个小矮墩没办法,只能好言相问:“你知道城内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伊舟摇摇头,圆嘟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冲着面前的几人做了个揖,道:“诸位师叔师兄有什么问题的话,等师父醒来问他吧。”   随后抬起手,手掌指向之前他与安顺聊天的地方:“师叔与师兄们请在这稍做休息。”   其他的人也没办法,人家徒弟拦着,他们也不好直接冲过去。   再说这么点距离,他们也能看到司恒的情况,看起来确实在修炼,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   一群人走到两人休息的树下,纷纷从储物袋中取出休息的用具。   修士寿命漫长,若是处处苛待自己,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伊舟拒绝了其中一位元婴师叔给的软塌,取出自己的蒲团放在地上,然后想了想,又给安顺递过去一个。   安顺被一群修士围绕,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他接过伊舟的蒲团垫到地上,自己再坐上去,整个过程动作幅度都极小。   可就算他如此缩减存在感,修士们也不可能无视他。   一个凡人,还是在雍城发生那种事情后和司恒待在一起的凡人,想想就很不寻常。   “这位小友是?”一位元婴修士问道。   “他叫安顺。”伊舟介绍,说完名字又不开口了。   司恒还没醒,谁知道跟他打架的是谁呢,现在还是要保持警戒。   一群金丹、元婴想方设法,都没从伊舟口中问出更多的东西,不仅如此对方还不让他们问那个凡人。   每次有谁一看向安顺,伊舟都要挡在面前,说这是他师父要的人。   “师侄真是。”这次能跟着出来的人都是宗门内看重的,谁都不缺傲气,之前不过是看在司恒的面子上不好为难伊舟。   现在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顶回去,火气就压不住了。   但他们依然不敢对眼前的小孩动手,说话的人不过金丹,却与司恒同辈,他张嘴吐出像是威胁的话:“等师兄醒来得跟他提一下,师侄如此目无尊长可不行。”   伊舟坐回原位,这种威胁不痛不痒,司恒看起来像是为了别人的话教训徒弟的人吗?   肯定不是啊!伊舟心里想,因为别人的话就教训徒弟算什么好师父。   他不说话,刚刚开口的人以为他老实了,正想从安顺嘴里问出点什么,那个凡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矮敦子拉到了自己身后。   “真是!真是!”那人被气得够呛,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咬着牙用手指着伊舟。   伊舟对这就当看不到,板着小脸盘坐在蒲团上。。   经过这次小规模冲突,其他人也知道伊舟油盐不进,便不再浪费口舌。   一群修士凑在一起,自然不可能干坐一宿,又因为天地中缺乏灵气,这些人便俩俩凑在一处,过起招来。   这么等了一夜,快到天亮的时候,司恒终于结束修炼。   地上的灵石已经毫无灵气,成了一堆无用的顽石。   随着他收势,聚灵阵中的最后一丝灵气被吸纳进体内,司恒探查了下,修为只恢复了不到三成,虽然不多,但应付一般情况也够了。   旁边的修士时时关注,司恒刚醒过来就被他们发现。   那些原本与司恒不太亲近的人此时纷纷上前,围在男人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迫切,却也不敢随便问出口。   伊舟修为不及那些人,动作慢了一拍,等他起来的时候司恒前面已经全是人了。   小孩脸上不太好看,脸鼓着,从后面绕进去,然后凑到男人旁边,叫了声师父。   男人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就温柔起来,他应了声,一手握住伊舟乱糟糟的头发,五指成梳把头发渐渐理顺,然后盘在头顶,用葛巾束好。   做完这些,司恒又擦掉徒弟脸上沾着的一点灰,问他:“害怕了吗?”   伊舟先是摇摇头,后来看着男人的脸,又轻轻点了点头:“有点。”   师徒两个的做派让原本准备告状的人打消想法,最前方两个元婴期修士经过一番无声交流,最后站在左边玄言的轻咳一声,等司恒看过来之后微微作揖说:“师兄可还好?”   司恒摇头:“无碍。”   “那,散修盟那些人……”他说着顿了下,心里过了遍,才继续道:“看留下的些许法力波动,师兄与散修盟交恶了?”   男人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在场的人都有些激动起来,到底还忍着没开口,依旧由玄言问:“不知所为何事?”   司恒没立刻回答,他挥手招出楼船,先牵着伊舟走上去,途中把安顺也带了上来。   随后才转身对后面的一群人说:“上来再说。”   一群人围在司恒身边,听他把前因后果掐着说了部分,就已经群情激奋。   “散修盟欺人太甚!”   “此事就该修书回宗,禀告掌门,小小散修盟都敢欺到我太衍宗头上,若是不给个教训,以后这修真界,就要分不清谁才是正道魁首了!”   “要我说也不必等宗门回信,散修盟在师兄手中损耗过半,剩下的那一半,光我等足矣对付。”   ……   “不必费力。”司恒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打断:“散修盟这些年来越发狂妄,这次伤筋动骨,自然有别人想上去撕下一口肉。”   “我等还需为天女祝寿,就不用为此耽误时间了。”他说着起身,留下句把其余弟子召集回来,便带着徒弟以及安顺进了房间。   几人走以后,留下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师叔真的不准备追究了吗?”   “大概吧,唉散修盟真不是东西。”   有人惊叹:“或许只有有师叔那样的胸襟,修为才会提升的更为迅速。”   “师兄说的有道理。”   “我有一事不明,那个凡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清楚。”   “不知道。”   “不会又是徒弟吧,看着年纪那么大了。”   “年纪大也没事,想当年腾于前辈花甲入道,不过千年就飞升仙界,可不比我等凡夫俗子快得多。”   “那你能找出几个腾于真人?”   境界最高的人走了,剩下没有压力,聚在一起吵吵闹闹,间歇还有气不顺想要找散修盟的茬,都被两位元婴压了下来。   安顺跟着两人往前走,一路雕梁画栋,他却不敢分心观赏。   三人进入司恒的房间,他的房间在楼船正中间,地方颇大,伊舟一进门就把司恒拉着坐下来,自己再爬到他身上。   随后像个主人一样招呼安顺:“你坐啊。”   “小子不敢。”安顺偷偷地觑了司恒一眼,连忙低下头,要说的话在嗓子里滚了几回,才开口道:“仙长之前说的,能让小子修炼的办法,可……可……”   “可还算数?”他话说道后半段又卡住了,司恒便替他接上,他脸上似笑非笑,捏着徒弟的小胖手:“自然是算数的。”   安顺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又听他说:“不过这个方法,有点疼,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坚持住。”   “能,我能。”安顺抬头盯着他的脸,咬牙说道。   “是吗?”司恒也不知信还是不信,他手指敲在椅子扶手上,一声声似乎敲在安顺心上。   过了不知多久,安顺才听他说:“行吧,这是你说的。”   司恒说完,就把伊舟抱了下来,捏了捏他的小胖脸:“你先回去修炼,师父要给他疏通经脉了。”   伊舟总觉得司恒身上的伤还没好,闻言便有些不乐意:“不能过段时间再疏通吗?”   “你这是在找借口不修炼?”司恒问道:“虽然练剑幸苦,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说出去太丢你师父我的脸了。”   他说着还摇了摇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还很年轻没活多久的徒弟稍稍一激就进了坑,扔下去我才不会找借口,就气冲冲地推门走了出去。   确定徒弟进了自己房间,司恒这才关上门,转身面对安顺时,脸上的表情已全部消失,连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一股站在高处俯视的味道。   安顺被看着,逐渐地下头,但腰没弯,也依旧记挂着修炼的事。   “仙……仙长,现在可……可以开始了吗?”   “刚刚我徒弟在这,有句话就没说。”司恒开口。   “仙长请讲。”   司恒开口道:“你的经脉梳不通,只能重塑,重塑的话活的机会不高,你还要试?”   对面的人沉默许久,就在司恒耐心将要用尽时,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句话:“小子愿意试。”   他抬起头,眼底似有星光闪动,把平平无奇的脸照得熠熠生辉起来,就连说出的话,也不像之前那般软弱无力:“小子是个凡人,就算不试这一次,也不过还有五六十载的寿命,用这些命换一个机会,我愿意。”   他话说的斩钉截铁,司恒也不再多费口舌,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安顺面前。   面前突然多了个桶,看起来很像凡间用来泡澡的那种。   “进去。”司恒说。   安顺应声,一只脚刚准备踏进去,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要脱衣服吗?”   “脱了吧。”司恒随意点点头,手上多出几个玉瓶来,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把几个玉瓶中的东西,分别倒入另一个空瓶中。   等到安顺脱完衣服坐进去的时候,司恒也正好把东西弄好。   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份徒弟原本的食物,食物自动飞向木桶上方,瓶口斜倾,往木桶里倒入乳白色的液体。   那是灵乳,在伊舟筑基之后偶尔给他喝的,远不像小时候那种一碗水一滴灵乳的兑法,凡人根本承受不住。那些乳白液体刚接触到安顺,他就疼的大叫起来。   不过只叫了一声,安顺就再没发出声音,不是他生生抗住,而是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不愿意听他说话。   灵乳倒满大半桶,一直淹没到安顺下颚。   身上无处不通,偏偏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只能清醒的忍着那钻心蚀骨的疼痛。   就在他疼的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司恒动了,他站起身,走到木桶前,手上拿着兑好的玉瓶,瓶口轻移,往里面滴了一滴东西进去。   “忍着点。”   那滴液体刚进入木桶,安顺脸色就变成煞白一片,翻起白眼,半响后,他才恢复一丝神智,微微吸了口气。   身上像是有刀子在割,要把他的皮肉筋骨一一分开。安顺从未体会过这种痛法,疼得他有一瞬间想要大喊放弃。   但他做不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权利,他甚至连昏死过去都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不紧不慢地往木桶里不断加入液体。   除了头颅,安顺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疼痛以及如影随形,却无法分辨处于什么位置。   滴完玉瓶内的最后一滴,司恒停下动作,在旁边安静等候。   安顺的感觉没有出错,他的皮肉筋骨确实被一一分开,灵乳吊着他的命,只要稍有差错,他就会一命归西。   被剥离出来的经脉自然比在身体内更好去处杂质,司恒法力运转,渗入灵乳下方,找到经脉,逼出经脉中的杂质。   经脉脆弱,在法力进入时便变得千疮百孔,但破破烂烂的经脉在杂质逼出之后,却神奇地开始缓慢恢复。   这也是药的效果。   杂质被一点一点驱除,灵乳又渐渐开始发灰,木桶上方又多了一个玉瓶,往下滴落液体。   这次滴的灵乳并未经过稀释,液体浓稠,一滴下去,原本发灰的液体又变成乳白色。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安顺以为自己身在地狱,旁边的男人才终于停下动作。   木桶上方的玉瓶收回,司恒手上又多了另一个瓶子。   安顺认识这个瓶子,他猛地瞪大眼,却没办法阻止,只能看着那些液体又一次滴落进来。   相比之前,司恒现在的动作要快得多,液体滴的速度快,安顺也会觉得越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疼得失去了所有知觉,眼前尽是灰暗,下方是一处深渊,深渊中带着安静又祥和的味道,诱惑着人进去,就在安顺一只脚踏入深渊时,他突然会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祖父把传家宝交给自己时说的话。   “安顺乖孙以后肯定也能成仙人。”   深渊退去,神智重新恢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疼痛,眼前的男人挑了挑眉,有些诧异:“难得。”   再之后,痛觉终于找到对应位置,等他从木桶中踉跄着爬出来时,安顺竟觉得浑身上下无比轻松。   捡起地上的衣物遮身,他朝司恒行了个大礼:“多谢仙长再生之恩。”   “先别忙着谢。”刚刚的一番动作也耗费了他不少心力,司恒稍作休憩,对他道:“还剩头没剖开呢。”   以为自己半只脚踏入仙途的安顺……   ……   司恒在给安顺疏通经脉的时候,其余弟子也全部到齐。   玄言本想找司恒询问是否升船,但走到门外,却发现房间布置了阵法。   以为师兄是在教徒弟以免人打扰,玄言也不多事,转身往回走。   反正跑这趟不过是因为司恒的统领地位,不管问不问,这船都是要往前走的。   玄言一边走,一边暗自羡慕师兄与他徒弟的感情,昨天那样的情况,不是所有徒弟都敢站出来。   再说了徒弟还那么小。   玄言在心里叹了一句:少年无畏。   他走到半途,正好经过那个小师侄的房间,玄言因为心里所想便转头看了眼房间,却见房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他那个跟门闩差不多高的师侄。   “师叔。”伊舟低头叫了一声。   “师侄?”玄言看了看小孩,又回头望了眼最里面的那扇门,干笑一声:“你没跟你师父在一起啊。”   “没有。”小娃娃听到这话,圆脸生生拉长了些,跟玄言一样瞥了眼最里面的门,嘟着嘴道:“弟子去修炼了。”   “去吧。”玄言刚说完话,那扇门便又在眼前关了起来。 第31章   头部的重塑筋脉更难一些, 需要格外小心,为了安全起见,司恒决定把这个时间往后推延两天。   他给安顺安排了个房间, 又指使着他把木桶里的水倒掉再搬回自己屋子,随后重新弄了一桶水, 让他重新泡进去。   安顺现在看到乳白色液体就头皮发麻,身体对于疼痛的记忆异常深刻, 他忍不住退后一步,又在司恒的盯视下一步步挪到桶边, 脱衣服把自己埋了进去。   出乎安顺意料的是, 这次泡进水里, 身上竟然没感觉到多少疼痛,甚至觉得身体都舒展开来,很是舒服。   安顺吐出一口气, 暗自嘲笑自己实在太过大惊小怪。   仙长又怎么可能每次都用一样的东西呢。   见他坐稳,司恒抬手, 在虚空中按了下。   身上多出一股力道, 压住了他。安顺以为司恒是怕自己乱动毁了药性, 也没多在意。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眼睁睁看着桶内的水越来越多, 一直淹没脖颈到达下巴,也没有停歇的迹象。   木桶很高, 桶口比他头顶还要高出一部分。   液体已经进入鼻腔, 安顺慌乱地想要尖叫, 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封住声音。   那些乳白色液体从下巴涨到口鼻,再一点点升至眼睛,直至慢过头顶。   水位每上升一丝,被淹没的地方就会多一份疼痛,安顺心中惊恐,说不出动不了,头疼得快要炸开一样。   等液体没过头顶,司恒又拿出一顶盖子,木盖与桶口完全吻合。   在光亮彻底消失之前,他才听到一句勉强算得上安抚的话:“放心,死不了。”   安顿好了安顺,司恒回到自己房间,修书一封传回宗门,把雍城的事情说了下。   把传书飞剑送走,司恒神识探开,绕过一间间屋子,只覆盖住伊舟那一间。   小徒弟正规规矩矩的练剑,用的还是那把木头做的。他做功课的时候向来认真,每个招式最少重复五百次以上,才会换下一个招式。   只是今天的剑招,看起来更缓慢一点,位置也时不时出错。   司恒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等徒弟最后一招练了三百次之后,才施施然从椅子上起身,往门外走去。   房间内,伊舟把最后一招练完,刚放下剑喘了口气,就听房门被敲响。   不用猜就知道这人是谁,伊舟小声哼了声,收起木剑,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转身准备去开门。   伊舟刚回到房间就知道中了司恒的计,但再一想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做完每天功课。   上船之后司恒便在他腿上绑了玄铁纱,平日里行走打坐都不会摘下,所以蹲马步这一项便暂时省去。   伊舟认真练完剑招,又在房间内腾移练习完身法,正兴冲冲的准备去找自己师父时,就发生了玄言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被戳到了,伊舟气性上头,也不想去找司恒了。   他关上门,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拿出木剑,重新开始练习剑招。   剑法的修炼对臂力要求很高,对毅力的要求更高,特别是重复一遍又一遍枯燥无味的动作时。   伊舟自觉不缺这点毅力,但他体力不足,这么突然的就把训练内容加了一倍,最后几招练的时候,胳膊都已经麻木了。   如同伊舟了解他一样,司恒对徒弟从里到外也都摸得清清楚楚,刚把神识探过来,他就发现了不对。   没等伊舟过来开门,司恒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没有多余的话,他走到徒弟身前,弯腰把他抱起来,握住胳膊,用法力替他舒缓。   伊舟的胳膊还在不自觉颤抖,当对方的法力缠绕上来的时候,其中滋味真的很难形容。伊舟用了最大的克制,才没有叫出来,不过身体却一抖一抖的,想要挣脱开。   对徒弟司恒自然温柔的多,手上动作虽然未停,但也没限制他的行动,等结束之后,还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果子,递给伊舟。   “师父你竟然有吃的。”伊舟很是惊讶,司恒在他的印象里一直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除了收徒大典以及之前的暗典,伊舟就没见他吃过东西。   眼前的灵果表皮黄色,个大饱满,卖相一等一的好。   对好吃的伊舟一直来者不拒,他伸手结果司恒手上的果子,凑到嘴边咬下一口果肉,含糊的说了句:“谢谢师父。”   也不知道是谢吃的,还是谢司恒之前替他舒缓手臂。   楼船飞了大半天,空气中的灵气又渐渐充盈起来。灵气与修士就仿佛水和鱼的关系,渴了快一天的修士重新被天地灵气包围,除了楼船掌舵者之外,其余的人几乎都回房间修炼了。   师徒二人也不例外,之前伊舟替他布阵用掉了身上所有的极品灵石,司恒过来又给了一些,随后布下聚灵阵,让他好好修炼。   “师父你也是。”伊舟盘坐在聚灵阵中央,周身都是雾化的灵气,他抬头对门口的司恒说了句,便认真打坐起来。   之前雍城的事不会那么容易忘记,伊舟不想下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只能躲在司恒身后,什么都做不了。   回到房间,司恒没急着修炼,他调配好之后要给安顺用到的药,这才盘膝闭眼。   之前战斗中突破,司恒一直没能静下心整理所得,这次打坐便刚好可以梳理一遍。   两日很快过去,司恒结束打坐。在睁眼的一瞬间,房间内无端起了一阵风,等风停下时,除了他坐下的蒲团,其他的东西都已化作飞灰。   司恒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作为剑修,以往修为突破而他没有掌控完全时,都会不自觉的泄漏剑气,对周围造成破坏。   只是这次后果更严重些罢了。   动作熟练扫除房间的飞灰,司恒从储物袋中重新取出一套家具,按照位置摆放整齐,随后推开门,往外走去。   安顺呆在木桶里,周围没有光,也没有声音,闻不到气味也尝不到味道,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在提醒他活着的事实。   身体对疼痛的适应能力极强,起初安顺觉得自己疼得头随时都能炸开,后来觉得不过有几十根针从内往外戳刺,待到身体渐渐适应疼痛,甚至觉得不是太难熬的时候,安顺又恐慌起来。   他怕自己连感觉都消失,那样的话,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了。   幸好,在他的顾虑发生之前,头顶的盖子被打开了。   屋子里的光透进来,虽然穿过灵乳已消弱了大半威力,但依然透过薄薄的眼皮,映在瞳仁上。   安顺动了动眼睛,听旁边传来一声:“不要动。”   长久的寂静,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甚至有种流泪的冲动。   没等安顺自我感动多久,原本渐渐适应的疼痛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如同之前那次一样,只有疼,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在作乱。   之后的一瞬间,安顺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那个过程似乎很短,不久五感归位,那股无处不在的疼痛也消失不见,头脑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明。   像是大梦一场,压着他的力道在缓缓放松,安顺能觉察到桶里的液体在缓缓下降。   水位降到鼻端,他睁开眼,明亮的房间刺得他瞳仁微缩。   适应之后,眼睛重新开始视物。安顺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男人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他凉凉的声音:“可以了,再过两天我便传你功法,记得把寿元果带来。”   水已经退至下颚,压着他的力道也完全松开,安顺扶着桶口想要站起来,长久没动过的双腿在桶底滑了个踉跄,等他起身时,男人已经走到门口。   安顺冲着他的背影,站在桶内行了个大礼:“谢仙长再造之恩。”   “交易罢了,毋须言谢。”   他说完,打开房门。   房间外站着一个矮豆丁,正探着头往门缝里面看,司恒开门开的太快,他没反应过来,一下就被抓住了。   “师、师父。”偷窥被抓包,伊舟有些不好意思,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门后的景象。   见安顺赤裸着站在桶内,他撇了撇嘴,转身凑到司恒身边,抓住他的手:“师父他已经好了吗?”   “好了。”司恒几天没见小徒弟,还挺想,他边走边跟他说安顺的情况,说完之后又问起他这几天的修炼,有没有困惑的地方。   伊舟捡着一些说了,楼船内部虽大,但安顺的房间离伊舟房间也不远,走不了几步。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司恒正准备推门进去,就被徒弟拦了下来。   小徒弟抓住他的手,拦在身前,脸上很是严肃:“你去休息吧。”   司恒讶异了下,他现在确实累得很,但自觉没有表现出来,也不知道徒弟怎么发现的。   不过回想下前两天时,徒弟也是一口咬定他受了伤,司恒便觉得可能是伊舟的种族天赋。   他也不逞强,叮嘱一句要伊舟勤加修炼,就回自己房间了。   安顺觉得只疼了一瞬间,那不过是因为他失去了意识。   实际司恒在他房间呆了三天多,头部的任何动作都要极度极致,法力控制到微末,还要避免对方因为长时间的意识丧失而真的死亡。   司恒已经很久没这么累了,法力消耗还在其次,最耗费的其实是神识,结束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就地而眠。   撑着身体回到房间,司恒启动阵法,还没等走到床前,意识便消失了。 第32章   这几天对于安顺来说是种煎熬。   他等得心焦,恨不得马上就学会法术, 天天捧着寿元果等待传唤。   但司恒从出去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船上都是他惹不起的修士, 安顺不敢轻易出门, 每天窝在房间里,三餐都靠辟谷丹解决。   眼见着到了司恒说的“过两天”,安顺没等来人, 便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摸到楼船最里面的房间, 刚准备敲门,视野内就出现了个身高在平均线以下的人。   安顺放下手,转头对旁边的小童笑了笑, 随即又想起前两天赤身裸体的样子被对方看到,笑容中就又多了点尴尬。   伊舟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这样。”安顺说:“之前仙长说过两天便会教我功法, 让我把寿元果带来。”   他从前襟处取出一样用麻布包裹的东西:“寿元果已经带来了,不知道仙长什么时候有空……”   经脉重塑之后, 安顺看起来比之前要年轻许多,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   时光添加在脸上的纹路被抹了干净, 皮肤也从暗黄变成了很健康的白。   伊舟视线下移,瞥见他捧着包裹的手, 手指修长有力, 指尖圆润, 指盖透着微微的粉。   司恒因为他才累成那个德行的。   想到两天前司恒开门的一瞬间, 在他脸上窥见的那丝虚弱, 伊舟的心情就完全没办法好起来。   “师父有别的事情, 不忙了自然会叫你的。”伊舟板着脸说, 说完之后抬起手,示意安顺离开。   “没事的话不要过来随便打扰师父。”   几岁大的小童,声音脆生生的,尾音还带着奶气,但对方现在的样子与他那位修为高深的师父异常相像。   在安顺眼中司恒从来就不是好相处的人,虽然心中感激对方,但前段时间经历的事情让他下意识对那位不苟言笑的仙长犯怵。   现下见到伊舟这样,安顺也不敢再问,顺着对方做指的方向被“请”回了房间。   伊舟盯着那人的背影,直到对方打开房门走进去才收回目光,经过这次他也不准备回去了,直接取出蒲团,在门前盘膝坐下。   楼船最里侧只住了司恒一个人,旁人并不会轻易过来,他在这里打坐,与在自己房间里区别并不大。   像热锅上蚂蚁样等了好几天,安顺终于收到了那位仙长的传唤,他猛地从以椅子上跳起来,手里紧捏着传讯玉符,抖着手指拆开寿元果外面包裹着的麻布,确认了果子没问题,这才又把东西塞进怀里,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站在房间门口,还未等他敲门,房门便自动打开。   安顺咽了口口水,抬脚进去,因为太紧张,腿没迈过去,差点被门槛拌到。   一个趔趄后他站稳身体,扶着门框抬头,见屋内的两人都没有关注自己,脸上硬挤出来的那抹尴尬笑意才缓缓消失。   他转身把房门关上,这才走到背对着他站着的司恒面前,向他行礼:“仙长”   然后又对一边椅子上的伊舟微微颔首,从前襟取出寿元果,双手奉上:“小子把寿元果带来了。”   “嗯”司恒应了一声,转过身抬起手,安顺手上的寿元果便到了他手上。   拿到果子的司恒也不多话,拿出一本书递给安顺,留下句话“看不明白的地方问我。”   书是太衍宗的基础功法,适用于毫无根基的凡人,主要讲的就是如何感知灵气并且吸纳进体内,再怎么把灵气炼化成法力。   安顺之前上过几年私塾,还参加过科举,背熟的技能早已点满,功法不长,没多久就没他从头翻到尾。   功法上写的东西并不复杂,对安顺来说最难的是怎么感知到那些玄而又玄的灵气,他捧着书,犹豫了下,问司恒可不可以在他的房间打坐。   司恒点头应允。   于是安顺便就地盘坐下来,闭上眼睛,努力放空心神。   他动作很标准,几乎与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看他这样伊舟就想起自己第一次打坐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没变成原形,被司恒忽悠着打坐,小短腿都盘不起来,最后一头栽了下去。   往事不堪回首,伊舟摇了摇头,无声叹了口气,从旁边盘子里拿起一枚灵果。灵果是某个金丹期师兄上供的,灵气不多,但味道一级棒。   房间里有人打坐不宜吵闹,伊舟吃东西的时候便格外安静,他用牙缓缓磨掉果皮,舌头贴上去嘬里面的果汁。   司恒一转眼就见到徒弟这番做贼的模样,有些无奈,袖中几块灵石飞向伊舟四方,布下隔绝声音的阵法。   伊舟对他笑眯了眼,愉快地啃下一大口果子,嚼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安顺第一天的修炼没多大进展,打坐好几个小时也没感知到灵气,还把双腿给坐麻了。   离去的时候他身影有些踉跄,但神情并没有多少失落,听到司恒让他明天再过来的时候,又真诚地道了谢。   人走后,司恒坐下,拿出那枚果子打量,伊舟凑到旁边,下巴搭在师父肩膀上,问他:“师父要把果子送回去吗?”   说道这伊舟就有点不高兴,若不是为了这枚果子,司恒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拖着伤体劳累。   他也知道迁怒不对,面上倒没表现出来,只是悄悄开始不喜欢那位只见过一面的玄泽师伯。   “不送回去。”司恒手里有延寿丹单方,他对未尝试过的丹药总是很感兴趣。   按照古籍记载,延寿丹一炉并不止一粒,玄泽那边用一粒丹药便可以换到想要的东西,剩下的他收起来,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炼制丹药的事情急不来,延寿丹和造化丹一样,出炉的时候会引来天劫,上次的经验,司恒再也不会小看丹劫的威力。   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收起寿元果,司恒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伊舟:“我看你之前那种身法练得差不多,以后再加一种吧。”   伊舟点头接过,贴在额上读取里面的内容。   安顺在第三天终于感知到了灵气的存在,随后引气入体又废了一番功夫,等他炼化出第一丝法力的时候,楼船刚好行至离恨天。   离恨天在东大陆南边,跟太衍宗与散修盟都不一样,离恨天既不在深山老林里,也没有直接建一座城。   她们住在与宗门同名的洞天福地,传言这处洞天乃离恨天开派祖师偶然得到,内里灵气浓郁,自成一个小世界,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这处洞天还在慢慢变大。   楼船停在半空,眼前是一座凉亭,凉亭极大,少说能容纳百十来个人。   在凉亭上方,用神文书写了离恨天三个大字。   匾额不知是何人书写,伊舟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声声银铃响动,阵阵香风袭来,恍若置身温柔乡。   但在这温柔的表象下,却有杀机四伏,有莫大的威势袭来。   不过一瞬,伊舟就已胸口发闷,气血翻涌起来,体内法力在飞速消耗,他赶忙闭上眼不敢再看这块匾额,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   司恒早已让楼船下沉,其余人皆已下船,唯有他站在徒弟身边。   见他睁眼,司恒抬手捏了捏他头顶的发苞:“忘了告诉你。这匾额由初代天女在飞升前书写,修为太低直视匾额的话,容易心绪不稳。”   他说完又笑着加了句:“不过也有传言匾额带有那位天女的传承,看你这样子,应该也与传承无缘了。”   伊舟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在出宗前他就知道,离恨天的功法专为女修创出,若是男人修炼,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别反转。   而且司恒的脸上一点焦急的表情都没有,伊舟看看好似早已等候在凉亭外的众人,哼了一声,推开他的手自己爬下楼船。   太衍宗这一群人中好几个都跟他修为差不多的,那些人一点事都没有,就他傻兮兮的着了道。   按照以往的经验,伊舟有理由怀疑,这事情根本不是司恒忘记了,绝对是那个人故意不说!   虽然伊舟很有骨气的没让司恒带着下船,不过他人矮步子小,等走下去时,男人已经好整以暇地等在前方。   因着代表太衍宗的脸面,司恒今天的服饰格外隆重,绯红的法袍上用银丝绣出条条飞龙,玉冠高耸,气质出尘,仿若降世谪仙。   那位谪仙半侧着身体,朝他伸出一只手,伊舟纠结了那么一瞬,决定在这比较重要的日子里,得给司恒一个面子。   于是他小跑两步上前把手搭了上去。   太衍宗的其他人等在亭子外面,司恒走到凉亭前,取出请柬,他掐了个诀,请柬便化为一道白光,向凉亭内飞去。   离恨天一直安排着人关注洞天入口处的动静,赶上天女寿诞,为了接迎祝寿的修士,更是马虎不得。   司恒刚把请柬打出去没多久,凉亭内便传来一阵灵气波动,波动结束,亭子里便出现了一行人。   饶是伊舟有了心里准备,也被这大变活人吓了一跳。   他站在司恒侧后方,用师父的身体挡住自己半边脸,一只眼睛露在外面,悄悄去看前方的一行人。   亭内的一行人皆是女修,俱是天香国色,走在最前方的女修着一身淡粉长裙,走动时裙角的桃花绣纹逐渐盛开,空气中仿佛也盛满了香味。   女修走到司恒不远处,屈身行礼:“离恨天玉琼恭迎诸位道友。”   太衍宗的一行人也纷纷还礼。   一群人客套了下,玉琼领着他们进入凉亭。   走进去时她多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安顺,有点疑惑为何太衍宗带了修为如此低微的人。   不过远来是客,玉琼也没多话,等人全部进入凉亭之后,才又打开洞天入口。   据传数万年前离恨天这座洞天还不到五百顷,地方不够,内门弟子也要跟外门弟子挤在一起居住。现在数万年过去,现在的离恨天早已广袤无垠,甚至归属于宗门的两个凡人国度,也举国搬进洞天福地中。   这么大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每次进入都传至同一处,那样太不方便。   数万年时间离恨天早已解决了这个问题,每次从外面进入时,只要掐着对应法决,便可按照心意传送到某块区域。   玉琼带着他们进去的,便是离恨天专门给宾客准备的地方。   修真界的等级体现在方方面面,住的地方也不例外,作为第一宗门,太衍宗的一行人自然是住在最好的院落。   院落占地极大,其中又分了好多块区域,每块区域景致不一,自成一番天地。   大概是全为女修的缘故,这处名叫断愁的院落布置的极精致,就是随处飘落的粉色花瓣,让这群以男修为多数的队伍里好些人都不太习惯。   “诸位道友若是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尽可吩咐这些人偶,它们没什么用,力气倒是不缺。”玉琼领着他们进院子,指着随处可见的人偶对他们说。   那些人偶大多矮小,看起来比伊舟也高不到哪里去,表情僵硬,穿着灰布短打,露在外面的皮肤透着隐隐的青色。   注意到伊舟好奇看的眼光,玉琼解释道:“人偶俱由木头做成,修为高低看个头就知道了。”   她叫了个名字,不远处一个与伊舟差不多高的人偶便走了过来,等走进了,伊舟才看到刻在人偶头上的字。   “头上的字就是他们的名字,有吩咐的时候叫它们名字就行。”玉琼抿唇浅笑,态度温和:“如同这般高的人偶,修为都是筑基中期。”   伊舟:……   不高兴。   他才筑基初期,还不如人偶!   似乎感觉到了伊舟的怨念,玉琼又添了句:“不过这些东西死板的很,真的打起来只会给人耍的团团转。”   话里虽然嫌弃,但玉琼看向他们的眼里明显带着笑,透出点属于少女的娇俏来。   说完人偶,玉琼又与他们介绍了其他的一些情况,确定这群人没有别的问题,这才带人退了出去。   玉琼走后,太衍宗的众人便开始商量起房间分配,最好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司恒的,次一点的位置被两位元婴占了,剩下的再到金丹期、筑基期。   众人都分配好了,最后只剩下存在尴尬的安顺。   幸好最后还剩一间房,那房间位置虽不太好,倒也差不到哪里去,安顺没得挑也不敢挑,站在一旁听司恒吩咐了之后,连忙点了点头。   分好房间剩下没什么事情,众人在楼船上呆了大半个月,再怎么都觉得有点不舒坦。   司恒简单吩咐了两句,带着伊舟准备离去,作为他的徒弟,伊舟自然是与他住在一处,若非如此,安顺还轮不到地方住。   他刚走,后面的玄言就跟了上来,作为一行人中唯二的元婴,他对司恒倒不是很怕。   三人走离人群,玄言这才开口问道:“师兄为了一直带着那个凡人?”   虽然安顺现在已经引气入体,但对于玄言来说,那么点头发丝粗的法力,跟没有区别也不大。   他本以为司恒是要再收个徒弟,还想着这位难不成也是什么绝世天才,但一路看来,司恒对他的态度与旁人没多大区别,更别说与他时时带在身边,真正的徒弟比了。   “一场交易,暂时保住他的命。”   这么多天,雍城的消息肯定早已传了出去,而事情起因那些人想必也不会隐瞒,现在把安顺赶出去,对方活不了几日。   这些事情司恒清楚,安顺想必也清楚,所以才会刻意放慢速度,直到最后一天才炼化出一丝法力,为的就是在太衍宗一群人中留下来。   司恒想起那看似老实忠厚的人,又瞥了眼旁边傻乎乎吹着花瓣玩的徒弟,觉得一阵心塞。   这傻徒弟要是有人家一半精明就好了,他也不至于总这么担心。   玄言听了这话,脸上若有所思。   他虽然没参加暗典,但从别的弟子口中他还是得知了当晚最后一件拍品,那些弟子亲眼见者司恒走进房间,没多久散修盟便死伤无数。   不少人都觉得那是散修盟故意设的套,目的是为了用司恒立威结果撞上铁板,但玄言却看出了另一些东西。   比如那个无缘无故被带回来,原先经脉堵塞,又在短短时日引气入体的安顺。   司恒说这是他们的一场交易,一个凡人能与化神大能交易什么。   除非是……玄言想到这,终究忍不住开口轻声问:“师兄是拿到了寿元果吗?”   这事情他早晚都会知道,司恒也没有隐瞒的想法,痛快地承认了。   玄言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竟有些懊悔没去暗典,那想法不过出现了一瞬间便被挥散。玄言到底年轻,不过三百余岁,在他前面的是一条康庄大道,实在不必现在就担心寿元。   说不定有了寿元果,他会觉得有了退路,不敢再拼,渐渐被时光磨灭了所有锐气。   心念一转,玄言挥去所有不甘,真心实意恭贺起来:“师兄这次可谓收获颇丰。”   司恒看向他,过了会,面无表情地吐出个字:“嗯”   玄言:……   挺难沟通的。   知晓了最近疑惑的事情,玄言也不再纠缠,就此跟两人分开。   似乎注定了司恒今天不会轻松,辞别玄言,师徒二人进屋没多久,院外便有人通报,说天女要见他。   “天女为什么找啊?”伊舟有点不解。   司恒眉心微皱,过后又松开,大概知晓是因为什么事。   天女乃洞虚境,按理来说有万载寿元,但离恨天的天女并不需要自己修炼,从她们接任伊始,修为便会被强行提至洞虚。   这样做对宗门来说是件好事,不用担心掌门修为太低压不住人,也不用担心受外人欺辱,就算宗门暂时没落,有洞虚大能在,旁人也不敢小觑。   但对天女来说,却并不是多好的事情,她们虽然享有洞虚境的境界,却并没有洞虚的寿元。   天女的寿元按照继任之前的修为算,并且完全没有提升境界的可能。   司恒安顿好徒弟,随春秋使出门,坐在八匹天马拉着的马车上往天女住处行去,走至半路时,他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窥得一丝线索。   那时他刚入门,离恨天新任天女继位,师叔也派人道贺,回来在他们面前感叹过可惜,说那位只差一点便能到合体期,若是到了,便又能多出两千载寿元。   没有到合体期,那算起来就是化神期,司恒呼出一口气,化神期寿元不到三千载,天女现在着急,也算是正常。 第33章   “真人, 无尘宫到了。”接引使在外道。   无尘宫乃历代天女住所, 整殿用白玉铸就, 外间墙壁上用雕着祥云图纹,在阳光下, 整座宫殿都散发着光晕。   天女是个很美的女人。   修真界有则传言, 说离恨天挑徒弟, 不仅看资质, 还要看外貌。   又有人说离恨天的功法有移形换貌的功用,所以那些仙子们才会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不管哪种说法是真, 离恨天女修的容貌在修真界都鼎鼎有名,一路过来遇到的所有女修都各有各的风韵。   但那些人与天女一比,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岁月与权势赋予了女人独特的气质,天女斜靠在贵妃榻上, 露出一截莹莹皓腕,袍袖轻挥, 葱白的指尖指向下手的座位,声音带着丝喑哑:“真人请坐。”   司恒微颔首,退至一旁落座。   到了离恨天女这个程度,想要什么根本毋须拐弯抹角,司恒刚坐下来, 她便朱唇轻启:“听说真人前些日子, 在雍城与散修盟发生了点争执?”   司恒点头:“确是如此。”   听到肯定的回答, 天女坐姿稍正, 星眸微转继续问:“是为了寿元果吗?”   下面的男人又点了点头, 脸上表情丝毫未变。   天女掩唇轻笑,凤眼喂眯,霎时间流露万种风情:“我欲取得神果,不知真人可愿?”   ……   伊舟蹲在院外,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天上。   从司恒出去后他就没回屋子,一直等在外面,姿势换了好几个,终于又见到那辆从天而降的纯白马车。   同时出现的,还有从截然不同方向飞来的……仙鹤。   魏申是归元宗长老,化神中期修为,修真界有名的炼丹师,同时也是这次无极们派来替天女祝寿的领头人。   他们比太衍宗要早来两天,在路上就听说了雍城发生的事情,作为以丹药立宗的正道大派,归元宗不可能放着寿元果当看不见。   刚接到门人传来的消息,魏申便急急忙忙往太衍宗住处赶来。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见着那端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魏申差点咬碎一口牙。   离恨天天女的传承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秘密,看到那辆马车与车旁的接引使,魏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中暗骂一声,虽然知道可能被人捷足先登,但魏申并不死心。   他从仙鹤身上下来,上前两步对刚下马车的司恒拱手:“几年未见,玄正道友修为愈发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司恒对眼前的人也并不陌生。   道魔大战前归元宗一家独大,现在虽然屈居太衍宗之下,但万年来从未放弃恢复往日荣光的想法,极爱没事找事,举办各种名目的法会召集众派。   几百年前归元宗出了个剑道天才,急于向外界炫耀,便又弄了个六派交流法会。   司恒当时不过金丹,被宗门派出来见见世面,他与那位剑道天才修为相当,年纪还小几十岁,一出现就把风头全都揽了过去。   归元宗不甘心丢了脸面,对自家天才又太有信心,便提议让两人比试一番,结果不到百招那位剑道天才就惶惶落败。   颜面无光的归元宗再也不提那位天才,但法会不可能立刻取消,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开。   作为害他们丢脸的对象,司恒在归元宗停留的那几天,明着暗着总有人上来对他嘲讽贬低。   其中出现次数比较多的,就有这位魏申真人。   那时候对方是化神初期,司恒金丹,见面司恒要对他行礼称前辈,被嘲弄了也不能还口。   不过区区百年,司恒已经化神中期,与他修为相当,而原来的“前辈”,现在对他拱手称道友。   司恒对归元宗没什么好印象,却也不会表现出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对魏申抱拳,微微颔首回礼:“魏申道友。”   说完转头看向旁边,伸手拉住走过来的小童,对魏申说:“这是我徒弟,道号辰瑾。”   说完又对伊舟介绍:“这位是归元宗的魏申真人,你叫师叔就行。”   伊舟双手提至胸前,弯腰作揖:“弟子见过师叔。”   “师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当真是名师出高徒。”魏申此次来有求于人,态度自然要表现出来,说完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细颈玉瓶递过去:“此乃极品清心丹,可保修炼时灵台清明,若是用于突破时,对付心魔更有奇效,瓶内有三十三颗丹药,够师侄用段时间了。”   除了造化丹,伊舟之前从没吃过什么灵药,魏申拿出来的清心丹看起来与司恒炼制的帽子有点异曲同工。   他仰头看了看司恒,见人点头了,才道谢接过。   “多谢师叔。”   东西收了,想必之后的事情更好谈一点,想到这,魏申脸上的笑容又热切了一分。   他转头面向司恒:“我有些事情想与道友商谈,不知道友可有空?”   司恒抬手向前:“道友请。”   他住的地方在断愁院的最里面,途中两人没什么话说,魏申一直打量周围。   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比较两宗的住处,见太衍宗居住的地方与归元宗无甚差别,心里又高兴了点。   看来离恨天也知道他们归元宗的道门魁首名不正言不顺。   三人行至司恒所居院落,这个院子前后三进,在前院与后院中,有个不小的花园。   进门之后司恒便把伊舟打发了出去,又把魏申带到园内的亭台中。   双方各自坐下,司恒才开口问:“道友前来所为何事?”   “事情先不急。”魏申笑着取出一套茶具放石桌上:“此处风景甚佳,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些灵茶,正好借着此次机会,让道友品尝一番。”   魏申边说边开始煮茶,不管动作还是表情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自矜。   归元宗虽然失了天下第一的地位,但不少人心底对太衍宗都看不起。   在他们看来,太衍宗就是一朝暴富的土包子,远没有他们归元宗的底蕴气度。   这么想的人下意识忽略了,其实太衍宗早已建派十余万年,道魔大战前也一直是高门大宗的事实。   此时魏申就抱着点微妙的心理在煮着茶,煮好之后他轻提壶柄,澄澈清香的茶水从壶嘴流向杯中。   魏申阳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友来尝尝我这灵茶如何。”   虽然所涉颇多,但司恒到底是个剑修,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看重,更别说浪费时间烹茶作赋。   魏申夸耀的灵茶在他眼里与别的茶叶并无两样,司恒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说了声好茶。   他这种做派让魏申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那种喝水的架势如何能品出茶的好坏?   心里暗自鄙视,魏申也歇了再与他论茶的意愿,开口说起两人所在的洞天福地来。   离恨天虽说是正道六大宗门之一,但她们更愿意窝在自己的地盘,对修真界的大小事情插手并不多,在外人眼中也就显得格外神秘了一点。   魏申早来两天,对这里的情况了解一点,说起来又是一阵侃侃而谈。   司恒忍着不耐时不时应两声,魏申说无可说,终于点到正题:“道友之前是去见了天女吗?”   “怎么?”司恒挑眉,故意问道。   “只是有些好奇。”魏申笑道。   归元宗自诩底蕴深厚,门人在外装都要装出风度,魏申就是其中代表,提了一句之后,又转换了个话题。   这一说又说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对于来意魏申一句未提,仿佛他过来这里,就是找许久不见的道友叙旧。   他有时间慢慢磨,司恒却没有这个兴致。   “道友找我有什么事?”他直接开口问:“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徒弟还小,修炼时得盯着。”   化神大能神念一出可覆盖千里,司恒说这句话就是个托词,魏申虽然知道,却也不好反驳。   不能反驳又不能放人走,魏申想想之前铺垫也差不多了,终于说到点上:“据闻道友前些日子得了枚寿元果?”   司恒盯着他,脸上似笑非笑,半响才轻哼一声,当作回答。   “那这果子现在还在道友这吗?”魏申探着身体问。   “在。”   心里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魏申觉得此行目的已经十拿九稳,他捋了捋胡须,开口道:“兄虽不才,对丹道倒有所涉猎,道友不若把果子给我,待兄练成丹药,再予你一颗延寿丹,可不比你拿着果子强?”   对面的人表情自信,最后说出给他一粒延寿丹的时候,语气竟有些施舍。   司恒看着想笑,实际他也没忍着,就这么笑了出来。   他的表现显然与魏申预料的不符,对面的修士放下手,表情不虞:“道友为何发笑?”   “我笑道友异想天开。”司恒止住笑声,脸上带着嘲弄:“道友怕不是走火入魔了,想出这么个主意。”   他语气不重,却知道这人最看重什么,说出的话像把刀扎在魏申心上:“我太衍宗堂堂第一大宗,能人遍地,想来还犯不着为了区区丹药求道外宗头上。”   “你,你你!”魏申瞪眼指着他,半响才憋出一句:“你不识好歹!”   “好说,这种好歹我确实不知道。”司恒站起来,手拂过衣襟,居高临下望着他:“若是为寿元果来,道友就请回吧。”   说完也不管他,径自离去。   魏申怒极,但人已经越走越远,作为个实战经验并不多的炼丹师,他就算头脑发昏,也不至于跟同等境界的剑修比拼武力。   最终也不过是凉亭中的桌椅倒霉,被一掌下去拍为齑粉。 第34章   人离去, 院子里又恢复安静, 人偶无声无息地出现,拿起扫帚扫掉地上的尘灰。   扫完了, 又有另外几个人偶过来,给亭子里摆上石桌石凳, 与之前样子别无二致。   伊舟在后院乖乖练剑。   司恒过来之后, 他也没停下, 等练完所有招式,才收起剑往他那边走去:“师父,那人走了吗?”   “走了。”小徒弟刚练完剑, 脸上红扑扑的, 袖口也被他卷上去,看起来热得很。   司恒拿出个东西,伸手贴到他脸上。   他动作快,伊舟还没看清, 只感觉半边脸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伊舟歪了下脸, 把另一边也贴上去:“这是什么?”   “冰灵果, 用来辅助修炼某些寒系术法有奇效。”司恒把东西放到伊舟手上,那果子表皮透蓝,能看到里面成晶状的果肉。   “可以吃吗?”伊舟把果子凑到鼻尖,闻到一股冷香味, 他伸舌头舔了舔嘴唇, 问司恒。   “可以, 切下之后……”   司恒话没说完,旁边就响起“咔嚓”一声。   伊舟已经把果子啃了一半了。   他咬下去的瞬间,另外半句话也被司恒说了出来。   “与火属灵乳拌食,以中和寒性。”   然而这话说的时候已经晚了,刚咬下去触及到果肉,嘴里的温度就被瞬间带走,牙齿变得酥软无力,卡在果子中间咬不下去拔不下来。   就连原本只带了一丝凉意的果皮,都变得冰冷刺骨起来,手指被冻得发麻,嘴里疯狂分泌唾液。   伊舟瞪大眼,看到的就是他师父忍笑的表情。   犯蠢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舔了舔嘴角不让口水流下来,又试着运转法力,法力在经脉中游走,渐渐把那股寒意压下来点。   再一用力,终于把果子拔了下来。   从牙齿里出来后,手上那枚冰灵果又以极快的速度变回原貌,表皮也恢复带着点凉意的温度,只是看起来比之前要小了一丝。   “这东西真可怕。”恢复正常的冰灵果颜值极高,但伊舟却再也不敢咬下去,他在果皮上擦了两下,转手把东西塞进储物袋里面。   以后还是用来当降温的东西吧,至于吃就免了!   储物袋中还有之前魏申送的丹药,伊舟把东西放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把他拿出来递给司恒:“这药对你有用吗?”   之前那位真人说对付心魔有奇效,伊舟知道修为越高心魔也越厉害,给司恒用肯定比给他自己用要划得来。   “没用。”司恒一边说一边接过,法力一转手上东西便化为乌有,语气嘲讽:“那老匹夫也舍不得拿出什么好东西。”   清心丹不过是修真界最普通的丹药,就算极品也值不了多少钱。   也就魏申这种以为别人都没见识的修士,才能在第一次见到晚辈时拿出手做赠礼。   司恒虽然向来对人都不太客气,但老匹夫这个词伊舟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他哦了一声,开口问道:“师父你是不是跟他关系不好啊?”   “对。”   司恒不是个记仇的人,之前虽然在归元宗受了些委屈,但这么多年过去事情早被他丢在脑后,是魏申今天的表现让他重新认识到——就算过去几百年,不要脸的人还是那么不要脸。   “归元宗的人向来虚伪狡诈,惯于踩高捧低还自视甚高,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却又偏偏全部不要脸。”司恒毫不吝啬地把各种词汇贴到归元宗头上,说完之后对徒弟嘱咐:“以后遇到了离他们远一点。”   “我记得了。”伊舟点头,在心里小本本上记下这条。   这里面记得东西特别杂,其中一大半都与司恒有关。   有之前他作弄自己的历史,也有后来教自己修炼时需要注意的地方,后面的这些,则大多是一些修真界常识。   记忆如书本一样往前倒页,翻到前面几乎都是密密麻麻的控诉。   伊舟歪了歪头看向旁边的男人,有些无法理解为何他之前那么幼稚。   “想什么呢?”司恒抬手敲了敲他的头。   伊舟脱口而出:“想你最开始的时候总是嫌我丑!”   司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顺嘴说道:“现在也不好看啊。”说完又捏向手边的脸蛋:“都是肉。”   他捏了下就松开手,转移话题道:“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在这追忆过往算什么。我带你去外面看看,离恨天有些风俗与外面不同,倒是颇为有趣。”   司恒其实也是第一次来离恨天,知道的这些“有趣的风俗”不少是从魏申的话里提炼出来的。   离恨天地方不小,除了某些禁地之外,其余地方他们皆可去,司恒本准备用这几天时间带着徒弟见识一番,但天不从人愿。   除了第一天之外,第二天太玄派过来之后,司恒就没找到空闲的功夫。   作为一帮子剑修聚集地,太玄派完美契合别人眼中的剑修形象——冷傲、话不多、终日与剑做伴,还有好战。   好战的太玄派遇到司恒这个外宗剑修,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他们早早过来,还没安顿好,有人就找到太衍宗这边。   伊舟刚结束一天早课,喝下司恒递过来的灵乳,师徒两个刚准备出门,人偶便过来说有人来访。   修士神念一开便可知周围事,司恒见着来的人是谁,表情有些无奈,他转身对徒弟说:“今天恐怕没办法带你出去玩了。”   伊舟并不介意:“没事,你去忙你的,我留在这正好可以练身法。”   “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呆着。”司恒揉了揉他的头,牵起手往外走:“今天让你真的见见市面。”   敢于第一个来的修为自然低不了,五大派似乎商量好了,领头的都是化神期,只是小境界之间有差别。   太玄派的那位是化神后期,一开门就对司恒说:“我压制修为,你与我打一场。”   “用不着。”剑修就没有修身养性能练出境界的,突破到化神中期之后司恒还没与人动过手,闻言也有些兴奋:“你毋须压制修为,看是我的剑厉害,还是你的修为厉害。”   那位剑修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炸,司恒这话明晃晃的说他剑术不精,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空气中温度似乎升高了点,伊舟站在后面,能看到那位修士脸上泛红,连鬓角的毛发都飞扬起来。   就在他以为两人当场就要打起来时,剑修的头发又奇异地柔顺下去,他翘起一边唇角,露出个特别嘲讽的表情:“剑修用剑说话,我不会占你便宜,你也别输了之后说我以境界欺你。”   “自然不会。”   院子里到处都有的人偶除了听从吩咐之外,还有传话的功能。   两人说完这些,正准备商定在什么地方比试时,离恨天就有人过来了。   很巧,又是玉琼。   玉琼地位大概不低,每次过来后面都跟着好几位女修。   她朝两人福了福身:“两位道友是想要比试吗?”   虽然知道人偶不太寻常,但对方如此明目张胆表现出来,也让司恒有些恼怒。   他面上冷下来,凉凉开口:“道友好手段。”   玉琼像是听不明白,面上依旧带着浅笑:“若是比试的话,我这倒有个好去处,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去啊。”太玄派修士才过来,不了解情况,以为司恒与玉琼中间有什么旧恩怨,他咧嘴一笑,冲着司恒大声道:“你不会怕了吧?”   “不用激我。”司恒冷冷看了他一眼,牵起伊舟的手:“带路吧。”   玉琼扬手:“请随我来。”   几人跟着玉琼出去,坐上一辆马车。   马车依旧由天马拉动,只是天马数量从九匹降为七匹,马车的颜色也不那么澄澈。   这两马车里只坐了司恒、玉琼、那位太玄派的剑修与伊舟四人,至于跟着玉琼一起来的那几位女修,则坐在天马背上。   四人两两相对,修士坐在玉琼旁边,对着伊舟一阵打量,然后转头问司恒:“你徒弟?”   司恒点了点头。   修士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来,送你个见面礼。”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剑,整把剑加起来不过尺余长,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却毫无灵气波动。   伊舟刚想转头问司恒能不能接,就见司恒一伸手把剑打了回去,太玄派修士也毫不相让,两人一连用手过了百招,才各自收手。   修士意犹未尽,收起那把剑,双手撑在腿上,对伊舟龇牙一笑:“小家伙,天下剑修大半在我太玄,你留在太衍宗,学不出什么玩意,不如跟我回去,我收你当亲传弟子。”   司恒问:“太玄派没落到这种程度了吗?那不如太玄再并入太衍宗吧,也免得你们在外受人欺辱。”   修士神奇的没有为此发怒,依旧看着伊舟,等他回复。   伊舟往司恒那边移了点,抓着他的袖子说:“我不去。”   “小孩子啊,就是容易被人忽悠。”修士摇头啧了一声,觉得伊舟的眼光很有问题,之后他又取出一块玉佩递过来:“这个拿着,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就什么时候来找我。”   伊舟刚想拒绝,司恒却伸手接了过来,看了眼玉佩道:“还好,比归元宗那老匹夫大方点。”   “归元宗这次来的是谁?”对面修士的表情说明他对归元宗的印象也不太好:“那帮子伪君子,整天抱着宗谱当宝,好似宗谱能让他们飞升一般。”   若说有什么门派是最烦归元宗的话,就属于太玄派了,作为全剑修门派,他们被归元宗嘲讽的次数是最多的,然而剑修大多口舌不利,等他们找到话反驳的时候,对方通常早就走远了。   久而久之,太玄派与归元宗的面子情也消失地一干二净,不管什么地方,能踩一脚归元宗的地方,他们就绝不会放过。   这句话太玄派的修士想了很长时间,这次终于能说出来,心情都舒畅不少。   天马速度很快,没多会就到了玉琼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处深谷,谷中有一处平台,周围群山环绕,几人过去的时候,平台有不少修士在印证术法。   见到玉琼带着人过来,场上的弟子尽皆停下手中动作,集中到一处。   最前方一位女修上前,不知跟玉琼说了什么,等她回去之后,场上的人便尽皆退到一旁。   “道友请。”玉琼抬手:“这里有天然法阵,两位道友比试时不用顾虑太多。”   这意思就是可以用尽全力,司恒点了点头,对玉琼道谢,与太玄派的那位剑修一起走入中间。   “我们也走吧,离远点,在这里容易被波及到。”玉琼转头对伊舟说道,说罢便拉起他的衣领。   伊舟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腾空,再停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旁边一座山的山顶上了。   他还在惊魂未定时,山顶上又来了个人,年轻女修对着玉琼福了福身:“师伯这还有空地吗?”   “有没有你不都来了,我还能把你赶走不成。”   女修与玉琼似乎极为熟稔,挽着她的手娇笑一声,说师伯肯定不舍得赶她走。   师伯侄二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女修才似看到旁边的小童。   她弯下腰,突然对着伊舟肩膀拍了一巴掌:“嗨,你是谁家小孩啊?”   伊舟屈膝坐在石块上,胳膊搭在腿上撑着下巴,身体前倾向下看去。   猛不丁肩膀被人拍到,他吓了一跳,一手扶在石头上稳定身形,转回头瞪向后方。   “问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谁家的?”女修见伊舟就这么一直盯着她,不太高兴,撅了撅嘴又问道。   玉琼这才开口:“好了别闹了,这是太衍宗的客人,按辈分算你的师弟。”   她话音刚落,伊舟也一只手指向下方,对女修道:“他家的。”   女修看了眼下方的两个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闹。   玉琼乃天女的亲传弟子,将来要接天女位置的。   而女修之所以跟玉琼这么熟稔,不过她的师父曾经救过玉琼一回,因为这个,她在宗内才被人高看一眼。   虽然总被人捧着,但女修脑子并不蠢,下方的两个人被玉琼亲自领来,修为只高不低。   而祝寿都被带在身边的徒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受看重,女修消停下来,她在伊舟旁边蹲下来看着他:“刚刚吓到你了吗?”   “如果吓到了的话我给你赔不是,你别生气呀。”等不到伊舟的回答,女修又开口说。   人群散去,下面的两个人也各自站至一旁,手中宝剑同时出鞘,伊舟眼也不眨地盯着,等女修问道第二遍时,才飞速说了句:“不生气。”   话音未落,下面的两人,就同时动了起来! 第35章   只那么一瞬间, 台上两人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   化神修士一念千里,往常伊舟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这时才有了切切实实的感觉。   眼睛眯紧, 伊舟一动不动盯着下方, 但却只能在偶尔闪过的袍角中, 窥得一丝痕迹。   旁边的女修修为比伊舟高一点, 但一样见不到什么,她瞧了瞧旁边的人,撇了下嘴凑到玉琼旁边:“师伯, 下面什么都看不清。”   “平日里就知道偷懒, 现在才知道叫唤?修为低了你连看人家比试的资格都没有。”玉琼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 面上无奈。   下方两人的打斗一刻不停,招式精妙,带着各自对道的领悟。   玉琼也不愿喜爱的后辈错过这次机会, 便开口道:“我这有段法决, 你记清楚了。”   说话的时候她看了旁边的小童一眼,没有避讳。   玉琼声音温软, 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方言一般, 让人听不大懂。   但奇异的是,就算不明白意思,但伊舟的法力却渐渐躁动起来, 随着玉琼的声音, 在体内走出条之前从未走过的线路。   双眼微微发热, 世界在他眼里像放慢了脚步, 伊舟低下头,重新看向平台。   下方平台上,原本只能偶尔看到衣角的两人终于有了模糊的身影,但这还不够,他依旧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像是被什么控制,伊舟下意识地加速运转法力,周围的灵气被他吸拢过来,涌入体内,运转一个又一个周天后炼化,补入不断被消耗的法力中。   女修还在缠着玉琼让她把功法的诀窍说清楚,突然就见到师伯停下嘴。   周围灵气波动这么大,女修稍一感知就能发现,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小童,嘴巴微张。   片刻后缓缓转回头,对着玉琼讨好地笑。   “你啊。”玉琼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又把功法诀窍跟她细细讲了一遍。   旁边师伯侄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伊舟却一句都没听见。   视野里的一团模糊渐渐变得清楚,耳边似有剑鸣声响起,随着法力运转到最快,伊舟终于看清了下面的动作。   太玄派的那位修士跃至司恒头顶,剑尖带着磅礴之势往下刺去。   伊舟心跳到急速,眼睛睁大,额角冒出细汗。还没等发出声音,就见司恒反手持剑挡住攻势。   两人一上一下,姿势未变,手上连变数招,虽未分胜负,却可以明显看出来,太玄派的那位修士,更有优势一些。   伊舟心里着急,恨不得司恒立马就能重新占上风。   他的视线内分成了两部分,下方是一尊苍龙,上方则是烈焰猛虎,说是龙与虎,实则二者与妖兽区别极大,不管是龙角还是虎尾,看起来都是一把剑的形状。   与其说是妖兽,不如说是剑修的剑意体现。   一龙一虎刚一出现,就不断纠缠撕咬,在他们交锋中心,出现了一个个细小漩涡。   那是剑意交锋中的凌冽杀机。   苍龙一直处于下方,位置不利,屡屡被猛虎得手。   司恒自然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下风,猛虎纠缠一番分开,苍龙张嘴长啸,尾间一扫,身上鳞片片片脱落飞起,向着上方飞去。   猛虎暂避锋芒,让开身位,但尾巴横扫,挡住无鳞苍龙的去处,不让它有翻身的可能。   脱了鳞片的苍龙更是敌不过猛虎,这边一落下风,那边司恒被太玄宗修士压制的更狠。   就在伊舟心焦难言之时,苍龙那些飞出去的鳞片,竟又在上空中凝聚成一条龙形剑意。   天空的龙与地上的相比体型要小上不少,刚刚成型便往下方冲击过来。   太玄宗修士早有防范,猛虎转身就是一掌拍下,差一点就要刺入腹部的龙牙便被扫到一边。   两龙一虎纠缠数次,终究龙形剑意以数量取胜,猛虎左右枝梧,渐渐落入下风。   “有趣。”太玄派修士叹了一句,并不恋战,一个晃招之后,修士与猛虎便一同退了出去。   猛虎褪去,龙形剑意气势更胜,司恒从不会被动防守,他身形微转,再次出现,就已经到了半空。   龙形剑意在他身边腾转,站在高出的修士似掌控天下的君王,令苍生俯首。   笼罩在太玄派修士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无人可见的彼端有无数人在高声喝令:“跪下!”   太玄派修士第一次见到这种剑意,眼底战意更浓,他无视身上加诸的压力,身体腾空,横拦住向他劈斩过来的剑。   二者抛却了各种精妙招式,只用基础剑招对敌,但原本变化有限,极易被找寻到破绽的剑招,在两人手里,却变得格外不同。   伊舟偶尔练剑的时候也会在心底想某一招要用在什么地方,也想过哪几样招式拆分出来会变成更具杀伤力。   但他从未知道剑招可以如此使用,越是看下去,就越是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便找人演练一番。   太玄派修士用一手劈刺挡住司恒的横扫,退远了点笑道:“竟让我来教你徒弟练剑,不如你这徒弟给我算了。”   “休想。”司恒神情冰冷,提剑重新追上去,两人重新交锋,这次却不再仅限于基础招式。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彼此身上都添了伤痕也毫不在意。   “来试试我刚悟出的招式。”又是一触即分,太玄派修士须发飞扬望着司恒,虎形剑意散开身形,他低声吐出几个字:“星火燎原。”   随着他话音落下,空中地下便洒满了星星点点的红光,红光接触灵气长大,发芽开花,花苞也是艳红色,每朵都有五瓣,盛开后的花瓣脱落,轻飘飘地随风飘荡。   那些花瓣极为美丽,但既然是被太玄派修士当作压箱底的术法,便不会只有漂亮这一个优点。   司恒侧身避过向他飘来的花瓣,那花瓣走了一阵,似失去力道般落下,随后又重复了之前的过程——生根、发芽、长大、开花。   每朵花有五朵花瓣,每朵花瓣又成一朵花,渐渐挤压司恒所处的空间。   只在这短短一瞬的功夫,第三茬的花瓣又飘动起来。   司恒面色一凝,苍龙腾飞,长吸一口气,无数飘荡的花瓣便被它吸入口中。   但吞了花瓣的苍龙并不好受,当即就发出一声哀鸣,身形也随之缩小一圈。   那是他的剑意体现,司恒自然最为清楚,刚刚那一下,自己的剑意就被消耗了十分之一。   而四周更多的,没被苍龙吞进肚中的花瓣,此事已落地生根。   司恒相信这剑招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的落地开花,那艳红花瓣中的锋锐剑意他不会错看,若是等到他们越生越多,剑意再重新凝结成形的话……   圈内圈外的两人目光对上一瞬,各自都了解了对方的想法。   太玄派修士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司恒能冲出去,便能一剑解决了他。   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可这种赢的方法两人都看不上。   司恒挥剑斩断一朵花瓣,花瓣断裂的瞬间,那抹剑意向他这边袭来,还未近身却已消散。   单个的剑意并不强悍,司恒心中有底,想起自己金丹后期刚刚凝出剑意时的样子。   那时他出去解决一桩附属宗门的事物,回来时路过个凡人国。   那个国家正在与邻国发生战争,边境死伤无数,京城却歌舞升平。   他好奇之下,潜入了皇宫内,正好遇到皇帝在与大臣议事,听到这场战争的死伤人数,皇帝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又从其余的两个地方,抽取二十万精兵,投入战争。   大多数修士都觉得凡人的命与蝼蚁差不多,司恒也不例外,但亲眼看到战争之后,他对于皇帝如此轻易的让那么多人送死的行为,有一丝不解。   他在京城呆了三个月,在皇帝不计后果地又增加两次军队之后,这场战争终于胜利了。   司恒也如愿知晓了那场战阵的原因——不过是为了一件谣传的宝物而已。   他觉得愤怒,却也第一次知晓儿时看过的史书中,写到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司恒心有所悟,他在那座凡人京城停住了十年,十年后他剑意初成,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帝国换了天地。   想起之前种种,司恒叹出一口气,目光悠远,身边环绕的苍龙也低吟一声,散裂开来,变为无数只手指粗的小龙,在四周花苞未开之时,把那些东西一口吞下。   剑意与剑意交锋,从花苞处迸裂的剑意被吞没在小龙肚中,两相较量便俱都消散。   四周花苞越来越少,终于消失殆尽。   太玄派修士脸上一红,张口吐出一口血来,他毫不在意地擦掉,看向不远处走出来的修士,脸上带着可见的赞赏:“不错,最后那一招甚妙。”   “过奖。”司恒颔首。   其实他也不好受,体内法力消耗一空,被剑意冲击地脏腑作痛。   要说唯一比太玄派修士强上一点的,那大概是没吐血了。   二人自然不可能当下打坐,太玄派的修士认输完就转身离开。   司恒则抬头,认了下位置,往一处山顶飞去。   山顶上,女修见到突然出现了个人吓了一跳,刚想开口惊呼,就被玉琼瞪了一下。   被提醒的女修不敢再开口,盯着司恒的脸眼神飘忽一瞬,才红着脸朝他福了福身。   虽然刚刚的比试中受了伤,但外伤早已自愈,内伤司恒并未表现出来。他站在两人面前,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上一根。   离恨天的修士全是女人,男人只在那两个凡人帝国中见过,这种长相俊逸,修为又高的女修从未见到过。   一双美目止不住在男人身上流连,女修面露痴迷。反应过来又觉得这样太不矜持,便又收回视线,微微侧身,对那位修士露出好看的侧脸。   然而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冲着玉琼点了点头之后,便把目光锁定在旁边的小童身上。   女修见到这小童就没脾气,之前他领悟东西太快让自己被师伯说了一通,后来他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双眼紧闭修行起来。   师叔发现之后就不让自己再说话,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安静的性子,这么长时间下来,都快给她憋坏了。   若不是心底深处对师伯还是有些惧怕,女修说不定早就走人了。   不过幸好没走。她心里想着,眼睛又瞥向刚来的那人。   如果走了,就见不到这么好看的人了。   这么想着,女修嘴角便不自觉扬起来。   笑完之后又自哀自怜起来,想着她的修为如此低,两人肯定不会有结果的。   司恒之前与太玄派修士用基础剑法对招就是知道小徒弟在看,原本只是想提点下他,现在看来,结果倒有些出人意料。   看着面前这陷入顿悟状态的小家伙,司恒觉得有些讶异。说出去不知多少人要骂天道不公,他人一辈子也不一定遇到一次的顿悟,在他徒弟这里竟不比吃饭难多少。   而且两次都是看他使剑顿悟,司恒想着,要不以后他每天换着花样在小徒弟面前用剑得了。   这想法太不靠谱,不过司恒到从中得到点灵感,以后多让徒弟见识下剑道上的东西,肯定是没错。   他挥手在伊舟身边布下阵法,这才转身又看向旁边二人:“有劳道友之前为小徒护法。”   “应当的。”玉琼颔首微笑:“贵徒这样应当还有段时间,我们就不在这打扰了,道友回去时,应当认识路吧。”   司恒点头:“认识。”   玉琼说完话,便拉起一旁的女修离去。   女修还沉浸在有情人不得眷属的悲伤中,被师伯拉走时还惊呼出声,就算离去好一大截,眼睛也一直盯着司恒那边。   “你对他有意?”上了马车,玉琼问道。   女修面颊染上一丝薄红,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说:“弟子、弟子,弟子没有。”   玉琼眼睛一直盯着她,见她口不对心的否认也不拆穿,只说了句没有就好。   “为什么啊?”听见师伯如此轻描淡写,女修又不服气起来。   玉琼在心中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祖师把门派搬进洞天是对是错,她看向自己喜爱的晚辈,开口问道:“你可知他多大?”   女修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五百多岁。”玉琼又问:“你可知他修为如何?”   原本按照岁数,女修其实想说的是元婴或者是出窍期,但想到之前相处时玉琼对他的态度,女修终究还是选了极不可能的答案。   “应当,应当与师叔差不多吧。”   “比我还要高一个小境界,他是化神中期,但年岁比我要小一半。”玉琼转头看向马车外面,开口淡淡地说:“你今年近两百岁,若是元婴,我还能试着撮合下,但你不过金丹中期。”   玉琼说着叹了口气,剩下的一切都在不言中。   原本玉琼修为与年岁时,女修只是在惊叹那人天资之高,但听到后面的那些话之后,她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知道了。”她过了会才说话,女孩儿的嗓子里带着微不可见的沙哑:“我都说不是对他有意了,师伯你说这些作甚。”   伊舟这一打坐就打坐了三天。   他惊叹于那两人的对招精妙,同时也被启发,发现了许多之前未曾想到的变招。   伊舟急于印证,无奈场地受限,便开始在脑子里演练那些变招。   他一人分成两个人影,模仿着司恒与那位修士的样子进行比试,起初两个人影的招式与下方两人别无二致,等后来那两人重新变招之时,伊舟便闭上了眼。   而脑海中的那两个人影,依然按照之前的动作不断演化下去。   那些被他空想出来的动作最初满是破绽,随着那两个人影的争斗,新出的连招也被不断改进,直到他挑不出错处为止。   脑海中的人影动作不停,身体也从未停止对灵气的吸纳。   玉琼教的法决不再运转,法力又尽归下丹田,带着灵气走完一圈又一圈的周天。   灵气不断被炼化成法力补充进去,在体内游走的法力越来越粗,不仅经脉变得胀痛,连丹田也快要承受不住。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破裂声,原本就撑到极致的丹田中出现一道极细微的裂痕,裂痕被涌入的灵气飞快修补,之后又被撑开。   伊舟沉浸在招式演练中,对身体发生的事情一无所决,只是在裂痕出现的瞬间,微微皱了皱眉。   丹田与经脉中的裂痕还在不断出现,随着一次次破坏与修补,原本需要耗费极长时间才能跨越的境界就在这短短几天内完成。   当脑海中的最后一招演练完毕,伊舟睁开眼睛时,他体内的经脉与丹田,已经比入定之前生生大了一圈。   他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从筑基初期,跨越到筑基中期。   伊舟内视完毕,呼出一口气。小境界的提神感觉并不大,不过是经脉拓宽,能容纳的法力更多一点罢了。   所以他并没有多少惊讶,还以为这是剑招演练带来的副作用。   天很黑,洞天内没有日月星辰。每当外界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的天上也会出现个燃烧的火球。   这种漆黑一片的地方,伊舟筑基期的修为也不顶什么事,他睁开眼努力张望,也只能看到旁边一个浅浅的影子。   “醒了?”那个影子问道。   这声音听过无数遍,光听到一个音节便让他安定下来。   伊舟对着人影的方向张开手:“师父我看不见了。”   鼻尖闻到一抹冷香,手下触摸到一片剑影的胸膛,伊舟摸索着把胳膊搭在那人肩膀上:“你们比完了吗?”   “已经完了。”司恒带着人往回走去,开口问道:“这次入定感觉如何。”   “唔,我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很奇妙,伊舟在其中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醒来之后,他对那些连招的记忆却渐渐模糊。   他心里想着,便一点点把自己的状态用语句表述出来。   “忘不掉的。”司恒对他说:“等你再提起剑时,身体会帮你自动回忆。”   “真的吗?”司恒的话给伊舟吃了颗定心丸,他略有些兴奋道:“那我回去就试试。”   “先不急。”司恒伸手捏向他的身体,引得身上的人痛呼一声,他皱了皱眉说:“你得先休息下。”   伊舟疼得一咧嘴,问道:“我入定时被人打了吗?”   “没有。”司恒语气颇为无奈,跟徒弟把事情始末说了清楚。   经脉丹田的裂痕虽然被修补完全,但一次次破坏之后的疼痛却不会立刻从体内消失。   司恒说完这些之后,语气有些忧虑:“你的修为突破太快了,得压一压。要不然心境提不上去,待金丹劫的时候,会不好过。”   “要怎么压啊?”伊舟自然是听师父的,他把下巴搭在司恒肩膀上,放松身体问。   “这个不难。”   司恒缓缓开口,跟徒弟说要如何用更多的时间打磨现在的境界。   师徒两个一问一答,说着说着,伊舟的声音就开始断断续续起来。   他这几天脑子一直高速运转,身体也不得停歇,虽然一步没走动,但确实已经累到极致。   手里的身体变得柔软,司恒把人往上托了托,又加快了飞行速度,没多久就到了他们居住的小院。   太衍宗的人几天没见到他,就算有离恨天门人的传信,心里也放心不下。   司恒还未走进院落,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人影过来。   玄言看到他之后,终于松下一口气。虽然司恒是名义上的领头人,但这一路大大小小的东西几乎都由玄言掌管,再加上这几天担心受怕,他语气中也不免带上点责备来:“在外不比宗门,师兄下次出门,不妨留个话下来,也免得旁人担心。”   他话说完,这才看到司恒身上熟睡的伊舟。   以他的修为,立马就发现了这位师侄境界的提升。   “这是?”他指着伊舟,惊讶地问道。   这才离收徒大典多长时间啊!   司恒垂眼看向呼呼大睡的徒弟,神色柔和,却并没有回答玄言最想知道的问题:“累了,睡着了。”   说完对玄言微微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把徒弟带到自己房间,司恒找寻一番,在储物袋中找到个没人用过的木桶。   木桶有点小,还不到三尺高,成人坐下去都困难。   但这个大小对伊舟来说刚刚合适。   桶内被倒入灵液,又加入一些灵乳。   司恒把水温加热之后,这才把徒弟脱光了放进去。   伊舟睡的极沉,被搬弄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只有当司恒用法力给他舒缓身体的时候,才会发出两声哼唧声。   司恒看他这样,手里动作停止,一只手移上去捏了下徒弟脸上的肉:“小猪一样。”   被捏的人歪了歪头,脱离魔王手中,随后又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一般。 第36章   拜第一位上门的人所赐, 之后的日子里,太衍宗的众人, 基本都被太玄派的剑修们骚扰过一遍。   倒不是说其他宗门的人不能上去打,主要场合不对,作为来拜寿的客人, 整天在主人家的地盘打来打去,总是不太好。   太玄派的人约不到人,算来算去只有太衍宗还顾念着数万年前的同门之宜,且有了司恒这个带头人,才不得不答应。   剑修只学剑,前期很难有什么战力, 但等到后面一旦领悟了剑意,就不是一般修士能抗衡的了的。   所以整个断愁小院中很清楚的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两位元婴期以及金丹中后期的修士,每天精疲力竭回来, 第二天又被早早上门的剑修们拉走, 几天过去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   而另一部分以筑基期为代表的部分修士,则是早上精神奕奕出去,晚上喜笑颜开回来,对于比试这件事情乐此不疲。   伊舟则是队伍中的例外。   他因为突破的关系身上一直疼得很,泡了好几天澡, 没参与其中。   这天伊舟早早起来, 给自己收拾好之后便去找司恒。   司恒在屋子里, 手里拿着把玄铁小剑, 见伊舟过来, 他收起手里的东西,冲徒弟招了招手。   “师父你刚刚在看什么?”伊舟进门的时候见到司恒手上一闪而过的东西,好奇心起,他凑到师父身边,扒着他手问。   司恒顿了顿,脸上表情有些犹豫,他微微敛眉,五指聚拢,把徒弟的手包在手心。   伊舟见他不说话,便用另一只手戳了戳他:“师父?”   “没什么。”司恒抓住他另一只手,摇头否认。   伊舟本就是随口问一句,但对方这种表现却让他升起了好奇心,他双手被抓着,索性抬腿爬到司恒身上,凑近了把下巴搭在对方肩上,对着耳朵念叨不停:“师父,师父,师父,你告诉我是什么吧。”   司恒任他念叨,面上也无动于衷,显然是不打算说什么。   他越是这样伊舟就越好奇,双手从司恒的禁锢中脱离,抱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嘴里还一刻不停地继续念叨。   司恒被他念烦了,伸手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快下去,这样像什么话?”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伊舟抛出条件。   司恒好笑:“我要是不说你就不下去?”   身上的伊舟严肃地点了点头。   徒弟越来越无法无天,这让司恒不得不思考自己的教养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看着一脸无畏的小家伙,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去。   “唉!”这一手让伊舟措手不及,他惊叫一声连忙用腿圈紧司恒的腰防止自己掉下去,却见他师父就这么打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住的院落有前后有几近,院子里的人偶早已被司恒赶了出去,所以伊舟并不担心,但司恒步伐不停一直往外走。   快到小院门口的时候,伊舟终于怕了:“师父你要去哪?”   “去让人见见你怎么威胁师父的。”司恒说着,就伸手准备开门。   “别别别别别!”伊舟连忙抓住司恒的手,拦住他的动作,同时双腿松开,从男人身上跳下来。   抬头对着人讨好地笑:“师父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修真界的师徒关系比血缘关系更为亲密,但徒弟对师父会有种天然的敬畏,如两人这种相处方式的,已经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   伊舟知道这点,所以任凭私下里怎么闹,有外人在的时候,也表现的极为乖巧。   司恒垂眼看着在身边转来转去讨好卖乖的徒弟,过了许久之后才微微扬唇:“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伊舟一看司恒这样子就知道对方不打算追究,连忙站远一步规矩行礼:“弟子遵命!”   说完之后,这才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伊舟前几天看司恒与太玄派那位修士比试有感,在脑子里演练出不少连剑招,虽然醒来之后记忆渐渐模糊,但司恒说身体会帮他记住这些。   碍于身体缘故,之前几天他一直没能演练一番,现在身体没问题了,伊舟正好可以找个人印证下。   太衍宗住的地方是三边都有院子,中间则是一条曲折长廊。   筑基期弟子挑选院落时,大多选在一处,伊舟走出院子,往他们聚居处走去,刚走进,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封行,你今天要找谁比啊?”一个人说道:“这几天你可是把我们这的人挑了个遍啊,结果一个人都没赢。”   那个人叹了口气:“我们也没办法,但是比试总不能放水是吧。”   “对啊封行师弟,你这总是输的,比着也没意思。”   “要不师弟你看看,咱们这里你觉得能比谁厉害的?”   这是怎么回事?伊舟有些疑惑,他穿过一道走廊,走进院内,终于看见了里面的模样。   太衍宗的一群人围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嬉笑着让他挑人,少年抬着头,身后还背着一把剑。   听到说找个比自己弱的,那位叫封行的修士便在这些人脸上细细打量。   但打量了一圈,也没找到可能比自己弱的存在。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衍宗的修士们看到伊舟,纷纷打起招呼来,他们大多比伊舟低一辈,叫师叔的时候就喜欢在前面加个小字。   “小师叔你来了。”   “小师叔许久不见啊。”   “小师叔你境界又提升了,真是厉害。”   封行本来还试图从人群中找个自己能打得过的,但是这几天他把太衍宗的修士基本挑了个遍,面对那些层出不穷的各种法宝,封行经常只比了个起手式,就被砸晕了。   其他人与伊舟打招呼的时候,封行自然也看了过去,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修士看起来比他还要矮不少,修为也与他相当。   一个想法在封行冒了出来,手中的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在心中点了点头,做下决定。   就在他考虑要如何让人同意与他比试的时候,刚好听里面那位小童开口说:“我前几天偶有所得,师侄们谁愿意与我印证一番呀?”   他矮的很,跟人说话时还要仰着头,却一本正经地摆出长辈的样子。   周围修士虽然看着好玩,却并没有开口应答,这师叔据说从小被玄正师叔祖养大,宠得很,若是输在他们手上,回去找自己师父哭诉怎么办。   “没有人吗?”见没人说话,伊舟有点失望,不过太衍宗还有其他筑基修士。   他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这里重新找人,就在他刚转身时,封行终于挤进了人群。   “我我我,我跟你比!”他挤到伊舟面前,握着剑冲他抱拳:“太玄派封行,请道友指教。”   伊舟见有人愿意出来自然高兴,也不管他是太玄派还是太衍宗的,他也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的那把千叶,对封行见礼:“太衍宗辰瑾,请道友指教。”   这里挤满了人,比试不方便,两人各自交换了道号,便商量着找处开阔的地方。   “不如去我那吧。”封行开口说:“我的院子里有个很大的园子,肯定够我们用的。”   “小师叔你们就在这比吧,我们让开地方就行。”伊舟正在考虑的时候,旁边修士开口说道。   封行什么样子他们清楚,就算伊舟打不过他,也不可能差到什么地方去,他们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伊舟点头:“可以。”   周围的人往外退去,给两人让开一个比试的地方。二人各自后退,离得差不多有三丈远时停下,同时举剑抱拳。   然后比试开始。   伊舟没有比斗经验,除了每天必须的功课之外,他对剑招唯一的领悟就是前几天观看的司恒与太玄派修士的比斗,所以当对方提剑刺来的时候,伊舟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但这种情绪马上就被他压了下来,脑子里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体便事先做出动作,千叶一横,挡住封行刺来的一剑。   封行一招不至再变一招,银剑垂下一丝挑起千叶,他的力道极大,伊舟手一松,千叶差点飞了出去。   待他重新抓稳细剑是,封行的另一招已至身前,知道自己落入下风,伊舟运行身法,身体掠起躲过这一剑,同时回忆练过的剑招,从另一方向封行刺过去。   封行对这种程度的攻击并不惧怕,提剑斜档,卸除这一剑的攻势,同时转攻为守,银剑自上而下向伊舟劈来。   伊舟又是躲开,封行的对战经验比他丰富地多,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疲于应对,但偶尔也有些时候,身体会先于脑袋做出反应,使出一连串精妙招式。   封行之前虽然在比试的时候总是输给太衍宗修士,但那并不是因为他功底不扎实或者反应不行,完全是因为法宝。   筑基期的修士手段有限,碍于修炼时间,他们大多只学了一两种粗浅功法,这些功法效果不大,吓吓普通人可以,对修士来说就不够看了。   所以这些修士,在修炼只余,一般都会攒钱去购买一些低阶法宝。   谁的法宝厉害,谁的赢面就大一点。   封行好不容易遇到个与自己修为相当的剑修,不用再被法宝压着打,之前心里的憋屈便尽皆发泄出来。   他在宗门并不缺师兄弟喂招,对寄出剑法极为熟悉,连伊舟下一招要使出什么招式,都能大致猜出来。   他攻击极为迅速且刁钻,起初着实让伊舟受了一番苦,但等身体习惯之后,伊舟也渐渐找到状态,身体反应速度越来越快。   同时那些之前在脑海中演练过多次,又被他忘记的连招,也被他一一使出来。   封行原本占尽上风,但随着时间渐渐推移,伊舟适应了与人对照,局势就开始发生倾斜。   两人练得基础剑招都一样,封行手段也就那么多,对方全都使过一次之后,对于如何应对。伊舟心里也渐渐有了底。   险而又险地挡住离脸只有一尺的剑尖,封行第一次使用身法避退,伊舟乘胜追击,又是一套下来,把封行压到角落。   封行脸上惊诧,刚比试的时候以为自己的赢得轻轻松松,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伊舟把他逼过来的地方两面都是墙壁,容他躲避的空间更小。   勉强撑过几招,封行还在寻求空隙逃出时,脖子上便多出一把青绿细剑来。   “你输了。”那个比他还矮的太衍宗修士仰头说。 第37章   见到自家小师叔比赢了, 周围的修士俱都欢呼起来。   虽然封行的实力在他们看来真的不怎么样,但那是因为剑修的限制啊,而且小师叔也是剑修,比那个封行还要小呢, 现在就赢了,以后肯定更厉害。   有机敏点的立马就上来拍马屁:“小师叔刚刚简直出其不意, 我看封行师弟都没有反应过来。”   后面立马有人跟上:“别说封行师弟了,就是我们其他人, 刚刚也没想到啊。”   “小叔叔果然不愧是师叔祖的徒弟。”   那些人把两人团团围住, 给伊舟一顿猛夸, 越夸封行脸色就越差。   伊舟刚把剑收回去, 封行就哼了一声。   “改天再来找你比试。”   说完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伊舟还没反应过来,封行就跑得只剩一个背影了。   他好不容易遇到个境界相仿的剑修, 还准备以后经常切磋呢,见状连忙追上去。   但他还没跑两步, 就被人拦下了。   “小师叔别管他,你看他现在气, 其实过一阵就好了。”   “对啊小师叔,别看他现在这样,明天一准还会来我们这,你就放心吧。”   其他人也上来劝, 说封行的这种行为不过是小孩子受不得打击而已, 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他挺厉害的。”伊舟开口打断说道:“你们别故意气他了。”   说完对众人点了点头, 转身离去。   那些人说的没错,封行果然是心大,前一天还恼羞成怒直接跑了,第二天又过来找他切磋。   还是直接来的他的小院。   伊舟当时还在做早课,没发现有人过来,等他练完剑收势,一转身便看到了后面站着的两人。   封行站在司恒旁边,离他有一段距离,他时不时往旁边瞥一眼,望过去的目光里面都闪着光。   若是他有这么厉害的师父就好了。   旁边师徒两个人在说话,听到自己名字之后,封行才凑过去,对伊舟说:“昨日我回去之后又有所悟,今天我们再来比一下。”   伊舟比试之后也所获颇多,对方愿意再与他切磋,他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立马便答应下来:“好啊。”   应过之后又转头看向司恒。   “就在这吧,让我也看看。”司恒拍了拍他的头,笑道。   听到司恒要在旁边看着,两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紧张。   伊舟是怕在师父面前丢脸,封行则是对司恒早有耳闻,对方前几天打败了他们太玄派的长老,今天他要是赢了对方徒弟的话,也算给他们宗门讨回点面子来。   想到这,封行的肩背挺得更直了点。   昨天封行打不过他,今天伊舟便下意识有些松懈,但因为想着要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他态度倒也认真,只是因为旁边的目光,伊舟用剑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挑选好看的样子,这么一来,自然就落入下风。   司恒昨天虽然没出去,但是两个人的比试他其实从头看到尾,见到徒弟如此表现,忍不住皱了皱眉。   又一次被对方横切过来的剑逼退,伊舟咬了咬牙,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切磋中。   封行昨天回去后想了许多,把对方用出来的连招一点点分解,自觉找到了对付的方法。   然而历史再一次重演,在他一顿猛攻,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竟又被那人找到破绽。   随后位置颠倒,他成了被压着打的那个。   今天封行坚持的时间比昨天要长一点,结束之后他擦掉额头上的汗,对伊舟说:“我明天还来!”   说完冲着司恒一行礼,快步跑出小院。   等人走了,伊舟才低着头怂哒哒地走到司恒面前。   师徒两个都没说话,司恒面色平静,等了许久,才听徒弟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师父。”   司恒嗯了一声。   “我……”伊舟抬头小心看了眼司恒,又连忙低下头,对自己之前的行为进行剖析:“我不该因为昨天赢了一次就小瞧封行,自高自大,切磋的时候不认真,想着耍花样子。”   他顿了顿,又抬头瞧了眼司恒,见他依旧不冷不淡,突然就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师父我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说着的时候还从眼睛里挤出点泪水出来,抬头仰望着他师父,小嘴微张:“你别生气。”   司恒看了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徒弟的头发,轻声说:“下不为例。”   伊舟点头:“我知道了!”   “再把每样剑招练两千遍。”嘴上说放过,司恒却又给徒弟布下个任务。   总要让他留下点印象,要不然以后再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伊舟的功课是把每种剑招各练五百遍,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又跟封行打了一场,早就不剩什么力气。   但师父的吩咐又不敢不听,特别是今天确实是他做错了事。   伊舟吸了吸鼻子,放开环在司恒腰上的手,摸了把眼泪之后说:“弟子遵命。”   说完又走回原来的位置,提剑摆出起手式,从第一招认认真真地开始练起来。   他没有把剑换回去,按照他自己的身体素质肯定没办法完成司恒的要求,想要坚持下去,伊舟必须要借助法力支撑。   这种类似作弊的行为让伊舟心中有些惶恐,一直等他摆好姿势之后也没见司恒叫停,这才放下心来。   司恒就在旁边看着,一步不离,从日头偏东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小徒弟才终于练到最后一招。   眼见着离目标越来越近,伊舟的意志力也在逐渐崩塌,法力在上一招的时候就已经用完,没了法力支撑,体力又已经枯竭,木剑与千叶中差的那点重量就被无限放大。   他在心中倒数,从两千数到五百,天空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黑暗会让人变得格外软弱,伊舟头脑一片混沌,急速地喘着气,身体按照记忆使出那一招。   招式早就变得软绵,恐怕一个三岁小儿都能躲过,伊舟使出之后停顿了下,心里把刚刚减掉的数字重新加上。   然后重新用出那一招。   他觉得自己要不行了,最后的几百下像是要练到天长地久。   额头的汗流下来滴到眼角,他眨了眨眼,突然停下动作,转了个身。   洞天中的“太阳”已经消失不见,周围在他眼底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黑影,在这深深浅浅的影子中,唯有一个格外不同。   伊舟抬起头,看向不远处修长的身影,原本软烂到抬不起来的手臂像是突然被注入气力,他咬着牙,死死盯着前方,一次又一次地使出相同剑招。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伊舟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的人,和手中的剑。   到底练了多少次他也不知道,直到前方的人影说了声好了之后,他在像是收到指令般,软下身体。   倒下去的身体被人接住,身体被人托起,贴上坚硬的胸膛,上方似乎有人叹了口气。   伊舟连撒娇的力气都没有,只嗯了一声,便彻底失去意识。   前一天的精疲力竭并没有在伊舟身上留下痕迹,第二天起来时依旧神清气爽。   伊舟不用问就知道他师父从中出的力气,反正每次都是这样,当时看着凶得很,实际特别好。   做完功课没多久,封行便又来了。   今天的他比昨天的他更为自信,信誓旦旦的说肯定能打败伊舟。   然后就成了某人的一个出气筒。   伊舟今天的打法格外凶,像是在跟他进行生死决战一样,封行在他手底没坚持多长时间便惨然落败,结束的时候不光衣服破了,身上还添了点彩。   “我明天还来!”他喘着气说。   伊舟把千叶收起,对他笑了笑:“随时奉陪。”   之后的每一天封行都掐准了时间过来,来的时候雄心勃勃,走的时候气势汹汹。   但从来没赢过伊舟一次。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天女寿诞之日。   这天如往常一样,伊舟做完早课,又与封行切磋完毕。   封行撩起衣服擦了把汗,却没离开,反而又凑到伊舟旁边问:“你们参加完寿宴就走吗?”   伊舟说要不呢。   “我们也是。”封行有点舍不得,虽然宗门中不少师兄弟能与他切磋,但大家太过熟悉,彼此间有什么爱用的招式都一清二楚,练也练不出什么花样。   但伊舟却不一样,他之前练剑从来都是拆开练,用出来的连招也是自己领悟出来的,还有个化神大能随时指点。   封行几乎每次与他对练,都能找到惊喜,这几日下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要不我今天跟你一起过去吧。”封行突发奇想。   这么好的伙伴就要走了,能多陪一会是一会。   “不要。”伊舟推开他凑过来的头,往回走去。   他得回去换一件衣服,然后与宗门其他人一道,去参加天女的寿宴。   伊舟快走到自己屋子,看封行还跟在后面,回头对他道:“你快回去吧。”   封行看了半天,也没在那个矮子身上看到一丝心软的迹象,他哼了一声,鼓着张脸,掉头往外走。   伊舟进屋换了件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司恒站在外面。   对方今天穿着件月白法袍,衣服上绣着展翅翱翔的鹤,鹤的翅膀乍看起来与伊舟衣服上绣的赢鱼翅膀区别不大。   伊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对方的衣服,觉得自己眼光很不错,他三两部蹦到司恒面前,叫了声师父。   “走吧。”司恒回头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太衍宗的众人都已经集合完毕,见到两人出来,便浩浩荡荡地出门。   今日的离恨天格外热闹,在离恨天最大的宫殿琼楼,已经坐了无数修士。   这些都是各个门派派来为天女祝寿的人群,还有些势力较小、没有资格在琼楼祝寿的,也被离恨天安排在旁边宫殿。   作为正道第一宗门,太衍宗众人理所当然来的最迟。   一行人刚到殿外,便有离恨天的弟子上前,引着他们入内。   按照修为不同,他们这些人也分为不同的地方落座,其中司恒被引往大典最里面,靠近主坐的位置,两位元婴要靠外一些,金丹再靠外,而伊舟他们这些筑基期的弟子,则快要坐到殿门口了。   恰巧的是,伊舟旁边的位置正好是封行的。   封行见了他刻意哼了一声表示不满,然后扭过头不去看他。   他旁边的人大概是同门师兄,对他使了个眼色,见封行依旧我行我素,又无奈地向伊舟颔首:“师弟今日心情不佳,还请这位道友莫怪。”   “无碍。”伊舟也对他抱拳,与另一位筑基师侄在旁边坐下来。   他们来的时间最晚,刚坐下没多久,天女便到场了。   伊舟离殿门口近,只见一抹艳红绸缎飘过,天女走上主位落座,微微抬手,站在一旁的玉琼便上前,宣布寿宴开始。   无数离恨天修士进入,手上捧着各种珍奇东西做成的吃食。   这些吃的东西效果不一,有的可以稳固境界,有的可以驱除心魔等等。   他们这一块坐的人修为都低,分到的大多是适合筑基期的东西,伊舟只在东西端上来时吃了一口,便没有再动。   虽然灵气挺充沛,但是做的真不好吃。   放下筷子之后他闲来无事四处张望,这殿内少说也有数千人,虽然比不上在暗阁见到的数量,但这里的大能可比暗阁的多多了。   他有些无聊地想,若是这些人相互间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这大殿能不能撑得住。   应该不能。伊舟边想着,边搜寻想找的人。   眼神移过一桌又一桌,在前面一个人移开身体的时候,伊舟终于隔着重重人群看到了司恒的影子。   旁边一人正与他说话,司恒背对着他,时不时点点头。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转过头,对上殿门口的眼睛。   两人离得远,其实看不太清楚,但伊舟却能感觉到对方安抚的意味。   他冲着人笑了笑,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重新把眼神放到桌上。   吃的东西上上来之后,殿前方站出一个人,手里拿着玉简,开始唱念别的门派送上来的贺礼。   太衍宗的贺礼排在第一个,上面的东西伊舟都没怎么听过,不过看那一串名字前面不少的“千年”“万年”,就知道东西肯定不菲。   这一念似乎就没有尽头一样。   伊舟起初听的还兴致勃勃,渐渐的就开始觉得乏味,他掩着口打了个小小的哈切,脑袋也歪到一边。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场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伊舟瞬间清醒过来,就听另一个有些妖异地声音开口说:“魔门贺天女大寿,特送来哭婴花一朵。”   随着这声音落下,满场尽皆哗然。玉琼上前一步怒喝:“魔门好大的胆,敢来天女寿宴作乱,拿下她!”   随着他身影落下,四面出现几道声影飞向突然出现的那人,各种看家法门尽皆使出,殿内光晕闪动,灵气暴乱,高阶修士的威压把他们死死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各类法术攻击到突然出现的魔门身上,却见那妖艳女子突然化为灰烟,原本在她手上拿着的玉盒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司恒皱眉,挥手用结界守住徒弟,见人重新站起来了,才转头看向天女。   天女紧紧盯着掉落在地的玉盒,眼神闪烁,脸庞依旧美丽,雍容气度却不再。 第38章   装着哭婴花的盒子掉在地上,无人敢碰。   天女神色变换, 又重新坐正身体, 冲玉琼使了个眼色。   玉琼点头, 下场捡起玉盒,放入自己的储物袋中。   随后宴会继续。   离恨天的做法显然是想要大事化小,但有人偏偏不愿意如他们的意。   归元宗就是在万年前道魔大战后屈居第二,魔道这个词成了所有归元宗门人的心病。   所以当玉琼才把玉盒递给天女时,魏申便站起来问:“魔门早已在道魔大战时被赶往西州大陆,万年来轻易不会出现, 这次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道门大派之中, 且还进了离恨洞天,难不成……”   魏申稍作停顿,继续道:“离恨天还与魔门有牵扯吗?”   他也不算蠢到极点, 问的是魔门与离恨天有没有关系。   按照宗派来论,离恨天只是六大派之中的倒数,而归元宗是六派第二, 他代表归元宗来发问, 虽然有挑战太衍宗的嫌疑, 但也说的过去。   若是以单人身份来问, 就是他这个晚辈试图挑战天女权威, 到时候是生是死,全在天女一念之中。   他知道的道理, 其他人自然也知晓, 在场的离恨天弟子脸上都变得难看起来。   “道友说的好没道理, 若是离恨天真与魔门有牵扯,道友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好好说话吗?”玉琼怒斥道,她上前一步,面色不虞,说话时环视殿内:“刚刚那个魔门妖人并非真身,只是附着的一抹分身,必是随着祝寿之人一同进来。”   “离恨天本不愿在这种日子里为难诸位,但既然归元宗道友提出来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玉琼道:“我们必将找这个真正与魔门有牵扯之人。”   还未等下面的人叫好,就听到玉琼继续说:“只不过为了防止那人逃走,诸位道友恐怕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离恨天这是要软禁他们!   这话刚一说出口,殿内霎时安静,下面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觉得愤怒,却并不敢出头反对,不说别的,单只天女一人,就是他们加起来也对抗不了的存在。   无奈之下,那些门派把目光投到其他五派身上,希望他们能站出来。   在那些门派心里,同为六大宗门,如太衍宗、归元宗这些门人,肯定受不了这种屈辱。   但可惜的是,被他们报以希望的几派俱都毫无反应,之前站出来找茬的魏申真人,此时嘴角也噙着一抹笑,冲着玉琼微微颔首。   若不是这人提出来,离恨天也不会想到这一招,场下修士反抗不得,不少人心里便暗自恨起归元宗来。   偏偏归元宗的众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魏申还算克制的,有些低阶点的修士,甚至忍不住拍手叫好起来。   伊舟他们旁边就有这样一个人,听到离恨天要找与魔门有纠葛的人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旁边不少人频频往他那边投入目光,对方也毫不在意,甚至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这人有毛病吧?”封行不知道怎么又别扭了,扭着头冲伊舟小声说。   伊舟不置可否,他也不喜欢被人强制关着,但既然司恒没开口,他也不会随便发表意见。   反正司恒肯定不会害他的。   寿宴就这么草草收场,众人散去的时候,外面突然多了许多离恨天弟子,态度很好地把这些人“请”回住处。   司恒没出来,不止他,还有五大派的其他领头人。   其余门派的修士走后,大殿前方就自称一个空间,周围几大派的弟子都在等候。   陆续有人从里面出来,等到封行也跟着门派师叔祖走了之后,这里只剩下伊舟一个,太衍宗的其余弟子都上外面等着了。   当司恒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徒弟端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发呆的模样。   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伊舟转过头,见司恒过来,连忙从椅子上跳下去,走到他身边:“师父没事了吗?”   “没事,可以走了。”司恒牵着他的手走出大殿,对等在外面的太衍宗弟子微微颔首,众人便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去。   断愁院离这座大殿有一段距离,众人来的时候坐的是离恨天提供的妖兽。   按理来说回去也是一样,但司恒走的方向却截然不同,众人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发问。   他们没走多远,视野里便出现一个湖,湖上烟波浩渺,边上有水鸟栖息。   湖心有座凉亭孤零零地立在中间,四种都被湖水断隔,在他们到达湖边的一瞬间,眼前却出现一条琉璃栈桥,通往远处的凉亭。   “师父。”伊舟抬头看向旁边的人:“我们要回宗吗?”   远方的凉亭看起来很是普通,但细看的话,却可以发现与洞天外的亭子别无二致。   “对”司恒肯定道。   修士脚程都快,没一会就走到尽头。   凉亭中站着挺熟悉的人,玉琼不知在这等了多久,见到他们也不多话,等太衍宗最后一人走进来,手上掐了个诀。   空中传来一阵斥力,那力道消失的很快,霎那之后,众人便出现在洞天外面。   司恒挥手放出楼船,对周围的太衍宗弟子道:“上去吧。”   众人虽有些不明白情况,但看司恒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便纷纷上了船楼。   “师父。”   “嗯?”   楼船上,众人散去后,伊舟才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其他几个宗门也走了吗?”   司恒嗯了一声。   离恨天所谓的检查,从来不针对其他五大门派,这也是几个门派无人出来反对的原因。   伊舟哦了一声,又问:“那和魔门有关系的人能查出来吗?”   “不一定。”司恒推开门,边走便说:“魔门依附的人肯定不是第一天进来,身上就算留了魔气,也消散掉了。”   伊舟不解:“那为什么还要把人留下来啊。”   “因为哭婴花。”   太衍宗典籍中有过记载,哭婴花是生长于魔气纵横之地的一种花,因花形类似嚎哭的婴儿而得名,花中自生无尽怨气,被某些魔道修士奉为至宝。   这花极为难得,在开花之前外观与杂草并无区别,只有吸食未出生婴儿的怨气之后,才有开花的可能。   未出生的婴儿心思再纯净不过,让他们心生怨气的办法也并不多。   而其中一种办法就是——母亲以怨恨的心情打掉胎儿,胎儿落地却未死,在死亡来临前的绝望中渐生怨恨。   结合天女今天的奇怪表现,某些事情的答案好似呼之欲出。   道魔之战后双方近万年没有联系,正道这边还知道哭婴花的人少之又少,但谁也不能肯定等这件事情发散出去之后,会不会有知情者用以当成借口,从而取代这个六派中实力最差的一派。   六派虽然内部纠葛不断,但却都有同样的认知:便是不管什么情况,六派绝对不可能增减或替换。因为谁也不知道替换掉最弱的那个之后,会不会有别的门派生出心思。   离恨天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所以她们有恃无恐,在魏申说话之后又顺水推舟把那些人留了下来,之后是让他们忘记这件事情,还是意外消失,就看离恨天自己的选择。   这些弯弯绕绕司恒没有跟伊舟说,只把最浅层的东西告诉了他。   伊舟听后大吃一惊:“那天女是把自己孩子杀了吗?”   “不清楚。”司恒温声道:“这事天女不会对外说。”   就算是说,也不会对他们说。   “也是。”伊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不定就是魔门故意诬陷天女,然后想让道门内斗呢,等到正道因此元气大伤,他们再攻打过来。”   伊舟脑海里已经开始脑部再一次的道魔大战,还想着他这么低的修为,如果不出宗门的话,是不是会安全一点,毕竟太衍宗是正道第一宗呢。   不过也不一定。他想,若是正道内讧的话,说不定就有别的宗门浑水摸鱼来打太衍宗,到时候魔门乘乱过来,他呆在宗门安不安全还真不能肯定。   想到这伊舟打了个寒颤,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修炼。   最起码、最起码等真打起来的时候,不至于拖了师父后腿!   徒弟的所思所想都摆在脸上,司恒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别瞎想。”   “我没有瞎想。”伊舟推开他的手,板起脸,叭叭地把自己脑部的那些说出来:“这世上一切都可能发生,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在哪学到的说法?”司恒嗤笑,为了不让徒弟再胡思乱想,便开始考校起他的功课来。   伊舟果然被带走思绪,不再想着怎么在道魔大战中存生的问题,等修行中的几个疑问被解答之后,便带着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回自己房间。   被别的事情一打岔,伊舟几天之后才发现司恒没有把安顺带出来。   也对,从进入离恨天之后,安顺的存在感就特别低,进了院子轻易不会出来。   若不是伊舟偶然路过他之前住过的房间,还真想不起来这个人。   对于伊舟的疑问,司恒显得很平静。   “他并不是太衍宗弟子。”   言下之意,安顺不属于太衍宗的弟子,所以他没有把人带出来的义务,安顺什么时候能出来,取决于离恨天的态度。   “哦”伊舟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他会出什么问题吗?”   到底是相处了一段时间,要是安顺因此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恐怕他也会觉得难安。   “不会,安顺并未赴宴,只要确定他与魔道没有关系,离恨天便不会为难他。”   “那就好。”伊舟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楼船走了半个月,终于回到了太衍宗。   下船后司恒找掌门有事,便让伊舟在侧殿等着。   伊舟等了许久,未等到司恒出来,却见到了另一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老迈的修士,脸上的皮肤略有些松弛,眼角耸拉下来,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见到伊舟之后他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见过师伯。”伊舟从椅子上跳下来对他作揖,实话实说道:“师父找掌门师叔祖有事情,让我在这等他。”   “你师父回来了?”想到前几天听到的传闻,玄泽眼神亮了起来,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两分。   “我正好也找他有事,跟你一起等吧。”他鸡皮一样的脸上扯出点笑来,坐在伊舟旁边,用比刚刚温柔地多的声音对他说。 第39章   再次见面, 伊舟对这位师伯莫名没了好感, 但对方到底是长辈, 想要做什么也容不得他置喙。就算再不舒服,伊舟也只能忍着。   还好没有再等多久,司恒便出来了。他刚一进门, 玄泽便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师弟一路劳顿,总算是平安归来了。”   面对那张快要贴到面前的老脸,司恒也只是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叫了声师兄。   叫完之后便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玄泽连忙拦住他:“等等师弟!”   面对司恒看过来的眼神, 玄泽干笑一声, 放开手上抓着的衣服,表情带着讨好:“师兄我也有段时日未见到师弟,甚是想念, 今日恰好遇见,不如师弟随我到永宁峰, 好让师兄为你接风洗尘呐。”   “不用。”司恒掠过他, 走到伊舟身边牵起他的手, 转身欲走的时候发现玄泽还在中间拦着。   对面的人脸上还挂着笑,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癫狂。司恒想了想, 留下句:“旅途劳累, 师兄好意心领了,若是还有别的事情, 师兄可过几日来飞来峰寻我。”   玄泽听完之后先是一阵惊喜, 还未等他再开口说话, 眼前的两人便俱都消失。   只剩一人的侧殿内,玄泽刚咧开的笑容就这么僵住,他许久未动,那笑越来越奇怪,逐渐扭曲成忿恨之色。   “司恒,玄正。”他咬着牙,面色扭曲:“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落到我手里。”   到时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玄泽怎么想的师徒两人不知道。   回去的时候司恒没用代步工具,而是直接揽着伊舟一步踏出。   化神大能已经可以初步沟通天地,只过了一瞬,伊舟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峰顶。   “哇!”他惊叹一声,望着司恒的眼神里满是崇拜:“师父你好厉害!”   司恒对徒弟的表现还算满意,他用指尖点了点伊舟的鼻尖:“好好修炼,以后你也能会。”   回到熟悉的地方,伊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虽然没了封行这个切磋对手,但太衍宗宗门弟子万千,想要找人比试并不难。   这几天伊舟做完早课便往主峰跑,主峰内门弟子住所旁边,有块极大的平台。   每天弟子们在求真殿上完课之后,便有不少人来这里切磋,平台极大,可容纳数万人,多出一个他来,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最初的时候伊舟还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不过自从有人主动邀请之后,他便渐渐放开了。   作为剑修前期切磋极不讨巧,还好内门弟子不像跟着司恒去离恨天的那帮子人一样富裕,他们大多数都没存够买法宝的钱。   所以虽然法修们变幻莫测的术法给伊舟添了不少麻烦,他也不过应对的狼狈一些,远不像封行那样被人压着打。   这天他刚与人切磋完回峰,就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   飞来峰大多时候都是极安静的,因为这里只有师徒两个人。   但今天不一样,伊舟才刚到峰顶,便听到了一阵小声交谈。   有人来了?   他往内院走去,刚走没两步,便看到三五个弟子凑在一块,小声交流。   听到脚步声,那些人停下嘴里的交谈,转过头来看向伊舟。   他们不说话,眼神带着一丝打量。   这种打量不带恶意,但也不算善意。被看到人不会感觉到愉悦,伊舟停下脚步,冲他们点点头,随后抬腿从那些人身边经过,往内院走去。   等那小孩的背影消失,几人这才互相看了看。   “这就是玄正师叔的亲传弟子吗?”   “看起来是。”   “啧,瞧他那副样子,都不理我们的,傲什么,不过有了个好师父。”   “唉,人家就是有好师父,看不起咱们也正常的,谁让他是亲传弟子,我们是记名弟子呢,天生就差了一等。”   “就算都是亲传也差了一等。”一人嗤笑道:“没看咱师父都要求人吗?”   “慎言!”几人中年纪看起来最大的一位瞪了眼说话的人,冷着脸道:“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别怪我告诉师父。”   伊舟不知道不过一个动作就被人解读出来那么多东西。   他与那些人都不认识,贸然上去打招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尴尬。   况且今天比试之后又有所获,伊舟迫不及待想跟师父禀告。   但现在师父有客人见。   他边走边看了旁边的屋子一眼,直觉师父和那位客人就在屋子里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谈完,这么想着,伊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准备在这等师父出来。   几乎就在他坐下的瞬间,那件屋子的房门就被人打开,走出来两个人。   “那这事情就麻烦师弟了。”玄泽走出门,对身后的男人笑着拱手说:“至于师弟要的东西,等到丹成之日,师兄一定双手奉上。”   “好”   事情说完了,玄泽也没有再客套的必要,对着走过来向他行礼的伊舟点了点头之后,便迈步离去。   人影消失之后,伊舟对司恒问道:“师伯他这次来,是为了寿元果吗?”   司恒点头:“没错。”   “那师父没给吗?”伊舟离得不远,玄泽最后说的那句话恰巧被他听见了,看那样子师父应该是要与师伯进行交易,只是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交易没有达成。   “等练成丹药再给他。”   “师父你要开炉炼丹?”伊舟惊讶的望着他,随即语气急促地问:“会很危险吗?”   由于某些恶趣味,司恒经常便会练些奇奇怪怪的法宝送给伊舟,但炼丹……却只有一次。   那次的记忆对伊舟来说不可谓不深刻。   深刻到他现在一闭眼,脑海中都能清晰回忆出当时的情况,那是伊舟这么多年来,看到司恒最狼狈的一次。   司恒沉默了会:“不太危险。”   就是说还是有一定危险性。   延寿丹与造化丹一样,练成之后都有天劫。但当初司恒之所以那么狼狈,大多是因为准备不充分,小瞧了天劫的威力。   既然吃过一次亏,这次他肯定不会再疏忽,在加上司恒如今的修为比起之前又要高上一点,对付丹劫,他心里就更有成算。   伊舟对炼丹有心理阴影,但司恒态度坚定,他抓着对方袖口的手指紧了紧,最后也只说了句:“那师父要小心。”   “放心吧。”司恒摸了摸他的头,跳过这个话题,问他今日切磋的收获。   伊舟也跳过不提。   接下来的几天司恒都在为炼丹做准备。   延寿丹的丹方中除了寿元果这味主药之外,还有别的一些辅药。   这些药并不稀有,只是太杂且有些灵药用处不大,所以栽种的也少。   司恒用了半月时间收集齐这些药材,随后便开始准备炼丹用的密室。   吸取了几年前造化丹的经验,这次司恒在准备炼丹的密室外布下了重重阵法,这么些年收集的无用法宝也被他条条选选,找出一些善防御的用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司恒升起山上的护山大阵,交代伊舟这段时间不要出门,便在他担忧的眼神中走进密室。   他有几年没碰丹炉,为了保险起见,司恒在炼制延寿丹之前,先练了几炉别的丹药,感觉差不多了,才把延寿丹的材料一一取出。   那些灵药分列在半空中,每种用料都精确到极致,司恒手很稳,脸上并无紧张之色。   灵药被他一份份送入炉内,灼烧后去除杂质,再与别的药液融合,一切就绪,他才用法力包裹着寿元果,小心地送入炼丹炉。   丹炉中的温度极高,但寿元果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之前练成的那堆药液覆盖其上,寿元果才有渐渐软化的迹象。   那些药液覆盖在果子表面,像是给寿元果镀了层褐色的表皮。   果子软化之后依旧未变形,随着时间推移,被包裹住的寿元果渐渐缩小,而覆盖在表皮的药液也渐渐渗入。   终于,两者结为一体。   伊舟出不去,每天做完早课之后,便到密室外面来练身法,一练练一天,随后再会自己房间打坐修炼。   天刚亮,伊舟结束打坐,正准备洗漱出去,突然便觉得一阵心悸。   这种感觉他多年前感受过一次,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拉开门跑出去。   天空一片昏沉,不知道是未到天亮的时间,还是别的。   心悸的感觉越来越重,伊舟往司恒炼丹的密室跑去,空气中的灵气渐渐变得粘稠,他越走越慢,走到半路,便再也迈不开腿。   远处天空突然传来一道亮光,伊舟睁大眼看过去,就见一道雷冲着前方劈去。   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时,空中突然升起一道透明屏障,雷劫打在上面,对它未造成任何损伤,便就此消失。   伊舟并没有放下心,天劫并未结束,随着第一道劫雷被拦下,第二道劫雷又已出现。   一道道雷劫落在护山大阵上,从起初的毫无动静,变成微微震荡,再到地动山摇,随着又一道雷劫落下,那不堪重负的大阵终于在一道轻微响声中崩溃。   被削弱的雷劫依旧往密室处劈去,落下的时候屋外闪过一道碧绿的光,随后一本书样的法宝升至空中,继续护山大阵未尽的事情。   等雷劫穿过护山大阵,毁坏防御法宝,真的劈向密室中那一人几丹的时候,只剩最后十几道了。   司恒这次准备充分,显得有些气定神闲。   他打出丹决收好丹药,本命法剑出手,一剑斩掉头顶的落雷。   雷劫中剩余的雷电之力顺着法剑进入体内,电得他半身发麻。   那股能量本就所剩无几,进入体内之后,便被蜂拥而至的法力团团困住。雷电之力虽然精纯,但到底不敌法力汹涌,被逐渐吞没。   在雷电之力被吞没的瞬间,司恒一瞬间似乎与天上那朵劫云产生了联系,那时间持续极短,还未等他探知到什么,便已消散。   有趣。   司恒抬头望向天空,有了一个决定。   眼见着丹劫只剩下最后九道,伊舟却根本不敢松气。   印象中之前那次丹劫,后面的那些丹雷全都并在一起劈下,不知这次是个什么样子。   天空中的劫云又开始凝结,似乎在积蓄能量,伊舟心惊胆战,甚至希望它早点劈下来。   但丹劫未落,下方的密室中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腾空而起。   那道人影极为熟悉,他手握乌黑法剑,迎面对上空中的劫云。   劫云没想到有人这么胆大,匆忙中降下一道雷劫,劈中那人。   那是劫云这段时间来积蓄的所有能量,虽然未到极致,但也不是之前任何一道雷劫能比。   “师父!”伊舟焦急中叫出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被雷劈中的人动了动,他侧过脸往他这边看了眼,随后双手持剑,抬手一剑斩下。   劫云被剑气一分为二,还未等重新聚合到一处,便又有无数到剑气袭来。   雷劫消失,初升的阳光洒在峰顶,空中阻力不在,伊舟用出身法,往密室那出狂奔而去。   他到的时候,天上那人刚好落下来,除了发丝有些散乱,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伤。   “师父。”伊舟冲上去,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才松下梗在喉头的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胆子这么小。”脸上被人毫不客气地捏了下,男人神色狂傲:“雷劫而已。” 第40章   雷劫结束没多久, 玄泽的拜帖就到了。   这几天他一直关注着飞来峰的情况, 感觉到天劫来临,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然后被护山大阵拦在外面。   虽然后来护山大阵崩塌,但主人家开启了阵法,摆明了就是闲人免进的意思,玄泽有求于人, 态度自然要摆到位。   他看了看储物袋中的东西,忍着心急,等在飞来峰外面。   玄泽离得近,修为又不低,司恒后面的动作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一面担心他与丹药的安全,一面又在心里咬牙切齿,觉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还好最后天劫没把他怎么样。   看着空中被切成无数份, 逐渐消散的劫云, 玄泽心里极为复杂。   他既庆幸司恒没事, 又忍不住把自己带入。   若自己在他那个位置,就算使出重重手段也不一定过得了丹劫。   更别说敢向司恒那样,迎头正对天劫, 还让天劫对他没办法了。   玄泽心中复杂, 却好不耽误他送拜帖的动作。   天劫结束之后不少人都跟玄泽做了一样的事情,司恒手上抓着那些东西, 随意看了一眼, 大多数都扔到一边, 只选了玄泽的那份送了回去。   “我去见人, 你乖乖的。”回了拜帖,司恒给自己使了个法术,打理好仪容,然后对旁边的徒弟说道。   “师父不能带我一起去吗?”到底是刚经过丹劫,伊舟放心不下。   那边玄泽收到回帖之后立马上了峰顶,看到远处的那人,司恒想了想,觉得这事跟徒弟也有关系,便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吧。”   他说完,便一把抱起徒弟,往待客的地方掠去。   “恭喜师弟练成神丹,师弟方才的英姿真叫人折服,让为兄汗颜啊。”玄泽在迎客的侧殿中刚等一会,司恒便带着徒弟出现在眼前。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半恭维半真心地跟司恒说道。   “师兄谬赞。”司恒今天对玄泽的态度格外客气,虽说对方有求与他,他又何尝不是对玄泽手上的东西心心念念。   两人心里都急,自然不会一直客套。   司恒率先取出玉瓶,从瓶中倒出一粒丹药,丹药刚一出现,殿中便溢满药香。   那香味极特别,玄泽只不过闻了一口,便觉得脑中为之一清,连手臂上长满斑点的皮肤,似乎都比之前莹润一些。   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玄泽大喜过望,不用多想,这便是他苦求多年的延寿丹,有了它,他就能再多活一千年!玄泽伸手就想接过丹药吃下去,却被司恒挥手避过。   男人面带笑意:“丹药就在这里,师兄的东西呢?”   “师弟难道害怕师兄不守信?”玄泽笑了声,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司恒,眼睛自始至终没从丹药上移开过。   司恒接过玄泽手上的东西确认无误,才把丹药递过去。   延寿丹刚到手上,玄泽不顾形象地深嗅一口,便迫不及待地告辞。   他要乘着服下丹药的时候,再闭关试着突破,没了最大的心结,玄泽有预感,这次闭关一定会有所突破。   “师父,这是什么?”   伊舟指着司恒手上拿着的东西问。   那是块长条形的金属,金属呈黑色,表面凹凸不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像最普通的铁块。   司恒把东西在手上颠了下,突然笑着问徒弟:“想看看吗?”   伊舟觉得有点不对,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司恒手上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终他没敌得过好奇心,点了点头。   “那接好了。”司恒伸手,把握着的铁块放到徒弟伸出的手中。   饶是伊舟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接到那块黑色铁块的一瞬间,都被直接压趴了。   铁块落在地上,整个侧殿都抖了一抖,伊舟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砸疼了的头,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向司恒。   他栽下的一瞬间就把手收了回来,所以除了额头与地板亲密接触时的撞击,别的地方都没什么问题。   只是心里有点又被耍了的难过。   司恒被那双眼看得有些心虚,但想到另一件事,那么点心虚就被他扔到了别处。   “咳”他掩着唇轻咳一声:“这是天外玄铁,以后你铸造本命灵剑的材料。”   每个剑修都有属于他自己的一把剑。   那把剑会与他们相伴于微末,由剑修亲手锻造,用心血灌溉,成形之后片刻不离身,是他们最亲密也最默契的伙伴。   只有拥有本命灵剑的剑修才是个真正的剑修,只有本命灵剑才能承载剑修的无上战力,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剑修的本命灵剑由于种种限制,虽然后期也可以回炉重新锻造,但最初剑胚成型时的材料,却决定了一把剑的上限。   历史上就发生过合体期剑修的本命灵剑承受不住主人的法力,而崩坏断裂的事情。   而那位剑修,在灵剑毁坏的一瞬间,便被心魔吞噬,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司恒当初练剑的时候剑胚材料是飞云真人给的,飞云真人作为一派掌门,司恒又是他给自己师兄挑的徒弟,自然什么都要给的最好。   而司恒在收徒之前,就开始考虑剑胚的事情。   剑修的本命灵剑锻造的越早越好,修士与剑相处的时间越长,配合起来才会越默契。   作为化神大能,司恒手上自然不缺各种稀缺材料,其中不少都适合用作剑胚。   司恒原本在那几种材料中游移不定,但在雍城发现的寿元果,却恰好解决了他的烦恼。   玄泽寿元将至一直在找延寿丹,对方手中又恰好有一块多年前秘境中得到的天外玄铁。   而天外玄铁,则是锻造灵剑最绝佳的材料。   陨铁坚硬异常,凡火根本锻炼不了,玄泽那天外玄铁自己用不上,这么多年一直堆在储物袋中,这次司恒提出用延寿丹换天外玄铁的事情,他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只是在他想来司恒是要用玄铁来重新锻造他的灵剑,却没想到司恒是要给伊舟当作剑胚。   伊舟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并没有了解它的珍贵之处,但司恒为了这东西做的事情他却全部看在眼里,虽然伊舟一直都知道司恒对他极好,可这种拳拳爱护依旧让他感动。   只是感动归感动,现在摆在伊舟面前的最大难题是——他抬不动他的剑胚材料。   传说天外陨铁是上古年间修真界与仙界未曾全部关闭时,被仙界的仙人们带下来,一寸长的玄铁便有百斤重。   伊舟得到的这块材料长有尺余,三寸宽、两寸多厚。   锻造出一把剑是绝对够了,只是这一块有将近万斤……   伊舟盯着地面面色纠结,想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把他抬起来的办法。   他又抬起头,看过去:“师父……”   司恒自然知道他要问什么:“多练练,总能搬起来的。”   伊舟有点不太相信,那可是万斤啊!   不过司恒从来没在重要的事情上撒谎,伊舟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那块掉在地上的玄铁被司恒收了起来,说等到他能举动万斤重的东西时再给他。   伊舟以为司恒说的多练练是让他每天搬着重物,结果不是。   对方说的练练,是让他练习锻造以及打铁。   望着眼前极为突兀的熔炉,伊舟沉默了下,片刻后他开口,嗓音有点干涩:“师父,我不知道怎么打铁。”   司恒说他知道,然后取出一块玉简。   玉简内介绍的就是熔炼矿石、打铁锻剑的方法,上面图文并茂,讲述的极为清楚,伊舟看一遍便了解的差不多。   剩下的就是看实际操作了。   “我看完了。”伊舟收起玉简抬起头,眼前的炉子旁什么都没有,他又问:“师父,玉简上说的炭火与原料从哪寻呢?”   “飞来峰有地火,我给你引来了,不需要再找别的。”司恒说完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原料……无仙峰有处七星沙矿脉,你每日做完早课,可去取一些,回来冶炼成七星铁。”   七星沙是一种炼制法宝的材料,这种东西没什么别的用处,只是以重出名,经常被炼器师们加在低阶法宝中以增加法宝重量,特别为那些体修或者妖修所喜爱。   到头来,还是要搬石头啊。   第二天伊舟比平常起的更早,做完早课之后便沿着小路下山,朝无仙峰跑去。   无仙峰也在太衍宗境内,离飞来峰不太远,用上身法的话,伊舟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跑一趟来回。   但那是正常情况。   今天的情况完全不能按照原来的算,司恒既然是想要增加他的力气,就不会让他把七星沙装在储物袋中带回来。   伊舟知道这个道理,出来的时候干脆把身上的储物法宝都卸了下来。   他之前也只是偶然听人说过七星铁极重,但自己没感受过,直到那块说是沙结果跟他原形差不多大的石头被放到手上时,伊舟才有了点真切的感觉。   他的腰都要被压弯了!   旁边的监工还有些担忧的问:“师叔您行吗?”   “没……没问题!”伊舟咬着牙,撑直了腰,抱着石头,往前迈出一步。   一步过后又是一步,他慢慢往回走着,同时还要注意避让路上的障碍。   回去的时候伊舟没用身法,带着这么大的东西,他想用身法也用不了。   石头很重,大概有几百斤,捧着这么个东西,走起来只会越来越艰难。   来时看着不是很长的路变得迢迢千里,伊舟双臂已经变得麻木,腰背也没办法保持笔直,他一步步往前迈着,无数次想放弃,全靠司恒手中的那块玄铁坚持着。   这么点重量就要退缩,他要何时才能练成属于自己的剑?   此时伊舟甚至有些庆幸,还好走之前没有带储物袋,要不然现在有了退路,他都不能确定能不能克制住。   不知走了多久,那座熟悉的山峰由远及近,伊舟终于走到的山脚处。   但从山脚上去又是一道难题,飞来峰上山的路格外陡峭。他一条腿跨上去,甚至都没办法支撑起身体让另一只脚抬起来。   光是爬上山,伊舟就用了与之前差不多的时间,等到了山顶时,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峰顶浓郁的灵气涌进来,滋养他精疲力竭的身体。身上似乎又有了些力气,伊舟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房顶,弯下的腰重新挺起来,向着目标的方向走去。   终于到达熔炼室,伊舟几乎一瞬间卸了力气,石块从手中脱落,发出“咚”的一声。   伊舟双手垂落,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他退后两步,靠在熔炉上,身体滑下去坐在地上。   还未触及地面,便有一双沉稳的手把他扶住,后背贴上一人宽阔的胸膛。   伊舟叹出一口气,在那人冰凉的法衣上蹭了蹭,轻声道:“师父我想休息一会。”   身后的人说好。   伊舟唔了一声,身体悬空被人抱在怀里,手臂上被人用法力温养,传来酸酸麻麻的刺痛。   那种感觉极轻微,时间长了便习惯了,伊舟在男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闻着熟悉的味道,呼吸渐渐平稳。   再醒来是天已经快黑了。   伊舟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衣服也不整理便往外跑去。   刚打开门,便跟正准备进来的司恒撞了个正着。   “师父我睡晚了。”还未等司恒说话,伊舟便率先开口,他脸上有些急躁:“我现在过去炼铁可以吗?”   “急什么,都晚上了。”司恒抚了抚他头上歪掉的发冠:“明天再去也不迟。”   “可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伊舟正色:“若是今日我偷懒了,明天、后天,以后总会碰到累的时候,难道都要把事情往后推吗?”   他脸圆嘟嘟的,带着婴儿肥,做什么表情都一样可爱,但司恒却没向往常一样捏他的脸,他脸上的表情与伊舟一样严肃,看了他一会,才退后一步让出地方:“那你去吧。”   “多谢师父。”伊舟对他行礼,快步往外跑去。   身上的疲惫已经消失不见,只是精神还有些不济。   伊舟走到冶炼室,搬起石头放进去,随后按照玉简中描述的,走到炉子后面,引动地火灼烧。   地火带着灵气,温度极高,伊舟小心地开出一道口子引导,亮蓝的火焰从地底冒出,充满炉膛。   接下来的一步就是输入法力,让火焰温度更高。   伊舟想着步骤,便向炉膛内注入法力。   筑基期的修士法力微薄,但地火遇到之后,还是很给面子地烧的更旺。   觉得火力差不多了,伊舟又要去看顾七星沙,要让它受热均匀,同时融化。   其实这里最好也用上法力,但他法力不够用,只能先用最笨的办法来。   司恒站在房间外面,看里面的徒弟忙上忙下,直到深夜,炉内的七星沙才开始融化。   但融化的液体并不是黑中透着亮蓝,而是靛蓝与深褐混合成的难看颜色。   失败了。   伊舟看着里面的东西面无表情想。   他虽知道,但第一次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身体不服气的开始进行之后的步骤。   “好了。”准备输入法力的手被人握住,男人掌心温热,短短两个字就让伊舟红了眼睛。   “师父。”在他面前伊舟不用收藏任何情绪,他叫了一声,转过头,脸上的失落与不认输表现的清清楚楚。   “乖”头上被人拍了下,司恒蹲下来与他对视:“以后总会成功的。”   伊舟瘪着嘴,半响没说话,一只手替伸过来他擦掉脸上沾染的黑灰。   他红着眼睛抓住那只手,紧紧握住,伊舟吸了两口气,压下心中酸涩,对着男人说:“我知道了师父。” 第41章   炎炎烈日, 一位看起来六七岁的小童抱着块比自己还大的石头艰难地在山中攀行。   石头太重,他露在外面的耳朵脖子全都憋的通红, 但脚步没有停顿,一直等爬上山, 到达某个房间后,才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擦了擦汗。   休息了会,他重新把石头搬起来, 放到另一块平台上, 找来一把比他还高的锤头, 拎起来砸上去。   这是他在烧毁了数次七星沙之后,从无仙峰那边问到的正确流程。   无仙峰矿脉旁就有用于冶铁的地方,负责矿脉的是个练气期的外门弟子,对于伊舟的问题自然知无不言。   伊舟这才知道自己前段时间都做了无用功。   石块在一次次的重击中裂开, 碎成更小的石块。   伊舟放下锤头休息了会,又重新开工,把那些小一些的石头, 一点点砸成粉末状。   随后往里面搀和从无仙峰那边要来的,冶铁需要的辅助材料。   前面的准备工作全部做好,伊舟把压成块状的七星沙粉放入熔炉, 然后引地火灼烧。   这是他第五次试验了, 前几次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失败, 每次失败伊舟都会做个总结。   昨天离成功只差一丁点, 伊舟觉得小心点的话, 今天肯定可以成功。   法力平缓的输送进去,炉内的地火始终保持一个温度,伊舟每一步都很小心,直到所有步骤完成,他打开炉子,见到预留的口中流出的黑色掺着亮蓝色的液体,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练出七星铁,虽然东西累得要死,东西也没一点点,但伊舟还是觉得非常高兴。   他迫不及待想把这种心情与人分享,可惜的是司恒今天被飞云真人找去了不在。   他站在一旁,眼见着七星铁溶液遇冷凝固,撇了撇嘴,把模子连同里面块状的七星铁拿到一旁。   与旁边的熔炉不同,另一边的炉子更小一点,炉子旁有个平台,平台上放着锤头,旁边还有一只桶,桶内装满了灵泉水。   这就是他要铸剑的地方。   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修真。   关于铸剑的流程伊舟在脑子里过了不止一遍,动作的时候显得一点都不生疏,但他心里还是没有底,烧红的七星铁被放在平台上,伊舟抡起锤子,落下的时候,却不知道要用什么力道。   一把剑铸成需要千锤百炼,作为一个新手,第一次铸剑的伊舟理所应当的失败了。   他最初还没察觉,发现的时候铁块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   好不容易炼出来的东西就这么废了,让伊舟觉得特别沮丧。   他看都没看那块废弃的七星铁一眼,右手的锤子被扔到一旁,抱膝缩在炉子后面,一个人默默地不高兴。   司恒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满身丧气的徒弟。   最近这段时间伊舟经常被打击,但这种情况却从没见过。   他眉头微蹙,快步走进去,看到明显被使用过的东西,便什么都了解了。   “我第一把剑用了一年才铸成。”他走到伊舟身边,蹲下身,捏了捏伊舟头顶的发苞。   伊舟动了动头,依旧无精打采,就听旁边的人继续道:“这东西还是我以前用过的,这么一看倒也有些怀念。”   面对徒弟看过来的眼神,司恒翘起唇角:“我给你铸一把剑如何?”   “嗯?”   “我给你铸一把剑,你跟着看看。”他说。   司恒说到就做,他去见飞云真人,身上的衣袍袖子太宽,没有多想,便把外袍脱了下来。   伊舟才从地上起来,就见到他师父只着中衣,袖口卷上去的露出胳膊的样子。   除了少数几次不可控,出现在人前的司恒永远衣冠楚楚,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修边幅。   却只是为了安慰他。   伊舟想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那边司恒已经打开地火,取出一块七星铁。   七星铁这种东西司恒看不上也用不到,自然不可能放在储物袋中占地方。   能让他随身带着这个东西,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为了他吧。   伊舟想着,心中有些涩,却没了开口阻挠的想法。   司恒其实几百年没碰过这东西了,不过化神大能记忆力极佳,再久远的记忆也能清清楚楚地翻出来。   七星铁在地火中烧灼到通红,司恒把东西取出,捡起伊舟仍在一旁的锤头,抬手敲了下去。   锤头那点重量对他来说太轻,他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力道,不能把东西敲坏。   虽然心里紧张,但司恒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一次次的敲打、折锻,然后重新放进去灼烧。   这个动作司恒重复了许多次,直到那块七星铁逐渐有了剑的形状。   天空斗转轮回,从亮转暗,又由暗转明。   第一缕阳光注入房间时,伊舟揉了揉眼睛。   经过锻打,刨锉,刻字、淬火,磨剑,三天之后,司恒手中的七星铁,终于成了把宝剑。   宝剑浑身漆黑,却折射出点点蓝光。   “看明白了吗?”司恒问他。   伊舟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在他话落的一瞬间,那把耗费司恒数天时间铸成的剑发出一声脆鸣,随后寸寸折断。   “师父!”伊舟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上前一步,盯着地上的碎片,觉得可惜极了。   司恒极轻地叹了口气,把落在地上的断剑捡起来,只说了一句。   “剑修只能有一把剑。”   看司恒铸完剑后,伊舟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原来的节奏。   每天早起做完早课,去无仙峰搬一块七星沙回来,把七星沙熔炼成七星铁,再开始锻打铸剑。   他对熔炼已经掌握的非常到位,只是铸剑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失败。   伊舟并不急,看完司恒铸剑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了跟,他把每块损坏的剑胚都收集起来,放在自己房间,准备等什么时候真正铸出一把剑了,再把这些代表自己失败的东西收起来。   身体已经习惯了每天的重压,伊舟选择的七星沙也越来越大,剑胚已经可以锻打半天不会损坏。   把坏掉的七星铁扔到灵泉水里降温,伊舟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休息完了,把东西捞出来,放到屋内。   他休息的房间内多了一只架子,架子上已经放了一排的铸剑材料。   伊舟把今天新出炉的那块放到第二排,然后转身出门,去主峰。   每天都跟那些东西打交道,他也要找点机会放松下。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搬东西搬出来的,伊舟明显觉得自己身法运转时更快了些。   原先那些跟他打成平手甚至略有胜出的人,渐渐竟开始不是他的对手。   这大概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房间架子上损坏的材料逐渐变了样子,从厚铁块越变越薄,也越变越长,后来又有了剑形。   在第八排放置的架子上,最后一把已经完全是剑的样子,只是在剑的中间,有一条断裂的痕迹。   那是七天前失败的作品,亡于淬火。   把今天熔炼成的七星铁倒出来,伊舟走到旁边,重新引出地火。   昨天刨锉好的剑胚放在一旁,他盯着炉内跳跃的火焰,看了眼手上的剑,之后动作飞快地放进火中。   剑身已经被烧的通红,他迅速取出剑胚,放入旁边的灵泉水里。   伊舟心跳的有点快,耳朵里都是“嗞嗞”的声音,等声音消失,他定了定神,把剑取出来。   眼前的剑身有些变形弯曲,却完好无损,伊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笑来。   成功了!   之后的事情变得简单,无非是重新加热剑身然后敲打,直到它变得笔直,弄好后,便到了最后一步——磨剑。   十年磨一剑。   脑海中不知怎么蹦出这么句话,伊舟笑了笑,没较真,带着剑走出去,把需要的东西搬出来,然后坐下,开始这最需要耐心的一步。   磨剑并不需要十年之久,却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   伊舟依旧每天去搬七星沙,却不再熔炼,每天的剩余的时间都耗费在那把剑上面。   剑身变得光可鉴人,两侧闪着寒光,剑身表面漆黑,却泛着点点蓝光,甚是漂亮。   剑已经磨得差不多了,伊舟在考虑要给它配上什么样的剑柄与剑鞘。   不能太普通,他一边动作一边想着,自己的第一把成品,耗费了这么长时间,再特别也不为过。   储物袋中的材料不少,大多都是别人送的,伊舟挑挑捡捡总觉得不满意,最后在看到千叶时灵光一现,有了个办法。   想到就做,磨好的剑被他放到一旁,从储物袋中找到能用的材料。   随后他闭上眼,在心中构想剑鞘的模样。   那样式在心中渐渐成型,伊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睁开眼,面对手上的东西,开始着手制作。   剑柄与剑鞘做起来要比剑身容易许多,失败几次之后伊舟便摸到窍门,终于成功弄了出来   眼前的剑柄剑鞘呈黑白两色,两种颜色不规则分布,却显得异常和谐。   他满意的点点头,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却不是那么随便。   是他按照自己原形的样子来设计的!   伊舟越看越满意,迫不及待便想让别人看到它的样子。   剑身凸出的部分被敲入剑柄中,随后长剑入鞘,发出“噌”的一声响。   就在他伊舟拿起全部完成的剑准备去找人的时候,那个可以夸他的人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很棒。”司恒笑着夸奖他,随后动作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抬手拔出剑来。   剑在他的手中发出轻鸣,想起之前那把剑的后果,伊舟稍稍有些担心。   毕竟自己的第一件作品呢,坏掉的话,他会有点伤心的。   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司恒看了会,重新把剑插回剑鞘。   但他却似乎没有把东西还回来的意思,伊舟等了等,见他一直垂眼望着手中的宝剑,正准备开口催促,对方另一只手中就多出一把银色短剑来。   短剑被送至伊舟眼前,那人开口问:“与我交换如何?” 第42章   话刚出口司恒便觉得不妥。   在伊舟抬手前他收起短剑, 把另一只手的宝剑递回去:“罢了,刚刚的话说笑的, 你这把剑,取名没有?”   司恒开口的时候伊舟是愣了下的,也就这么会的功夫, 他再想同意的时候就晚了。   他摇摇头, 接过司恒递过来的剑, 看了眼,又问他:“师父不是说剑修只能有一把剑吗?”   “这把特别一些。”司恒想了想道:“剑修铸造第一把剑的目的是为了更了解剑, 以便可以以后铸造本命灵剑时更加顺畅。灵剑把剑修铸造的第一把剑当作它的附属品,所以才能相安无事。”   司恒说完后又加了一句:“当然,只能看不能用。”   伊舟一阵无语,天外玄铁还搬不起来, 就对他未来的剑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这么霸道的吗?   “那师父你刚刚说跟我换剑。”伊舟问:“你的本命灵剑,不会生气?”   他话刚问出来, 便看见司恒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似乎是尴尬, 又似乎有些恼怒。   恼怒还是对着他自己的。   “师父?”   听到他的声音, 司恒回过神来,其他情绪抛在一边,指着伊舟手上的剑对他道:“这剑, 不要随意送出去。”   剑修大多孤傲、冷僻、不近人情, 除了剑别无长处。   所以大多数的剑修都挺穷。   很穷的剑修们也会有遇到心仪之人的时候, 那把由自己亲手铸成, 意义独特的剑, 便成了最好的信物。   这种不知何时发展出来的传统演变到现在,已经不再局限于心仪之人,剑修也可以把剑送给挚友、亲朋等等。   若是两个剑修互换宝剑,那与剑修心意相通的本命灵剑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也是司恒下意识便想找伊舟换剑的缘故,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锻造出的第一把剑,于他来说也是意义非凡。   但他最后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伊舟的一生才刚刚开头,见到的少懂得也少,他有自信现在要的话,对方一定会给。   但若是以后徒弟又遇到志同道合的友人或者相伴左右的道侣呢?   他不得不为这些事情做考虑。   伊舟听完司恒说的话,却并没有多大感触,在他看来这就是一把剑,再又纪念意义,再难得,也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如果师父想要就可以给,再不会有人比他更重要了。   对于伊舟的表示,司恒摇头浅笑,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说:“等你长大一点再决定。”   太阳偏西,洒在身上把影子拉的老长,伊舟低头比较,两人离了一段距离,但影子的尽头却基本持平。   伊舟撅了撅嘴,哦了一声,突然又抬头问:“我会不会被压的长不高?”   感觉越想越有可能,他这大半年感觉都没有长!   面对他的问题,司恒失笑,没有多表示,只说了句金丹期可以重塑身体。   于是伊舟便放心了下来。   伊舟铸成的剑被他命名为逐日,炼成之后,他每日早课所用的剑便换了一把。   用七星铁铸成的剑比木剑要重上许多,伊舟用了许久才适应,从最初练一招手臂都酸涩难忍,到顺畅无阻的练完所有招式。   他们从离恨天回来过去一年多,寿宴上的事情到底被传了出来。   伊舟生活简单,每天除了练剑、练身法就是与人切磋,离恨天的事情还是从出去过的内门弟子口中听来的。   据说以落霞宗为首的宗门集结了一批门派,要求离恨天对魔门的事情给出交代。   他们都在上次的祝寿名单中,也都被离恨天扣留过人,其中有些宗门,还在那件事情中消失了几名弟子。   更重要的事,那些站出来的宗派,实力不俗。   为首的落霞宗有位太上长老,几年前刚突破洞虚,才四千多岁,若无意外,他还可以庇佑宗门五千年。   若是在这时间内晋升至大成,那更是能成修真界的第一人。   “修真界自从飞星真人渡劫飞升上界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突破至大成,连六大派掌门也不过洞虚而已。”身边有人小声议论:“若我是落霞宗宗主,肯定也会这么干。要是真的顶下离恨天自己上位,那好处可多多了,再说六大派之一的名声多威风啊!”   “得了,就你还宗主呢,先突破金丹再说吧。”另一人奚落他:“而且离恨天的天女可比落霞宗太上长老晋升洞虚的时间早多了。”   “天女的境界本就不是自己修炼得来,真的跟落霞宗太上长老对上,谁赢谁输可不一定。”   “再怎么不是自己修炼,天女也在洞虚期呆了几百年,对天道感悟肯定比刚进洞虚的落霞宗长老深。”   “连修为都不是自己苦修,你怎知道天女还能感悟天道?”   “你我都不是洞虚期,感悟不感悟天道不清楚。”一人反驳:“但往前数两千年,可是有洞虚大能折损在上代天女手上的,那还是洞虚中期呢!”   眼见着讨论的几人越来越激烈,旁边有人出来劝道:“好了好了,谁赢谁输都跟我们没关系,他落霞宗再大胆子,还敢惹上太衍宗不成?”   内门弟子们对这修真界的大消息显然极为好奇,连切磋中间都能聚在一起讨论下。   伊舟听了一段时间,差不多了解始末,便准备回去。   “师叔?”   他才刚转身,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转过头一看,正是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明义。   伊舟与明义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他出发前往离恨天之前就听说对方在闭关。   现在看来,这次闭关应当极为成功。   已经突破至筑基的明义还是个娃娃脸,却显得比以往更加从容,师叔侄两人走到一旁,伊舟率先向他恭喜。   “还要多谢师叔之前为我指点迷津。”明义笑道:“不过一年未见,师叔境界又有提升,该恭喜师叔才是。”   对于明义的恭维,伊舟摆了摆手:“师父说我境界提升快了,要压一压。”   这话说出来难免有炫耀之嫌,明义却并未在意,他脸上依旧带着和熏的笑容,邀请伊舟与他切磋。   明义是个法修,法宝是一把尺子,不知道他是攒钱买的,还是从善工堂用贡献兑换。   尺子很重,从表面模样可以看出也是用七星铁做成,但除了重量之外,它还可以放出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   经过这一年多的与人切磋,伊舟与人对阵有了不少经验,再不如之前一样万事凭直觉。   侧身闪过压下的法宝,他在漫天狂风中敏锐地找到明义的踪迹,随后身形腾转,在人变换方位前,逐日剑尖已经指向对方眉心。   明义无奈,他收起法宝,轻声道:“是我输了,没想到师叔已经这样厉害。”   伊舟移开剑尖:“我最近一直在与人切磋,所以才显得厉害些,若是我刚刚筑基的时候,肯定是比不过你的。”   明义笑笑,没把这话当真,对方这些年的进步他都看在眼里,从什么动不懂的一团崽子,到如今筑基中期的剑修。他也从当日的照顾者变成手下败将,再给对方一段时间,他怕再难以望其项背。   他有些失落,有些沮丧,但那些情绪不过停留了一瞬间。   虽然他比不过对方天资,但现在成功筑基,还凭借之前的累积换到了法宝,已经比这内院中许多人要好了。   至于其他的,他会自己一点点拼到手。   “弟子刚出关,还需要打磨境界,就先告退了。”他对伊舟拱手道。   “你去吧。”伊舟挥手。   与明义分开,伊舟抬头看了看,见时间差不多,便决定回去。   飞来峰上,伊舟站在院子中间,瞅了眼不远处紧闭的一扇房门。   他只看了一眼,刚准备收回眼神,那扇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许久不见的某个人。   司恒在伊舟铸剑成功第二天便闭关了,离恨天一行他算是收获颇丰,但一直没有时间好好整理沉淀。原本回宗门之后他就应当闭关,但到底不放心伊舟,这才一直耽搁下来。   见到司恒,伊舟快步迎上去:“师父。”   他盯着对方,眼睛像闪着光,拉着司恒的法袍笑出两边尖尖的虎牙。   等到脸上被人捏了下,伊舟才反应过来,退后一步似模似样的行礼:“恭贺师父出关。”   那只手又跟了上来,手指停在另一边脸颊上,头顶上男人声音轻缓:“哦,怎么贺啊?”   之前对阵散修盟申泽时,绝境中司恒剑意成形绝地反杀。这次闭关让他对剑意感悟更深,司恒有自信现在若是遇到申泽,能在十个回合内解决对方。   战力强了司恒心情就好,也有闲心来欺负徒弟了。   伊舟听到这话后,脸上有些为难,他皱眉考虑半响,才开口缓缓道:“弟子最近新习得一套剑招,不如请师父考校?”   “你来道贺,反而还要师父出力?”司恒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嘴里这么说,却并未反对:“可以,使出来给我看看。”   伊舟开始练剑之后便只会基础剑招,基础剑招共十三式,虽说是所有剑招的根基,但变化到底有限。   最初与人切磋时伊舟还觉得够用,但时间长了,招式套路被人看出来,他便总是被争对。   学新的剑招是司恒闭关之后的事情,剑招名叫“春风化雨”,是他在某间屋子里找到的。   虽然知道刻着剑谱的玉简可能是司恒故意放置,但在司恒说话之前,他其实心中一直不安。   若是他会错了意,惹了对方反感怎么办。   万幸的是他和师父还是心意相通的。   春风化雨剑法讲究以柔克刚,使出来看着轻飘飘的,实际等你放松的瞬间,便成了夺命的杀招。   伊舟练这套剑法时间不长,算不上精通,只能说是顺畅。   剑招舞动时带着周围的灵气翻动,那一点一刺隐没其中,动作看着极慢,但以司恒的眼力,不难发现剑招行走时那一丝残影。   眼底现出满意的神色,嘴角也勾出满意的弧度,司恒对徒弟这段时间的进步颇为满意。但等伊舟结束招式走过来时,他又摆出一副面无表情,指点剑招中的不足之处。   伊舟点头认真记下,等司恒说完之后便开始问起他这次闭关来。   “还行。”司恒表情看起来颇为内敛,但说出的话却不是:“化神期应当再寻不到对手。”   伊舟眼睛瞪大,嘴巴微张,惊叹一声,觉得自己师父太厉害。   感叹完了他想到之前与司恒比试的那人:“太玄派的那位前辈也是吗?”   “自然。”司恒说:“他之前便不敌于我。”   说道太玄派的修士,司恒便想起来对方曾经想把那把破剑塞给伊舟意图勾搭他徒弟,心情不免受到影响。   他开口告诫:“太玄派那人性格古怪,以后你要是遇到了,记得躲远一点。”   “哦”伊舟对那位前辈印象不错,但师父说的总是对的。   他整天在宗门里,出去一次还是跟着司恒一起,对他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应了一句之后便说起离恨天的事情。   “有人失踪?”司恒从徒弟口中听完事情始末,低眉思索起来。   落霞宗太上长老进阶洞虚这事他知道,当时太衍宗也派人过去祝贺过,对于他们的野心司恒并不惊讶。   但离恨天……   虽说她们同为六派之一,这些年却眼见着开始衰落,就算想要震慑外人,也万不该选择六大派之下的大型宗门。   虽然这一切像是落霞宗为首的宗派设计出来的全套,但他刚出关,了解的事情有限。司恒眉头微皱,片刻后看向伊舟:“你在家乖乖呆着,我去找掌门一趟。”   伊舟点头:“好”   他出去了半天,等从飞云真人那回来之后,似乎就有了什么心事。   伊舟问不出来什么,却能看出他有些急切,特别是对自己的时候,似乎急于让他变得更厉害一点。   逐日上被司恒刻上剑法,剑比之前更重了一分,伊舟尽力稳住剑尖,在招式使出的空隙想到:难道修真界要乱了吗?   不管乱不乱,似乎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伊舟依旧每天做早课、去切磋、有所得或者有所困惑的地方告诉司恒请他指点,剩余的时间打坐积攒法力,周而复始。   司恒又出去了,听说是某个依附于太衍宗的小派出了事情,这次他出去没有带上伊舟,只是告诫他不可懈怠。   镌刻在逐日上的阵法使剑变得越来越重,伊舟不知道具体重量,只是每次结束早课后,要去试着搬一下那块天外玄铁。   司恒走的时候把玄铁留了下来,周围布满阵法,除了他之外任何人过去,都是被斩杀当场的命。   东西放在那边,伊舟每天都要过去试试,可惜日复一日,玄铁都没有被挪动一丝。   司恒走了许久,倒是经常会有传书送回来,间或带着一些有趣没趣的小玩意。   把最新的一封传书看完,伊舟抖开对方递回来的东西。   那是一件法衣,算是特产的一种,法衣与寻常的广袖长袍不同,袖口与裤脚都被勒紧,据司恒说因为那个地方环境特殊,容易受各种蛊虫侵扰,所以就把衣服做成这种样式。   衣服样子其实不错,上面还绣着栩栩如生的蛊虫,那虫子看起来并不可怖,蜿蜒的身躯甚至颇有美感。   伊舟看完上面的图样,撇了撇嘴,把衣服放下。   只是有些人审美有毛病,好好的东西非得用翠绿的丝线绣出来,偏偏衣服底料还是深褐色的。   对于寄过来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伊舟掉头就往外走。   把春风化雨剑法练了几遍,他觉得心情平复的差不多,又走去房间,继续对着玄铁做无用功。   司恒走了小半年,终于解决掉事情回来。   他先找了飞云真人说了情况,师叔侄两人谈了许久,司恒离开回飞来峰。   当时正是上午,伊舟做完早课,准备跟玄铁相亲相爱一会之后再去找人切磋,他刚半蹲下来,无意中一转头,便看到房间外面突然出现了个人。   那个人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身形太过熟悉,连辨认的时间都不需,伊舟便脱口而出两个字:“师父!”   他的手放在玄铁下面,也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力气到了,原本一直毫无反应的玄铁,突兀地移动了一点距离。 第43章   一边是许久未见的师父,一边是终于给了反应的天外玄铁, 伊舟只权衡了瞬间, 便放下玄铁, 往门外跑去。   “师父。”伊舟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明明前两天才收到这人的传信,除了所见所闻,没有提过一句要返程的事情:“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半年不见, 伊舟长高了许多。都快到他胸口了。司恒垂眼看着面前的徒弟, 有些感慨。   徒弟似乎一眨眼就长大了,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袋。   头上被人敲了下, 男人一只手背在身后,语气沉重:“你没发现给你的信中风俗变化吗?”   “啊?”伊舟呆愣了下,点了点头:“发现了啊, 确实有变,但是……”   话说到一半,伊舟终于反应过来, 他哦了一声,低下头蔫蔫地:“那你都不说清楚。”   他不说,谁能想起来两天前的信中风俗与半年前一样呢!   伊舟移开眼,心里愤愤不平,觉得司恒故意在耍他玩。   司恒当然有一点故意的成分,若是在平常还能跟徒弟好好掰扯下, 不过在刚刚看到的东西面前, 其他的事情都能丢到一边。   “你可以搬动玄铁了?”   “只是刚刚好像动了一点。”对于自己能否搬动玄铁, 伊舟并不太肯定,刚刚的瞬间就跟幻觉一样。   不过既然司恒也看到了,那就应该不是幻觉,伊舟犹豫了下,说道:“要不我再去试试吧。”   司恒点头:“去吧。”   走到天外玄铁旁,伊舟深吸一口气,双腿叉开身体下沉,手放在玄铁下面,咬牙用力。   黑色的铁块毫无反应。   伊舟不相信,看了司恒一眼之后继续试,但任凭他吃奶的劲使出来,脸上都憋得通红了,手上的东西依旧稳如泰山。   “好了。”司恒看明白了,他走上前,摸了摸徒弟的头:“现在力气还差一点。”   对面半大的小家伙卸下力气,叹了一口气。   “之前真的是我们出现幻觉了吧。”他说。   毕竟年纪不大,一个人被这东西打击了大半年,伊舟多多少少对自己有点怀疑。   “不是幻觉,只是你力气还差一点,很快就可以搬动了。”司恒安慰一句,又问起伊舟修行情况。   伊舟果然被带走了注意力,心里的那点沮丧被扫到一边,乖乖回答司恒问的问题   他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情况一一说明,之后才问起司恒的这趟行程。   “师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事情有些复杂。”说起此次的出行情况,司恒皱了皱眉。   他出去是因为收到了一个依附于太衍宗的小门派求救。   小门派叫三眼宗,玉碟中说他们被同一地域的双龙宗打压,对方不仅让他们让出新发现的一条灵脉,还点名要求三眼宗送上十余名内门弟子,否则便让他们全宗覆灭。   一个小门派,内门弟子加起来不过百人,对方点名的还是其中最具天分的弟子,如此作为,明显是断人根基。   三眼宗自是不愿意,便求到太衍宗这里。   原本谁也没把这件小时放在心上,连司恒出去的时候都觉得最多十天便能回来。   但等他过去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威胁三眼宗的双龙宗依附于归元宗,司恒过去的时候,归元宗恰巧也派人过来。   看起来心境不稳,有走火入魔之兆的三眼宗的掌门在他面前哭诉。说对方仗着有归元宗撑腰,惯常打压他们这些门派,这次对方派人,定是为了灭宗而来。   对方脸上沧桑,眼神疲惫,加上看起来极危险的心境与说道动情处流下的泪水,都让他话中的可信度增加。   但司恒没有全信,他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化神修士初步沟通天道,任何一点不对劲都可能是天道指示。   为了弄清不对的地方,司恒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双龙宗,但他没过去,归元宗倒是找了上来。   很巧的是,归元宗来的那个人司恒恰好认识,正是魏申。   魏申与司恒之间有间隙,在离恨天受的气他一直就没忘记过,加上双龙宗与三眼宗的事情,新仇旧恨之下,刚一见面魏申便对着司恒一顿指桑骂槐,言辞极为刻薄。   司恒从来不是能受气的人,当场便准备拔剑。   但在宝剑出窍的一瞬间,那点灵光又一次闪现出来,原本应当对着魏申去的三尺青锋换了方向,一剑斩去站在魏申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双龙宗掌门。   魏申刚把防御法宝祭出,才退出一步,就见自己要护着的掌门丧命。   他更加暴怒,正要把自己看家本领使出来时,周围却逸出若有若无的魔气。   那魔气很淡,却极为精纯,归元宗因为道魔大战丢了魁首,对于魔道恨之入骨,自然不会错判这东西。   当下魏申也冷静下来,他收起法宝,顺着魔气飘来的方向找寻,结果那丝魔气尽头,竟然是惨死在司恒剑下的双龙宗掌门。   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化神大能,魏申纵然一堆不是,该有的脑子却并不缺,他立马察觉出其中不对,挥手布下阵法困住当场所有人。   两人放下隔阂,把事情对了一遍,结果发现三眼宗与双龙宗竟然给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故事出来。   三眼宗这边说双龙宗欺压他们还要求交出门下弟子,但在双龙宗那边,却说的是三眼宗请示过太衍宗之后,把原本属于他们的灵脉硬抢了过去。   若是司恒出剑之前没有多想,或者没有那丝魔气外泄,等待他们的,或许就是修真界第一宗门与第二宗门的反目成仇。   他们困住两派所有人,一一查探,发现大多数人身上都有着若有若无的魔气。   那些人嘴硬,问什么都不说,最后由魏申动手,对双龙宗一位长老开始搜魂。   这一搜之下才发现更荒诞的事情,那些人竟然准备在魏申身上中蛊!   蛊虫是那里的特产,离开特定地方便会死亡,寄生在人体内的蛊虫死亡后会分泌一种剧毒,别说是化神期,便是合体返虚,也会着了道。   若是没有发现,就算当场两人达成和解,等魏申回去的时候,也会死在半路上。   “太可怕了!”伊舟听到这个故事,渗出一身冷汗,他把司恒拽着蹲下来,把他身上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师父你没事吧!”   “放心,我没事。”司恒拽下他的手说。   三眼宗的人没有对他下蛊,一来他警觉性高,他们根本无法近身,二来若是两人同时死在半路,难免不会让人怀疑。   “那魏申前辈没事吧。”知道司恒没事情,伊舟才放下心,有精力关注别人了。   “他也没事。”   魏申身上的蛊虫还没中下,化神大能对身体掌控到了极致,蛊虫若是就这么进去,还未露头恐怕就被发现。   双龙宗用的方法是鼎炉,那些鼎炉在与魏申交缠时,可以逐渐把魏申的身体改造成蛊虫的温床,随后在让蛊虫产卵,通过交合把虫卵移至魏申体内,这才会神不知鬼不觉。   魏申呆的时间短,还没到最后一步。   就算这样也让对方怒不可遏,刚刚知晓,便把那些鼎炉全部抽魂魄皮。   对这些司恒不置可否,他也不会告诉徒弟如此肮脏的事情,只说了句无事便跳过这个事情。   对方一次要算计两大门派,背后不可能没有人,司恒与魏申便留在那边调查。   但调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不管问什么那些人都不说,搜魂的话指向的幕后黑手又一会一变,显然背后的人早有准备,对那些人的神魂下了禁咒。   “那你们最后查到了吗?”伊舟紧张地问。   “没有。”幕后之人动作慎密,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通常也查到一般便走到死胡同。   “事情肯定与魔道有关系,但正道这边应当也有帮手,只是是谁,还不能轻易下结论。”这些事情不是他的小徒弟该担心的,司恒揉着他的脸蛋想。   徒弟脸上的肉又变少了,他有些不高兴,啧了一声捏了两把,对伊舟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修炼,早点铸成本命灵剑。”   说着他把手移上去捏着伊舟头上的发苞:“本命灵剑一日不成,你一日不可能出宗。”   早上才数好的头发被人捏地快要散开,伊舟不满意,伸手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小声道:“我也没那么想出宗。”   司恒回不回来对于伊舟的修行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每天需要做的事情依旧那么多,除了需要在功课之余,额外空出一段时间来陪他师父。   天外玄铁在动过那一次之后就彻底失去动静,但伊舟被人经常鼓励,倒也不会再胡思乱想。   剑的重量在稳步提高,春风化雨剑法也被他熟悉掌握。   司恒又给了他一套剑法,剑法名飞虹。   飞虹与春风化雨不同,若说春风化雨是以柔克刚,那飞虹就是唯快不破,剑法的核心就是一个快字。   两种剑法相差极大,刚练的时候他极不习惯,根本没办法做到法决上要求的速度,偶尔练着练着,两套剑法还会练混了。   还好剑法只是最初艰难,越往后便越顺畅。   春风化雨伊舟练了三个月入门,飞虹时间长一点,用了四个月才摸到点门道。   练剑的时候伊舟也没忽略别的,就在新剑法练到一半时,伊舟终于把天外玄铁搬了起来。 第44章   十年后。   无仙峰山脚。   这一侧山峰没有七星沙矿脉, 只有从山顶处带着磅礴之力倾泻而下的瀑布。   瀑布下方有一处水潭, 水潭中的石头被水流冲刷得极为圆润,上面长着一丛丛青苔, 很滑, 人在上面极难站稳。   但在瀑布正下方的一块石头上,却有个人在练剑。   那是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正一招一式使出剑招。   水流落下的力道极大, 稍不注意便会被砸一个趔趄,少年头发贴在脸上,半眯着眼,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少年终于使完最后一招剑法。他收剑踏着潭水走到岸边, 上去没多久,原本被水流打湿贴在身上的衣服便恢复干燥,满头长发也变成柔顺的样子,微风吹过,发丝扬起飘至面前,在尖尖的下巴上打个卷。   少年看似有些不耐烦, 他啧了一声, 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把头发随意扎在脑后, 然后向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没走多久, 少年脸上就染上了薄红, 他把剑换了只手,抬起胳膊擦掉鼻尖渗出的汗。   那只被他握在手里的剑极特别,长不过尺余,三指宽,双面无锋,厚度接近半寸,实在不像是一把杀人的兵器,但少年把它抓在手上,却像是握着宝贝。   少年走了一阵,到达另一座山山脚,他又把剑倒了次手,这才踩上通往山巅的台阶。   这座山的台阶即陡又窄,两侧台阶旁全是密密麻麻的丛林,丛林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鸣。   少年走到半路,听到这鸟声,眼神一转,突然觉得有些饿。   想到就去做,他扒开台阶旁的树丛,踏进林子里,林子里的树木反而不像两侧那么茂盛,留出不少给妖兽们通行的道路。   这里的妖兽等级不高,大多没有化形的能力,但生活在这里也算安逸。   山峰上人少,主人也不管他们,除了生老病死以及一不小心化形让山峰主人把它们扔出去外,别的就没有要担心的。   但今天,这里的安静被打破了。   林子里,飞鸟四散奔逃,走兽疲于奔命。一只长得很像猪的妖兽四爪飞奔跑向岔道,蹄子落下去时地上叶片被翻起,落在空中。   枯叶刚到达最顶端,就突的从中间分成两半,地上的妖兽哀嚎一声摔倒在地上,落地之后,脖子处才沿着一条缝渗出血液,流淌到地上。   岔道旁走出一名少年,少年手上提着无锋剑,剑尖指着妖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剑能造成如此锐利的伤口。   少年对他造成的效果显然不意外,剑收起,他踏出一步,用空着的手抓住妖兽后腿,继续往山顶走去。   那妖兽比他要大的多,少说有三五百斤,他却仿佛感觉不到重量,一路轻松的把妖兽拉上山。   山顶处,台阶尽头,有个身穿白袍的修士站在那,眼神悠远,不知看向何处。   少年离得老远就看到了,他眼睛亮起,两阶台阶并一步爬到山顶。   “师父。”少年提了提手上的东西:“我们把它烤了吃好不好。”   被称作师父的人未说话,他眉头微皱盯着少年来时的路,片刻之后才开口说:“台阶被你弄脏了。”   少年啊了一声,转过头往回看,发现妖兽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渗血,他走过的地方,台阶上都被染上了暗红血迹。   “待会把它打扫干净。”见少年看到了,被称作“师父”的人开口说。   “知道啦。”少年撇了撇嘴转回头,对上那人的时候又杨起笑脸,把死掉的妖兽一把拉上来,凑过去继续问:“那师父你给我烤肉好不好啊。”   少年比男人矮一个头,看着有点瘦,脸上没什么肉。他眉尾飞扬,眼睛细长,唇色也淡,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清清冷冷,不过一开口,那说话时习惯性带上的撒娇语气,便把他的气质破坏的一干二净。   男人向来是拿徒弟没办法的,盯着他手上的妖兽看了会,到底点了点头:“只此一次。”   少年嬉笑着答应,一看样子就知道并未把男人的话放在心上,他熟练的给妖兽剥皮放血,收拾好之后又把妖兽肉切成大小均匀的肉块。   男人看着少年动作,见到他切肉的时候到底没忍住:“整天这么糟蹋,我看你这本命灵剑是练不成了。”   少年才不会信这种话:“才不可能,师父你少吓我。”   师徒二人正是伊舟与司恒。   十年间,伊舟从筑基中期到达筑基后期,天外玄铁也在他手中有了剑的模样,相信用不了多久,属于他的本命灵剑便会彻底问世。   本命灵剑的锻造方法与普通的剑差距甚远。   起初伊舟能搬动玄铁时以为下一步就要把玄铁拿去熔炼,但司恒却让他把玄铁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且要经常观想。   伊舟对怎么观想没有概念,但司恒说这要自己领会,领会不了便说明与剑道无缘。   没办法,伊舟只能时刻带着这块能把他压趴下的剑胚材料天天看,连打坐都不放过。   最开始的一年伊舟完全摸不着头绪,玄铁就像块最普通的石头,除了重没有别的特别。   要说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他适应了玄铁的重量,从早到晚抱着都能坚持下来。   一年之后的某天,伊舟突然就了解了观想的含义。   他当时正在打坐,内视时突然觉得旁边多了什么东西,他不过筑基,理论上不存在神识外放,但当时伊舟却明明白白看到了旁边的东西。   那是一块黑色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内里却似乎有着无限奥秘。   他对石头起了兴趣,盯着石头内部细细查看,才不过看清楚一个角落的纹路,就失去意识。   醒来时司恒站在床边,对他说是心神消耗过大,让他以后悠着点。   那时候伊舟才知道,司恒说的观想,是真的观想,不过不是用眼看,而是用心。   之后的两年,伊舟便过上了白天扛着石头,晚上打坐研究纹路的生活。   他把玄铁从外到内清清楚楚全都看遍时,司恒终于说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是疏导。   修士把法力灌入剑胚材料内,日复一日之下,剑就会变成修士想要的模样。   这个阶段耗时极长,伊舟用了七年也不过让剑有个大概的模样,看起来还极为笨拙。   只是这看起来非常无用的剑,却已经能发出锋锐的剑气。   想起之前在林子里干的事,伊舟微微扬起头,骄傲道:“我有预感,不到一年这剑就能成了,师父你等着瞧吧!” 第45章   司恒烤肉, 伊舟拎着一桶灵泉水去擦台阶。   大概是看不得徒弟猖狂的样子,司恒让他去打扫台阶时,特地言明不许用法术。   伊舟听到如遭雷击, 他眼巴巴地看着人好大一会, 对方也不为所动。没办法, 他只能翻找出木桶, 去后面灵泉里打水,又找了快破布,苦哈哈地去擦台阶。   实话说伊舟对司恒的手艺没报任何幻想, 毕竟对方基本不吃东西,更别提洗手作羹汤了。   但那个男人就是有打破别人认知的能力,伊舟刚擦了没多少台阶,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起初味道很淡,伊舟没当回事, 继续干活,但越往后香味越浓, 明明离了不短的距离, 烤肉浓烈的香气却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香味扰得伊舟无心干活,他起身深深闻了一口,又仰头往上看了看。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百来个台阶, 看不到别的样子, 他试着往上走了两步, 香味依旧如影随形, 与刚刚比毫无变化。   这下伊舟懂了,他皱了皱脸,把破布往桶里一扔,往下跳了几格继续擦地。   人老了果然容易有一些坏主意,他一边擦着台阶,一边在心里愤恨不平。   指不定烤肉被他做成什么样呢,只会用香味来骗人!   大概是看他不为所动,渐渐的那香味就变得若有若无,但那种时不时来勾一下的感觉让人更加难熬,伊舟吞下嘴里生出的津液,好不容易擦完台阶,便迫不及待往山顶走去。   山顶上,肉还是一条条地摆在那,色泽鲜红。司恒坐在旁边,等人上来了,才转过头,慢悠悠地问了句:“擦完了?”   这么长时间,伊舟想过司恒可能把肉烤糊了,也想过对方天赋异禀,做出绝顶美味。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肉竟然一点都没动!   所以刚刚那香味完全是眼前这人凭空捏造出来的!   不生气、不能生气。他心里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随便撒泼,会显得很难看!   伊舟咬着牙,找各种理由平复自己心情,但一想到之前萦绕在鼻尖的诱人气味,那所有的心理建设便都会毁于一旦。   少年站在不远处,脸上因为生气染上点点薄红,司恒却仿佛没看到,手刀划下,无形剑气便把那些肉切成更薄的肉片,他转过头,看向徒弟那边,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见站立的少年突然消失。   法衣散落在地上,从里面拱出一直黑白团子。   团子似乎特别愤怒,刚从衣服中爬出来,便迈开四条小短腿,往他这边撞过来。   小东西身上都是肉,撞过来跟个球一样,一点都不疼,偏偏他还故作凶狠地叫了一声。   与人形长大变得愈发清冷的声音不同,那胖团子的声音依旧奶声奶气,张大嘴露出小米牙就更像在卖萌了。   司恒一只手把团子摁住,捏着他后颈的皮把小东西抱在怀里,无视他故作凶狠地表情,拍了拍后背:“乖,别闹,现在给你烤肉。”   伊舟被人按在怀里,嘴边就是那人衣服,他张嘴就咬了上去,扯着衣服往外撕。   法衣质量极好,任他怎么拉扯都毫无反应,连涂在衣服上的口水,也会被法阵轻易去处。   抱着他的男人随他动作,手一挥点燃眼前的木堆,木头用的是指月果的树干,指月果是炼制清心丹的主药,树干没有这种功能,却有一种特别的香气。   香味在燃烧后变得更加明显,那香并不浓,丝丝缕缕,带着雨后草木清爽的味道。   妖兽肉被架在火上烧烤,香味渗透进肉里,司恒一只手在毛团背上轻拍,另一只手掌控着火力,在合适的时候给肉翻身,涂抹酱料,动作有条不紊。   肉片被他片得很薄,没多会就差不多熟了,伊舟又问到一股香味,与之前不一样,这次香味中掺杂着草木香与果香,混在烤肉香气中,中和了肉中的腥味。   伊舟被勾得连泄愤都忘了,他放下嘴里的衣服,昂起头想转过去看。   头顶被人按住,男人捏了捏他的毛耳朵:“别急,还没好。”   “嗯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很快。”司恒说着,把肉翻面,在两面都涂抹上蜂蜜,然后把怀里的团子移了个方向,肉取下来送至他嘴边。   刚拷完的肉滚烫,他却似乎感觉不到温度,伊舟凑上去张开嘴,长久没用原形活动让他忘记某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在嘴还没碰到的时候,鼻子就率先蹭到了滚烫的肉块。   鼻子是身上的敏感区域,刚被烫到,伊舟就嗯地一声缩了回去,然后用前掌捂着鼻尖哼哼,声音委屈极了。   “这都能被烫到。”司恒有些无奈,他拨开毛团的前爪,用手揉上去,手心附着的法力极快抚平了伤痛,伊舟不疼了,就又想吃。   他用鼻尖顶着掌心往迁移,把不远处的肉一口咬下。   肉被司恒抓在手里,伊舟咬下去的时候自然而然碰到他,团子含着他的手指,粉嫩的舌头缠着指尖,舔过的时候有种酥麻的感觉,一直痒到心里。   司恒抽回手,指尖揉搓了下,被濡湿的痕迹便彻底消散,他敲了下伊舟的头,又拿下另一块肉:“不许碰到我的手。”   “嗯~”   伊舟不太乐意地哼了声,边吃边甩开覆在鼻尖的手掌,把翻脸不认人表现的淋漓精致。   三两下解决掉嘴里的东西,伊舟又凑过去,伸出舌头把肉块灵敏地卷进嘴里,一点都没碰到别的。   刚把肉塞嘴里,他就又开始催人给他拿下一块。   “你啊。”司恒拍了他一下,认命地继续伺候。   直到边上的肉全部消失,伊舟才打了个嗝,仰躺下来,他到底还有些羞耻心,躺下来的时候两只后爪并在一起,挡住重点地带。   司恒一只手搭在毛团肚子上,上下揉了揉,在徒弟舒服地伸爪子的时候,他又一把松开:“吃饱了就走吧。”   伊舟态度懒散,听到话极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之后用极慢的速度从司恒身上爬起来,两只前爪前伸,上身压下屁股撅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才踩着司恒大腿走下地,往旁边衣服堆挪去。   伊舟叼着衣服回到自己房间,变回人形穿戴好,这才提着剑往主峰走去。   主峰问心路。   一个少年走在上面,少年气质清冷,闭着眼睛,脸上不带什么表情,每阶台阶他停留的时间都不太长,步伐稳健毫不犹豫。   一万阶台阶已经走了大半,后面的千来个台阶格外难走。   少年停在一处有不短的时间,他眉心微蹙,嘴巴微张,似乎遇到什么难事。   直到天色全黑,他才又往前踏出一步,随着步伐一同落下的,是他眼角的一滴晶莹。   伊舟睁开眼睛,抬手按住心口的位置,幻境中经历的情感还没有完全从身体中剥离,他抿了抿嘴,提着剑转身离去。   飞来峰。   房门被人打开,司恒睁开眼转头:“这么早就回来了?”   从离恨天回来之后,伊舟有一段时间断掉了问心路的历练,几年前才重拾回来,长大之后他心智比以前坚定了许多,走问心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但剩下的路格外难走,按照司恒的预计,徒弟这时候最多才同过三五个幻境,实在不像他原先的作风。   门外的人没出声,气息也有些不稳,司恒觉得不对,他起身走过去,就见徒弟脸上还未消散的慌乱神情。   “怎么了?”他问。   话刚落下,那个只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年便猛地扑过来,一把把他抱住。   司恒下意识地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过了好一会伊舟气息才平稳下来,耳边传来少年小声的嘟囔:“那个幻境里面,说你渡劫失败了。”   这是伊舟第一次在环境里面看到司恒,却是他在天雷下面灰飞烟灭的场景。   “都是假的。”司恒轻声说道:“我怎么可能渡劫失败呢?”   他话说的很肯定,伊舟却不像以前那么好打发,对修真界认识越多,他就越了解天劫的可怖。   别说是渡劫的九九天劫,就算是金丹期的三九天劫,都有无数修士丧生在雷劫下。   但司恒在大事上从不说假话,而且丹劫也是九九八十一道,却拿他没什么办法……   周身都围绕在熟悉的气息中,幻境中衍生的种种负面情绪终于被彻底压下,伊舟在眼前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后推开:“我知道了,徒儿回去打坐。”   司恒却没让他走,在他转身的瞬间拉住他:“今晚在我这打坐吧。”   伊舟有些犹豫。   “怎么,嫌弃师父了?”司恒笑问。   “没有”伊舟连忙摇头,跟着男人走进门中。   之后的一段时间,伊舟每天走问心路,都能遇到与司恒有关的场景,弄得他心力憔悴,连通过幻境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不过时间长了伊舟也被锻炼出来,就算看到师父与他拔剑相向,也能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划过。   玄铁剑胚越来越薄,长度也比之前多出一小半。   在走完问心路的第二天,那把玄铁剑胚终于彻彻底底变成了剑的模样。   剑有了剑形,却依旧没有开锋,没有开锋的算不得剑。   开锋属于最后一步。   修士在与剑胚长久相处中已经产生了些许联系,最后用心头血灌溉,既让剑开锋见刃,又可以让剑与修士心神相连,从此剑便成了修士身体的一部分。   心血灌注有一定的危险性,伊舟打坐数天,使体内法力处于一种充盈的状态,随后选择中午阳气最旺之时,带着他的剑,到达竹林后的平台。   对不远处望着他的司恒笑了笑,伊舟端坐下来,剑胚平放在腿上,他闭上眼,以心神勾勒剑的模样。   摆在腿上的剑缓缓飘至空中,剑身缓缓移动,许久之后,剑尖变换方向,指向面前的少年。   这次没等多久,随着布锦破裂的声音,剑尖刺入少年体内。   血液被剑饥渴地吸入,伊舟闷哼一声,依旧未动,随着血液流失,他脸色渐渐发白,却与胸口的那把剑,产生了种玄而又玄的联系。   血液源源不断涌入剑身,两侧剑刃也变得越来越薄,随着开锋彻底完成,伊舟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欢吟,随后剑从体内退出,在他身边转了圈,停在身前不动。   伊舟睁开眼,脸上毫无血色,眼睛却灿若星辰,他握住自动递过来的剑柄,细细打量。   与刚刚相比,这剑可谓变化极大。   原先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剑摇身一变,变得冷硬又锋芒毕露,除了开锋的剑刃,剑从两侧还各出现一条血槽,血槽呈暗红色,是沉积多年的血液颜色。   除此之外,在剑脊靠近剑鄂处,还凸起了一小块地方,伊舟凑过去看,认清是用神文书写的“揽月”二字。   “还真巧,你兄弟就叫逐日。”伊舟在剑脊上弹了下,笑着说。   揽月发出一声轻鸣,似乎有些不满伊舟的说法,伊舟却没理会它的不满,提着剑起身,想去找人分享喜悦。   司恒又怎么可能站在原地,最开始不敢打扰,但等揽月刚退出来,他便没了顾虑。   伊舟刚起身,后背就贴上另一人的胸膛,男人打量完徒弟,确定没事,才把眼神放在剑上。   那把剑与徒弟很像,看着冷傲,实则颇为活泼,见他看去还快活的转了个身。   “好剑。”司恒赞道,刚练成的剑便如此灵动,他日说不定就会生出剑灵。   伊舟失血过多难免四肢发软,他靠在师父身上,用他的力道撑着身体,闻言脸上喜意更深:“就是找不到机会试试到底厉不厉害。”   有了本命灵剑的剑修与没有本命灵剑的剑修可谓天壤之别,剑成的那一瞬间伊舟便有预感,若说之前伊舟在太衍宗还能与不少人打成平手的话,这下就基本在同阶中无敌。   他们平常切磋都注意分寸,但到底不过筑基,伊舟也怕一个失手出了意外,对于要不要用内门弟子练手,便显得有些犹豫起来。   剑修骨子里总是好斗的,想到暂且没办法畅快使用逐月,伊舟心中就一阵失落。   “机会自然有。”司恒拍了拍徒弟肩膀,在他看过来之后继续开口道:“秋邵密境再过三个月便会开启,你有了本命灵剑,也该出去看看了。”   见着徒弟瞬间欣喜的表情,司恒抬手拍了拍他的头:“不过现下最要紧的,是你得好好休养补足气血。”   说罢弯腰,把人横抱了起来。 第46章   秋邵秘境位于东洲大陆东北边,百楚国秋邵镇旁。   秘境每百年开启一次, 只允许金丹期以下修士进入, 秘境中天材地宝不少, 同时厉害的妖兽也有许多, 妖兽们碍于密境规则无法凝成兽丹, 但光是身体强横,便够这些修士喝一壶的。   虽然秘境危险,以往每次从秘境中活着出来的修士, 都多多少少有所收获, 所以每次秘境开启的时候, 都吸引着大批修士过去。   太衍宗的弟子们也不例外。   作为最大的宗门, 这种有许多人参加的活动, 宗门自然有人组织, 伊舟看完往次秘境开启留下的资料。考虑了下, 决定跟着宗门其他人一道过去。   临走之前司恒把他叫去, 给他递过来一张玉符。   “秘境不允许金丹以上修士入内, 这里面有我一道分神,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它,我会在你丧命之前赶到的。”司恒脸上并无多少表情, 像是在说个不好笑的笑话,但眼底深处藏着的担忧还是被伊舟敏锐捕捉到。   伊舟接过他手上的玉符, 向他保证:“放心吧师父, 我会平安回来的。”   男人没说话, 只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又握紧了点,半响后,他又拿出一物。   那是一枚铜镜,铜镜表面光滑,周边还刻着繁复的花纹,很像凡间女子用来梳妆打扮用的。   但从司恒手里拿出来的,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这是什么?”伊舟接过铜镜,问道。   “此镜名千里双生镜,镜子一套两件。”司恒顿了顿,开口说:“就算间隔千万里也能看到相互样貌。”   他说出名字时,伊舟就有所猜测,听到他说完功用更是露出笑来:“那师父你的那枚镜子呢?”   司恒不答,说:“走吧,我送你去主峰。”   说完不等徒弟反对,揽起人便往外掠去。   两人到的时候,主峰弟子已经集结完毕,除了内门弟子外,这次一同出去的,也有不少其他峰的亲传弟子。   除了参与密境,同行的人中也有在善工堂领了任务负责保护他们的修士,领头的一人是玄明的小徒弟辰永,修为已是金丹后期修士。   师徒二人在旁边道别。   “师父我走了。”   旁边的男人冷淡地嗯了一声。   伊舟听到又看了他一会,这才带着一脸不舍往人群中走去,快到的时候他转过头,正正对上另一人的眼睛。   两人对视一瞬,司恒若无其事移开眼,他拢起手,等伊舟再看过去的时候,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师兄。”伊舟望了一会,重新走进队伍,向辰永作揖:“此行要劳烦师兄了。”   “师弟言重。”作为下任掌门玄明的徒弟,辰永与伊舟也算熟稔,两人客套了句,辰永便放出一座仙鹤样的飞行法宝,让他们上去。   仙鹤背上很宽阔,外面布有阵法,虽然与司恒的楼船不能相比,但密境离太衍宗并不远,将就一下问题并不大。   之前在下面的时候没注意,等众人都上去时,伊舟一转眼,就发现明义也在中间。   “师叔。”八年前明义也拜了师父,他师父是辰字辈的金丹修士,所以辈分倒是没变。成为亲传弟子之后伊舟就再没见过他,这次遇见,倒是让伊舟有些惊讶。   两人许久未见,打完招呼伊舟便不知道要说什么,还好明义也没有闲聊的意思,等法宝飞起,便闭眼打坐起来。   周围如他这般的人有不少,当然也有熟识的人凑在一起聊天。   伊舟两者都不是,他手上抓着司恒给的玉符,指尖在上面摩擦,眼睛往后看,眼见着太衍宗高耸入云的主峰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师弟这是第一次出来吗?”两人师父关系亲近,辰永自然对这位师弟格外关照一些,见他一个人在一旁,便凑过来询问。   “不是。”伊舟摇了摇头,看向他:“这是第二次出宗门了。”   只不过上一次是司恒带他出来的。   辰永兴起,问他上次出行方向,同时也说起自己外出历练的一些趣事来。   师兄弟两人闲聊,说到后面自然免不了谈起修为。   “看师弟这样子,已经筑基大圆满了吗?”辰永问道。   伊舟点头:“前不久才大圆满。”   因为司恒要他压制修为,十年时间伊舟都没怎么刻意修炼,但时间累积下来,他也到了筑基后期,至于晋升大圆满,则是前不久的事情。   走完问心路让他心境提升不少,加上本命灵剑铸成,人与剑气息交融,虽然当时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短时间虚弱,但等养回来之后,那一直差着些的法力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填满丹田。   “等这次秘境回来,下次再见,师弟大概就金丹已成了。”辰永笑道:“师兄得提前祝贺一番,以防之后迟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谁也没发现旁边的明义睁开了眼睛。   听着旁边师兄弟二人的互相夸赞,明义低眉潋目。   十年前两人一个是筑基初期,一个人是筑基中期,现在他刚升至筑基中期,可那人已经筑基大圆满。   两人差距越来越大,明义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种差距明晃晃摆在面前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   心里有个声音在质问凭什么,明义嘴角扯出个自嘲的笑,重新闭上眼睛,却再也没办法静下心来。   秋邵秘境离太衍宗很近,乘坐法器不过两天距离。   一天后,太衍宗的一行人到达秘境旁的秋邵镇。   离秘境开启还有半月左右,秋邵镇却早早热闹起来,镇上唯有的几家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人,街上走动的,也大多是带着傲气的修士。   虽然百年过去,当初目睹密境开启的凡人都已去世,但在祖宗嘴里一代代传下来的故事中,秋邵镇的人都知道每隔百年,都会有一群仙长到达他们这里,呆上三五月之后才会离去。   除了描述这些仙长的姿容,秋邵镇流传最多的,就是某家的小孩与仙道有缘,被仙长看中带回仙山修炼的故事。   所以当地的百姓虽然带着对修士的天然畏惧,但并不会躲地远远的。   相反,那些家里有小孩,想要求个仙缘的百姓们,还会故意带着小孩出门闲逛,以求能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   辰永领着众人,走在秋邵镇最大的一条街上,街上其他人看到他们一群,便自动避让开来。   “就是这里。”辰永在最大的一处院落前停下来,抬手敲了敲门。   没多久,院内便传出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从远及近,随后院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人。   那人是个凡人,看起来七十余岁,腰背弯着,浑身没有半点法力波动,看到这么一大群人,老翁愣了愣。   等看到辰永拿出来的玉佩,老翁才想起什么,对他们笑着一拱手:“小老儿眼拙,诸位仙长请进。”   说着走到旁边,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走了进去,那老翁最后一个进来,在他们身后关上门。   相比于外面看到的,进来之后院子更大,老翁及家人都住在门房,剩下的所有房间,都是这群修士的。   “这院子一共有五进百余间,屋子里都时常打扫,仙长们可随意入住。”老翁在他们身后说道。   这院子是太衍宗的产业,专门为每百年一次的秘境建造的落脚点,院内还布置了聚灵阵,只是这里灵气并不充沛,所以阵法效果也一般般。   辰永对老翁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分配房屋。   一行人按照地位划分好房间,随后各自进门。   伊舟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便迫不及待拿出镜子。   他手上掐决,铜镜上便泛出水波样的纹路,过了不久,那边便传来声音:“到秋邵镇了?”   话落下,铜镜中才传来男人的样貌。   似乎觉得手举着镜子说话太不合他的气度,司恒的镜子离得挺远,他斜靠在踏上,镜子能照见全身,样子懒散,却自带一股风流气度。   “刚刚才到,这里看起来还挺热闹,街上好多人!”伊舟说道,他说完秋邵镇,便又开始说一路见闻。   其实这一路都在天上,实在难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司恒也不嫌弃他无聊,依旧认真听着。   “对了,我又见到明义了。”说完路上少有的几件事情,伊舟又说起同行的人,第一个就是久别重逢的师侄。   司恒对出行名单早就一清二楚,但这并不妨碍他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哦,是吗?”   “对啊,但我们就说了一句话。”伊舟说完叹了口气:“太久没见面,好像都生疏了。”   司恒笑了笑,并不在意,修士大多亲缘淡薄,这不仅指血缘关系,还有一路走来认识的友人。   那些在微末时认识的人大多不能陪到最后,当境界出现差距,再好的关系也都会受到影响,更别说当你还是风华正茂时,一些友人已化成枯骨。   越是见多生死,对这种情况越是看淡,但伊舟经历的少,偶然见到之前关系不错的同门,便生出许多感慨来。   司恒也不插话,任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等他说完,才添上一句:“秘境危险,需时刻注意,这几天修炼不可懈怠,知道没。”   等着师父对他人生感悟点评的伊舟……   他哦了一声,无精打采地说:“知道了。” 第47章   密境开启之前的这半个月, 伊舟基本都呆在房里没出去。   他每日或是打坐, 或是自己研习剑法, 再在一天结束前用双生镜联系司恒, 说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   其实他连房门都少出,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些事, 最多也就听同行的人说一些外面发生的八卦,但师徒两个就算没什么话说, 也不会觉得尴尬。   日子一晃十来天过去,这天伊舟刚睁眼,便敏锐察觉出了变化。   周围的灵气比之前浓郁些许。   这种变化并不大,且院子里本身就布置了阵法, 有时候替换一块灵石, 也会造成灵气波动。   怕自己感觉不准,伊舟推门准备出去看看,刚打开房门,便见到同样往外走去的明义。   他率先打了个招呼, 明义这才注意到他, 转回身对他笑着说:“师叔也察觉出来了吗,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伊舟点头:“一起吧。”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 又陆续碰到其他几个人, 一群人聚着走到门口,还未打开门, 门外嘈杂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几人目光所及的, 便是这大街上脚步匆匆的人群。   脸上俱是带着喜意。   “秘境要开了。”背后有个声音说道。   几人转身,见到是辰永,俱对他见礼。   辰永走上前,抬头望向远方:“根据往次经验,当灵气发生波动时,秘境将会在三天内开启。”   他转身看向他们:“这几天你们要多注意。”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   “秘境要开了?”晚上,师徒二人联系时,司恒开口问道。   “师父你怎么知道?”伊舟一脸惊讶,他还没来得及说呢!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对面男人一脸笃定,多余的解释一句都没,说完便对他说起秘境里要注意的事情。   这话伊舟听了不止一遍,再怎么乖都有些不耐烦。   等到又一次听到“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时,他忍不住开口打断:“好了,师父我知道了,这话你都说第五遍了。”   铜镜那边的人挑了挑眉,脸上似笑非笑:“嫌我啰嗦?”   伊舟动了动嘴,在看到对面那人表情时秒怂,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师父你说这么多话会累着。”   “呵”司恒轻笑一声,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镜子里的少年,许久都没说话。   伊舟心惊胆战,生怕师父又想出什么整他的主意,他等了好一会,却只听到那人叹了口气。   “给你的玉符,别弄丢了。”   半响后,男人开口说道。   “我知道的,随身带着呢。”伊舟抬起手,让镜子那边的人看到他手上挂着的玉符,串起玉符的是天蚕丝拧成的绳,刀砍不断、火烧不烂。   伊舟说:“这样放心了吧。”   “还行。”男人勉强点了点头,说完又觉得自己如此小心,实在有违做师父的尊严,他一挥袍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行了,不早了,你去修炼吧。”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主动掐断联系,只偏过头,换了个坐姿。   伊舟盯着他师父的侧脸看了一会,这才应了一声,对他道安,然后手上掐了个诀。   铜镜又是一阵水纹波动,画面消失不见,恢复成普通镜子的样子。   等镜子里的人消失不见,司恒转过头,他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把它收起来。   徒弟第一次出门历练,虽然已经做了诸多准备,但他依旧心绪不宁。   许多次他都想压制修为陪伊舟一起去秘境,但他又清醒地知道有些事情需要伊舟一个人经历,这是每个修士都要走的路,只有这样,徒弟才能更好的在修真界生存。   理智知道是一回事,那种想要把徒弟护在眼下的冲动却是另一回事,每次念头升起,司恒都要花费许多功夫,才能把心中的蠢蠢欲动压制下来。   ……   正常来说秘境开启都是在灵气上涨的第三天,偶有记载是第二天,但这次秘境似乎特别着急,前天灵气刚刚浮动,第二天下午,众人便感觉到了一阵地动。   虽然有些讶异,但他们都已做好准备,自然不会忽略这种动静。   辰永作为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率先从院子里出来,把其余人都清点完毕之后,才面色严肃地一点头:“随我来。”   秋邵密境才秋邵镇外不远处的山脚,一行人到的时候,秘境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秋邵镇所属的百楚国没有依附于任何宗门,所以秋邵秘境也算个无主的密境。无主的秘境谁都会来,前面早早占好位置的人也不会给他们这些大派弟子腾出地方。   当然让各大门派没有对此展开争抢的原因是——秘境地貌广阔,且并不限制进去修士的人数,修士进去多还是少,影响并不大。   这种地方因为没有各大门派霸占瓜分,算是中小门派与散修们少有的,可以获取大量修真资源的地方,所以来的人也格外的多。   伊舟在周围扫了一眼,心里估测了下,在场已经接近万人。   秘境还未开启,伊舟他们站在人群外,后面还源源不断地过来着人。   辰永给他们讲最后一遍进去之后要注意的事情。   “你们进去之后会被密境随机传送到各个方位,若是恰好遇到本门弟子,便可同行,若是遇不到,诸位也可看看有没有其余五派弟子在旁。”他顿了下,继续道:“除此之外的其他门派,诸位碰到之后,还当多加小心。”   虽然从万年前的道魔之战后,修真界保持了整体上的平静,但为了各种修炼资源,暗地里这些人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对六大门派心怀不满不满,觉得他们占据了太多资源的修士也不少。   外面不敢做什么,这种秘境里限制了修为,难免就有人胆大起来。   众人尽皆点头应允。   在说话的时候,地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让人站立不稳。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山脚处一块地方的山石突然片片碎裂,露出个两丈宽,像是门一样的东西来。   门刚一出现,伊舟便感觉出一股莫大的吸力,空中灵气旋转,形成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随着漩涡消散,秘境外的修士也消失了九成多。   被门吸进去的一瞬间伊舟是没有知觉的,再睁开眼的时候,头顶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树冠。   而他躺在地上,手边是一株挂着红果的低矮灌木,那红色果子有点眼熟,伊舟觉得在什么地方看过。   还未等他想起果子的名字,心里就陡然觉出一阵危险,来不及多想,伊舟就地一滚,而他刚刚躺着的地方,已被一只尖角扎穿。   那是一只有点像马的妖兽,只是比马要更高大,在那妖兽的鼻子处,长出一只尺长的角,那角通体洁白,顶端尖锐。   伊舟盯着那只妖兽,从地上爬起来。   他看了眼被扎了一个洞的地面,地表下面是一个稍大的石块,但现在那块石头已经多了个洞,光看这个,伊舟就不会怀疑那只角的锋锐程度。   妖兽突袭不成,却并不打算放弃,这是它的领地,这人侵入他的地盘,就别想活着出去,更别说刚刚这人还准备盗取它的宝物!   妖兽不放他走,伊舟也没打算这么灰溜溜的离开,他这次进入秘境本就是为了磨练自身,现在刚进来便有妖兽送上门,他又怎么可能放弃。   脑海中的想法不过一瞬,伊舟握紧手中的剑,突然一个踏步朝着前方刺去,剑尖直指妖兽眼睛。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那只妖兽也动了!它一跃之下就到了伊舟头顶,那比正常马尾要长得多的尾巴,猛地朝着地上的人甩了下来。   妖兽的动作虽然让伊舟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惊慌,揽月变换角度,向着那条尾巴斜劈过去。   也不知道妖兽怎么长的,那条尾巴与剑刃相接时,竟然发出金属撞击之声,妖兽吃痛,收回尾巴,伊舟也被尾巴上的力道震地不轻。   他顺着尾巴的力道从妖兽下方滑了出去,躲过对方踏下来的前蹄。   在对方落地的一瞬间,他又身形腾转,从另一侧攻了过去。   刚刚那一下,伊舟已经知道对方尾巴的厉害,最开始的突袭,又让他确定妖兽角的锋利。   不能在正前方也不能太靠后,伊舟眼神一凝,动作间揽月重新举起,冲着妖兽腹部横扫过去。   妖兽感知到危险,前蹄一踏想要躲开,但腹部地方太大,任它动作再快,也被剑刺了进去。   旁边传来一声尖锐嘶鸣,震地人脑袋发昏,伊舟连忙退却,就在他退后的一瞬间,妖兽抬起的身体突然在空中扭转方向,尖角向着他这边刺过来。   它速度太快,伊舟避无可避只能迎上。   春风化雨剑法使出,原先势不可挡的尖角被化解绝大部分力道。   妖兽被那似乎无处不在的剑影弄蒙了下,右边前蹄莫名滑了下,就在这一瞬,伊舟运起身法,脚尖点在妖兽前胸,一个腾挪,便踩在妖兽背上,持剑往下刺去。   身下的皮肤坚硬似铁,揽月刺下去竟然只没了一个剑尖,剧烈的疼痛更是刺激到了妖兽,它不断跃起身体,想要把身上的入侵者甩下去,同时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嘶吼。   伊舟握着剑稳定身形,用法力堵住耳朵,妖兽不断踏跃的时候,他用力让剑在妖兽体内搅动。   妖兽毕竟神智有限,觉得越是动作越感到疼痛,渐渐它的动作就小了起来。   伊舟也配合地减弱搅动的力道,就在妖兽停下的一瞬间,他突然拔剑而起,脚踩在妖兽头顶,把手中的揽月刺入妖兽眼眶。   拔剑的一瞬间妖兽便疼得大叫,等觉察出头顶的力道便猛地甩头,但是等它动作的时候已经迟了。   剑尖从眼眶刺入,一直到达颅内。   伊舟被妖兽甩得掉下来,他反身腾空,脚在剑柄上蹬了下,那只刺入一小截的剑便没入大半。   妖兽跳跃的动作到一半戛然而止,身体随着惯性往侧前方倒去,呼吸停下,眼眶里流出脑浆与血液的混合物。   伊舟看了一会,确认妖兽已经毙命,这才走上前,拔出自己的剑。   剑刚拔出来,不远处便传来人声。   “看,前面有一株长成的玄阳果!”   “真的是,天道眷顾!我在这守着,你去把果子采摘下来。”另一个人道。   “这……”   前面说话的人有些犹疑,众所周知,这秘境中天材地宝旁边都有看护的妖兽,贸然靠近玄阳果,肯定会招致妖兽攻击。   “怎么,你不愿?”那个让他上前的修士语气威胁:“不愿意的话那就我去,不过之后我们还是不要一起走了。”   “没有没有,我这就去。”自己修为低微,若是不与人一道,遇到危险的几率更大。   修士咬咬牙,开口答应,他想着自己警觉点,遇到妖兽第一时间抛开,旁边的人也不会见死不救。   思及此处,他又看了同伴一眼,这才一步一步小心走过去。   伊舟与妖兽争斗的地方要高一点,他又站在树的另一边,所以那两人都没看到他。   修士走一步停一下,磨蹭了许久才走上来,还未靠近,他便看到了玄阳果旁被什么东西戳出来的洞。   他吓了一跳,抬起头东张西望,看到的就是更多的打斗痕迹。   沿着打斗痕迹看过去,修士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倒在地上的妖兽,与妖兽旁边,面无表情擦着剑的人。   看到那人,他似乎看到了漫天的剑影飞来,修士呼吸一滞,脚下退后两步,却在伊舟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停下步伐。   不远处另一个人已经在催了。   “磨蹭什么,怎么不动!”   修士脚下发软,面对伊舟挤出一点笑来,拱了拱手说了声打扰,快速转身往回跑去。   下面的修士显得很不满意:“张生,要你采的果子呢?”   名叫张生的修士小声喘气,用手指了指上边:“玄阳果已经有主了。”   “有主?”另一名修士眼睛一眯:“有人把妖兽杀了?”   张生点了点头。   他刚想开口说那人看起来很可怕,我们还是走吧。   就听他的同伴开口喊到:“在下南斗宗丁选,旁边这位是鱼龙宗张生,不知道友所承何派,秘境危险,不如我三人一道结伴而行。”   他边说着话,边拉着张生往上走去。   刚走两步,他便看到从树的另一侧出来个年轻修士。修士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体看起来有些纤细,他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抓着妖兽尾巴,拖行比他要大好几倍的妖兽看起来毫不费力。   少年看了他们一眼,又往前走了几步,到达那株红色果子旁,随后他放下妖兽,摘下果子放进储物袋。   丁选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万千不舍,但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看起来风光霁月、气度堂堂。   他知道自身优势所在,也懂得利用这种优势,前面的修士看起来年纪就不大,身上穿着也皆是上品,这种人一边都是大门派精心培养的弟子,放出来见见市面。   丁选最喜欢这种人。天真、好骗、功法不俗、遇到危险会顶在前面,想到在上个秘境遇到的千佛塔弟子,他面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一分。   那和尚的法力真精纯啊。   伊舟本没打算搭理这人,司恒耳提面命要他在秘境中保持警惕性,他虽然看着不耐烦,其实都记在心里。   就在他装作看不见那两人,拖着妖兽想要从另一边离开时,眼角瞥见的一幕让他停下脚步。   刚刚他不会看错,那个正在对他说话的修士,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盯着一只猎物!   伊舟神色一冷,但他长相气质本来就偏向清冷,这点变化那两人根本没有察觉出来。   他们只看到上方的年轻修士在听到丁选说的话之后,准备踏出的步子停住,随后直直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开口说道:“散修盟,辰舟。” 第48章   “原来是辰舟道友!”丁选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好似对这个名字有多熟悉。   不是想象中的五派弟子让丁选有一点失望, 因为这意味着“猎物”的身家要缩水不少,但散修盟好歹也算个不小的势力, 虽然十几年前因为得罪太衍宗大能而元气大伤, 可前两年盟内又多了一位合体修士。   合体修士的加入不会让散修盟一朝一夕就恢复往日荣光,毕竟他们损失最严重的其实是中层弟子, 但也一概往日颓势, 在与周边几个势力的争夺中屡屡获胜。   丁选善于猜测人心, 知道这些宗门出来的弟子最爱听什么话,当场便拱手笑道:“早就在宗内听到道友大名, 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待到道友金丹之日, 想必这正道十子中, 定有道友一席之地。”   修士也不全是整天修炼以期飞升,他们更多人早就知道大道无望, 修炼不过是让自己活的更长的手段,在漫长的寿命中,便自然而然开始追求别的东西。   比如权势、金钱、美人、以及声望。   正道十子属于最后一种,它是由天机阁评选出来的,金丹期中战力最厉害的十人。   天机阁善卜算, 门下弟子修为不一定多高, 但保命功夫一流, 除了保命之外, 他们最为修真界所知晓的, 就是时不时推出的各类榜单。   这些榜单花样繁多,囊括了修真界从金丹到合体各个境界最厉害的十人,也包含了修真界最美的一百位女子,甚至还有各类法宝排名、天材地宝排名、妖兽排名、丹药排名等等。   这些榜单在修真界已延续千年,没人会质疑它们的权威性。   在丁选看来,这种势力说不上很大,但又心比天高门派出来的修士,最是好名,就喜欢听人奉承。   往常他说出这话后,十个有八个立马把自己奉为知己,剩下的两个,也不过客气地谦虚下,然后等着他继续给戴高帽子而已。   丁选都已经想好两种方案各自要怎么接话,但这次他失手了,对面的修士根本不按他的预想走!   他话说完,就见对面那位修士微愣了下,然后冷冷点头:“过奖。”   表情变都没变。   伊舟长这么大,总共就出过两次山门,两次都是团体行动,接触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太衍宗的弟子大多都有点傲气,更不会在切磋时谈论与法术无关的东西。   对什么正道十子他听都没听过,说过奖不过是猜着这应该是句好话。   丁选自诩吃透人心,但他自己却与寻常修士没有什么区别。   南斗宗是个小宗派,许多人听都没听说过,丁选是南斗宗掌门徒弟,也是他的亲子,他从小在宗内说一不二,出来后却常常因为宗门被人轻视,这种情况下,便养成了他自负又自卑的性情。   伊舟这种态度,在丁选眼中就是因为宗门看不起他的表现,他心中暗恨,想了许多折磨人的方法,这才能保持面上笑容。   “不知道友有没有准备去的地方?”他开口问道。   秋邵秘境百年开启一次,不少地方都被修士摸熟了,许多修士在外面就确定了想要的东西,进去之后,便会朝着自己目标方向而去。   伊舟进来是为了历练,对于其他东西看的不重,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丁选笑道:“我二人准备前往定波湖,那里出产罗厄莲,道友若是没目地的话,不如随我等一同前往?”   对面的年轻修士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丁选心中又升起一股诡异地自得。   他原本还以为这叫辰舟的修士不爱奉承,现在想来,不过是未表现出来罢了。   要不然又何必与他们一道。   “那行,时候不早,我们这就出发吧。”怀着那股兴奋之情,丁选拿出地图,在上面划了条线:“秘境晚上行走危险,所以只能白天赶路。从我们这里到定波湖,快的话只需两天路程,我们现在出发……”   他刚说到晚上夜宿地点,就被人开口打断。   “等一下。”   丁选心里不悦,但抬起头的时候脸色依旧温和:“道友有什么事情吗?”   伊舟把手上的妖兽拖到旁边放下,开口道:“先吃了再走。”   丁选:……   他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   他说:“我等都已筑基,理应辟谷才是。”   站他对面的修士嗯了一声,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把他气死。   “我想吃。”   伊舟说完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蹲下来,处理食材。   在他蹲下的瞬间,丁选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狰狞,张生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却一句不敢说。   刚用揽月剥开妖兽的皮,那边丁选表情已经重新恢复自然,也蹲了下来。   他开口说:“虽说耽误些时间,但从筑基之后,我也许久未曾吃过东西,确实有些想念,不如我帮道友一起吧。”   伊舟抬起头,对面的人依旧满面笑容,没有一点不耐。   心中对这人的警惕更高,伊舟却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随后搬动妖兽,换了个方向。   似乎是不小心,妖兽转身的时候,糊在头上的脑浆刚好飞出一团落在丁选衣服上。   那人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面露嫌恶,但等伊舟看过去的时候,他又满脸大肚地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这法衣弄不脏。”   伊舟看了一眼,嗯了声,低下头,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抽了抽嘴角。   这人还真能忍。   3.   丁选不光能忍,他还特别善于攀关系,一顿饭之后,伊舟在他嘴里就从道友变成了辰老弟。   这个叫法有些粗俗,听起来却觉得关系格外亲近,像是认识多年的友人。   吃完妖兽几人上路,往定波湖走去,他们落地的地方属于丘陵一带,路并不好走,稍不注意便会闯进某只妖兽地盘,爆发一场大战。   对于伊舟来说,这种情况他喜闻乐见,每次出现状况,还未等丁选开口,他便率先提剑迎上。   丁选开始欣喜这人上道,但等看到伊舟毫发无伤解决掉一只妖兽之后,这种欣喜就变成了嫉恨。   他心气狭隘又自认天赋不凡,平生最恨有人比他厉害。   还好。丁选隐晦地瞥了那人一眼。   这人很快就要消失了。   伊舟解决掉一只妖兽,气息稍稍有些急促,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与这只妖兽争斗的时间更短,同事对于春风化雨剑法的运用也更为自如。   这只妖兽长得特别丑,像只放大版的癞蛤蟆,身体上的瘤子还能往外喷出毒汁。   他脸上虽然没被溅到,但身上衣服粘到不少毒液,此时法衣上一块块绿色的斑点,看起来恶心的不行。   “辰老弟辛苦了,刚刚老弟那风姿,真叫我们看呆眼啊。”   丁选在旁边喋喋不休,伊舟无视他的马屁,脱下身上的衣服,从储物袋中重新挑了一件换上去。   而被他换下的,沾染了妖兽毒液的衣服,则被他一把火烧没。   “辰道、道、道友,你这就烧了呀!”张生目瞪口呆,那身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且并未损坏,就这么烧了……   他看着地面还在燃烧的火堆,面露可惜。   多好的衣服啊,就这么给毁了。   张生不过是咋舌一下,丁选见到伊舟这动作,想的就更多了。   作为元婴大能的独子,丁选从小并不缺修炼资源,眼界也比张生高的多。   伊舟身上的法衣从用料到做工再到法阵无不是最好的那种,一件衣服少说数千灵石,这也是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丁选觉得对方是大宗们弟子的原因。   后来得知不是他还有些失望,觉得一条大鱼变成了虾米,现在看到对方重新换上的顶级法袍,丁选在心里,把这人的身家又重新估算了下。   富裕好啊,富裕好,他就喜欢身价不菲的修士。   不知想到什么。丁选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表情刚露出来就被他察觉,连忙收敛又看向伊舟,见人似无所觉,他才放下心来,重新换上温和的笑意,走到一边把妖兽护着的灵草连根拔起,递给伊舟。   “妖兽杀了,东西也收了,咱们继续出发吧。”他盯着伊舟把东西放进储物袋的动作,开口说道。   路是丁选带着的,不知是运气差还是什么,这一路他们总会遇到各种妖兽。   这些妖兽长相不一、能力各异,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极难对付,几次下来,伊舟身上也难免添了些伤口。   丁选似无所觉,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几人刚走没多远,又是一不小心撞上妖兽地盘。   一道破空声传来,丁选连忙往旁边避开,同时高喊:“辰老弟!”   以往这种情况,他才刚开口,那个年轻剑修便会冲上去与妖兽搏斗。   但这次他喊了之后,旁边却没有任何反应,妖兽无人阻挡,自然继续冲着最先侵入的人攻去。   丁选狼狈逃窜,但他到底有两把刷子,躲了两次手上就出现一把扇形法宝。   他挥扇冲着前方猛地一扇,那妖兽便被一阵狂风卷飞出去。   丁选这才有空注意四周,他转身张望了下,看到剑修站在自己身后,一副闲散的样子。   “辰老弟。”丁选又叫了一声:“这妖兽被我暂时击退,恐怕很快又会攻上来。”   他说话的时候,被扇飞的妖兽果然又回来了,丁选一面往后退,一面飞快说道:“这妖兽厉害,老弟你要小心。”   他原本打算想退到伊舟身后,但身法运转,却怎么都不能跟人拉近距离。   妖兽已经接近,眼里只有他这个敌人,丁选不得已应战。   就在他与妖兽对上的瞬间,后面传来一声凉凉的声音:“妖兽厉害,丁兄多加小心。”   这是把他的话又还了回来。 第49章   丁选听到这话心中怒极, 手一抖, 施法的方向也偏了一丝。   就是这一丁点的距离,原本可以拦住的妖兽就这么突破防御攻了上来,丁选是个法修,对近身战根本不擅长,见到妖兽过来便慌了手脚。   他一边大吼:“还不快上来帮我!”一边匆忙拿着扇形法宝抵挡, 但那法宝原就只于攻击,丁选又没多大力气, 被妖兽一爪子拍过来, 法宝就失手掉到地上。   失去庇护, 妖兽一爪向他身上抓来。危机之时, 一把剑突然从中出现, 替丁选挡下这一击。   “道友我来了。”张生匆忙中挥剑帮丁选当下妖兽,他是个半吊子剑修, 功底不扎实, 妖兽不过拍了下,他就连连退了好几步。丁选刚从死里逃生的心绪还未恢复,妖兽便又至身前。   还好有了这点缓冲时间, 让丁选重新找回方向,他身法运转, 窜至妖兽腿间捡起掉落在地的法宝,再绕道妖兽背后, 往里面重新注入法力, 狠狠往下扇去。   这扇子厉害的很, 是丁选那元婴大能的爹为他找人炼制的,扇内封存有什刹海中心的罡风,那儿罡风猛烈,元婴之下的修士,在里面连一炷香都撑不到。   他的扇子虽然没有这般厉害,但也不差了,扇子挥过去的时候,那妖兽身上便被吹出一道道伤口,伤口深可见骨,从里面流出的血液很快便把妖兽浑身染成红色。   丁选用法之前特地转了个身,所以扇子扇的时候,不仅对准了妖兽,还对准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伊舟。   伊舟见势不对想要离开,那风却比他速度更快,他面上神色更冷,运转身法避开罡风,真的避不开的,便一剑劈过去。   逐月是用天外玄铁炼成,坚硬异常,小小罡风根本不能拿它怎么样,在快要出罡风范围的时候,伊舟还随手把张生也拉了出来。   张生算是好人没好报的典型,他不惧危险上前为丁选挡了那下,丁选挥扇的时候却并没有刻意避过他的地方。   相比于丁选,张生的门派更小,他天赋并不出众,又没有什么靠山,能学到的功法都是烂大街的那种,这短短的功夫,身上就被罡风刮到好几次。   “多、多谢道友。”张生擦掉脸上伤口渗出的血液,对伊舟道谢。   伊舟微微点头,重新看向丁选那边。   妖兽被罡风所伤,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原本在强风下不断后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它怒吼一声,背下突然伸出两只鹰一样的翅膀。   翅膀并不是摆设,长出之后他双翅扇动,那股罡风便被抵消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风力已经无法阻挡它的脚步,妖兽四肢腾飞,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丁选面前。   丁选这次做足了准备,妖兽过来的时候他又升起了一把伞,那伞打开后,周围的光晕便把他完全包裹在里面。   妖兽撞了两次没撞开,光晕微微波动,便卸去了所有力道。   丁选在法宝里面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抬起手,正准备继续扇动法宝,就见妖兽同样对他咧开嘴。   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丁选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妖兽就已收拢羽翼。   它的羽翼比身体还要长,收拢之后并没有重新归于皮下,而是用羽翼最尖端划向光幕。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霎那之间,丁选眼睛睁大,只听到一声破裂声,漂浮在头顶的伞便颓然坠了下来。   与伞一同落下的,还有妖兽锋利的牙齿。   妖兽对眼前这个让他受伤的修士恨之入骨,它初具神智,知晓眼前之人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张口用了最大的力气,向修士抓着法宝的手臂咬去。   紧急时刻,丁选倒是没有被吓蒙,他连忙运气身法往后退去,却依旧没有完全躲开,胳膊上的肉被妖兽咬中,随着一股大力,那块肉生生从他身上被撕扯了下去。   “啊!”丁选目眦欲裂,身法运转躲过妖兽下一击,但吸取了上次教训,妖兽这次再不会让他逃的太远,丁选找不到机会,不过片刻,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痕。   随手甩出几道引雷符阻挡了妖兽一下,丁选终于找到空隙,他看向另外两人的方向,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大声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张生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最终低下头,当作看不见。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会得罪丁选,之后会被秋后算账,但之前对方的举动着实让他没办法再上去。   眼角余光看向旁边那人的鞋面,张生心想:记恨就记恨吧,之后他就与丁选分开,总比现在上去送命来得好。   妖兽原本也受了伤,虽然一直压着丁选打,但伊舟能看出来它逐渐变慢的动作。   丁选还在不断吼叫,从最初的理所应当,到开始晓之以情,再到许以重利。从始至终,那两人都没有动作,安静的让他渐生绝望。   他不是没想过把妖兽带向那两人的方向,但妖兽完全认死了他,就算从那两人身旁经过,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妖兽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它的速度终于慢到了张生也发现的程度,他抬起腿,面露纠结,握紧手中的宝剑,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在丁选又一次把妖兽引向两人的方向时,伊舟终于有了动作,他抬了抬眼皮,在对方经过身旁的一瞬间,举剑刺向妖兽的喉咙。   他用的是飞虹剑法,剑出时快如虹光,妖兽还未反应过来,那柄剑就正正插进它的喉咙。   被割断气脉的妖兽并未立即死亡,它张开嘴,割断的喉管发不出声音,妖兽那并不灵光的脑袋里面甚至还没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插在它喉咙上的剑便被剑主人拔出。   妖兽这样已经没多大威胁力,伊舟拔出剑,直接运转身法到达妖兽身前半丈,他抬起揽月,向内打出一道法力,剑身脱离出手,飞向妖兽,从对方眉心直插进去。   不管是人还是修士,脑袋都是致命弱点,揽月刚刺进去,妖兽眼中的神光便在瞬间消失,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丁选跑出一段距离,听到声音后转头,才发现妖兽已经被伊舟解决掉。   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浑身的疼痛就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丁选哆嗦着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丹药服下,那些被妖兽撕咬出的伤口便逐渐愈合,长出嫩粉色的新肉。   修士低头望着手臂上的伤口,神色阴沉。   他长这么大,从未受到如此屈辱!丁选咬着牙,眼里漫出条条血丝,呼吸粗重。   辰舟!张生!我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他低着头,脸上神情并未被另外两人捕捉到,但修士五官敏锐,对方明显粗重许多的气息,另外两人并不会以为由疼痛引起。   张生盯着丁选长出的新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刚刚止血的伤口,神色复杂。   “给”伊舟之前还没想起来,这时候才记起张生身上的伤口,他从储物袋中找到疗伤丹药,倒了一颗,递过去。   丹药特有的药香味飘至鼻尖,张生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这、这受不得。”   就算张生平常很难接触到丹药,但看成色、闻药香也知道伊舟手上的东西绝非凡品,对方并不欠自己的,甚至刚刚也算救了自己一命,他实在收不下如此贵重的东西。   对方表情是实打实的惶恐,这让伊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丹药我还有很多。”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道友还救了我,万不该让道友给药疗伤的道理。”他们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放轻声音,丁选完全听的一清二楚,但对方却头也不抬,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伊舟耐心有限,对不熟悉的人更是如此,张生还在推拒,下巴就被一道气劲打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什么东西飞进嘴里。   丹药被强制吞服下去,身上的伤口极快结痂脱落,原本无时无刻都在的疼痛也被轻松取代,张生内视了下,发现不仅是外伤,就连之前历练时留下的陈年伤患,现在也消失无踪。   张生激动不能自已,脸上都发红起来,那些旧伤极大减缓了他的修炼速度,若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在筑基初期停留这么长时间!   内视完毕,张生面向伊舟,突然一步踏出,双臂平举行了个大礼:“多谢道友大恩。”   “客气。”伊舟随口说了句,有些不懂这人为什么这么激动。   但他也没多大功夫细思,一是没必要为陌生人耽误时间,二是,一直低着头的丁选终于控制好了心绪,重新抬头往他们这边走来。   边走还边开口说:“刚刚那会真是凶险,若不是辰老弟,我这条命就要丢在这里喽!”   说话的时候丁选走到伊舟旁边,伸手就想把手搭在伊舟肩上,被他闪身躲过。   丁选脸上的表情狰狞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他看向伊舟,声音中带了点抱怨:“老弟也是的,若是早点出手,也不会让为兄如此狼狈啊。”   伊舟装作没看到对方一瞬间变幻的表情,他眼皮微抬,没什么诚意地开口道:“之前数次与妖兽交手所耗甚大,若不是丁兄拖住妖兽,恐怕我也无法恢复法力将它斩杀。”   这话明明白白就是敷衍,丁选从头到尾没看这人打坐过!他心中暴怒,恨不得把眼前之人徒手撕碎。   但是不行,自己丹田空虚,之前受的伤也没有痊愈,不是这人的对手。   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丁选勉强挤出一点笑来,故作大肚地说:“原来如此,那确实是为兄考虑欠妥,要不然我们就在此地扎寨,等休息好了再走?”   他需要时间恢复法力,也需要好好考虑下之后的计划。丁选低下头,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眼前这小子,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般单纯,他需要重新想个万全之策,要不然,只能动用那东西了。   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储物袋,丁选嘴角露出一丝嗜血地微笑。   “不必了,我已经恢复完毕,可以随时启程。”就在丁选心中畅想怎么折磨他人时,旁边那人突然开口。   见他抬起头,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还罕见地露出一抹笑来:“再休息下去难免耽误行程,定波湖的莲花,应该很多人都想要吧。” 第50章   有一点丁选没骗伊舟, 他确实想要罗厄莲。   罗厄莲并不是秘境特产,外界也生长了不少。但修真界的罗厄莲, 无不长在至恶至险之地,别说是他,就算他那个元婴期的爹, 去了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罗厄莲是度厄丹的主药, 这味丹药最大的功用就是压制心魔。丁选来秋邵秘境的目的, 就是为了取得罗厄莲练成度厄丹, 好度过结单的三九天劫。   他知晓伊舟说的是实话,秘境中都是筑基修士, 对罗厄莲有想法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丁选目光定定看着伊舟, 想通过他的眼睛知晓这人真正的打算。   但不管他怎么看,对面的少年都是一副真诚的样子, 甚至因为他一直没答话, 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怎么了丁兄?”   丁选移开眼,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来:“现在走是可以, 只是……”   他顿了顿,开口道:“只是为兄刚刚受了伤, 这之后的路, 若是遇到什么危险, 恐怕全都要仰仗辰弟了。”   伊舟一口答应:“这当然没问题, 只是我也法力低微, 若是和之前一样总是遇上妖兽, 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路是丁选带的,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一直遇到妖兽,听到这话连忙保证道:“辰弟放心,我已经看过地图,之后的路要好走的多,再说为兄我身上还有伤,实在不适合再带路了。”   带路的人最先踏入妖兽领地,也是妖兽最主要的攻击对象,丁选怕自己带路的话,下次遇到妖兽,这人还会作壁上观。   伊舟没怎么考虑,就点头:“可以。”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   碍于修为以及实力,丁选不会对伊舟有什么明面的怨言,但对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张生,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几人休整好准备上路,伊舟率先走在前面,丁选则跟张生跟在身后。   张生从丁选过来就一直极为沉默,连走路也是低着头,他心里有怨,又有些害怕对方秋后算账。   还好一路丁选都没什么反应,态度与往常无二,张生在心里悄悄松了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一丝。   没了丁选从中作梗,这一路他们走的顺畅了许多,但到底不可能一路顺遂。   就在几人又闯进妖兽领地,伊舟按照约定上前解决之时,张生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气音:“你最好祈祷能活着出去。”   张生猛然抬头,见到的就是丁选带着狞笑的脸。   相比于伊舟,张生与丁选认识的时间更长,也更加了解这人本性。   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些传闻,张生心往下沉了沉,他若无其事移开脸,握在剑柄上的手却露出了青筋。   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他心中思绪万千,想尽了所有可能退路,却没有一条能保证在对方手中安全逃离。   比南斗宗更惨,鱼龙宗修为最高的掌门也不过金丹后期,就算他被丁选杀了,宗门内也无人敢给他讨回公道。   见到张生这个样子,丁选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点。   他现在最想杀的还是散修盟的那个,张生不过是附带的,他从未把对方看在眼里,现在见到他因为自己一句话坐立不安,丁选心中格外畅快。   之前在妖兽手底狼狈奔逃的气,都消散了一丝。   两人之间气氛沉默,那边伊舟跟妖兽的争斗也已经到了尾声。   实战确实个切磋有用多了,生死之间才能最大开发潜力。不过短短半天功夫,伊舟的剑法就进步了许多,这只可怜的妖兽从头到尾就没碰到过伊舟一次,被春风化雨剑法打的找不到北。   又一次被揽月挑起落到地上,妖兽甩了甩头,从地上爬起来,发出一声呜咽。   单看外表,这只妖兽长得很是可爱。   它身形不大,不过三尺多点,浑身洁白,眼睛是蓝绿异瞳,一条比身体还长的蓬松尾巴拖在身后,为这种妖兽添了点慵懒闲散的味道。   从地上爬起来,妖兽也不再继续进攻,它眼睛盯着伊舟,嗓子里发出不知是威胁还是害怕的声音,身体贴近地面,尾巴在背后甩来甩去,把那一块的落叶给扫了个干净。   伊舟看了它一会,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妖兽惊叫了一声跳起,却依旧被人抓住后勃颈。   因为原形的关系,伊舟比谁都知道这块皮毛的威力,他把妖兽拎起来,对方四肢乱窜,却拿他没有办法。   那段毛茸茸的家伙凶狠的对他吼了一声,甩起尾巴就要抽他。   伊舟另一只手拉住那条尾巴,把它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摸过瘾了,才把它放下去。   “行了,我不杀你。”他蹲下身,对被自己按在地上的妖兽道,顺便还翘起一只指头摸了把妖兽的耳朵。   这只妖兽身体并不强悍,也不像之前丁选遇到的那只一样有杀手锏,它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比其他妖兽更为聪慧的头脑。   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修士的对手,妖兽便收起了反抗的心思。   它浑身毛发服帖,尾巴翘起轻轻摆动,异色双瞳变得水润,眼巴巴盯着伊舟,同时嗓子里还发出小声的,带着讨好的哼声。   “还挺聪明。”伊舟笑了笑,最后在它身上摸了把,松开禁锢着妖兽的手。   身上的力道消失,妖兽却没有马上离开,它看了伊舟一会,确定他不会出手之后,这才掉头跑掉。   “辰弟怎么把它放跑了?”看到妖兽跑掉,丁选过来问道。   “没必要赶尽杀绝。”伊舟没准备解释,说了句便抬腿往前走:“继续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丁选跟在后面,盯着前方那人的背影,心中的警惕消散了不少。   原本伊舟之前的一系列作为,让他以为对方也是心机深沉之辈,但刚刚那一幕……   丁选心中一哂,妇人之仁,没什么好担心的。   之后的路程几人走的愈发顺利,天快擦黑的时候,三人找到一处悬崖,决定在那里安营。   夜里有不少厉害的妖兽会出来活动,为了安全起见,丁选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块灵石,开始布置阵法。   “这是我父亲传我的小九宫阵,寻常筑基期以下遇到,绝对会被困死在里面,妖兽就更不要说了。”说起这个的时候,丁选显得颇为自得。   九宫阵乃上古法阵,光布阵就能掏空一个中型宗门,现在修真界,除了太衍宗的护山大阵,别的地方都没了九宫阵的踪迹。   阵法虽然消耗大,威力却也是一等一的,它的覆盖范围极广,覆盖整个太衍宗,据说就是洞虚大能贸然闯入,也会被困在阵中也毫无办法。   他的小九宫阵乃是父亲根据一些记载推算而来,虽然没有真正九宫阵的威力,但也厉害的很。   丁选有心炫耀,那两个人也很是配合。   张生是想要竭力修复关系,好让丁选放自己一马,而伊舟则是好奇。   九宫阵是护山大阵,太衍宗的弟子自然不会陌生。   因为有个厉害的师父,伊舟比起旁人了解的还要多点,司恒曾经给他详细讲过这个传说中的阵法。   但他对阵法上着实没什么天赋,学了这么些年也弄不出来像样的东西。   动手虽然不行,伊舟眼界却不差,他盯着丁选的动作看了会,脸上表情渐渐从感兴趣变成索然无味。   他还以为真的是从九宫阵简化来的阵法呢,结果只是套了个名字罢了。   虽然有阵法防护,但秘境中随时可能出现意外,三个人又各怀鬼胎,谁也信不过谁,自然不可能打坐修炼。   就这么靠着山崖捱过一晚,天一亮,几人继续上路。   “快了!前面不远处就是定波湖!”又走了大半天,看到不远处一株奇形怪状的树,丁选突然激动起来。   他拿出地图,在上面指了个地方:“你们看,我们就在这里,得再走快点,希望没人在我们前面过去。”   丁选说完,就开始催着两人再快点,几人不约而同用起身法,往定波湖方向掠去。   几人门派不同,学的身法不同,速度自然也不一样。   伊舟稍稍放慢一丝与丁选齐平,身后的张生却被越拉越远。   张生看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略微思索了下,突然调转身形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丁选注意到这个,却也无心追究。   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不远处的湖泊。   定波湖面积不大,一眼能望到尽头,湖水漆黑,还散发着一股恶臭,离得老远就能闻到。   “就是这里?”伊舟屏气问道。   “对,没错!”丁选神色亢奋,指着湖中发黑的莲花道:“那就是罗厄莲,看来我们是最先来的,张生走了,这莲花正好我俩一人一朵。”   罗厄莲长在湖中心,两朵莲花并蒂而生,按照正常情况,丁选的这种要求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他说完之后又加了句:“定波湖中也有守护妖兽,为兄法力还未恢复,不如辰弟去采摘炼化,我在这里为你护法,也放着有人想当黄雀。”   丁选话说出口,心跳略有些加快,是兴奋的,害怕自己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他甚至低下了头。   他问:“辰弟以为如何?”   伊舟看着他的头顶,眼睛微阖:“可以。”   说完便转身,身法运转,往湖中间踏去。   度厄莲对修士来说有用,对妖兽却没什么用处,守护的妖兽也不厉害,被伊舟一吓就缩了回去。   成功摘取到莲花,伊舟转身往回走,岸边的人伸长脖子看着他,面露兴奋。   伊舟一只脚刚踏上岸,丁选就凑了上来:“辰弟果然厉害,这么容易就摘到了。”   他话说着,面上表情在一瞬间变化,手上放出一样东西,那法宝刚一出来,便浮空罩住伊舟,让他动弹不得。   “多谢辰弟帮我采到莲花,为了表示感谢,我让你痛快点死吧。”丁选轻声道。 第51章   用来困住伊舟的法宝是丁选出宗前, 他父亲给他的。   自从有了这件宝物,丁选在暗算阴人的时候,就从未失过手。   法宝除了困人,还有另一重作用。   丁选看着眼前面色冰冷地少年, 畅快地笑出声:“辰弟一身法力精纯,为兄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说完,他抬起手,贴向垂下来, 笼罩着少年剑修的光幕。   除了困人, 这法宝还可以吸取被困之人的法力,丁选都做好了受法力冲击的准备, 结果手贴上去运转功法,这光幕竟然毫无反应!   丁选神色惊异, 又重新试了试,结果依然如此。   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这法宝内压力极大,若是不用法力抵挡,被困之人会被法宝逐渐压死, 若是用了, 那使出的法力便会被法宝吸纳, 成为他的养料。   丁选从不觉得会出什么意外,这也是他敢于在法力尚未恢复时,就对伊舟下手的原因。   但他却不知道, 为了能让自己更为顺畅地使用揽月, 伊舟曾在百米瀑布下日复一日地练剑, 身体强悍远不是普通筑基能比。   法宝内的压力虽大,却远不到他要动用法力抵抗的程度。   适应了里面的压力,伊舟开始动了。   他收起度厄莲,双手举剑,向着上方法宝砍下去。   一剑下去,法宝纹丝不动,反而他灌入剑中的法力,被吸去了一丝。   终于汲取到法力,丁选舒服地快要呻吟出来。   这法力比他想象中还要精纯,绝不是自己体内的这些能比的,而想要有如此精纯的法力,一是要打磨苦熬,另一个则是需要绝佳的根骨。   望着不断提剑劈砍的少年,丁选心中升起浓浓的嫉妒,但一想到面前的人马上就要化为枯骨,那种嫉妒又变成了畅快,他想要抚掌大笑,为了庆祝这件事情的发生。   心里这么想,丁选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把手从光幕上移开,拍了两下,大笑道:“辰弟的法力果然精纯,不枉哥哥我等这么久,不过你放心,就算你死了,这身法力也不会被浪费掉。”   外面的人志得意狂,里面的人却似乎所觉,依旧不知疲倦地劈砍头顶的法宝。   试了一次之后,伊舟就知道眼前法宝会吸收他的法力,他想过不给剑中灌输法力,单凭肉身力量去劈砍,但这样出剑速度太慢,也达不到想要的结果,被困时间长了难免发生意外,这么想着,他又重新给剑中注入法力。   不过是筑基期用的法宝,伊舟并不相信能在自己手下坚持多久。   事实确是如此,虽然这法宝不俗,但在筑基期的丁选手上,能发挥的威力也有限,伊舟劈砍上百下之后,原先毫无动静的法宝,就开始晃动起来,看起来飘着有些不稳。   “怎么可能!”丁选惊叫道,他收回手,丹田内已经充盈起来,望着眼前不断抖动的法宝,他心中生气一股不详地预感。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这样说不定真的要让人逃出来!   关键时刻丁选并不会犹豫,他取出自己的宝扇,注满法力往前方扇去,那片地方瞬间便被罡风笼罩,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枯叶被外围的狂风吹起,打着旋飘到他面前,丁选两指夹起叶片。心中叹息一声。   可惜了,那么精纯的法力,都给浪费了。   伊舟还被困在法宝里面,对方施法几乎不存在偏离的可能,他处于罡风正中心,周围都是凌冽的风刃。   没有什么地方供他闪避,不过片刻,他身上就添了许多伤口。   疼痛让他更为清醒,伊舟侧身避过朝他丹田刮来的风刃,重新举剑往上刺去。   既然地方太小避不开,那他就冲出这片地方!   落在法宝上的剑速度飞快,几乎可见残影,伊舟取出灵石,一边补充法力,一边继续挥剑劈砍,只注意躲避致命的风刃。   挥剑的手落下来,血顺着胳膊流到剑身,饮了主人血的宝剑剑尖微震,血槽上红光闪烁,显得极为兴奋。   伊舟的法衣已经成了破烂,手臂被连续不断的风刃刮出一截骨头。   不过停歇一瞬,伊舟重新举剑砍下,那一下用的力道格外大,摇摇欲坠的法宝终于歪掉大半,中间出现一条细微裂缝,从空中掉落下来。   外面的丁选在法宝损坏的瞬间吐出一口血,本命法宝反噬让体内法力全都躁动起来,他望着前方,神色震惊。   “怎么可能!”   丁选不敢相信有人能从中逃脱,但现在并不是让他抒发震惊的时间,法宝没困住人,那他就要出来了。   赶快跑!   体内法力躁动,丁选不敢想与人硬碰硬,他燃烧气血,准备使出血遁。   虽然血遁使出之后会让身体虚弱一段时间,但也比在这丧了命强,丁选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从法宝碎裂到决定逃走,丁选只用了一瞬便做下决定。   但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遁法还未施展,突然一道红光袭来,丁选还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剑锋从腹部插入,直入丹田,打断将要施行的血遁。   丁选痛地大叫一声,比身体伤害更令他心痛的,是丹田内如流水般往外逝去的法力。   “我的丹田、我的丹田!”丁选捂着下腹,跪倒在地上,双目大睁,从嘴里源源不断吐出鲜血。   丹田破裂,修真之路就算走到了尽头,虽然修真界是有天材地宝能修补丹田,但那绝不是他能弄到的东西。   他的父亲也不行。   丁选心中第一次生出悔恨,他恨自己在秘境前为什么要用掉父亲给自己防身的玉符,很自己最初为什么贪图法力,若是刚困住便用尽所有手段,那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伊舟拔出插在别人体内的剑,因为丁选捂着伤口,剑锋退出去时顺带带走了他的半只手掌。   眼前的人在极快的速度内衰老,满头青丝成了灰色,脸上挂满皱纹。   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带着怨憎、带着不甘心,还有一丝癫狂。   他边吐着血便向伊舟吼道:“你好毒的心,竟敢毁我丹田,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心魔缠身,大道难成……”   余下的话未说完,就被插入眉心的剑锋打断。   捂在丹田处的手垂落下来,在伊舟拔出剑后,那人的身体便往前载去。   丁选倒下的瞬间,在遥远的地方,一位老者从打坐中惊醒。   “我儿!”他双目圆睁、须发皆张,飞步从打坐的房间中出来,冲向宗门放置魂灯的地方。   守护魂灯的人正在睡觉,门被打开的时候还未反应过来。   “好大的胆子……”   他从地上起身,冲着门口呵道,话才出口,便被落下的大掌拍成一滩肉泥。   老者看也不看被自己诛杀的弟子,他走到放置儿子魂灯的那一排,在最中间找到属于他的那一盏灯。   魂灯已经熄灭,不留余温。   老者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   他少年家贫,所处的凡人国战乱不断,偶然在一处废墟中得到功法,这才踏入修真界。   修真无岁月,他的父母、兄弟皆无灵根,早早离去,本以为注定孤家寡人,却在一次采补时留下血脉。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老者自然宠爱非常,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他身前,为了让儿子外出历练更加安全,他甚至切断了与本命法宝的联系,就为了让儿子多一份保障。   “我儿、我儿,是谁杀了你。”他声音哽咽,取出一粒丹药:“为父帮你买到结尘丹了,你回来看一眼啊!”   太阳只剩余光,南斗宗中放置魂灯的殿中一片狼藉。   死去的修士血液在地上凝固,变成一片暗红色,殿内的魂灯七零八落,只余一排还好好摆着。   唯一的活人站在那排魂灯前,把手中的丹药放入中间熄灭的灯上,他擦掉眼泪,咬牙狠狠道:“我儿放心,为父一定揪出杀你的人,把他剥皮削骨,让他永不超生!”   ……   丁选死后,他的储物袋、法宝就变成了无主之物。   伊舟从取出丹药服下,待伤口结痂,才走过去把储物袋拽下来。丁选储物袋里面东西很杂,法宝、丹药堆了满地,剩余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玉简,大多是各种法决,应当是来自于被丁选暗害的修士。   伊舟随便取出一份贴向额头,闭眼没多会有睁开了眼,他面露惊吓,脸色发白。   这玉简上记着的,竟然是合欢宗双修之法!   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些东西,伊舟原本发白的脸上,又泛出丝丝粉色。   两个男人竟然可以这样?   被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吓了一跳,伊舟手一抖皱了皱就把玉简扔了下去,他转身就准备离开,但又怕这东西被后来的人看到,走了两边又转回去,把玉简捡了起来塞进自己储物袋。   除了玉简,伊舟只拿了对方储物袋中的秘境地图,剩下的东西又扔回尸体身上。拿着地图看了看,他确定一个方向,迈步往前走去。   伊舟走后没多久,定波湖旁又来了两个人。   “罗厄莲没了。”   不用走近,湖面上光秃秃地一根莲茎就昭示了这里发生过的事,其中一人叹了一句:“走吧,白跑一趟。”   “等等。”他还未转身,旁边一人就拉住了他。   “怎么了?”   旁边一人抬起头:“你闻闻,有血腥味。”   定波湖味道太大,别的味道很容易被忽略,这人提出来了,他才注意到。   “唉,是真的。”刚刚那个说要走开口道,他戳了戳旁边的人:“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人明显老成一点,听到之后没有贸然答应,他皱眉思索了会 ,见周围一直风平浪静,这才点了点头:“去吧,注意点周围。”   “这我知道。”   两人小心翼翼走到湖边,见到躺在地上的尸体。   修士眼力都好,尸体旁边的法宝与储物袋一眼都能看到。   年轻一点的立马兴奋起来:“竟然有人把法宝丢了!”   “说不定是陷阱。”另一人拉住他,往四周张望。   ……   “应该没人吧。”许久之后,年轻一点的修士开口道。   他们俩在原地站到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若是真的有人埋伏,那人也太想不开了。   年轻点的人拽了拽身旁人的衣服,开口问道:“要不我们去看看?小心点,应该没问题的。”   “好吧。”另一人点头。   两人背靠背走到尸体旁,年长修士手中的棍子变长,往尸体四周戳了戳。   “哎呀真的没事。”都这样了还没人出来,年轻修士警惕心也放下了,他两步冲出去,捡起地上的法宝与储物袋又跑回来,抓着另一个修士的胳膊兴奋道:“没事,师兄我们快走吧!”   “走”另一人点头答应,两人顺着原路离开。   ……   伊舟有史以来受的最重的伤。   身上的伤口只不过刚刚结痂,新肉还未长出,裸露在外的伤口能从外窥见里面的骨头。   之前兴奋的感觉小时,身上的伤痛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他走了没多久,找到一个矮坡内的山洞,赶走里面的远处名,靠着山洞内壁倒了下来。   重新从玉瓶中倒出一粒丹药,伊舟张口吞下,闭眼调戏打坐。   之前粗暴吸取的灵气来不及转化,还淤积在经脉中,他凝神静心,引导灵气在经脉中运行,把他们一点点转化成法力。   丹药吞服下去,药效开始发挥,伤口长出新肉,肉长出时浑身又疼又痒,让人难以集中心神。   经脉中运行的灵力比之前慢了许多,额头的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聚在一起汇聚成滴流下脸颊。   灵力在经脉中运行了一个又一个周天,伤口上的肉也终于全部长出。   新长出的肉透着浅浅的粉,比别处的皮肤相比颜色更淡,两种颜色的皮肤相交在一起,看着竟有些恐怖。   三十六个周天后,灵力已经全部转化完毕,伊舟睁开眼,从储物袋中取出铜镜。   铜镜表面光滑,镜中映照出他现在的样子,伊舟凑近了一点,冲着脸上的伤口瞧。   他面颊上被风刃一边刮出两条口子,分布的颇为均匀,像是各长出两条胡子。   手上无意识掐起法决,掐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秘境,双生镜也看不到另一面。   但他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直到法决全部恰完,亲眼看到镜面毫无波动,才把东西放了下来。   “见到干什么呢,讨骂吗?”伊舟小声嘟囔着,把东西扔进储物袋。   身上的伤口已无大碍,但他并没有急着出去,前不久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教训。   明明从最开始就知道丁选没安好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远离,但他自视甚高,偏偏抱着看戏的心态跟在旁边。   他也算从小长在蜜罐里,虽然耳朵里听了不少修真界的阴谋纷争,但自己从未碰到过,心态总是免不了的天真。   再加上本命灵剑练成,让他原本就不算谦虚的心态变得更加狂傲,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但伊舟自己知道,他已经有点看不起筑基修士,觉得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人外有人,切莫张狂。”他小声对自己说。   反省完毕,伊舟重新上路。   他的目标是秘境偏中间地带的一块平原。   秋邵秘境虽然说限制境界,但与人一样,同等境界的妖兽,之间也是千差万别,越是往秘境中间,妖兽越是厉害。   他来秘境的目的就是锻炼己身,这个伊舟并未忘记,这一带的妖兽实力他摸得差不多,大多也就相当于普通筑基后期,极个别如同丁选遇到的那只,相当于筑基大圆满左右。   这种成都的妖兽媛媛达不到伊舟想要磨练自身的要求,他想要更进一步,必须找那些更为厉害的存在。   秘境开启时间是两个月,这两个月若是使用得当,等到回去之后,他应该就可以试试冲击金丹了。   想起在秋邵镇的那几天从同门口中听到的消息,伊舟面上神情更为坚毅。   不能给师父丢脸!   一个月后。   秘境中部平原。   妖兽们一反常态,联合起来对中间的人类进行围堵。   被它们围在中间的人类不过十六七岁,面容看起来颇为青涩,但动作间招式却颇为很辣。   躲开左边拍过来的爪子,他身形微移,揽月在妖兽前肢挑了下,妖兽蒲团大的前掌,便落在了另一只妖兽身上。   手上动作的同时,他脚下也没停下。   一腿蹬过去拦住另一个方向甩过来的尾鞭,他脚尖微动,踢向那只妖兽腹部。   妖兽皮糙肉厚,这一脚不过让它的动作暂缓,很快对方又攻了上来。   这点时间就已经够了,因为之前的一巴掌,两只妖兽闹起了内讧,暂时没精力管他,伊舟空出手,转身向妖兽面上刺去。   妖兽连忙闭眼,但伊舟的目的却不是那边,他身体伏低,剑尖自下而上从对方下颚刺进去,手腕微动,把它的下颚切成两半。   这伤并不致命,只能引发妖兽的凶性,它动作更为猛烈,同时那两只闹内讧的妖兽也达成一致,相互间不在互相攻击,一同转向这只入侵的人类修士。   伊舟的情况一下子就变得危险起来。   几只妖兽几乎同一时间攻过来,伊舟剑法运转到极致,才勉强挡住这些强敌。   抵挡这几只妖兽耗费了他绝大部分心神,被上方盘旋的妖兽找到空隙,俯冲下来抓掉他肩膀上的一块皮肉。   伤口并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伊舟动作间更为灵力,飞虹与春风化雨夹在一起使用,前一秒还在勉力抵挡的剑尖,下一秒便化为催命的符咒,刺向它们致命部位。   这场争斗持续了大半天,飘散的血腥味引来更多妖兽,地面被血染成暗红色,妖兽的尸体在旁边堆成一个小丘。   大概是尸体的震慑力太过巨大,围在外面的妖兽终究没有踏入进去。   揽月掷出,把最后一只妖兽穿膛而过,一脚把尸体踢到不远处的尸堆处,满身血腥的修士盯着外面的妖兽,神情冰冷,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意。   被他的目光盯着,妖兽们没有坚持多久,低吼一声向更远的地方跑开,让出一条道路供修士通过。   伊舟从它们留出来的地方走出去,肩背笔直,步伐稳健。   他刚走出圈子,或者的妖兽便按捺不住,冲进去争夺死去妖兽的尸身。   妖兽被困在秘境中无法结成兽丹,经年累月下来妖力便充斥在四肢百骸,对它们来说,算是上好的补品。   伊舟走了许久,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妖兽存在了,才显露出一丝虚弱。   周身的气势消失,修士的脸色格外苍白,他随意找了株树在旁边坐下来,倒出一粒丹药吃进去。   进入秘境一个月来,受伤、疗伤对于他来说似乎成了家常便饭,身上时不时就缺了一两块,最初长肉的时候他难受的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   吸纳进体内的灵气不间断在经脉中行走,炼化成法力补入空虚的丹田,若说伊舟进入秘境这一个月来最大的收货,大概就是领悟让灵气自动运转的方法。   单单这一条,就让他的战力升了不止一筹。   毕竟同等修为的修士,很难做到一击制胜,比到最后要不比杀手锏,要不就比谁的法力更浑厚,伊舟身体随时都在炼化法力,那他的支撑时间就要长得多。   体内法力恢复到三成,伊舟决定出发。   他从地上站起来,脱掉身上破布一样的衣服,在储物袋中重新找了套衣服换上。   因为有个喜欢操心的师父,伊舟从小到大就没缺过穿的,虽然小时候对方给的衣服总是奇形怪状,但长大之后,大概为了顾全徒弟颜面,司恒审美异常的毛病已经许久没有发作过了。   储物袋中只剩最后三件衣服,按照现在的频率大概可以支撑三天。   伊舟低头看向丢在地上破破烂烂的外衣,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带上。   带上也没有,反正都不能穿了,大不了以后他注意下,要是遇到别的修士找他们买几件法衣过来。   这么想着,关于衣服的危机问题在他这就算过去了。   这次休息的地方之前从未来过,伊舟眺目远望,前方不远处又是一棵树木,与他休息的这颗长得很像。   他没有具体目标,看到树之后就往那边走去,两棵树中间的距离并不远,伊舟很快便走到了那颗树边,然后前方又能看到一棵树。   一连走过许多株树木,伊舟一只妖兽都没见到,他觉得有些不对,当下转头往后看去,后面还是只能看到一棵树。   奇怪,每棵树之间距离也不远,按照他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到啊。   心里这么想着,伊舟转头看向他身旁的树木。   这些树都长得差不多粗,几乎分不出什么区别来。   眼睛在树干上扫过,伊舟突然停顿了下,然后视线倒转回之前的地方。   望着与第一株树上一模一样印记,伊舟心里再也没办法轻松起来。   他低头看向草地,地上的草与别处并无区别,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有一株杂草,被人从根部掐断。   这就是他最初休息的地方!   心中虽然有了定论,但伊舟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他握紧手中的灵剑,在树上划出一道记号,然后快步往前跑去。 第52章   盯着那熟悉的记号,伊舟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被困在阵里了。   这个阵法范围很广, 暂时还没发现除了困人之外的用途。   靠着树干坐下来, 伊舟低头沉思,回忆自己走到这里之前的事情。   但想了许久, 也没发现与什么异常的地方。   记得那时他内府空虚,身上到处是都是伤, 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围,以防妖兽突袭。   至于怎么走到这里……   伊舟仰头想了想, 他当时似乎是感觉到这里危险气息最少, 所以就这么闯了进来。   想起那会的想法, 伊舟叹了一口气。   太莽撞了, 以后要改正。   阵法上面他懂得不多,但最基础的部分还是知道一点。   与其他东西一样, 阵法的威力也取决于布阵之人的修为, 一个金丹期布置的阵法, 绝对不可能困住元婴期的修士。   而秘境中最高修为也不过筑基,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布置出如此以假乱真的阵法, 就算能布置出来, 伊舟也不相信,已经筑基大圆满, 随时都可以冲击金丹的自己,会找不出任何破绽。   转身盯着身后树上被他划下的记号, 伊舟抬手摸上去, 手底能感受到树皮纹路的起伏。   回忆一路的所见所闻, 他心中有了判断——这阵法,绝不是与他一同进入秘境的修士布下的。   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排除掉这一可能,剩下的选项只有两个,一是法阵乃是在斗转星移中自然形成,二是由秘境主人布下。   想到后面一个可能,伊舟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摇了摇头,想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晃出脑子。   不劳而获永远受到绝大部分人的喜爱,修士也一样。   每当听到谁谁谁在人迹罕见之处遇到奇遇,被前辈高人醍醐灌顶或者传授绝学时,太衍宗的那群天之骄子们,总免不了用带着些羡慕的语气讨论为什么遇到奇遇的人不是自己。   而秋邵秘境,并不是天然形成的秘境,它突然出现在数万年前,限制只让筑基以下修士进入,且不限人数,早就有传言说这是某个前辈用来寻找传人的。   一个拥有秘境的大能,最少也是大乘期往上,甚至是——仙人!   强迫自己不去想这种白日做梦的事情,伊舟擅自决定把阵法归类于自然形成的法阵。   天然阵法无人操控,既然把他困住之后什么都没发生,那之后的安全应当也能有所保障。   但这种保障勉强算是值得高兴的地方,伊舟仰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毅。   当务之急,是找到破阵的方法。   破阵需要找到阵眼,对这种天然阵法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触及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你很难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坐在这里肯定发现不了,伊舟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介绍阵法的玉简,把上面的内容又反复看了几遍。   然后起身,一边看着这里地貌分布,一边扫视里面的那些阵法类型,一一比对。   现存于修真界的许多法阵不少都由天然阵法演化而来,伊舟想要试着看看能不能在里面找到相似的类型,这样的话,他出去的概率也大一点。   “这两棵树距离五十步。”走完最后一步,伊舟自语,然后又回头看了看后面:“之前的两株距离六十二步,再之前距离四十八步。”   重新看了遍玉简中的所有阵法,伊舟眉头微微皱起。   完全找不到相似的类型。   司恒给他的这枚玉简虽说是基础阵法,但再复杂的阵法也是由基础阵法演化而来,实在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还是说……这阵法是从未被人发现的类型?   想到这个可能,伊舟心中一跳,脸上也露出点焦虑之色,但深思之后,他又把这个可能给排除了。   秋邵秘境已存在数万年时间,延续到如今,少说已经开启了几百次,若说这几百次中从未有人踏入过这块区域,那他也太高看自己了。   一定是他自己的问题!伊舟在原地转了个圈,抬手敲了敲脑门,肯定有什么地方被他忽视了。   一圈转完,眉间褶皱松开,伊舟重新看向眼前的这块区域。   这片地方景色单调,地面一片平坦,长着只及脚踝的杂草,视力所及范围只到一前一后那两棵树。   到底是什么地方被他忽视了呢?   似乎再没有了,少年的眉头又开始皱起,双腿还在往前走去,大概因为想的太过投入,他走路的目的地偏离了一部分,不再是按照往前一棵树的直线,而是划了一个圆弧,走到远处的草地上。   自觉把所有东西都考虑到了,但仍然一无所得,伊舟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若是这一个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难道他要被困死在秘境中吗?   想到这个可能,伊舟双拳握紧,呼吸也微微加重。   腕上绑着的玉符垂落到虎口,熟悉的凉意让他心里微微安定下来,手上抚着玉片上的纹路,伊舟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他转身就往回走去,草地松软,伊舟却没什么心思细细感受。   布阵需要绝对的精细,一丝一毫的偏差都可能造成阵法失效,而这种寿命不过几月的杂草,肯定不是正确的选择。   他动作飞快,很快就接近了前方的那株巨树,脚下又迈出一步,伊舟却突然停顿下来,低下头抬起一只脚,望着脚下被自己踩倒的杂草,面露疑惑。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刚刚感觉到的细微差异……   虽然并不明显,但伊舟觉得自己不会错认,他蹲下身,把倒伏的杂草拨开,露出躲在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株更小的草,只有两片叶子,叶子有点肥厚,护着中间微微探头的芽儿。   整株草只有不到半寸,看起来娇弱的很,挤在别的杂草旁边,稍不注意便会被忽略。   但就是这么娇弱的东西,被踩了一脚,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指尖碰了碰叶片末尾,伊舟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木,脸上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真是……一叶障目。   眼前这个只长了两片叶子的东西叫做万岁藤,长成之后腾身兼顾了柔软与坚韧,水火不侵,是用于炼制法宝的上好材料。   这种东西在修真界极少看到,不是说它生长条件多么苛刻,与此相反,万岁藤就算长在没有一丝灵气的凡间,也能正常存活。   之所以造成他罕见的原因是——这东西物如其名,光是生长就需要十万年之久,而在长成之前,它会一直保持幼芽状态。   就如他眼前看到的这样。   见到这个,之前萦绕在他心头的困惑便全部消散。   那些树,应当只是障眼之法,而真正组成这个阵法的,就是眼前不过半寸高的小家伙。   布阵不可能只有一株藤草,找到关键点的伊舟花了三天时间,踩遍了这块地方,终于把所有的万岁藤全都找到。   标记出万岁藤长的位置,伊舟对着玉简比对,一眼便看出了这种阵法类型。   不过是最简单的幻阵罢了。   这种虎头蛇尾的结果让伊舟有一丝失落,觉得自己之前几日的努力与现在的结果并不相称。   这种情绪只存在了极短的功夫,伊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他按照玉简中所描述的,找到阵法对应的阵门,挖出那里种着的万岁藤。   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周围的杂草还在,前方还是参天巨树。   伊舟手上握着那株万岁藤幼苗,表情困惑。   难道是他找错了地方?   他站起身,重新把玉简拿出来,对着上面的图案比对,但不管他怎么看,万岁藤种植的位置,都与玉简中标记的阵眼一模一样。   难道说,这个地方,不止一个阵法?   心里抱着疑惑,伊舟准备再去看看其他的万岁藤。   刚一转身,他就愣住了。   前方还是一样的草地,后面就变了个模样。   离他十几丈远原先是一片草地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几间草屋。   草屋外有篱笆环绕,在篱笆上面,缠着许多已经长成的万岁藤,篱笆围起来的院子中间,立着一个歪歪扭扭,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院门。   伊舟觉得心跳突然加快起来,之前觉得荒诞的想法竟然变成了事实!   把腕上玉符捏紧,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眼前的院门紧闭,门上刻着“未名居”三个大字,字写不好看,像是小童随意涂鸦之作,但若是细究,其中又有中独特的意境,使人沉迷其中。   从门上的匾额上移开眼睛,伊舟看向眼前的院门。   院门歪歪扭扭,一只高一只低,表面凹凸不平,看起来破破烂烂,但就是这破烂的门,却发出一股独特的香味,这种香味在许多地方都有记载,乃是能驱除心魔的白间木,一寸值数万灵石。   伊舟咋舌于院落主人的豪气,目光不自觉看向别的地方,就在他打量的时候,院门却突然自己打开。   里面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你怎么不进来啊?”   伊舟猛地退后一步:“你是谁?”   “唔。”那个声音陷入思索中,半响后才回答道:“我就是我啊。”   伊舟:……   这个有些无厘头的回答让他心中紧张的情绪消散许多,他又往前踏出一步,从外面看向院内。   声音主人看他一直站在外面,有点着急,细细的声音都稍微大了一点:“你快进来啊。”   伊舟没动,开口问道:“进去做什么?”   “进来接受中天大人的考验!”声音说着突然激动起来:“只要你通过考验,你就能成为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人,受万人朝拜!”   伊舟却没有受到它情绪的感染,开口问道:“中天大人是谁?”   “中天大人就是这里的主人,是天上地下第一厉害的人!”   伊舟:“……”   声音没等到答复,又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院外的修士这才轻咳一声:“我自己修炼也能变成最厉害的人。”   “那肯定也没有中天大人厉害!”   伊舟:“哦”   这么冷漠的回答声音还是第一次碰到,一时间有点卡壳,不知道怎么办。   “那、那、那你要是通过考验的话,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中天大人很有钱的,你要不要来啊。”过了许久,那个声音又开口说道。   伊舟问:“包括你吗?”   “……”   声音许久没回话,直到伊舟退了一步,才听它开口道:“好吧,也包括我,但是我是不一样的!你不许伤害我,也不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还有……”   细小的声音开始跟他讨价还价,伊舟敏锐地察觉到,在它说话的时候,围在篱笆上的万岁藤腾尖末梢一直不停在抖,很是激动的样子。   所以这是个开了灵智的草?   见到这一幕,伊舟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他抬腿走进院内,原本在他身后自动关上。   “这里的几间房间,你选一个进去吧。”看见人进来,那个声音有些满意,它学着记忆中主人的模样放慢语速,细细软软地说:“记住只能选一个哦。”   “有什么区别?”   “这个不能告诉你。”细细的声音飞速答道:“从进院子起,中天大人对你的考验就开始了!”   说完这句话,它就闭上嘴巴,任伊舟怎么提问,都不发一言。   看来是真的不能说了,余光撇向抽风样抖动的藤蔓,伊舟笑了笑,仔细打量眼前的几间屋子。   这看起来快要倒塌的茅草屋一共有五间,每间都长得差不多,很难看出什么名堂出来。   那就随便选一间吧。   本来就是计划外的东西,就算这个考验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着,伊舟抬腿迈向左数第四间房。   伸手推开房门,伊舟走了进去。   与外面看起来不一样,房子里面的空间很大,并且一点都不简陋。   房间内没有窗户,四面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突出一座莲型灯托,灯托上的明珠散发着暖黄的光,照亮房里每个角落。   在房间中央,则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一本书,而四周则是一级级台阶延伸下来。   伊舟抬起脚,往台阶上走去。   刚跨上第一阶台阶,眼前就换了种模样。   高台与房间不在,眼前又是一座茅草屋,草屋前是一条溪流,河里有几个孩子在嬉戏打闹。   “看,我抓到了一条鱼!”一个小孩兴奋地说。   另一个孩子说:“这鱼这么小,都不能吃,你看我给你们抓个更大的!”   “好啊好啊。”   “抓个大的让阿娘做鱼汤喝!”   “我不要喝鱼汤,我要吃肉。”   “那好吧,你吃肉我喝汤。”   小孩子总是乐观又单纯,还未抓到鱼,几个人就商量起了有鱼之后要怎么分配的问题。   直到之前那个说要抓大鱼的孩子开口说:“你们不要吵,把鱼都吵没了。”   那些人才安静下来。   耳边只剩下水声,过了一会,连水声也消失了。   “阿天哥,你去哪里了?”声音消失有一会,那群孩子们开始觉得不对,纷纷开口喊起来。   他们的喊声引来了村里其他村民,一群人划着船在河里叫喊打捞,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岸上有人在哭泣,旁边的人安慰她,妇人声音哽咽,才说出一个字,之后的话就全被堵在嗓子里。   叫喊的声音一直未停歇,直到天色昏沉,才有人开口说道:“这么久都没见到人,是不是……”   “胡说什么呢?”旁边的人拍了他一下。   “我说的不是真的吗?咱都忙活大半天了,你看有什么结果没?”那个人不服气,又顶上去。   “行了,别说了,再捞下看看,这河也没那么深。”另一人叹了口气:“毕竟就算……真的出了事,也得把人找到。”   他们的努力不见任何成果,天黑以后,下河就有危险,围在河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中间还夹杂着父母教训年幼子女的话。   “以后别到河边玩,知道没!”   只有孩子的父母没有走,没有船,他们就找了个长竹竿往出事的河底探去,却仍然一无所得。   风中又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   “行了,别哭了。”男人放下竹竿,有些不耐烦道:“小天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哭,是不想他回来吗?”   他的话说完,女人的哭声便停了下来。   夫妇两个做了一晚上无用功,第二天被人劝了回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村子里的人几乎已经默认掉下河的孩子已经死了,就连夫妇二人也已接受,想着偷摸给孩子弄个排位。   就在所有人的生活都开始恢复正常的时候,这天夜里,河里突然传出一阵水声,一个影子从河中心游到岸边,爬上岸去。   伊舟面前始终如一的景色开始发生改变,他跟在那个影子后面,看着他走进河边的茅草屋,推开其中一间房间,脱掉湿衣服躺上床。   这家一共生了三个孩子,都住在一起,影子挤上去,另外两个小孩也习以为常,睡梦中还各自往旁边移出一点距离。   黑夜逐渐过去,天空将将破晓,农户们起来的都早,夫妇两个收拾好了准备下田,临走前叫醒另一间屋的孩子,让他们起来做饭。   睡在最外侧的小孩嗯了一声,眼睛眯起一条细缝,在被窝里拱了拱准备起床。   “三狗你又睡到我这边了!”屁股碰到另一个人的身体,男孩嘟囔了一句,转身想把弟弟拍醒。   一转头,男孩就对上另一双睁开的眼睛。   “啊!!”那熟悉的样貌让他吓得从床上掉下去,叫声惊醒了床上另一个人,也让刚出门的夫妇跑了回来。   “怎么了,大清早鬼叫什么呢?”妇人推门走进房间,想要教训大儿子,却见大儿子坐在地上,脸色惊恐看着床上。   见到她进来,地上的男孩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他转头指向床,抖抖索索地说:“阿娘,弟、弟弟变成鬼回来了。”   “我不是鬼,我是被仙长找去学仙法了。”床上的孩子不能容忍污蔑,掀开被子气哼哼说道。   一直在梦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妇人瞳孔微缩,满脸难以置信,而晚一步进来的汉子,则正好和少年对上眼神。   之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任醒来的孩子再怎么解释,家里的其他几人都不相信他的说辞,觉得只是儿子/兄弟太想家了,所以死后也要回来看看。   最后感情到底打败了恐惧,一家人都接受了少年回来的事实,并且为他的存在找了个恰到好处的理由,让他以后对外人都要这么说。   ……   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村口乌家的二儿子回来了,据说当时是被水冲走了,给邻村的人捞了起来,自己一个人走了几天才走回来。   这条河流经好几个村落,夫妇两个没有说明到底是什么村子,别人也不会费心去查证。   总归是一件好事。   身边的父母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小童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但他依旧按照之前被教授的那些,每天晚上不再睡觉,改成打坐。   日子一天天过去,男童渐渐长成少年,父母也渐渐忘记多年前的那一幕,忙活着给他说亲。   就在亲事说定,两家人商讨婚期的那天,村里的平静突然被人打破。   从遥远仙山来了几位仙长,说是过来挑选有仙缘的人,带到门派修炼。   仙长们都是能上天下海的,有通天之能,见识到那些站在飞剑上的人,里正连忙把村里适龄的少年全部叫出来,供那些人挑选。   少年也在里面。   凡人中有灵根的人万不存一,这个村子里只有少年一人有灵根。   早已知晓另一个世界的少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拜别父母,登上远行的飞剑。   飞剑升起,伊舟也得以离开这个村子。   他跟在少年后面,把他的紧张、害怕、憧憬等等情绪都收入眼中,飞剑行了一天一夜,在一处山脚落下。   “诸位师弟师妹,我们到地方了。”飞剑上的领头人对那群人道。   画面从此截止,眼前又变成那个房子,周围明珠散发着光晕,而他的两只脚都站在台阶上。   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高台,伊舟心有所悟,他微垂着头,看向脚下的台阶。   这种形式,怎么有点像宗门的问心路?   抛开脑子里的种种疑惑,伊舟重新踏上另一级台阶。   这次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是一处大一点的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群人,有男有女,俱都气势不凡,少年与另一个胖乎乎的同伴站在那群人对面,面上带着不忿。   “你们这是欺负人!”小胖子说道。   “就是欺负你怎么了?”领头的人嘲笑道:“这么没骨气的人,我太衍宗也不想要。”   伊舟心里猛地一跳,就见少年走出一步,开口说:“我答应比试。” 第53章   这里是太衍宗?   时限内所及的地方没有一丝熟悉的东西, 但那人又确确实实说了这个名字。   难道……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旁观那个少年的一生, 而是幻境吗?   那这个幻境, 又是想要考验什么呢?   伊舟的思索完全没有影响眼前的一群人。   站在对面着锦衣华服的弟子吗们得到满意的答复,俱都笑了起来。   “师弟爽快!”领头的那人拍了拍手, 明明是夸奖的话,到他嘴里就变得阴阳怪气。   “好说。”少年冷着脸, 寸步不让。   他的表现明显不能让领头之人满意, 对方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希望师弟比完之后还能如现在一般硬气,别到时候说我们以大欺小, 就此耍赖就不好了。”   “欺不欺负师兄心里没数吗?”他话说完,小胖子气的脸都红了,口不择言道:“你们这群人,不过是仗着祖上余荫耍微风罢了,看着中天得祖师爱护, 就急不可耐地凑过来,真当别人都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吗?”   “你!”小胖子这一番话明显惹怒了那群人, 他们脸上都带着怒色, 把两人围起来, 有些脾气更暴躁的,甚至已经取出了法宝。   那群人似乎有所忌惮,明明气的不行,手上掐得决、拿起得法宝却偏偏落不下去。   连门规也一样吗?看到这一幕, 伊舟越发怀疑, 因为太衍宗门规中就有这么一条:门下弟子禁止私自比斗, 一经发现,便全部赶出宗门。   “怎么,想动手?来啊,别装样子。”小胖子完全不怕,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与那群人靠的更近。   “你真以为我不敢吗?!”人群中有个脾气暴躁的受不了挑衅,抓出符咒就要扔下去,却被另一人拉住胳膊。   “行了,不想在宗门里呆了是吧?”拉住他的正是领头的人,他转头瞪向要扔符的,那人被他瞪了眼,原本暴怒的情绪就这么被压了下来,放下手,把符纸在手中揉成团。   见自己这边的人情绪安稳下来,领头之人才重新把头转过来,看向被他们围住的两位少年。   见到为了凸显气势,而刻意把头昂起的两位少年,他突然哂笑一声。   他的手段要比小胖子高多了,站在他对面的两人加上伊舟,都能清晰看见对方眼底浮出的不屑,似乎他们不过是地上的一滩烂泥。   这次生气的人变成了那两个少年。   但领头之人却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对自家跟班一扬手:“走了。”   其余人都有样学样,在临走前用或不屑、或嘲讽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才跟着那人离去。   人刚走,小胖子就转身一拳揍到少年身上。   他气道:“你是不是傻啊?中岚那群人都筑基后期了,你不过才筑基中期,拿什么跟他们比。”   “又不是金丹。”少年捂着肩膀,不服气道:“谁说我就打不过了。”   “那你靠什么打?”小胖子指着还能看到背影的一群人,举起一双手:“那些人,每个人身上都最少有一件法宝,我们有什么?只有两只手。”   “不是我们,是我。”少年拉下同伴的手,转身往房间走去:“你别为我担心了,我自己有办法。”   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把小胖子气的够呛,他在背后瞪了少年一眼,气道:“我管你死活!”   伊舟跟在少年后面,见他走进屋子,找书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翻开。   书上记载着一些图形,少年取出一块下品灵石与刻刀,照着图案上的样子,在灵石上镌刻起来。   那灵石内残存的灵气极为稀少,但灵石本身的质地决定了这个雕刻不会太容易。   伊舟无处可去,只得在旁边看着少年一点点在灵石上描绘出图案。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少年在转弯处用力重了点,灵石表皮被凿穿,存储在石头内的灵气逸散出去。   对方盯着灵石,脸上的表情急得像是要哭出来,见到灵气飘散出去,他连忙打坐把逸散的灵气吸进体内,又睁开眼试着往灵石内灌输法力,希望能重复利用。   这个尝试理所当然失败了,少年叹了口气,却并没有把石头丢掉,而是继续在上面刻画。   后面的镌刻很是顺利,与书上一模一样的图案出现在灵石表面,但碍于灵石中没有一丝灵气,那些图案也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把坏掉的灵石放在一边,少年从储物袋中又拿出一把灵石。   他把灵石放在几上,从中选出一个灵气最为薄弱的,然后重复之前的动作。   少年的动作不疾不徐,有一股独特的韵律,伊舟看着着迷,渐渐沉浸其中,等惊醒的时候,对方已经放下刻刀了。   他盯着手中灵石瞧了会,突然转头看向虚空,开口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伊舟一惊,因为少年看的正好是他的方向。   他站的方向靠在墙边,身后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所以这话一定是对他说的。   他想要做什么?伊舟心中疑惑,但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他上前一步,双臂抬起抱拳,腰背微弓,试探着问道:“前辈是在叫我吗?”   “要不然呢?”少年笑了一下,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灵石,语气是与面容全然不同的老成:“这里除了你,也再没其他人了。”   还真是在叫他……   确定之后,伊舟有些犯起难来。   之前虽然看得认真,但要说他对这个东西有多少感悟,那都是假的,伊舟充其量能看出对方雕刻的图案像是一个阵法,但阵法名字具体叫什么,有什么作用,他是全然不知道的。   见他这幅为难的模样,少年觉得好笑:“怕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没事。”   他手臂抬起,袍袖一甩,身体微微倾斜:“我不过一介残魂,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对方话是这么说,伊舟却不敢全部相信,能造出如此逼真的幻境,怎么可能如他所说,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前辈把阵法刻在灵石上的方法倒是从未遇见过,实在不敢妄议。不过我猜测,前辈这样做,是让灵石自成阵图,以减少布阵所需时间。”   伊舟边说,边观察着少年的脸色,见到对方脸上露出微微满意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   “不错,你还不算太笨。”   少年斜靠在椅子上,神色间带着缅怀:“当年我进入宗门,身无长物,每月月俸还要被克扣一半,连修炼都勉强维持,实在难以拿出多余钱财去购买法宝,与人切磋自然不敌。后来被逼到绝境,想出这个主意,才算勉强有了个自保的手段。”   他抬起手,又看了一眼灵石,突然手腕一抖把灵石往前抛出。   灵石飞至眼前,伊舟连忙伸手接过,就听旁边的少年开口说道:“既然我们相识一场,我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这样,你在我这里,把灵石做阵图的手段学会吧。”   他的话刚落,身影就突然消失,同时房间的门被关上,伊舟还在愣神,就听空中又传来一句话:“若是学不会,你也不用出去了。”   伊舟:“……”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伊舟不知所措。   这位前辈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这种技法传授,不应当是师父对徒弟的吗?   想到这里,伊舟开口喊到:“前辈,我早已拜师,再与您学道,恐怕有些不妥。”   话说出去,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类似于软禁的做法让人极不舒服,伊舟皱起眉,站了一会,突然转身,抓着门闩试着开门。   门毫无反应,任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拉动一丝。   在他与门闩较劲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吹进来一阵风,发梢被风扬起,挡在伊舟面颊上,挠了挠。   这种门窗紧闭的地方突然吹进来的风,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伊舟沉下脸:“前辈若是无聊,这秘境中有的是人,何必找我消遣。”   微风消失,发尾落下,房间里又变得一片寂静。   这个回应让伊舟很是无奈,连心中的恼怒都无法继续。   他叹了口气,放缓语气:“晚辈愚钝,一时半会恐怕学不会前辈的本事,但这秘境不到一月就要关闭,到时晚辈被关在里面,修为不得寸进,百年之后面容老去,恐怕会污了前辈的眼睛。”   “你这小娃娃真有意思,不想呆在这里还找这么多理由。”空中传来一道声音,那人终于给了答复:“放心,这是我构建出来的世界,自然不可能与外界一样,你在这里过个十年八年,外界也不过盏茶功夫。”   听到这话,伊舟终于放下心来,他最怕的就是自己没在秘境关闭前出去,到时候见不到自己,师父该多着急。   心事放下,伊舟对于这件事情的抵触也消失大半,他拿着灵石走到少年之前坐着的桌前,端坐下来,细细打量灵石上的纹路。   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拿在眼前仔细观摩,才发现这灵石上的纹路竟浑然一体,伊舟看了好几圈,连起始点的位置都没找到。   还好少年消失的时候没有把桌上的书本带走,伊舟翻开那本书,对着上面的图案,在灵石上找寻对应的位置。   花费许久时间把图案弄明白,伊舟放下手上东西,在桌上剩下的灵石中挑选出一颗,然后拿起刻刀,准备动手。   然后他又卡住了。   对于一个惯常拿着剑的修士来说,这个刻刀的确是太小了,捏在手上怎么都感觉不对,勉强尝试,才不过拉了两条线,就把手上的灵石琢穿了。   感受着房间里突然多出的灵气,伊舟面露无奈,他没停下,像那位前辈一样继续按照图样往下刻去。   虽然手上拿着这东西总觉得别扭,但用了一阵子之后,伊舟也渐渐适应了。   放下手上又一块被自己毁掉的灵石,伊舟拿起最后一块,深吸一口气,落下刻刀。   前几次失败积累的经验让他手上动作更稳,力道也恰到好处,随着刀尖落下,灵石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玄妙的线条。   那些线条最初看起来很是杂乱,在线条越来越多之后,上面的图案也逐渐显现出来。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与开头处完美衔接。   伊舟松下一直憋着的气,放下手上的东西抬起头,就见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少年模样的修士盯着他手上的东西,面无表情,开口点评一句:“徒有其形。”   伊舟有些尴尬。   对方说的不错,他完全就是依葫芦画瓢,画完之后也不知道图案到底是什么阵法。   “晚辈对阵法确实……不太了解。”他说。   “是一无所知吧。”对面的少年开口嘲讽。   对于他这种随便看一眼就能了解阵法内核的天才来说,实在很难理解世上为什么有阵法白痴这种人在。   伊舟低头,对他的话也不反驳,心里猜测这个考验应该算是失败了。   想到这个,伊舟心中也没有多么失望,他本身就不通阵法,没必要强求。   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却没等来这位前辈把自己扫地出门。   少年修士独自唉声叹气了一会,突然开口说:“既然不懂,那我就教到你懂吧。”   伊舟猛地抬头,见到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对方对他龇了龇牙:“老夫已经许久没教过小辈,恰好这次你走运,学不会的话就别出去了。”   伊舟:“……”   又是这样。   学习本就是枯燥的,特别你对所要学习的东西并不感什么兴趣。   伊舟在这个幻境里不知呆了多长时间,才勉强通过那位前辈的考核,被放了出来。   重新回到房间,见到眼前的台阶,伊舟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掉头就想要出去,但心中才冒出这个想法,后面的路就消失在不见,眼前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一步踏出,生死不知。   竟然连他心里的想法都知道,伊舟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对着深渊看了许久,这才重新转身,又踏上一阶台阶。   场景变换,他还是跟在那个人身后,这次是在比武场,少年挥手扔出两枚灵石,一枚把对手困在阵中,另一枚灵石让场地里落下冰刃,攻击被困住的修士。   比试以少年获胜告终,但这种方法也算不得多么高明,用了几次时候,就被人找到破解之道,最后少年败在一名剑修手上。   因为对方在他掏出灵石之前,就已经把他解决掉了。   空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台阶出现,伊舟毫不停歇继续上前,眼前的场景继续变换。   少年阵修在一次次对敌中不断成长,那时候魔修还在东大陆,与道修争夺有限的资源,修真界每隔几年就会发生一些小摩擦,隔上百年就要发生一次大摩擦。   阵修修为越高,对阵法的运用也更加莫测,曾单凭自己一人,就困住魔道数十万修士。   此役让魔道元气大伤,也一举让阵修成为修真界的传奇人物,大概连天道都看不过去,让阵修在一次大战中毫无预兆突破到大乘期。   几乎就在突破后的下一秒,飞升天劫就到了。   画面停止在天劫落下的瞬间,伊舟睁开眼睛,看完别人的一生让他心有唏嘘,台阶已经走完,面前是一方高台,高台上放着一册书卷。   他抬手拿起那册书卷,高台与房间突然消失,眼前还是那个篱笆小院,五间茅草屋变成一间,篱笆上面缠绕着万岁藤,正随风摇摆。   “你出来了呀。”细软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伊舟定了定神,点点头:“出来了。”   “那拿到中天大人给的东西了吗?”万岁藤探起尾尖,看到伊舟手上拿着的东西时尖叫起来:“就是那个,你手上的东西,快看啊!”   伊舟举起手上书卷:“这个?”   “对对对,就是这个。”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兴奋:“看完这个秘境就是你的了,然后我们一起出去,我还没见面外面的世界呢,你会带我去看看的对吗?”   伊舟瞥见那晃来晃去的藤蔓,没有说话,坐下来打开那册书卷。   书卷上记载的内容与他在幻境中看到的差不多,伊舟看书速度飞快,一直翻到雷劫降落,看到书的主人成功飞升,才松下一口气。   还好成功了。   他合上书卷,心中疑惑,万岁藤说看完秘境就是他的,可他没有感觉任何变化啊。   伊舟的疑惑没持续多久,书卷刚刚合上,便化为点点荧光,自空中组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伊舟之前在环境中见过他多次,当下便起身行礼:“前辈。”   “小子,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前辈请说。”   没等到伊舟一口答应,那个人影有些不高兴,他啧了一声,继续道:“我这洞府送给你了,你帮我在外面挑个徒弟。”   望着伊舟微微发愣的样子,他开口嘲笑:“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让你做传人?”   伊舟低头:“不敢,只是晚辈见识少,不知什么样的人才是前辈合心的传人。”   “这个简单。”虚影说着,茅草屋中突然飞出来一样东西。   伊舟抬手接过。   “这东西是我飞升前做的一个小玩意,你拿着这东西,碰到阵法天赋高的,就会有提示。”   手上的东西像个碧玉葫芦,不过一掌大小,挂在衣服上当个装饰物也完全没问题。   “这玉葫芦除了寻人还可以做储物用具,比修真界那些劳什子储物袋要大多了,这葫芦你留着,等找到我的传人了,就把东西给他。”虚影说道。   伊舟沉下心神看进去,如对方所说,这个玉葫芦里的空间的确极大,一个少说要抵十个储物袋,里面满满当当摆着许多东西,伊舟还没来得及感慨这是个好师父,就听虚影说:“除了最角落那个,其他的东西都是你的。”   角落里留着一点空档,没放多少东西,反而是别的地方堆着满满当当。单之前扫过去的一眼,伊舟就在里面发现了许多珍品,相比于他要做的事情,对方付出的报酬也太高了!   “前辈,这是不是有些不妥?”伊舟有些迟疑:“给您找徒弟不过举手之劳,若是您真的要给酬劳,那这个葫芦就够了。”   虚影听到这里,嗤笑一声:“我自然会给未来的徒弟留下东西,这还不用你操心,至于里面的东西。”   他望着伊舟,表情变得温和:“就当我给小辈的见面礼好了,也不知道宗门里还有没有人记得我。”   “肯定有的。”伊舟握紧手心的葫芦,望着眼前颜色浅淡的虚影:“您留下的问心路还在,每位弟子入门都需走过那一万级台阶。”   之前的幻境中,伊舟亲眼目睹对方怎么一点点把阵法琢刻在台阶上,只为让宗门弟子在境界低微时磨练心境,不至于在以后与魔修对战中迷失自己。   伊舟走过无数次问心路,对于这位前辈,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敬。   面前的人影露出一点笑来,面容越来越浅淡,最终一片模糊。   眼前光晕变换,最后又变成一方印章。   伊舟冲着前方行了一礼,心中有丝明悟,那在幻境中相处许久的前辈残魂,怕是已经消失了。   印章掉落下来,被伊舟接住,手刚碰到表面,脑海中便浮现出它的使用方法。   这枚印章相当于秘境中枢,只要往里面滴入一滴血,以后秘境的开启关闭,便全在他心念之间。   “你快动啊,你在犹豫什么?”旁边的声音比他还急。   大概是因为主人离开,万岁藤没了顾及,连模样都不装了,它从篱笆上爬下来,凑到伊舟旁边,藤尖抬起凑到伊舟手旁边,说话的时候浑身都在抖动。   和一株植物对话总觉得有点奇怪,伊舟抿了抿嘴,割破手指把血滴在印章上。   毋须炼化,秘境中的一切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快!快把秘境关了,然后带我出去看看!”万岁藤迫不及待,不等伊舟说话,他就自己变小缠到伊舟手腕上,与另一只手的玉符遥相呼应。   时间还未到两个月,但伊舟来秘境的目的已经达成,还有了额外的收获,也不必继续停留下去。   他往印章中注入法力,印章突然飞起变大,往地上盖了个戳。   秘境瞬间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摸着手上的玉符,伊舟对缠在自己身上的万岁藤说:“走了。”   “好嘞。”腕上藤蔓扭了个身。   秘境中的修士对于地动的意义都十分清楚,虽然没到两个月就要关闭秘境让他们很诧异,但谁也不想在里面被关百年,故此都收拾好自己,等着秘境把他们送出去。   半个时辰后,一股斥力出现,秘境中的所有修士都出现在山脚下,其中也包括已身亡的那些尸体。   伊舟旁边恰好是个同门,两人打了个招呼,各自找寻其他的人。   因为事发突然,辰永这些带队的修士,现在都不在这里。   “小师叔,我看到那边的明行师弟了。”旁便的同门对他道:“我们过去找他们吧。”   “谁也不准走!”伊舟才刚点头,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怒喝,一位老者抱着一具尸体飞向半空。   望着那具尸体上熟悉的衣服,伊舟眼皮突然一跳,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被抱在怀里的尸体已经腐烂,身上还有被啃咬的痕迹,露出根根白骨,老者却毫不在意,目光狠狠盯着下面这些人:“没有找到杀害我儿凶手之前,今天谁都别想离开!”   话音落下,山脚这块便浮现出透明波纹,把这些修士困在里面。 第54章   升起的结界把察觉到波动赶过来的修士拒在外面。   因为秋邵秘境只能让筑基修士进入, 所以各大门派的带头人修为都不太高, 最高的辰永,也不过是金丹期罢了。   这也是丁景态度敢如此强硬的原因。   儿子死后丁景就失去了更进一层的可能, 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但仇恨并不会让他变得愚钝。来秋邵镇的一个月,丁景早已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秘境外的结界是他早已布置好的阵法, 他日夜守候在这里,就是等着能手刃仇人。   至于报仇之后怎么活下来, 丁景也想好了对策。   怀里抱着已经略微腐烂的尸体, 丁景神情阴鸷, 放开神识把方圆百里扫了一圈,确定没有逃出去的修士, 才稍稍满意一点。   “没有人敢站出来吗?”那些大宗们领头的修士已经到了结界外,丁景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 难保没有意外出现。   他眼睛往下扫了一遍, 放出属于元婴修士的气势来,下方的大多数修士都承受不住,被压的伏跪在地。   揽月插在地上, 伊舟用尽全身力气, 才没和别人一样跪倒下去, 他脊背弯曲, 额头都是渗出的冷汗, 汗珠越聚越多,终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这人是冲着他来的。   在看到尸体身上衣服的时候,伊舟就已知晓这个答案,他其实并没有多么惧怕,身后就是秘境,他可以随时躲进去。   但场上还有这么多人,那些无辜的,被自己拖累了的人,伊舟不敢用那些人的性命来赌天上的修士会不会大开杀戒。   所有心思都在转念之间,伊舟心里疯狂想着安全脱身又不连累人的方法,面上却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看到地上那群如蝼蚁般匍匐的修士,丁景对怀里的尸体露出温柔的神色:“选儿你看,这些人多可笑。”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椅子,椅子漂浮在空中,老者把儿子放上去。   死去多时的尸体整个都是僵硬的,放在椅子上根本坐不下来,丁景面带微笑,把尸体从中折断,椅子上的术法自动把人禁锢住。   摸着尸体上坑洼不平的脸蛋,丁景轻声说:“选儿在这里看着,爹爹马上给你报仇。”   说完这句,他站起转身,重新看向底下的一群人。   “吾耐心不好,若是没人敢站出来的话,就都为我儿陪葬去吧。”丁景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看起来心情不错,说完这句之后还稍稍减轻了一些威势,让人能够自如活动。   依旧没人出来,底下的人有着各自的心思,小门小派或者散修们东张西望,希望能有人站出来救他们于水火,大门派的弟子们并不觉得元婴是多么不可测的修为,都在等着自家门派的长辈过来相救。   丁选闭上眼放开神识,突然抬手抓上来两个人。   那两个人穿着朴素,身上法衣破烂不堪,神情中带着一丝慌张,被抓上来之后,连忙开口求饶。   “前辈,贵公子不是我们杀的,前辈明鉴啊!”   丁景睁开眼,眼睛里带着血丝,神色癫狂,伸手一把拽下左边那人腰间的储物袋。   “这是我儿的东西,你还敢狡辩!”   他手掌抬起,就要往那位修士头顶拍去。   生死之间,那人拿出前所未有的反应速度,甩出唯一的法宝自爆拦住那一掌,险险从丁景手中逃脱,掉落到地上。   修士逃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辩解:“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不信你问我师兄。”   被称作师兄的人闻言连忙点头:“我们在定波湖边发现他的,当时只有一具尸体在哪,法宝和储物袋都仍在身上。”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扇形法宝,双手递过去“我二人所说绝无半句谎话,请前辈明鉴。”   丁景伸手接过法宝,神情缓和一丝,放开手中的力道。   年长修士从半空掉下去,爬起来走到师弟旁边,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庆幸。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能保住性命时,却又听丁景问:“既然你二人都见到我儿尸体了,还偷了他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把他的尸身也一同收殓呢?”   他语调轻缓,说出的话却让两人失了声音。   为什么不一同收敛?因为没想到啊,若是早知道会惹上这么个大麻烦,他们连法宝储物袋都不会要!   年长一些的修士苦笑一声,为自己之前的一时贪心,他低下头,冲丁景抱拳:“前辈恕罪。”   丁景却没理他,自顾自地开口道:“我儿最是爱美,连穿在身上的法衣、箍住头发的玉冠,都要最时兴的样式,现在成了这幅摸样,他应该不高兴了。”   话说着,原本在后面的椅子突然移动,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出现在两人眼前,绕是心理强悍见多了生死,二人也被吓得退后几步。   “你看,光是看到,你们都受不了。”丁景的声音沉下来,两步走到椅子旁边,把尸体的头摆了一个方向,露出被啃咬掉一半的头颅。   头颅里早就空空荡荡,丁景的声音仿若来自另一侧大陆的魔:“那我儿变成这样,他能受得了吗?”   两人被困在当场不能动,感受着丁景话中越来越重的杀意,就在对方说完话,重新转头看向他们时,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开口喊道:“人是我杀的。”   旁边的同门震惊地瞪大眼,前方的丁景听到后放过那两个修士,张手把伊舟摄了过去。   伊舟不自觉地往前飞去,丁景大概是故意的,抓他的时候还把他按在地上,身体在地上摩擦,露在外面的手背脸颊被擦得生疼。   旁人纷纷避让,结界外的辰永面露震惊,心中焦急,法宝符咒一股脑地往结界上扔过去。   同时开口大喊:“丁景,你若敢动我太衍宗弟子,今日便休想活着出去!”   结界被一阵狂轰滥炸打得震了震,丁景嗤笑,并不把他当回事,伸手把地上的少年拖了上来。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惊恐之色,站在他面前还敢谈条件。   “人是我杀的,既然我出来了,你能把别人放走了吗?”   “放走?可以啊。”丁景狞笑出声:“等我把你扒皮抽骨,让你神魂俱灭之后,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丁景毫不怀疑伊舟话中的真实性,在在得知消息当天,他便用血脉回溯看到一丝不清晰的景象,但之前人太多,他短时间没没办法快速找到凶手。   现在伊舟站在眼前,丁选死时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   他本应该前途无量、从秘境出来便可以升至金丹的儿子!   丁景双眼变成一片红色,抬手就要压下去。   那些痛苦恐惧他想要让眼前的人尝个遍,但时间不够了,丁景心中惋惜,这么容易就让他死了。   他的手抬起,自空中变幻出一道巨大的红色手掌,巨掌覆盖住整个山脚一带。   丁景张口大笑,摸着旁边残缺尸体的脸,神色有些癫狂:“我儿,爹爹我马上送这些人给你陪葬。”   从一开始,丁景就没准备把这些人放走,就算他把这些门派弟子毫发无伤的送回去,那些人也不可能放过自己,更别说凶手还是天下第一宗的弟子。   既然结果一样,那杀一个和杀所有人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血红手掌是丁景这百年来苦修的法术,乃是他最为得意的手段。   山脚的修士望着头顶落下的巨掌心如死灰,心中都对始作俑者憎恨起来,其中有些不甘心的,还朝着半空使出自己厉害的手段,企图反抗。   但那些东西落在巨掌上毫无反应,血色大掌还是按照原来的速度落下。   就在绝大多数人在闭眼等死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出现,人影手持一把剑,剑身乌黑,他抬起手,举起剑,往上方劈过去。   一道剑气从宝剑中发出,劈向天空的巨掌。   巨掌在剑光面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被剑气从中间斩成两半,破碎开来的血红手掌像是被抽取了所有法力,颜色越来越淡,也越变越小,最终自风中消散。   人影使出一剑,看也不看上方,回首把伊舟护在身后,抬手向着丁景的方向,又是一剑过去。   自人影出现,丁景就被完全禁锢住,完全动弹不得,他像之前被他拿捏在手中的筑基修士一样,也如一只蝼蚁,生死尽在别人掌控中。   丁景不甘心,他还有许多事情没做,他没把还没给儿子报仇,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找到传人。   他明明可以走!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剑光已至眼前,丁景身上的气势却开始暴涨,从筑基中期、到后期、再到大圆满。   他摸到了一丝出窍的门槛,元婴在丹田中躁动不安,身体被禁锢的力道小了许多,如之前在他手上逃生的修士一样,丁景也险而又险地避开这一剑。   丁景逃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不远处的少年,他双眼已经全部变成红色,那是入魔的征兆。   刚入魔的修士都会有一段修为暴涨的经历,丁景就处在这一阶段。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人影的对手,但那又如何呢,对方不过是一缕分神,早晚都要消失。   法术不间断地往前方扔出去,全都被人影一剑斩去,但随着他用剑次数越来越多,人影的身体也愈发透明。   快了!丁选没管自己被斩断的半只臂膀,神色癫狂,他取出儿子用的那把扇形法宝,注入法力往前一扇,带着黑煞气息的罡风便席卷而去。   丁景与丁选修为不一样,同样的法宝使出来,威力也大相径庭。   罡风遮天蔽日,几乎笼罩了结界内一半区域,修士们惊叫着闪开,各自用上手段保命。   “师父。”伊舟被分神护在怀里,没受到任何伤害。   “别怕。”男人摸了摸他的头,扶在头上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我很快就来。”他说。   分神没能坚持多久,自罡风结束之后,就淡的几乎全部透明。   “哈哈哈,都去死吧!”丁景狂笑道,又拿出一样法宝扔出去。   那法宝是一座山峰的形状,重达万钧,丁景没让法宝变得很大,就只覆盖仇人所在的位置。   他已经不奢望带着所有人一起陪葬了,他只要眼前的人死掉!   司恒的分神抬起头,又举起剑,他身形消失,唯独剑的形状愈发清晰。   玄色宝剑带着雷霆之势斩向山峰。   山峰被自下而上斩成两半,变成毫无用处的废料,丁景却并不心疼,反而露出狂喜之色。   因为那个人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外面的人还在对着结界做无用功夫,丁景心中不屑,他转头,朝着伊舟张开手,然后五指渐渐收缩。   伊舟像是被什么人捏出,呼吸不得,有一股力从外挤压,像是要把他寸寸筋骨捏碎。   “找死!”丁景不过刚抬起手,便有一道满含怒意的声音传来。   结界像冰面一样被人踩碎,一条苍龙自上而下向他俯冲而来。   丁景神色一慌,连忙加快手上动作,但苍龙动作比他更快,手指不过略微收缩,那条龙就已至眼前,张口把他吞噬进去。   空中扬起红色水雾,苍龙在伊舟身外换成一个圈,被挡在外面不得而入的修士也连忙跑进来,确认各自门下弟子的安全。   伊舟被人拢进一个怀抱中,那人手臂环着很紧,像是抓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被人一只手压在后脑勺上,伊舟眼前只有那人衣服上的布料,虽然大庭广众之下,这个动作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但伊舟并未挣扎,反而张开手臂,把那人也环抱过去。   良久之后,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我来晚了。”   “不晚。”除了脸上手背被刮破,伊舟其实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至于破皮这点伤,在现在的他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事了。   环在腰上的手臂太紧,让他动弹不得,伊舟手抓在对方胳膊上,勉强仰起头:“师父,你真厉害!”   这话说得真情实感,司恒听到脸色却更臭了点,他突然一个用力,把怀里的人单手抱起,对小跑着过来的辰永微微颔首:“我带伊舟先回去了。”   说着架起飞剑,转瞬消失。   周围有法力围城的屏障,筑成一片安静的空间,伊舟被人一只手托着屁股下,觉得特别难为情:“师父你放我下来吧。”   没人答话。   “师父。”伊舟扭了下,又被人抱着更紧,他一手搭在司恒肩膀上,歪着头去看他的脸:“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   男人移开眼,不再看他。   化神剑修的速度极快,伊舟还没把人哄好,两人就到了飞来峰。   从飞剑上下来,司恒也没有把人放下的打算,他一句不吭,抱着人往后殿走去。   灵池内的水永远保持着一个温度,周围都比别处更暖一些。走到池边,司恒把人放下来,抬手就要给徒弟脱衣服。   “师父,不用了吧。”伊舟捂着领口对司恒讨好地笑:“这个我自己可以的。”   司恒瞥了他一眼,依旧一句不吭,挥手间就把徒弟剥了个干净。   徒弟已经长大了,不再软乎乎的,他四肢纤长,身体矫健,皮下覆着层薄薄的肌肉,看起来流畅又有力。   只是这幅看起来极为美好的躯体上,却有着不和谐的地方。   司恒盯着徒弟身上颜色深浅不一的皮肤,脸沉地像是要去灭人满门。   “下去。”最终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师父开口,伊舟才敢跳进水池,池水中的灵气缓解着身体的疲劳。伊舟却不敢闭眼享受,他转过身扒着池边,仰起头对司恒道:“师父你别生气了,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从池边的衣服里扒出玉葫芦,从里面取出印章,献宝似得说:“师父你看,这是秋邵秘境的印信,有了它,我就可以随时躲进秘境里,那个人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司恒从他手中接过东西,看了眼就把它扔回去:“那你为何不用?”   “唔,我本来是想进的。”伊舟整理着措辞,想着怎么才能把师父的怒气压下去。   “但是那个人又抓住了另外两个修士,毕竟是我惹出来的事情,总不能让别人替我承担后果。”他又凑近一点,拉着面前的袍角:“师父你说对吗?”   岸上的人只垂着眼看他,看的伊舟都想要躲到水底下时,才又开口问:“那为何不一开始用我予你的玉符?”   “最开始那人放出气势,把我压住了动不了。”伊舟开口解释:“后来……后来,觉得还没到时机。”   这话说出口,伊舟就觉得不妙。   “呵”   果不其然,岸上的人冷笑一声,开口问道:“你临走时怎么答应我的?”   伊舟缓缓开口:“我说会平安归来,让师父放心。”   望着他的眼睛,伊舟把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吞进腹中,改口道:“师父我错了。”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自旁边蹲下身,手指碰到他手臂上泛着淡粉色的皮肤:“这是之前受的伤?”   伊舟心惊胆战地点了点头,比在秘境中面对十几只妖兽还紧张。   大概就类似于皮孩子在外谁都不怕,见一个打一个,但回去之后却找不出借口,去回答父母问他身上为何青了一块的事情。   手臂上被人来来回回划过,伊舟心里的负担也越来越大。   为了不让师父再问出什么东西,他决定率先出击。   “师父你知道那个秘境主人是谁吗?”他有些兴奋地开口,话这么问却不敢让司恒去猜,接着给出答案:“是宗门的一位前辈,他说他叫中天,师父你知道他吗?”   司恒点了点头:“听过。”   “那个问心路就是中天前辈弄出来的,他好厉害。”为了转移话题,伊舟滔滔不绝说起中天的事迹,把在幻境中的所见所闻都大致说了之后,他才喘了口气,从衣服里翻找出一条青色藤蔓:“师父你看,这是一株会说话的万岁藤!也是秘境里面的。”   万岁藤刚出来就见到那种场面,吓得一直装死不敢动弹,刚刚司恒给伊舟脱衣服的时候,它就顺势滑到地上,现在被伊舟找出来,也不敢表现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怕被人拿去练成法宝。   伊舟晃了晃毫无反应的藤蔓:“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把藤蔓举到司恒面前,对他介绍:“这是我师父,他是世上最好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说话的时候还暗搓搓拍了个马屁。   万岁藤身体跟面条一样被甩来甩去,一直没给反应。   司恒垂下眼,对一直没得到回应显得有些尴尬的伊舟说:“扔了吧。”   “嘤~”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细细软软的声音传来。   万岁藤怕被人真的扔掉,不敢再装死,连忙爬到伊舟手指上缠着紧紧地:“不要扔掉我,你答应带我出来的。”   司恒原本只是随口说一句,见到万岁藤把伊舟手指缠出红痕,才真的怒了起来。   他一把扯下徒弟手指上的东西,甩手仍远,作为一条藤蔓,万岁藤被甩出去完全不疼不痒,见那个很可怕的男人没有看他,便大摇大摆地溜走了。   它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伊舟手指被人捏在手心,脸上有些发烫,他抽回手,干咳一声:“其实它没用什么力气。”   司恒又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得,心情又不好了。   感觉出一趟门愈发摸不准师父心思的伊舟有点头疼,他撇开眼想对策,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情,于是把玉葫芦也塞到司恒手里。   “对了师父,那位前辈还让我给他找徒弟,说碰到阵法天赋很高的,这个玉葫芦会有反应。” 第55章   玉葫芦触手冰凉, 司恒对他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有些不高兴, 不过徒弟脸上那小心翼翼的表情确实让人看着不忍心。   他叹了口气,手指把伊舟贴在额前的头发拨到一旁。   “安心吸纳灵气,别的以后再说。”   指尖划过额头的力道不大, 轻飘飘的, 有些痒。   伊舟忍着没有去抓, 等人走了之后, 才闭眼调息。   虽然在丁景手里没受什么伤, 但是之前在秘境的一个月确实让他身心俱疲。   灵泉中的灵气从四肢百骸进入体内,滋养着一直缝缝补补的肉体。   伊舟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半眯着眼靠在池边,神智渐渐昏沉, 经脉中的灵气在自行运转。   那些灵气在丹田中塞得满满当当, 多一分都放不下, 但法力运行的时候会不自觉的从外界汲取灵气转化, 于是法力越来越多, 丹田装不下传来一阵阵胀痛。   伊舟没醒, 他歪了外头, 轻哼了一声,手臂抬起,捂在丹田处皱了皱眉。   法力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的运转, 丹田处的胀痛感越来越强烈, 疼到一定程度时, 伊舟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懵, 不知道到底是在现实还是梦境,直到手臂从水面划过发出的水声,他才算彻底清醒。   这时候经脉中的法力又走完一个周天,尽归于丹田,胀痛感又一次袭来,伊舟闷哼一声,闭眼内视。   身体内的法力是浓稠的白色,正一点点进入丹田,丹田已经被法力盛满,但经脉中还有残余的一些法力想要挤进去。   丹田已经被撑到极致,再这么下去随时可能破裂。   现在想其他的办法已经迟了,伊舟只得继续运功。   法力撤出丹田在经脉中运行,虽然暂时缓解了丹田的危机,但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到底要怎么办?   伊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心里只有个大概的感觉,却一直抓不住。   灵泉内灵气极为充沛,涌进身体的灵气甚至涨的经脉也微微作痛,伊舟心急起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在法力在经脉中又快走完一个周天时,突然有一道细微声音传到耳边。   那声音极为熟悉,说的是一段法决,伊舟下意识按照那法决运行,法力一半归于丹田,在其中缓慢旋转。   丹田内出现了一个由乳白液体组成的漩涡,漩涡速度越来越快,浓稠的法力被漩涡逐渐压缩,剩下的一半法力也渐渐加入进去。渐渐的,乳白色的法力中隐隐透出点淡金来。   被压缩后的法力体积变小了许多,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丹田也有了空隙。   在解决掉当前危机后,伊舟并没有停下来,他知道现在是一个一鼓作气冲击金丹的好时机。   法力漩涡继续旋转,从体内到体外,周围的漂浮的灵气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气旋,气旋最下方,无数精纯的灵气从天灵盖灌入体内。   源源不断地灵气补充进去,在一圈圈快速运行后变成法力填充进丹田的漩涡中。   漩涡的体积没有继续变大,反而更加缩小了一圈,里面的金色也越来越浓重。   距离灵泉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司恒目光紧盯着前面的地域,在灵气漩涡出现后,他袖中飞出几十块灵石,围着灵泉边,布下了一个阵法。   伊舟自己就在灵泉里,泉水里有着源源不断的灵气,其实根本用不着聚灵阵。   但作为师父,司恒总是免不了操心。   阵法形成瞬间,那方地域灵气变得更加浓郁,原本常人难以看到的灵气漩涡,也显露出实体。   丹田中的法力已经压缩到一半,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但伊舟看着那还有一大半白色的液体,知道并不是如此。   他咬了咬牙,加快法决运行的速度,丹田中的漩涡又一次加快,这个速度似乎超过了他身体的承受能力,没过多久,丹田内便又开始隐隐作痛,似乎被什么东西在拉扯。   伊舟闭着眼睛,所有心神都放在法决上面,并没有管这小小伤痛。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司恒不会伤害他,对方肯定就在不远处,若他的行为出了什么问题,司恒一定会把他拦下来。   良久之后,漩涡又变小了一点,只占据丹田十分之四的地盘,疼痛因为习惯变得轻微,望着漩涡内又多出来的一丝金色,伊舟唇角牵出一点笑意。   这一场打坐持续了半月有余,越是到后来,法力压缩的速度越慢,此时丹田内的法力已经成了个椭圆形的球,通体金黄,若是不注意看,谁也发现不了它的表面正在急速运转。   它维持这个模样已经很长时间了,长得让伊舟都快以为金丹就是这般模样,若不是体外还在源源不断涌进来的灵气提醒着,他恐怕早已停止法决运转。   不断涌进炼化的法力注入圆球中间,但它的外表始终如一,不知是否量变引起质变,在伊舟的注意下,那个椭圆的球,终于又变小了一丝。   这变化虽然轻微,却让伊舟精神一振,更加专注起来。   经过那次之后,圆球改变的速度似乎变快了一丝,伊舟后来摸到规律,当灵气在体内运转三十六个周天,丹田中的那团就会更小一点。   金灿灿的一团在不断修整中逐渐完满,当最后一缕法力注入其中,丹田的那个金色的漩涡,终于变成了完美的球形。   在金色小球形成的一瞬间,一股比以往更加磅礴的灵气涌入身体,小球还在滴溜溜旋转,涌入的灵气充斥着丹田与经脉中。   浑身都在胀痛,但伊舟心中却没有危机感,丹田与经脉被无处不在的灵气扩充着,足足比之前大了一倍!   因为服用丹药残留的些微丹毒被排出体外,身体从内到外经受洗礼,变得更加强健,原本因为受伤呈两种颜色的皮肤也俱都变成暖白色,发着温润的光泽。   而改变远没有结束,伊舟闭着眼,眉心中有什么东西跳了跳,他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控制这个东西,心神往周围散开,所有东西都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大概就是神识了吧。   心里猜测,伊舟试把触角又往外探出一点,越过灵泉,往前进发。   离灵泉不远处的地上摆着一个灵石,灵石已经损耗了大半灵气,想也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伊舟觉得有点高兴,他继续把神识触角往外探去,终于见到了那个穿着白色法袍的男人。   男人盯向灵泉的方向一动不动,他身上的衣服与之前一模一样,估计一直就没动过。   被神识笼罩住的瞬间,司恒就察觉到了,他收回目光,突然看向一个方向:“巩固心神,不要胡闹,待会还有天劫。”   声音直接传入脑海中,伊舟不敢不听,他乖乖缩回神识,按照司恒说的打坐调息,巩固境界。   在他调息的时候,司恒也没闲着,他围着灵泉周围布下一个阵法。   阵法并不是特别强大,大概只能抵挡三四道雷劫。   做完这些之后,司恒面上露出点犹豫之色。   他不是不会更厉害的阵法,但天劫对于修士来说也是一种历练,若是伊舟就这么错过了,确实有些可惜。   司恒在两种想法中摇摆不定,最终他还是抬手又布下一道阵法,这道阵法与护山大阵一脉相承,能抵挡化神修士全力一击,对付区区三九天劫,肯定是足够了。   做完这些,司恒收手回到之前的地方,阵法他没有开启,若是伊舟抵挡不住,他再开也不迟。   天劫来的很快,劫雷在空中积蓄力量,伊舟已经调息完毕,有着最好的状态。   他从灵泉中爬出来,随便在身上裹了件法袍,揽月被他握在手里,另一只手缓缓摩擦着剑身。   第一次直面天劫,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强大,伊舟有信心不会折戟在天劫之下。   三九天劫威力最小,劫云积蓄的时间也短,没过多久,第一道雷劫就降了下来。   雷劫前九道为风雷劫,雷劫中的东西伊舟已经很熟悉了,正是之前见识过好几次的罡风。   雷劫中的罡风与丁景父子法宝中的又不同,不阴森,反而有种刚正之气。   在这罡风中,还夹着一丝丝雷电,伊舟身处其中,不断小幅度闪躲,躲不掉的,就提着揽月一剑斩去。   第一道天劫很快消散,伊舟完好无损,见到持剑仰头看着天空的少年,司恒微微放下心来。   雷劫降下的很快,第一道才刚刚结束,第二道便随即落下。   第二道雷劫与上一道差不多,只是威力更大了一点,伊舟还是与之前一样的做法,依旧安然度过。   然后就是第三道、第四道……   天劫威力越来越大,伊舟也没法比再用之前那种省力的方法。   雷劫又一次落下,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持剑开始使出一招招剑招,那剑忽快忽慢,看起来全无章法,却把大多数罡风与雷电挡在身外。   只偶尔有那一两道漏进来的,伊舟能躲就躲,躲不掉便尽量避开重点区域,让自己受伤更轻一点。   第一波一连九道雷劫,每道之间的时间都极为短暂,压根不给修士恢复的时间。   等到第九道雷劫度过之后,天上劫云才安静下来,继续积攒力量。   伊舟身上又变成破破烂烂的,法衣变成一条条的挂在身上,胸口、四肢也添了许多伤口,伤口在灵气帮助下飞速复原,伊舟转头朝另一个方向笑了笑,希望让人安心,然后便马不停蹄端坐下来开始打坐。   他需要尽可能地恢复状态,好抵挡下一波雷劫。   等到体内法力恢复大半,头上的雷劫也终于积蓄好了力量,继续冲着下方劈过来。   第二波的九道雷劫是火雷,火是天火,比修士的丹火厉害多了。   伊舟还是用剑抵挡,但中间九道比之前九道威力要大了许多,理所当然伊舟受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等到第二波的九道雷劫全部落下,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   全身黑乎乎的少年修士连跟师父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雷劫刚一停下,他便立马盘膝打坐。   体内的法力被用掉大半,金丹颜色也变得暗淡,就在他闭眼调息之时,原来在天劫下显得有些稀薄的灵气又变得充盈起来,几乎不用他怎么调动,就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身体。   伊舟唇角扬了扬,之后便全身心的打坐吸纳灵气。   第二波天劫与第三波天劫中间间隔的时间更长,直到法力被填充完毕,那天上将落不落的雷劫才正好劈下来。   第三波是纯正的雷劫。   一道落下,便让伊舟身体麻了半边。   他提剑挥舞抵挡,但这雷劫却能沿着揽月进入他的体内,每次进入一丝,伊舟身体都会稍稍僵硬,受伤的几率就更大了一点。   伊舟觉得有点头疼。   他不可能不用揽月的,揽月是他所有的攻击手段。   但这一直顺着本命灵剑找过来的雷劫,却让他很是头痛。   揽月大概是知晓了主人的想法,轻鸣了一声,那一瞬间一人一剑仿佛心意相通,对着又一道降下的雷劫,伊舟下意识往剑中注入法力,往前挥去。   灌入剑中的法力被逼至剑尖部位,随后在在剑身外凝出一道剑形气劲,往上方雷劫斩去。   雷劫被削去了一丝,余下的继续落下,时间太短,伊舟被劈了个正着。   雷劫毫无阻隔进入身体,于经脉中搅动法力。   丹田中的金丹滴溜溜地旋转,越来越多的法力涌出去,包裹住雷劫,再慢慢把它们消磨干净。   单这一次,伊舟体内的法力就去掉大半,但他却丝毫不显焦虑,反而格外兴奋。   他竟然可以发出剑气了!   没让他兴奋多长时间,随着最后一丝雷劫被法力抹灭,上方的雷劫又降下一道。   这次伊舟没有再在原地傻傻的等,他飞速后退,同时远远挥出一道又一道剑气。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现在凝成剑气的速度快了许多,总是能在雷劫赶上他前阻拦住,一点点消弱,终于把它全部磨灭。   雷劫一道道落下,虽然越来越厉害,但伊舟受伤的次数,反而没有那么多。   天上的劫云越来越小,似乎耗光了力气。   一连降下八道雷劫,这最后一道却始终未能落下。   伊舟有些困惑,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等了半天,雷劫终于继续完力量,降下最后一道。   那让他等了半天的雷劫却比以往更为细小,伊舟有点不敢相信,但却不敢小看。   说不定跟他一样,浓缩之后的反而更厉害呢。   但被他严阵以待的雷劫超出了他的预料,几乎没用多大功夫,就在眼前消失。   望着前方泯灭的雷劫,伊舟悄悄松了口气,但几乎就在瞬间,在雷劫消失的区域,一道灰影急速飞来,冲向伊舟体内。   劫云停止动作,既没有重新积蓄力量,也没有消散的征兆,像是在等着什么。   而下方的修士在灰影进入的一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这是三九天劫真正的最后一劫——心劫。   伊舟瞬间消失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床上。   那是个很简单的房间,房间面积不大,除了一张床外,只剩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与一个书柜。   书桌上凌乱地摆放着许多东西,至于书柜中,放着的手办比书还多。   伊舟从穿上做起来,呆愣着看向前方,又歪过头找寻了下,却只能看到一片白色墙壁。   他在找谁?   脑子里有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出现,伊舟皱眉,手掌按在额头上,难受地哼了一声。   想不出来!   “舟舟,你怎么还不起来啊,上学要迟到了。”房门被人敲响,脑子里的画面消失,伊舟转过头,觉得声音有点熟悉。   还是想不起来。   见里面一直无人应答,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扭动门把手,把房门推开来。   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身上围着围裙,应该刚从厨房出来。   一进来就对他说:“快起来了,妈妈给你做了春卷,你前两天不是吵着要吃吗?”   她说话的时候动作也没停下,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件衣服扔到床上:“今天星期二,不用穿校服,正好试试我上次给你买的这套衣服,你穿上肯定好看。”   衣服扔到身前,伊舟反射性接过,他抬头看向床边的女人,见他看过来,女人有些担心:“怎么,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说着便上前把手贴在伊舟额头上。   手摸了会,确定温度正常,她这才放下心来:“好的啊,根本没生病,你快点给我起床上学去。”   伊舟还是维持着那个表情,他看着女人的脸,半响才开口说:“妈妈?”   “怎么了?”女人问。   这两个字叫出来之后,余下的事情他就都想了起来。   他叫伊舟,今年十六岁,刚上高一,每天要在七点之前去学校上早读,学校每周一周五要求穿校服,其余的时间则不用。   想到这里,伊舟歪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此时分针已经指向五了,而他家到学校还要十几分钟。   他稍稍惊讶:“我要迟到了。”   “你还知道啊。”女人没好气地说:“昨晚又不知道玩到多晚,你现在都高中了,该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了,要不然毕业之后卖保险的都不要你。”   伊舟的父亲是一名保险从业人员,负责商业医疗保险与养老险这块,近些年养老医疗压力加大,关注商业险的人一下子多了许多,保险这个职业也变得吃香起来。   作为总监级别的销售员,伊舟父亲年收入最少百万,却总免不了被母亲调侃。   记忆一点点填充,伊舟的茫然也逐渐退去。   他朝着床边的女人笑了笑:“我知道了妈,现在就起床,你先出去吧。”   “那行吧,你快点,要不然迟到了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过来我是不会接的。”   房门重新关上,伊舟掀开身上的被褥,拿起面前的衣服看了起来。   衣服是一件T恤,有点宽松,往头上一套就能穿进去,但不知为什么,伊舟总觉得衣服不应该这么穿,应该从前襟开口才对。   把手臂从袖筒中穿出去,他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睡傻了,把T恤和衬衫都弄混掉。   慢吞吞地穿好衣服,伊舟下床洗漱。   大概睡眠不足,今天他干什么事情都很是不熟练,刷牙的时候还把牙刷戳到牙龈上,疼了半天。   因为起的迟加上做事又磨蹭,伊舟没来得及在家里吃饭,他抓上两个包子,嘴里塞着一个春卷就出去赶公交。   公交站就在小区外面,每天早上六点四十左右到,伊舟去的时候,还有另外几个人也在等车。   这里是城市规划中的另一个中心,公交车站对面就是一个新造的商业广场。   广场刚建成,还在商家入住阶段,正对着他的大屏幕上放着招商广告。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原先在家里消失的迷茫又升了起来,伊舟低头苦思,却怎么也找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公交车到站,站牌下的乘客陆续上车,只剩一个少年低头不知想什么。   这一站的人不多,司机也是个老师傅了,自然认识这每天都能见到的乘客。   他对着车外大喊一声:“喂,小伙子,你上不上来啊?”   这一喊让伊舟收回思绪,他三两步跨上车,对公交司机道谢。   从家到学校也就四站路,到了之后伊舟下车,对眼前的场景又是一阵恍惚。   他已经适应了自己这个样子了,不过顿了顿,就随着人流走向学校。   险而又险地在七点之前进入教室,找到记忆中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从书包里找出课本摊开,然后对着课本上的字愣神。   好像有点不认识。   最后一节课,伊舟在历史老师毫无语调变化的声音中走着神,时不时望一眼墙上的时钟,等待下课的铃声。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班上的同学还没来得及起身,班主任就走了进来。   “跟你们说件事情,明天学校组织体检,大家还是早上七点来学校集合,记得都不要吃早饭啊。”   “知道了。”   “好的老师。”   下面三三两两的回道,学校的大多数人都是从本校初中部升上来,对于学校一年一度的体检已经习以为常。   伊舟也没当回事,跟着人群出门、上车、回家。   他父亲出差了,半个月后才会回来,家里只有伊舟与妈妈两人。   伊舟回去的时候妈妈已经把饭菜做好端了上来。   “快放下书包去洗手,然后吃饭。”对着进门的儿子,她招呼了一声。   “哦”伊舟应了一声,去厨房洗手,洗完之后坐到餐桌上,给妈妈跟自己各乘了一碗饭。   “谢谢儿子。”伊妈妈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饭,刚准备坐下,眼睛就瞥见伊舟胳膊上青紫的一块。   “你这是怎么了?”她拉过伊舟的手问道:“是不是打架了?”   “没有。”伊舟摇头否认,皱眉看着身上的印痕,不确定地说:“大概是在什么地方碰到了吧。”   “你最近怎么不是这里磕到了就是那里碰到了?还老是发烧。”伊妈妈说:“是不是长身体缺钙啊?要不改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妈。”伊舟端起碗,扒了口饭,咽下去之后说:“明天学校就组织体检,有什么问题一查就知道。” 第56章   因为不用吃早餐, 第二天伊舟起的比昨天更晚。   他穿好衣服,洗漱过后, 站到穿衣镜前打理乱糟糟的头毛。   手臂抬起的时候露出胳膊上那一块乌青, 一夜过去, 那块区域好像变得更大了一点。   伊舟疑惑的在上面戳了戳, 没当回事,拿上书包跟伊妈妈说了一声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学校集合完毕,有几辆大客车把他们送到医院。   伊舟跟在其他人后面下车,在见到医院牌子的瞬间停下脚步,他潜意识抗拒这里,闻到空中飘来的消毒水的味道,就想要弯腰干呕。   “伊舟你怎么不走,看什么呢?”旁边一位同学伸出手拍了怕他的肩膀, 催促道。   “没什么,看这医院挺大的。”伊舟回过神, 随口说了一句, 忍着不适跟旁边的同学一起走进去。   “肯定啊, 三院在全省都有名, 好多外地的人跑这里看肿瘤……”   同学还在旁边说着什么,伊舟却听不清楚, 脑子里面是一片轰鸣,眼前的世界在发生颤抖, 似乎随时都能崩塌。   “唉, 你走错了。”旁边的人拉住他的胳膊, 伊舟回过神,才发现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而他脚步偏离了方向,在向着住院部大楼走去。   “你家里有人在这里住院吗?”同学有些好奇。   “没有。”伊舟摇了摇头,醒过来后他对医院的排斥减轻了许多,跟着同学一起走进体检中心,排着队领到体检单,然后按照上面项目一项项的去检查。   因为之前耽误了会,等伊舟和同学领取到体检单的时候,各项检查的科室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塞得都是人。   伊舟量完身高体重,拿着体检单在人群中挤出去,就没再见到那位同学。   望着走廊上排得很长的队伍,伊舟低头对着体检单研究了下,找到化验室,开口找护士要塑料杯。   “美女,也给我一个。”伊舟刚拿到杯子,不远处就有一道声音传来。   一个长得麻杆一样的少年扬着手上的体检单跑过来,体检单被他抓着一个角,上面已经填满了东西,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项。   学校来去都是统一行动,早点检查完的话,会有几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这对于周六都要补课的高中生而言,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速度太快地又滑,到了地方少年明显刹不住车,望着就要向他这边撞过来。伊舟反射性想躲,但脚步踏出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轻盈,反而鞋尖绊到脚后跟,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生存欲让少年在最后一刻停住脚步,面对一屁股摔下去的同学,他显得有些无措。   “那个,我没有撞到你啊。”少年把体检单放到一旁,伸手要拉伊舟起来。   手心与尾椎被摔得生疼,伊舟微微皱了皱眉,掌心在地上撑了下,自己爬了起来。   “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小心。”   见伊舟没准备怪他,少年面露庆幸,但这种庆幸没一会就变成了惊恐,他手抬起指着伊舟的鼻子:“你流鼻血了!”   “是吗?”伊舟原先只觉得鼻子里面感觉有些痒,还以为感冒要流鼻涕,听了少年的话后他抬手一抹,果然摸到了一手的血。   “我靠你这血怎么流这么急啊,快快擦一擦。”少年从护士那边要来几张纸,低给伊舟:“你要不要把头仰着啊,这血流的有点吓人。”   “没事,仰着头没用。”伊舟结果他手上的纸巾,道了声谢,往厕所走去。   鼻血还在不断往下流,没一会就把纸巾从里到外全部染透,一路上见到的人都对他注目相视。   伊舟冲到厕所,打开水龙头不断用清水拍打到脸上,同时捏紧鼻翼。   这套动作他似乎很熟练,伊舟放下手,盯着指尖发呆。   记忆里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流鼻血的人啊。   鼻血很快就止住了,抬头望着镜子里面那人惨白的脸,伊舟心中疑惑更深。   他对自己这幅样子有着发自内心的厌恶,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   不愿意多看那张脸,伊舟转身拉开隔间的门,拉下拉链。   十多分钟之后,少年拿着东西打开隔间的门。   体检报告几天后会送到学校,做完最后一个项目,伊舟跟着其他人一起,到医院外面的小摊上买了个玉米。   玉米煮的软烂,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甜香味,伊舟却没胃口,他张开手望着手心里的青紫色,心里突然烦躁起来。   虽然摔下去的时候他用手掌撑了下,但并没有用多少力气,那么点力气就青成这样,伊舟已经不敢去想象后背是什么情况。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如此娇弱?   伊舟想不出结果,却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带着满腹心事,他啃完手上的玉米,跟着大部队上了客车。   体检报告两天后由班主任发到他们手上,打开随意看了眼,没有什么地方有问题,伊舟把东西随意塞进书桌里,继续盯着手心发呆。   体检那天的一摔像是打开身体中的什么开关,这两天鼻子动不动就流血,手心的青紫也越来越严重,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头有些晕乎乎的,伊舟抬起另一只手摸了下额头,触手并无异常。   大概是要感冒了。   前两天流鼻血的时候都在外面,伊妈妈不知道,但当天晚上伊舟在吃饭的时候,鼻子下方突然涌出一抹红色,其中一滴滴到了桌子上面。   他熟练地捂住鼻子,推开椅子往洗手间走去,伊妈妈跟了上来:“怎么了,好端端的就流鼻血。”   “没事。”还是这两个字,伊舟打开水龙头,语气毫不在意。   清洗鼻子的时候要弯着腰,伊妈妈站在他身后,在他弯腰的瞬间,窥见了儿子后腰上的异色。   她一把掀开伊舟身上的T恤,看到背上的情况后发出一声惊呼:“你这背上怎么了?!”   伊舟前天自己照镜子看过,知道背上什么情况,那布满后背的青紫色,任谁看了都要害怕。   “你弄成这样怎么也不说一下啊?”伊妈妈眼里带着心疼,抓着儿子胳膊就往外拉:“不行,我们去医院看看,要不然我不放心。”   伊舟对医院很是抵触,却犟不过自己母亲。   伊妈妈是个很相信大品牌的人,除了发烧,其他的病从不去小诊所,而离伊舟他们家最近的大医院就是市三院。   在离开两天之后,伊舟又一次进了这家医院。   看到那么大块的青紫,伊妈妈怕儿子骨头摔伤了,见到医生之后就说要拍片子。   医生看起来四五十岁,从医经验丰富,面对让伊□□变的后背眼都没多眨两下,按了几个地方问伊舟疼不疼,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他收回手。   “问题不大,骨头应该没伤,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拍个CT。”   伊妈妈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拿着医生开出的单子缴费,然后带着伊舟去CT室。   晚上医院的人比白天要少许多,没等多久就轮到了两人。   “骨头确实没事,这短时间注意下就行。”大夫拿起CT影响看了看,下了结论,望着伊妈妈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微笑着道:“不过这摔得是有点重,年轻人打闹的时候还是要注意点。”   “可不是。”说起这个伊妈妈有一肚子话:“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身上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每次问他都说碰到了,我都觉得奇怪。”   “他这个年纪,好动一点也正常。”大夫笑着说,正提笔准备给他们开一些清淤的药,旁边的少年又开始流起鼻血。   “哎呀怎么又流血了?”伊妈妈从随身的包里抽出几张纸巾,卷成团塞进伊舟鼻孔里。   等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她又转身问大夫:“我儿子今天流了两次鼻血了,大夫你看是不是上火了啊。”   医生表情微愣,面朝伊妈妈开口问道:“小孩最近经常流鼻血吗?身体怎么样,会不会经常发烧?”   “流鼻血不知道,就今天开始的,发烧倒是有,这个月都烧了两次了。”她说完迟疑着问:“我们家小孩不会有什么大病吧?”   “没事,我就问一下。”医生说完把之前开出的药房撕下,重新写了一张:“这样,你们再去挂个号,去血液科找大夫看看。”   “是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没什么事。”医生笑道:“检查下图个安心。”   “说的也是。”伊妈妈接过医生手上的单子,拉了伊舟一下:“走吧。”   伊舟跟着出去,走出医生办公室之后,他突然开口说:“妈,我们回去吧。”   “啊?我们医生还没看呢,快走吧,正好那边挂号的没什么人。”   “我没病。”少年停住脚步,下巴微微昂起,一副倔强的样子。   “有没有病都要看了再说。”伊妈妈并不听他的鬼扯,拉着伊舟衣服便往挂号处走。   “我去缴费,你先去科室外面等着,不许跑知道没?”   伊舟脚步一顿,嗯了一声。   血液科的医生比外科医生问的更为细致,一场谈话吧伊妈妈问的心惊胆战。   “医生,我儿子是什么病啊?”   “没什么,你们先去做个血常规看看。”医生开口道。   血常规检查很快,不过几分钟就拿到了结果,当他们再次来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那位老医生的表情突然凝重了一点。   “医生,怎么了?”伊妈妈有些慌。   “有点不正常。”医生说了一半,又看了看伊舟,伊妈妈连忙张口找了个借口:“舟舟你去给妈妈买瓶水。”   “哦”伊舟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完全不感兴趣,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门被关上,里面的人才继续说:“他的血常规检测有些异常,白细胞数量偏少,有患白血病的可能,但是光血常规一项还不能判定,还要再去做个骨髓穿刺。”   门内的女人听到白血病的瞬间就软了腿,完全没办法接受这种结果。   门外的少年听到那个词后,却没多大反应,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他面无表情转身,往缴费处的自动售卖机走去。   伊舟在外刻意停留了一段时间,等他回去的时候,伊妈妈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水,她拧开瓶盖,仰着头喝了许久,这才放下瓶子,对伊舟说:“舟舟,我们待会再去做个检查行吗?”   伊舟嗯了一声。   女人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轻易答应,让她原先准备的理由全都无法用上,但想到她需要隐瞒的事情,她的泪水又快要控制不住。   抬手不经意在眼角拂过,女人结果医生递过来的单子,领着伊舟往外走。   做骨髓穿刺不比其他的,事先还需要打麻药。   “这个项目好像有点疼,所以要局部麻醉……”伊妈妈在旁边说道,话说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伊舟能听到旁边小声的吸气声。   过了会之后,她才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大检查,对身体没伤害的。”   伊舟嗯了一声,躺在床上等麻醉效果开始。   做穿刺的针扎进去还是有点疼,那针很粗,伊舟闭上眼,眼睫微颤,心中有一股恐惧在缓缓升起。   按捺着站起来逃跑的欲望,伊舟终于等到医生拔出针头,他起身穿好衣服,跟着伊妈妈走出医院。   骨髓穿刺要三天之后才能出结果,两人去医院的第二天,伊爸爸就出差回来了,说公司项目提前完成,他可以休息几天。   夫妻两人在伊舟面前什么不好的情绪都没露出来,仿佛两人全部休息在家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伊舟也被他们给代为请了假,伊妈妈的说法是他做骨髓穿刺受罪,正好休息几天。   三天之后,结果出炉。   一家三口一起去医院拿的结果。   还是之前为他检查的医生,伊妈妈事先预约过,医生拿到报告,翻看到数值,然后微不可见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夫妻两人瞬间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却碍于伊舟还在,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死死忍着。   倒是医生见多识广,对伊舟说了两句打趣的话,告诉他不过是个小毛病。   这一切都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也发生一回。   伊舟心中嗤笑,觉得生病把脑子都给烧坏了,面上却应和着对方的话,表现出毫不知情的样子。   结果出来之后就要安排住院,之后是一系列的会诊,商讨治疗手段。   白血病被称为血癌,除了骨髓移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能根治的手段,就算是骨髓移植,也只有不到50%的成功率,之后还随时有复发的可能。   夫妻两个在确诊第一天就各自去做了配对,但遗憾的是全都没有匹配上。   他们各自都有不少亲戚,但骨髓移植在观念里面是对身体不好的一件事情,许多人听到之后目的之后就把电话挂掉了,而剩下愿意来试一试的人中,都不符合要求。   夫妻两个最后的希望只剩下骨髓库中的捐献者。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伊舟身上的病症越来越严重,经常会出现持续性的高烧,皮肤上也出现越来越多的瘀点、瘀斑,除了床上,他几乎什么地方都不能去。   每次来看他的时候,夫妻两个都呆不了多长时间,说两句话就要找借口出去。   他们不敢在伊舟面前表现异常,所有的痛苦、绝望都在外面处理完毕,等进入病房的时候又是面带笑容。   对伊舟说:“不是什么大病,住一段时间的院就能出去了。”   “我看你中午都没吃多少,是胃口不好吗?”伊妈妈剥开一根香蕉递过去。   他们现在把伊舟看成了一个玻璃人,什么事情都不让他做,恨不得上厕所都要背着过去。   伊舟接过香蕉,缓缓咬下去,昨天刚放射治疗过,他今天一天都很难受。   而且牙龈出血了,一直涨着疼。   但若是一口不吃的话那两个人会担心,所以他到底咬着牙吃了一点,就像现在一样。   胃里一阵翻涌,伊舟停下咀嚼的动作,努力止住呕吐的欲望。   床边的女人看他皱眉,连忙开口道:“不想吃就不吃了,其实你今天吃的也不那么少,就是我怕你饿着。”   香蕉被人从手里拔出来,女人笑着说:“吃不下就开口说呗,还一直往下塞干什么,你妈我又不会骂你。”   她说完,从凳子上站起来,把还未装满的垃圾袋取下来,低头说:“我出去扔下垃圾。”   门被关上,伊舟垂下眼睛,胃里的感觉越来越难受,他一把掀开被子下地,跑到病房内自带的洗手间,扶着马桶呕吐起来。   这一天他都没吃多少东西,吐了两口就没东西再吐,之后呕出的都是酸水。   大概吐了有两分钟,胃里才安静下来,按下冲水按钮把里面的脏东西带走,伊舟又接了捧水漱了漱口,之后打开窗户,让屋子里的味道散出去。   然后重新走回病房,脱鞋上床。   晚上的时候伊舟身上又开始发热,热度应该不高,却让他意识昏沉。   在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一个声音。   “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啊?”   伊舟并不是多在乎外貌的一个人,但也知道自己的容貌在普通人中算数一数二,这种恶意贬低的话他往常听到理都不会理,但不知怎么回事,听到这个声音,他却下意识在脑海里反驳起来。   “我只是最近生病才变丑了一点点。”   声音没有回答他,直到很久之后才又听到他说:“今天的功课做完没有?”   伊舟回:“我没读书了。”   “这是天外玄铁,以后你铸造本命灵剑的材料”那声音说。   “本命……灵剑?那是什么。”   耳边似乎有一道剑鸣声传来,带着一丝不满。   那声音太小了,被伊舟下意识忽略,他满心都等着那道声音继续说话,就算他永远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那道声音很久没出现了,伊舟等着等着就渐渐睡着。   梦里,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上,他被人抱在怀里。   那个怀抱令人很安心,让他没有任何挣扎的想法,街道两旁摊位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伊舟在那人怀里扭过头,对着香味最浓的地方流口水,然后伸出一只手,说想要那个。   但手伸出来是一只黑色的熊掌,发出的声音也不是属于人的,而是带着奶气的“嗯嗯”声。   明明应该是和惊悚的事情,伊舟却丝毫没有感觉出来,男人也像是能听懂他说的话,走到摊位前付钱买了一串东西。   然后递给他:“吃吧。”   两人从街头走到街尾,伊舟的嘴巴就从来没停过,抱着他的男人耐心十足,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都欣然同意。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街上的天空也从中间裂开。   梦要结束了。   伊舟歪头看向抱着他的男人。   有点舍不得。   他盯着看了一会,在裂缝越来越大的时候,突然扒着那人的肩膀站起来,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口。   梦境结束在嘴唇与面颊接触的瞬间。   伊舟睁开眼睛,心里似乎还残留着蜜糖的芬芳,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觉得自己一定做了个美梦,要不然为何会如此高兴。   见他睁开眼,旁边的两个夫妻连忙凑过来。   “感觉怎么样了舟舟。”女人拉住他的手问。   这句话把他一下从梦境拉到现实,身体似乎被晒干了,连抬根手指都费劲,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得肺都开始疼。   夫妻两个担心不已,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气:“你看你,晚上是不是没盖好被子,冻感冒了吧。”   终于停止咳嗽,伊舟直起身体,脸上红晕未退,让他看起来比之前健康一些。   他开口说:“不是冻着了,是肺部感染,白血病的并发症,没什么大不了的。”   望着夫妻两个瞬间变色的面孔,伊舟咽下喉头的瘙痒,开口道:“爸、妈,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第57章   事情说清楚之后, 夫妻两个明显没有之前那本紧绷,虽然依旧不会把负面情绪带到他面前,但也不会什么都要瞒着。   偶尔看他状态好,还会一起坐下来讨论下病情。   之前的药物与放射治疗还算有点成果,伊舟的病情被初步控制住, 没有再继续恶化。   当医生来通知这一消息的时候, 夫妻两个当场便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自从伊舟生病之后,他们两个看了许多有关白血病的资料, 每次看到那些病人中后期的样子, 心里便愈发痛苦, 现在有了个勉强算不错的消息, 他们心中也算有了一点慰藉。   相比于激动的两人,伊舟却没有任何感觉。   自从入院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不主动也不消极,按部就班跟着做各项治疗,但偶尔医生或者夫妻两个过来说一些好消息的时候, 他也不会觉得多兴奋。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早已经有了答案, 不值得他多做期待。   伊舟靠在床上,仰头看着医院天花板上有点泛黄的灯罩, 心里没什么波动。   反正总要死的。   这种感觉来的毫无缘由, 却让他无比坚信,他虽然想活着, 但并不畏惧死亡, 仿佛死亡对他来说, 还算个不错的事情。   身体滑进被子里,伊舟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房间里其他人的声音成最好的催眠曲,没一会,他就陷入睡眠中。   伊舟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夫妻两个似乎很忙,忙的来看他的时间都少了不少,但脸上的气色却显而易见的比之前要好,仿佛有什么喜事发生。   他有些好奇,但每次开口询问,都被两人打岔过去。   日子一晃又是十多天。   又一次在高烧后醒来,身体的虚弱还为消尽,五感渐渐归位,房间里其他人的声音传入二中。   “这下太好了,多亏了您从中做工作。”   “都是应该的,本身捐献者那边也有意愿,所以我们工作就要好做不少。”   “总之不管怎么说,这个恩情我们会记一辈子!”女人声音很是激动。   伊舟听的云里雾里,开口叫了声:“爸、妈。”   见他醒来,房里的人都凑了过来,脸上俱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舟舟,我们给你匹配到合适的骨髓了,等你身体养好一点就可以做手术,你高兴吗?”伊妈妈拉着他的手,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拉不下去,说着说着她眼里又溢出泪水,不过这次却是高兴的。   伊舟手被握得很紧,心里没有丝毫与高兴有关的情绪,只有无尽的疑惑。   似乎在原本的发展中,不应该出现这种结果。   转头看向旁边的几人,他略有些迟疑地开口:“配对成功了?”   “是啊,骨髓库里有跟你吻合的,人家本来家里不同意,现在已经做好工作了,等身体检查通过就可以移植。”这次是伊爸爸抢到了话头,这个男人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里苍老了许多,两鬓都生出点点白发,不过他现在的表情是轻松的。   面对儿子,他露出这段时间一来第一个真心笑容:“等你做完手术就可以痊愈了,咱们再也不用来医院,好不好?”   痊愈啊……   这个词突然出现,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眼前的景象仿佛是被人篡改了剧情的闹剧,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真实感。   但对着面前几人真心实意的兴奋,其他的话伊舟一句也说不出,在伊妈妈问他高不高兴的时候,他愣了下,点了点头。   骨髓移植要在他身体情况良好的时候进行,这段时间他的身体被严密监控,有任何不舒服都会被第一时间处理。   那位捐献者已经来了,是位二十多岁的少年,长得不错,看起来便充满活力。   三天后就是医生们选定的日子,伊舟要进行全身的脏器检查,服用不会被肠道吸收的抗生素,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他会在几天后被推进手术室。   房间里的灯被早早熄灭,明天就是手术的日子,手术前要除掉全身的毛发,需要早起。   伊舟往下缩了缩,把被褥盖到下巴上,微撅起嘴。   要成光头了,会不会很难看?   这个问题他没有问出口,房间里另一个人自然不会回答。   带着对未来的一丝恐惧,伊舟渐渐陷入沉睡中。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睡着没多久,伊舟又做梦了。   梦境里是一栋充满古意的房子,房子里的摆设并不多,却样样精致。   伊舟试了试发现动不了,也不在意,就低头对着桌脚的雕花发着呆。   在他研究上面纹路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怎么还是秃的?”   那声音似乎听过无数遍,光是听到他故作惊讶的语调,伊舟就能描绘出他现在的样子。   肯定装着一副惋惜的表情,其实眼底明晃晃的都是笑意!   就知道拿他打趣!伊舟哼了一声,有些恶狠狠的想,等他厉害了,一定要把仇全报回去!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道声音又传了过来。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但是你秃了也不能怪我啊,又不是我让你秃的。”   就是怪你!没有你我才不会秃头!   有关于到底秃了还是光头的疑惑被他抛在一边,伊舟心中忿忿地想到。   他不服气的想要反驳,但出口又是一阵“嗯嗯”声。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惊讶,头顶却突然压下一个什么东西,有点像人的手。   耳朵被人抓住揉捏的时候,伊舟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他猛地甩了甩头,把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甩了下去。   头上的重压消失,随后一双手托住他,把伊舟从地上抱起来,顺便还给他转了个面向。   伊舟终于见到那人的样子,与他想象中一样,果然眼底带着笑,还偏要装作无辜的样子说:“怎么又恼羞成怒了?你秃了我也不想见到,毕竟你太丑了的话我也会丢脸的。”   虚伪!伊舟翻了个白眼,伸爪子在他嘴上拍了下。   爪子还没收回去就被人握住,那人揉着掌心的软垫,突然把他的爪爪凑到嘴边亲了口。   他表情变了变,长叹了口气:“快点回来吧。”   回来?什么回来?   伊舟“嗯”了一声,想问问到底回去哪里,话刚出口,眼前的景象就越来越模糊,空间一片片破碎,唯独不变的,是那人盯着他的眼睛。   带着太多的情绪。   伊舟一下从梦中惊醒,梦里的情况已经记不清楚了,唯有情绪残留,还有那人的一声:“快点回来吧。”   “要回去哪?”他有些茫然的又问了一遍。   “怎么了?”旁边陪床的伊爸爸被他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过来问道。   大概是因为没睡醒的原因,他脸色显得有些阴沉,说话的语调倒是与之前一样:“舟舟你刚刚说要回去?是回家吗?”   对方脸上带着担忧,但眼底却没带上任何情绪,伊舟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嗯,想回家了。”   说完这句话,他打了个哈切:“刚刚做梦梦到回家了,然后梦就醒了。”   “放心吧,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床边的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力道如一:“等咱们回家了,我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伊爸爸厨艺不错,特别是红烧肉,做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在没生病的时候,伊舟一个人能吃半碗,在他的食谱上当之无愧位列第一。   但听到父亲的话,伊舟脑海中浮现的确实另一种景象。   那是盘坐在地上的人,怀里抱着一只团子,正把刷上蜂蜜的烤肉味道团子嘴边。   人影看不清面容,却觉得很是亲切,反而身边的父亲,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不敢再深想,伊舟重新躺回床上,声音带着点困意,软软地说:“我想要睡觉了,爸你也去睡吧。”   “我看着你睡着再去。”伊爸爸没离开,他面上含笑,眼睛一直没离开过。   “那好吧。”伊舟应了一声,没有再圈,他闭上眼睛,任睡意把自己侵蚀。   后半夜他睡的不太好,床边的目光如影随形,从未离开过。   第二天伊舟醒来的很早,他刚从床上坐起来,医生就带着几名护士进门。   后面跟着的伊妈妈手上,则捧着很多的衣服。   这是要给他穿的无菌衣,从上到下一共两套,进一扇门脱一层,最后再穿上给病人准备的手术服。   对于全身毛发的处理还有各个地方的清洗是护士来做的,这些事情他早就被告知过。   但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就算做足了心里准备,对于要把私处露在异性面前,伊舟还是觉得万分尴尬。   还好医生过来并没有立即让他跟着护士们去做前期准备,而是拿出一份手术同意书,让他签字。   “签了这份同意书之后,咱们就可以做手术了。”医生笑着说。   伊舟接过那东西,神情微愣。   这份东西,有些不正常。   一般来说,在病人意识正常的情况下,手术会经得病人同意之后,由病人与亲属或关系人一同签字,但伊舟手上的这份,却只有他一个人签名的地方。   家属呢,难道不需要吗?   见他不动作,旁边医生开始催促:“怎么不签?早点签字我们才能早点做手术,难道你不想回家了吗?”   听到医生的话,旁边的伊父伊母也上前。   “舟舟你快签字吧,签完字咱们做完手术就回家,你昨晚不是还说想吃红烧肉吗?”   “对啊舟舟,回去让你爸爸给你做一锅红烧肉,让你吃到饱。”   三个人轮流相劝,最后,甚至连护士也上来,一起过来相劝。   “你快签字吧!”   “快签字吧!”   “签字吧!”   “签字!”   “签字!”   “签字!”   一声声在他耳边回响,声音罗织到一起,让他分辨不清谁对谁。   面前的人表情渐渐重合,眼里露出急切的光,像守在猎物面前,看着他咽气好吞噬殆尽的野兽。   伊舟抬起右手,放到同意书上。   那些人突然就安静下来,紧紧盯着他的笔尖,眼底露出渴望。   伊舟却没有继续动作,在那些人要忍不住的时候,他突然放下笔,抬手捂住脸,一幕幕画面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有男人给幼崽喂食的,有教他认字的,有抱着他玩闹的。   画面渐渐变换,里面的幼崽变成了人,从只比男人小腿高一点,到长及腰部,再到胸口、肩膀。   最后的画面是一个山脚下,山脚有许多人,他被另一人护在怀里,周围罡风凌冽。   那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别怕,我很快就来。”   画面中的男人一直看不清面容,但熟悉感却是真实存在,有什么话想要说却想不起来,直到那人最后一句话开口,那铭记于心的称呼才脱口而出。   “师父。”   他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房间里静默了一瞬,随后声音又开始加大,一句接着一句。   “舟舟你别胡思乱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做手术。”   “难道你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吗?”   “你要是死了,爸爸妈妈该多么伤心。”   “这种叫不孝你知道吗?!”   “你死了妈也不想活了,我陪你一起去。”   声音越来越急切,也越说越严重。   伊舟放下盖在手上的脸,面向看些已经看不清面容的“人”。   “手术我不做了。”在那些狼一样的眼神中,他开口说:“我很庆幸能托生在我原来的家里,享受父母十几年的宠爱,但那个我已经死了。”   “如果有可能,我会回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但不是现在。”周围的画面越来越模糊,隐约还传来几声咒骂,伊舟抬手撕碎那张手术同意书,开口道:“不是在你给我编织的幻境中。”   纸张碎末被吹散,周围画面崩坏的越来越快,一阵强光照来,伊舟被刺得闭上眼睛,身体的虚弱感消失,一阵阵暖流涌进体内,融进血肉,让身体变得愈发强悍。   耳边传来一声剑鸣,伊舟睁开眼睛,他还在那个灵泉旁边,周围是被雷劫洗劫过的景象,揽月散落在身旁,离他不远处,站着个白衣修士。   身体中的暖流还在,天空劫云渐渐消散,露出云朵后面的阳光,重新照耀天地。   男人走近,弯腰把他横抱起来,动作温柔。   伊舟抬起胳膊捏拳,感觉身体有使不完的力量。   他靠在那人胸口处,开口说道:“师父,我好像在刚刚又变厉害了一点。”   旁边的人答:“那是渡劫之后天地予以修士的奖励。”   “这样啊。”伊舟放下手,放在身下的胳膊上:“那最后一下是心劫吗?”   “对。”   “我是不是过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司恒垂下眼,从上往下看,能看到少年纤长的眼睫,和经过雷劫后黑乎乎的脸蛋,他说:“不过两个时辰。”   “竟然才这么会功夫!”伊舟惊叹:“我在幻境里面呆了两个多月呢!”   男人把徒弟身上的碎布清除,把人重新放进灵泉中,轻笑道:“幻境时间与现实时间不一样,你走了那么多次问心路,还瞎惊讶什么。”   “那不一样啊。”伊舟鼓了鼓嘴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司恒鞠起一碰水,把他半边脸上的黑灰擦干净:“闭眼。”   “哦”伊舟闭上眼,感受对方在他脸上的动作,当手指划到唇边时,他突然开口:“师父。”   “嗯?”   伊舟问:“你不问我心劫看到了什么吗?”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   心劫所代表的,都是修士最渴望、最恐惧、或者最遗憾的事物。   虽然这次安然度过,代表着他的心境更加圆满,但不代表把那些事情重新说出口,修士会毫无感觉。   伊舟说:“我看到你把握头顶上的毛剃了,然后骗我说是秃了,还怪我长得不好看。”   脸上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下,岸上的人表情沉稳,眼也不眨地说:“幻境的事情当不得真。”   “可我还看到你给我烤肉了啊。”   “那东西自然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楚才好。”脸上的手指划到脖子上,男人开口道:“可以睁眼了。”   “哦”伊舟刚一睁眼,就转头盯着司恒,想在他脸上发现类似于羞愧的表情。   然而他失败了,司恒面色一如往常,什么东西都看不出。   对方手指捏在他下颚上,强硬地把他的头掰回去:“这么扭着洗不干净。”   “可这明明一个小法术就能搞定的事情。”伊舟嘟囔着,说话的时候喉结在男人手心滚动:“师父你偏那么麻烦。”   脖子上的手撤走,头顶被人敲了下,司恒淡淡的说:“剩下的自己洗,不许用法术。”   早就被各种法术样惯了的人哀嚎一声,撅着嘴不干:“为什么不能用法术!”   “这是对你不尊师重道的惩罚。”   “谁说我不尊师重道了,就会给我扣高帽子。”伊舟愤愤不平,又不能真的像个黑炭一样滚出去,只好不清不愿开始给自己搓洗。   他洗的时候司恒就在旁边看着,在他洗到肚子的时候突然开口问:“你的心魔就是这个?”   “什么?”伊舟愣了下。   “心魔就是秃头吗?”司恒问。   他的神情很认真,原本以为只是在刚捡到徒弟时的一时兴起,若无人提起他都要忘得差不多。   但若是真的因为他一个动作,成了徒弟的心魔……   光是想想,司恒就后悔不已。   男人眉头微皱,眼底带着悔恨,让原本准备胡说八道一番的伊舟突然就住了嘴。   “不想提就不说了。”见他这样子,司恒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用比往常更为轻柔的动作揉了揉徒弟的发顶。   “心劫跟这个没关系。”伊舟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灵气,没有修士,却有着修真界许多没有的东西,望着徒弟神采飞扬跟他描绘那个世界的重重景象时,司恒眼底暗色渐深。   “我有个书柜,里面放着全是收藏的手办。”说到自己的爱好,伊舟有点卡壳,想各种比较贴近的东西来形容他的爱好:“手办就是一个你很喜欢的东西,比如妖兽啊或者是人啊,把他们做成模型收藏起来,就这么点大。”   伊舟用手比了个高度:“有些手办还可以动,不过那些价格太贵了,我都买不起。”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注意旁边那人的表情,司恒听完形容,把徒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嘴角突然多了丝笑意,肯定道:“那确实很有趣。”   伊舟睁大眼,有些兴奋:“我也觉得特别有趣,看到它们心情就能变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伊舟情绪开始低落下来:“可是我爸妈都不让我玩这个,后来我生病,就没有再看到它们了。”   伊舟对他的病形容很少,不过三言两语,但光是这寥寥数语,也能窥得他的痛苦。   脸颊边多了只手,大拇指放在自己眼角,伊舟抬手覆上去:“师父我又没哭。”   “嗯。”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生病之后我爸妈就很痛苦,我妈一见到我就要偷偷去哭。”他努力若无其事地说:“本来他们还想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的,因为生病那个事情也耽误了,不知道我死了之后他们有没有生。”   心劫过后,原本被尘封的记忆全部苏醒,伊舟甚至想起很久之前走问心路时看到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个葬礼是冥冥之中让他回到另一个世界,还是只是普通的幻境,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希望他的父母能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师父。”伊舟握紧颊边的手:“我还有机会回去看看吗?”   “会的。”司恒反握回去:“飞升时会破开两界之门,说不定就有机会到达另外的世界。”   伊舟在他手上蹭了蹭,叹了口气:“飞升啊,那还有好远。”   “就如幻境与现实,如仙界与修真界一般,不同的世界时间也不一样。”水面荡起波纹,一个身体从后面把他环抱住:“不用着急,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58章   倾诉完毕, 伊舟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不过冷静之后, 另外一种恐慌也升了上来。   他这种情况, 司恒真的会不介意吗?   后背还紧贴着另一人的胸膛, 伊舟不敢转过头,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 才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师父,我这样,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司恒反问。   “就、就是我活了两辈子,是不是有点像邪魔外道啊。”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之后,伊舟紧张地气都不敢出一个。   “又在瞎想什么?你见过魔道什么样了?”环在他身前的手被松开,头顶被人敲了一下, 司恒有些无奈,语气却认真:“从天道指示我找到你的那一瞬间,你就是我的徒弟, 与身份过往全然无关。”   “再说不管不管正道还是魔道, 都能找到夺舍重修的修士, 还有飞升失败被门派找到转世接引回宗, 点醒记忆重新修炼的,相比于这些, 你这就有些太平常了。”   另一只手贴上来, 揪着他的脸捏了下, 伊舟早已不复曾经的婴儿肥, 脸上一捏只有一层皮,身后的人不太满意,又把手滑到他的耳边,两指捻着那一小块软肉揉搓:“人家被点醒修行之路便一路顺遂,千年内晋升返虚不成问题,你呢,什么时候能到元婴啊?”   知道自己不是异类,师父也不把这当回事,伊舟心中的惶恐在瞬间消失,等后来听到他又习惯性变着法地取笑自己,他就有些不乐意起来。   伸手把在耳垂上作乱的手拨下去,伊舟转身认真为自己反驳:“我不到二十岁就金丹了!”   潜意思就是已经很厉害了,不许再嘲笑他。   “是吗?”司恒淡笑一声,淌水上岸,法衣上附着的阵法让他身上没有沾染上任何湿痕。   他说:“那确实很厉害,可以勉强带出去了。”   对方话里略有深意,伊舟细想了下,想起不久之后的一件事情,精神瞬间振奋起来:“师父你说的是归元宗的论道法会吗?”   司恒点了点头。   归元宗万年来都不甘心自己屈居老二,总喜欢以各种名目举办法会,目的就是为了宣扬自己的存在感。   而这个论道法会,也是其中之一,且历史悠久。   论道法会每五十年举办一次,说是法会其实就是一个让人比武的地方,从筑基到元婴境界的修士都可参加。   只要参加了比武,不管是胜是败,都能得到归元宗提供的一份奖励,名次越高给的东西也越贵重,上次论道法会,归元宗给元婴第一人的奖励是一把上品灵气,这一手笔直接震惊了修真界,也让论道法会的名气更大。   归元宗虽然富庶,却也没办法招待修真界所有修士,所以这法会的名额,自然要有个定数。   宗门大小不同,能去参加法会的人数也不同,如六派中的其他五派,每次名额都是最多,筑基期能有百人,金丹五十,元婴二十。   这些人数看着多,对宗门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伊舟之前就烦扰过要如何在这群人里杀出重围。   现在有了师父给的保证,他简直要乐开花,恨不得抱着人亲一口。   归元宗给每位修士都准备的见面礼对散修或者中小宗门弟子还说还算不错,在大宗们的精英弟子眼中,就不算什么事了。   他们过去,目的是另外一个。   在秋邵秘境的一个多月里,除了丁选与张生之外,伊舟还遇到了不少其他修士,除了散修,也有其他五派弟子。   六大宗门平日里磕磕绊绊,但在秘境这种地方,却是难得的同心同德,伊舟跟太玄派的另一位剑修同行过一段时间,在他嘴里知晓了不少事情。   比如当时丁选用来恭维他的正道十子。   正道十子是由天机阁评选出来的金丹期的前十人,据那位太玄宗道友所说,每次论道大会金丹期的最后胜者,必将进入这个名单,至于名次如何,就要看别人怎么排了。   中二少年们都抗拒不了扬名立万的诱惑,那位太玄派的道友也是如此,伊舟跟他在一起听了几天,心中也对那个名单期待起来。   当然除了能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厉害之外,伊舟还有另外的想法。   他想等自己成了金丹期最厉害的十人之一,就买上一本天机阁的天下英雄谱,等下次师父再嘲笑自己的时候,就把这名单甩到他脸上!   未来美好的前景诱惑着他,伊舟越想越激动,两下就把自己身上的脏东西擦拭干净上岸,中间还偷偷用上术法加快速度。   司恒在岸上看着,也不拆穿。   等上岸之后,伊舟却傻了眼。   之前在秘境中,每每与妖兽厮杀,身上衣服都保不下来,一个多月下来,储物袋中放着的法衣就被毁坏大半,最后等他出秘境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着的,储物袋中只剩一件衣服。   而那最后的一件,死在了不久前的天劫中,尸体还在池边躺着。   储物袋原本放着衣服的地方空空荡荡,连块碎步都没有,伊舟收回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山顶上时时刻刻都有风吹过来,虽然已经到金丹期的伊舟感觉不到这点寒冷,但每次风吹过皮肤时,都会一次又一次提醒他现在尴尬的状态。   少年赤脚踩在灵泉边的石块上,脸上荡起薄红,眼里泛着微微水光,嗫嚅着开口问了句:“师父你能借我件衣服吗?”   经历过天劫淬炼过的身躯没有一处瑕疵,十几岁的少年身量还未完全长成,透着股青涩的味道,如同枝头将熟未熟的灵果,让人心甘情愿在树下等候。   等着他翻红熟透,掉落在自己怀中。   司恒望着眼前的画面,眼底暗色渐深。   被人这么紧盯着,伊舟更加不好意思,这下不光脸,连身上都羞成了淡粉色。   “我的衣服都坏掉了。”他解释说。   把视线从那支飞扬欲出的锁骨移到徒弟脸上,司恒难得没说什么,取出一件自己的法衣递过去。   伊舟连忙接过,给自己穿上。   他比司恒要矮不少,对方穿着正好的衣服,在他身上就长了许多,衣服下摆盖到脚面还多,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衣服上。   没办法,伊舟只能两只手把衣袍提起来,扭头问道:“师父,你能帮我买点衣服回来吗?”   他之前的衣服大多也都是司恒帮忙添置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下,由自己主动提出来,总让他觉得更加难为情。   还好今天司恒特别好说话,一句话没说就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你去修炼吧。”   归元宗的论道法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作为一个刚晋升金丹的修士,伊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巩固好修为,其他的事情都要放到后面说。   房间内,灵气化为薄雾,伊舟手握灵石,灵气源源不断涌进体内,进入经脉中,被法力带动游走,最后炼化归于丹田那枚金丹中。   半年过去,那枚金丹看起来一点都没长大,只是其表面的光泽更加耀眼。   除此之外,突破时被强制扩宽的经脉与丹田,现在都已稳定下来。   伊舟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是时候出去了。   他还穿着半年前的衣服,打坐的时候不会动,衣服服服帖帖穿在身上,这下一起来,原先就偏大的衣领被扯歪了一些,露出大半胸膛出来。   伊舟低头看了眼,扯了扯衣服,也没多在意,就这么走出去打开房门。   门外有另一人为他布置的阵法,推门的时候阵法触动,伊舟才一步踏出房门,山上的另一人便走到眼前。   看到伊舟这幅衣衫将落未落的模样,司恒眼神又暗了暗,他走上前,替他理好衣领,把身上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用这么麻烦,反正都要脱的。”伊舟早已把之前的情绪甩到一旁,抓住司恒落在他领口的手,开口问:“师父你给我买衣服了吗?”   司恒嗯了一声,收回手,直接拿出一个储物袋寄过去:“进去换了吧。”   “好的。”伊舟又转身回房,冲着司恒笑嘻嘻摆了摆手,然后关上房门。   刚一进门他就把神识探进去,想要挑一间最顺眼的换上。   储物袋中装了许多衣服,少说有百来套,大多比较正常,只有一件花花绿绿的特别辣眼睛。   伊舟有些好奇,这种一看配色就特别奇怪的衣服到底长什么样,没忍住把它挑了出来。   衣服取出来,放置衣物的地方便空了出来,露出被盖在衣服下的东西。   伊舟心念一动,那东西便到了他手上。   手上的东西不过六七寸高,眼耳四肢俱全,脸上表情活灵活现,不知是用什么制成,摸上去还带着暖意。   伊舟望着眼前这个跟他长得特别像的小东西,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过是提了一句,师父竟然就把东西弄出来了!   只是这小人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不对?为什么大了这么多! 第59章   手上拿着缩小版的自己, 伊舟抬高手, 跟它大眼对小眼。   那只小人的眼睛原本半阖着望着衣角,伊舟盯了一会, 就见它突然睁大眼睛, 小嘴微张:“不是要换衣服?”   声音与他自己的一模一样, 但光听语气, 就知道那人是谁。   伊舟吓了一跳, 身体后仰, 离那个小人更远了点, 同时惊道:“师父你为什么在这里面!”   手心里的小人一只手下压,把自己从伊舟手里拔出来, 踏着空气走到他面前。   然后用他的声音叹了口气, 语调软绵绵,说出的话却依旧能气死人:“怎么不过半年,就又变得这么笨了?”   有了缓冲时间,伊舟也不会说出司恒在这小人里面的蠢话了, 他估计对方是在用了什么手段。   毕竟修真界的手办,自然不会跟他那个世界一样。   伸手把贴在面前的手办推远,伊舟捡起地上那套花花绿绿的衣裳给它盖住。   “我怎么知道这东西会突然说话, 明明是你吓我。”他嘟囔着, 也没心思慢慢挑衣服了, 选了个差不多顺眼的, 就给自己换上。   一件衣服根本无法阻挡那只小人的视线, 但控制它的人却没有看, 司恒抽出那缕分魂,背靠着墙,手抬起放在胸口,面上带着微不可觉的困惑。   换衣服用不了多长时间,等伊舟出来的时候,司恒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担负起一个师父的职责,回答伊舟关于修炼上的困惑之处。   这么些年来,司恒在如何教导徒弟方面,可谓有着长足进步,伊舟的疑惑都被他一一点明。   离论道法会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伊舟在不久前刚领悟剑气,出关后的日子基本都熬在了这个上面。   与揽月相处久了,伊舟现在开始有点人剑心意相通的感觉,好几次他只是心里想着,还没来得及动作,剑就抢先一步做了。   最初伊舟还有点适应不了,后来次数多了就习惯了。心念一动剑气就至眼前,比他自己动作要快的多也隐蔽的多,若是用好了,不失为一道杀手锏。   唯一的毛病就是现在这种状态伊舟还不能完全掌控,揽月有时很灵光,有时又像出了故障般接收不到讯号。   伊舟觉得这大概还是磨合的原因,于是练剑的时间愈来愈长。   到了金丹期后,他体内法力自动运转的速度更快,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吸纳灵气,夜晚的打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时间过的飞快,去论道大会的人选也全部确定下来。   想要扬名立万的修士永远不缺,这加起来不到两百人的名单自然无法满足所有人,所以为了这次论道大会,太衍宗内部也弄了个小范围的比试。   想要参加的人都可以报名,获胜者也会得到善工堂的奖励,除了不能扬名立万,这场比试在各方面都不比归元宗的差。   伊舟也去报名了这个东西,最终在所有金丹修士中位列第十,他才升至金丹一年,有这个成绩震惊了一群人。只是他自己还不满意,总结了在比拼中遇到的问题后,又没日没夜地与剑相伴。   转眼就到了去论道大会的日子。   伊舟收拾好行礼,把玉葫芦挂在腰上,与司恒一道前往主峰。   玉葫芦也被司恒放在那个装满衣服的储物袋中,伊舟每次到人多的地方,都要把它拿出来,希望什么时候就有个动静。   可惜的是就算是宗门内比试时那么多人,这东西也没有丝毫动静。   望着楼船下方隐隐约约的城池,伊舟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阵法天才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与离恨天一样,归元宗也位于东大陆南边,相较于离恨天,它离太衍宗的距离要更近一点,一行人在楼船上呆了十来天,就到了地方。   归元宗所在地是一处岛屿,岛屿面积比太衍宗还要大不少,四周的水也不是普通的水,修士在空中飞行,会被湖水从天上拉下来溺毙。   传说这些水是归元宗数万年前的大能从地府引过来的弱水,真相如何现在的人早已不知道,只是那踏过碧波来接引他们的船只,却一点都没有传说中弱水河上接引船只的简陋。   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归元宗的化神修士,这位化神修士道号魏尘,与之前见过一次的魏申真人有点像。   不是长相,是那种若有若无透出的高高在上。   “道友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归元宗已经为诸位准备好了酒宴,还请务必赏光。”   一群人相互见礼,魏尘开口说道,对方说完之后他又刻意加了一句:“正好前段时间离恨天派人送来了点紫竹露,算是我们有口福了。”   紫竹就是司恒在山后种着的那种竹子,但紫竹露却不是用竹子做成,而是用竹子花酿成的酒。   竹子开花极难,每次开花都有大片的竹林枯萎,而紫竹光是从竹笋长成竹子,就需要百年时间。   如此一来不难看出紫竹露的罕见,也不怪魏尘要开口炫耀。   区区灵酒对化神大能来说也只能作为消遣用,魏尘这么说还有另一个意思。   就是相比于太衍宗,离恨天更看重他们。   这话中的意思不止一人听出来,站在司恒后面的不少弟子都面露不忿。   “紫竹露很稀有吗?”就在魏尘享受那些人的愤怒时,站在司恒旁边的一位少年突然探头问道,他眼底满是天真,透着股不知世事的味道:“可是我在山脚坊市就见过这种酒啊。”   “胡闹。”司恒轻斥一声,转头对魏尘道:“小徒顽劣,还望道友见谅。”   就算心里再怎么牙痒痒,魏尘也不能在这种地方表露出来,更何况司恒都这么说了。   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魏尘连连摆手:“不妨碍,道友还请上船。”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修真界因为修为所造成的等级极为分明,作为客人,太衍宗的化神修士们最先上船,随后是魏尘,之后到太衍宗这边的元婴修士,再到归元宗那边的元婴修士,这么一级级来。   魏尘上船之前朝伊舟那边忘了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一步跨上楼船,对正面向他的司恒露出一个笑,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太衍宗的人都没有解释,莫非他们真的被离恨天唬了?   归元宗所在的岛分为两片区域,外岛是一座名为丹城的城池,再往里才是宗门所在地。   归元宗以丹药出名,每日来求药的修士不知凡几,船从水道经过丹城,老远就能看到路上挨肩擦背的人群,看起来热闹异常。   “丹城依附门派而生,这些年来也算热闹,道友若是有兴趣,有空可以来这里瞧一瞧。”   虽然之前一番话让魏尘下不来台,但他到底是司恒徒弟,归元宗还是会更加注意他,见他眺望远方,不远处一位金丹期的弟子走上来,对他说道。   伊舟转头道谢:“多谢道友,我有空就去逛一逛。”   论道大会后天开始,分为三个阶段,最先比的是筑基期修士,之后是金丹期,最后才是元婴期。   筑基修士人数最多,比试时间也最长,一共需要耗费十来天的时间,足够伊舟把城内逛个遍了。   船只驶入内岛,阻碍视线的阵法消失,伊舟终于看清这正道大派的真正样子。   与太衍宗相比,归元宗看起来要富丽堂皇许多,红墙黄瓦,屋顶最常见的装饰物就是一口缩小版的药炉。   那些药炉灵光闪动,一看就不是凡品。   对于这些药炉,归元宗的弟子们与有荣焉:“这些屋顶的药炉都是我派前辈所用,吸尽灵药精华,每个丹炉对应天上星斗方位,组成我归元宗的护宗大阵。”   “那若是有上去窃取丹炉怎么办?”太衍宗这边一位修士问道。   正常的阵法,布阵所用之物都是越隐蔽越好,如归元宗这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在场的大部分修士都是第一次见到。   听到这种疑问,那位归元宗修士神色傲然:“谁敢在我宗放肆。”   这边太衍宗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船只在水道中穿行,不一会就到达了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区域。   这里的房子成回字形,太衍宗的一群人被安排住在朝东的院子中。   与别处不同,这里的房子屋顶上没有散着灵光的药炉,换成的是檐角上挂着的铜铃。   这些铜铃也不是凡物,相比于那些丹炉却逊色多了。   带他们到地方后,那个弟子还特地说了声:“檐角的铜铃都有阵法保护,道友们切勿随意碰触,要不然触动阵法,就不太好了。”   人走了,太衍宗的一众修士门却还是说不出话。   那些铜铃不过下品法器,能站在这里的修士几乎就没有缺法宝的,别说是用阵法保护着,就算是放到他们面前,这些人也不见得愿意多看一眼。   这个宗门,果然是让人见识到了……   房间还是按照修为划分,司恒一人占据了位置最好,也最宽敞的几间房,剩下的依次往下,等到了筑基修士,就只能两个人拼着住在一起了。   这只队伍除了司恒这一个领头人,太衍宗还有另外两名化神前期的修士一道过来。   分房子这种事情,自然由不到这些化神大能来操心,他们三个选定房间之后,就有一名元婴修士走出来,分配下面的房间。   “不用给辰瑾分房间,他与我住在一起。”听到那位修士指派到了伊舟,司恒开口说。   这位辰瑾师侄也不小了,怎么还要与师父住一间房?   心中奇怪,但那位修士的疑惑也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圈,便如言掠过,继续分配其他人的。   住的地方解决以后,司恒又出来说了几句话勉励弟子,随后带着伊舟,去自己的屋子。   分给司恒的屋子其实算是一个小院,小院除了主屋之外,两侧都各有一间屋子,在屋子后方,还有片不小的空地,足够师徒二人练剑。   进了院子,伊舟下意识就想往旁边跑。   他比较了一下,虽然两边看起来差不多,但右边那间明显要大一点。   但他刚转过身,就被司恒叫住:“到哪去?”   “去我的房间呀。”伊舟转头说。   听到他的话后,前方的人突然转身,走到他面前,稍稍弯下腰,凑到他旁边:“不是说跟我住了,你还要去什么房间?”   他说话的时候凑得很近,声音也低,气息扑在脸上,打红了那一块的皮肤。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另一边脸上好像也开始发烫,近距离观看,对方堪称完美的脸给人冲击更大,让人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   伊舟不敢再看,他移开眼睛,但全身依旧被另一人的气息包围,像是被人抱在怀中。   心跳的越来越快,有一种特别的情绪在发酵,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那人突然又远离开来。   “说着玩的,看你,又变傻了。”司恒捏了捏他的鼻尖,笑着说。   发酵到一半的情绪被人生生打断,伊舟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有点怅然若失,又有点逃出生天的庆幸。   “哦”伊舟退后一步,把自己鼻子从那人手中拯救出来。   “那师父我先走了。”   说完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就这么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伊舟拿出蒲团盘膝打坐,但坐下之后,却一直没办法静下心来。   无奈之下,他睁开眼睛。   用手托着下巴,伊舟幽幽叹了口气,试图为司恒之前的做法找个理由。   是想到新的招数来耍他玩吗?   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可自己又是怎么回事?他摸着胸口,心脏一下一下跳动,是一直以来的频率。   那为什么之前会变快了许多?   这种复杂的情感对于两辈子生活都很简单的伊舟来说闻所未闻,他想了几个时辰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归元宗那边过来人,说给他们的洗尘宴已经布置妥当,伊舟才结束自己的思考,跟着人去赴宴。   宴上,司恒是绝对的主角,伊舟坐在靠后的位置上,时不时抬头往前瞧上一眼。   就是那么巧,每次伊舟望过去的时候,都能正对上那人的视线。   司恒的眼底如同一汪深泉,望不到底,似要让人溺毙其中。   伊舟每次看到之后都会用最快的速度移开眼,但那道视线还会停留在他身上,让他坐立难安。   “道友一直望着那边,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席上,一位归元宗的修士开口问。   “无事。”司恒收回视线,冲着说话那人浅笑:“只是小徒极少出门,我怕他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原来如此。”那位修士赞道:“道友真是爱徒心切啊!”   司恒没有再说,笑着当作默认。   晚宴的后半段伊舟不敢再抬起头,只埋头苦吃。   等终于熬到了晚宴结束,他立马站起来,跟着人往外走。   司恒他们还在跟归元宗的几人说话,一时半会好像出不来,伊舟有心想要先走,但其他人却不配合,都呆在一旁,等着那几人说完话。   “你今天怎么了?”到达住处,人群各自散去。   等到只有他们两人之后,司恒开口问道,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伊舟身后,凑近他耳边说:“一直偷看我。”   伊舟身体一僵,耳廓变得通红,下意识否认:“我没有,师父你看错了。”   “是吗?”身后的人问了句。   声音离得更近,耳尖擦到一处柔软的东西,那感传瞬即逝,快的仿佛错觉。   “在这愣着干什么?”问完这句之后,司恒站起身来,若无其事道:“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耳朵上的红满眼到整片脸颊,心中反反复复回放着刚刚那一触而过的感觉。   伊舟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胡乱点了点头,魂不守舍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夜幕下,男人一直站在原处,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眼底欲念渐深。   师父越来越奇怪,让伊舟不敢再呆在这个小院里。   大早上在自己房间里完成每日早课,伊舟收拾好自己,带上玉葫芦,推开房间出门。   院子里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这让他放心不少,伊舟快步窜到门外,带上门,往外面走去。   归元宗内到处都是水道,离不了多远便能看到一个渡口,在渡口里划桨的大多是练气期的外门弟子。   伊舟上了一艘船,递过几块灵石,那名弟子收下后,开始摇动船桨。   练气修士除了力气大一点,其他的与凡人并无区别,船在水道中左拐右拐,与昨天行进路线大不相同,看起来像是在抄近道。   经过九曲环廊一样的河道,他们很快便到了外城。   此时的外城才刚刚苏醒,道路上行走的游人不多,但有几家丹药铺子外面早早就有人排起了队。   “这些人都是来求取丹药的修士,从晚上就等着了。”旁边的辛晓对他道。   辛晓就是刚刚划船的那位,这些外门弟子除了划船之外,也受雇佣做人向导,得到的打赏除了上交给宗门一部分,剩下的可以作为他们日常修炼的用度,偶尔碰上出手大方的,就够他们修行个一年半载。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几件丹药铺子终于开了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门外的那群人就迫不及待想往里面挤。   “推囊什么。”其中一家店铺的掌柜走出来,放出自己金丹期的气势,顿时门外的那群人就安分起来。   “这几家药铺都是长老们的产业,各种灵丹妙药都可经常找见,只是数量上有所限定。”   所以那些人才会迫不及待。   伊舟对丹药没什么需求,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他沿着湖一路往前,辛晓也在一旁尽心介绍那些商家。   手上拿着袋碎饼,是不是捏出一块塞进嘴里,身后的辛晓手上还抓了许多其他食物。伊舟在其中一间店铺旁停下脚步,身后的人立马开口介绍:“这是丹城里面最大的成衣铺子,前辈要进去看看吗?”   铺子挂在外面的衣服很是精致,想起自己几乎所有衣服都是师父给买的,自己还没回送过,伊舟就点点头:“进去吧。”   进去后能看到的衣服更多,沾染上了归元宗的习性,这里的衣服也以华丽为主。   伊舟在店内看了一圈,相中了最里面的一件衣服,与别的不一样,那件衣服只是最简单的白色,上面绣着浅色的云纹。   他叫来老板,指着墙上的那件衣服说:“我要那个。”   “客官真是好眼力,那可是什刹海的鲛人丝编制而成,整个丹成只此一件,不能再多了。”   虽然知道老板话中可能有夸大的成分,但这话伊舟听着还是舒服,加上这衣服体型与司恒也相称,他当即便决定要买下来。   “需要多少灵石?”   “这衣服多少灵石?本少爷要了。”   与他同时开口的,是门外的另一道声音。 第60章   听到这个声音, 伊舟心里咯噔一声。   不是因为想到前世看到的小说中惯常的反派套路, 而是因为手边那微微发热的玉葫芦。   说话的人脚步飞快,说第一个字时还在门口,等最后一个字落下,已经走到他旁边了。   伊舟转头看过去, 差点被这人闪花眼。   对方从上到下, 一身灵光闪动,连腰上的储物袋都发着光, 就差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脸上。   “我要这件,快帮本少爷拿下来。”来人抬起手, 昂着头,指向那件白色衣服旁边的那件大红色的法衣。   “客官您请稍等。”见不是来找事的, 掌柜心里松了口气,他对人笑着说了声,抬手打出两道法决,那相邻的两件法衣便落在他的手上。   把各自的衣服给对应的人,掌柜先从伊舟这边开始说:“您这件需要三百中品灵石。”   然后又笑呵呵的指向那件大红色的:“您这件需要十块上品灵石。”   一块上品灵石可兑换一百块中品灵石,而十块上品灵石, 都可以买上一件不错的法器了。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贵,愣了下问:“你是不是坑我啊?”   他语气中天然带着股居高临下, 身上太闪别人又不容易看清他的脸, 平白便觉得多出一股压力。   但店铺掌柜不愧是见多识广, 听到这话不仅没心虚, 还露出点委屈的表情。   “哪能啊, 小店在这丹城里开了数百年,靠的就是童叟无欺。”掌柜把旁边那人手上的衣服拿起抖开:“这衣服的布料乃是由天蚕丝织成,天蚕丝什么价想必您也清楚了,毕竟您这身上的衣服可就是上品天蚕丝织就的。”   来人虽然不清楚,但并不妨碍他装作知道的样子,他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掌柜又指着衣服上金色的凤凰道:“然后您再看看这上面的图案,这图样乃是由云翎丝绣成,融阵法于凤凰中,可抵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   “才一击啊?”旁边的人撇了撇嘴,有些不满意:“我这身上的衣服能抵御三击。”   “要不说您身上这件更为上等呢。”掌柜恭维道:“一看您就是出生不凡,小店能得您光顾,可谓是蓬荜生辉。”   “这个好说。”那人被掌柜这么奉承,有些不好意思,一摆手道:“那这衣服我要了,小黑,付钱。”   说完转身就要走,走之前还特地朝着伊舟哼了一声。   伊舟:……   这人有病吧?   被叫做小黑的跟班上前,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灵石递过去,接过掌柜手上的衣服,又转头冲着伊舟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才追上他家已经出门的主人。   “少爷,您等等我。”   大清早就做成了一笔生意,掌柜心情不错,他把灵石放好,看向伊舟的眼神愈发慈眉善目:“您这件衣服,还要吗?”   伊舟恍惚地点了点头:“要吧。”   他取出灵石付款,叫上辛晓一同出门。   付完钱,伊舟才想起来那位可能的阵法天才已经走了。   不过这个他倒不用太担心,虽然那人全身上下加起来七八件法宝,让人看不清面容,但他身上属于金丹期的法力波动还是让伊舟感知到了。   金丹修士,还那般张扬,来参加论道大会的可能性极大。   只要是来参加论道大会的,伊舟就不愁之后见不到人。   只是有一点。   他一脚跨出门,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略有些不确定地想:这种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的人,若是真的代收了徒弟,那位中天前辈不会怪罪自己吗?   毕竟是被人两句一忽悠,就能把嫁衣买下来的人啊。   “前辈还想去什么地方吗?”旁边辛晓问。   伊舟收回视线,开口说:“随意逛逛吧。”   丹城最大的特色就是丹药,但并不意味着除去丹药之外,这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沾染上了归元宗的习性,丹城的一切事物都显得比外界更加张扬一点,也更加世俗一些。   就如同外门弟子可以为别人摆渡、做向导赚钱一样,这城里也不乏靠着技艺赚取灵石的修士。   楚馆秦楼这些不提,但就一个普通的茶馆、酒馆中,也都表演的修士。   按照辛晓推荐,伊舟进了这城中最大的一家酒馆,因为即将来临的问道法会,这里生意比平常来的更为火爆。   伊舟坐在靠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点了一壶药酒、几碟小菜。   药酒是丹成特有的东西,里面加了些乱七八糟的丹药,功效各不相同。这家酒楼的招牌,就是一种能让人经脉更加强韧的酒,有个还挺好听的名字,叫渡春。   本来看小二那么卖力推荐,伊舟还挺感兴趣,结果酒上来之后一股奇怪的味道,自觉只能忍受美味的他当即把这壶酒推远了点,让给了桌上另一人。   伊舟嫌弃这玩意,辛晓却不会,谢过之后就把那不多的药酒一口喝完。   他觉得自己今天当真是走了运,跟着的前辈好说话,出手又大方,这一趟赚到的钱,够他去宗门买几瓶聚气丹了。   酒馆靠近楼梯口的方向,有几个筑基修士在表演歌舞。   那些修士大多穿着清凉,兼学习了魅惑之术,出来没多久就吸引了酒馆里大半客人的目光。   艺者也分几波,其中一些人在台上的时候,剩下的人便会随着宾客招手,坐到他们旁边,聊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伊舟位置不行,正好有一根柱子挡在他前方,遮住了大半的视角,只能听到些飘到耳边的丝竹之声。   他对这些没兴趣,把店内的招牌菜每样尝了一点,就准备走人。   “前辈不看看这些吗?”见他站起,辛晓连忙跟上,指了领桌上的美艳修士说:“这些人自小服用各种灵药,修的也是双修法门,若是与他们交合,对修为一定大有进益。”   在归元宗,受到看重的内门弟子身边都有几个从小培养的侍妾,辛晓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对这种事情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辛晓说起双修,伊舟就想起在秘境时从丁选身上得到的那个记录双休双修的玉简,那东西他只看过一眼就扔到了储物袋中,但修士记忆超群,被人一提醒,伊舟便又想起了那上面的图样。   那些一丝不挂的身体与放荡的动作,都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更别说把其中主角带入自己了。   皱眉挥去脑海中的画面,伊舟头也不回地说不用,说完便冷着脸往外走。   辛晓本也是好意,这些东西算得上是丹城的一种特色,修士寿命悠长,却很少去找心灵交合的道侣,对他们来说招两个鼎炉比找寻道侣要方便的多,既能增进修为又不会生出别的事端。   结果这位前辈偏偏与别人不同,听到后不仅没兴趣,还一副厌恶的表情。   大概对方修炼的可能是某些需要守住元阳的功法,故此才有这般表现吧。   辛晓想着,跟在伊舟后面快步往外走去,心里琢磨怎么才能让他消气,结果两人刚出店门,就遇上了之前在成衣店遇到的那两个人。   两方人马迎面对上,那位灵光闪闪的修士偏偏站到伊舟面前不移开。   他抬着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可惜个子比伊舟还矮一点,这么个动作被他做出来,气势完全出不来。   伊舟有点莫名其妙,正想从他身边绕过去,那位跟班的小黑就带着笑凑上来。   “前辈稍待,我家少爷想请您上去小坐一番,不知前辈可否赏脸?”小黑脸上笑容真挚,腰背弓着,做足了谦卑的样子。   但他的主人却完全相反,不仅全程没什么反应,等伊舟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把头抬得更高了一点。   果然是有毛病。   伊舟心中对这人全无好感,就算葫芦已经开始发烫,也没有进一步接触的想法。   他不客气地说:“我还有事,恐怕没这个时间,下次有幸再与道友把酒言欢好了。”   说完没留下任何信物,也没给那两人说话的机会,就擦身而去。   等那两人都走远了,小黑才抬头瞥了眼他家少爷,果不其然,对方脸上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了。   “少爷……”他考虑了一番,终于开口说:“您下次想与人相交,可以态度稍稍亲近一点。”   “怎么亲近?”少爷收回视线,满脸疑惑:“我不是让你去请他了?”   ……   “我的少爷唉,不是这样就亲近了。”小黑无奈,但自小就在对方身边的服侍,对于自家少爷怎么长成这样小黑再清楚不过。   不忍心对方总是被人误会,小黑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个和缓的表情,嘴角微微提起,对他说:“您看我这样,您要换上这种表情,自己去请的话,人家肯定就同意了。”   少爷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大一会,移开眼吐槽一句:“丑死了。”   “我丑不要紧,您长得好看啊,只要您换种态度,何愁让想结交的人就这么走了呢。”   前方的少爷根本不听他说话,径自走进酒楼,刚进去一会,又臭着脸走了出来。   “什么玩意!”少爷气势汹汹往前走,走了好大一会,又突然转过身对自己跟班说:“你回去帮我查查,那人是哪一派的。”   小黑惊讶:“您还要去找他吗?”   在他的印象里面,他家少爷虽然喜欢交朋友,但还从没有被人甩了冷脸还要贴上去啊。   走在前面的少爷没说话,被问烦了,才皱着眉回头说:“我让你查就查,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的表情是凶狠的,若是忽视掉脸上的红晕,小黑可能还会被他吓到。   知道自家少爷恼羞成怒了,小黑也不再多说,连连点头应下,说回去就查。   “那您再见面的时候,记得态度好一点啊。”主仆两个走了一阵,后面的人又开口叮嘱了一次。   前面的人没说话,直到仆人又开口重复,才不耐烦地开口说:“好了知道了。”   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心情不佳,伊舟也没了继续在外闲逛的意思。   对司恒那点说不出的纠结来得快去的也快,半天下来就被他忘得差不多,伊舟自觉就算再见到奇怪的师父,也不会有什么异常表现了。   但想法是好的,等他回去小院,见到坐在院内石凳上的人之后,那么些被他抛在脑后的奇怪感觉又涌了上来。   “去哪了?”见他一直站在院门口没个动静,司恒只得率先开口问。   听到声音的伊舟像是被突然解禁了,他放松下来,如往常一样走过去:“我去丹城逛了圈,也没有归元宗说的那么好玩。”   今天的师父尚且正常,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伊舟稍稍放下心,动作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直接坐到司恒旁边,开口吐槽道:“我遇到能让这葫芦发热的人了,不过他……”   他皱着脸想形容词:“让人看到特别难受。”   徒弟那点纠结的样子就像是吃了什么不合他胃口的东西,司恒看着好笑,忍住想要动作的手,开口问道:“怎么难受了?”   “他浑身上下最少七八件法宝!整个人都闪着光,连他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就这?”   司恒挑眉道:“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更多。就算都是灵器也可以。”   说着又抬手碰了碰他的耳尖。   耳朵尖被人碰触之后,那种奇怪感觉又出现了,伊舟挥开耳边的手:“师父你别闹,先听我说。”   旁边的人轻笑一声,正襟危坐:“好,你说。”   这么一打岔,伊舟心中原本不忿的情绪减轻不少:“他态度特别高傲,对人都是昂着头的,明明我也没得罪他,结果莫名其妙就对我冷哼。后来又遇见,他的仆人邀我一起喝酒,可他明明都不用正眼看我。”   伊舟原本是想吐槽遇到的路人,结果司恒的关注点却全在别的上面,他凑近伊舟身旁嗅了口,问道:“你喝酒了?”   “没有没有。”伊舟缩着脖子连忙否认:“我点了一壶酒,但是那酒味道不好,所以都给别人喝了。”   他这话说完,却见司恒的表情一瞬间沉了下来,不过一瞬,他便又恢复原样,笑着问道:“你与别人一道出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司恒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他觉得格外危险。   “是归元宗的外门弟子,被我聘请过来做向导。”伊舟斟酌着说道,说着又想起来之前给司恒买的衣服,连忙取出来,献宝样的递过去:“师父我还给你买了礼物。”   不得不说,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变得危险,但对怎么样让师父高兴这点上,伊舟已经有了极为丰富的经验。   司恒伸手接过,法衣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比他往常穿的那些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就这么普通的东西,在他眼里却哪哪都觉得好。   拿在手里看了两眼,司恒转头问他:“我换上给你瞧瞧?”   伊舟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就幻想过对方穿上的样子,这么一说自然不会反对:“好啊。”   旁边的人站起,身上的外袍瞬间化为齑粉,里面中衣安然无恙,不过那种白色的布料可以隐约看到点内里的风光。   不等他多看,那点欲语还休的味道就被人遮掩住,司恒把法袍换上,低头看了眼,然后抬起手臂问:“如何?”   纯白法袍上绣着淡青的云纹,中和他满身锋锐,让他看起来像年少及第的文士。   伊舟想起上辈子,自己还在念初中的时候,曾痴迷于一部修仙小说,上面的主角就是这样,温文尔雅,风流天成。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喜欢的小说剧情已经忘记大半,脑海中的形象早已模糊,但在看到眼前这人的一瞬间,那唯独记得的一点描写,就与司恒完美重合。   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第61章   与太衍宗相隔不远的另一处院落。   院子从内到外都被重新装饰一通, 地上铺着鲛人丝做成的毯子,院子边种上了几人合抱粗的灵木, 灵木开着粉色的花朵,随着一阵风吹过, 花瓣片片飘落, 落到一半挥散成灵气, 消失无踪。   在灵木下面,摆着张贵妃榻,榻上斜卧着一个男子,闭目睡得香甜。   但这种酣眠很快被一道声音打断。   小黑走进院子, 找见树下的人, 快步走过去, 在他耳边低声喊:“少爷。”   听到声音,榻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睫毛纤长,鼻梁挺翘, 嘴唇厚薄适中,刚醒过来, 那双眼睛里面还残留着些许迷茫。   不过这点迷茫在看到旁边人的时候就消失殆尽。   少年坐起身, 眉头紧皱,一副被打扰睡眠后极不耐烦的样子:“什么事。”   他这样子唬得了别人, 却唬不了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仆人。   小黑没有一点害怕, 他腰弯下来, 凑到他耳边说:“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人?”刚醒过来的脑子里总是迷糊的, 少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小黑说的人是谁:“哦,那你说吧。”   说完又重新躺了下去,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   但小黑早就知道自家主人什么德行了,光看那动作别扭的腿,就知道他心里肯定竖起耳朵。   他俯身凑过去,低声把自己查到的东西一一说出。   “太衍宗啊。”听完仆从的话,少年拉长了声音:“是不是比我家要厉害一点?”   何止厉害一点,他们望月谷最厉害的谷主也不过化神期,到了太衍宗连个长老都混不上。   这种话小黑也就在心里想想,要是真的说出来,他家别扭的少爷又要不高兴。所以听到对方发问后,他只点头道:“确实厉害一点。”   少年哦了声,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朝小黑挥挥手:“没事你就下去吧。”   小黑应了一声,刚转身准备离去,就听后面的少年又叫住他。   “少爷还有什么事?”小黑转身问道。   少年眨了下眼睛,问:“那个谁,是来参加论道法会的是吧?”   那谁是谁小黑很清楚:“确实如此,依属下在归元宗那边探听到的消息,那位会参加法会。”说完他特别大胆地又加了句:“您到时候肯定会再见到人的。”   这句话明显又让脸皮薄的少爷不乐意了,他表情嫌弃,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伊舟他们到达归元宗的第三天,论道法会正式开始。   法会来的人多,供修士比拼的地方也大。   那是一块极大的空地,在场地中央,是五十个凸起的平台,每个平台上大概能站百余人。而在场地两侧,则是浮空的一座座楼阁,楼阁前的牌匾上写了各自宗派的名字。   从这些楼阁的样子上,就能轻易看出一个宗门的实力。   实力越强的楼阁越华美,也越靠近前方。   作为修真界第一大宗,太衍宗理所应当要在所有宗门前面,只是因为法会到底在归元宗的地盘,所以他们只占了一个右侧第一。   至于左侧第一,毫无疑问是归元宗的。   这也是归元宗乐于举办各种法会的原因之一,修真界以左为尊,自己占了左边把右边留给太衍宗,仿佛他们就真的回到万年前一样。   伊舟他们走的晚,等到的时候,其余门派基本都已到齐。   沿着垂下的梯子走上楼阁,等他们的人到齐,法会也就开始了。   论道法会并不是一开始就打打杀杀,而是由各大宗门的大能们站出来给他们讲经,这些“经”不涉及功法,只是大能们一路修行的以来的心得体会。   第一位出来的就是那位魏尘真人,他讲的自然与炼丹有关。   魏尘真人虽然性格不太好,但也是功底深厚,说出的东西言之有物,伊舟虽然因为没接触过炼丹听着云里雾里,但也觉得略有所获。   在别的方面。   讲经人不止一个,分到各自头上的时间也有限,魏尘真人只说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人群中有些人想走丹道的同门面露不舍,更多的人却满面期待。   因为接下来要上的人,就是司恒了。   司恒这人虽然对徒弟经常会冒出点恶趣味,对外人却颇为冷淡。   他也低调,一路埋头修行,之前在修真界没有什么名声,属于普通修士听到法号之后,还得再联系宗门师长,再提一嘴年纪,才能叹一句天赋绝伦的人。   这种情况在几年前,他以化神前期修为把散修盟合体长老斩于剑下后,发生了改变。   天机阁的英雄谱记录了从金丹到合体期最厉害的十人名单。   那些上榜的人大多名气极盛,属于什么门派、怎么入门、修炼多长时间、何时突破、最厉害的招式与法宝是什么,有什么交好的修士,基本都被人了解的一清二楚。   而越往上修士活的岁数越长,各自手段早已定型,心里都知道自己大概处于什么位置,所以这份名单越往上,变化的几率也就越小。   英雄谱卖的最好的就是金丹期的,越往上越难卖,合体期的英雄谱甚至每座城池只发送一份,张贴在天机阁的店门前。   而只比合体期次一级的化神期英雄谱也没多大区别,多是摆在天机阁最角落的地方生灰。   因为这个原因,化神期英雄谱名单变化的事情,直到几个月后,才被人偶然发现。   望着突然窜至榜首的名字,修真界大多数人都感觉一阵茫然,他们在记忆力思索了许久,都没找出这人的一点消息。   但天机阁的名单从不会出错,每个能录入榜单的人也都会有清楚的理由。   但望着榜首名字后面那一小行字,许多人还是难以置信。   以化身修为独自击杀合体修士,开什么玩笑!   抱着这种想法,那些修士又各自查证了一番,结果自己查出来的结果,都与天机阁上写着的相同,他们这才不得不相信名单无误。   对于这位能把合体大能斩于剑下的化神修士,许多人都充满了好奇心,可因为有个时间差,等事情发酵出来,司恒早就又宅在宗门里了。   中间这些年,也只出去过寥寥几次。   不说别人,就说同属太衍宗的其他弟子,对这位不常出现的师叔/师叔祖,也极为好奇。   “仔细听着。”待到魏尘离开,司恒低头对伊舟说了声,这才踏出阁楼,走到场地中央漂浮的平台上。   作为剑修,司恒说的自然是剑。   场地中央的修士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的传至所有人耳边。   与魏尘一样,待到司恒讲经的时候,大多数人也是若有所悟的模样。   只有伊舟知道,那些讲出来的经验,对剑气的掌控、与本命灵剑的磨合,都是为他量身准备的。   这些经验在他刚领悟剑气时说出来不一定有用,因为那时候他对剑气只领会了一个皮毛,能不能使出来全看天意。   但经过这半年多的磨合,伊舟对剑气了解更深,与揽月也更加心灵相通,绝大多数时间都可以剑随心至,此时说出,对他而言,有着醍醐灌顶之效。   太衍宗所处的楼阁内。   伊舟听讲听到一半,突然就闭上眼睛,揽月从手中脱离,在他身旁转动,动作时,偶尔还会散发一两道剑气。   这些剑气避开了人群,往着墙面斩去,阁楼墙上有归元宗布置的阵法,轻易毁坏不到。   就算阁楼完好无损,周围的人也对那一道道剑气面露惊诧,单看那缕缕锐意,就可窥得其中威力。   怕被剑气误伤,靠伊舟比较近的人纷纷往旁边散开,远处的人看到这番景象,从中走出以为元婴修士,在伊舟身边布下一个阵法,连人带剑全都困在里面。   揽月被困住,守在伊舟身边安分了一阵,后来似乎又对困住自己的阵法很感兴趣,时不时就往上戳一下。   伊舟依旧闭着眼,周围一切仿佛都消失,心眼里只剩下那道不疾不徐的声音。   听到那些话语,他对于剑道的领悟似乎又上了一层,流转在经脉中的法力悄悄改变着形状,丹田内滴溜溜转着的小球也被一道剑形虚影包裹。   伊舟周身又多出一些剑气,这道剑气不是由揽月挥出,而是自他体内生成。   出现在身边的剑气越来越多,朝着四周飞出,揽月得了这些助力,动作起来更加兴奋。   剑气接二连三刺向阵法屏障,从杂乱无章到所有攻击都落到一个点上,没多长时间,那道困住伊舟的阵法就在这狂轰滥炸之下破碎开来。   重获自由的揽月兴奋地轻鸣一声,绕着阁楼飞了一圈,特地在布阵人的头上飞过,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伊舟身边。   这一系列的过程都被阁楼里的修士目睹,不少人的眼神都不经意地向之前布阵的那位元婴修士身上瞥去。   元婴期布下的阵法啊,竟然被一把剑给破解了。   修士修为越高五感越是灵敏,那些人的眼神再怎么隐蔽,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那位修士脸色微微发沉,正想重新布下阵法一句洗刷耻辱时,楼阁内又进来一个人。   正是讲完经的司恒。   见到司恒,在场所有人都暂时收起了小心思,冲着对方微微躬身,不敢多做多说什么。   司恒一进来就注意到了空出的区域,与那片区域中闭目站立的徒弟。   望着他从周身散发出的剑气,他面露欣慰。   自家的小徒弟,总是能比自己期待的做的更好。 第62章   看到司恒进来, 一直绕着伊舟转来转去的揽月突的安静下来。   剑在某些情况下,要比人警醒的多,对方身上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锐意, 让只有一点浅薄灵智的揽月下意识避退,因为害怕自己会被对方摧毁。   从伊舟身上移开目光, 司恒瞥了眼安静如鸡的那把剑。   他虽不知道具体发生的事情,但徒弟旁边残留的阵法痕迹,之前在房间内环绕的剑,与刚进来时众人的表情,都让他把事情经过猜的八九不离十。   随手在伊舟身边重新布下一个阵法, 司恒走到阵法外站好,为徒弟护法。   讲经还在往下继续, 剩下的那些话却再也传不进伊舟的耳朵里。   经脉中的法力渐渐带上了锐意, 丹田中的剑影也越来越逼真。   伊舟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也是一把剑,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脑海里恍惚间传来一声轻吟。   那声音与之前并无多少区别, 但这次伊舟却在里面听到点别的情绪。   像是在害怕,害怕中还有股跃跃欲试的不安分。   伊舟开始尝试与它交流, 试图安抚对方。   在他的努力下, 剑鸣声中害怕的情绪渐渐消失, 那股不服气的跃跃欲试占据了上风。   对这种情绪伊舟没有多管, 一是觉得剑本身就不该太过安分, 二是存于他幻想中的剑在他脑海里有个了模糊的影像。   伊舟想要逐渐完善这个样子, 自然没有经历再去管束那不太容易沟通的情绪。   太衍宗的众人惊讶的发现, 在司恒进来后就开始装乖的宝剑,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它如同之前一样,晃动着身躯在阵法上时不时戳一下当试探,见外面的人不管它,从阵法中反过来的力道也在承受范围内,揽月的动作就开始越来越大。   它从自己劈刺到拉着自伊舟身外凝成的剑气一起,有了之前的经验,揽月从一开始就招呼帮手往一个地方攻击。   但司恒与那位元婴期差距太多,就算他再随便布置成的阵法,也不是一个金丹修士的本命灵剑能破开的。   揽月也不知道气馁为何物,动作间毫不停歇,大有不把这阵法破开誓不甘休的架势。   本命灵剑动作时消耗的也是修士的法力,只是相比于普通的法宝要少一点。   之前伊舟炼化法力的速度可以勉强与揽月用的持平,但那家伙动作间越来越拼劲全力,转化的法力就开始跟不上他的消耗。   伊舟沉浸在对脑海中剑影的勾勒中,无暇注意到这点事情,还是揽月自己把法力用的差不多,又跑去脑海中吵闹,他才注意到这个事情。   外界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危险,反而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一直围绕在身旁,伊舟也没把这法力东西当回事。   他一心二用,大部分用在勾勒脑海中的剑影上,小部分心神开始加大灵气吸纳,补充体内法力。   在他加大灵气吸纳的下一瞬间,几个极品灵石就飞到四周,为他提供精纯的灵气。   阁楼中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大多心情复杂。   伊舟这种情形,很明显是进入了顿悟状态。   顿悟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他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次。   可这位年纪轻轻的同门,却就这么随随便便进入到顿悟中,且看弥漫在法阵内的越来越密的剑气,就知道对方收获绝对不小。   当六大宗门的大能依次讲完经,论道法会终于要开始了。   场地中央突然出现一直竹筒,笔筒中飞出许多条玉片,飞向那一座座的阁楼中的筑基期修士中。   玉片上写着一至五十的数字,每一个数字代表一座平台,修士依次站到属于自己的平台上。   每座平台上都可以站一百人,这一百人在开始后进行乱斗,最后留在台上的两个人,才可以进入下一轮。   人全都上去,归元宗主持法会的长老出来重述一遍规则。   第一轮的筛选,正式开始。   这所有的一切伊舟都不知道,在法力稍稍恢复后,他又收回心神,全心投入脑海中的剑影中。   那道剑影只初俱轮廓,伊舟要把里面一点点填充满。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不知道填充那道剑影需要什么,他不过才填了一丝,就觉得无比疲惫。   外面的揽月得了法力支撑,重新开始他未尽的事业,指挥着剑气往阵法上攻击。   从那抹剑影出现在脑海中开始,伊舟身边凝出的剑气就变了一种样子,从清晰可见变得若有若无,不注意看,只觉得有一阵风吹过。   这种变化大大增加了剑气的危险性,但对付阵法依旧没什么用。   只有周围围观的其他金丹修士,在心中把伊舟的危险档次又往上提了一点。   修士不需要睡眠,所以不存在晚上停止比斗的说法。   从白天到晚上,平台上的修士越来越少,只剩最后几个还在支撑。   太衍宗过来的一百修士中被击退下来一半,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被打出平台。   留在最后的,只有不到二十名弟子。   落败的弟子们大多垂头丧气地回来,觉得颜面无光。   这时候那些相熟的师长们便会上前安慰。   等每个平台上只余两名弟子时,筛选才会结束。   通过了第一轮删选的修士大多精疲力尽,他们会在抽取下一轮号牌后,获得两天的休息时间。   楼阁里虽然也被布置了法阵,但人数太多,自然不是打坐修炼的好选择,修士们一个接一个回去,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个。   其中就包括了右边最前方阁楼中的师徒两个。   还有靠右侧中间一座阁楼中的几人。   望月谷主看着一脸若无其事,但就是不肯挪动步子的儿子,感觉一阵头疼。   “你不走也行,总得跟你爹说下到底为什么吧?”   望月谷虽然比不了六大派,但在修真界中也有些名气。   他们以药立宗,与别的宗门不同,望月谷的药不是炼成丹,而是以汤药的形式存在。   这次他们参加问道大会的成绩不太好,只有一位弟子侥幸进了下一轮,还受了不轻的伤。   这伤虽然重,但对于望月谷来说也不是很难的事情,不过是几碗汤药而已。   望月谷主之所以想让儿子一起回去,是抱着那么点微末的希望。   希望他能在观摩别人制药的时候,突然就开了窍。   毕竟一个以药立宗的门派,谷主儿子对药一点都不知晓,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成溪扭头看了他爹一眼,又转回头看向窗外。   “我有事情。”   外面已经没有人走动了,从人群开始散开的时候他就等着,等到人群散尽,也没等到想要找的人。   太衍宗的人群里也没见到他,成溪心想,会不会是小黑探听到的消息是错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点不悦的神色来。   “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事情?”望月谷主等得不耐烦,准备动用武力:“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前方的少年没有一点动静。   他对药天生不感兴趣,不管看过多少次,都只能感觉到其中难闻的气味,熏得身上也臭烘烘的,除此之外不作二想。   可他爹这个老古板,一直没死心,总觉得明天就会有奇迹出现。   对于这种想法,成溪嗤之以鼻,他都修炼到金丹了,是不是那块料自己还不清楚吗?   因为少年的不配合,父子两个之间的气氛有点紧张。   站在角落的侍从们见到这种情景,都绷紧了身体,怕惹到两位主人。   唯独一人例外,就是小黑。   作为望月谷少谷主身边最说得上话的侍从,小黑的地位在这些人里面算是顶尖的。   看到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他等了一会,上前几步走到成溪身边,开口道:“少爷,那位恐怕已经走了,您就别等了。”   “你们说等谁?”小黑说出的话被望月谷主敏锐地捕捉道,他朝着儿子问道:“你与别人有约?”   “没有。”做的事情被人戳穿,成溪有些恼羞成怒,他转头瞪了眼小黑,然后硬梆梆地对他老爹说:“没有的事,我们回去吧?”   成溪态度转变极为僵硬,望月谷主还有些没弄明白,不过儿子的性格他一直就没搞懂,见人同意后,也不再纠结别的,急忙带着人赶回去。   希望下面那些弟子们还没来得及动手烹药。   两天之后,筑基期的第二轮比试开始。   与第一轮不同,第二轮的比试采用一对一的模式,胜者五十人直接进入第三轮。   而落败的五十名修士中再角逐出十人,一同进入第三轮。   这一轮耗时比第一轮要少一点,结束之后,太阳还挂在天上。   与之前一样,第二轮与第三轮的中间也有两天休息时间,让修士尽可能调息到最好状态。   比试一轮轮过去,从一百人减少到六十人,再到三十人、二十人、十人。   最后的十人中,再比出最终的名次。   时间越来越往后,成溪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你真没有问错?”乘着别人没注意,成溪拉住小黑咬牙问道。   相比于成溪,小黑对这事就要淡定的多,闻言连忙给自己辩白:“这些事情都是我从归元宗那边探听到的,准没错。”   成溪还是不相信:“要不然就是你没说清他的样子。”   “怎么可能能少爷!”小黑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纸,展开给他看:“我没有留影石,所以用了这个笨办法,少爷你看,这画上的人是不是跟真人一模一样?”   纸上画着的是个少年修士,手上拿着串吃的东西,正往嘴里塞去,脸上眼睛微眯,一副享受的表情。   这是成溪见到伊舟的第一眼,他被这人的表情所吸引,跟着也买了一份摊位上的小吃,之后跟了人一路,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   倒是没想到小黑画出的也是这个样子的,成溪一边在心中赞扬对方的好眼光,一边又有点奇怪,小黑之前不是没注意到他吗?怎么会记得这一幕?   “少爷是不满意吗?”在他皱眉的时候,小黑开口问道,他脸上带着点不能轻易察觉的紧张:“小的自小在家中读过几年书,画技拙劣,望少爷勿怪。”   “还行。”成溪挥去心中疑惑,把那幅画接过去:“这东西我要了。”   随着前十名一一排出,问道大会筑基期修士的比试也全部结束。   太衍宗这次的成绩不错,在前面十席中占了三席,分别名列二、三、六。   第一名被归元宗一位筑基大圆满修士夺得,那位修士身上有一件护身法宝,厉害异常,普通手段根本伤不了他。   虽然有些人对这种手段得来的第一非常不齿,但归元宗显然不会这么看,其下一众门人都显得喜气洋洋,特别在太衍宗众人面前。   仿佛自此就真的能翻身一样。   筑基期比试结束后,第二天就是金丹期的比试。   与筑基一样,金丹期的最初筛选也是乱斗,除了从百人一台变成五十人一台,其他的没有什么区别。   又是一天早晨,各派修士陆续到达阁楼。   太衍宗还是如之前一般最后一个到,那些人进入阁楼的时候,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一旁瞥了眼。   已经十三天了,这位竟然还没有醒。   那块地方一片浓白,整个区域都都充满了雾化的灵气。   纯白的灵气以中间的修士为中心,形成一个小型漩涡,漩涡还在不断涌动,隔着阵法,其他人没办法知道具体情况。   只知道那些原本还能窥得踪影的剑气,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伊舟还在填充剑影,这么多天过去,他也不过填充出了剑尖前的一小点,成果很难说丰硕。   他已经很疲惫了,但潜意识中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一定会后悔。   所以伊舟一直咬牙坚持,想让剑影划出更多实体出来。   这种坚持到他把剑尖处的那一点填满为止,心神已极度疲惫,剑影轮廓也不再接受任何填充。   外面的空地上又出现一只竹筒,竹筒与上次一样,从中飞出一只只玉片,玉片四下飞出,到达各个参赛的金丹修士手中。   太衍宗中,除了伊舟之外的其余四十九人都拿到了玉片,唯独最后一枚进去之后就如无头苍蝇样乱转。   玉片灵气有限,一旦超时,那未取得玉片的修士就算是自动放弃资格。   周围人的眼神都聚在那被浓雾掩盖的地方,各自有着自己的思量。   有的庆幸、有的可惜,还有的心灾乐祸。   毕竟到达论道法会,除了同门身份之外,他们还都是各自的对手。   对在场的修士而言,少了这么个劲敌,对他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玉片已经在楼阁内转了一会,眼见着灵气将近,一群人心提起等着它掉落下来。   就在它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坠落时,却见那边司恒突然撤去法阵。   浓雾中伸出一只手,手心抬起,那枚失去绝大多数灵气的玉片,就这么摇摇晃晃到了他的手上。 第63章   见到这一幕,不少人都心中叹息一声。   竟然被他赶上了。   法阵撤去后, 那边的雾气也开始消散, 露出里面那人的真面目。   与十几天前相比, 伊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种改变不在于外表, 而在气势。   他像是变成了把出窍的宝剑,带着满身锐气, 只是看了一眼,那些修为偏低的筑基修士就有些承受不住。   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 胀痛非常,许久不能视物。   筑基以上的修士倒不会这样,但也心中发寒, 似乎看到了什么绝世神兵, 还未战,就先起了胆怯之心。   然而他们认为的绝世神兵,现在状态并不太好。   心神损耗殆尽, 不可能因为他醒来便立即恢复,伊舟困倦到极致,恨不得找处地方就昏睡过去。   掌心握着的玉片被无意识散发出的剑气刮出一道道纹路,又从他身上汲取灵气补全缺口。   被这么一打扰, 他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   额上贴过来一只微带凉意的手掌,司恒眼含关切, 看着徒弟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不必勉强自己。”   其余金丹修士已经依次走出阁楼, 找到对应的平台。   “没有勉强。”虽然困倦, 但伊舟觉得这些天下来, 自己也精进不少,对付最初的选拔,应当是足够了。   手臂抬起,把额上的那只手握住摘下来,碰触到对方有些冰凉的指尖,伊舟突然靠近一步,把头靠在对方肩膀上。   司恒下意识地把眼前的人拦腰环住,手下的腰肢劲瘦有力,贴上去,脑海中便又想起一年多前的景象。   腰窝下面就是隆起的挺翘,司恒亲眼见过那美妙的弧度,现在却只能强忍着不去感受,还要故作镇定:“怎么了?”   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围,连胀痛的脑袋都要舒服不少,伊舟深吸一口气,差点就想永远抱着这人不松手:“这些天为我护法,让师父受累了。”   “这算什么。”司恒把人抱的更紧了点,少年柔韧的身躯与他完全相贴,完全属于自己一人的感觉让他觉得欢喜,终究没忍住悄悄泄露了点心意:“若是你想要,我什么都能给。”   双方靠的极尽,对方话语中的温柔旎旎全部被伊舟收入耳中,脸上升腾起熟悉的温度,他忍不住把脸埋在对方肩颈,闷了两口气后又从对方的怀里挣出来。   低着头说:“时间快到了,师父我也走了。”   说着逃一样走出楼阁。   他身上的剑气还没有完全收敛,无形气劲让其余修士都离他更远了点。   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方平台站上去,等人全部到齐,归元宗那位长老又重述了遍比试规则。   金丹期的初轮筛选与筑基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乱斗,留到最后的两个修士晋级下一轮。   伊舟站在角落的区域,周围空出一块地方。   平台上的修士各自打量着对方,心中比较自己与别人谁更厉害一点,要先找谁下手。   作为一个刚出关,还没学会怎么收敛身上气势的剑修,在这些人中显得异常夺目。停留在伊舟身上的眼神格外多,有几个靠得近的修士彼此间对视一眼,算是达成初步协议。   先把看起来最厉害的那人弄下平台,之后的事情各凭本事。   天上的那位长老终于说完了所有规则,在他一声令下之后,五十个平台上的修士同时动了起来。   伊舟所属的平台上,当声音落下,各类法术光芒闪耀,其中有几道攻击的目标都为同一人。   那个站在角落的剑修!   金丹期与筑基期之间的区别判若天渊,金丹修士不仅法力更为深厚,习得的功法也更加厉害,同时他们的法宝,也比筑基期的高上不止一个档次。   那几个暂时结盟的人中有阵修、符修、法修与体修,手段各不相同,但都一样难缠。   被那些攻势困在一处,眼见着就要与体修的拳头对上,伊舟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   身外剑气飞舞,化解绝大部分的攻势,伊舟提剑与正面的体修对上,剑招被对方躲过,体修还没来得及表露出情绪,就觉察出一阵危险。   他敏锐地闪身躲避,剑气擦过颊边,沿着发根带走一缕头发,顺便在他脸上添了一道细长口子。   体修闪避的功夫正是伊舟的机会,他期身而上,对方刚站稳脚,便见着迎面刺来一把宝剑。   此时闪躲已经来不及,体修只得运转功法,握拳抵上剑尖。   体修锻炼的就是身体,他们的功法能让人躯体变得格外强悍,不用法宝,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人形凶器。   据说修炼到极致的体修,上品灵器也没办法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但这个体修毕竟只有金丹期,匆忙之下遇到的还是以攻击强悍著称的剑修。   拳头与剑尖相抵不过一瞬间,对面的修士就缩回手往后退去,对方垂下的手微微颤抖,从手背流落下来的血把地面一小块染成暗红色。   伊舟寸步不让,顶着其他人又一次来到的攻击继续往前方攻去,体修一退再退,直到踩在平台边缘。   掉下平台的修士算比试失败,会在第一时间被归元宗的人“请”走。   见他到了危急时刻,与他组成联盟的其他修士不仅没有过来相救,甚至连对伊舟的攻势都减慢一丝。   这是想先除掉他!   感受到悬空的一部分脚跟,眼睛在那些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体修心中发狠,张嘴咬破舌尖,燃烧心血,用出禁忌的一招。   只见他浑身上下都变成土黄色,身体也比之前大了不止一个号,浑身气势猛涨,隐隐像是要突破到元婴一般。   揽月像是刺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擦出点点火花,从剑尖传回来的力道震得伊舟手臂一麻。   那一招对体修来说显然并不轻松,他脸上隐隐带着痛苦之色,眼神却有些癫狂。   体修抬臂一扫,挥退伊舟又一次过来的攻势,却没有继续上前,反而无视了旁边的剑修,转而像周围的其他人攻去。   那个松散的联盟本身就心思各异,时刻留着心眼准备对付盟友,面对突如其来的体修,那些人惊慌之下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有好几个人被体修踹下台子。   体修强化之后的身躯堪比宝器,那些被踹下的人多多少少受了点伤,躺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   在那些人内斗的时候,伊舟也没闲着,联盟已经不存在,其他人对他来说更加不值一提。   无形剑气从一名修士手腕中穿透,打断他将要使出的术法,接着一个横扫,那名修士就这么扫到台下,整个过程不过一瞬之间。   有了这两个杀器存在,这个平台上的人减少比别的地方更加快速,不过两炷香,留在平台上的已不到十人。   剩下的人也被他们两个吓到了,动作间局促许多,不敢对他们下手,只敢在互相间攻击。   体修折断一名修士的四肢,把人重重扔下平台。   感受了下体内逐渐冷却的血液,他转身重新看向另一边挥剑的少年。   他的时间不多了,功法失效之后会有一段虚弱期,一定要在此之前解决掉那人!   眼底闪过一道异色,体修放过面前的修士,飞速往伊舟那边掠去。   伊舟正在与另一名修士缠斗,似乎毫无所觉。   就在体修的拳头距离剑修的头颅只有半臂距离时,对方忽然转身,斜跨一步举剑砍下。   这一剑用上了全部的力道,就算体修现在身体强悍,拳头也被灵剑从中间劈开一半。   伤口处都是剑修留下的剑气,阻拦着伤口愈合,那些剑气还试图通过伤口挤进他的身体内。   功法本身就有让人丧失神智的效果,疼痛让他更为暴躁,体修大吼一声,直接折断自己的那只手,掉落在地的手失去法力保护,瞬间被剑气搅成碎末。   手腕处血流止住,重新长出新的枝干,那个修士再不敢托大,抛却拳头,专心用腿脚关节与伊舟缠斗。   两人相争时,其余的人都退地远远的。   不是没有人想要渔翁得利,但那也在他们两败俱伤的基础上,现在贸然上去,所能得到的不过是两人一致过来的怒火。   体修最善与人近身格斗,就算伊舟身法用的再好,也偶尔有几次被人缠上,每次缠上,伊舟都要吃一点亏。   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伊舟心下有些烦躁,这人身上可谓铜墙铁壁,除非他用上全部功力,否则很难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气在缓慢下降,但伊舟不敢去等他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要是在他功法效果消失之前,自己的法力先一步耗尽了呢?   不能这么下去。   伊舟眼神冰凉,从对方手臂里拔出揽月,身形微移,躲过对方的又一击。   握紧手中的灵剑,脑海中似乎传来剑的一声轻鸣,那道剑鸣极为清脆,带着一点得意。   “你有办法?”伊舟轻笑着问了一声,得到肯定回答,他松开握着揽月的手。   揽月自他手中飞出,绕向体修后方。   体修不以为意,只要剑不在伊舟手上,就对他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果不其然,揽月刺到他身上时,他连皮都没破,体修心中得意,但紧接着过来的一缕缕剑气,却让他不得不反身抵挡。   那些剑气无影无形,每道剑气的威力对他来说都不算太大,但加在一起之后,就成了让他不能忽视的力量。   转身的体修把后背暴露在伊舟面前,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被他捕捉住。   没有趁手的兵器,伊舟便把自己当成一把剑,他还记得之前那种状态下的感觉,当他又一次看到脑海中的剑影时,围绕在他身边的剑气,便开始凝聚起来,组成一个看不分明的剑形轮廓。   那把连形状都没有的剑影,刚一出来,就给周围的人带去莫大的压力,似乎他们就站在一只远古凶兽身旁,只要一个不小心,那只凶兽便要把他们剥皮拆骨。   体修离得最近,还是伊舟的目标,他感知到的威力,要比旁人多得多。   在这种气势笼罩下,他甚至提不起反抗的念头,体修心中大骇,来不及转身就要逃走。   可他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剑影,那把只有轮廓的剑形虚影自伊舟手中飞出,在对方动作前刺入修士体内,它刺中的地方,与之前揽月攻击的点完全重合。   功法对剑影没有丝毫效力,皮肉如豆腐般被轻松碾碎,铜墙铁壁被摧毁,血液冷下来,体修身体变成正常模样,脸色惨白,脚一软瘫在地上。   把地上的人拎起扔到平台下方,伊舟转头看向台上的其他人。   余下的人心中惴惴,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句:“他现在肯定是强弓末弩,我们不要怕,一起上!”   伊舟听见这话眉心微皱,那人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快要撑到极限,光是剑影凝成的粗浅模样,就把他身体内的法力抽取大半。   但眼前只剩下五六人,而且也都气息不稳……   估算着法力能坚持的时间,伊舟心理稍定,省着点用的话,应该能把他们全都击退。   心中思量,伊舟重新握住剑,准备对付重新组成的联盟。   那个松散的联盟却未能如愿组成,最先高喊的人冲到一半,法宝的攻击突然落到另一人身上,没来得及反应的修士就这么被击飞下平台。   自此,台上只剩最后五人。 第64章   与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手的剑修比, 身边的这几个人显然更好对付一点。   这种想法不止那位修士一人有, 他自觉螳螂捕蝉, 打了个出其不意, 却忽略了其余的几只黄雀。   就在被他偷袭的修士掉下平台,偷袭者转身要逃离的时候, 迎面飞来一口大钟把他罩住。   修士被钟困住, 外面的黄雀没有松手,只见他手中钟杵飞速变大, 在铜钟表面重重敲击了一下。   “咚——”   巨大的声音传向四周, 带着万千回响,平台上的其余修士动作都停顿了一瞬。   钟声绵延不绝,扰得人心烦意乱,那位持钟修士见状, 又猛地在铜钟表面连续敲击。   “咚——咚——咚——”   钟声一声接着一声, 注入的法力化为无形的音攻,扩散到整个平台上。   伊舟心神疲惫, 被这钟声一扰, 脑袋都仿佛要炸裂开来。   他这样,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比伊舟离那口钟更近,受到的音波攻击也更为厉害, 其中一人更是眼鼻耳都流出血来。   明显是被音波震伤了。   敲钟的修士还没动手, 另一人就出其不意地出掌把那人扫了下去, 修士被刮落到平台下面, 又“哇”地吐出一口血, 神情怨恨看着对他出手的修士。   然后不清不愿地被归元宗弟子带走。   又淘汰掉一人,现今这个平台上,只剩最后四人。   除了伊舟外,还有一个敲钟的修士、一个刚刚把人推下去的修士、一个当了把螳螂,现在被困在钟里的修士。   被困在钟内的修士生死不知,那两人也没想跟剑修抢一个名额。   所以最后剩下的对手,只剩彼此一人。   两人心中思量,却毫不影响手上的动作。   敲钟的修士还在继续,这次钟声没有飘扬出去,而是只认准一个方向。   钟声传至身前,那名修士四周亮起微光,光晕一转,就把那些音攻轻易化解。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把手段藏着掖着的必要,敲钟修士手中钟杵挥动地越来越急,那响声逐渐踩成一段奇异的韵律。   另一人的防御法宝在如此急切的音攻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手里一挥,自掌心飞出十几道绳索,绳索从四面八方往敲钟修士身上捆去。   这种情况躲无可躲,敲钟修士脸色涨红,敲在铜钟上的韵律又依次发生改变,绳索似是被什么阻隔住,在天上下不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修士之间还在僵持,比拼的就是谁能坚持到最后。   然而就在这种时候,那盖在地上的巨型铜钟,却突然颤动了下。   这一下仿佛触动到了什么,让敲钟修士的气势一泻而尽,被拦在空中的绳索没了阻拦,一拥而上把钟边的修士捆住。   放出绳索的修士傲然一笑,甩动手臂,手心上连接的绳索把那位修士一下甩飞出去。   修士飞下平台,他的钟却还在上面,钟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归元宗规定,只要台子上还有两个以上的人,比试就不会结束。   角落的剑修一直作壁上观,没有动手的意思,被他甩下去的修士竟也没有收回法宝的打算。   还是被他提醒过后,那位起身准备离开的修士才抬了抬眼皮,把法宝收回去。   铜钟升起,自天空越变越小,直到变成巴掌大,才落到修士手中。   钟飞走了,里面的修士也失去禁锢,露出里面七窍流血的修士。   相比于别人,他受的伤要更重,此事连站都站立不稳。   这幅模样让不远处的修士放下戒备,他并未走进,高声对那人道:“这位道友,我意对你动手,你还是自己下……”   话未说完,那个修士却突然对他龇牙笑出来,身上汗毛竖起,修士倏地察觉出一阵危险,慌忙想要退后,却为时已晚。   一把短刀飞向眼前,刀身横放,其上灵气暴动,修士什么都来不及做,便被卷入法宝自爆中。   护身的法宝在自爆中只坚持不到一瞬,五脏六腑都被迎面而来的自爆炸伤,经脉也在这股力道中寸寸断裂,修士竭力护住丹田,以求从中保住一命。   幸好、幸好这法宝的品阶不是太高,最终还是让他逃了出来,但自爆带来的冲击早已把他推出平台,自然,他的资格也取消了。   修士身上已经变得破破烂烂,那件法宝属火,自爆时自然带上了真火气息,此时残留的气息还在体内作恶,进一步毁坏他原本就破败不堪的经脉。   归元宗来了两个门人想把他抬走,但比他们更快的,是另一处阁楼中飞出的几道人影。   “师兄!”   “徒儿!”   那群人看到修士如今凄惨的模样,都咬紧了一口牙,为首的老者伸手往修士手中度去法力,想要探查他体内的情况。   刚一看到他体内的模样,老者的眼睛就红了,自己最为骄傲的弟子,他钦定的传人,此时体内经脉竟然没有一条还是完整的。   修士体内破败,老者的法力虽与他同宗同源,但进入之后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他已经没有气力发出声音,只是小幅度颤抖了下。   见到他这模样,老者心中更加痛惜,他把人抱起来,对过来的归元宗弟子恨道:“论道法会言明不能伤及修士性命,现在我的徒儿成了这般模样,还望贵派还我一个公道。”   归元宗举办过这么多次的法会,每次法会上总会出现点意料之外的情况,这种事情他们见的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闻言其中一位元婴修士就道:“修士论道总难免有所磕碰,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看到,这样,我这里还有瓶丹药,乃是疗伤圣品,当作我归元宗的一点小小心意如何。”   面对伸到面前的那只手,老者目眦欲裂,没想到对方在看到徒儿的惨状后还能这么说!   “我徒儿经脉寸寸断裂,不是毁于正常手段,是那个人……”他咬牙指着平台上七窍流血,但却笑容肆意的修士:“那个人他自爆了法宝,才让我徒儿受如此重的伤!”   “行了,自爆法宝也是一种手段,谁说不能用了。”元婴修士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老者与他修为相当,对方宗门所处楼阁又颇为靠后,一众归元宗门人并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有这个时间在这耽误,还不如赶紧回去想办法怎么给他重塑经脉。”   重塑经脉不是不可能,不少天材地宝都有这个功效,但那些东西,却不是所有人都负担得起的,心中带着一丝瞧不起,归元宗的人说话时也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轻蔑。   他的语气稍稍注意的人都能听出来,那个宗门的几人气的满面通红,想要冲上去,却被他们掌门拦住了。   那是种深沉的无力,归元宗的长老就在他们上方,属于大能的威压若有若无笼罩着这片地方,感觉到自己肩头的力道加重,老者满心苦涩,拦住想要上前理论的门人。   “走吧,你们师兄的伤等不了。”   他带着门人转身,往场地外走去,离得老远了,又回头看了眼平台上。   那上面站着的修士,正面朝他们的方向,对他扯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容。   一场可能的摩擦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处理掉,平台上只剩两人,筛选也全部结束。   伊舟心头觉得有些不安,但又不可能对归元宗的决定指手画脚,看了眼不远处还在一直呵呵笑的修士,他皱了皱眉,走下台子。   松懈下来之后,那股疲倦短短一瞬间就把他侵袭,伊舟身体微不可觉的晃了晃,眼睛眯起,找寻去楼阁的路。   那里近一点,随便糊弄下的话,应该可以让他睡一会。   这个想法不过刚出现在脑海中,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就多出了另一人的影子。   那人来的很快,眨眼前还在百丈外,再一眨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他的身旁。   周身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围绕,所有的担忧都被驱散。   伊舟困意更浓,身旁的人把他打横抱起,说了句:“睡吧。”   之后他便人事不知。   ……   这一觉睡的极为安稳,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   说陌生,是因为这个房间他从未来过,说熟悉,是因为这似曾相识的摆设,与这屋子里,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醒了?”耳边传来一道低哑男声,随后一道清凉之气从体内飞速转了一圈,确认无事,旁边的人才满意地收回手。   心神在这一觉中得到最大恢复,脑子似乎比平常更加清醒,伊舟从床榻上下来,对旁边的人问:“师父怎么不把我送回去?”   司恒一脸理所应当:“你那屋子外面布了阵法,为师进不去。”   对他这个答复,伊舟无语了一瞬。   他那房间外的阵法只是最粗浅的一种,别说修为之间的区别,单单对阵法造诣的不同,就足够让对方无视掉那个满是漏洞的阵法,堂而皇之的走进门。   不知道师父又想折腾什么玩意,伊舟理智地选择不接话茬,他转移话题问道:“师父,我睡了几日?”   见小徒弟什么反应都没,司恒显得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卖关子:“不久,今天才第三天。”   与筑基期一样,金丹期第一轮与第二轮的比试中也有两日的休息时间,第二轮的比试会在第一轮结束后的第三天举行。   伊舟转头向外看去,太阳已经偏向西边。   今日已经过去大半,那他的比试,应当已经作废了吧。   心下有些黯然,毕竟是五十年一次的机会,错过太可惜,但这种可惜也没持续多久,勾勒出脑海中的剑影,对他来说是比论道法会榜首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把心中的不愉快甩到一边,伊舟哦了一声,问司恒:“那以后我可以不用出去了吧。”   离论道法会结束还有不短的时间,他可以正好乘着这段时间多熟悉下脑海中的剑影功用。   伊舟都已经想好了这段日子要如何规划,却听对面的人故作讶异地问:“比试还未结束,谁说你不用出去?”   “今天不是第三天下午了吗?”   通过初轮筛选的修士都要在第三天早上抽取自己的对手,否则就算自动放弃比试资格,伊舟早上还在梦里,根本不可能去抽取对手。   “确实是第三天,不过归元宗延迟了第二轮的比试时间。”说到这的时候司恒微微叹出一口气:“之前与你在一处的那个修士,回去就死了。”   那位修士原本护住了丹田,只是经脉寸断,不是没有可能恢复,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服下了丹药,但他身上的伤不仅没愈合,反而越来越严重,不到一个时辰就去了。   对方宗门一口咬定是用了归元宗给的丹药害人丧命,现在没了人,自然要找归元宗要个说法。   他们也不傻,不是一派找上去,而是集结了其他一些中小宗门,这些宗门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在这次的论道法会上都有看好的弟子受了重伤,轻的手脚被砍,重的便如那位修士一般,经脉俱损,甚至丢掉性命。   归元宗被这么一闹,自然没办法还装着无事发生,原先定下来的比试就这么推迟了下来,恢复时间不定。   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盘灵果放到桌上——这是司恒多年来逐渐养成的习惯。   他眉心微蹙,显得有些忧心:“今年的论道法会有些不同寻常,你之后多当心点。”   伸手从盘子里挑出最好看的一个果子,伊舟坐下来咬了一口,点点头:“放心吧师父。”   灵果内汁水丰富,咬下去后唇上也沾染了果汁,晶莹的液体让少年的唇形变得更加饱满,时时刻刻诱惑着人。   司恒用舌尖抵着牙,忍住心中那丝蠢蠢欲动,偏偏徒弟一点没察觉到,还在哪里喋喋不休。   说完自己怎么勾勒剑影的事情,伊舟停下嘴巴,准备听司恒跟他说一些注意事项。   但等了许久伊舟也没等来教诲,他有些疑惑地抬头,见到的就是一双暗沉的眼。   那双眼死死盯着他,让伊舟心中有些发怵,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一点。”对面的男人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微探过身,指腹在他唇边擦过,带走余下的一点汁液。   “这里沾东西了。” 第65章   死了弟子的门派叫清风门, 门派不大, 最高修为的掌门也不过元婴中期,之前在修真界没有一点存在感。   但是这几天的名气却一天比一天响。   盖因清风门的传人, 被归元宗暗害了,清风门不忿,联合了足足十几个门派帮他们找归元宗要个说法!   许多人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归元宗与清风门不啻云泥,归元宗真的要对付这么个小派,没必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每当有这种疑问时, 那些散出传言的人又会说:“归元宗以各种名目举办法会, 每次都不乏修士在其中断了仙基,这些修士无一不是各派栋梁,若是真的不畏惧别的宗派做大, 他们有何必废这些心思。”   不是没人疑惑过归元宗举办各种法会的目的,毕竟频率实在太高, 而那些各大派之间你争我夺的小心思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但在此之前,其他人从不敢把事情朝这个方面想。   那可是归元宗啊,在六大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宗门, 多少修士心中的圣地,若是真的如此……   嘴上说着不相信,听者心中却都有了各自的思量, 胆小点的回去便收拾包裹准备跑路, 生怕什么时候被归元宗给“暗害”了。另一些没有全信的则持继续观望的态度, 想看看归元宗最后能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清风门死去那位弟子的尸首第二天就由归元宗派人查勘过, 确实是死于丹药,但并不是因为丹药有问题,而是那名弟子身体太过破败,承受不了药力冲击,这才一命呜呼。   要说给丹药的那位修士虽然看不起这种小门派,但确实没有坏心,拿出的那是自己能练出的最好的东西,谁成想好心办了坏事。   归元宗最初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说明缘由之后人就走了,在他们看来,这事主要是清风门自己造成的,与他们无关。   谁让你没事乱吃丹药的?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后面的发展会成为这样。   归元宗主殿,座位难得被坐满。   一众大能表情各异,在上面掌门发话之后,余下的人都静默不言。   最先开口的是个须发皆张的暴躁修士,他拍了下椅背站起来:“要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十几个中小宗门而已,我现在就能让他们全都闭嘴。”   “该闭嘴的是你。”他旁边另一人说:“十几个宗门我归元宗是不惧,那要是变成几十上百个宗门呢?”   那人说完转向主位,冲着宗主说:“我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这些宗门有备而来,不若我们先退一步看看他们到底有何打算?”   “你放屁!”宗主还未答话,之前说话的人就不干了,他手指着说话人的鼻尖,怒道:“不过是没几个人的小派,就把你吓成这样。且不说我归元宗没错,就是有错,也不是那群蝼蚁之辈能欺辱的!你要退就自己去退,别败坏我派名声。”   这两人带头,在做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发表自己的见解,大多数人都觉得事情后面必定有人指使,归元宗可先退一步,看看后续情况。   “你,你们……”暴躁修士指着他们,满脸愤怒,却被上座的宗主打断余下的话。   “好了魏晶,不要再说了。”归元宗宗主轻咳一声开口道:“这次就先委屈下你们师徒。”   暴躁修士正是归元宗此次总管论道大会的长老,而那个给药的修士,则是他的徒弟,所以他才会在明知事情不简单的情况下依旧态度强硬,就是不希望这件事情会变成他师徒的责任。   但现在宗主都发话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弯腰稽首,一脸不情不愿:“弟子遵命。”   事情发生第三天晚上,归元宗终于给出答复。   清风门弟子因丹药而死,门人储智虽无恶意,但错已铸成,归元宗深感痛惜,责令储智禁闭百年,同时补偿给清风门中品灵脉一条,上品结尘丹一颗,并取消自爆法宝的金沙谷弟子啸地的论道资格,且更加细化了法会规则,在之前的不允许伤人性命外,又细分了许多情况。   归元宗这一手,算是给余下的门派吃下一颗定心丸。   中品灵脉足够清风门宗门使用数百年,上品结尘丹更是能凭空造就一个金丹修士,这两样加起来,清风门损失的弟子就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后面增加的许多规则,细化了规则后让比拼更加点到为止,像之前清风门的那种情况恐怕很难再出现。   归元宗给了说法,清风门若是再胡搅蛮缠,似乎也站不住脚。没了这个领头人,其他的门派声音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响亮,有几个门派跳出来说自家门人也受了多重的伤,要求归元宗予以补偿,都被他们一一驳斥。   谁让你们受伤就去找谁,他们归元宗又不是开善堂的。   一场风波就如此平息,得到消息的时候,师徒两个还在房间里。   接到传声玉简,司恒收回眼神,拇指与食指指尖揉搓数次,这才看起玉简中的内容。   他的动作让伊舟又想起之前那幕,唇角的温度似乎还在,对方的眼神也一直没离开,脸上似乎有些发烫,他把手抬起,在唇上重重擦了下,像是要擦掉那挥之不去的感觉。   触手一片干燥,并没有感觉到司恒说的“沾到东西。”   伊舟把手放下,心里松了口气,之前的微赧也没抛在一边,他从盘子里又拿起一个灵果,张大嘴咬了一口,不怎么乐意地道:“师父你又唬我。”   司恒刚看完玉简里的内容,闻言笑了笑,把手递了过来。   “干什么?”伊舟疑惑。   司恒指尖勾起:“你摸摸,上面是不是有东西。”   实话说,对方的手长得极好看,没有一处不完美,手指细长却有力,指尖圆润,玉白中透着一点红。   伊舟总觉得这样子有什么地方不对,想要拒绝,但对方带着期待的眼神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只能压下那种感觉把伸过去。   刚一凑近,司恒突然把手抬起翻转,想反握住他的手,伊舟手掌微移,师徒两人就在这桌子上以手为剑较量起剑法来。   “上挑、左劈、平刺,这一手绕指你用的不错。”司恒边比划边点评,突然间一抬掌,握住伊舟的手腕,男人对他笑着道:“抓住你了。”   手腕被人握的很紧,挣脱不开,伊舟有点发愣,还在想司恒之前用的是什么招式。   锢在他腕上的手渐渐下移,从手腕到手心,然后强势地把自己的指头插进他的指缝中,两人十指交握,司恒拉了下那只手,对他说:“过来。”   指间的力道让人无法挣脱,更让人不能忽视。   心中那丝蠢蠢欲动压制不住,像是要从胸口跳跃出来。   伊舟把眼神从他们交握的手指移到司恒脸上,突然想起之前度心劫的时候,在梦中他变为原形在师父脸上亲的那下。   那时的触感他回忆不起来,只记得醒来时心中残留的美好。   在幻境的时候他只以为做了一个美梦,度过心劫之后他以为是因为想起与师父相处的过往而感动,但是现在,那股与之前极为相似只是多了点酸涩的情绪在心中发酵时,伊舟却不敢再这么想。   是什么时候变化的呢?   伊舟有些困惑地想,与对面那人相处的一幕幕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少年陷入沉思,对外界似无所觉,男人简单试探之后,动作更加大胆起来。   原本只是简单相交的手指开始根根缠绕,司恒略微用力,对面的少年便按照他的力道,往这边走来。   少年一点点靠近,像是自愿走到他面前,就在司恒松手想要把他抱进怀里时,对面那人却突然后退一步,神色冷淡地望着他。   “师父这是做什么?”   他这样子明显早有预料,司恒一时不查,被徒弟反将了一军。   只是他到底活了几百年,心中的慌乱一点没有表现出来,更何况伊舟脸上表情虽然冷淡,但神色中并没有厌恶的情绪,司恒观察完毕,无声松了口气,自觉事情可行。   他期身而上,把少年逼至角落,随后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师父是什么意思,徒儿不知道吗?”   完了也不等伊舟回答,继续说道:“师父心悦于你,想与你结两姓之好,立天地之盟,徒儿可愿?”   那句话一字一顿,说到最后一个愿字的时候,司恒刻意拉长了声音,尾音微提,带着无限勾人。   伊舟只觉得嘴巴干涩,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心中那股情绪中酸涩尽去,唯留一丝甘甜,耳朵被男人吐出的气息熏得通红,蔓延成全身的粉红色。   之前对方所有看起来不合常理的动作都有了解释,除了最初的震惊,伊舟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似乎对方喜欢他,是如此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   不懂这种理所当然是从何而来,伊舟只能拼命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开口试图劝阻。   “我们是师徒,师、师徒结成道侣,怕为世人……唔……”   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被人堵在唇齿间,对方的动作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却化解了所有可能的反抗。   良久之后,男人撤出他的领地,抵着伊舟鼻尖对他浅笑:“小孩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一大堆,要不要师父给你数数修真界多少道侣之前就是师徒?” 第66章   “你说吧。”   少年嘴唇红润, 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粉,但神色已经恢复冷静, 就这么淡淡看着他。   这一问反而让司恒卡了壳, 刚刚的话不过是他说出来糊弄徒弟的,真让他说,他现在到哪去找。   何况伊舟的担心并没有错, 在修真界,师徒关系是比血缘关系更为亲近的存在, 为师为父,若是两人在一起被有心人宣扬出去,虽说不一定有人会指着他们骂,但背后的风言风语到底不会少。   “师父要是一时想不起来, 那就慢慢想吧。”离得这么近,对面的人脸上任何表情变化都会被他看到, 伊舟早就不是任人糊弄的小孩, 到底什么情况,自己也会判断, 他用手抵在司恒胸口,用力把他推开。   “我也想想。”他说。   这次司恒没有拦, 任他走了出去。   只是等人出去之后, 从他身上又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人影与本尊对视一眼, 如水般融化在空中, 覆在刚出门的少年身上。   伊舟似有所查, 回头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他以为是对方探出的神识,也没当回事。   看就看吧,反正也不会少什么。   小院的任何角落都离得太近,伊舟不准备停留在这里,他走出太衍宗所居住的院落,不知不觉就走到河道边。   河道里显得有点空空荡荡,连不远处的渡口都没了船夫。   这几天大家心思动荡,很难有闲情逸致还出来游玩。   不过事情总没有绝对,伊舟才刚到河边没一会,就看到湖面上飘来一艘船。   那船不大,却异常精美,整艘都用玉石铸就,四角船檐坠着血红灯笼。   船到他前方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调转船头,往他这边行过来。   伊舟停住脚步,有预感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果不其然,船在河道旁停下,从里面走出个有些眼熟的修士,笑着冲他作揖:“我家少爷邀请前辈上船一聚,不知前辈可有空闲?”   是那个讨人厌家伙的仆人。   伊舟对他们没好感,本来应该拒绝,但现如今他心烦意乱,不知怎么的,就一口同意下来。   这艘船在外面看着不大,内里却别有空间,角落的铜炉里燃着吹来渺渺轻烟,让人心旷神怡。   讨人厌的少爷今天穿着白色法衣,上面绣着朵朵桃花,摘掉了那些晃花眼的法器,少爷露出自己的真容。   是个看起来涉世未深,带着点娇憨气,很容易引起别人好感的少年。   就连他脸上那副盛气凌人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叫伊舟多生气了。   少年坐在桌前,见到伊舟进来也未起身,只是把桌上茶杯翻起一个,拎起茶壶往里倒满一杯茶。   之后就放下手,直勾勾地盯着他。   伊舟顶着对方的视线坐下来,端起茶杯喝掉一半。   茶水的味道没尝出来,只感觉到里面四溢的灵气,于是他学着之前曾经看过的那样,说了句好茶。   对面的少年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船舱之间气氛尴尬,对方不说话,伊舟也找不出话来,只能低头又端起茶杯,心里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   不该上来的。   就在他想着要找什么借口下船的时候,坐在少年后面的随从突然咳了一声。   被打断思绪,伊舟抬起头来,就见少年脸上浮出一点挣扎之色,随后盯着他的眼睛说出两个字:“成溪。”   伊舟微愣,过后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应当是自我介绍,只是不知道是名字还是道号了。   他心中略微思量,最终还是选择了道号:“在下太衍宗辰瑾。”   少年听到这一几个字,心里有些满意,于是又憋出几个字:“望月谷。”   这下姓名与宗门都说了,他们应当能算熟识了吧,成溪心中想着,觉得现在提出同游的邀请应该也不过分。   只是要怎么说出来呢?   还未等他相处个所以然来,他邀请上来的客人便又说话了。   伊舟摸着身侧发烫的玉葫芦,开口问道:“不知道友请我上来,所为何事?”   这句话正中他的下怀,成溪眼睛一亮,刚想回话,张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纠结了一阵,脸上表情愈发冰冷,最后吐出的话语却与想的风马牛不相及:“明日便是第二轮比试。”   “明日?”   伊舟惊讶,明明司恒说这几天归元宗出了事情,所以法会延后了啊。   成溪还未说话,他后方的仆人便开口了:“归元宗刚刚传来玉简,作乱的清风门已经被处置,法会明日照常进行,前辈没有收到消息吗?”   成溪说完话心中正是懊恼,也没细听随从说了什么,他已经习惯小黑经常替他与人交流了,故此并未发现对方有些颠倒是非的言论。   “没有。”   伊舟摇了摇头,倒是想起之前司恒收到的那枚玉简,想必那玉简里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想到玉简,他的脑袋里又开始回放起之后的画面,唇上似乎还贴着什么东西,耳边又响起对方低沉的话语。   “想与你结两姓之好,立天地之盟。”   稍稍有些平复下来的心绪又被打乱,抬手覆上唇边,之前的感觉仿佛还有一点残留,伊舟皱眉,狠狠抹了下,突然开口问:“道友是想要切磋吗?”   “嗯?”这与成溪原本的打算天差地别,不过切磋也是一种交流的方法,他想了想,便同意了。   归元宗给大一点宗门准备的院子里都有演武场,船只掉头往回走,没多久就到了望月谷的所在地。   这个以药闻名的宗门住处外老远就飘着药味,成溪一闻到这味道就皱眉,随即屏住呼吸迅速走过那一块区域。   演武场在院子最里面,往常这里都有不少同门切磋,只是这几天受流言影响,望月谷人心不稳,大多数人都更愿意呆在自己房内打坐,让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以面对各种突发情况。   演武场内有设置的法阵,可以抵挡元婴以下修士的攻击。伊舟与成溪走进去,法阵升起,二人分立两侧,互相作揖,随后同一时间往前攻了上去。   成溪作为望月谷的少谷主,虽然不通药理,但作为能让玉葫芦起反应的人,自然资质不凡。   他虽然是个法修,却与伊舟之前见到的法修都不一样,同时用处的法宝极多,看起来毫无章法只是摆阔,却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挡住伊舟的一次次进攻,让他变得束手束脚。   伊舟感觉极不适应,每次移动的方向总是能遇到对方的阻拦,剑法使出一半便会遭遇对方法宝攻击,不得不变换招式。   时间越长这种感觉让他更加难以忍受,像是球飞到一半便漏气摔落,伊舟心中本就不平静,这种情况下更是火上浇油,动作间就愈发急躁起来。   成溪一直不紧不慢,见到伊舟动作间破绽越多,便悄然改变了几件法宝的位置。   随着位置的轻微挪动,原先注重防守的法宝们突然就露出了自己的爪牙,各类术法攻击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往伊舟这边飞来。   伊舟初始被打得有点懵,身形腾转那些术法依旧能打到身上。   背后升起一股凉意,疼痛使他变得清醒,伊舟逐渐找到自己的节奏。   之前身在局中不觉,现在清醒过来,伊舟便察觉出眼前这些看似杂乱的法宝,其实是形成了一个阵法。   阵法并不严谨,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天马行空,但好处是这个阵法完全由成溪掌控,每次出现错漏,都会被他立刻察觉弥补。   不愧是被中天前辈认可的阵法天才!   但再怎么变换,这个阵法都有他的弱点,伊舟放缓速度,仔细观察,终于找到一处可能的缺漏,他并没有急着动作,试探几次之后确定不是陷阱,才认准时机举起揽月,一连朝那一处挥出十几剑。   剑气飞至,两件刚刚交错的法宝被强行分开,阵法出现空档,伊舟运起身法从中穿过,剑身微震,一道剑气从前端飞出,打落想要来补缺的另一件法宝。   成溪从伊舟出来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他是个法修,单抗的话基本不是同等修为剑修的对手。   果不其然,在打落补缺法宝的下一秒,一柄微凉的剑身,就落在自己颈侧。   “我输了。”成溪脸色更冷了点,他倒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只是才刚认识的道友,第一天交手便败给对方,怎么想都有些丢脸。   不高兴。   伊舟没发现这些弯弯绕,他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今日再见这小少爷也不那么讨人厌,刚刚的交手又侧面证实了对方阵法天才的名头。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把玉简交出去呢? 第67章   伊舟还是没能替中天前辈收徒, 甚至连说都没有说。   因为在他开口之前,对面的小少爷就带着一脸冷若冰霜的表情走掉了。   他走了,随从小黑自然也得跟上, 于是最后演武场中只剩下伊舟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尴尬异常。   望着两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伊舟叹了口气, 有些可惜。   人走了,他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借口。   望月谷的待客水平到底没那么差, 小黑虽然跟着自家少爷走了,但还是拽着别人过来招待他, 只是伊舟一个人呆着无趣, 索性告辞。   药香味离得越来越远,直到再也闻不见, 伊舟又走到河道边,找到另一处渡口, 踏上船。   “去丹城。”   船身摇晃, 在河道中前行。   伊舟坐在船头, 漫无目的地看着两旁的景色。   这次船工走的方向又与上次不同, 走出属于待客的区域之后, 船只就从归元宗中间穿过。   两侧的的建筑依旧宏伟,屋顶上还是放着一尊尊归元宗前辈们用过的丹炉。   伊舟随意瞥了一眼,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又转回头盯了好一会, 然后指着一处问后面的船工。   “那尊丹炉怎么感觉不一样?”   “哪个?”船工冲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   “估计是长老们刚刚替换的吧。”他对伊舟说道:“刚换上的丹炉未经星辰之力滋养, 看起来确实有点区别。”   只是区别在哪他也不知道。   听到这种说法,伊舟点了点头,不再继续探究。   丹城还是如之前一样热闹,仿佛这几天归元宗发生的动荡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伊舟从船上下来,谢绝了船工想要为他引路的提议,向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   那是他上次过来看到的一处客栈,就在酒楼的对面。   不想回去,伊舟决定就在这将就一晚,等明天早上再去归元宗,想必也来得及。   与对面的酒楼相比,客栈就要安静许多,找店小二要了一间上房,伊舟跟着人上楼找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还算干净,也布了个简单的聚灵法阵。   在外面要求不能太高,伊舟对此还算满意,正准备找地方坐下来休息,那位走出一半的小二突然转身问:“前辈晚上修炼,需要鼎炉相助吗?”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和缓,并不显得猥琐,仿佛在说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伊舟愣了下,想起这也算是丹城的“特色”,略有些尴尬地回道:“不用了。”   店小二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把门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伊舟却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因为店小二的那席话,伊舟觉得这屋子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似乎一转头,就能看到旁人在屋子里做那些“特别”的修炼。   他略有些急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三两步冲向门口,在握住门闩的霎那又停了下来。   脸上表情变换,咀咒伊舟还是把门闩放下。   他转身拿出蒲团,垫在地上,就这么依靠着房门打坐起来。   天空渐渐暗沉,丹城卸下了繁华的外衣,少年已经抛却之前的烦扰,沉浸在对灵气的炼化中。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房间内突然多出一个人影,人影几近透明,只能看到一些浅薄轮廓。   他蹲下身,把身旁的少年环抱起来,用眼神细细描绘他的轮廓,看够了,人影才逐渐贴近,低下头,找寻到那处甘美,落下一个了无痕迹的吻。   这样似乎就足够让他满足,人影退开,嘴角牵起一丝愉悦的弧度,又变得逐渐透明。   灵气在经脉中走完一个周天,炼化成的法力归于丹田,在下一个周天开始前,少年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无人发现。   第二天一早,伊舟结束打坐,下楼往渡口走去。   时间还早,大多数的店铺都没开门,街上人间稀少,连第一次过来时在丹药铺外面见到的盛况,都难觅踪影。   还好渡口的船只还在,这些归元宗的外门弟子们异常努力,吃住几乎都在这一叶扁舟上,只为了赚取到足够的资源,让修为更上一层楼。   “前辈早。”很巧的是,伊舟回去的时候碰到的竟然是个熟人,正是第一次载他到丹城的辛晓。   因为之前给伊舟的印象不好,辛晓这次说话注意了许多,甚至还提供了不少有关论道法会的情况。   他毕竟是归元宗的弟子,在这里生活多年,知道的总比伊舟这个外人多。   终点的渡口还是太衍宗驻地旁边的那个,伊舟又取出两枚灵石递给辛晓,随后下船。上岸。   似乎心有灵犀,他这边刚刚上岸,那边太衍宗的一众人等正好出门。   两边相遇,伊舟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还好司恒及时出来打破了他的尴尬,对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淡淡对他说了句:“走吧。”   仿佛早有预料。   伊舟低头应了一声,走入人群中,与他们一同前往目的地。   第二轮的比试,一共只剩下九十九名金丹修士,因为数量为单,所以会有一人直接晋级。   太衍宗刚到不久,法会就开始了。   场地中央的空中又出现一只竹筒,竹筒中放了九十九根玉片,数字从一到五十。   抽取到一的修士,可以直接进入下一轮。   归元宗的长老说完规则,玉片散落到空中,九十九位修士从阁楼中飞出,抓取属于自己的那枚玉片。   玉片上布置了隔绝神识的阵法,在接触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伊舟抓到里自己最近的一块玉片,张开手一看,上面是个硕大的“壹”。   伊舟:……   拿到一号玉片的修士可以直接晋级,也就是意味着他之后的一段时间都要呆在阁楼内。   论道大会进行到中半段,过来的修士已经没有了好奇心,今天太衍宗除了司恒之外,其余过来的人都是要参加比试的修士。   等那些人一走,阁楼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伊舟有点烦躁,他并不想要这种突然降临的“好运”,但周围的修士都已取得自己的玉片,他就算是找找人换取都没办法。   算了。他想:随遇而安吧,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右前方的阁楼中只有一人,男人看着半空中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笑意在少年进来的时候消失不见,司恒走到伊舟面前,离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略带惊讶地问:“回来了?”   这种距离不会让人产生压迫感,但伊舟看着站在自己两臂外的人,心中却无端生出了点失落,他点了点头,把手上的玉片亮出来:“一号牌,直接晋级下一轮。”   司恒视线从那块玉牌上瞥了一眼,笑了笑:“那可真巧。”   伊舟又嗯了一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对方昨天的话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鸿沟,他们没办法再恢复之前的关系,只剩两条路走,要不答应,师徒变为道侣;要不拒绝,从此之后渐行渐远。   伊舟恐慌改变,更恐慌于有一天他们会形同陌路,他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偏向,被自己争取到的时间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一些徒劳无用的挣扎。   少年低头不语,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排密布的阴影,司恒缓缓往前迈出脚步,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等贴近了,才开口说:“为师昨天想了一天,已经有了答案,你想听吗?”   司恒极少自称为师,他在伊舟面前向来没什么架子,只有极为郑重的时候,这个称呼才会在他的嘴里出现。   距离的拉近随后带来的就是压迫感,随着压迫感一起到来的,是把他团团围住的,属于另一人的,能让他安下心来的气息。   紧握住的拳头被慢慢松开,那些挣扎也被暂时放到一边,伊舟缓缓抬起头,直顶着对方的眼睛,然后他嗯了一声,说:“好。”   说话的时候,伊舟心中不自觉地生出点隐秘的期望来。   “既然你觉得这层关系是阻碍,那我们不当师徒便是。”   他话刚出口,伊舟就想开口打断,但张嘴之后,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男人竖起一根手指,挡在他的唇前:“听我说完,说完之后你再讲好不好?”   伊舟不能说话,也动不了,除了默认别无选择。   司恒放下唇边的手指,继续道:“我可以把你在宗谱上的名字划掉,然后同师叔一样,来个代师收徒,舟舟如此天资,想必我那便宜师父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把头又低了一点,蹭在伊舟脸颊旁,低声道:“到时你我成了师兄弟,不会再有人出来多嘴,你说好不好?”   “不好!” 第68章   “不好!”   两个字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这辈子, 伊舟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司恒,几个月大的时候就知道要成为对方的徒弟,他们两个以师徒的身份相处了十几年,就算加上上辈子, 司恒徒弟的身份也占据了他生命中半数的日子。   他不可能容许改变,也做不到认另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当师父。   就算那人是他名义上的师祖也不行。   少年语气强硬,脸上因为激动有些泛红。   “我不同意。”   司恒眼底泛出点笑意,这笑意转瞬即逝,明明心情甚好,他的声音里却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难过:“那你说要如何?”   他靠的更近了点, 一手放在伊舟脑后,脸与脸贴紧,叹息一声道:“只要你说了,什么都行。”   问题回到伊舟那边, 但其实并多少选择。   他不愿意改变师徒关系,也大概不可能说服司恒放弃对他的妄念, 到头来,只有同意成为对方道侣这一条路可走。   心里已经想清楚, 但伊舟依然没有开口, 他害怕改变,对那条从未踏上的路心生恐惧。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司恒有些不耐, 手心摩擦着少年细软的发丝, 他觉得需要下一味猛药。   脸颊边的温度离去, 司恒退开些许,正对着伊舟,让少年看清他眼底的浮现的失落。   “我知道了。”他碰了碰少年额边的头发,在脸上牵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缓缓道:“若是你实在不愿,为师会试着去克制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伊舟双眼微缩,是他想象的那样吗?   未等他再表现出更多的惊讶,就听对方又开口说:“只是以后可能不会经常见面,毕竟经常见到你的话,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两人都知道。   司恒说完这番话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他在赌,用自己在徒弟心目中的位置做赌注。   赌赢了,他便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输了……   司恒心中冷笑,输了不过是撕下这张面皮,做个言而无信之人罢了。   伊舟并不知道对方的一番心思,他被对方后面的话砸晕了。   不会经常见面是什么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可能十年一百年?   化神修士有三千载寿元,与自己相处的不到二十年时间对他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说不定百年过去,对方就会忘掉曾经的一时糊涂。   也忘掉……他。   心中不可自抑地升起恐慌,伊舟抓紧手边属于另一人的袍袖,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人。   对方神情是他熟悉的温柔,之前在他脸上窥见的脆弱不过昙花一现,伊舟眨了眨眼,眨掉眼睛里的酸涩,开口问他:“必须要这样吗?”   “必须要这样。”那人开口说道,语气坚定。   对方给他了两个选择,指明了方向,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伊舟心中本就有偏向,这些话让他抛却了最后的侥幸。   他低下头,沉吟了会,终是咬了咬牙开口道:“那我……我……答应。”   毕竟是从来没有感情经历的少年,一番话在心中滚了无数遍,最后说出来的时候依旧磕磕绊绊,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其中的意思也没有表达清楚。   司恒心中狂喜,偏偏还要问:“答应什么?”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明明白白昭示着他的得意。   一把把少年揽进怀里紧紧搂主,司恒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让我猜猜,舟舟的意思是答应与我结成道侣了对不对?”   怀中的少年小幅度点了点头。   “乖。”司恒再也抑制不住,低头把唇瓣印在少年眉心,密密麻麻的吻从眉心往下,沿着眼皮、鼻梁,最后捕捉到那两瓣软嫩。   两人呼吸交缠,确认下关系的吻比上一次来的更加激烈,伊舟也从最初的被动接受,渐渐学会了要如何回击。   舌尖被人勾着共舞,交错的呼吸变得沉重,甜美的气息在纠缠间发酵,叫人溺毙其中。   他们之间的温存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外面的比试已经渐渐结束。   伊舟推开面前的人,脸色绯红,气息有些不稳。   他张着一双被水浸润的眼眸,望着司恒道:“我们的关系,能不能先不要让别人知道?”   司恒伸出一只手指在少年唇瓣上描绘,闻言脸色微微发沉:“为何?”   “我想等变得厉害一点,到时候……”他咬了咬嘴里的肉,继续说:“到时候就算别人不同意,也不敢在合籍大典上放肆。”   听到这番话,司恒愣了愣,之后重新把人抱进怀里,叹息般说了声好。   “辰儒师兄那招浮花掌当真精妙,可叫我都看呆了。”   “哪里哪里,辰亦师弟的万梅映雪才是厉害,师兄虽然今日未的见,但看师弟如此快就解决掉对手,就知道师兄技差一筹啊。”   “师兄言重了。”   外间修士的声音越来越近,伊舟连忙往旁边移开一步拉开距离,低着头,装出普通师徒的样子。   司恒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不满,但刚刚答应了徒弟的要求,现在也不能反悔,只好捏着鼻子认下。   他心中有火,又不可能对伊舟发泄,便把气出在了那几个倒霉蛋身上。   进来的几个弟子都是最先一批结束比试的,且都成功晋级下一轮,本以为回来之后怎么也得被领队的师叔夸两句,结果迎接他们的,却是对方毫不客气的发泄。   虽然之前司恒一直在想法设法勾搭自家小徒弟,但并未忘记他出来这一趟的目的,从始至终神识一直放出,以防太衍宗的弟子出现什么不测。   所以想要找出那些弟子的不足之处,对他来说是一件不能更简单的事情。   太衍宗的弟子们低头听训,丝毫不敢反抗,司恒虽然是找人出气,但言之有物,那些弟子们听过之后,都或多或少有了点收获。   甚至在司恒停下来之后,他们还觉得有些可惜。   “行了,你们过来吧。”心中的那点不痛快消失,司恒也没脸再这么找茬,他轻咳一声,对站在门边不敢动的那群人说。   站在楼梯口的弟子们对他一揖到底,谢过他刚刚的教诲,这才绕着路走进阁楼内。   有司恒在,那群人进来之后也不敢多说话,全都拢袖垂头站在一旁。   那些人离伊舟站的地方近,他们自觉受了司恒恩惠,爱屋及乌之下对伊舟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司恒垂眸,身后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望着徒弟跟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不禁觉得一阵胸闷。   他的郁闷也没持续多久,随着越来越多的太衍宗弟子归来,论道法会第二轮也进行到了一半。   余下的一半就是败北的五十人继续争取剩余的十个名额。   加上伊舟,太衍宗进入到第二轮的修士一共有十一人,其中有八人直接晋级,另外三人则不幸落败。   几位落败的修士抓紧时间调息恢复,以求能抓住最后的机会。   两个时辰之后,余下一半的比试开始。   那三位修士先走,余下的几位商量着要去给同门师兄弟打气。   他们结伴同行,临走前又想起阁楼内还剩了个人,于是回头问道:“辰瑾师弟,你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好”伊舟点头答应,答应完才想起可能有人会不高兴。   他转过头去,望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某人,笑着对他做出邀请:“师父你要来吗?”   这种与低阶修士一起凑热闹的行为对大能来说是极为丢脸的,听到这话,其他几位修士大气也不敢出,眼巴巴看这司恒,想着若是师叔发怒的话,他们要不要替师弟求个情呢?   还是求情吧,毕竟师弟年岁不大,不懂事也是正常的。   几个人把腹稿都起了个开头了,却见师叔没有一点不悦的表情,反而点头说好。   此时场地中央的五十个平台大多消失不见,只剩下最中央的一个台子。   台子四周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修士,其中参与比拼的修士在内侧,其余的则站在外面。   太衍宗一群人到的不算早,平台四周早已站了一群人,在他们到来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修士从四周飞来,往这里挤过来。   见到这个场景,太衍宗的弟子们心里更苦了点。   这要是惹得师叔不高兴了,他们会不会被穿小鞋啊?   司恒收敛了气势,除了太衍宗那几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还站了个化神大能。   周围的修士嘻嘻哈哈说着这场比试,甚至还有人提议开个赌局,压哪十个人能从中胜出。   伊舟站在司恒旁边,宽大的袖口挡住了他们交扣的手心,待到开局之后,他拉着伊舟,饶有兴致地上前,在堵桌上压了十块极品灵石,报出十个名字。   开盘的修士被极品灵石砸的心颤,恨不得立马收入怀中,抬头看了眼下注的人,开口道:“这位道友大手笔,先说好了啊,若是这十人中有三位败北,你这灵石可收不回了啊。” 第69章   “可”这点灵石对司恒并不看在眼里, 赢多少输多少都无所谓。   他之所以要参加赌局, 不过是因为刚刚确认关系, 表现欲作祟, 想要让心上人更加崇拜他而已。   作为一个化神大能, 不管是修为还是眼力司恒都不缺,之前用神识观察过所有的修士,对于他们之间的强弱,他心中早有预料。   就算这些人中还有人藏了杀手锏没用出来, 司恒也能保证在他报出名字的十人中, 最少能有七八人成功晋级。   坐庄的修士喜滋滋收下灵石,又问他的名字。   司恒随口报出一个假的, 见人登记完了,又转头问旁边的人:“舟舟要去试试吗?”   伊舟摇了摇头。   场上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 更不知道那些人讨论的“热门人选”到底是谁对谁,加上上辈子十几年一直被教育赌博的危害性, 让伊舟对这种娱乐项目一直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若不是这里人多,其实他还想阻止司恒去参加的。   听说赌博会上瘾啊。   ……   外面热闹的时候, 里面的比试也要开始了。   复活赛的规则要比之前更复杂一点。   五十名修士一共分为五组, 每组十人一对一轮流比斗, 择取每组的前两名晋级。   这种比赛规则无形中大大延长了比赛时间, 也让比试的可看性大大降低。   毕竟每个人都要与其他九人比斗, 若是最初就不管不顾用完了所有法力, 那之后的比斗, 就只有被人血虐的份了。   太阳逐渐落下, 平台周围亮起点点荧光,来观赛的修士们早已不像最初那样热情,至有在极少见的精彩对决时,才会传来一些骚动。   五组修士已经进行完三组的比拼,司恒预料的人都在名单上,现在是第四组,只要这一组中被他说出名字的两个也成功晋级,那他就能提前赢得这场赌局。   坐庄的修士从第三组结束之后就有些坐不住,赌局按照1:1的赔率,也就是说若是司恒赢了的话,他不仅拿不走这十枚极品灵石,还要往外倒贴出十枚。   极品灵石只有极品灵矿才会产出,而这些灵矿绝大多数都掌控在六大派的手中,其他修士极难见到。   坐庄的修士活了数百年的时间,也不过攒了几十块极品灵石。   一次性赔掉十块,对他来说跟割肉也差不多了。   台上两人的比斗已经到了尾声,看起来魁梧异常的修士被另一位娇弱女修用羽缎捆了个结实。   眼见着娇弱女修就要赢得这场比斗,坐庄修士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手心握紧,给魁梧修士打气。   出来啊!那女修没力气了,你再用点力气就行了!   他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当中那个娇弱女修,就是司恒押注时说的修士之一,而她现在已经赢下了七局。   这是第八局,只要这局也拿下,最后一局的输赢,便已经无关紧要。   虽然心中拼命祈祷,可最后奇迹还是没有发生,魁梧的修士挣脱不开羽缎,反而被捆得越来越紧,最后只得无奈认输。   “哎呀,真没用!”坐庄修士忍不住叹了一声,对着魁梧修士也生出了点火气。   这么无能,体修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已经对上七个了!   只要一个……只有一个!   看看第四组其他修士的胜率,坐庄修士心在滴血,想回到之前打死那个见灵石眼开的自己。   那人明显有备而来,你怎么就不多看一眼?!   没看到他自己下完住还让他旁边的人也来吗?   之前经历的一幕幕被坐庄修士抠出来一次次回忆,从中找出许多细节来应对司恒的“心怀不轨”,每次找到一个新的细节,都要让他更加后悔一分。   不过再后悔也没有用,第四组的比斗也渐渐到了尾声,而余下的一位胜出者,依旧与司恒预测的相吻合。   “你看,又被我猜对了。”人群中,司恒微微偏过头,凑到伊舟耳边说道。   明明传音入耳对修士来说不过是个小把戏,但司恒就是不用,他享受与伊舟的每一次亲近。   当然,若是这个距离可以更近一点就好了。   耳边说话喷出的气息熏红了少年的耳廓,伊舟捂着耳朵歪过头来看他,眼里还带着点不明显的迷茫。   他之前还在心中推演若是自己遇到这些人,应该用什么手段应对,对于谁输谁赢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听到司恒这样说,他才回想了下,发现这些最终晋级的人,竟然真的和对方之前说出来的一一对应上了。   心中有些惊奇,再稍微一想伊舟就明白过来了,司恒应当早就把那些人考察清楚,所以才会那般笃定。   “那师父要去兑换堵住吗?”   按照赌约,他这个时候已经赢了。   想象中的崇拜没有出现,这让司恒有些失落,对于赌注的事情也没了大半兴趣,闻言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自另一个胜出的人出现后,坐庄修士就彻底死了心,虽然心痛,但他还是数好了灵石,等待司恒过来兑换奖励。   还好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修士大多抱着凑热闹的态度,以没赌中居多,那些人输掉的赌注,也可以弥补他一点损失了。   从那人手中接过灵石,司恒转身就递给了伊舟。   “给我干嘛?”伊舟有些莫名,不过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放进储物袋中。   在他动作的时候,旁边的人低声说:“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都是你的。”   伊舟动作一顿,脸上有些泛红,他轻咳一声,眼睛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看,转移话题道:“赌博不好,师父你以后别再参加了。”   他觉得自己作为道侣,有责任去阻止对方走上歧途,这种不劳而获的事情做多了,最容易瓦解人的意志力。   这里人太多,说话不方便,伊舟想了想,觉得最后的比斗不看也罢,便拉着司恒回了阁楼。   阁楼中,只有他们两人。   刚一进去伊舟便被人抱了满怀,他也不挣扎,只是严肃又认真地把赌博的危害给说了一遍。   司恒对自家道侣这般操心的样子爱的不行,还未等他说完,就低头捕获到那张张合合的唇瓣。   一回生二回熟,到第三次的时候伊舟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努力迎合着对方的动作,与之纠缠共舞。   没有人打扰,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也格外的长,被松开之后伊舟腿有些发软,他依靠在司恒身上,平复有些紊乱的气息,继续把之前被打断的话说完。   司恒这次没有再捣乱,淡定听完伊舟“关于赌博对人生、家庭危害”的讲座。   然后在少年问他有没有听明白的时候,司恒低下头,在他额头上吻了吻,低笑着说:“明白了,我都听你的。”   自从互通心意,司恒说话就与之前不一样了。到底有什么改变伊舟也说不上来,只是经常在听完对方说话后,会出现脸红心跳的反应。   他把这个归咎于刚刚恋爱的关系,觉得时间再长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两人在没人叨扰的地方待到最后的比斗结束,太衍宗的三个弟子有两个都成功晋级,加上伊舟一起,一共有十个人进入到下一轮。   这是个极恐怖的数字,下一轮的总人数不过六十,除了太衍宗之外,第二多的归元宗也不过有五人晋级,堪堪是他们的一半。   ……   距离下一轮比试还有两天时间,这两天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之前因为在比斗中使用法器自爆至清风门弟子重伤死亡被剥夺法会资格的金沙谷弟子啸地,也死了。   这个消息并没有造成多大的轰动,经过清风门的事情,啸地已经被形容成了一个无恶不作两面三刀的小人,这种人就算死了,旁人也只有拍手称快的份。   虽然在外人耳中风评不佳,但啸地在金沙谷中地位却不低,也是宗门极为看好的一位修士。他的死亡让金沙谷的长老震怒,扬言要与垂阳门势不两立。   垂阳门就是把啸地压在钟内,最后又被清风门弟子淘汰那位敲钟修士所属的宗门。   啸地在钟内受了不轻的伤,后来又自爆法宝让伤情更重,结果他拼了命得来的晋级机会被归元宗轻易剥夺。啸地心智不坚,自此生出心魔,在疗伤打坐时心魔作乱,最后因走火入魔而暴毙。   金沙谷不敢去怪罪剥夺啸地法会资格的归元宗,也无法说是清风门的问题,最后只能把责任归咎到最初让啸地受伤的垂杨门头上。   在他们看来,若是垂阳门的弟子不从中暗害,啸地也不会因为受伤过重而出了自爆法宝的下策。   两个门派大小规模都差不多,谁也不怕谁,金沙谷硬气垂杨门也不软,只说是啸地技不如人又心思阴暗,生出心魔也是因为金沙谷教导无方。   两帮冲突越来越大,若是没有归元宗在中间压着,恐怕都要打起来了。   这些事情暂时没有传到伊舟的耳朵里,刚刚互通心意的师徒二人恨不得从早到晚都黏在一起,甚至为了不耽误之后的法会,司恒还刻意压低了修为,充做伊舟的陪练。   他的剑道水平比伊舟高了不知多少,就算压至筑基修为,伊舟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种比斗非常打击人的自信,但伊舟也在其中收获良多,从最初在对方手中撑不过十招,到能对打半个时辰才落败。   其中虽然有司恒无意放水的缘故,但伊舟在这两天的进步,也可见一斑。 第70章   法会第三轮的比试依旧是一对一的, 这一轮的比试很简单, 六十名修士各自抽签,从一到三十, 抽取到相同数字的互为对手。   伊舟从竹筒内取出属于他的签号, 展开一看, 上面写着八。   这个数字很靠前,第三轮的比斗从一号的两人开始, 若是快的话,应该不过两个时辰就能轮到他。   今天比斗之地的台子比之前的更大, 来围观的人数也要多得多。   到了现在,大多数的宗门都已经被淘汰,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过来观看其他人的比斗。   能进入第三轮的可以说都是金丹期的精英, 不管对于术法的理解或者对于法宝的运用肯定都比一般人要强,说不定他们就能在其中感悟到什么。   伊舟与其他太衍宗弟子站在一处, 对另一边的成溪点了点头, 然后静等着比斗开始。   随着归元宗长老的一声令下,抓到一号签的两人上了台。   他们看起来都是法修,上台之后先是互相见了礼,之后才摆出架势, 各自用出手段来。   其中一名修士的法宝同时拥有水火两种能力, 且这两种能力可以随时切换,先前可能是水幕从天而降, 落到身上的时候那些水就会变成熊熊烈火, 让人防不胜防。   虽然这位把法宝玩出花来, 可另外一人也不是吃素的,他的法宝虽然没有这种奇特的能力,但也不容小觑。   并且这位修士除了法宝之外,身上符箓也不少,随随便便扔出几张符纸,就让对面的修士有点吃不消。   伊舟看了一会,大概判断出两人的强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位用符的修士会赢。   他的猜测没有错,两人僵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在水火法宝加大攻势,疏忽了防御的瞬间,用符修士瞅准机会,一下又甩出几张符箓。   那些符箓都是引雷符,用出去后一瞬间天色昏暗,一道道玄雷从天上劈下,打在毫无防备的修士身上。   水火法宝修士被这一手弄蒙了,慌忙祭出另一件伞形法宝出来抵挡。   这件法宝主司防御,虽然一时间挡住了玄雷,但法宝品级低微,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下显得有些难以为继。   看到这幅场景,用符修士表情嘲讽,又是扬出一把符箓。   那些符箓飘至空中燃烧,少说有十几张,落在另一位修士头上的玄雷,一时间又多了一倍。   这么多道雷同时降下,法宝抵挡不住,伞面裂出一道道缝隙。   漏出的玄雷打在修士身上,顿时让他浑身一麻,还在往外发着水刃的法宝歪了下,水刃从用符修士的身边擦过,没有击中。   盯准了这个空隙,用符修士一边扔出几道符箓,一边把手中法宝甩出,朝着对方脑门砸过去,水火法宝修士忙于应付玄雷,疏忽之下,被法宝砸倒在地。   平台的地面被加持过,普通术法伤害不了,所以水火法宝修士砸下去之后,除了吃了一嘴的土,倒也没受多大伤害。   用符修士不可能因为对方倒地就放过他,乘着他无力反击的时候一顿猛击,水火法宝修士被对方层出不穷的符箓打的根本狼狈逃窜,根本无力还手。   自此胜负已定。   望着昂首走下去的修士,伊舟眉心微拢。   修真界的符箓并不便宜,一张引雷符至少上百灵石,看着虽然不多,但这东西不过一次性用品,光这一场,胜利的修士就扔了五六十张下来。   这些被扔掉的符箓换算成灵石,都够买一件法宝了,望着胜利修士身旁那个有点眼熟的人,伊舟心里对头的警惕又提升了一点。   归元宗的有钱人,这次比斗扔引雷符,下次指不定会扔什么。   对于第一场的比斗,围观的许多人都有点不满。   其实就算不靠符,归元宗的修士也要胜出一筹,但符箓的存在感太强,让别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其他手段,在那些人眼里,这位就是用钱把人砸下来的。   大多数人修士都只是挣扎着求生,抠抠算算只为了给自己买一个能力所及范围内最适用的法宝。   遇到这种情况,他们自动带入了另一位的身份里,对于归元宗修士所用的手段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   碍于法会乃是归元宗主办以及六大宗门的高高在上,这些修士不敢把情绪写在脸上,但看输掉的那位修士下来所受到的待遇,就可以窥见那些人心中的不满。   输掉的修士虽然满脸苦色,但对于过来安慰的其他人态度却一直温和,这种温和的态度极大的提高了别人的好感度,也让他们对另一方更加厌恶。   底下的人再怎么想,之后的比斗还是在继续。   第三轮的比斗一共六十个名额,其中六派共占据了二十八名,足足接近半数。   不知道抽签是不是有什么玄妙,这二十八人极少有互相对上的,对手多是其他中小宗门的弟子。   六大宗门与其他宗门从功法、资源反方面面都有着天壤之别,这种区别也体现在门下弟子身上,同为金丹期的精英,这些六大派出来的修士,总是比其他门派的更胜一筹。   本来胜负都是正常的事情,以往的法会也都是这种情况。   可因为有了第一场那种不讲理的赢法,其他人注意力就不仅局限在输赢上面。   他们会下意识地比较双发法宝的区别,并且把输赢全都归类于法宝的不同,这种认知让他们对六大派的修士生出了点微妙的鄙视与嫉妒,同时那种对归元宗的不满,也渐渐延伸到了其他门派。   凭什么他们能占据修真界的大半资源,他们就要苦哈哈的过日子?若是这些资源给了他们,到底谁能赢还不一定!   在有心人的挑拨下,这种情绪在暗地里蔓延开来,成溪也在门下弟子口中听到了两句这种说法。   对这种看法,他嗤之以鼻,指了指平台上的一方,对站在后面的弟子道:“那你看看他是怎么赢的。”   “这还没比呢,少谷主就这么肯定胜负啊。”后面的弟子有些不服,少谷主指的那个人看起来就乳臭未干,说不定就是他们大宗门用药生生拔上去的修为呢。   成溪指的人正是刚上场的伊舟,前面的几场比斗都是六大派对其他宗门,他这场也一样。   大概受了情绪影响,他对面的修士一上来连招呼都不打,就这么攻了上来。   很巧的是,对方也是个剑修。   这是在司恒与太玄派之外,伊舟第一次与其他剑修比试。   如法修一样,剑修也分很多种,有的剑快,有的剑慢,有的简到极致,有的又繁复异常。   唯一不变的,是剑。   剑乃凶器,出鞘只为杀人。   对面剑修使得是一把银白宝剑,宝剑上寒光凌冽,鼻尖飘来若有若无的血气,周围变了模样,似乎置身于尸山血海中。   这是剑修覆在剑上的势,修士若是被这种幻想影响,心生退意,之后便只能成为他人鱼肉,任人摆布。   这招剑修以前用过许多次,几乎从未失手,但这次他要失望了。   少年修士并不为这些景象所扰,准确地找到了他的落脚点,然后一剑挥出,拦住他将出的剑。   修士的剑法讲究繁复,虚虚实实让人看不清楚,但少年的剑却极简单,来来回回只有那几个招式。   偏偏就是这几个招式,拦住了修士的所有攻击,让他找不出一点破绽。   眨眼间两人就过了百招,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对方的剑法伊舟从没接触过,这一交手让他心有所悟,渐渐的手上的剑招也变了点味道。   少年像一块海绵,拼命吸收着别人的精华,他的剑招中渐渐不复之前的干净利落,而是带上了点虚虚实实的味道。   怎么可能!   修士慌忙拦住刺向他心口的一剑,眼眶几欲瞪出,刚刚这一招,这一招不是他的招式吗?怎么被别人使了出来!   难道他偷学了本门的剑法?   修士心中怀疑,又推翻了这种猜测,少年的剑招明显带着股青涩的感觉,一眼就看出不是常用,且他用出时的感觉,也与自己的不同。   既然不是之前就学了的,那难道……   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修士摇了摇头,把心中那个称得上恐怖的猜测抹去。   不可能的!   修士心中惊疑,决定速战速决,又加大了剑上的那股“势”。   眼前的血海开始流动,血海中漂浮的尸体渐渐变了样子,长出与伊舟一模一样的脸,在血海中哀嚎呼救。   知道这一切是假的,伊舟不为所动,依旧冷静地出招。   把对方虚虚实实的剑法融入到自己的剑法中,伊舟的攻击更加莫测起来。   剑法从最初的青涩到渐渐圆融,最终与伊舟之前学过的两种剑法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在几种剑法融合的一瞬间,伊舟周身飞出数十道剑气,剑气朝着对方飞去。   与剑气一同挥出的,还有隐没在其中,反射不出任何光线的揽月。 第71章   面对这些气势汹汹剑气, 修士凝神屏息,身法运转, 手中灵剑飞速舞动, 把它们一道道斩下。   余下的剑气越来越少, 从十几道变成七八道, 再减少成三道、两道。   只剩最后一道了。   修士心中警戒提至最高, 虽然某种想法被自己强压下去, 但之后的交手又一次次验证了这种猜测。   如果他想的不错, 这最后一道缓缓而至的剑气, 才是他的真正杀手锏!   双手握上剑柄, 修士战意升至最高, 他要让这个偷学剑法的小贼看看, 论虚实结合,他还远没有精通!   盯准这那道剑气, 银白宝剑被人举起,修士用了十成力道挥下,剑气被轻易斩成两半, 消散在空中。   如此轻易, 完全不似修士想象中的杀招。   怎么会这样,难道对方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学会了他的招式?   修士心中疑惑, 但就在他要放下剑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袭来。   一阵微风袭来, 修士折腰避过, 揽月擦着他的面颊向前飞去, 行至一半的时候,它却突然停下来,拔高剑身向下冲着他的眉心钉下来。   怎么可能!   修士心里再一次出现这句话。   剑修的本命灵剑虽然说与修士心意相通,但是刚刚的情况下,对方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做出改变,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变招,是剑自己的决定。   心念只在一瞬间,修士来不及过多惊叹,他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在剑下逃生。   但之前为了躲过必输的一招,他本就把身体崩到极致,少年的剑并没有拔高多少高度,这么点距离,完全不够他运转身法。   况且……也来不及了。   剑尖已至眼前,在离眉心只有一指距离时,修士的灵剑险而又险地挡在剑尖前面。   手上一股大力袭来,剑身又下沉一丝,钉地他眉心一痛。   怎么这么重?修士咬紧牙,额角青筋凸起,那把乌黑灵剑的重量压的他几乎要倒下去,修士运转法力卸下这股重量,用上所有力道把额上的那把剑推开一丝,之后运转身法,从剑下逃了出来。   望着远处的那把件,修士喘了一口气,还未等他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肩上突然落下一抹沉重。   而他的前方,那把剑的声影,正渐渐消散。   “道友承让。”身后有人说了一句话,少年声音清冷,如照映在雪山之巅的星子,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从肩膀延伸到眼前的是那段熟悉的剑锋,剑锋上隐隐吞吐着灵光,只要敌人一有动静,就能把他就地格杀。   感受到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杀气,修士苦笑一声,开口认输。   在归元宗长老宣布结果之后,伊舟收回揽月,他对着那位修士点了点头,准备下去。   “等等。”对方叫住他。   伊舟停住脚步转身:“道友何事?”   “你的招式……”修士咬了咬牙,后半段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说,伊舟却听懂了,顶着那人的目光,他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在对方一脸复杂的表情中走了下去。   下去之后,同门自是一番恭贺,伊舟一一回谢,待到下一组的修士上去,这里的恭贺声才平息下来。   伊舟脱离人群,站到那些人身后,垂落下来的手被人抓住,手心被人勾了下。   那一下勾得伊舟心里一麻,下意识握紧那根手指,他转过头,瞪了旁边的人一眼。   男人对他笑了笑,并不在意的样子,他嘴唇微动,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伊舟耳边却听到了一段话:“舟舟长大了,都会偷师了。”   耳边的声音刻意压低,显得温柔又缱眷,却依旧掩盖不住话中的调笑意味。   伊舟脸色微红,知道他说的是刚刚比试的事情。   他那其实也不算偷师,只是汲取了对手的优点,用于改进自身的不足,并不是真正照搬照用。   要真的搬他也搬不了,任何一种剑招都不是随随便便看一眼就能学会的。   这种事情想必司恒也清楚,他不过是找个借口来调戏伊舟而已,恰好他又有最合适的身份——伊舟的师父。   伊舟低着头,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传入耳中,旁边某个无良的人非得说他这样做是离经叛道、欺师灭祖。   名头扯得老大,目的也极为不纯,估计怕说的太厉害了吓到自家道侣,司恒扯了两句便把话题换了一个方向。   以他被辜负的师父名义,从徒弟那边讨要一些见不得人的好处。   伊舟咬着牙没吭声,脸上因为听到的那些话变得通红。   司恒盯着他充血的耳尖,笑了笑,终是停下了那翻言语骚扰,他抬手拂上伊舟的头顶,揉了揉,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充满慈爱的师父。   但在别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那只手的两个指尖却在少年的耳尖上捏了好几下。   然后伊舟耳边又听到那人暂别的声音:“你害羞的样子真好看。”   这边师徒两个小动作不断,在平台的另一方,却有人在大拍马屁。   成溪也是进入第三轮的六十名修士之一,他抽的签也靠前,就是十一号,所以伊舟下来没多久,他就要准备上去了。   少谷主要上台比试,其他的人自然不可能视若无睹,望月谷的弟子们看起来比成溪本人还要紧张,把剩下的人逐一分析了遍,试图从中找出可能的对手。   “要不少谷主你自己看看,有哪儿长得比较像你的对手?”猜了一圈看谁都像,站在成溪后面的弟子扫到某个方向,突发奇想上前一步,把问题抛给了当事人。   听到这个问题,成溪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微微歪过头,脸上似乎永远都是不耐烦的样子。   不过望月谷的弟子知道成溪是个什么样的人,见到他这种表情也没被吓退,反而凑到旁边解释:“少谷主你之前预测的多准啊,说那个修士能赢,他就真的赢了,不如你现在再看看谁比较像你的对手,咱们事先知道了,也好商量出个对策是吧。”   这段话够长,成溪也听懂了,但他现在的心情比之前没听懂的时候更复杂。   要怎么解释他根本不会预测的事情?   解释他之所以笃定伊舟能赢,根本不是因为先见之明,只是他觉得连自己都不是这人的对手,其他人肯定更不行。   这种理由说出来的话,他就必须要细说自己在对方手中败落的过往,本来那场比试只有三个人知道,现在要说给别人听,未免太丢脸了。   这么一想,成溪便怎么也开不了口。   身后的人还在时不时催促,被逼急了,成溪往四周看了一圈,便故作高深地说:“是谁都可。”   这话既淡定又有气势,仿佛谁都不在他的眼中,门人听到心神激荡,叹服道:“少谷主神功盖世,必能一举夺魁。”   这仿佛邪教一样的宣誓一点没让成溪觉得不好意思,在他眼里自己就是最厉害的,虽然前几天输给了伊舟,但他回去又研究了一番,以后再碰见,必能把之前丢的面子给找回来。   望月谷的人没能吹捧成溪多长时间,台上的两人分出胜负后,就轮到他上场了。   巧合的是,与成溪做对手的,正是太衍宗的另一位弟子。   报名的声音把伊舟的心神拉了回来,他扬了扬眉,对正准备上台的师兄说了句:“小心他的法宝。”   那位太衍宗弟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面露讶异,随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小心法宝?望着从另一边走来,浑身亮闪闪的修士,辰儒心中思量,难道是对方的法宝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很快,辰儒就知道了伊舟这么提醒他的目的。   面对恰好砸向他落脚处的法宝,辰儒心中惊讶,那仿佛无处不在,总是能让他使不上力的法宝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从两人交手的一霎那,伊舟便收起心神,认真观看起眼前两人比斗。   自从之前与成溪切磋了次,伊舟就一直想找机会把中天前辈的东西送出去,可惜一直被其他事情耽搁。   这次观看两人交手,他的想法又变得更坚定了些。   因为就在这短短几天的功夫里,成溪的阵法又眼见着厉害了一些。   吸取之前在伊舟手下落败的经验,成溪在布阵上做出了一些改变,法宝变阵轨迹愈发难觅,让人轻易找不出破绽。   就在伊舟看的目不转睛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声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阵法天才?”   伊舟点头:“就是他,我原本还觉得是不是玉葫芦感应出了问题,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他叹道:“成溪果真是一个阵法天才。”   对于之前试图勾搭自家徒弟的人,司恒没什么好印象,更别说自家小白菜还当着他的面夸人了。   他面带嫌弃转过头,看了会,从成溪的动作里挑出一堆毛病。   “阵法破绽太多,动作太慢,法宝的威力也没发挥出来……”把人数落地一文不值,司恒做下总结:“这阵法天才,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他话音刚落,辰儒便被那十几件法宝组成的阵法轰了出去,飞出一段距离,将将落到平台外面。   辰儒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擦掉额上的汗珠,又是一派风雅,对台上的成溪抱拳:“道友奇思妙见,让我大开眼界。”   成溪“嗯”了一声,盯着辰儒许久,才赏赐般地吐出几个字:“你也不错。”   说着转头看向伊舟这边,昂起下巴哼了一声走下台。   等着吧,下一个输的就是你。   伊舟没收到这种宣战,他此时正转头望着旁边的人,眼含笑意。   司恒刚说完话就被晚辈打脸,一口气憋地出不来,他脸上扭曲了一瞬,抬手在看戏的伊舟脸上拧了把。   那人力道不重,轻飘飘的,调情一般,伊舟把他的手握住拉下来,开口问:“师父,你恼羞成怒了吗?” 第72章   司恒自然不会承认, 他反手握住伊舟的指尖,捏了捏,传音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还敢调侃师父。”   就会在这种时候耍师父威风。   伊舟哼了一声, 转过头继续看台上的比斗, 只是被人握住的手指却一直没有抽出来。   第三轮的比试持续了两天一夜,进阶下一轮的三十人全部选出。   这三十人中,有十八人来自于六大派, 相比于第三轮开始前不到一半的比例, 现在的人数已经一半还有余。   ……   太衍宗所处的小院内, 包括司恒在内的三个化神修士齐聚一堂。   司恒坐在上首, 另外两人分列两侧。   左侧的玄仪扬了扬受伤的册子, 面上带着一丝担忧:“这份名册流传甚广, 我观余下宗门,不少人都心生怨怼。”   司恒手中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东西,他看完合上, 神色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归元宗那边怎么说。”   “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他话音刚落, 右边的那人便接了一句。   面对两人看过来的眼神, 玄姬脸上带着一丝残余的愤怒:“我去找归元宗商议此事, 他们就是这个态度, 听说已经派人去其余门派收缴册子, 可这种关头, 做这些又有何用?”   “这是疯了吗?”玄仪惊讶:“这种事情, 背后定有人推动, 现在这么做,不是正好称了他们的意?”   他们手上拿着的名册上写了许多东西,最前面的就是这次论道法会第四轮属于六大派的那十八人名单,还有他们各自的功法、法宝、年岁、修为、经历,其中虽有夸大,但大多都是实情,甚至不少极隐秘的事情都被挖了出来。   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就查到这么多的东西并且编辑成册,让人难免觉得背后生寒。   若说那十几个人的名单只是让人对知道背后势力极不简单,那名册的后半部分,就可以窥见他们的目的了。   因为在后半段所记录的,是这千年来修真界新发现的各类灵矿、仙府、秘境。   这些资源中,最好的那部分,无一例外都被六派瓜分。   在此之前,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六派是正道巨擘,但心中并无多少概念,只是因为听多了,便下意识仰望起来。   但名册出来之后,那些仰望就变了味道,赤裸裸的利益在前,许多人心中便生出一股愤慨或者说是嫉妒。   凭什么那些好东西都要上供给你们!凭什么我们就要低一等,捡捡你们不要的东西?   小宗门碍于自己实力,看到这份名单也就心中羡慕一番,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但实力不弱,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无法更进一步的宗门看到后,不少都有了别的思量。   若是能得到这些资源,那何愁门派培养不出来顶级天才,自家的长老/掌门修为也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散发这种册子的人没安好心,但看到名册后,那种嫉妒与渴望的心情,却没办法抑制。   “幕后之人兴师动众,是想要六派与整个修真界对立吗?”   二人指责了一番归元宗的不作为,又说起了别的方面。   司恒之前一直保持沉默,这次却开口了:“对立谈不上,只要在某些时候袖手旁观就行了。”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册子,继续道:“让人查一下落霞宗的动向。”   “你是说这是是落霞宗干的?”玄姬说:“可他们这几年不是挺安分。”   十几年前离恨天天女大寿,寿诞上惊现魔门痕迹,离恨天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软禁祝寿之人。   但之后消息还是泄露出去,并且以落霞宗为首的一帮宗门都说前往离恨天祝寿的人无故失踪,要向离恨天讨要个说法。   当时落霞宗新晋了一名洞虚长老,正式声势高涨的时候,大有取代离恨天跻身六大宗门架势,不少人也都觉得只有一名假洞虚期的离恨天,肯定不是落霞宗的对手。   只是这个事情最后的发展却没有如他们预料,魔门的事情被其他五派联手压了下来,离恨天象征性给了点补偿,落霞宗也没说什么,就此沉寂下来。   玄仪想了想,倒是同意了司恒的说法:“我也觉得有可能,落霞宗这几年太低调了,不像他们之前的作风,怕是一时蛰伏,所图不小。”   玄姬还是觉得这事情与落霞宗无关,在他看来落霞宗在十几年前的事情中就应该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想要对抗六派,不过是蚍蜉撼树,自取灭亡。   “说不定这就也是魔门的一种手段呢?”她说。   对于玄姬的观点,司恒只是笑着说了句:“归元宗应当也是这么想的。”   他话说话,玄姬的脸色就变了。   与归元宗许多人活在过去的荣光中一样,太衍宗的不少门人也习惯了头顶上的“天下第一”名号,在他们眼中归元宗就是迂腐与陈旧的代名词,两个门派放在一起,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玄姬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她脾气火爆,本身就压着火气,现在见司恒把她与归元宗比作一类,当场便冷哼一声,挥袖转身离去。   “这……”见到玄姬离去,玄仪起身望了一眼,随后也对司恒告辞:“我去劝劝她。”   司恒颔首:“有劳师姐。”   二人走后,司恒依旧没动,他坐在位子上,又把册子看了一遍,随后找出一块空白玉简,在之中刻录下内容。   手上掐了个诀,玉简化为一道流光,连着册子一起消失不见。   ……   第三天的早晨,伊舟从入定中醒来。   那场比试结束回去后,他就闭关了。   之前观摩旁人比试,让他所获良多,只是因为时间太短,许多约莫闪过的想法还不能定型。   当然这个短时间的闭关也不能说毫无收获。   他赤脚下床,指尖飞出数道剑气,剑气飞至四周,把他团团围住。   在最后一道剑气落下时,伊舟四周就突然变了个样子,所见之处已成了一处剑冢,剑冢里断剑无数,各自散发着凌冽剑意。   剑意滔天而起,杀至身前,有排山倒海之势。   伊舟下意识想退,但想到自己剑气的威力,又止住了那种想法。   法力在身前布下一道护罩,剑意汹涌而来,在割开那层护罩后,却只在身上留了几道浅浅的口子。   皱眉望着手臂上飞速愈合的伤口,伊舟抬手挥散那些剑气。   这是他唯一成型了的想法,灵感来自于成溪,他觉得既然不同法宝能组成一个阵法,那他的剑气应当也可以。   伊舟不善阵法,这两天只死记硬背下一个,现在使出来,效果却有些差强人意。   比没有变化前的剑气要弱得多,不过气势确实够了,用来唬人不错。   听到门外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伊舟加快了法力运转,身上几条被剑气划出的伤口消失不见,他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了,这才推门出去。   太阳刚升上来,为门外的人身上打上一层淡金的光晕,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但伊舟能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巡视的目光。   他有些紧张,身体绷紧,暗自感觉了下身上的伤口,确定都已经好了。   却听那人开口问:“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伊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衣角处确实破了一个很小的口子,这口子在侧面,极容易被忽略。   “大概练剑的时候划到的吧。”伊舟心中思量,找了个借口说。   “是吗?”这句话一听就是托词,若是真的能被自己的剑划到,那伊舟十几年也就白活了,不过司恒没有多说,他点了点头,开口道:“那去换一身衣服吧。”   伊舟应了声,转身往屋子里走,正想转身关门,司恒就跟着挤了进来。   “师父。”伊舟推了推他:“你进来做什么?”   “帮我的舟舟换衣服啊。”门被关上,拦住可能的视线,男人在屋外布下结界,人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他翻身把伊舟推向门上按住,身体凑近,低声道:“几日不见,为师很是想念徒儿。”   原本正经的词汇被他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凭空就生出一抹色气。   伊舟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凑近,在他额角落下一个吻。   “徒儿有没有想我?”   伊舟这几天都在打坐修炼,稍一分心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怎么可能会想到他。   这事情司恒自然知道,他不过是故意问出来,待看到伊舟脸上的为难之色,他便叹了口气。   “舟舟可真是伤我的心。”   嘴里说着伤心,司恒动作里倒是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带着丝丝冷意的唇从额角往下,准确擒住那两片柔软。   这次的亲吻相比之前要温和的多,只是双唇相贴,交换着彼此间的呼吸。   过了会,司恒退开,伸出手,解开伊舟的外袍,把他那件破了一点的法衣褪下来,然后从自己储物袋中又拿出一件,给他穿上。   整理好徒弟的衣领,司恒叹了一口气,突然说道:“以后不要随便伤害自己。”   伊舟抬起头,有些惊讶。   “怎么,以为能骗过我?”司恒刮了下他的鼻子,脸上笑意不见:“这次饶了你一回,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他也不能拿伊舟怎么办。   站在平台旁,望着台上的徒弟,司恒叹了口气,心里寻摸着要想办法改掉伊舟这个破习惯。   用自己做实验,这算什么事?   他不过走了走神,台上的胜负就已经分明,伊舟解决掉自己的对手,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下来。   第四轮的比斗比之前要快得多,与第二轮一样,第四轮的比斗也是相互对战,胜者直接进阶下一轮,败者则争取剩下的五个名额。   伊舟这次没有留到最后,比完自己的就会去了,他脑子里还有许多的想法,想要一一去完善。   司恒没有一起回去,只是在要走的时候隐秘地拉了拉他的手,让他小心。   “不许再伤害自己。”他说。   “知道了,你放心吧。”伊舟拉了拉手心的那根指头,对他保证。   论道法会每一轮的之间的时间都是两天,两天之后伊舟醒来,继续去参加第五轮的比试。   留下的人越少,修士们对于自己对手之间的了解程度就越深,在未上场之前,都把可能的对决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   望着从另一面走上来的少年,储粟心中叹息一声。   没想到竟然遇到他了。   储粟早就把自己可能的对手一一调查过,在他的心中排名里,眼前的少年,威胁度可以位列前三。   但他对自己也有信心,自认不可能败给他,少年虽剑气凌厉,但剑法招式并不多,储粟自觉已经摸清了他所有的套路。   手中鞭尾轻甩,储粟觉得有点可惜,多好的天才啊,可惜遇到他了。   与储粟一样,伊舟也对眼前的人有所了解,此人是个散修,善用毒。   不仅用毒,这人在比斗结束后还不会主动为对手解毒,每次解毒都要要求不菲的报酬,这种做法遭到了不少人的诟病,但他自己却不当回事。   散修没有宗门支持,要那么多的脸,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伊舟观摩了这些场,一直就没弄清楚这人到底如何下毒的,他在上台的一瞬间,就决定速战速决。   他这么想,对方却不会如了他的意,储粟跟个泥鳅一样,怎么捉都捉不住。   感觉到法力流逝的速度加快,伊舟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招,停下法力运转,望着那跟泥鳅一样的人,一个想法逐渐浮出心头。   揽月挥动,剑气一道接着一道生出,裹着风声往储粟那边飞去。   储粟见识过剑气的厉害,使出身法就要躲。   他躲是躲过了,但那些剑气扑空后却又拐了个弯,依旧往他这边飞来,没有刺中他,反而飞向了他的四周。   这是要阻拦住自己吗?储粟心中想到,却并不在意。   凭这个,就想要困住他?   但这个念头生出的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错了,眼前天地变换,一柄柄残剑散落四周,剑身上散发着凌冽的剑意,刺得人心底发寒。   储粟心中惊疑,那些残剑似乎感觉到生人气息,开始嗡嗡作响,很快,从残剑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意便凝聚成型,向着他这边刺过来。   心中知道这可能只是个幻阵,储粟却没办法保持淡定。   这些剑意太真实了!带着磅礴的锐气与压力,让他想起多年前见到的一位剑修大能,只一丝泄露的气势,就让他想要跪地求饶。   但在这种惊恐的情绪下,储粟依旧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他知道眼前的东西肯定与那十几道剑气有关,眼前的世界应当是个阵法,既然是阵法,就一定有阵眼。   他努力寻找破阵的关键,终于在剑意落下前被他找到了一处!   在这方世界剑冢世界,有一块极不起眼的地方,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这剑没有剑意,也没有动静,仿佛只是凡间一个最寻常不过的铁剑。   储粟眼神一亮,认定这便是出去的关键,他鞭尾甩动,卷起那把铁剑拔出。   剑被长鞭卷至面前,储粟突然觉出一些危险,但已经晚了,那把生着锈的剑突了个模样,剑身乌黑,吞吐着剑芒,挣脱长鞭的束缚向他这边飞来。   乌黑宝剑刺穿了他的下腹,只要再进去一点,就会伤到他的丹田。   眼前剑冢消失,少年出现在他面前,望着他道:“认输吗?” 第73章   储粟纵然心有不甘, 但命在别人手上,只能无奈认输。   他认输后,伊舟却没有把剑拔出来,反而朝他伸出手:“解药。”   储粟看了他一眼,想要张口讨要好处,但看到少年那有些冷淡的脸,和插在自己体内怎么也逼不出去的剑,这话就不敢说出口。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药丸,伊舟拔出揽月, 往台下走去。   体内的法力消耗大半,空虚感越来越重,伊舟走到司恒旁边, 把丹药递给他。   “这个药可以吃吗?”   司恒皱眉接过丹药, 另一手握住少年的手腕,往里面输入一道法力,法力在少年体内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大的问题, 这才放开。   他没有把丹药还回去, 反而是从储物袋中取出另外一颗。   “吃这个。”   “哦”   伊舟问也不问, 结果便吞服下去。   丹药入体,化为数道精纯药力, 药力中裹挟着巨量灵气, 以极快的速度把体内的毒性驱散一空, 剩余的海量灵气在经脉中运转, 炼化成一缕缕法力注入金丹中。   稍显暗淡的金丹像是被清洗了一遍,重新焕发光泽。   伊舟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丹田中的法力恢复了接近三成,不多,但那种时时刻刻的空虚感却消失大半。   见他睁眼,司恒又握住他的手腕,探查一番后他收回手。   “要回去吗?”   这里终究不是适合恢复的地方。   伊舟摇了摇头,总共就十组人,现在已经比完大半,再等一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跟你一起回去。”他说。   听到这话,司恒的眼底泛出笑意,他重新勾住少年的手指,把自己吸纳过来的精纯灵气一点点送进少年体内。   从他身上过了一遍的灵气比之前要好炼化的多,体内法力充盈一点,伊舟也会更好受。   第五轮过后,进入最后一轮的十人名单便都出来了,这十人中太衍宗有两人,其余五派各有一人,剩下三个名额中,还有一个伊舟的熟人。   正是望月谷那位少谷主成溪。   作为除六派之外晋级的三人,成溪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刚一获胜便被人团团围住,一直到结束所有比试,人群都没有散开的迹象。   “看他做什么?”   见伊舟一直盯着那边看,司恒开口问道。   “没什么。”伊舟收回目光,跟着人群往回走,回到自己小院之后,他才小声对司恒道:“等法会结束,我能不能跟成溪说下中天前辈的事情?”   论道法会上人不少,但除了成溪之外,葫芦就没有对别人做出反应。   论道法会规模巨大,来参加的怎么都算得上是修真界的英才,伊舟觉得若是错过成溪,之后估计也很难找到另外的阵法天才了。   只是成溪虽然好,却有个不能忽视的地方——他是望月谷的少谷主,基本没有可能改投他派。   伊舟一直没下定决心的原因,司恒也想到了这点,不过他对这点倒是不怎么在意:“到时候让那人自己选择就好,不必太过担忧。”   司恒没见过中天,对他的印象不过是一个飞升许久的同门前辈,他不愿伊舟为了别人的事情废太多神,安慰了两句之后,便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不用想这么多,去修炼吧。”   “嗯。”伊舟点了点头,他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确实没多少时间来考虑其他的东西。   他转身欲走,刚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面向司恒,踮起脚,在他唇边亲了一口,然后分开。   “师父你乖乖的。”   说完这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一样,飞速转身跑向屋子。   司恒没追,望着伊舟远去的背影,嘴角荡出一点笑意,等人进屋之后,他挥手在屋子外面布下一层结界,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之前传回宗门的事情还没有回信,落霞宗那边也没有什么异常,归元宗收缴册子之后也没有产生什么反噬。   但司恒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修士所有的预感都不会来的莫名其妙,他敛眉想了想,又给宗门发回去一封传书。   距离最后一轮比试有三天的时间,因为论道大会的魁首会被记录在英雄谱上,所以最后一轮比试,也显得格外隆重。   场地内用于比试的平台大了将近十倍,从四四方方的形状变成一个长条形,分列在平台两侧的楼阁不见,变成环绕三面的精雕画廊。   主持比试的人还是之前那个长老,他先向台上十人表示了一番恭喜,又宣布了最后一次比试的规则。   与之前的规则都不一样,最后一次的比武并不是一对一或者是群战,而是变成另一种模式。   在比武开始时,从平台上方会飞出九尊精巧药炉,修士可以用任何手段进行抢夺,没有取到药炉的人,则会被第一个淘汰。   取得药炉之后,剩下的九人要通过设置的种种关卡,最终第一位走出来的人,就是这次法会的冠军。   归元宗的长老说完规则,停顿了下,又加了一句:“虽不禁手段,但诸位记住,切莫伤人性命,否则我归元宗决不轻饶!”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加重了语气,话中加持的法力震得人耳朵隆隆作响。   确定台上的人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位长老才宣布比试开始。   几乎就在同时,几道流光自画廊中飞出,冲向平台上方。   伊舟旁边的归元宗弟子最先反应过来,几乎在流光飞出窗沿的瞬间,她便拔地而起,法宝飞出,变成一条长绫,向着药炉裹去。   他速度快,其他人也不慢,各自使用手段,向着自己看中的药炉飞去。   十个人只有九尊药炉,自然会出现几人看中一尊的情况。伊舟站在最右侧,揽月剑尖飞出几道剑气,撞击到药炉身上,改变着它的行进轨迹,就在药炉飞到伊舟前方,要被他伸手抓住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只玉白手腕,那人掌心抓着一只不大的钵盂,钵盂盆口正对药炉。   眼见着药炉就要飞向钵盂内,伊舟身外飞出数道剑气,一部分斩向持着钵盂的手臂,另一部分则飞向药炉,又一次改变了它的行进轨迹。   钵盂的主人不敢硬抗剑气,连忙使出法术抵挡,就在他抵挡的瞬间,身后的人侧身越过他,剑尖微挑,那原先便放慢了速度的药炉就稳稳落在他的手上。   抓住这个东西,伊舟松了口气,冲着旁边的人点了点头,便落了下去。   拿钵盂的修士也没打算浪费时间在他手中硬抢东西,他瞅准着另一件无主的药炉,故技重施祭出钵盂。   他的钵盂很特别,几乎看不到行动轨迹,在下一瞬就到了药炉前方,原先争抢药炉的人自然不会把东西拱手让人,却因为对方来的突然,一时没有准备,让他得了手。   那人自是不甘心,当即祭出法宝与他交起手来,钵盂修士并不想要争斗,但无奈对方身法过人,一时间竟无法逃脱,还好之后那修士也反应过来,放过他,转而去拼抢其余药炉。   随着时间逝去,空中剩下的药炉越来越少,而对于药炉的争夺也越来越激烈,最终九尊药炉全部到人手中,而淘汰的,则是离恨天的那名弟子。   对于这种结果,伊舟他们都挺惊讶,但留给他们惊讶的时间也没多久,就在最后一定药炉被人夺取之后,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他们似乎在一条巷子内,身后是一片虚无,前方是一道环形拱门,拱门中间突出了九个莲花座,看起来像是给他们放药炉的地方。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动作。   “既然诸位施主心存疑虑,那让贫僧来开这个头吧。”那位跟伊舟抢过药炉的修士笑着开口说,说完之后,便把手中的药炉放到了其中一个莲花座上。   在药炉放下的下一刻,面前的拱门发出轻微的响声,两扇门之间也出现了一道不明显的缝隙,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况,知晓这应当就是打开试练的方式,纷纷上前,把自己的药炉放上去。   伊舟走在最后,身旁是同门的辰亦。   等到他把最后一尊药炉放下,那些莲花座上的药炉突然同时冒出火光,站在门前的几人飞速后退,然而无事发生,火光烧了一会熄灭,眼前的拱门也全部打开,却依旧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站在外面的几人互相提防着没有动作,伊舟看了一圈,握紧手中的揽月,率先走了进去。   门内与门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不太宽的走廊,见他进去,其他人自然也跟了进来。   一群人小心翼翼往前方走去,没走多久,面前就出现了五条岔道。   这些岔道看起来一般无二,看不清尽头有什么。   “这是让我们分开了。”其中一人开口道:“只是这岔道有五条,我们却有九人,看来注定有一位道友要单独前行了。”   辰亦站在伊舟旁边,闻言笑嘻嘻地反驳“那可不一定,又没规定必须每条路都有人走,难不成我们九人走一起,还能不让过?”   确实没说不让过,但谁也不知道这些路上能遇到什么东西,与其相信别人,不如自己去闯一闯。   辰亦被那些人无视,也不恼,他拍了下伊舟的肩膀,对他道:“小师弟,你来选一条路吧。”   伊舟看了看他,点点头,看了一圈之后,指向左数第二条:“我走这个。”   “那我和小师弟选一样的。”辰亦还是那副笑脸,说完之后又转头问其他人:“还有没有道友要与我们一起啊?”   众人都不说话,选定的时候都跳过了那条路,唯独站在一旁的成溪看着伊舟的背影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迈出步子。 第74章   除了伊舟与辰亦之外,剩下的人几乎都没什么交情, 谁都不放心与陌生人一起走。   但路只有五条, 几人商讨到最后, 还是把人选分出来了。   归元宗与千佛塔的两人一起走, 而太玄派的剑修则与一觉宗的弟子一道。   “这位道友, 不如我们三人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见他们六人分配好了路, 站在一旁的修士与他旁边的人说了一声, 两人一起往成溪那边走去,做出邀请。   他们两个之前也不认识, 但同属于中小宗门的身份让他们自然而然抱团在一起,在他们看来成溪也应当如此。   但成溪拒绝了。   年轻修士长相讨喜,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下巴微微昂着, 一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样子。   那两人也是天之骄子, 被拒绝之后也没有纠缠, 说话的那位指了指其中的一条路:“我与申屠道友走这条,道友意下如何?”   成溪点了点头:“可。”   说着走上留给他的那条岔路。   他们商量这个事情的时候,伊舟也看着那边, 面上有些犹豫。   “师弟在看什么?”旁边的辰亦好奇道。   他摇了摇头,收回眼神:“没什么。”   分好岔路,几人站在路口,在同一时间迈出步子。   等所有人都走上岔路, 他们来时的路也逐渐消散, 变得漆黑一片。   岔路与之前的道路像是两个世界, 头顶是冰蓝的穹顶,两侧的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壁画,有人也有物。   “这壁画好像在讲个故事。”辰亦转头忘了忘,对伊舟道。   壁画很高大,人物栩栩如生,第一幅壁画上刻的似乎是一群人在祭天,祭台上摆放着一座石案,石案上摆放着各种祭品,在石案下面,则堆着木堆,还未点火。   从祭台周围龟裂的土地与天空中的骄阳来看,这场祭祀,应当是求雨。   “这预示了什么吗?”辰亦笑着问,他表情看起来轻松,只有从绷劲的腰背上,才能看出来他的警惕。   “不清楚。”伊舟走在另一侧,摇了摇头,与辰亦一样凝神警戒。   “或许过会就知道了。”   这话一语成谶,话刚落下,四面就有无数暗器飞来。   那些暗器细长,看起来像是一个个被削尖的木棍,伊舟早有防备,揽月挥舞地密不透风,把所有攻击都拦在身外。   辰亦表现的比伊舟更加轻松,他的法宝是一只大碗,在暗器出现的瞬间,法宝就变大把他罩了进去,自始至终没受到一点伤害。   那暗器似乎只有一波,过了之后便再没动静,辰亦等了一会,确定没事了,这才收回法宝。   “就这点东西?”他说着啧啧了两声:“看起来简单的很啊。”   “走吧。”伊舟没跟他一起发表感想,招呼了一声,便率先向前走去。   “师弟着什么急呢。”辰亦嘟囔了句,抬腿跟上。   壁画上的祭典还在继续,石案下方的木堆被点燃,原本站在地上的人群也伏跪下去。   两人看完壁画,对视一眼之后继续往前走。   伊舟刚迈出脚,就觉得有一股危险袭来,他身法腾转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刚落地,就见到原先站立的地方坍陷下去,从中飞出许多箭矢。   那些箭矢出来之后向四周飞出,密密麻麻一片,飞到中途,箭上突的出现火光,火花把箭矢包围,映得周围橙红一片。   辰永依旧如之前一样,法宝飞出变大把自己罩住,他并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但箭矢落在法宝上时,却把法宝从外面点燃。   点燃的火焰并没有对法宝造成多大伤害,但火焰以灵气为燃料,短短一会,这里的灵气就变得稀薄起来。   稀薄的灵气让修士消耗法力的速度更剧,短短一会就消耗掉了十之一二,辰亦不得不重视起来,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不会再缩在法宝内。   碗状的法宝中间裂出一道缝隙,从中飞出一只玉瓶,玉瓶飞至上空,从中倾倒出一滴水底。   那水底很是清澈,但与下方的火焰相比,却只能以四个字形容——螳臂当车。   但就是这滴看起来随时都会被蒸发的水,落下的时候,火焰却点点熄灭,水滴不受影响,速度极快,不一会就清理出一块空地。   辰亦从法宝中走出来,收回那滴水,水底落在碗底,法宝变换方向,把那些迎面射来的箭矢都笼罩进去。   那些燃烧着火焰的箭矢落入法宝,没能掀起任何波浪,就消无声息地湮灭。   暂时没了危险,辰亦也空出一点心思去观察别的地方。   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吓了一跳。   离他前方不远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火海把人笼罩在里面,隔绝了神识,让辰亦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有些担心,但源源不断射过来的箭矢让他无暇去帮衬对方。   “师弟你还好吗?”无奈之下,辰亦只能开口问道。   “无事。”   少年依旧清冷的声音让他松下一口气,更加认真去对付眼前的东西。   箭矢终于不再出现,熄灭掉所有火焰,辰亦抬起头,准备去帮师弟去灭火。   但刚走一步他就停下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那堆灼烧的火焰中,走出一个白袍少年。   少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连头发都整整齐齐,出来之后对他点了点头,招呼一声又往前走。   在他转身的时候,周围的灵气终于被耗尽,火焰也一点点熄灭。   “这火竟然对师弟无用?”辰亦跟上来,有些惊讶。   伊舟看了他一眼,突然往旁边走了一步,把手伸进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里。   “师弟你……”辰亦话还没说完,令人震惊的一幕就出现在眼前。   那只伸进火焰中的手掌没有一点问题!   辰亦脸上一副见鬼的表情,望着伊舟的脸,觉得这个师弟可能隐藏了真正修为。   说不定就是什么老怪物转世重修呢。   没等他思维发散下去,伊舟就开口了:“这火只烧灵气与法力,并不伤人。”   这话说的笃定,衬托出之前大张旗鼓的辰亦仿佛一个傻子,他脸色奇怪,看了又看,却没有去实验,而是取出一枚回元丹吞服下去。   丹药中携带的大量灵气补平了内府空虚,辰亦不再看那堆零星火点,率先往前走去:“走吧。”   伊舟应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其实之前的攻击完全不像他说的那般简单,虽然火焰不伤人,但被火焰包裹的暗器却有着比之前更为强悍的攻击,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下,只要稍不注意,便会被那东西扎个对穿。   不过这事情说出来也没多大意思,看起来像炫耀一样,于是伊舟只安静往前走,边走边观察墙上的壁画。   那副壁画还是连续的,石案下的火堆消失不见,而案上的祭品则冒出丝丝烟气,似乎正在被人享用,参加祭奠的人几乎伏跪在地,再虔诚不过的样子。   “小心。”壁画将要走完,辰亦开口说了一声。   伊舟答应一句,师兄弟俩都各自加强了警戒。   无事发生。   辰亦咦了一声,停下脚步,疑惑道:“不应该啊。”   伊舟也停下来,细细感受了下。   “其实有区别。”他说。   “嗯?”   “师兄运行下法力看看。”伊舟开口道。   辰亦闭目,不一会之后又睁开眼,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师弟法力运转也变慢了吗?”   伊舟点了点头。   身体内的法力像是变粘稠了许多,需要用比以往更大的心力才能控制住,这种情况下,若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很可能会来不及躲避或者反击。   “什么时候的事情?”辰亦有些难以相信,在伊舟提醒之前,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事情伊舟也说不清楚,他回头看了眼之前的壁画,心中若有所思。   他脸上的表情被辰亦捕捉到:“师弟想到了什么?”   “还不能确定。”伊舟没有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他握紧手中的剑,重新迈开腿:“继续走吧。”   之后的路两人走的比之前更为谨慎,辰亦让法宝飘在头顶,伊舟周身也飘散着几缕剑气。   壁画上的故事还在继续,石案上的祭品似乎让祭祀对象很满意,他满足了那些人的愿望,太阳被云朵遮住,天空飘落点点雪花。   伏跪在地的那些人抬起头,面上一片狂喜,他们有些伸出双手去接落下的雪花,有些则把脸贴向地面,以感谢祭祀对象的恩赐。   似乎与壁画的内容相对应,伊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降低了不少,他余光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在第一片雪花出现在空中时,立马提醒辰亦:“小心!”   说话的时候,他抬起揽月,剑尖向上,刺向那朵雪花。   在雪花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修士可以说寒热不惧,但这种低温竟然影响到了他们,伊舟明显感觉到自己动作要比往常慢,手臂僵硬,在剑尖与雪花相接的时候,甚至微微抖了下。   “锵”类似于兵器相交的声音出现,雪花碎裂成几瓣,散落的雪花旋转着飞向四周,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辰亦看到这个,有点难以置信:“这还是雪吗!”   “是不是雪我们都要闯过去。”伊舟收回手,雪花上的力道震得他半条胳膊发麻,却恰好缓解了因为寒冷带来的僵硬,望着天空同时落下的几朵雪花,他用力蹬向墙壁,身体往前窜去,躲过那急速下降的美丽花瓣。   雪花纷纷扬扬不停的下,壁画中的人面色欣喜,现实中的两人却苦不堪言。   这里出现的雪花虽然看起来美丽,但杀伤力极大,速度快的只有刚出现的一瞬间能捕捉到痕迹,边缘的也极为锋利,辰亦不小心被碰了下,胳膊就断了一半。   温度越来越低,像要把他们冰封在这里,两人的头发、眉毛上都结了一层霜,看起来老了许多。   打掉飘过来的雪花,法宝上又多出一道伤痕,辰亦喘出一口白气,声音里有些丧气:“师弟,我们还能走出去吗?”   他们走了这么久,壁画上的内容全都没有变过,区别只是雪越下越大,感受了下体内所剩无几的法力,辰亦吞下一颗回元丹,对伊舟道:“也不知道其他路上有什么东西。”   “不管有什么都是一样过。”挥剑斩落几片雪花,伊舟神色坚定:“总会找到办法的。” 第75章   “能有什么办法。”对于师弟莫名其妙的信心, 辰亦有点难以理解。   这条路长的好似没有尽头, 壁画上的雪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再这么下去, 咱们俩早晚要让这雪给淹了。”他说。   旁边的少年没有理他,依旧专心对付着飘飘洋洋的雪花,并不为他的话所动。   “唉, 你说这里会不会就是个幻境啊?”伊舟不说话, 辰亦却没有就此安静下来, 又问出一个问题来。   没等伊舟回答, 他又自顾自地说:“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幻境,要不然这地方怎么突然出现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咱们要怎么出去?”   说话的时候, 一粒雪花不知从何处飘进来, 在辰亦后腰处擦过,用上好布料制成的法衣被轻易撕开一条裂缝, 雪花在肉上蹭过去,划出一条老长的口子。   这里温度极低, 伤口血还没来得及流出就被冻住, 辰亦也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只是每次身上伤口多一点, 体内的法力消耗就会更快。   随手扔下一枚丹药吞服下去, 伤口渐渐愈合,辰亦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说这幻境要怎么过去?是不是法力消耗完了就行?”   “不是幻境。”   原本辰亦算是自言自语, 却没想到伊舟回答了他, 少年剑修身边环绕着剑气, 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笃定地道:“这里不是幻境。”   “……”   “法力耗完,我们会死。”   辰亦不信:“怎么可能,归元宗不可能让我们在这里丧命的。”   伊舟没有再说话。   这也是他疑惑不解的地方。   他经历过的幻境不少,不管再真实的幻境,都会在某个地方给他一种违和感,但这里没有。   从刚踏入岔路伊舟就有一种危机感,空气中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杀气,这股杀气伊舟捕捉不到来源,却绝对不会错认。   结合之前一系列的的事情,伊舟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归元宗里面,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剑气与雪花碰撞,双双溃散开来,在雪花消散的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周边的温度,又低了一丝。   这一丝寒气消失的很快,转瞬之后,那里的温度就与别处再无区别。   伊舟有点愣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直到几片雪花快要飘至身前,他才反应过来,剑法使出,拦住那些致命杀器。   雪花虽然锋锐,但对于玄铁做成的揽月却毫无办法,一阵“蹡蹡”声过后,雪花四分五裂,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这种情况很不合理,之前却一直被他们忽视。   眼见着那些寒气又要消散在空中,伊舟连忙用法力把那些寒气包裹住,不让他们消散。   温度再低下去的话,说不定他们真的要被冻死在里面。   寒气被法力包裹,似有生命一般在里面左突右冲,试图逃离出去。   法力裹紧着那一缕缕凉意,伊舟分出一点心神,试图炼化他们。   要是办法可行的话,他们可能就会找到出去的办法。   被包裹住的东西并不甘心被简单炼化,它们缠进法力中,试图反客为主。   一股凉气直冲头顶,伊舟哆嗦了下,手中剑却稳稳地把又几朵雪花斩碎。   这次在碎裂的雪花消散之前,伊舟就分出一些法力把他们包裹住,还未完全散去的东西更加难以掌控,挣扎的力度比那些寒意要大得多。   大概是此消彼长,虽然那些碎片难以控制,但却意外的好炼化,几乎不需要多大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法力重归于体内,伊舟又打了个哆嗦,这些炼化了雪花的法力是也染上了他们的特性,变得寒气逼人。   还好除了一时的不适应,这些寒意并不会给他造成其他的困扰,试过几次之后,伊舟便彻底放下心。   他把这个发现跟辰亦说了下,辰亦虽然惊讶,但这种环境里面,自然选择相信同门师弟。   用这种方法,周围的温度终于没有再继续降低,两人适应了温度,对抗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辰亦性格跳脱,刚得了点好处,便要顺杆往上,他觉得按照伊舟那种方法太慢,便想着要用法力包围整片雪花看看效果。   “这样比你还得先斩碎快多了。”   辰亦话说的信心满满,真正去试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没有被斩碎的雪花破坏性极强,根本不受控制,就别说炼化了。   辰亦差点被突破出来的雪花割破喉咙,还好最后伊舟的剑更快一点,他心有余悸,摸着胸口道:“还好有师弟你在。”   经过这一遭,辰亦也安定下来,乖乖按照伊舟的方法往前走。   师兄弟俩不知走了多久,壁画上的内容终于发生了一点改变。   越积越厚的雪让人产生了恐慌,房屋被压垮,树木倒塌,许多人流离失所,冻死饿死者无数。   与之前一样的人穿着厚厚的衣裳,重新摆设好祭坛,向天祈求雪能停止。   祭祀对象又一次满足了他们的要求,雪花不再降落,云层后面的太阳显露真容,参加祭祀的人喜笑颜开,赞美着上天的仁慈。   “这不会又要重头来一轮吧?”到达这幅壁画,一直飘飘扬扬的雪花也不再落下,两人终于得了些休整的时间,辰亦吞服下丹药,补充体内将要见底的法力,对着壁画咋舌道。   “应当不会。”伊舟也同样看着画,眉头紧皱,他看了看壁画上面灿烂的阳光,又看了看下方深及膝盖的雪,有了个猜测:“可能要来水了。”   “水?”辰亦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难道要用水把我们冲走?”   “不清楚,总之不会太轻松。”   两人在那块安全的地方带了一会,休整完毕之后,继续往前走。   站在两幅壁画的交界处,辰亦伸头往前看了看,然后转过头:“师弟你猜的不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他们的五感要比外面退化很多,但离得近,辰亦也看见了一点,前面那副壁画的左下角中嶙峋的波光,应当就是积雪化成的水。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水,让咱们先做个准备。”   伊舟也猜不到具体的,他想了想,从葫芦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舟。   这舟乃是中天放在玉葫芦中的一个,毋须认主便能使用,输入法力后可以控制形状大小,据中天前辈留在葫芦中的玉简介绍,这艘不起眼的小舟,可以漂浮在弱水上而不会沉下去,与黄泉引路人用的东西是同一材质。   伊舟不知道真正的弱水是什么样,但他想到刚来这里时听到的话:归元宗四面环水,这水并不普通,而是由大能自地府引来的弱水。   在归元宗,又与水有关,是弱水的可能性怎么算都大得很。   这边师兄弟两个在商讨通过的方法,在他们看不到的区域,另一部分人也坐不住了。   自从几尊药炉被人瓜分,离恨天的弟子退出之后,外面的人就再也看不清那些弟子的状况。   原先用于比试的场地变得扭曲,隔绝了所有人的神识,也阻拦了他们的视线。   面对这种情况,当场便有人表示不满:“往常试练都光明正大,怎么这次偏偏不让人看了?”   说话的人是太玄派的剑修,太玄派与归元宗一向不和,这话说出来也丝毫不留脸面,就差指着那位长老说有猫腻了。   被人怀疑,归元宗长老面上变都不变:“往常能窥探到弟子比试,总免不了有人怀疑可能作弊,此次我宗索性就改了下,最后的结果,应当更让人信服才对。”   说完这段话,他转身面向太玄派那边,脸上似笑非笑:“道友你说是吗?”   被这种表情看着,太玄派那人差点暴起,最后还是碍于场合忍下了,怒气冲冲地坐下来:“你们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这话不过是一时狠话,归元宗不是第一次举办论道法会,向来安排周到,极少会出现意外,就连放话出去的剑修,也没把这个当回事。   归元宗长老笑眯眯地应下,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却略微变了变。   他的脸上在极短的时间内混合了多种表情,有得意、紧张、心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这表情消失的太快,几乎没人察觉,但司恒位置正好在对面,恰好窥见了他脸上还未消散的兴奋。   他心中陡然紧张起来,直起身不着痕迹地四处望了望。   这天试练特殊,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准备见证金丹第一人的诞生,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归元宗起了什么心思,那几乎能把参加法会的宗门一网打尽。   来参加法会的修士几乎都是各派未来的中流砥柱,若是折损在这里,便是太衍宗,也无法轻易承受。   心里有了提防,司恒便发现了更多可疑的地方,比如落霞宗的人虽然坐的满满当当,但细数下去,却只来了极少一部分,还比如离恨天的修士落选,但整个宗门却没有丝毫反应,领头之人反而神色紧张,仿佛在等待什么。   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司恒敏锐感知到灵气流动变化,顾得别人怎么想,他神识探出,覆盖这一大片区域,在他的神识笼罩下,能清楚的看到,在比试地点外围,有一圈地方,如同中间一样,阻隔了他的窥探。   环形的地带正好组成一个圆,把他们困在里面,司恒心知有猫腻,神识末端化为飘渺的龙形,那龙张开五指,像无法窥探的地方划去。   他的动作被许多人发现,看到的人纷纷警惕起来。   被他们怀疑,暗处的人也不再遮掩,就在龙形神识又一次抓下去的时候,一股让所有人都能感知到的灵气波动席卷而来。   形成一个困住所有人的结界! 第76章   “嘭!”   阵法结成,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   太玄派的领头人当场便站起来拔出剑:“魏晶, 你们什么意思?”   “没什么其他意思。”名叫魏晶的长老站起来, 面上一片坦然:“宗内风光正好, 想留诸位在这里住下。”   他说住下,显然不是当作客人,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原本坐在位置上的归元宗弟子,都四散飞出, 向着余下的小宗门袭去。   那些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境界却高,遇到那些只有元婴的小宗门,几乎遇不到对手, 便全都被控制住。   “你好大的胆子!”太玄派的长老本就是烈性的人,见此情况,一剑刺过去。   周围剑意凛然,吹出的风就能割伤人的皮肤,但归元宗那位长老丝毫不惧,甚至连揣在袖口中的手都没有拔出来。   剑意刚行至一半,就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灵气变得粘稠, 连动一下都难。   见到这一幕, 魏晶才淡笑着转过身:“道友何必如此急躁。”   “你!”那股束缚住剑意的力道顺着来路缠绕到太玄派长老身上,竟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连挣脱都不能。   太玄派的长老不能动弹, 其他的却不是,就在魏晶还要说话的时候,从另外的方向又飞来几道攻击。   这些人想打个出其不意,但结果却不怎么样,那些袭向魏晶的法宝无一例外都被不知名的力量阻拦住,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剥夺了那些人对法宝的掌控。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那些停在半空中的法宝,又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拢手站立的修士转过头来,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偷袭上宗长老,当诛。”   魏晶乃化神期修为,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其余五派的领头人与他一样,刚刚偷袭的几个最高不过出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当他话音落下,那些法宝也到了各自来人的身前,带着比之前更大的力道,袭上原先的主人。   “师父!”   “师叔!”   惊叫声不短传来,被法宝击中的几人躺倒在地上,没一会就绝了生息。   所有人几乎同时站起,没人想到归元宗竟然敢如此猖狂,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杀了这么多人。   “还有谁有意见的?可以站出来,我们慢慢谈。”魏晶对自己造成的结果似乎很满意,他向周围看了一圈,着重在归元宗这边停留。   司恒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没有动手,这件事从里到外都让他感觉奇怪,仿佛归元宗弄这么大的声势,就是要站在所有门派对立面一样。   这可能吗?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多多少少发觉了其中的异常,一群人表面不动如山,在他人不知道的地方已经交流了数个来回。   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动手之人愿意看到的,就在一时间气氛陷入沉寂的时候,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叫:“谷主!谷主你怎么了?”   听到话的人转过头,看见的就是一个抽搐倒地的修士,修士旁边站着一群人,其中一位叫的最大声的仆从把他摇了两下,抹了把脸,冲着魏晶悲愤道:“我望月谷与归元宗无冤无仇,你们这是欺人太甚!”   说完话就准备站起来冲出去,但只走了一步,就被同门的人拉住了。   虽然谷主莫名受伤,看情况就是归元宗下的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冲昏了头脑,他们拦住想要冲出去的小黑,几位修为最高的站出来,为望月谷谷主诊脉。   作为一个以药起家的宗门,门下弟子对于各种病症不说手到擒来,最起码几本的原因,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见到这一幕,被好几个人拉住的小黑似乎有点着急,还好另一人及时接上了他的话:“尔等毋须惊慌,我归元宗向来待客有道,不会让你们太痛苦的……”   之后的话他没有说,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未尽之语谁都能听的明白,当场不少人都已经惊慌起来,他们盯着其余五派所在的位置,希望他们中间有人能站出来。   事实上确实有人站出来了,就在魏晶话音落下没多久,离恨天那边的领头人便愤而站起:“我修真界万年平静绝不容随便打破,诸位道友,且随我一起擒住这妖孽!”   说着身姿跃起,绫缎飞出,向着魏晶席卷而去。   离恨天的修士说得大义凛然,其他人自然不好再坐着不动,纷纷起身,攻向魏晶的方向,其中也包括太衍宗的三位。   司恒之前一段时间并没有闲着,他仔细观察了困住他们的阵法。   这阵法应当是一个困阵,兼有其他的一些效果,阵法成型之后,所有来自于阵内的攻击,都被被削减威力。   这些威力不像被阵法承受,当今修真界,除了各派的护山大阵,几乎不存在有受到化神大能一击而巍然不动的法阵。   心里思量,司恒手下却没有停止动作,一条苍龙自他身前凝成,咆哮着冲向魏晶。   自苍龙出来之后,司恒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阵法内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阻挡着他,这股力道起初很小,随着他的前行而变得越来越大。   但远不到能拦住他的境地!   这么多化神大能,自然不是魏晶一人就能阻挡的,就在司恒他们出击的时候,在魏晶周围,又出现另外几名修士,都是化神期。   虽然归元宗那边的人数还是偏少,但有大阵辅助,对付他们几个,一时间也争不出个上下。   此时,归元宗一座殿内。   一群人正襟危坐,气氛安静。   过了好一会,终于有个人等不耐烦:“魏晶说找我们有事,结果就是把我们晾在这里?”   “师弟别急,现在论道法会想必还没结束,等结束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那又何必把我们这么早叫来?”说话的人不认同:“我看他现在越来越没个样了,之前出了那事,我就想让宗主换一人去主持法会,也算给其他宗门一个交代。”   另一人反驳:“歇歇吧,都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你说换个人主持,你想换谁?”   眼见着两人之间气氛就要剑拔弩张起来,之前说话的人开口说合:“二位师弟都少说一句,魏晶本身也就一点小错,确实不应当受太重的惩罚,至于禹溪师弟也是为了宗门考虑,大家都各退一步算了。”   “看在师兄的份上。”禹溪看了另一人一眼,哼了一声,重新端起旁边灵茶喝了一口。   茶刚入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就有另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禹溪咽放下茶杯,站起往外看了一眼:“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吧。”另一人回他。   这里是魏晶的府邸,有层层阵法守护,正常来说就算外头打的山河破碎,也不会有一丁点妨碍到里面的人。   “不对,肯定有问题。”禹溪皱眉感受了下,笃定地说:“就在东殿广场。”   “你说真的?!”旁边的人噌地站起来,盯着禹溪问道。   东殿广场就是归元宗用来举办法会的地方,现在法会还未结束,几乎所有宗门都聚集在一起,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麻烦就大了。   “走,过去看看。”说话的人招呼了其他人一声,率先往外走去。   他在几人中间算是领头,说完这话之后,就算有人心中还不以为然,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从魏晶的府邸出去之后,远处的那股灵气波动就被所有人感知到了。   “这……”原本不以为然的人都被这股灵气波动惊到了,如此大的力度,绝不是金丹期可以造成的。   “走!”前方的修士招呼一声,身法用到最快,几乎在下一瞬间,就到了东殿广场的外面。   距离近了,里面的东西看到更清楚,望着周围站着一圈密密麻麻的本门弟子,一群人的脸色都不同程度变了变。   “你们在这干什么?”几人下去,由魏尘开口,对着站在定点的修士喝问道。   那修士也算这个阵法的关键人物,有元婴修为,自然认得宗门中的长老们,听到问话不敢不回答:“魏晶长老说法会中混入了魔道之人,要我们布置法阵,来个瓮中捉鳖。”   “魔道,什么时候的事?”魏尘惊讶:“那捉到了吗?”   “这个我们也不知晓。”说话的时候,那位修士脸上闪过一丝潮红,而旁边修为低于他的修士,都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什么魔道这么猖狂?敢在我们归元宗撒野!”领头的人皱眉,又怒道:“魏晶打的什么主意?遇见魔道之人不通知我等也就算了,反倒让弟子们顶着。”   “说不定是没来得及说?”魏尘安抚他一句,又对旁边的弟子道:“这法阵撤了吧,有我等在,就算有魔道之人,也定逃不出去。”   那人点头答应,传音给结阵的其他人一同收工,等到阵法消失的一瞬间,站在外面的十数人,便一同冲了进去。   他们进去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围着魏晶他们,归元宗的几位修士抵挡艰难,而天空游走的巨龙张开大口,正要将魏晶一口吞下。   “竖子尔敢!”几乎不用思考,他们就断定了谁是魔道之人,不同的法宝、招式冲着苍龙飞去,空中巨龙瞪着他们,身躯摆动,无奈放开快被吞下去的人,回到剑修身后盘旋。   归元宗过来的人跟着苍龙看向司恒,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发现把魏晶他们困住的人个个面熟。   那些面熟之人一点没有之前见过的和善,反而俱都神色警惕,一部分与魏晶他们对峙,另一部分则转身,扣着法宝正对他们。   不仅如此,就连其他没有上前的修士,也俱都一脸警惕,面对他们气势升腾。   “这是怎么回事?”后来的人群中,一人轻声问道。 第77章   没人给他们解释。   感受到阵法的消失, 魏晶有一瞬间的慌张,但这抹慌张转瞬即逝,等他定下神来, 就对着那边的人喊道:“诸位师兄师弟, 快来与我等一起收了这些妖孽!”   魏尘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上去,但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等等。”那位领头之人开口说,又错开一步走上前, 冲着另外几派的修士抱拳:“敢问诸位道友,这是发生了何事?”   五派的领头人虽说都是化神修为, 但彼此间也有个高低,经过刚才的争斗, 这几人隐隐都以司恒为首,故此听到问话,都志同道合等着一旁的剑修开口。   但司恒还没来得及说,另一边的离恨天修士便接下了话,她粉面生威、柳眉倒竖, 对着说话的人叱道:“归元宗做了如此天理难容之事, 竟好意思在这装模作样。”   “好叫道友知晓,我们着实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何事。”走上来的修士并不恼,依旧好声好气地说道。   但他话音刚落,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喊叫:“谷主!”   魏司禄能忍受离恨天修士的怒斥, 不代表也能忍受无关修士的插嘴, 听到这声大喊, 他转身就想让人闭嘴。   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刚破阵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那些对峙的一众化神修士身上,虽然空中飘散着浓重的血腥味,但也没当回事。   这下转过头来,才发现其他地方已是血流满地。   在几方交手之前,归元宗的弟子就先一步控制了不少中小宗门,但并未动手。   当司恒他们与魏晶几人交手时,归元宗的弟子们,也同一时刻大开杀戒,虽然其他宗门的弟子在反应过来之后皆上前阻拦,但也只是救下了一部分人。   除了被杀的中小宗门弟子,归元宗那些下杀手的修士也死伤大半,与在场的所有宗门相比,他们毕竟是少数。   虽然有些人还对归元宗心存畏惧,不敢动手,但大部分人怒气上涌并不会顾忌这些。   “这……”见到这一幕,魏司禄竟一时觉得眼前发昏,活着的修士望着他的眼底满是彻骨仇恨,死去的一地尸体中,属于归元宗的弟子服又是那么刺眼。   魏司禄手在发抖,胸前一阵阵闷痛,他几乎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任何交谈,只想动手为本门弟子复仇。   手上已经掐了诀,只等放出,但扫到那些仇恨的视线,魏司禄终究还是忍住了。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这一动手,就等于跟所有门派为敌了。   魏司禄为了宗门,可以生生忍下胸腹中的那口气,别人却不会像他一样,就在他收手的下一瞬间,旁边一位同门师弟忍不住动了手。   “伤我归元宗弟子,当诛!”   魏司禄离得最近,本可以阻拦住,但因为胸中还未平复的气,让他的动作慢了一瞬。   就这眨眼的功夫,师弟的术法,就已经用了出去。   归元宗的术法大多与丹药有关,师弟的成名绝技叫做万雪千重,用出后在空中会出现一只丹炉,丹炉炉口倾泻,厚绵的云团便朵朵涌出。   那些云团看着可爱娇人,然而威力不菲,出了炉口便急速变大,只要有一点蹭到身上,便能让元婴以下的修士瞬间化为枯骨。   眼见着云团已经落下,魏司禄放下刚抬起的手,想着也是这些人命中当绝,怪不得他。   就在底下的修士望着那遮天的云团心生绝望时,一条巨龙咆哮着飞了过来,径直往上空冲去。   连在一起的云团被巨龙冲过割裂成碎片,龙尾重重甩向丹炉,用法术凝成的丹炉晃了晃,颜色暗淡了一分。   使出法术的修士见到这一幕,眼睛瞪大了一点,又加大法力。   这次被魏司禄拦住了。   “师弟稍待。”他拉住旁边的修士:“这其中说不定有隐情。”   “什么隐情,不都看清楚了,这些人就是被魔道夺舍,应当早点诛杀才是!”   “难不成所有人都被夺舍了?”魏司禄叹了一声,师弟愣了愣,终于再动手。   没有人控制,天上的云朵与丹炉完全不是巨龙对手,随着云团与丹炉消失,底下也传出一声欢呼。   这异口同声的欢呼声让归元宗的一众修士气血上涌,若不是几个想得多的阻拦,他们早已冲了过去。   不过是仗着他们没有认真动手罢了!   苍龙回到剑修身前,司恒走过来,向对他怒目而视地归元宗修士们微微颔首,开口问:“贵宗长老主持法会,竟扬言要将我等全部留下,不知是什么意思?”   “道友何必与他们多言,我们还能怕了不成。”又是离恨天的那位修士,但她刚上前,就见到司恒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那是留影石,可以记录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女修想要阻止,盘旋在司恒身边的巨龙突然伸过头,两只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巨龙的眼睛是竖瞳,像是把剑,盯着人的时候带着铺面而来的压迫感,女修呼吸一滞,想要说的话全被她吞了下去,只能眼真真看着司恒打开那块留影石。   留影石完整记录着之前的所有情况,从阵法突然升起到与太玄派与魏晶之间的冲突,之后归元宗弟子四散控制其他宗门,再之后便是魏晶一言不合连杀数人,其余五派联手对付他们。   “这怎么可能?!”魏尘恍惚着开口。   留影石上记录下的东西完全推翻了他们之前的想象,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不仅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魏晶不是说这里出现了魔道吗?怎么现在看来,更像是他被魔道夺舍了?   这个念头刚涌上来,便彻底压不下去,能修炼到化神期的没有一个是傻子,其中的关联想想便能明白。   把他们请到布置了阵法的府邸,召集弟子言说有魔道入侵,没有理由便在众目睽睽下向其他宗门动手,这一桩桩一件件,完全是要归元宗惹得所有正道宗门厌弃啊!   要说魏晶考虑的也算周全,所有化神期的同门都被他叫了过去,剩下低阶弟子都任凭他使唤,若不是禹溪天生感觉灵敏,他们不会这么快发现出了问题。   只是还有一个地方说不过去,魏晶虽说骗到了他们,修为更高的长老以及宗主按理是骗不过去的,怎么会出事这么久都没露面。   难道是……有什么不测?   想到这个可能,魏司禄心下一窒,连忙开口道:“这些事情绝不是我归元宗本意,魏晶那逆贼不知受了谁人指使,还望诸位道友与我等一起擒下他们。”   一道女声从司恒后面传来:“呵,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们凭什么信你?”   这话说的不客气,却是不少人的心声,他们被归元宗打了个出其不意,不少人还有血海深仇,再难相信他们。   似乎为了验证他说的话,原本安静下来的魏晶突然冲着他们大喊:“师兄不必惧怕他们,不过一群鼠辈,翻不出什么风浪。”   说话的时候他们各种术法接连使出,意图逃离出去。   不知是有地方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包围魏晶一行人的圈子出现了明显的疏漏。魏晶眼神一亮,就要逃离出去,他刚窜出半个身体,迎面便撞上了一只巨龙。   巨龙张大嘴,吼出一声,从嘴里吹出的风像是要把人皮肉割裂,魏晶离得最近,听到的吼声也最大,一时间震得头眼发花,被之后跟上来的司恒轻易制住。   震断魏晶全身经脉,又封住他的上下丹田,司恒把人甩向一边,对随后跟上的其他人说:“先把人抓住了。”   这帮人原先不过仗着阵法与他们勉力周旋,失去阵法加持,早就不是司恒他们的对手,这下加了归元宗的众人,败落的速度就更加快了。   几人被打散法力束缚住扔在一起,余下的人中间的气氛却并没有放松,魏司禄干笑一声,提议道:“不如诸位道友随我一起去见掌门禀告此事?”   他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一来,这么长时间掌门都没有出面,说不定就是被什么缠上了,他们这些人怎么算也是一股助力;二来虽说抓住了魏晶,但归元宗依旧没能洗脱嫌疑,若是能在掌门那看到什么……   心中想着,魏司禄眼底也露出点期待来,却见之前一直配合的剑修率先摇了摇头。   “我徒儿还被困在里面,待他出来再说吧。”   说着竟就站在那等了。   倒不是说司恒不关心伊舟,他在发觉问题的一瞬间也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马进去把徒弟找出来,但当冲动下去,司恒也感知到伊舟没有生命危险,便按捺了下去。   他表明态度,其他的人也不好离开,更何况除了离恨天,其他的门派也都有人被困在里面,这些都是宗门的未来,少一个也不行。   有人提议:“这试练吉凶难测,不若我们进去,把弟子们带出来?”   往年归元宗办的法会也会有最后一轮的试练,试练用的是上古修士的洞府,虽说其中也有艰险,但安全却能保证。   今年出了这么个事情,谁也不敢说里面会发生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望向司恒那边,等着他的答复。   司恒敛目不语。   他之所以能肯定伊舟的安全,是因为两人之间经过天道认证的师徒关系,司恒能感觉到这趟伊舟会遇到点挫折,但也会有诸多收获,若是贸然前去,说不定就断了徒弟的机缘。   可他能确定伊舟没事,却不能保证其他人也会安然无恙。   心中犹豫,他也没有说话,就在其他人等不及想要进去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一道响声。   修士们闻声转头,见到的就是两个少年脚步踉跄从门中冲出来,为首的少年喘了口气,四下望了望,眼神停在一处,眉眼弯弯笑了出来。 第78章   伊舟与辰亦找到办法, 通过那条通道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但后来不知怎的,通道内的灵气竟然一点点消失, 两人完全是靠着回元丹,才撑过了后面的部分。   刚出来, 伊舟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上岸的鱼重新回到水中般自在,体内法力自动游走, 源源不断吸纳着周围的灵气, 炼化补充进丹田。   长时间的凝神警惕让人身心俱疲,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变成原形好好睡一觉, 但是众目睽睽下,这点想法只能被压下去。   呼出一口气, 伊舟抬头看了看四周, 准确从人群中分辨出想要找的人,他冲着人笑了笑,却也发现了这里的不对。   那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与还未处理干净的血痕, 都在告诉他这里曾经发生了动乱。   “哇,这是怎么了。”辰亦也看到了那些景象,在旁边小声惊呼一声。   他其实想问归元宗难不成被攻进了不成?但到底别人地盘,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吐槽下。   伊舟摇了摇头, 没附和师兄的话, 迎上冲自己走来的人, 两人距离还有两尺远的时候各自停下脚步, 伊舟伸出手,手伸出一半又缩回来,在他胸口扫了一眼,叫:“师父。”   司恒“嗯”了一声,拉住那要缩回去的手腕,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才好像松了口气:“没受伤。”   “没受伤。”伊舟往他身边靠近一点,问:“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等下跟你说。”司恒带着人走回去,冲其他几人点了点头,示意辰亦说下试练遇到的事情。   辰亦有些诧异,但还是一五一十说了清楚。   听到他形容起里面的壁画时,其中一人皱起眉。   他思忖良久,略有些迟疑地开口:“师侄形容的样子,我似乎听过。道魔大战前,魔道未从东大路绝迹,当时就有几个凡人国信奉魔道,若是遇到天灾,便焚香设坛,祈求魔道老祖降法。   而之后的结果也与二位师侄所看到的一般,解决掉一个灾难,总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魔道中人,便正好用枉死冤魂的怨气修炼。”   “岂有此理。”他话音落下,太玄派的的领头人便一巴掌拍下来,用青金石铺就的地面被气劲震得粉碎,他怒视了魏司禄一眼,挥袖往试练地内走去。   “道友等等。”魏司禄连忙跟上,边追还边对其余人解释:“这绝对是那些逆贼动的手,我宗原先想用的是青木道人留下的秘境。”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人救出来吧。”   试练用的的秘境虽被人掉了包,但针对金丹期修士的东西,怎么也难不倒一群化神大能,他们进去没一会,便把所有人都带了出来。   万幸的是没有人在里面丧命,只是身上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   作为这件事情的源头,归元宗自然负责起了这些修士的救治问题,魏司禄从储物袋中取出丹药,分发到所有修士手上。   成溪接过丹药,吞服下去,也没管满身的伤口,便向外面走去。   “这位小友要去哪?”魏尘拉住他。   归元宗现在几乎被架在火上,他们这些人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面前的少年明显伤势不轻,若是让他在此时出了问题,那就更不好说了。   成溪看了看被抓住的袖口,转回头面对魏尘,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冷声道:“回去。”   他所指的地方是中等宗门聚集的地方,那里不像小宗门一样毫无自保之力,所以死伤也少一点,可再少,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成溪心急如焚,多年的教养勉强让他保持镇定,他盯着魏尘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前辈可否让我过去?”   明明是比自己修为低许多的后辈,魏尘却没办法摆出前辈的架势,他讪讪地笑笑,放开少年的衣袖:“那小友快去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成溪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他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越接近宗门那些人这感觉越强烈。   “师弟。”   走近了,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一个相熟的师兄走上来:“师弟你回来了?试练怎么样?”   “还行。”成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绕开那位师兄,就想要往前走。   “唉!”师兄拉住他,又换了另一个问题:“师弟怎么也不说一下试练结果呢?这里乱糟糟的,我们都没注意。”   “没有结果。”成溪转身,把师兄的手摘下来,在他还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打断他:“里面是我爹吗?”   父子之间总有点感应,更别说对于修士来说,眼睛远没有神识有用。   成溪早已把里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瞒不住,师兄也不再做无用的功劳,他脸上勉强挤出来的轻松神情消失不见,对着成溪道:“师叔他们正在医治,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嗯。”成溪走上前,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路,他走进里面,却没有上前,只握紧双拳紧盯着门中长辈的动作。   那些人脸上皆有难色,商量了许久也拿不准用药,成溪忍了又忍,终于乘着其中一人站起时走过去问:“师叔,我爹他……”   “先别急。”师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去同别人商讨对策。   望月谷谷主被平放在榻上,双眼紧闭,面上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   成溪在他身旁蹲下来,却不敢碰他,怕自己这一碰,会出什么问题。   旁边一群人又说了一会,终于出了暂时的方法,一人支起药炉开始煎药,余下的人在外护法。   心中拉紧的弦松了些,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成溪的情况。   成溪受伤很重,面上苍白如纸,在破碎的法衣下面,随处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之前同他说话的师叔走上前,蹲下替他诊脉。   “这是遇到了什么事?”医药立派的宗门,门中修士见到的伤患多了,早就波澜不惊,成溪身上的伤看起来吓人,其实调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只是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晚辈,师叔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到底有些心疼。   成溪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自从走上岔路之后,便处处都是险境,稍不注意就会命丧黄泉。   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其他路上会轻松一点,但依照刚刚看到的东西,怕是也差不多。   看着师叔在旁边给他煎药,成溪想了想,开口问道:“师叔,这里怎么了?”   师叔手上一边动作,一边三言两语跟成溪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成溪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会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多事情,看着视线尽头,他小声开口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师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清楚。”   虽然魏晶一群人被捉住,但魏司禄他们怀疑有人混进了人群中,故在抓到人之后,外面又重新升起一道阵法。   这阵法由十几名化神修士共同设置,除了许进不许出之外,它还可以感应到魔气存在。   虽然有许多人对这种做法不满,但其余五派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敢随意插嘴。   “弱肉强食,我等不过为他人鱼肉,有什么办法。”师叔叹了口气,把药汁倒进碗中,递给成溪:“喝吧。”   碗中的药汁黑的透不出光,扑面而来一股奇怪的味道,若是往常成溪定是嫌弃地转身就走,但这次他却干脆接过,屏气把药一口喝完。   他的异常都被人看在眼里,师叔接过碗,又长叹出一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也该长大了,毕竟你爹……”   “不会有事的。”成溪开口,面对着师叔又重复一句:“不会有事的。”   ……   那边所有人都被救出,魏司禄便催促着去见归元宗掌门。   众人无不答应,但忧虑还有魔道之人潜伏其中,故此决定留下几人来看顾。   “我与师妹留下吧。”离恨天那位女修开口说,面对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她温婉地笑了笑:“师妹与我功法相辅相成,结合一处威力更甚,有我们二人,应当就足够了。”   “万一来的人太多呢?”司恒开口问道。   那位女修想都不想就开口否定:“不会的。”   面对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她表情不变,只迟疑了一瞬就找到个合理的说辞:“化神修士难得,魔道那边不可能一次派出太多。”   “也有道理。”   听到这话,女修眼里亮了亮,但还没等他高兴,就又听司恒说:“各派都留个人下来吧,有自家人看护也放心。”   “道友说的是。”这次不等女修开口,其他人就应和起来,以最快速度决定了各自的人选。   “不知离恨天要留下哪一位?”人都选好之后,司恒转头问道。   “我……”女修本想说两个都留下,但面对对面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她无端就生出了一点恐慌。   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女修推了推身边的人:“师妹去吧。”   她师妹猛然被推出来,惊讶之后就是暗恨,但没等她们推脱,司恒就点了点头:“那走吧。”   其他人对他的话都没有异议,各自跟上。   临走前,司恒扔给伊舟一个东西,对他道:“等我回来。”   伊舟点了点头,等人走后,才打开手上长条形的锦盒。   锦盒里是一个七八寸左右的小人,眼耳四肢俱全,刻画地栩栩如生。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底淡蓝云纹的袍服,满头青丝束在黑底红玉的发冠中,神色清冷,如降世的谪仙。   与刚刚离开的人一模一样。   这个时间段给他的东西,不可能只有把玩的作用,伊舟心里清楚,却忍不住把与自己一样的小人拿出来,跟师父小人并排放在一起。   两个小人刚靠近,师父小人就缓缓伸手,牵住了旁边的那一个小人。   伊舟吓了一跳,做贼似得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才飞快把两个小人分开,自己的那个扔进储物袋,把师父小人放进胸口。   他拍了拍胸口的位置,感受到里面轻微的挣扎,开口说道:“师父你乖哦。” 第79章   归元宗宗主的府邸就在主殿后方。   一路走来, 这里似乎与往常无异。   服侍的小童见到他们, 走上前行礼:“见过众位师叔。”   魏司禄上前问:“宗主在里面吗?我等有事求见。”   “在的。”小童道:“师叔稍待,容弟子去通禀。”   小童走进殿内, 许久都没有出来,几人等得心焦, 魏尘提议:“不若我等进去瞧一瞧?”   “可。”其他人等得就是这一句话,应声过后, 便由魏司禄上前, 去推殿门。   殿门应声开启,归元宗的修士们脸上却更难看了些。   原本这大殿是有阵法守护,别说一个魏司禄,便是他们全部加起来, 也不可能如此轻易进去, 现在这种情况,难免让他们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师叔!”   刚一进殿, 他们就迎面撞上进去通禀的小童。   小童站在一旁,脸上还残留着惊惧的模样:“宗主不见了。”   魏司禄面上一沉:“那你为何不出来告知?”   小童不过将将筑基,哪能抵挡得住化神大能的怒火,他身体抖似筛糠, 抬头求饶似得看着面前一行人,嗫喏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魏尘劝他:“好了师兄,他估计是吓着了, 现在最紧要的是要找到宗主。”   这话说的有理, 魏司禄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怒火, 哼了一声,从储物袋取出一盏莲花灯。   这灯看起来极为普通,上面锈迹斑斑,连纹路也被遮盖住,灯芯搭在一边,里面的灯油早已干枯。   魏司禄一手持灯,法力凝成利刃划破手腕,把血滴进油灯灯盏中。   灯盏盛满了血,灯芯也悄然挺立,整座灯变换了样子,上面覆盖的锈迹渐渐退去,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一阵清风吹过,灯芯被点燃,火焰是深红色,其上飘出淡红色的烟雾,烟雾蜿蜒向上,一直不曾断绝。   “走。”魏司禄招呼一声,率先出去往天上飞去,其他人也随后跟上。   万里高空上,归元宗掌门与另一人各站一方,各自缄默。   良久之后,对面的人突然一挑眉:“宗主似乎有事,那贫道就不叨扰了。”   话说到一半,人影就开始变得透明,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那人也完全失去踪影,不留一丝痕迹。   在他消失的下一瞬间,以魏司禄为首的一群人便寻了上来。   魏司禄手上还持着莲花灯,灯油只剩下最后一丝,见到宗主,他慌忙把灯塞进储物袋,快步走上前,在离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来,孺慕之情溢于言表,最后却只是弯腰行礼:“见过宗主。”   “见过宗主。”其余人等也冲他行礼。   归元宗宗主应了一声,用法力托起魏司禄,对众人说:“回去吧。”   几人回到大殿,魏司禄把发生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宗主虽被人绊住,对宗门发生的事情却也全都知晓,再听一次也没什么区别。   但他却并没有打断魏司禄,等他说完了,才看向被束缚着扔在最后的几人:“就是他们吗?”   “是的。”魏司禄回头看向魏晶等人,原先的几位同门师弟现在都狼狈异常,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魏司禄恨不得把人剥皮抽筋,但念起彼此间多年的情谊,却又有些不忍心。   最终他垂眼转过头,对上首的人问:“宗主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不急。”宗主抬起头看向外面:“等人到齐吧。”   化神修士不管在任何宗门,都是最顶尖的力量,轻易不会处置。   魏司禄以为宗主是要等其余长老到齐之后再一齐审判,毕竟这些人身后也有师门,但他没想到的是,等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景象。   四位合体大能走进来,为首的一人手中拎着个人形物体,他走进来把东西扔下去,对宗主作揖:“愧对师兄信任,还是让那厮逃了元神。”   “怎么逃的?”   “我们本想去追,但被人拦住了。”那人低头说道:“来人虽然隐藏了面目,但师弟曾与他交过手,若是所料不错,应当是落霞宗的丘壑与丘绍。”   “落霞宗也算下了血本。”宗主低声浅笑,面上也看不出恼怒的样子,挥手让几人坐下,又问魏司禄:“东殿广场的人呢?”   魏司禄知道他指的是留在那里的落霞宗修士,但他走的急,又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隐情,并没有来得及布置。   正当他为难的时候,就听身后的司恒开口道:“已经全都擒获,现在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他话音刚落,小童便进来通报:“门外有各派修士求见。”   宗主看了司恒一眼,让小童带人进来。   门外涌进一大批人,让原本雄伟的大殿,都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这些人中各派都有,为首的就是五派留在那里的化神修士,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擒着几个着落霞宗服饰的弟子,只有玄仪最特别,她抓着的,是离恨天的另一位化神女修。   见到自己师姐那般狼狈的模样,坐在司恒下手的玉灵脸色大变,下意识起身就往门外掠去。   但只走了一步,身体就无法再动弹,身后的宗主淡淡问了句:“师侄去哪?”   玉灵动弹不得,也不出话,只有脸上残存的慌乱告诉所有人,她心中有鬼。   又听宗主的声音传来:“离恨天与我宗毗邻而居,向来交好,原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假的?”   师姐在玄仪手上身死不知,这话问的明显就是玉灵,她本想乘此机会给自己挣条生路,开口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另一番话。   “凭什么归元宗能占据仙家福地,而我离恨天就只能龟缩在洞天中?连弟子都要捡别人剩下的!”   话一出口,玉灵便惊惧起来,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停下,一桩桩一件件地交代了所有事情。   离恨天庇佑的凡人门派全部搬进了离恨洞天,本来这是件好事,可以让那些凡人躲避天灾。   但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明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凡人的人数却越来越少,已经许多年没出现过让人惊艳的苗子了。   无奈之下,离恨天只得出去收徒,但东大陆南边绝大部分区域都在归元宗掌控之下,为了从归元宗手中抢到几个好苗子,离恨天的一群人费尽心机,甚至如附属宗门一般,年年给归元宗进贡。   日积月累下,离恨天的不满越积越深,恰好此时遇到崛起的落霞宗。   落霞宗意图上位,可六派抱团,他们根本不可能跻身顶级宗门,除非其中一门能完全衰落。   两方因为巧合碰见,带着各自的心思一拍即合,才有了这次的论道大会。   听完玉灵说完话,场上的归元宗弟子无不气的浑身发抖。   离恨天搬进洞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把凡人国迁入也是自己的主意,怎么到头来,却成了他归元宗不是了?   宗主抬手压下骚动,又问了一句:“那辛澄呢?”   辛澄便是那位元神逃脱的合体大能,魏晶等人的师父。   “辛澄与天女有情……”   只这一句话,剩下的东西便不用再说了。   归元宗主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似乎疲惫至极。   “魏晶、魏志、魏安等……”半响后,他报出一个个名字:“背叛宗门,为天道不容,当打散神魂,永世不得超生。   另离恨天与落霞宗为一己私欲滥杀无辜,已与魔道无异,吾派定尽全力铲除妖孽,还修真界一个朗朗乾坤。”   话说着,他站起来,强盛的气势勃然而出,让人不敢直视。   等到气势散尽,宗主也消失踪影,余下的事情都有几位长老负责,为了杀鸡儆猴,也为了洗脱冤屈,这些人被重新带向东殿广场,要在所有人面前行刑。   神魂俱散是修真界最严厉的惩罚,许多人不敢去看,但碍于归元宗的威严,却不得不去。   伊舟站在后面,人群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挤出大殿,他等在一边,直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才看到后方姗姗来迟的人。   “师父。”他走上前,对人叫了一声。   司恒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刻意放慢步伐,师徒两个渐渐就落在最后。   伊舟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个不再动弹的小人,递过去:“还你。”   之前司恒走的时候把这东西留给自己,伊舟就猜到大概要出什么事情。   他留了个心眼,发现那群人刚走没一会,留下的几位大能便隐隐把离恨天、落霞宗与别处隔开。   等到合围形成,那些人在第一时间就动了手,那两宗弟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耗费多长时间就被一一擒获。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离恨天的那位化神修士,她本就有所防备,逃的最快,且精通媚术与音攻,迷惑了不少修士去以身阻拦,几位大能束手束脚,竟差点被她跑掉。   最后是伊舟怀里的小人蹦了出来,伸手划出一剑,正好刺中她的丹田,这才把人擒住。   知道这小人里有师父的一缕分神,伊舟再把它放胸口就觉得有些怪怪的,他想了半天,最后把东西扔进储物袋,来个眼不见为净。   司恒看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没接:“这个你留着,另一个给我。” 第80章   另一个……就是与他一样的小人。   伊舟缩了缩手指, 没动,他还记得自己那个小人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呢。   之前他还觉得这是司恒的恶趣味,现在却不这么看了。   谁知道那个衣服他一共做了多少啊。   “怎么, 不愿意?”男人又开口问, 声音里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既然不愿意, 那就都留着吧,正好可以摆在一起, 也算是名正言顺。”   伊舟手指缩紧, 明明连脖子都是一片绯红, 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收起小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司恒乐于见到伊舟害羞, 也不戳破, 换了另一个话题:“那行刑颇为残忍,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先回去。”   伊舟原先就不太想参加,上辈子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 连杀鸡都未曾看过,这辈子虽说已经见过生死,但他并不是嗜杀之人, 对于观看他人受刑并没有兴趣。   “那你也一起回去吗?”他问。   “这恐怕不行。”司恒有些歉疚地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等行刑过后,恐怕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商讨。”   伊舟问:“商讨怎么对付离恨天和落霞宗?”   司恒点了点头,并不准备瞒着:“他们谋划不止一天, 一次失败不可能就坐以待毙, 修真界之后恐怕不会太平了。”   伊舟却觉得没什么:“我们这边有五个宗门, 他们才两个,应该很容易赢吧?”   “哪里是这么容易就算出来的。”司恒失笑:“那两个宗门都有返虚大能坐镇,逼急了后果不堪设想。况且修真界也不是全然一心,谁也不清楚还有哪些宗门与他们站在一起。”   司恒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叮嘱他:“以后与人交往,要多留几个心眼。”   “知道了。”伊舟把头顶的手摘下来按住,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总摸我的头,会让我长不高的。”   司恒捏了捏手心的指尖:“没大没小。”   “明明是你为老不尊。”伊舟白了他一眼,反捏回去:“我不回去了。”   “为何?”   “我找成溪把这个东西给他。”伊舟把葫芦拿起来:“反正看样子之后的法会也不会办了,现在不说以后再找机会就难了。”   “也行。”这事已经拖了很久,再拖下去对伊舟也不好,司恒没多想就同意了,之后又对他说:“要是不想看就闭着眼。”   这么会的功夫,两人就到了东殿广场,望着眼前被清理干净的地方,伊舟点了点头:“放心吧。”   虽然司恒再三重复,但伊舟心里其实并没有把这当作多恐怖的事情,直到行刑开始,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想要起到震慑效果,仅仅有最后的结果是不够的,还要让人感觉到极为痛苦的过程。   原先用于比试切磋的地方已经已经变成了刑台,刑台呈八角形,中间是一个巨型圆柱,落霞宗、离恨天的弟子与魏晶他们都被绑在这个巨型圆柱上,原先生死不知的人都被唤醒。   他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行刑的人把自己的神魂生生抽出。   场上只余下那些人的哀嚎与求饶声,声声刺耳,仿若从地狱爬出的冤魂。   对于整个行刑过程来说,这些不过是最简单的一部分,修士的神魂被人为抽出后,身体便倒地失去生息。   抽出来的神魂依旧被绑在圆柱上,从天上落下的神雷一下下劈在上面,每劈一次,那些神魂就会暗淡一分,虽然没办法发出声音,但光看着那些神魂脸上痛苦到变形的神情,伊舟就觉得一阵阵心颤。   他闭上眼不忍再看,旁边适时出现一只胳膊,把他揽在怀中,头抵在对方肩膀上,伊舟脑海中却依然回放着之前的画面,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传来一声:“好了。”   他这才睁眼转身,之前刑台上的人已经不见,现在又上去一位长老在说话,长老的脚下,还有一滩滩暗红色的碎末留存。   那些东西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伊舟觉得一阵反胃,他移开眼,挥去之前看到的画面,在人群中找寻成溪的方向。   这次的位置座次大致与前面相同,伊舟之前有印象,没多长时间就找到了人。   小少爷大概也被吓到了,这么远望过去,伊舟也发现了他与之前的不同。   对方似乎在短短时间内就成熟了许多,身上傲气被消磨殆尽,冷着张脸坐在那里,有种生人莫近的感觉。   察觉到注视的目光,成溪转过头看过来,见到是伊舟,他没有任何表示,又重新转回头。   一派漠不关心。   伊舟有些奇怪对方怎么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不过两人也就几面之缘,想来就算问,对方也不一定会回答。   他以及盯着成溪的方向,等到那人讲完之后,便跟司恒说了声,第一时间往那边跑去。   成溪才一转身,面前就出现一个人。   若是从前被伊舟拦住,他肯定会很高兴,但现在成溪却没这个心情,望月谷主依旧没醒,更严重的是全身经脉也在快速萎缩,他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能找个地方吗?”伊舟率先开口问。   对方看神态认真,看起来不像是玩笑,成溪在回去与跟人走之前犹豫了下,最终点头说好。   然后伊舟把他带到了太衍宗这边。   这里依旧只能进不能出,连墙都不用隔就有无数只“耳”,唯独他这块地方,让司恒布了个阵法,算是安全点。   进来之后,成溪似乎放松了些,看着没有之前那么紧绷。   伊舟从腰带上拽下那枚发烫的玉葫芦,紧握在手里,组织了下语言,然后对成溪道:“我蒙受一位前辈所托,代他收徒,找了许久也只找到你这个有缘人。”   他把与中天前辈的事情挑了一部分出来说,着重夸大了那位前辈的厉害之处,然后才把手心张开,露出里面的葫芦。   “这里是前辈留给徒弟的东西,天材地宝到法宝丹药都有,若是你同意拜师,就都是你的。”   说这话的时候,伊舟其实特别紧张,对方是一谷的少谷主,自己这么直白的让人改投他人,看起来简直像个疯子。   但成溪却并没有嗤笑他或是什么,他低头盯着那个葫芦,过了许久之后问:“你说的那个前辈,是太衍宗的?”   “啊?”伊舟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数万年前就飞升的前辈,你若是拜他为师的话,以后恐怕就是宗门内辈分最高的了。”   伊舟开了个玩笑,原想着是让气氛好一点,但成溪听过之后没多久,竟真的点头应允。   “我答应。”   “真的?”伊舟惊喜地有点反应不过来,确定对方不是唬人,这才乐呵呵地道:“那等这里事情结束,你与我们一起回去,师叔祖一定会办个最盛大的收徒大典。”   他说的师叔祖就是太衍宗的掌门飞云真人,飞云真人也知道了中天前辈的事情,对此颇为上心。   成溪对这个却并不关心,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在玉葫芦上。   伊舟见状把东西递过去:“给你。”   原本中天前辈的意思是最里面的东西给徒弟,剩下的作为伊舟的功劳。   但伊舟觉得一个秘境作为酬劳早就足够了,不需要再有其他的东西,更何况他一个剑修,对旁的东西的需求真不怎么大。   “多谢。”成溪伸手接过,东西紧紧捏在手心:“我先走了。”   伊舟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走远了。   “奇怪。”望着成溪的背影,伊舟皱了皱眉:“做什么这么急?”   不过其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伊舟也不怕对方会收下东西之后反悔,修士的一言一行都有天道作证,在成溪答应做中天前辈的时候,他们两个之前就已经结下了因果。   ……   “少爷去那里做什么?”   自从谷主昏迷不醒,望月谷的门人对六派都有些迁怒,见到自家少谷主回来,忙上前问道。   “有事情。”成溪没说自己认了师父的事情,他握紧玉葫芦,走到里面,对旁边的人问道:“师叔,你说能让爹醒来的药还差哪一味?”   “无忧草。”师叔回他:“这草我都没见过,只是听了个名字,现在就算存世,估摸着也是在那几个顶级宗门手上。”   成溪觉得嘴里有点发干,他咽了口吐沫,又问:“那师叔你知道这草具体长什么样吗?”   师叔看了他一眼,把无忧草的特征一点点说出来,成溪一一记下,走到一边,把神识探入玉葫芦里。   神识刚一进入,成溪就差点惊叹出声,且不说这里的空间是有多大,单看那堆成山一样的灵石,就比他老爹的要多出不知多少来。   但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东西的时候,成溪略去那些灵石,找到摆放天材地宝的地方,开始一一比对起来。   里面东西太多,他看了许久,也不过看了一小部分,神识消耗太快,成溪正准备退出去恢复下,就见到了放在最前方的玉简。   这东西独自放在架子上,一看就非常重要的样子,成溪把东西取出来,考虑了下,还是查看起来。   反正他都答应人家做徒弟了,就算是功法看看也没问题吧。   但玉简里的第一句却是:极品灵石四十万枚,东北角落。   看到这个数字,成溪咋舌了下,四十万枚极品灵石他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他爹那把下品灵器,也不过花了四万极品灵石而已。   这应当是葫芦里东西的名册,成溪收敛心神,继续往下看去。   按照名册来找东西,比自己一个个翻要简单太多。   他看的速度很快,一排排名字在眼前飞速略过,看的越多,成溪心中越是下沉,等看到快要结束,成溪竟然一个晃眼看到了自己要的东西。   把那几个字来来回回确定一遍,他这才按照上面所写的方向,重新进去翻找起来。   没找一会,他就在玉简所写的方位找到了一个木盒。   木盒上只有个隔绝气息的阵法,让人无从察觉里面的东西,成溪心头怦怦跳,颤着手把盒子打开,眼前嫩绿的青草让他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抹了把脸,成溪拿着盒子跑到师叔边上,递过去急切地问道:“师叔,你看看,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师叔结果盒子打开,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把里面的灵草取出,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又凑到鼻尖闻了闻,这才惊叹地道:“确实是无忧草没错,成溪你是在哪弄到的?”   后面的话成溪没有听见,在听到师叔确认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就被狂喜所淹没。 第81章   有了无忧草, 调配救治忘忧谷主的药汤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剩下的事情成溪帮不上忙,在一旁别人还嫌他碍事,便只能退到一边, 看护着他爹。   “少爷。”正呆着, 一个人走到他面前,手上捧着东西:“少爷你换身衣服吧。”   这一会功夫事情发生的太多, 成溪到现在还是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法衣, 他身上的外伤都已痊愈, 长出的新肉却还是嫩粉色。   从外面看着……有点丑。   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 成溪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 下意识往太衍宗那边看过去。   那边人头攒动, 一眼望过去想要找的人已经不在原地,成溪收回视线, 不知失落还是庆幸地松了口气,他扯掉身上破烂的布条,接过小黑手中的衣服换上。   换衣服的时候小黑嘴也没闲着,他们主仆二人一冷一热,以往搭配刚刚好。   但这次成溪听着对方说的话,却觉得有点不舒服。   “要说顶级宗门到底就是顶级,做什么都有特权,说是全都不能出去, 不过是对咱们说的。”   小黑指了一个方向, 成溪转头看过去, 是太玄派那边。   此时他们一行人正在归元宗的带领下向外走去,看起来是要离开这个地方。   除了太玄派,包括太衍宗在内的其他三个宗门,也一副要离去的架势。   “所以说什么怀疑有内鬼?不过是找个机会下马威而已,要不然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人给放了。”   成溪没说话,他从人群中找到想看的人,少年正在和旁边一人说话,没有往他这边再看一眼,成溪转过头,没有说话,把那只玉葫芦珍重地挂在腰间。   他这种态度被小黑当成了另一种不满,所以他继续说道:“要说修真界这万年来飞升仙界的人越来越少,就是因为这几派霸占了太多资源,要是没了他们,想必现在修真界要繁荣的多,咱们也能换个灵气更加丰沛的福地立宗。”   成溪听着这话,心中渐渐起了怀疑。   他含混地嗯了声,让小黑继续。   在这个地方,其实小黑也担心有人听见,但机会难得,所以他咽了口吐沫之后,又继续道:“正好现在归元宗不是跟落霞宗对上了吗?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您说咱们宗门实力也不弱,少爷您更是不到五十载就结成金丹的天纵之才,若是后面因为资源耽误了修炼,这可是得不偿失。”   成溪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凉,他冷声开口:“你继续。”   若是往常,小黑一准发现他的不对,但他现在心中都被即将成功的喜悦占领,无暇分心他顾。   “少爷你想想,咱们望月谷之所以一直出不了头,绝不仅仅是功法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个啊!”他手往下指向地面:“因为我们和他们冲突了,人家又怎么可能让咱们太厉害呢?”   “以前是没办法,人家庞然大物,压了就压了,但现在不一样啊。”他凑近成溪耳旁,用气音道:“现在正是要乱的时候,咱们正应当乘此机会选边占位,站对了,之后不定是飞龙直上。”   他虽然没说要怎么选择,却句句都在劝成溪投向落霞宗一边。   成溪放下手,睁开眼看着他。   相伴多年的仆从眼中是从未显露出的欲望与势在必得。   这副模样让他觉得陌生,想想又觉得不对,说不定这才是人真正的样子。   小黑等着自家主人的回复,相处多年,他早就把这位少谷主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最受不了从高往下的落差,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应当足够激发他心中的好胜心了。   他并不急切,在一旁静静等待着想要的回答,但等了许久,却只得到了一句让他惊惶万分的问话。   “你是如何对我父亲下毒的?”   成溪问话的时候直面着小黑,把他脸上的神色变换看得一清二楚。   小黑心里狂跳,在一瞬间的惊慌之后又恢复正常,盯着他,面上略带委屈:“少爷你说什么呢?”   成溪心中叹息,已经有了定论,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圈砸在小黑脸上,转头对来人道:“劳烦道友。”   来人面带微笑,态度温和:“少谷主客气。”   随后往前扔出一条细绳,细绳飞上天,迅速变长捆在小黑身上。   小黑虽然嘴巴利索,但修炼天赋是真的不行,到现在也不过才筑基中期。   这番变故让他彻底慌了神,被捆住的身体无法动弹,更别提使用法力,他双眼盯着成溪,试图为自己辩解:“少爷你这是做什么,我对你忠心耿耿啊!”   成溪却不再看他,也没有一点表示。   “是不是衷心往后就知道了。”提绳的修士封住小黑的声音,又冲成溪稽首:“贫道先带人回去,就不叨扰了。”   成溪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   归元宗布下阵法,是真的要查找是不是可疑之人,小黑说的话,早就被有心人听在耳中,若是刚刚成溪没有发现异常,向那人示意的话,等最后被拿问的,就是他们整个望月谷了。   “成溪是不是弄错了?”旁边有人问:“小黑都跟着你数十年了。”   那人背影消失后,成溪便一直低着头,闻言也没说话。   过了许久,旁边的人才听到他的声音:“没错。”   他爹的毒是亲近之人下的,原本他们都把目光放在几位经常接触的师兄弟或者谷主的侍从身上,却忘记了小黑这个最受他信任的侍从,也可以随时去见他爹。   小黑在望月谷的人缘很好,其他人不过一时无法相信,但等冷静下来,想想之前争斗时小黑的异常,再回味下之前他刚刚劝说的话,便知道成溪说的有道理。   有人气不过骂了一句:“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   小黑是成溪第一次外出游历的时候捡到的,那时候他是一个小世家的庶子,无人关心,被欺辱的很惨,险些当街丧命。   成溪正好路过,起了恻隐之心,在别人手中买下他,本想让他拜入望月谷,但小黑说自己受了大恩,只想做牛做马回报,便抛却过往姓名成了他身边的一名随从。   虽说名头上说是仆从,但望月谷一直以内门弟子的方式在培养他,要不然以小黑平庸的资质,也不可能短短几十年就从练气升至筑基。   旁人为他打抱不平,安慰他不必为这人等伤怀,成溪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处在深深的自我怀疑中,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问题,要不然为何至今没有一个交心的友人,连好比亲弟的侍从,也生了二心。   这种念头一生出就压不下去,心中不断的回放此生遇到的事情来佐证这一观点。   似乎有个人不断地在耳边对他说话。   “你看,就连你的父亲也因为你才躺在这里,你活在这个世上,除了害人害己,还有别的用吗?”   成溪觉察出了不对,却完全没办法反驳,他小口喘着气,在这种情绪下越陷越深。   “成溪?”   旁边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连忙开口叫他,面前的少年毫无所觉,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仔细看的话,还能从他眉间看出一点灰气。   “糟了,这是生了心魔。”离的最近的师叔惊道,见状连忙一指点在成溪眉心,口念清心决。   咒语一遍遍地念,成溪眉间灰气终于被渐渐压下去,少年喉头滚动,突然睁开眼,“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脸色变得煞白。   “你这孩子,不过一个仆从,至于你如此想不开?”   这口血虽然让他伤上加伤,但本身已经没有入魔的危险,师叔放下一半的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   醒来之后,成溪也知道刚刚的惊险,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没命了。   他有些羞愧,但面对一众亲友,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行了,你也受伤不轻,先调息下吧。”师叔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拍了下他的肩膀:“给你爹的药很快就能出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成溪抬头看着长辈,心中有一股热流升起,他动了动嘴,小声说了句:“劳师叔费心。”   “你是我从小看大的子侄,与亲生无异,何必如此见外。”师叔说了一声,就走到一边,继续看顾汤药。 第82章   望月谷主喝下汤药,人依旧没醒。   师叔从他体内撤回法力, 对一旁等着的人说:“已经没什么大碍, 药力现在在修复他的身体, 若是没有意外今明两天就能醒。”   这话说完, 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   这短短一天的功夫, 对他们来说异常煎熬,谷主若是死亡, 对他们来说远不是重新换一个就能解决的事情, 作为望月谷内唯一的化神大能,谷主的存在,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谷中弟子不受他人欺辱。   “别让我以后再看到那个逆贼, 要不然我绝对活剥了他!”   想起这件事端的由来, 有人气急地小声骂出口,说完之后又顾虑到另一人。他往旁边偷瞄了一眼,见少谷主没有任何反应,这才稍稍放下心。   成溪的伤还很重,却不愿再去打坐, 他蹲在谷主的榻旁,一直安静守候。   日落西陲,冰凉的月光洒在地上。   不远处的人气息乱了一丝,成溪连忙凑得更近, 小声喊道:“爹?”   望月谷主缓缓睁开眼, 如同大梦一场, 分不出今夕何夕。   听到这声呼喊, 他偏移了下脑袋,盯着旁边的人看了许久,才终于清醒过来:“法会比完了?”   成溪答:“比完了。”   谷主缓缓哦了一声,一手按着脑袋,从榻上坐起。   其他人一直都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见谷主醒了,都第一时间聚了过来。   看着这一大群的人,谷主有些莫名:“怎么都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他起身下地,站起来之后,才又发现异常:“怎么还在这里?”   成溪的师叔上前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听到小黑被归元宗带走的消息时,他叹出一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说着又拍了下成溪:“回去之后爹再给你选几个仆从。”   “不用了。”成溪摇了摇头,面对他爹说:“我有事情想单独对您禀告。”   “哦,什么话?”望月谷主惊诧自家儿子竟然主动找他说话,但除了修炼上与儿子有点不能沟通,他也算是个有求必应的好父亲,闻言对周围一摆手,在父子俩身边布下一道阵法:“好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成溪沉默,握住腰间的玉葫芦,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   谷主早已习惯他的沉默,也不催促,就在一旁安静等着。   半响后,成溪摘下腰间的玉葫芦,伸出手道:“我找了个师父。”   谷主大惊:“什么?!”   “这就是他给我信物,等到法会结束,我就要走了。”依旧是没有感情的声音,却差点把他爹气了个半死。   在谷主心里,虽然儿子对药没有一点兴趣,也缺乏这方面的天分,但这些都不重要,作为他望月谷谷主唯一的血脉,日后定然是要继承望月宗的。   这点不仅他知道,谷中的所有人也都清楚,这也是小黑试图通过说服成溪而让整个望月谷投入落霞宗的原因。   看着对面一脸倔强的儿子,谷主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胸中的怒火,他把事情从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准确从中捕捉到重点:“那无忧草也是你……那人给的?”   成溪都做好了被大骂甚至是惩处的准备,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问题,他愣了下,点了点头。   见他确认,谷主眼里有一丝愧疚,他长叹出一口气,对自己儿子说:“我这么多年也攒下一点积蓄,买下一株无忧草应当也够了,我与你一起去,问问……那人,若是愿意,我可替他重新寻觅一位良徒。”   谷主觉得成溪完全是为了自己才迫不得已另投他人,儿子自尊心强,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但自己为他找了条退路,成溪应当也不会反对才是。   与他的想法截然不同,成溪在听到这话时,只睁大眼看了下他,随后毫不犹豫地就摇头:“我已经答应了。”   “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对于儿子这么个态度,谷主被强压下去的脾气就有点上头,冲他吼道:“你带我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来乘人之危!”   他就不信所有人都跟他儿子一个德行,无忧草虽然珍贵,却绝对有个价格。   不能就这么把儿子搭出去。   成溪有些诧异,问他:“见我师父?”   “什么狗屁师父,我爹我还没答应呢!”谷主极少见地骂了脏话,显然是气急了。   “我答应了。”成溪目着一张脸反驳道,说完又指向天:“他飞升了。”   “什么?!”   成溪又重复一遍:“他飞升了。”   谷主一下子顿住。   这就难办了。   修士的一言一行都由天道作证,小事不谈,这种关于拜师收徒的事情,认下了就万万不能反悔,要不然等着修士的,就是往后的心魔缠身。   如果成溪那个便宜师父是修士的话,谷主可以与他谈判,只要双方都确认收徒事项作废,那心魔什么就找不到儿子身上。   但那位是个仙人……   就算谷主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找到人说不干了啊。   他极为焦躁,背着手来回踱步,转一圈就看一眼儿子,然后转过头叹一声气。   成溪被自家老爹弄得有些莫名,并不是很能理解。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先揍他一顿出气,然后罚关紧闭,之后见拗不过他,再勉强放他出去吗?   现在这又是什么发展?   成溪不知道,之所以成了这种结果,源于父子两个对事情看法的不同。   小黑想的没错,作为一个从小被捧到大的小少爷,这段时间对他的打击确实很大,论道法会上处处都体现着由宗门地位带来的种种差别,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落差感。   这种落差感在他被人救出,抬眼就看见场内中小宗门死伤无数,而大宗们的弟子们一个个完好无损时,就成了一种不甘。   正是因为这种不甘心的催使,成溪才会在伊舟对他做出邀请时,没考虑多久便答应了拜师的事情。   并不是说他嫌弃了自己出生的望月谷,只是相比于望月谷,他能在太衍宗学到的东西明显更多。   他与望月谷源自血脉的关系无法斩断,若是真的像伊舟所说,自己会受到重视,那太衍宗说不得就会看在他的份上,稍稍照拂一下望月谷。   不需太多,只要有一丁点的态度,就足够望月谷在这个修真界过的更好一些。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是成溪从不会去想的,谷主也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短短时间内发生了多大的改变。   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望着成溪,答应下来:“行吧,反正你那……你那师父已经飞升了,拜就拜了,往后照旧还住在谷里。”   然后又听到一声拒绝:“不”   谷主有些头疼:“又怎么了?”   “有宗门。”   “这……”谷主有些哑口。   他也知道修真界能飞升的,大部分都有一个极显赫的宗门,只有那么零星几个,是真正的无门无派。   他抱着点可怜的希望,问自己儿子:“那宗门的后人也知道?”   成溪点了点头。   这就没办法了,人家后辈都知道,自己再拦着,也不像话。   更何况能飞升的人在各自门中辈分一定高,儿子要是过去,应当也不会受到欺负。   只是外面再好,又怎么比得上自己家呢。   心中又是一声叹息,谷主心烦意乱,连对方宗门叫什么都懒得去问。   他暗恨自己太过缺乏防备,竟着了一个筑基期的道,要是没这回事,自家儿子也不能到别的门派受苦。   父子两个心思各异,就成溪拜师一事达成初步意见统一。   散去阵法,谷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外面的其他人。   话从嘴里出来加上了主观色彩,望月谷的其他人也觉得成溪这么做是为救父命,除了心疼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声音。   第二天的上午,一道强横的神识从扫到东殿广场。   成溪原先在打坐,当那道神识扫过来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定住了,仿佛被人剖解开来,整个人都不留一丝秘密。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他再无法静下心来。   他睁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广场上又多出许多归元宗弟子,他们似乎无所事事地到处打转,却会突然之间捉住人群中的一个人。   这些人被抓住后便失去说话的机会,之后便会有另外的人上前对被抓宗门的人说明情况。   大多数人遇到此事都是不忿的,但面对顶级宗门,他们并没有什么好的反抗方法。   “这世道要乱了。”有人站在身后,叹了一声。   成溪转过头:“师叔。”   师叔冲他点了点头,捋着长须:“侄儿往后一人在外,更要多多注意。”   “我知道了。”   归元宗的动作很快,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人来通知他们可以回去了。   他们在这个地方关了几天,早就受不了,闻言急忙便往回赶。   因为这次的事故,也没人再提元婴期法会的事情。   修士的家当随身携带,他们也没有回去收拾的打算,一行人从东殿广场出来,便直奔渡口。   “咦,这船是为我们准备的吗?”   另一人唾道:“想想也不可能,咱们来的时候做的船比这小了不止一个号。”   “别妄自菲薄嘛,说不定就是呢。”   河道中间的船只极为雄伟,从内到外都透着股大气。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船只悄然开动,渐渐移至河道旁,前方的珠帘被拨开,从里面走出位少年。   他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气质清冷,朝着岸上一稽首:“成溪道友,我来接你。” 第83章   作为此次论道法会上最出色的金丹修士, 伊舟的脸早就为大多数人熟识。   这话说出来, 岸上的一群人都面面相觑。   太衍宗的弟子说来接他家少谷主, 什么意思?   成溪对这个倒不显得惊讶, 伊舟之前就说过,等法会结束, 会带着他一起离开。   他冲伊舟回了个礼:“有劳。”   说完转身对周围的人告别:“我走了。”   “唉,慢着!”谷主拦住准备上船的成溪:“这是怎么回事?”   成溪:“去宗门。”   “什么宗……”谷主说到一半,想起来自己儿子拜了个师父,那师父的宗门还在。   他有些难以置信:“你说的新宗门,是……是太衍宗?”   成溪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旁边有人惊呼。   是啊, 怎么可能是太衍宗呢,这可是修真界绝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宗门啊,怎么……怎么这么好, 就让他们少谷主碰上了?   成溪没管这些惊讶或者疑惑, 船上还有人在等着,他冲着望月谷的一行人告别, 踏上停在岸边的那条船。   这次没有人再阻拦,望月谷的人还都没在刚在的消息里反应过来。   唯有谷主一人, 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船只渐渐远去。   “别想太多了, 成溪去太衍宗,也算是件好事。”   良久, 身后的师弟才开口说。   “我也知晓是件好事, 只是这心里。”谷主叹了一声气, 没再说话。   若是成溪拜入的宗门没有那么显赫,那他往后若是受了欺辱,他还能上门说道。   可太衍宗……   就算他修为再涨一个大境界,那里也不是他能说话的地方啊!   带着满腔的担心,谷主带着众人搭上送他们离开的船只。   望月谷的弟子们有了之前的对比,都对这艘船看不上眼。   乘着谷主长老们都没看他们这,一群弟子就私下里讨论起来:“要说我们少谷主可真好运,随便拜了个宗门都是天下第一。”   “现在可不是少谷主了,人家成了太衍宗飞升上仙的弟子,还能看得上我们这小地方?”   “禁声!”有人低声喝到。   “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没想过进太衍宗?”那人反嘴问。   之前的人哑口无言。   虽说修真界六大顶级宗门的,但按照实力,太衍宗可以说一骑绝尘,他们这些人在年少的时候几乎都幻想过被天下第一宗收入门下。   话题就此转入各人的少年往事中。   有人道:“我家里有个堂兄,就有幸拜入了太衍宗,我小时候也想进去,结果等到年岁到了,嘿,根本没到人家收徒的时间。”   “谁说不是呢?百年一次收徒,这得错失多少天才啊!”   “要真是顶级天才人家自己就上门收了,谁还会等着你去拜入啊。”   有人不服:“那总有疏漏的啊。”   旁人不屑:“怎么,你想说是你自己吗?”   能迈入修炼一关的少有庸才,能来参加论道大会的,更是宗门内顶尖的一批,被刺的人反口问:“我怎么就不是天才了?”   “呵,自视甚高。”   几人因为这天才的问题吵闹起来,直到谷主咳了一声之后,这才慌忙闭嘴,缩着头装鹌鹑。   ……   成溪上船之后没有进去,一直呆在船头,直到船只驶进另一条河道,这才收回视线。   伊舟走出来,对他说:“望月谷离太衍宗也不远,道友若是想念家人,也可随时回去探望。”   因为成溪还没拜师,现在算不得太衍宗的人,伊舟也就没跟他算辈分。   真的要算他也算不清,中天都是数万年前的前辈了,他的弟子要叫什么,还真是不知道。   成溪点点头,点头应下身旁少年的邀请,随他一同进入船舱。   舱内,太衍宗的一众弟子都有意无意的把视线转向新来的修士身上。   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伊舟要带上这么个外宗的修士,不过领头的几位都没说话,他们也不好过问。   船只从内岛行至外岛,再从外岛中间的水道穿过,伊舟透过船舱的窗户向外看去,丹城依旧与他第一次见到的一样,只是路上人烟渺渺,生生让这座雄伟的城池显露出一丝破败的气息。   他收回视线,坐回司恒身后,抬手拉了拉他的衣服。   司恒牵住他作乱的手,侧转过头:“怎么了?”   “这城里的人怎么好像都不见了?”   司恒双唇微动,声影凝成线传入耳边:“丹城发现了不少离恨天的探子,现在正全城戒严。”   “这么严重的!”伊舟想起上一次来丹城的情景,有人通宵在外排队,只为第一时间购买到合意的丹药。   “戒严之后那些买药的人怎么办?”   司恒没想到他会关注到这方面,略微有些讶异:“丹城的丹药,在外也能买到。”   “啊?”   伊舟不明白,既然在外也可以买到,那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是因为丹城的要更好一点吗?”   “好也有限。”司恒语气里带着点不屑:“那些人冲着的,不过是归元宗这个名头罢了。”   他这么一说伊舟就懂了,说到底就是品牌效应,跟他上辈子一样,很多人都追求大牌。   穿过外城的水道,船只很快就到了岸边。   告别归元宗送行的人,伊舟他们登上了司恒放出的船楼。   伊舟带着成溪到他的房间,待人安顿好之后,他才走出去。   路过自己的房间,伊舟并没有推门入内,他目不斜视,一直走向船舱最里面。   最里面只有一间房,房间里的人像是知道一样,伊舟才到门口,房门就自动打开。   里面的人一把把他拉进来,翻身抵在门上,笑着问:“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按住他的力道松松的,稍微用力就能睁开,伊舟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识。   他仰起头,对准男人的唇角亲了口,直白地说:“想你了。”   这两天伊舟就没见过司恒几次,每次见面也是来去匆匆,对方不是要与其他四派的人商量对策,就是要把太衍宗那边传来的消息告知别的宗门。   不仅是伊舟,司恒也很是想念他,刚刚确认关系的两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没办法如愿。   还好,在这回去的路上,不会再有别的事情叨扰。   身体完全贴紧,司恒微低着头,衔住伊舟的唇瓣细细描绘,少年也很配合,主动昂起头把自己送上去。   片刻后,两人分开,伊舟双唇嫣红,靠在司恒肩头小口喘气。   “师父。”等气息平复地差不多,伊舟开口说:“我有点困。”   他在试练的时候耗费了太多心神,之后的两天也一直绷紧着,生怕再出什么事情,现在出了归元宗,有最亲近的人在身边,之前被他强压下去的疲惫就一股脑地涌上来。   司恒一手按在伊舟脑袋上,低头亲吻他的发顶:“那就睡吧。”   说着他把人环住,往上托起抱在身上,他本是想把人带到榻上,让伊舟好好休息,但才走一步,怀里的人就变了个模样。   望着胸前团城一个球,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黑白小兽,司恒有些哑然,他无奈地在团子脑袋上亲了口,说:“行,那就在我身上睡。”   怀里的团子张嘴吐了吐舌头,在他身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多会就打起了小呼噜。   伊舟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再醒来的时候还在司恒身上,他摊开四肢伸了个懒腰,又张嘴打了个哈切,觉得舒服的不得了。   睡饱了的毛球不想动弹,做完这两个动作,又摊成一片不动了。   身上多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小肚子,伊舟把前掌拍上去,叫了一声,让他别动。   司恒顺着他的意思收回手,捏着伊舟掌心的肉垫:“要起来吗?”   身下的肉垫滑滑的,又软硬适中,躺着不知道有多舒服。   一变成原形就会心智下降的小熊认真想了想,决定就赖在这里了。   他两只前掌抱住司恒的胳膊,虽然没说话,但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   司恒也不强求:“行,不起来就不起来吧。”   归元宗离太衍宗的距离近,楼船走了几天,就到了宗门。   这几天伊舟几乎都赖在司恒身上,睡觉要哄吃饭要喂,不知道过的有多舒服,听到已经回宗之后,他还有点不高兴。   他的这点想法自然被司恒看出来了,男人没安好心地提议:“不然我背着你出去?”   这句是玩笑话,伊舟却当了真,他严肃地思考了下,最终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怀里的毛团站起来,严肃地嗯了一声,随后蹬着小短腿,就要往他肩膀上爬。   司恒脸上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反对,手托着团子的屁股,让他更容易爬上去,待确认已经坐好之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来的人看到司恒这样子都有些惊讶,他们也听闻这位师叔的徒弟是位妖族,却都没见过样子。没想到竟是如此……可爱。   毛绒团子一本正经坐在司恒肩膀上,身体滚圆,飞起的眼圈和上扬的嘴唇一看就让人甜到心里。   在场的不少人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上手试试手感,但触及司恒的眼神,那点妄念就都被压了下去。   眼神环视一圈,确认没人再敢打伊舟的主意,司恒这才稍稍满意,对他们道:“都回去吧。”   “是”   众人应答,各自散去,只剩下师徒二人加上一个成溪。   “你与我来。”   司恒对着成溪说了一声,便率先往前走去。   他们走的路不是回飞仙峰的路,伊舟有点奇怪,前掌轻轻在他身上拍了下。   “嗯~”   我们要去哪?   司恒笑着回:“去见掌门师叔。” 第84章   见宗主!   伊舟腿一滑, 差点吓得掉下去。   他连忙拍了拍司恒的头, 示意自己要下去。   可上来容易下去难,司恒与他的心灵感应仿佛突然失效,不仅没有把他放下去, 还抬手把他的爪子捏住:“别闹。”   “嗯~”   我要下去!   身下的人依旧当作听不懂, 甚至还缓和了态度与一旁的成溪说话。   “待会见到宗主时不必太紧张。”   成溪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过后又不自觉地盯着趴在司恒肩膀上的团子。   那只圆滚滚正叼着司恒的衣领咬地认真,前爪按在肩膀上,头使劲往上抬,用力得脸上都有点变形。   而那位看起来极不好相处的前辈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就这么随他胡闹。   成溪有些犯糊涂, 这只小兽似乎突然冒出来, 他之前观察过,就连太衍宗的人看到他时也很惊讶,说明他们也没见过。   而且下来之后,他就没见过伊舟了……   想起少年剑修与眼前之人的关系,成溪犹豫了下, 开口问道:“前辈。”   司恒瞥了他一眼。   成溪嘴里发干,有些紧张,把要说的话在心里重复两遍之后,才问出来:“不知伊舟道友何在?”   他话说完, 就发现前方的一人一兽齐齐回头望着他。   伊舟玩的开心, 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等回过头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正事,他气的在肩膀上拍了一下,用了点力气,过后又怕拍重了,;连忙揉了揉。   司恒按住他的爪子,眼里多了丝笑意,柔和了周身的气势。   他说:“伊舟先回去了。”   这样吗?   成溪有点怀疑,但司恒也没必要骗他。   他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是伊舟之前就走掉了,这才没让他见到。   可为什么要先走?难道有什么急事?   后面的成溪满腹心事,前面的一人一兽又开始腻歪。   司恒把拧着团子脖子上的皮,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压住反抗的动作一边吓唬他:“现在变回去也迟了,没地方给你穿衣服,而且还会吓着人。”   他把团子在怀里换了个方位,让他能看到走在后面的成溪。   “吓出什么事你怎么和中天前辈交代?”   伊舟下巴搭在司恒隔壁上,表情严肃,他觉得司恒在唬他,又觉得这事不无可能,就算没吓着人,他还得跟人解释自己怎么从熊猫变成人的。   这也太麻烦了。   这么想着,他就放弃了,哼唧一声打了个哈切,重新窝进司恒怀里。   飞云真人在司恒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得到消息,听见小童通禀,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让他们进来。”   司恒肩上扛着熊猫,带着成溪走进去,无视飞云真人讶异的眼神,冲他行礼:“见过师叔。”   “拜见真人。”身后的成溪同样行礼。   “咳”飞云真人轻咳一声,从司恒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他身后的成溪:“不用多礼。”   他起身向这边走来,把师徒两个撇在一边,对着成溪温和道:“待办过收徒大典,我也要称你一声小祖师了。”   成溪再怎么傲,也不会觉得自己能站到返虚大能头上,连忙低头说不敢:“宗主叫我成溪就行。”   飞云真人笑笑略过这个话题,抬手让他坐下,又与成溪商讨起收徒大典的事宜。   这东西应该怎么办修真界早就有了章程,飞云真人此时说出来,不过是为了显现出对成溪的重视罢了。   这事情成溪也知道,一路上提起的心放下来些,对飞云真人垂首:“一切凭宗主做主就好。”   飞云真人笑着道:“这收徒大典不可轻忽,中天老祖不在,自然要弄得让你满意才行。”   那边两人谈的火热,把师徒两个晾在一边。   伊舟进来之后不敢放肆,乖乖坐在司恒肩头,试图不让飞云真人那么看不过眼。不过变成原形的团子显然不是轻易坐的住的,还没一会,他就忍不住,又开始动来动去。   司恒侧过头,抬手拍了拍团子,示意他安静。   男人手心排在他的肚子上,与自己肚子上的毛毛相比,那只手感觉更加好看一点,伊舟伸过前掌,把男人的手腕握住,往上拉了拉,这才真的安静下来。   那边两人的交流自然瞒不过飞云真人,看到他俩的动作,飞云真人眉头一跳。   徒弟这么大了还宠着,像什么话!   不过这话飞云真人不会当着外人面说出来,他与成溪敲定了收徒大典的所有细节,唤来小童带人去属于他的山峰。   太衍宗规定,元婴以上可分得一座有下品灵脉的峰头,出窍中品,化神上品。   成溪不过才金丹,按理说应当住在主峰,但他身份特殊,乃是整个宗门辈分最高之人,故飞云真人便给他开了个特例,以金丹期的修为分得一座有中品灵脉的峰头。   小童领着成溪出去,飞云真人这才重新看向师徒二人。   见到师叔祖看过来,伊舟连忙松开抓着的那只手腕,身体挺直端正做好,只是因为体型原因,他就算坐正了,那圆滚滚的肚子也还是那样。   这里没了外人,飞云真人也不用再客气,他板着脸,斥了声:“胡闹!”   伊舟被这一声吓得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椭圆形的耳朵动了动,睁大眼看着他家师叔祖。   他这幅惊魂未定的小模样没让飞云真人心软,倒是让司恒心疼了。   他把肩膀上的团子捞进怀里,轻拍着安抚,对飞云真人不认同道:“师叔你吓着舟舟了。”   说完却把怀里的团子放下来,摸着他的头说:“我跟师叔有电话说,你先去侧殿等我。”   伊舟抬眼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眼飞云真人,哼了一声,他转向飞云真人面前,身体伏低算是行了个礼,之后便转身,扭着屁股一颠一颠地往外跑。   等团子走出大殿,司恒收回视线,不等飞云真人发话,他便率先取出一样东西递过去:“这是归元宗宗主托我转交给您的手书,还请您过目。”   归元宗能与他商讨的必定是关于落霞宗的事情。   自归元宗生变这短短日子,南部大陆就有数十宗门脱离掌控,这些宗门加上落霞宗与离恨天,已经是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手书上写的内容与他所料不差,是想要五派联盟,打压那股势力。   这事飞云真人已经有了些打算,看完之后他没说自己的决定,开口问司恒:“这事你怎么看?”   “归元宗宗主透露过一些,说想要五派联合,把落霞宗与离恨天一举铲除,弟子猜测这手书上写的应当差不多。”   “没错。”   见到自己猜对,司恒笑了笑,说出自己的观点:“弟子认为此事,我们没必要太过插手。”   飞云真人有些惊讶:“哦,这是为何?”   “落霞宗与离恨天的目标是归元宗,与其他宗门关系着实不大,且这两个宗门都有返虚大能坐镇,真的对上我们也不会太轻松,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让别人乘虚而入了。”   “你是说魔道?”   司恒点了点头。   魔道被赶去西大路已经有万年时间,那里灵气稀薄,资源匮乏,任谁都不会甘心,司恒可以肯定,只要正道这边有一点疲软的迹象,魔道那些人就一定会大举进攻。   这事情飞云真人也清楚,他的师父就曾经经历过道魔大战,那一战可谓死伤无数、血流成海,最后虽然正道这边赢了,却也是元气大伤,花了数千年的时间才恢复。   “魔道确实是个问题。”飞云真人叹道:“万年过去,谁也不知道那边成了什么样。”   魔道与正道修行的功法天差地别,从气息上就能分辨出来,太衍宗曾试图往西大路派出探子,无一例外都没活过三个月。   说到此事,司恒心念一动,开口提议:“不如让我去试试?”   “你?”飞云真人皱眉,断然拒绝:“不行!”   司恒是他师兄唯一的徒弟,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和师兄交代?   “师叔您先别急着拒绝。”司恒道:“宗门内没人比我更适合过去了,修为太低难以自保,太高又容易招致警觉,恰如我这种,不高不低,将将好。”   飞云真人还是不同意:“宗门也不缺一个化神,让旁人去也行。”   “旁人能从合体修士手中逃离吗?”司恒不紧不慢开口道:“我虽然不过化神修为,但自信普通合体期也不能拿我如何,这样一来,活下来的机会岂不比别人大的多?”   飞云真人不说话,理智上他认同司恒说的话,但感情上,他没办法让自己一手抚养的师侄去冒那么大的险。   见到这种情况,司恒心中叹了口气,又加上一把火:“师叔,我们总不能当个瞎子,就这么等着某一天魔道上门啊!”   这句话真正的触动了飞云真人,作为一宗掌门,必定要把宗门利益放在第一位,旁的都要退后。   他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反对的话来。   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司恒垂手站在一旁,等那个预料中的答复。   没有让他等多久,飞云真人变换了几种神情,叹了口气道:“行,那你就去吧。” 第85章   这事商议结束, 飞云真人也要写一封手书回复,虽然太衍宗没准备趟这个浑水, 可作为松散联盟中的一员,总是要有所表示。   不过这事不急。   真人把手上东西放下, 说起另一件事。   “辰瑾年纪也不小,你二人相处时, 还需注意点分寸。”   “确实不小了。”   飞云真人听到这话,还没来得及满意, 就听司恒又道:“也到了能合籍双修的时候。”   “双修?”飞云真人讶异,随后皱眉道:“不行, 太早失了元阳, 于修行无益。”   司恒说:“双修对象修为越高,对己身增益越大,失的那些元阳, 总是能从别处补回来的。”   这话说的让飞云真人有些不明白:“你要从哪给辰瑾找修为高深的道侣?”   他不认同地转头, 却瞥见司恒脸上的一抹笑,那笑容太过不一样,连眼角眉梢似乎都饱含无限深情。   飞云真人心头一跳, 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望见飞云真人眼底的怀疑,司恒敛去眼角的笑意,开口答:“已经找到了, 那人正是弟子。”   “什么是你?”飞云真人起初还不明白, 但这话在嘴里过了一圈之后, 便回味过来意思。   他顿时愣住, 手指着司恒:“你再说一遍!”   司恒重复一遍:“弟子说,辰瑾的双修道侣,就是我。”他面向飞云真人,双膝跪地:“弟子想与辰瑾办合籍大典,望师叔准许。”   “这不可能!”   飞云真人从未想到这个最令自己放心的晚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师徒乱伦,这是要成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啊!   他又气又急,胸口剧烈起伏,周围的灵气被飞云真人的情绪所感,也变得凌厉起来,轻易就把司恒身上穿着的法衣割破,又在他脸上留下几道口子。   在殿内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飞云真人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面对着司恒问:“是不是你那徒弟诱惑你的?”   人总有个亲疏远近,在飞云真人心中,一个是他亲自教养的师徒,另一个是没见过几次面,且一开始就不太满意的徒孙,心中天平本就有所偏向。   事与愿违,身后那人的话让他更加难以接受:“是弟子乘着辰瑾年幼,威胁利诱来的。”   “你!”   若说之前飞云真人的怒火还能压下去,听到这句话,他就完全失了理智。   灵气汇聚,自他手中生出一条长鞭,飞云真人挥袖,鞭尾舔在司恒胸口,炸开一朵朵血痕。   “你再说一遍试试!”   司恒跪在那,腰背依旧挺直:“是弟子乘着辰瑾年幼,威胁利诱来,让他不得不从了我。”   “你这孽障!”飞云真人怒道,又是一甩手,男人身上新添出一条鞭痕:“今日我便替你师父好好教训你一顿。”   司恒一声不吭,任鞭尾一次次与肉身相接,飞云真人鞭打几次,便问一句,可从头到尾,他的答案就没变过。   天色渐渐变暗,殿中莲花灯自动亮起,昏黄的灯光照在人身上,拉出老长的影子。   司恒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他肉身算是强悍,但在飞云真人面前,却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加诸在长鞭上的法则之力让伤口不会轻易恢复,一次次叠加上去,原先不是太深的伤口已几可见骨。   “你改不改?”飞云真人又问了一遍。   “弟子无愧于心,为何要改?”司恒轻笑一声,说话时的动作扯动伤口,疼得浑身发颤。   飞云真人气已经消的差不多,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没有别的结果。   这种逼问只能起到反效果,眼前的师侄也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年。   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飞云真人有些庆幸刚刚同意了司恒前往西大陆的请求,这一去少说要停留数年,这么长的时间的分离,足够二人忘掉这段孽缘,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   就算司恒还忘不掉……   他总能让辰瑾忘掉的。   这么想着,飞云真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恰好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童在外面道:“宗主。”   “何事?”   “辰瑾师叔有事情要找玄正师叔祖。”   飞云真人现在听到这名字,心中就一阵烦躁,不出意外地在司恒脸上看见意思担忧。   他冲着门外道:“让他等着。”然后转回头:“怎么,觉得师叔会为难你那小徒弟不成?”   司恒低头:“弟子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师徒乱伦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能做得出。”飞云真人说着说着又气笑了,长鞭重新化为灵气,他甩了甩手:“罢了,我也管不住你。”   他说:“你也别在我面前晃荡了,明天便收拾收拾,去西大陆吧。”   司恒低头:“弟子遵命。”   飞云真人说完话,便撤回了法则之力,司恒身上的伤口几乎在瞬间便恢复正常,他取出另一件衣服给自己换上,对着飞云真人一揖到底,转身走向门外。   伊舟等在外面,几乎在门开的一瞬间就迎了上去。少年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见到与之前不一样的衣服时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当场发问。   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有什么话还是回去说的好。   司恒关上门,上前一步揽住他,一步踏出之后,就已经到了飞来峰。   才踏上飞来峰峰顶,伊舟便开口问:“你和师叔祖吵架了吗?”   司恒问:“怎么这么觉得?”   伊舟指着他身上:“你换了衣服。”然后又上前,凑到他颈间嗅了一口:“身上还有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极淡,很容易被人忽略,伊舟要不是之前被他抱在怀里,也不可能闻到。   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手落在司恒腰间,解开腰带,拉开外袍之后,又把手伸向里衣。   就算知道伊舟这动作不掺任何杂念,司恒也有点受不了,他握住要探向自己衣襟的手,挑眉道:“你还小,双修的事情不用那么着急。”   伊舟就像没听明白一样,挣出手又把他的里衣脱下来。   男人上身赤裸,露在外面的是形状完美的肌肉,并不夸张,却能让人感觉到其中蓬勃的力量。   伊舟却没有多余的眼神去欣赏这幅景象,他眼睛在他身上扫视,又转向身后,待确定都没有伤口,又把手伸向他的里裤。   “别闹。”司恒怎么可能让他脱下来,他抓紧了少年的手,把他拉到身前:“我没事,你别着急,只是之前被师叔考校了一番,破了点皮而已。”   “真的?”伊舟还有些怀疑。   “真的,你若是不相信,等回屋我脱给你看。”司恒脸上的笑容渐渐变了味道,他凑上前,在伊舟耳边说:“只是脱下来,再穿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示了,伊舟到底年轻,比不上老男人的脸皮,他眼睫眨了眨,脸颊连同脖子上都泛出诱人的粉色,扭过头咳了声说:“我信你就是。”   “呵”耳边一声轻笑传来,司恒松开他的手,捡起衣服给自己穿上。   然后对他道:“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估摸着时间不会短,你在家里好好的,外面的事情尽量别搀和。”   “要去哪?”伊舟问:“我能不能跟着?”   司恒牵住他的手,在少年唇角落下一个吻,拒绝道:“那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他说危险,伊舟顿时紧张起来:“什么地方那么危险?不能不去吗?”   “宗门有令。”司恒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我此行要去西大陆,去探查魔道的动向。”   面对少年担忧的神情,他安抚道:“你放心,我有敛息之法,与我修为相当的修士都看不出区别。”   伊舟急道:“那要是碰到比你修为高的呢!”   “你忘了十几年前就有合体修士被我斩于剑下?”司恒笑着凑近,把少年剩余的话都含进嘴里,二人唇齿交缠,带着满腔爱恋。   良久之后,双唇分开,伊舟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出口:“那要是遇到返虚修士呢?”   “若是返虚修士那么常见,魔道早就打过来了。”   伊舟依旧不认同,他说:“我不想你去。”   “乖,听话,那里总得有人去。”司恒手掌覆在伊舟后颈上:“我跟你保证,会平安归来的好不好?”   “不好。”伊舟并不想听话:“你去那种地方,我肯定会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也没办法修炼,还会生出心魔。”   他上前环抱住司恒的腰身,软软地道:“说不定你还没回来,我就要被赶去西大陆了,还不如直接带我过去,我保证不会拖你后腿。”   明知道这只是伊舟说着话只是为了吓唬自己,司恒还是被他话中的结果吓到了,光是想到心爱的人被心魔一天天纠缠折磨,他浑身法力几乎就要开始暴动。   感受到身边人的异常,伊舟连忙伸手在他胸口轻拍着要给人顺气:“你别急,我说的只是可能而已,当不了真。”   手被人紧紧抓住,握的极紧,颈后被人捏住,按着他迎向另一人,双唇被人发泄一般地研磨撕咬,变得肿胀起来。   直到伊舟受不住开始小口吸气,衔住他下唇的牙齿才离开,眼前的男人双眼有些发红,盯着他道:“没有这种可能!”   “你带我过去肯定就没有这种可能了。”手指放在唇边碰了碰,伊舟轻飘飘地瞪了司恒一眼,开口道:“我比你还安全,我变成原形之后,根本没人会觉得是正道的。” 第86章   司恒本不想答应此事, 可一看他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伊舟就软磨硬泡用尽各种手段。   他对伊舟本就狠不下心来,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应下。   “就知道你最好了。”伊舟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口,信誓旦旦保证:“放心, 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   “你啊……”司恒看着对面一脸嘚瑟的少年,无奈叹了口气:“到时候别乱跑就行。”   修士重要的东西都在身上放着, 也不需要多加准备,第二天一早, 司恒就带着变成原形的伊舟离开了。   法袍袖口宽大,就算塞进一只毛球外表也看不出来,伊舟四肢盘在司恒胳膊上,倒挂着呼呼大睡。   另一边,响午时分。   小童在亭子外小声叫了句:“老爷。”   飞云真人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棋, 又从另一个棋罐中拈起一颗白棋:“你去飞来峰,把辰瑾叫过来。”   小童有些惊讶, 但不敢多问, 应下一声之后便退下,往飞来峰走去。   飞来峰外面有护山大阵, 沿着台阶走到一半,便无法再前行,小童取出宗主喻令使了个法决, 喻令穿过大阵, 向着山巅飞去。   十息过后, 那道喻令又原样飞回来, 落到小童手中。   “里面没有人吗?”小童拿着东西自语。   手心的喻令震了震,似是在应和他的话。   ……   “没找到人?”飞云真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问。   小童立在一旁,低着头:“喻令进去不过十息便出来了,没有沾上其他气息。”   这喻令由他亲自铸就,没有别的气息,说明真的没有人。   可……这可能吗?   飞云真人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那师侄会胆大到那种程度,把自己徒弟往火坑里带。   他阖上双目,神识向外扩散,向飞来峰上探查。   护山大阵根本阻挡不了返虚大能的神识,就这么轻易被他通过,飞云真人把山上仔仔细细查了个遍,就连山下的林子也没放过,却什么也没找见。   他收回神识,不得不接受了人去峰空的事实。   司恒天刚亮就走,为了防止他临时起意,飞云真人刻意过了几个时辰才派人传唤伊舟,这几个时辰过去,谁也不知道那两人到了什么地方。   “孽障!”飞云真人低声骂了一句。   周围天空因为他的怒气被阴云遮盖,周围灵木灵草纷纷伏倒身体,旁边小童抖了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宗主生了这么大的气。   “算了,你退下吧。”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小童还没来得及细究,周围就恢复正常。   听到这声吩咐,他忙不地的行了个礼,后退着离开这片地方。   只余一人的凉亭内,飞云真人捏着黑棋,落在棋盘左下方,斩掉白棋的大龙。   棋盘胜负已分。   飞云真人并不急着收回棋子,他盯着棋盘看了一会,突然笑出声来。   “罢罢罢。”   ……   只有他们两人,司恒也没用什么代步工具,化神期修士的速度是任何飞行法宝都比不上的,伊舟一觉睡醒过来,两人就已经到了万里之外。   感觉到袖子里的毛团动了动,司恒抬手,把里面的东西拎了出来抱在怀里,一边轻拍着后背一边问:“前面不远就有个小的坊市,要不要过去看看?”   伊舟刚醒,还不怎么有精神,他下巴搭在司恒胸前,半睁着眼打了个哈切,像抖毛一样摇了摇头。   司恒也不强求,继续向前行去。   东西大陆之间连接的位置叫做十刹海,距离十刹海最近的城镇有各大宗门的修士驻守,两人从太衍宗出发,用了三天时间,就到达了那座小城。   十刹海说是海,其实只是一片浓雾掩盖着的连片岛屿,里面上既有判师作乱的正道修士,也有被魔道排挤出来的人,岛上正魔不分,过的是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为了生存资源互相攻伐,毫无情理可言。   大概受了十刹海的影响,这座边陲小城也显得格外凶悍,城内修士与普通人混居,就算是普通凡人,看着也比外面强壮许多许多。   作为东大陆的门户,这城几乎不容许进出,可总不乏走投无路的修士想要去十刹海讨个生路,久而久之,这里就演化出了另一个行当——带人偷渡的船工。   作为带着任务出行的修士,司恒要拿到通关文书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他并不打算如此招摇。   一座简陋的客栈内,司恒正在客房内来回踱步,不远处的地方,一只黑白小熊手舞足蹈不知道干什么。   这是他们到达这座城的第五天,五天来两人几乎没有出去过,伊舟呆的浑身僵硬,又不能变成人形,索性用原形练起剑来。   可人与熊猫的构造不同,在人形是显得英姿飒爽的剑法,用团子样子使出来,就变了个味道。   小熊用一只后腿着地,另一只腿抬起,前掌一只伸的笔直,另一只则往后缩,下面的一截小尾巴,则随着自己的动作翘起来又缩回去。   伊舟没用这种姿态练过剑,也不知道这姿势到底标不标准,他保持这个样子,想让司恒来看看。   “嗯~”   “咚咚”   随着他的话语一同响起的,是两道敲门声。   司恒停住脚步,往伊舟那边看了眼,随后才走过去打开房门。   收到男人的眼神指示,伊舟立刻放松身体,仰面倒在地上。   门外的人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只在地上翻滚的毛团,看起来蠢不拉几。   心中把里面的男人鄙视一番,来人故意说道:“公子好兴致,逃命还要带着小宠啊。”   司恒面上一红,把人请进来,路过团子的时候一把把毛团捡起来拍了两巴掌,对来人道:“此乃家母留给我的小东西,虽然无用,却也实在是舍不得仍。”   伊舟听到那人说他没用,气的抓住眼前的手腕就啃咬起来,看起来凶的不行,其实只不过用牙轻轻在磨。   疼痛感几乎没有,反而是小舌头舔在腕上的阵阵麻痒,让司恒更加难以忍受。   来人见此心中愈发不屑,心中嘲笑这一主一宠都同样的蠢,他不再注意那只妖兽,只对着司恒问:“听说文公子因为不学无术把自己父亲活生生气死,然后让主母赶出来了?”   司恒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红着脸愤然道:“这全是污蔑!是那对母子见我天赋卓绝,父亲有意传与我家主之位,才联合外人害死了父亲,又把罪名推到我的头上!”   他面向来人,神色中有种被逼到绝境的癫狂:“我快要被他们逼得活不下去了,道长你救救我,我把全部身家都给你。”   他摘下腰间的储物袋,双手奉上,来人推脱了下,最终把东西收下,却为难地道:“公子所说的事情我已知晓,只是这事,谁也不能肯定能不能成,毕竟私自出城,可是要命的大罪啊!”   司恒听到此话,面上更加茫然,他呼吸急促,死死抓着来人的手臂:“道长、道长你一定要帮帮我!要不然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你若是帮了我,等我他日修成归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来人瞥了眼他,把衣服上的手掌拉下去,脸上挤出一点笑,掩藏住眼中的不屑:“公子放心,此事我一定尽力,至于报答那就不必了,出了这个城,你我就当再没见过,他日公子龙飞在天,也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他话这么说,实则根本没觉得司恒在十刹海能活下去,眼前的人蠢得可怜,进去活不了两天估计就要被生吞活剥掉。   无心再与司恒客套,来人交代了下次过来的时间,便匆匆告别。   他还要去看看别的肥羊。   门关上,司恒脸上的表情尽去,他双手抱起毛团,举起来到嘴边亲了口:“再等两天,咱们就可以出城了。”   伊舟早就在这呆着不耐烦,闻言也有些激动,不过他还有点不明白的。   “嗯嗯嗯~”   你把东西给了人,不怕他拿了灵石跑路吗?   司恒笑着点了点小熊的鼻尖:“他若是跑了,这‘文公子’可就要发疯去找城主告状的。”   文公子的身份是假的,却并非凭空捏造,太衍宗御下就有一家文姓世家,几十年前也确实发生过儿子气死父亲的事情,那儿子跑了之后,就一直没有音讯。   司恒一次因缘际会见到了那个逃亡在外的儿子,从他口中知道了事情真相,但对方并没有想求助他人的打算,言说要靠自己报仇。   他资质不错,司恒也生了点爱才之心,便把人带到了太衍宗,改名换姓成了个外门弟子。   司恒套用那家儿子的身份,编造出几十年被追杀的过往,营造了一个走投无路一心复仇,同时懦弱又疯狂的修士形象,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得以跟这里的‘船工’接上头。   只是这个事情毕竟一不小心就能丧命,所以那些人并不会轻易相信他,司恒呆在这的几天,就算是一个观察期。   这几天的观察与身份的确认,足以让那些人打消大半疑虑,加上刚刚送出那笔不小的钱财,司恒猜测,等到下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就是送他出去的时间。   与他所料不差,三天过后,房门准时被敲开,进来三个人,对他们道:“准备准备出发了。”   之前见过的人扔给司恒两个黑布袋:“一个套头上,另一个把你这个东西扔进去。”   伊舟才不想被放进这里面,听到话就想发飙,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所以强行忍住了冲动,只用前掌指甲在司恒后颈来回的划。   司恒被他弄得发痒,又不能把毛团抓下来教训一顿,为了让肩膀上的小家伙安分,他只得做出一副懦弱的样子继续演戏:“道长,我这小宠怕黑,能不能不放进去?他就一个未开灵智又不记事的妖兽,妨碍不到什么。” 第87章   那几人做这个行当多年,遇到想要讨价还价的不止一个, 到现在没一个成功的。   这次也不例外, 听到司恒的话,站在左侧的立马吼道:“嚷嚷什么?这里面带着委屈他了是吗?嫌委屈的话就别跟着。”   说完这些, 他放低了声音,用房内几人都能听到的音调讥讽道:“逃命还带着这些, 难怪被人逼到这地方来。”   司恒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像是觉得屈辱又不敢反驳,他咬了咬牙, 与地上小熊对视了一眼, 忍下胸中的怒火唯唯诺诺道:“知道了, 我这就把他装进去。”   他说着弯下腰, 一只手拿着黑布袋, 另一只手拧着小毛团子的后颈, 把他放到了——自己胸口。   房间内的三个人却对他这个做法毫无异议,像是完全不觉得不对。   伊舟有点好奇,猜测这应该是司恒用了什么手段, 可他不知道这手段什么时候会失效,所以上去之后动也不敢动一下,只睁着眼睛到处去看。   对于要套在自己头上的东西, 司恒倒是没表现出异议,与他接触的人最高不过金丹后期, 这些人充其量只是个小喽啰。   真正能把人送到十刹海的, 应当另有其人。   那人能把人送出去, 难免什么时候就会把十刹海的人弄进来,司恒费了这么多心思,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能把背后的人揪出来一网打尽。   房间内的三人见他套好黑布袋,往他手上塞了根绳子一样的东西。   “跟着我们走。”说话的人走在前面,扯动着绳子,像牵着畜生一样把人牵着往前走。   为了不让人发现异常,司恒可以忍受这些人对自己的轻慢,但这种对待牲畜一样的态度却不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一阵微风吹过,在那三个人没发现的时候,一道剑意从各自百会穴灌入,顺着经脉到达丹田,蛰伏起来。   带路的人走出客房,沿着楼梯往下到达大堂。   客栈大门紧闭,除了他们再没有一个人影,安静的连风声也不存在。   几人没有去打开客栈大门,而是走到一处角落,角落里放着一把红木椅,一人上去搬开椅子,向墙上描绘出一个图案,图案闪出一道微弱的光,前方地面塌陷,露出一个地道入口。   带路的人也没有提醒,径直往下面走去,司恒不急不缓跟在后面,走到地道入口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下,然后踏出一小步,正好落在地道的第一级台阶上。   那几人原本想要看他的笑话,没有看到就有些不乐意,跟在后面下来的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走快一点,晚了出不去别叫唤。”   他用的力气不小,原本以为这窝囊的男人怎么也要被推个趔趄,要是能一头栽下去就更好了。   可那个男人却一动不动,就像个木墩似得毫无反应。   几人内部也不是团结一片,见他这个样子,旁边的另一人嘲笑道:“许胖子,你昨晚不会被哪个妖女吸干了吧,怎么今天软绵绵的?”   被称作许胖子的人面上恼怒,回头骂道:“什么狗东西,软脚虾还嘲笑起你爷爷来了?被女人一笑就泄出来的玩意!”   那人气的脸上发红,可这事情确实也是真的,他没办法反驳,只能回到原来的话题:“呸!你能耐,能耐怎么手软的跟面条一样,连个人都推不动,丢人现眼!”   许胖子听到这话又想找司恒的茬,在他身上重振威风,还没动手,就被前面的人拦住了。   “住手,让你们俩过来干什么的?”   这句话让许胖子停下了手上动作,他脸上讪讪,心中却不以为然,暗自嘀咕了几声,乖乖跟在后面,不再闹别的幺蛾子。   这地道很长,似乎没有尽头,几人向前足足走了半个钟头,才看到一处岔路。   “往右走。”这次前面的人终于提醒了,司恒也依言向右转。   没走多久,后面那个许胖子突然叫了一声:“哎呦,我这肚子怎么突然疼起来了?!”   肚子里面仿佛有条虫在拱来拱去,每动一次就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感越来越强,许胖子弯下腰,一手搁在肚子上面,刚贴上去,手掌就像是被万千钢针穿透一般。   “啊!”他疼得跳起来直甩手:“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   旁边的人奇怪看了一眼:“你手不是好好的?”   他话音刚落,那只被许胖子举起来的手掌就在他眼皮底下开始萎缩,呼吸间就变成一团青灰色的烂肉。   “啊!啊啊!”许胖子掐着手腕哀嚎,却突然觉得另一只手也开始隐隐作痛,他面露惊惶:“救救我!你们谁救救我!我不想死!”   其他两人也被这个变故惊呆了,反应过来连忙凑过去,拿着解毒丹就往他嘴里塞。   可解毒丹完全不起作用,许胖子的另一只手,也如同前面一只一样,开始坏死。   “啊啊啊!”   中间的人在哀嚎,旁边的两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许胖子疼得死去活来。   “这也不知道惹到了哪个妖女,谁让你天天出去鬼混,现在知道下场了吧?”旁边的人到底与他不和,心急也就那一会功夫,现在时间过去,就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许胖子无力反驳,十指连心,他现在疼得已经没有了力气,从最初的哀嚎,到现在倒在地上无力呻吟。   他们还要赶时间,其他两人等了一会见许胖子身上的没有别的症状,便商量着先离开。   “等我们把人送走,再带你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手上拉着绳子的修士说,说完之后两人站起来,看也不看地上的胖子一眼,带着司恒往前走去。   两人谁也没发现,在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一道剑气从身后飞出,径直插入许胖子的眉心处。   黑白小熊从肩膀处露了眼睛,冷冷看着地上的人咽气,看够了,又转过头,伸着小舌头亲昵地舔了舔旁边人的下颚,一片天真娇憨的模样。   头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司恒拍了拍小熊的屁股,笑着亲了亲他的大头,被前方修士抓在手上的粗绳飘在空中,没人拽也不会落下去。   又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几人终于到了终点。   从地道中出来,面前是一片荒地,前方是一道城墙,城墙一眼望不到顶端,像是把天空也一劈为二。   除了他们,周围还有其他几群人,每群都如同他们最开始一样,有三个“船工”,和一个用黑布套头的修士。   这些人互相之间都熟识,看到他们过来,还有人打招呼:“闫老大,许胖子怎么没跟着一起啊?是不是又死在哪个小妖精肚皮上了?”   “我让他做别的事了。”这些人各自间都算是竞争对手,闫老大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有说实话。   他们在这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突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压力,他们停下交谈,弯腰看向同一个方向。   自后方过来一个中年修士,修士着一身黑色法袍,面容阴鸷,身材枯瘦,风一吹似乎就能倒下。   但场上的人无人敢小看他,因为这人,乃是一名化神大能!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那人走到前方,眼神环视一圈,经过司恒这边时,在身上略微停顿了下。   没发现什么问题,他收回视线,用尖细的嗓音问道:“人都到齐了?”   “都到齐了,就等长老您放行。”离着他最近的一人答道,说着上前一步,双手托着送上储物袋。   那位长老伸手摄过去,神识在里面看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夸赞一句:“还不错。”   然后看向其他人:“你们的呢?”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有些肉痛,但还是如同第一人一样,双手奉上早已准备好的储物袋。   那人一起摄过,全都过目一遍,确认无误了,这才自袖中取出一只金玉如意。   如意见风即长,数十息后就变成足有两张高,长老使着如意在高耸的城墙上敲击,声响不断传来,城墙上的那块地方也逐渐松动,与旁边不再是一个整体。   对大多数修士来说,石头做的城墙根本没有任何防御能力,之所以能让这道城墙成为天堑的,是城墙上附着的各类阵法,使整个城墙连为一体。   而这人所做的,就是把这块地方与其他地方隔开,以法宝消磨掉其中加持的法阵威力,没了阵法的加持,这块地方就与凡人国的普通城墙再没任何区别。   这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其实并不容易,不但要求极高的修为,还需要操作之人,对城墙了解到微末。   自从见到这位长老起,司恒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面前的人他认识,正是太衍宗派驻在此地的长老玄娄新。   司恒曾在少年时见过这人一面,当时对方还没有这么瘦,已经是出窍后期的修为,后来没过多久,他就听说对方寄予厚望的弟子死在天劫下面,玄娄新心灰意冷,自请去驻守十刹海。   十刹海这边苦寒,宗门为做表彰,破格给了他一个长老的头衔,一另薪俸也与其他长老一样。   门中其他人念着他为宗门立下的功劳,对这事也都没有怨言。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如此驻守的!   响声还在不断传来,司恒几乎忍不住想要上前把他拿下,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用剑意包裹住一道神念,往太衍宗飞去。   神念能传送的消息比玉简少得多,对修士要求也高,却胜在安全与速度,不惧被人中途拦截。   若没有意外,明天这个时候,飞云真人就能收到他传回去的消息。   他这边动作,前方的人也没停下,随着一次次敲击,阵法威力终于被消磨殆尽,碎石纷飞,出现了两尺宽的缝隙。   玄娄新转过头面对他们,垂着眼,尖声道:“好了,尔等请吧。” 第88章   十刹海永远被一层雾气笼罩, 雾气有隔绝神识的效果, 十丈之外便看不清东西。   玄娄新掌握不了阵法的所有节点, 也就意味着,他每次送人出去的地点,其实都在一处。   城内的“船工”们知道这事, 城外十刹海的修士们, 也同样知道。   被送出来的几人刚落地就摘下头上的布袋, 看向别人的眼里都带着一丝警惕。   他们大多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不是迫不得已, 是不会到这个地方来的。   周围很是安静,连蝉鸣鸟叫声都不存在,前方是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道路, 几人四处张望看了看, 终于有一人率先走了出去。   那人走的速度不快, 边走便打量四周, 神色很是警惕。   眼见着前面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中,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纷纷迈步向前。   司恒走在最后一个,走之前,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   城墙上出现的那道缝隙已经消失不见,整面墙又变成圆融一体。   他转身迈步, 没走两步, 怀里的黑白团子就撑起身体, 转过头嗅了两下。   司恒问:“你也闻到了吗?”   伊舟嗯了一声。   周围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安静,空气中却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随着他们前行,血腥味也越发浓重,结合之前的情况,十有八九是一起出来的人出了事情。   十刹海资源贫乏,空气中游离的灵气几近于无,修士长时间吸纳不到灵气,别说提升修为,甚至有跌落境界的可能。   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背景干净,几乎全都是走投无路,大多抱着厉害了再杀回去的念头,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一天比一天虚弱。   为了生存,也为了继续修炼,生活在十刹海的修士们,发展出了他们独特的修炼方式——以吃人修炼。   修士常年吸纳灵气,不仅丹田与经脉,他们的肉体中也包含灵气,用特殊的手法加工之后,那些灵气就如同妖兽肉一般,里面的灵气能被修士吸收。   在抛却了人性之后,这种修炼方法,可以说意料不到的迅速。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吃人,有些人更保守一点,如同以前一样,用灵石修炼。   只是十刹海没有灵矿,又哪能出产灵石?   这些人唯一的来路,就是打劫那些刚进十刹海的肥羊。   羊清泽就是这种人。   他四百年前进入十刹海,进来是不过金丹,现在却已经到了元婴后期,差一点就能突破出窍。   每次突破,需要的灵气都是海量,羊清泽就算积攒了许久,也还差得远。   为了修为更精一步,他每日都守候在这条路上,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打开的城墙,和从城墙那边走来的猎物们。   从城墙出现异动的时候,羊清泽就知道今天不会空手而归,果不其然,他没等一会,不远处就传来一股生人的气息。   在长久视力受限,神识又用不了的情况下,羊清泽早就学会了怎么用嗅觉去更早地发现猎物,他身体隐藏在一株树后,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待到猎物气息离得最近时,才突然掠至身后,将人一击必杀。   猎物与他之间差了个大境界,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横死当场。   时间太紧,羊清泽来不及仔细找寻对方身上值钱的东西,直接把整个人都塞入了储物袋。   在十刹海的生存要精打细算,没有什么用不上的东西,等他取走战利品,猎物的尸体也可以与别人换些别的东西。   再一次把尸体扔进储物袋,羊清泽对今天的收获有些满意。   之前有好一段时间那边都没送人过来,不少人都放弃了这个地方,今天就只有他一个人来蹲守。   羊清泽靠在树上,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心中盘算:再干几票,应当就能凑齐所需的灵石了。   到那时,他就能成为这十刹海最顶尖的一批修士。   熟练地隐蔽好,羊清泽等着最后一个猎物上门。   猎物还未走进,羊清泽就听到一句话:“前面的人都死了。”   说话的人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羊清泽心中警惕,觉得最后一人恐怕有点棘手,他心中起了退却之心,但想到差着的灵石,那股退意又被生生压了下来。   他握紧拳,心中给自己鼓气:怕什么?城墙那边过来的修士,就算同样修为,也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那道气息越来越近,羊清泽已经可以看到他的样子了——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身体修长,周身气势不俗,怀里还抱着一只妖兽的修士。   羊清泽打劫了这么多人,早就学会怎么从一个修士的外表判断对方到底身价几何。   面前这个人,绝对是少有的豪富!   羊清泽舔了口嘴唇,眼里势在必得,他耐心等待,等着那人再上前一步,就断然出手。   可走着好好的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司恒双手抱起怀里的毛团子,意有所指地:“有人想杀我们。”   伊舟嗯了一声,伸出粉嫩地小舌头在司恒脸上舔了一口,撤回时刚巧擦到了他的下唇。   “涂我一脸口水。”司恒话说着,双手把毛团举高,在他肚子上擦掉脸上的湿痕。   伊舟伸腿要护住自己的重点地带,被人轻巧地就拨开了,那人擦掉脸上的口水口,还腾出一只手在他尾巴根旁边检查了下。   然后满是遗憾:“怎么都看不出来。”   伊舟气急,爪子在他脸上蹬了两下,想抓破这老流氓的脸。   可惜他动作看着凶,真正力道也没多少,对司恒的厚脸皮没造成任何伤害。   羊清泽在听到司恒开口说第二句的时候转身就想逃。   能在十刹海存活几百年,羊清泽除了实力与运气之外,靠的最多的是对危险的预判。   自己绝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在感知到危险的一瞬间,羊清泽就用上此生最快的速度,往另一个方向奔逃。   可惜为时已晚。   他刚迈出两步,身体就被完全压制住,让他动弹不得。   濒临死亡的压力激发了羊清泽的潜能,丹田中的元婴蠢蠢欲动,甚至隐隐要突破至出窍。   然而不管他浑身气势再怎么提升,都拿自己身上的压力没有丝毫办法,羊清泽心中悚然,感觉一阵惊慌。   司恒与伊舟闹够了,终于把眼神投到旁边的人身上。   羊清泽被压制住,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对方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打量一个死物。   他心中冰凉一片,觉得今天恐怕难逃一死。   司恒打量那人的时间太长了,这让伊舟有些不乐意,他站起来,大脸凑上去挡在司恒面前。   “嗯!”   干嘛一直看他?   司恒在他毛茸茸的脸上亲了好几口:“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伊舟安分下来,也如同司恒一样把目光落在羊清泽身上。   才看一眼,他就微微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人与他在城墙内见到的人差距太大了,对方头发稀疏、颧骨凸起、眼窝深陷,落在外面的皮肤呈青白色,泛着无机质的光泽,如同上辈子看到恐怖片中的僵尸。   羊清泽被人如同货物一般的打量,心中很是难堪,可原本绝望的心,也逐渐生出点妄念。   既然到现在都没动手,是不是不打算杀他了?   就在他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羊清泽身体一松,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他没敢逃走,心头危险的感觉还没散去,现在动一步下一瞬间可能就横尸当场,羊清泽站在当地,等着旁边两人可能的问询。   “你叫什么?”   “羊清泽。”他乖乖答道。   司恒又问:“刚刚的人都是你杀的?”   旁边的人心惊胆战地点了点头,说是。   对方似乎只是问一句,完全没有问罪的意思,接着把话转到其他方面。   之后的时间,司恒问了他许多问题,囊括了十刹海的方方面面,在听到修士以同族为食时,司恒与他怀里的伊舟都忍不住皱紧眉头。   虽然早有预料,但两人都没想到,这里修士的底线,可以低到这种程度。   “前辈,虽然我在这住了几百年,但是从来没吃过人。”望着司恒脸上的表情,羊清泽试图为自己辩解。   司恒并未理睬他,问了另一个问题:“从十刹海到西大陆要怎么走?”   羊清泽惊讶地抬头,望着这个没有一点魔气的男人,心中有了约莫的猜测。   又是一个去送死的人。   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前往西大陆的方法说了清楚。   与东大路这边一样,西大陆的魔道那边也有人驻守在十刹海,禁止修士出入。   但魔道那边驻守要比正道这边松的多,只要找到人交点钱,就可以进去。   “魔道那边生存艰难,正道修士进去没有活路的可能,别说没有多余的灵石,就是有,十刹海的正道修士也不会入内。”   面对司恒的疑惑,羊清泽解释说。   听到这些以同族为食的人说是正道,司恒觉得有些好笑,他实在有些好奇这些人是怎么恶事做尽的情况下,还能不生出心魔。   不过现在并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所以司恒只是对前面的人抬了抬下巴:“你上前带路。” 第89章   羊清泽不敢不从。   十刹海是一片终年笼罩在迷雾中的岛屿, 刚进来的修士很难弄得请方向。   不过有羊清泽在, 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为了自己的小命,羊清泽不敢耍什么花招,就算他现在可以说话可以走动,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危险感告诉他, 身后的人依旧对他怀有杀意。   十刹海虽然危险重重, 但并不是说没有安全的地方,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就开设着一座小型坊市。   坊市门口也有卫兵把手, 进去需要交纳一块灵石。   羊清泽不敢让身后的人掏钱,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枚灵石递过去。   卫兵收下灵石,打量了他们一脸,让开放行。   “坊市里面禁止争斗, 是十刹海少有的安全地方。”羊清泽一边往里面走, 一边介绍:“从坊市里面穿过,距离会近一些。”   司恒不置可否, 取出一块极品灵石,放到伊舟怀里, 让他抱着吸纳灵气。   伊舟刚进入这里没多久,就变成一副蔫蔫的样子,这里灵气太过匮乏, 让他觉得自己如同一条离开水的鱼, 变得呼吸困难。   如果只是这些倒还可以忍受, 雪上加霜的是, 在这灵气匮乏的地方,到处都是浓厚又陈旧的血腥味,这股味道到坊市内到达了顶点,嗅一口就能让人晕过去。   伊舟屏住呼吸,头转过来埋在司恒胸口,两只前掌抱着那颗灵石,从中汲取丰沛的灵气。   这些灵气让他的感觉舒服了点,伊舟没张口打了个哈切,憋出两滴眼泪,擦在眼前的衣服上。   司恒又往他怀里放了几颗灵石,随后在他身边布下个阵法:“你先修炼,等醒来我们就到了。”   伊舟嗯了一声,后掌盘起,前掌抱着那堆灵石,脑袋磕在司恒胸口,开始运行功法。   坊市面积并不大,只有一条街,没走一会,司恒视野内就看到了各类摊贩。   那些摊位上买的东西很单一,只有少数两家卖丹药或者是法宝,大多数摊位上都是血淋淋的,摆放着不规则的肉块。   司恒走了两步,在一处摊位前停下脚步。   “金丹前期的尸体,每具一百块灵石,要吗?保证新鲜。”摊主见有人停下,抬了抬眼推销道。   他与羊清泽外表有点像,都是皮肤青灰,颧骨凸出的模样。   这大概是呆在此处的后遗症,司恒心下猜测,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一路来与之前那家摊位相似的还有不少,见到有人停下,那些人便会主动开口推销。   走完这条街,司恒也算弄清楚了这里的“商品”价格——金丹期前期需要一百下品灵石,中期五百下品灵石,后期一千两百下品灵石,至于金丹期以下,基本山都是当作赠送的添头。   多么可笑。   羊清泽进入坊市之后精神格外紧绷,他不知道司恒看到这些情况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是勃然大怒当街砍杀,还是装作无事发生?   私心里羊清泽希望是前者,这座坊市的主人是十刹海唯二的化神大能,要是得罪了他,身后这人绝对活不过今晚。   到时候他机敏点,就能乘乱逃走了。   他算盘打得妙,司恒却没有接招,眼见着坊市将要走到另一头,羊清泽心中正焦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问话。   “这里没看到元婴修士,他们可以值多少钱?”   羊清泽听到这话浑身一僵,觉得司恒已有所指,难道他要把自己杀掉去卖?   不可能的,不可能!   羊清泽心头狂跳,压下这股惊惧低头含混地说:“修士只能食用比自己低等级的肉,若是高了,轻易服用容易爆体而亡。”   他只说了低等级服用高阶修士尸体的危害,其他的就此略过,司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   羊清泽躲过一劫,也不敢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加快脚步带人走了出去。   在两人走出坊市的瞬间,一道剑意自空中凝成龙形,苍龙自上空飞入坊市,龙鳞飞出,扎入那些修士两眉之间。   不过一息时间,原本还算热闹的坊市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   鳞片从不同的地方飞过来归位,苍龙睁开眼,眼中似有神光闪过,他转过头,认准一个方向飞过去。   这是一栋小楼,与别处极为简陋的样子不同,这楼虽然不太大,却五脏俱全,楼中的花园内,甚至还养着几株罕见的灵药。   苍龙刚一靠近,就惊动了小楼的主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楼里面掠出,踩在虚空中,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全开:“谁?!”   往常那些没长眼的人被这气势一压,早就去掉半条命。   可今天的对手不一样,望着空中棱角锋锐的苍龙,老者竟然生出一股胆寒。   他又叫道:“何方宵小之辈,竟然面都不敢露吗?”   话还未落,苍龙就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面俯冲而来,老者早有准备,迎面送出一掌。   他手掌很特别,看起来如同枯木,掌心沟壑纵横,沟壑中有些青紫的色彩。   随着他一招使出,原来正常的手掌开始变大,直到变得有他半个人高时才停下,狠狠甩向苍龙。   这是他的成名技,他相信没人能比得过。   可这次却出了意外,巴掌与苍龙接触的瞬间,他就被一股大力击退,法术失败,手掌变成正常大小,此事正扭曲的垂在地上,显然已经是断了。   眼见不是苍龙的对手,小楼主人也不再纠缠,他一边扔出法宝准备自爆,另一边身法运出,就要逃窜。   苍龙察觉出来他的意图,龙尾一甩,就把人抽飞回来。   由纯粹剑意化成的苍龙威力自然不凡,只这一下,老者就已经元气大伤,趴在地上接连不短地往外吐血。   而苍龙显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还没等他有别的动作,天上的巨龙又一次俯冲而下,龙口大张,轻易咬碎了地上那人的头颅,又一巴掌拍散那人想要逃走的元神。   确认这里没有一个活人,苍龙才原路返回,走到坊市外面,他又一次龙口大张,从嘴里喷出一股火焰。   火焰落到下面,不过数息时间,整座坊市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羊清泽小心翼翼在前带路,突然感觉到来自身后的杀意减轻了些,他强忍着回头探查的欲望,盘算着这样下去,等自己把人带到西大陆入口,身后的人会不会饶他一命。   解决掉了那个地方,司恒心中的暴怒减轻了一些,他垂首看着怀里打坐的小团子,嘴角牵出一点笑意。   为了活命,羊清泽没有故意拖延时间,专带着司恒走各种安全的近路,到第三天傍晚,两人就已经到达了西大陆与十刹海的连接处。   与正道的城墙不一样,魔道那边与这里只有一道半透明的结界。   羊清泽侧过身,对司恒说:“只要向里面输入足够多的魔气,就能通过这里,前辈您修的是正道,可以请这里的魔修代为开启结界,只要钱给的够就行。”   怕司恒怀疑,他又加了一句:“这的魔修都是被驱逐出来,修为不高争斗不过别人,便经常替人做这种交易谋生。”   “我知道了。”司恒冲他微微点头:“这一路辛苦你。”   “不辛苦不辛苦,为前辈……”羊清泽衷心表到一半,就再也无法开口,两道剑气一道从他眉心穿入,另一道则刺入丹田毁了元婴。   倒地的时候,羊清泽的面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容,这抹笑凝固在脸上,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   司恒没有多看倒下的人一眼,他顶着眼前的结界,想着羊清泽的提议。   找魔道代为开启结界,这样就可以了?   恐怕不是。   若真是这么简单,之前潜入的探子又怎么会全都没了消息。   ……   十刹海与西大陆交接点的地方住着一群被排挤出来的魔道修士。   这群修士修为低微,全靠抱团生存,只在偶尔一些时候会到不远处的坊市,去换取一些金丹以下的尸体修炼。   可就算这些人修为低微,十刹海的人也没人敢找他们的茬。   很久之前有修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依仗修为屠杀了他们所有人。   可第二天的时候,结界外面又出现了另一群人,他们依旧修为低位,依旧无所事事。   当时有人好奇路过,偶然见到他们修炼的景象。   一个人被他们围在中间,用了各种手段折磨,在残忍的折磨中死去,神魂被抽取出来,练入法宝中,永世不得超生。   尸体面部并没有遭受损坏,在他倒下的时候,那名路过的人看清了他的样子——正是依仗修为杀了之前那波人的修士。   这件事情传出,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打这群人的主意。   十刹海的人嘴上不说,心里也都清楚,这群人,估摸着就是魔道那边来守门的。   至于守的人是谁,也是显而易见。   作为在这里活了几百年的老手,这些事情羊清泽自然清楚,从司恒开口问他西大陆入口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出来,对方应当又是哪个名门正派派出的探子。   于是他依言去带路,并且“好心”地告诉司恒进去的方法。   为了不过是——借刀杀人。 第90章   西大陆与十刹海的连接处, 出现了一个身穿玄色法袍的修士。   散落在周围的魔修们转过头看了几眼,又不感兴趣地移开眼。   不过是个想回到西大陆的普通人, 没什么好在乎的。   来人走进结界,伸出手掌抵上去,源源不断的魔气输入其中。很快, 那块地方就出现个一人宽的口子来。   待人走进去, 那道入口便消失不见。   这里便是西大陆了!司恒望着前方, 在心中说道。   怀里的小毛团发出了点动静, 司恒收回远眺的视线,低头看过去。   西大陆的灵气虽然比不上东大陆, 但也比十刹海浓郁的多, 刚一进入, 伊舟就感觉到了区别。   最后一缕法力归于丹田, 他收起功法,睁开眼。   目之所及片草不生,土地与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向所有人展示着他的荒芜。   伊舟在司恒怀里换了个面向,瞧了一圈之后又转过身来。   “嗯~”   你怎么进来的?   司恒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靠这个。”   十刹海与西大陆的结界吸收魔力,似乎只有纯粹的魔道修士可以打开,可那只是现在。   在道魔大战开始之前, 正道魔道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是有那么一些东西, 可以伪装成另一方的气息。   司恒这件衣服就是其中一件, 这是他从一处远古秘境中得到的东西, 除了幻化出魔道的气息外,还可以把法力转化成魔力。   只要不脱下这件衣服,司恒可以说不会有任何人会认出自己。   听到他这番解释,伊舟很是好奇,一只前掌在衣服上蹭了蹭,又拉开衣襟,把头伸进去,看了看里面的样子。   可不管他怎么看,这衣服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若是太特别了反而引人怀疑。”司恒拍了拍他的脑袋,把毛团放到自己肩膀上:“走,我们去找找其他人。”   正道在十刹海与东大路连接处建了一座城池驻守,西大陆这边却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司恒他们走了两天,才终于看到了一座城。   这座城看起来并不宏伟,城墙矮小,城门破旧,站在门口的士兵也并不强壮。   排队在外面的凡人缴纳一块黑色的石头后就可以入城,那石头司恒没有见过,估摸着是西大陆这边的交易货币。   他站在后面,正想着怎么混进去,就见到远处有人打马飞奔过来。   “急报!巫楚国派兵犯境!”那人手里举着个棋子,一路跑一路高喊。   随着他的声音,周围的人脸上都显出焦急的神色,他们互相推搡,想要更快一点入内。   门口的士兵也有些急躁,碰到这种情况开始骂骂咧咧,被魔道管辖的凡人们脾气也都不太好,从中就走出个魁梧大汉,一巴掌把人推到在地上。   士兵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高喊叫帮手,可城外的人早就乘此机会一窝蜂挤了进去,城内的士兵刚想出来阻拦,原先打马的人又返回来,手上棋子换了一面,高喊着:“关城门!”   听到这个命令,士兵们也顾不上之前挤进来的人,连忙上前合力关上城门。   在城门落栓的下一瞬间,人群中清楚地听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司恒听到旁边有人唉声叹气:“巫楚国要打过来了,听说他们国师一人可唤万千兵马,也不知道咱们可以支撑多久。”   另一人道:“怕什么,巫楚国国师厉害,咱们城里的供奉大人也不差。”   “我也觉得咱们供奉更厉害,之前我们可是亲自看到那位大人求雨的。”   “求雨是求雨,打仗是打仗。”有人依旧悲观:“我这几年一直在逃难,这次要是城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   司恒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结合信息猜测出来一些东西。   巫楚国的国师与城内的供奉应当都是魔道修士,不属于同一阵营,按照推论来看,巫楚国的国师应该更厉害一点。   还有一点,按照后面那人的说法,这里的国与国之间似乎经常开战,极不稳定。   有修士参加的战争总要更快一点,中午的时候才有人来报,一个时辰之后,城外就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那位城内的供奉在最后关头被人请上城墙,随行的还有一干士兵与将领们。   两军对垒,战争一触即发。   与东大路的凡人帝国开站没有区别,巫楚国推上了投石车与云梯,投石车的后面则架着一架架重弩,试图攻入城墙内。   而城墙上的士兵则一桶桶地往下倒下热油与巨石,自上往下射出箭矢,只是短短时间,双方就死伤无数。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不管是“国师”还是“供奉”,似乎都没有出手的意思,甚至这位城内的供奉,还在满城的烟火哀嚎声中闭上眼,开始打坐。   两边都不惧伤亡,从战争开打,就没有停止的迹象,城墙下的尸体堆成高高的一堆,天空都被血气浸染,变成暗沉的红色。   在这漫天血气中,供奉的脸色越发红润,甚至都有些妖异起来。   他终于睁开了眼,气势比之前更甚,狂笑着祭出一面黑旗。   旗子见风生长,周围血气似乎被黑旗吸引,纷纷汇聚而上,黑旗的锦面变得湿润,血腥味更浓。   “供奉”两指并拢,挥动黑旗,一股妖风吹响前方,带着声声呜咽,巫楚国被吹到的士兵霎立即失去神智,开始互相残杀起来。   见到对面的景象,城墙上的人尽皆欢呼起来,他们对“供奉”跪下,顶礼膜拜,感谢他救了全城的百姓。   可事情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并不是。   黑旗中刮出的妖风不是对所有人都有影响,起码对巫楚国的国师就是这样。   他对自己身边的自相残杀没有任何表示,对己方的伤亡也全不在意。   “国师”自然是不用在意的,因为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归于他的麾下。   周围的厮杀渐渐停止,余下的人回复神智,看着身边的兄弟,忍不住失声哀嚎起来。   还没等他们哭够,地上的尸体又一个个站立,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继续攻向前方的城墙。   他们不死不灭,不畏疼痛,势不可挡。   “国师”与“供奉”一上一下,交错的一眼,互相间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满意的神情。   ……   脸上多了一只肉掌,司恒捏住,转头问:“怎么了?”   伊舟把脸凑过去,蹭了蹭:“嗯嗯~”   这两个人故意的吗?   他们站在高处,把前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那两名魔道修士互相之间完全没有敌意,对那些凡人的伤亡甚至是报以一种欢迎的态度。   见到此,伊舟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两人,是在用这些人的死亡在修炼。   司恒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他捏着掌心里的软垫,轻叹了口气:“没错。”   他问。“想要救他们吗?”   回答他的,是自家小团子拍在头顶的熊掌。   司恒笑了一声,把头上的前掌拉下来,没见他有什么动作,那两名魔道修士就突然没了生息。   “供奉”与“国师”的突然死亡让周围的人惊惧不已,双方却也因此停止了攻击,城内的百姓欢欣雀跃,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   “供奉”的尸体被人从城墙上运下来,被埋入主街道上挖出的坑中。   周围的百姓自发聚在一起,口中诵念着咒语。   那些咒语很奇怪,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压抑,像是在诅咒什么。   司恒没准备在这里呆多久,他趁人不注意找到城主,在他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   城主虽然也是凡人,但位居高位,比旁人知道的事情就多一些,最起码这周围宗门势力的分布,就都记得清清楚楚。   “多谢。”司恒道谢,带着伊舟重新走出城,向着城主指明最近的宗门走去。   等人走后,呆在原地的城主面上闪过一丝迷茫。   “我怎么呆在这?”他想着,冲周围高声喊道:“侍卫、侍卫!”   伊舟依旧呆在司恒肩膀上,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有些犹豫地问。   “嗯~”   这些人也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吧?   司恒问:“怎么说?”   “在我上辈子的时候,如果把人埋在路上供人踩踏的话,是咒人不得超生的。”   这句话太长,伊舟怕表达不清楚,用的是传音。   就算是人言,团子外表的声音也与他人身的差距甚远。   与外貌一样,伊舟变成人形的声音也是偏清冷的,可他现在的声音,却如三四岁的孩童,带着软软糯糯的味道。   司恒停下脚步,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才带着笑意回:“有道理。”   这回应隔着时间太长,不用想就知道有毛病,伊舟喷出一口气,弯下腰张嘴咬在眼前的下巴上,气道:“你笑话我!”   “冤枉。”下巴被咬着,连说话也受到了影响,司恒于是也选择传音,低哑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带着惑人的味道。   他说:“我只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说话,想要记住更清楚罢了。” 第91章   司恒要去的宗门叫摧山派, 按照城主的说法,周围这几个国家都在催山派的控制下,催山派时常会派遣弟子下山来历练。   城里那位死去的“供奉”, 就是来自那里。   催山派很容易找到,这一块都是广袤的平原, 唯有遥远处有一处青山显露。   出了城池,司恒脚踏虚空, 一炷香后就到了山脚下。   这山并没有多高大, 山上灵气比别处要浓郁一些, 一条石阶从山脚通往山顶, 从山腰开始,石阶两侧便多出来不少房子, 看着有点寒酸。   山中笼罩在漫天血气与煞气中,待久了, 便会使人变得暴虐嗜杀。   司恒在伊舟身前布置下一道结界,手掌在小毛团子身上拍了两下,然后才往山顶处掠去。   山顶住着的是催山派的掌门与长老们, 他上去的时候, 那些人正聚在一起商谈着事情。   比起正道宗门商谈要使时的严谨, 这里就要放荡地多。   阵法被轻易解开,眼前淫乱又荒诞的一幕就显现在眼前。   催山派的上层尽皆衣冠不整,每人身旁都有几名鼎炉服侍, 有人边说着话, 边还在交合着。   司恒面色微变, 第一时间捂住伊舟的眼睛,又把黑白团子封住听觉塞进袖子里,这才重新看向眼前。   伊舟被塞在袖子里,看不到也听不见,周围被熟悉的气息所包裹,他挪了下屁股,抱住不远处的胳膊吊上去。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地方总会让人想得更多,伊舟不自觉便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虽然司恒动作很快,但那些人的动作还是被他收入眼中了。   伊舟对双修的了解一直有限,仅有的一点知识全是在秘境中的玉简中学到的,那玉简里的图案再怎么传神,也比不上现实中的真人。   他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之前的画面被一遍又一遍播放,画面里的主角却从催山派的长老与男宠,变成他与这只手臂的主人。   脑海中静止的画面开始有了动静,那动作很慢,也不连贯,与真正的双修相差甚远,只是把他之前看过的玉简中的内容,一一替换了主角。   这一想就完全停不下来,伊舟脸上发烫,双眼紧闭,睫毛不断抖动着,他觉得浑身燥热,有些难耐。   这种感觉不太好受,伊舟挥散脑子里的画面,长舒出一口气,把身体在手中的胳膊上蹭了蹭,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就算眼前上演着春宫图的画面,司恒心中也毫无波动,他从这些人三两句的交谈中整理出所需要的信息,那边刚说到关键的地方,司恒胳膊上的毛团就不安分了起来。   他低下头,法袍宽大的袖子正随着里面团子的动作来回波动,手臂上是被毛戳刺得麻痒,司恒犹疑了下,抬起另一只手,对着鼓起的地方拍了拍。   他原只想要安抚一下,结果这下拍下去反而出了事,伊舟自己蹭的不尽兴,被另一只手碰到,感觉挠到了全身痒处。   袖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更兴奋了一点,手臂上有个温软的物体扫过,濡湿了所过的区域。   司恒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原本古井不波的心里突然生出涟漪,他心头战栗,有什么隐秘的东西欲蓬勃而出。   最终他还是压下了那股蠢蠢欲动,把视线重新归回眼前的画面里。   眼前的情,色盛宴已经快要结束,鼎炉们的声音变了味道,从甜腻变成痛苦,就在司恒的眼皮底下,那些人似乎被吸干了精气,在一瞬间老去枯萎。   魔修们把失去气息的鼎炉推到一旁,打坐巩固着刚刚的收获。   “这次鼎炉倒是不错。”不就后,一人睁开眼说。   另一人道:“确实不错,这一次练功,抵得上我数月苦修啊。”   堂上的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几声,最先开口的人收敛了神情,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   旁边人问:“可惜什么?”   “侍女都如此资质,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娃是什么样?”那人舔着嘴角:“九阴之体啊!说不定就能让我突破个大境界。”   “你瞎瘠薄做梦,那是要进攻给魔门大长老的贡品,你敢动一个试试?”另一人虎着脸:“到时候魔门怪罪下来,你当得起吗?”   “我就说说。”之前那人讪笑道:“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其他人瞥了他一眼,量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便换了个话题,讨论起进贡的事宜。   在他们的交谈中,司恒差不多理清了魔道这边的势力分布。   与正道不一样,魔道这边乃是魔门独大,别的宗门要不依附归顺,要不早就被铲除。   而他们进贡对象的魔门大长老,修为已经是返虚后期。   “你说魔门已经有了五位返虚修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我们打回去?”   另一人说:“应当快了,大长老随时有可能突破达成,谁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想回东大路?”   “谁不想回去?”有人唾了一口:“传言东大路天杰地灵,资源无数,不比这穷乡僻壤好许多?”   催山派不大,这些人听到的消息也不知道传了多少手,聊也聊不出什么,说了一会之后,就又把话题转到修炼上来。   知道了自己所需要的消息,司恒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停下脚步。   “要我说咱们这里虽然什么都不好,唯一的好处就是人多。”后面有人嘿嘿笑道:“宗门典籍里面总是说那群正道伪君子,一直拦着不让我们修炼,说什么天理难容的狗屁话。   要我说魔门真的回去,最好把那些正道宗门一网打尽,到时候咱们不要凡人,把那些正道修士圈禁起来,想要修炼的时候就宰几个,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另一人高声笑道:“这主意甚好,等到进贡的时候你跟大长老说说。”   “算了算了,这我可不敢。”那人啧了两声:“大长老看我一眼,我就觉得已经死了。”   他们谈的开心,仿佛已经看见了把正道修士如同牲畜圈养起来的美好画面,可还没畅想玩,外面的阵法就传来一阵阵猛烈波动。   “什么人!”催山派掌门站起来喝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阵法也被人摧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黑袍修士,那人头上戴着斗笠,浑身魔气环绕,叫人看不清面目。   “大胆狂徒,胆敢私闯我催山派。”掌门一挥手,率先攻上来:“你找死!”   他所用的是一个人骨骷髅,骷髅两眼冒着绿光,从绿光中出来一道又一道幽影,幽影围绕在他身旁,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嚎哭。   幽影嚎出的声音可以影响人的神智,除此之外,他们尖利的指甲也可算的上神兵利器,幽影呈半透明,他们的指甲却仿若实体,指尖闪着幽蓝的光,一看就不能小觑。   这是催山派掌门不二的法宝,法宝里面的幽影是他屠了四十万人炼化而来,威力极大。   可这无往不利的法宝却在来人面前失去了作用,嚎哭声对他毫无影响,指甲连外袍都划不破。   催山派掌门心道不好,这是遇到个硬茬。他催动法力加大攻势,手中的骷髅飘离,长出身体其他部位。   骷髅手中拿着骨刀,挥舞着朝他奔向来。   在骷髅成型的瞬间,来人终于动了,他抬起手,双指并拢,往下划去。   一阵风吹过,拦在身前的骷髅寸寸化为齑粉,周围的幽影变得暗淡。   风依旧在往前吹,吹到催山派掌门面前,掌门眼底的神光在瞬间消失,身体却依旧站立。   后面那些人晚了一步,这时候才取出法宝,一人走到掌门身旁,拿出一件黑色的法宝对司恒道:“受死吧!”   招式使出,他转头看了旁边的掌门一眼,却见掌门在眼前寸寸消散,没来得及惊惧,他也感觉到了那股风吹向面前。   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付这群最高不过出窍的修士对司恒来说毫无难度,他并没有把人全部杀掉,而是留了一个。   震碎他全身的经脉,司恒问他:“你们把人关在哪里?”   那人就是之前采补之后还想着九阴之体的人,此时他全身瘫软在地上,脸上尽是惊恐,来来回回也只会说一句“别杀我。”   “人被你们关在什么地方?”司恒又问了一遍。   在地上的人眼里,司恒就如魔神下届,听到这毫无感情的声音,他不敢不答。   “别杀我、别杀我,我,我说,人被关在地牢里。”他抖抖索索,用手撑着往后爬了两步。   司恒抬了抬手,一股升力把人拎起来,一股暖流注入身体,在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同时,也让他多了点力气。   催山派那人疼得痛呼一声,之后就闭上了嘴。   他抬眼悄悄看了面前的杀神一眼,在听到“带路”之后身体抖了抖。   他哆嗦着身体,又说道:“你别杀我。”   “好。”   听到对方答应,他这才转身,带着满身痛楚向前带路。   催山派关人的地方就在山腹里,还未到地方,司恒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臭味,像是肉类腐烂的味道。   他皱着眉,把眼前的地牢打量一遍。   然后问身边的人:“所有人都在这个地方了?”   “对、对,都在这里了。”催山派的人回答,突然看到那人勾起一抹笑。   他心下不好,又觉出一股剧痛。   “你……”   只说出一个字,他就无力倒在地上,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92章   地牢中关押着很多人。   他们修为不一,有男有女,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妍丽的外表与美好的身段。   想到之前那些人做的事情, 司恒对这些被关押人的身份就有了定论。   地牢分三层, 最外面一层都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他们大多衣衫不整,被浸泡在或大或小的池子里。   那些池子使用各种丹药捏碎混合而成, 富含充裕的灵气,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一个普通人变成练气期的修士, 缺点就是用药灌出来的修为,以后永远都没有再精进的可能。   不过对于催山派来说, 这种鼎炉本就是一次性用品,不存在日后的情况。   如果说第一层关押的鼎炉是未完成品,那第二层的鼎炉就已经是半成品了。   这些都已经有了练气修为,需要学习的就是如何“取悦”人,毕竟一个配合的鼎炉与不配合的鼎炉之间, 差别也是很大的。   司恒走在廊道中,两侧的牢房里灯火昏暗,耳朵里传来声声或喑哑、或尖锐的呻吟, 声音从最初的痛苦也逐渐变为甜腻, 奏成一曲诱人的乐章。   这些声音在他经过时戛然而止, 绑在他们四肢上的绳索被砍断, 牢房中的人无力躺倒在地。   司恒犹豫了下, 没有打开牢门, 他加快脚步, 往下面一层走去。   最下面一层就是已经成型的鼎炉,他们已经不能在称作是人,这些人在日复一日的关押中被抽取了全部的精气神,化为只晓得沉迷于身体欲望的行尸。   与之前两层不同,这里的每间牢房中都关押了十几人,他们如同没有神智的动物,彼此交缠在一起,扭动着丝毫不挂的身体,只为了追寻那一时的快乐。   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司恒叹了口气,挥了挥袖,那些扭转的人软倒在地上,失去声息。   在第三层地牢的最里面,有一间特别的之处。   与别的牢房相比,那里显得格外的安静。   司恒走过去,见到了里面的人。   牢室中灯火为里面的住客打上层叠的光影,她只坐在那里,就让昏暗的牢房也变得明亮起来。   那是个很美丽的女人,气息纯净不带一丝污垢,纯洁与诱惑交融在一起,如同九天而下的仙女,又似魔道传说中的帝姬。   见到门外带着斗笠的陌生人,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温雅:“你是谁?”   司恒还未开口,就又听她问:“旁边的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他们只是晕了。”司恒抬手,斩断牢门的锁链,然后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把这些人安置好的打算,这些人与他无缘无故,救人一命不过是一时心软,再说他们都已经有了修为,小心点总能有办法活下去。   更何况司恒现在还有更急切的事情。   魔门竟然有了五位返虚修士,留给他们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   应城   这里是魔道霸主的所在地。   因为魔门大长老生辰将至,所以这里显得格外的热闹。   司恒坐在一处临街的酒馆内,随着怀里黑白团子的指示夹菜。   西大陆这边资源匮乏,修士生存要比正道那边艰难地多,但这并不包括魔门。   在魔道巨擘所在的地方,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只要付得起所需的钱财,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一边给伊舟夹菜,一边听着别处的动静。   魔修与道修不一样,他们天性更为放纵一些,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就能天南海北的胡侃一通。   那些人聊得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所以也没谁想起在外面布一道结界以防偷听。   这就方便了司恒与伊舟这两个外来人士。   靠着在这些人口中提炼出的消息,短短三五天时间,司恒就把西大陆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西大陆的魔修以魔门为首,在魔门之下,还有另外九大宗门,都是实力强悍。   旁边一桌的几人喝着酒,话题又从魔门聊到了合欢宗头上。   合欢宗便是魔道那九大宗门之一,以采补双修闻名,可那几人说的时候谈的却不是这些艳闻,而是另一个。   “听说合欢宗的大长老来给魔门大长老祝寿了?”   “不会吧?”他对面的人放下手中东西,惊讶道:“合欢宗的大长老不是宣称闭关很久了吗?”   “可能突破了吧,要不然不会出来的。”那人说:“两位大长老年少时本就是好友,来祝寿也没什么。”   说着他凑过头压低声音,指了指一个方向:“你说要是合欢派大长老也晋升返虚的话,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那边去了?”   这声音虽然压的很低,但在场的人都是修士,把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魔修们显然对于打回去一血耻辱兴趣很大,这话刚落下,就有另一桌的人接上话茬:“那就对了,两位大长老位高权重,这次见面必定是商谈要事,听说最近正道那边也不太平,咱们这时候打回去,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正道不太平?”   “此话怎说?”   这人明显知道些什么,说完话便有一群人都支着脑袋准备听更多的消息。   等享受够了周围的目光,那人才慢悠悠地继续开口:“正道那边几个宗门阋墙了。”   “真的?”   “此话当真?”   周围一群人都兴奋起来,正道那群伪君子要是真的自相残杀的话,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一个消息!   在酒馆里的众人都因为那人的一番话变得兴奋的时候,却有一个人面色沉重。   伊舟咽下嘴里的东西,从司恒怀里站起来,转过身体用前掌环住他的脖颈,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算是安慰。   司恒一手轻拍着他的背,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只是心中却愈发沉重。   魔道这边知道的消息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走出酒馆,他站在大街上,遥望着远方的建筑群。   那是魔门的驻地,这次寿宴的举办场所。   大概是他看的时间太久,引发了别人的注意。   不远处有个神色猥琐的修士不经意间靠近他旁边,挡在他面前悄悄传音:“兄弟,想去给大长老祝寿吗?”   司恒面色一凝,盯着他不语。   “别这么看着我啊,找你有好事。”那人挑了挑眉,对他道:“想去见大长老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我这有张请柬,你想要吗?”   听到这话,司恒有些迟疑,他拿不准对方的用意。   难道是他的身份泄露了,这是给他的试探?   不,应当不可能。   按照魔道的作风,若是真的怀疑的话,那现在必定有人在追杀他了。   他的疑虑被对方当作意动,那人再接再厉:“你可想好了,大长老的寿诞百年才有一次,这次说不定还会说一些大消息。”   他对着司恒挤眉弄眼:“错过一次,可要后悔一生啊。”   “怎么卖?”   听到这句话,对面那个男人嘿嘿笑了几声,张开五指翻转几次。   “五千灵石,不二价。”   这可真贵!   西大陆资源匮乏,五千下品灵石就差不多是个金丹修士的全部身家,这人一开口就是这个数,不是一个黑就能形容的。   可这对他来说却不算什么。   接过灵石,那人喜笑颜开,把请柬递到司恒手上,又告诫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晃荡着走开,去物色下个目标。   望着手上这章魔气四溢的请柬,他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   且不说这个东西的真假,就说真的进去了,那可是魔道第一宗门,他进去了,真的还有命出来吗?   深吸了几口气,司恒把东西塞进储物袋中。   离寿诞还有几天,慢慢考虑不迟。   随着寿诞的临近,应城里的人也达到了一个饱和。   大的门派早就被安排住进了魔门内,小门小派就只能在这城中寻找落脚的地方。   这些人中不乏许多没收到请柬却想要去拉个关系的,越是临近时间便越是着急。   这就无形中催生出了另一个职业——倒卖寿诞请柬。   司恒之后几天又在别处见了好几次那个猥琐男人,看到其他那些拿到请柬欢欣鼓舞的人,他心中的弦稍稍松了一些。   请柬应当是真的,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去赴宴。   ……   晚上,应城南边的一处小院。   司恒在门外布上阵法,伊舟从他怀里跳下来,恢复成人形。   他已经许久没在两种形态中转变了,动作有点生疏,连变成人形后没有衣服这茬都忘记了。   司恒刚关上门,一转身,就见到个赤身裸体的人蹦到自己怀里。   手下的皮肤温润,触手滑腻,司恒却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他抱也不是放开也不是,强忍着心中的渴望板着脸问:“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没有衣服啊。”回答的话理直气壮,瞥见耳后的那抹红色,伊舟偷偷乐了乐,他一只胳膊环在司恒脖子上,另一只手伸进他的怀里。   “别动。”伸进去的手被人按住,司恒呼吸有些重,哑着声问:“又要做什么?”   “找衣服。”伊舟瘪了瘪嘴,双腿还环在他的腰间,睁着眼做无辜装:“我储物袋在你这。”   他什么时候把储物袋放怀里过!   司恒咬了咬牙,忍住把这个小坏蛋拎出来打一顿的想法,把人拉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套衣服盖过去,粗声说:“穿好!”   对面的小家伙笑的像个偷腥的老鼠,司恒转身等他穿好衣服,过了会,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你都不想跟我双修吗?” 第93章   伊舟已经想了好几天这个事情了。   原本他心里对双修道侣的前两个字非常没有感觉, 直到在催山派看到那一幕之后, 才觉得有什么被戳破了。   魔道的修士大多放荡,很少会顾及他人。   伊舟这些日子不止一次看到男男女女在公众场合调情嬉戏, 每看到一次,他心中那点模糊的感觉就更清晰一点。   这种感觉再联系上之前看到的玉简, 伊舟终于明白他和司恒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不对——出了亲吻之外,他们之间的相处完全和以前一样啊!   想通这点之后伊舟就有点说不出的憋闷,这种憋闷在看到司恒完全没有什么表示后升到了顶点。   他不是那种完全被动的人,既然等不到对方主动,那他就提出来好了。   于是就有了刚刚的这个问题。   听到背后传来的这句话, 司恒完全呆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用了好一会司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他听到自己开口问, 强行克制的话里有快要浮上水面的欲望。   掩埋在克制之下的情感没有被伊舟发现到, 所以他只是略带郁闷地说:“别人家的道侣都是要双修的啊。”   “我们都没有, 是不是特别不正常?”   用力捏了捏手指, 司恒转过身,面向身后的少年。   伊舟已经换上了衣服, 大概因为心烦, 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整理好, 衣领歪歪扭扭,露出一边纤长的锁骨。   司恒几乎用尽了所有定力在把视线从那一块地方移开, 他走近一步, 伸手给伊舟去整理他身上的衣服。   伊舟抓住他伸过来的手, 嘴还撅着, 有点不高兴。   “乖。”司恒放软了声音,动作却强硬地替他理好衣襟,然后他说:“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伊舟紧追不放。   修士太早失去元阳不是什么好事情,司恒虽然对飞云真人说得无所谓,但他自己并不愿意为了这一时欢愉对伊舟的未来造成影响。   伸手把少年耳鬓的发丝理好,司恒垂目道:“等你到元婴吧。”   有他督促着,伊舟修炼速度不会太慢,等他到元婴的时候,自己应当还是化神期。   那时候他们只差一个大境界,只要控制得当,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会一点点缩小,最后完全消失。   到时候他们便可以一同踏入返虚,进入大成,迎接九天玄雷,从修士变成永生不死的仙。   想象着两人携手踏入升仙门的情景,司恒眼底荡出一丝笑意,之前涌出的欲望也被他压在心底。   “不要太心急。”他说:“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那人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爱意,伊舟几乎不敢直视,之前心中的憋闷也全部消失。   他红着脸,凑过去把人抱着,仰头在司恒下唇上亲了一口,保证说:“那我会努力修炼的!”   “嗯”司恒低头,捉住他欲退走的双唇,含吮舔舐,直叫人软了腰肢,瘫软在他的怀里。   ……   司恒想过许多寿诞上可能出现的意外,却没想到这种情况。   面前的女修长相艳丽,穿着清凉,一尾短鞭绕在手中,想要挑起司恒的下巴。   被避开后,女修眼露不悦,脸上却笑得风情万种:“这位哥哥长得真俊俏,我这还缺一个小宠,不然你便跟了我吧。”   听到这话,司恒旁边的人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这可是合欢宗的长老,就算是当作鼎炉,在外人看来也是风光无限啊!   这里是魔门大长老的寿诞,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离寿宴最中心的人有几墙之隔,同席的人都是小门小派,大多也就金丹修为。   没有修为高深的人在,司恒某种情况下来说就足够安全,就在他思索要怎么混入前方宴席的时候,这块地方突然出现了个不该出现的人。   眼前的女人他看不透修为,说明最少是个合体修士。   这个结论让他心中一沉,合体修士,真的会看不出他的身份吗?   这地方不能再呆了。   心中想着脱身之计,司恒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低着头,似乎惶恐地说不不出话来。   旁边看热闹的人还在催促。   “快答应啊。”   “你墨迹什么呢?长老还等着呢?”   “嗨,兄弟,你别低着头啊。”   女子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过了会她一挥手,让旁边的人退下。   她软声道:“这位哥哥脸皮薄得很,你们别吓着他了。”   周围的人开口大笑,却不敢再留下来看笑话,利索的退走了。   等到人群全部消失,女修往前走了一步,她凑到司恒旁边嗅了口,慢悠悠地道:“好久没见到正道修士了,这味道真是……想念的很。”   司恒猛地抬头看向她。   女修掩嘴娇笑:“怎么?好奇我怎么看出来的?”   她似乎不急着对司恒怎么样,反而跟他聊起天来:“你确实伪装的不错,换个人来肯定发现不了,不过我不一样。”   女修挺了挺胸,颇有些骄傲:“你骗得了谁都骗不了我,你们正道的味道,我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呢。”   听到这话,司恒心中微定,只是被一个人发现,还不算太过糟糕。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后一步看向对面:“你想如何?”   “不是应该问你想如何吗?”女修笑着反问:“是想要现在去见大长老他们,还是留在我身边,祈求我放你一条生路?”   她笑着靠近,一股馨香传来,司恒屏住呼吸,在对方贴近的瞬间腾挪退去。   他们赴宴的地方本就属于魔门的外侧区域,防守并不严密,司恒轻易便踏出这片区域。   剑修速度极快,眨眼间只剩一抹影子,女修面色一变,厉声道:“往哪逃!”   随后也追了上去。   这里的事情并没有引发多少关注,顶多是被人当成一场强买强卖的交易,成为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女修到底比司恒高出一个境界,就算司恒把速度提升至定点,也还是被人渐渐追上。   “怎么不逃了?”两人在一处山谷中停了下来,女修拦在司恒身前,故意问道。   “不用逃了。”   这里距离应城已有千里,就算是返虚大能,也不会立马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哦?”女修笑的更灿烂了点:“哥哥是打算跟了我吗?”   她温声软语,话说到一半却突然一鞭甩来,司恒早有防备,后退着祭出宝剑。   女修的短鞭如蛇,一击不中却跟了上来,乌金宝剑斩在上面,发出一道火光。   “咦?”女修有点惊讶,神情更为兴奋,身形微转,四面八方便都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人。   空气中香味更浓,短鞭从四面飞出将要舔抵到他身上。   周围剑意升腾,短鞭被挡在外面不得而入,鞭尾的蛇头吐出嘶嘶长信。   剑意有了实体,化为一只飞腾九天的巨龙,巨龙睁开双眼,巨大的眼睛盯在一处方向。   那是女修的一处分身。   没等她有别的动作,巨龙便咆哮着向她这边冲过来,跟在巨龙身后一起到来的,是剑修那把透黑的宝剑。   凌冽的剑意把这块地方变成剑修的域场,合欢宗女修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动作也不如之前流畅,从主动的一方变为被动防守的那个。   从来没有一个化神期能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压力,女修额角渗出一滴汗,再也不敢带着戏耍的心思。   四周的人影化为一个,她手中短鞭扬出,在空中化为一条水桶粗的巨蛇,巨蛇昂着头颅张开大嘴,迎向那一人一龙。   从蛇口中喷出的腥臭气体带着剧毒,稍一接触司恒的法衣便开始融化,他止住身形,双手提剑高举,自上而下一剑斩下。   宝剑削出一道银光,引着苍龙迎向蛇头。   飞行中苍龙越变越小,眨眼间就只有拇指粗细,但周身气势更甚,它不惧无畏,一下冲进巨蛇口中。   巨蛇吞下苍龙后还不满足,继续往司恒这边飞来。   司恒的衣服已经消失大半,露出吊在他胳膊上的黑白团子。   小心地在外面布下结界护住人,司恒重新提剑,眨眼间便用出上百道招式。   巨蛇被剑招困住不能近身,发出急切的“嘶嘶”声,旁边女修看到,抬手又扔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乌黑的肉,刚一出来周围的草木便尽皆枯萎,但在巨蛇眼里,这却是一道珍馐美味。   它大张着口把那块肉一口吞下,从鼻子里喷出两道冰寒的吸气,阴冷恐怖的蛇头上闪过一丝狡诈。   巨蛇觉得浑身都是力气,眼前的男人再不是它的对手,可它还未动作,身上就传来一股剧痛。   巨大的蛇身从中间炸开,血肉化成飞絮,被吞进去的苍龙又重新冲了出来,那拇指粗的龙神随风见长,一息之后就变成数十丈高。   雄伟的苍龙对天怒吼,龙息吹散这满地毒气,它转过身,一把抓住那残存的蛇头,把它撕成碎片。   巨蛇没来得及挣扎就已死亡,作为巨蛇主人的合欢宗修士受到反噬,张口吐了一大口血。   她心中巨震,生出久违的恐惧。   可没等她逃走,飞扬的巨龙便一尾甩过来。 第94章   作为合体期的修士, 合欢宗女修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打败。   她虽然失了短鞭又受了伤,却还有别的手段。   面对那条扫过来的龙尾, 她夷然自若, 双手伸出,葱白指尖长出一朵朵淡粉色的花。   那些花朵看着娇嫩,从手中飞出之后, 却展现出极强的韧性——竟就那么拦住了龙尾的攻势。   被龙尾扫过的花朵片片纷飞, 形成一个淡粉色的漩涡,漩涡把龙尾笼罩在内, 竟让苍龙一时不得脱身。   龙尾一时挣脱不开,苍龙却并不甘心就此被束缚住, 它仰天咆哮, 挥舞着有力的龙爪,向前方抓去。   女修飞速后退, 掌心向上比了个拈花的手势, 周围灵气汇聚, 在她中指指尖重新凝成一朵花来。   这朵花比之前的花要大上许多, 颜色也更为艳丽, 苍龙从这朵花中感觉到一丝危险, 它瞳孔缩成一条细缝,生生止住攻势,身上鳞片飞出, 化为一道道剑光, 向着那花飞去。   见到这铺天盖地的剑影, 合欢宗女修嘴角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艳红的花朵在剑光下转瞬便化为乌有,余下的剑影在她身上添了许多伤口。   但她依旧在笑,猩红的舌头舔上下唇,神色迷离,冲着司恒的方向轻轻吐气:“良辰美景,何不与我共赴极乐?”   这话声声回响,尾音如勾,再清心寡欲的人也会把持不住,整个山谷都染上一片淡粉,饶是司恒在看到对方动作的第一时间转为内息,也觉得身体有些异常的燥热。   眼前是变化不休的情景,放大心中最深的渴望,女修不断轻语,声声勾人,那话像是一只敲击在人心头,不管用上什么手段,也无法阻止。   看到眼前这一幕,合欢宗女修眼底露出一抹得意。   说什么正道修士,还不是被她两句话就勾得忘记自己是谁。   再过一点功夫,面前这人,就会乖乖跪在自己脚下祈求怜爱了。   想到那时的情况,女修笑的更加妖艳,她要让那个正道修士堕为最低下的奴,抽去他一身筋骨,永远伏跪在地上,任人踩踏!   她心中畅想,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可之后的情景,却给她甩了一个大大的耳光。   原本已经陷入情欲中的人竟然在此时睁开了眼,眼底依旧清澈,乌黑宝剑被他提起,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原本安静下来的苍龙又重新活了起来。   苍龙仰天长啸,挣脱禁锢着龙尾的漩涡,身躯逐渐缩小透明,缠绕在高举的宝剑上。   司恒心念一动,本命灵剑挥出。   那是极简单的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   但就是这既不快也没有多复杂的剑法,却让合欢宗女修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剑光飞进,做不出任何动作。   剑光飞入眉心,阻挡她动作的力量终于消失,但此时女修已经没办法再做什么,紫府被破,神魂几近消失。   她大张着双眼,眼底神光渐渐消失,在身体倒下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面前。   女修手指动了动,从嗓子里发出“哬哬”声,鲜血随着嘴角漫延而下。   一只手伸到面前,落在她的发顶。   那只手很好看,见不到一点瑕疵,手指修长,指节匀称,是她往常最爱的那种。   可现在她却恨不得亲自砍掉那双手,因为随着手掌落下,她那虚弱的神魂被人从里到外都翻了干净,女修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连想要自爆都做不了。   随着秘密一点一滴被人知晓,她的神魂之火也越发暗淡,最终缓缓熄灭。   随着她的死亡,那环绕在山谷中的粉色雾瘴也消失不见,司恒收回手,看着那具尸体倒在地上。   来不及去整理知道的消息,司恒抬起手,把手臂上的毛团摘下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伊舟被他保护的很好,自始至终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司恒却不像看着那么轻松。   合欢宗不愧是以双修采补出名的门派,女修一手幻术用的炉火纯青,就算是司恒的心性,都差点沦陷在对方构建的幻境中。   那些粉红色的雾瘴是最烈性的春药,它融入在天地灵气中,随着四肢百骸进入身体,灵气每在身体内多运行一圈,司恒的呼吸就要急促一分。   他身上变得滚烫,双眼也不复清明,只是抱着伊舟的动作依旧温柔。   没有在这里久留,司恒认准一个方位,急速撤去。   伊舟被司恒搂在怀里,环抱住他的身体烫的惊人,他满心都是担忧,却一动不动,丝毫不敢打扰。   司恒飞了半日,终于在一处林中停了下来。   不是他不想再走,这里还在魔道的势力范围内,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找到,并不安全。   可司恒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体内法力几欲沸腾,一点点烧尽他的神智。   司恒落在地上,第一时间把伊舟松开。   伊舟在被放开的第一时间就变成人形,他也顾不上赤裸的身体,趴在司恒身旁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他靠在一株树木上,胸口剧烈欺负,看向伊舟的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他喉结滚动,紧闭双眼,开口的话却依旧克制:“我受了点伤,需要调息一番,你……你离我远点。”   伊舟怎么敢走?他不是没看过司恒受伤的样子,就算再重的伤,面前的男人也从不会露出如此模样,像是……像是要走火入魔!   关心则乱,伊舟顾不得太多,他直接抓住身边的那只手,输入进去一股法力。   两人境界相差太大,伊舟的那点法力如同滴水入海,可这滴水,却在那片汪洋中畅行自如。   就算伊舟动作突然,司恒也用着最后的神智管束着法力,没有对伊舟造成伤害。   伊舟的法力畅通无阻地在司恒体内行进了一圈,越是观察他便越疑惑。   体内经脉强韧,法力充沛,明明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啊。   可司恒的反应又有点不对……   没有内伤,难不成是外伤?   这么想着,伊舟又把手伸向对方的衣服。   司恒被他的动作弄得再也忍受不住,一个翻身便把人压在身下。   他头垂在少年颈间,火热的呼吸打红了那一块的肌肤,张口咬住眼前可爱的软肉,司恒声音嘶哑:“别动,我中毒了。”   想着司恒身上有伤,被推倒的伊舟完全不敢挣扎,听到这话他微微侧过头:“什么毒?”   司恒有些不满嘴里的软肉消失,他一手插入伊舟颈后,把少年的头扭过去重新咬住变成红色的耳垂,说话也变成了传音落入伊舟耳中:“淫毒。”   伊舟瞪大了眼,环在司恒腰上的手臂一紧,招致男人的一声闷哼。   他连忙松手,不敢再动一下,耳朵上的红色蔓延到整个身体:“那就解毒吧。”   少年几乎是邀请的话语让司恒再也忍不住,他松开嘴里的软肉,稍稍抬起身,对上伊舟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杂质,倒映着他现在的样子。   司恒听到他开口说:“你现在看起来很难受,而且、而且这东西应该很厉害。”   他眨了眨眼,抬起手臂还上司恒的脖颈:“为什么要忍着呢?我们是道侣啊!”   是啊,为什么要忍着呢?明明他爱的人都已经做了邀请。   司恒本就不多的甚至被彻底冲毁,他几乎在下一瞬就低下头,擒住那双诱人的唇。   阳光透过树丛,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光影。   ……   司恒睁开了眼。   少年被他抱在怀里,呼吸安稳,嘴唇微微嘟起,脸上还有未落的红晕。   视线落在唇瓣上,司恒忍住亲吻的欲望,随便给身上套了件衣服,放出飞行法宝踏了上去。   飞行法宝速度要慢得多,实在不适合用在逃命的时候,只是现在伊舟明显在入定中,法宝虽慢,却可以提供最好的环境。   布下聚灵阵,司恒一边操纵着法宝,一边内视自身情况。   体内的法力比之前雄厚地多,越过分神后期,几乎要碰到合体的门槛。   他有些疑惑,伊舟不过才金丹修为,就算是第一次双修,也不该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提升。   不过境界提升是件好事情,而且并没有什么后遗症,再加上伊舟的收获看起来也不小,司恒想了一会,便放弃了对这件事情的纠结。   司恒动作小心,一路都尽量收敛着气息。   合欢宗长老被人暗害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西大陆到处风声鹤唳。   可惜不管投入多少人马,那杀了人的狂徒,却依旧不见踪影。   就在魔道要把整个西大陆都翻个遍时,西大陆与十刹海的结界处,出现了一艘飞舟。 第95章   十刹海与西大陆结界处。   依旧有一群无所事事的魔修呆在那里, 感觉到结界波动,他们纷纷转头看过去。   出来的人让他们觉得有点熟悉,那人身穿黑袍头戴斗笠, 身姿欣长。   修士的记忆力都不错,那些人稍稍一想,便回忆起来——这不是前几天才回去的修士吗?他怎么又出来了?   不过魔修的出入并不在他们的观察范围内, 这个问题在他们脑子里过了一圈,便被扔了出去。   说不定就是被仇家打压出来,这种人他们见的太多,没必要太过关心。   就在那些人准备转过头的时候,对方怀里抱着的那个人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那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修士, 他闭着眼, 五官清冷, 可眼角处的红晕与嘴角的微笑却透出一股餍足。   纯真且诱惑。   结界外的魔修们纷纷咽了口口水, 心说这修士还真有闲心,连逃命还要带着个宠儿。   他们的眼神太过露骨,被黑袍修士感知到,他转过头, 虽然看不见目光,但那些魔修却觉得浑身一凉。   不过他们也不是善茬, 虽然修为低微, 但被派往十刹海的魔修都是魔门麾下, 就算遇到修为比他们高的人也是不怕的。   其中一个修士往地上吐了口吐沫, 表情轻蔑, 嘴角带着股淫笑,依旧盯着伊舟不放。   看你又怎么了?他们背后站的可是魔门,有本事得罪试试?   这些人想的很好,可惜今天的放肆却找错了对象。   那修士嘴角的笑容还未完全升起,脸上的表情就完全定格,旁边的人看着他倒下时发出惊呼,声音刚发出,他们便也没了意识。   杀掉这些人对于司恒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抱着人,往前踏出一步,身影便消失不见。   ……   魔门。   这几天人心惶惶。   来参加大长老寿诞的修士都被留了下来,魔门要从中找出杀害合欢宗长老的那人。   当时合欢宗女修找上司恒被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对于魔门的问询,他们自然知无不言,可惜魔门与合欢宗按照这条线索查下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查不出对方的身份。   他似乎突然出现,连叫什么都没人知晓。   那人的样貌在短时间内传遍所有宗门,可对方像是凭空消失般,再没有出现在人前。   眼见着事情僵持,终于有人提出一种可能。   “那人是不是逃亡十刹海了?”   十刹海与西大陆的结界很容易通过,因为某些目的,魔道并不限制修士出入结界,可真正愿意去十刹海的人却极少,那里灵气干涸,实在不是适合修炼的地方。   但这确实有可能。   魔门大长老立马指示人去查探,结界外都是魔门弟子,他们有最快的方法得知结果。   弟子应声退下,魔门大长老邀请合欢宗大长老坐下,两位好友并不如外界认为那样可能反目成仇,依旧相谈甚欢。   不过一会,探查的人就回来了。   与之前的意气风发不同,再回来时,那人满脸苦色,伏跪在大长老脚边:“老祖,结界外那些人的魂灯……都灭了!”   “哦?”大长老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自语一声:“倒是胆大。”   西大陆谁不知道结界外的人不能动,动了就要做好被魔门追杀魂飞魄散的结果,没想到竟然又有人这么不要命了。   旁边的合欢宗长老听到这话,仰靠在椅背上,指尖勾着魔门大长老的法袍,雌雄莫辩的脸上露出个魅惑众生的笑容:“债多不愁,他还怕什么呢?”   通禀的弟子呆愣着失去反应,魔门大长老却眼神一历。   他挥手把脚边的弟子扔出门外,房门合上,两位多年的好友缠在一起。   门外的弟子都已撤走,无人听到那传出房外的暧昧声响。   ……   伊舟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司恒怀里,他只动了下手指,司恒便把他换了个姿势,横坐在大腿上。   “醒了?”   “嗯——”   伊舟睁开眼,在司恒肩头蹭了蹭,应的这声拖得老长,还带着尾音,听的司恒眼睛一暗。   把手里的少年抱紧了一点,司恒平息下身体中的火气,握着少年的手腕往内输入一股法力。   在司恒查探的时候,伊舟也内视了一圈。   经脉比之前粗了两圈,金丹比之前大了一倍,几乎要把丹田撑满。   只是一次双修,就直接从金丹前期到了金丹后期!   伊舟咋舌,这要是多双修两次,岂不是可以轻易突破元婴?   “不可贪心。”   就在他作着轻轻松松到元婴的梦时,头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司恒把伊舟的身体探查完毕,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伊舟根基打的不错,这次突破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隐患,之前的双修他得到的好处理应比司恒要多,可惜他进阶未到,所以绝大多数的能量都化入血肉内,等待以后一点点挖掘。   “修为晋升太快容易根基不稳,回去之后你暂时不要修炼,先把目前的进阶打磨通透,再看下一步的事情。”   松开伊舟的手腕,司恒把玩着伊舟的指尖,在心里把下一次的双修日程无限延期。   “哦……”伊舟拖长了声音,仰起头跟司恒交换了个湿哒哒的吻:“知道了师父。”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司恒耳朵有点发红。   自从两人表明心意之后,伊舟就不爱叫他师父,可是让叫名字他也是叫不出的,所以日常交谈中,少年总是你啊你的称呼。   司恒知道他是心里别扭,也没有强求什么。   可两人的关系的突破似乎让伊舟想通了什么,这股别扭的感觉彻底消失,回忆起之前少年哭着喊着叫他师父的样子,司恒就觉得有一股火要冒出来。   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放,司恒面上看起来却一片淡然,他掐着少年纤韧的腰,嘴里说着往后修炼应当注意的部分。   伊舟这几天一直无意识地吸收着双修带来的好处,对司恒来说几天前的事情对他而言就在梦醒前。   这种欢好醒来伴侣翻脸不认人的感觉让他觉得郁闷,两人关系的突破让他也不像之前一样顾忌太多。   听到不想听的东西,少年直接转过身,跪在司恒大腿上,俯身霸道地堵住他师父的嘴。   司恒转客为主又把人亲了个晕晕乎乎,这才把人放开,他双手掐着伊舟的腰,让少年跨坐在自己大腿上,手掌在他后背轻拍着帮忙顺气。   伊舟双唇红润,眼里带着水气,没什么威力地瞪了司恒一眼,收到男人满是宠溺的笑容一个。   他红着脸转过头,这才注意到所在的地方。   他们在一处屋子里,床榻旁边就是窗户,伊舟探过身打开窗,窗外的样子让他愣了愣。   “我们回来了吗?”他转头问。   这里的灵气比西大陆要充沛多了。   司恒点点头:“还有半天就可以到太衍宗了。”   司恒奉命前往西大陆,自然有回来的方法,他去的时间不长,回来时边城的事情刚落下帷幕。   玄娄新被押解回宗,与他有利益纠葛的人也被一一拽出来,城门的大阵被重新布置,因为所涉人员太多,一时间边城空出了一半。   半天之后,飞行法器落在太衍宗山脚。   司恒半抱着伊舟往上走,几息之后,便到了主峰大殿外。   还未等随侍小童通禀,主殿的房门就被人打开。   飞云真人先是看了司恒一眼,又在交握的手上顿了顿,随后他感觉到两人气息的不同,眼睛微微瞪大了些。   司恒向他行礼,脸上一派纯良:“见过师叔。”   “拜见师叔祖。”   飞云真人的视线在伊舟身上转了圈,又转回去瞪了司恒一眼,哼了一声道:“进来吧。”   “是。”   司恒带着伊舟进入,未等飞云真人开口,便率先把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一说就说了很长时间。   伊舟虽然随他去了趟,但几乎就是当作去游玩的,从司恒开口,他嘴巴就没合上过。   他转了转头看向首座,发现飞云真人的脸色也严肃得不得了。   “这是弟子制成的魂简,封存了合欢宗魔修的一丝魂魄。”司恒双手地上一块血色玉简,飞云真人接过,闭眼探看起来。   被封印在魂简中的神魂没有任何意识,却保留着修士的所有记忆,飞云真人看完,原先严肃的神色几乎已经要沉得滴下水来。   “修真界不过才安稳万年,就又要乱了。”飞云真人睁开眼,叹了一声,手心一抹,血色魂简就一分成七,殿门打开,魂简化为道道虹光,飞向不同地方。   做完这些,飞云真人看向司恒,眉头一挑,说出的话意有所指:“出去一趟,你倒是收获颇丰。”   司恒低头浅笑:“弟子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弟子想与辰瑾办合籍大典,望师叔允准。” 第96章   飞云真人显得很淡定,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事实上他现在也生气不了, 司恒与伊舟身上发生的变化一目了然, 出去十来天, 修为增长这么多,他就算是瞎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就算再反对,也没什么用处。   虽然飞云真人没有别的选择, 但他并不准备这么快让两人称心。   听到司恒的这番话,他许久都没有开口。   坐在一旁的伊舟在司恒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走到司恒旁边,他小心窥探着飞云真人面上的神色,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种长久的安静让他觉得有些紧张, 伊舟舔了舔唇, 低下头开口道:“弟子想与师父结成道侣, 求师叔祖允准。”   “你还知道这是你师父?”   飞云真人终于开口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砸的伊舟白了脸。   “师叔怪他做什么。”司恒抬起头, 把伊舟拉到后面,护着的意味显而易见:“他才多大,知道些什么?师叔怪就怪我好了。”   我怪你有什么用?!   飞云真人气的胸膛起伏,多日前被司恒戏耍的火也一并冒了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训斥, 那被挡在后面的徒孙又站了出来, 一脸倔强地对他道:“不怪师父, 是我缠着师父的。”   “行了。”飞云真人开口, 打断了司恒将要说的话。   他转过身盯着他们,洞察一切的眼神让前方的两人纷纷低下头。   觉得火气平息了一些,飞云真人这才开口道:“别弄得好像我棒打鸳鸯一样,同意你们办合籍大典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对面两人一齐抬头,眼睛都亮了起来。   飞云真人目视他们,直到那两人重新低下头,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可我太衍宗,绝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被修真界耻笑。”   这还真有点难办。   尊师重道是写在正道修士骨子里的东西,师徒两人搅合在一起,对他们而言无异于父子乱伦,甚至比那个更严重。   司恒低着头,把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就了解到了飞云真人的意思。   想要不被人笑话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做得让人无可指摘,另一种,就是以绝强的实力,让所有准备开口的人都闭上嘴巴。   他只能选择第二种,而且必须成功。   正道这边动乱不堪,魔道那边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反击过来。   乱世出英雄,司恒相信以自己的天资与实力,必然会在最后令所有人仰望。   想通这些,司恒重新低头:“弟子知晓。”   “嗯”飞云真人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知道就行。”   飞云真人还有别的事情,说完这些他让伊舟先出去,司恒则留下还有别的事情。   对上伊舟担心的眼神,司恒安抚地笑了笑,把他送到殿外:“乖乖回去按照我说的做,修行不可懈怠。”   “哦……”伊舟撅着嘴应了一句,乘着别人不注意,他突然回头在司恒嘴上亲了一口:“你要小心啊。”   他有点担心飞云真人还要找他的茬。   司恒失笑,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放心,师叔留我下来不是为了这个。”   “哦”他点了点头:“那我走了。”伊舟挥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山下走去。   才走到半山腰的地方,伊舟就听到一道钟声响起,他仰头看向天上,见到一只巨大的铜钟。   铜钟无风自鸣,响彻宗门。   身边路过的弟子停下脚步,同他一样仰起头。   钟声一共响了九九八十一声,等到最后一声落下,伊舟听到身旁弟子轻声呢喃:“天地钟响,山河破碎。”   ……   司恒直到第三天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伊舟在练剑。   出去的这些日子,因为条件所限,他的功课落下了许久,现在回来,自然是要补上。   金丹前期与金丹后期差距不小,伊舟乍然提升,一时间还不太适应。   见到司恒的时候,他一剑毁了身边的竹林,正在懊恼。   被砍断的竹子歪歪扭扭倒在一起,下一瞬间,那些歪斜的竹子又重新立正,从通道处走来一个身姿欣长的男人。   见到这人,没控制好力道的失落被伊舟全扔到一边,他收起剑,迎着那道人影走过去。   然后一把被人抱在怀里。   伊舟先把人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什么伤,这才偎在那人身上问:“事情都弄完了吗?”   “还没有。”   “啊?”   司恒开口,话中带着歉意:“我还要出去一趟。”   没等伊舟开口问,他又继续说:“不能带着你。”   魔道那边对随时都可能打过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正道这边的门派都统一在一起,偏偏离恨天与落霞宗收到飞云真人的魂简后一直没有消息,太衍宗这边等得不耐烦,就让司恒去跑一趟。   “哦……”   伊舟扭开头,不怎么高兴地应了一声。   男人还在继续说:“你好好修炼。”   “嗯”   “不要随便出去,最近修真界不太安稳。”   “嗯”   面对自家道侣的这种反应,司恒也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低头在伊舟嘴边吻了吻:“我会早点回来。”   这一举动终于让伊舟的脸色好看一点,他手臂勾着司恒的脖颈,加深这个浅尝即止的吻。   待到都有些情动时他们才分开,伊舟脸色泛红,双唇水润,退出怀抱对司恒挥挥手,看着不甚在意道:“那你走吧。”   司恒轻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人彻底消失后,伊舟才收回眼神,强行被拼合完整的竹子在那人离开后又倒在地上,伊舟扫了一眼,转过头继续练剑。   ……   司恒在离恨天那边吃了个闭门羹。   拜帖送进去之后,对方出来人把他请了进去。   只是进去就结束了,对他的来意那边没有给出任何准确答复,想要见天女也总是被找各种理由拒绝。   就连他想要走出院子门,身后也总是有东西跟着。   短短几天下来,司恒就知道,他这是被软禁了。   “道友这几日过的可还好?”   玉琼放下手中的茶盏,浅笑着开口问。   司恒抬了抬眼皮,对眼前的灵茶视若不见:“身陷囹圄,怎么算得上好?”   玉琼又笑了笑,对司恒把离恨天比作牢狱也没有意见。   她转头看向院子里的桃树,桃花盛开,随着一阵风片片凋零。   转回头,玉琼叹了口气:“一别经年,道友修为飞进,我却还如同之前一般,没有任何长进。”   她自哀自怜,语气却依旧温柔,司恒没兴趣与她追忆往昔,冷着脸直接问道:“离恨天准备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玉琼转过头,定定看着他,过了许久之后,她突然笑出来:“道友说笑,这怎么算是关?只是留道友小聚一番罢了。”   她扬手挥出,对司恒道:“当初道友给师父祝寿也是住的这座院子,故地重游,道友竟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司恒没有答话。   眼前的修士与十几年前差别太大,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般。   玉琼唱了会独角戏,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有再坐下去的打算,她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却突然说了一句:“月照西窗时,落月谷中的景色也比平日更佳。”   司恒眉头微动,什么话也没说,目送着玉琼离去。   等人走后,他才起身,锁紧眉心。   离恨天的日月都是幻化而来,每天沿着固定的时间升落,月落西窗差不多就是子时一刻,玉琼说的落月谷是离恨天中的一处地点,以湖水永远都能倒影月色得名。   而那处地方司恒也曾去过,就是上一次为天女祝寿时,他们出去的地方。   玉琼让他那时候去落月谷……难不成是想要放他出去?   这种想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司恒来回踱步,转了两圈后他停下脚步握紧拳心。   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要去试了之后才知道!   子时,司恒在房中睁开眼睛。   院子外的人偶都没有动静,他起身推开房门,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出去。   身后那若有若无的窥探没有出现,司恒踏着月色,往落月谷走去。   到那里的时候正好子时一刻,远处有个人影站在湖边。   正是玉琼。   司恒走过去时她也没转身,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往前走去。   湖面荡出一圈圈涟漪,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湖心凉亭,玉琼低着头掐出一段法决,周围灵气汇聚,在前方出现一道“门”。   司恒看了他一眼,抬腿迈入,在走进那道门的瞬间,耳边传来一道细微声响。   “救我。”   司恒动作顿了顿,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随后消失不见。 第97章   从离恨天出去, 司恒没有再去落霞宗。   这几天在离恨天的所见所闻让他认定这个原先的正道六派之一出了问题, 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让宗门知道此事,若是晚了,说不定会生出变故。   修士境界越高,对天地感应越强, 心里浓重的不安让他不敢耽搁。   太衍宗主宗大殿。   从司恒嘴里知道离恨天的情况,飞云真人显得尤为惊讶。   “当真是这样?”   “弟子不敢妄言。”   飞云真人皱着眉, 唤来小童,让他去把宗门长老都请来。   请人需要时间, 人还未到齐,突然一道红光向主殿飞来, 停在飞云真人面前。   飞云真人伸手接住, 敛目查看,只扫了一眼, 他便猛地站起来拍向桌面。   用龙息木做成的桌椅在瞬间化为齑粉, 大殿中的人都吓了一跳。   瞥见他暴怒的神色,有人问:“宗主, 是出了什么事吗?”   飞云真人掩饰不住怒气:“落霞宗与离恨天连同魔门突袭归元宗,归元宗护派大阵被破, 宗主受伤, 另有弟子死伤无数。”   “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与魔门勾结?这怎么可能!”   下面的人纷纷站起来, 面露震惊。   没人敢相信这个事情, 落霞宗虽然与离恨天混在一起, 在论道大会上滥杀无辜, 但所有人都觉得这两派与归元宗之间撑死了小打小闹,不会有什么大事。   可与魔门勾结……   “是不是弄错了?”有人问。   飞云真人活了几千年,短短时间就差不多控制住了情绪,地上散落的粉末重新变成一把椅子,他坐下去开口道:“信是归元宗宗主寄来的,不会有假。”   听到寄信人是谁,下面的人都不再怀疑。   大能有大能的骄傲,不是逼到绝境,作为六派之一、返虚大能的归元宗宗主又怎么可能会向人求救?   殿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自古正魔不两立,离恨天与落霞宗的做法与欺师灭祖无异。   “宗主,这次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应当立即通知各派,连同讨伐此等逆贼!”人群中有人说。   飞云真人点了点头:“我也有此意。”   ……   归元宗宗主的求救信不止发了一家,在太衍宗收到消息的时候,其他四派也知道了这一情况,五派大能以神念交流,很快便有了决断——连同其余门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彻底铲除他们。   事情决定下来还有其他细节上的商议,不过在这件事情之前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清查魔道卧底。   伊舟他们参加论道大会的时候,归元宗就向他们炫耀过自己的大阵,那并不是吹嘘。归元宗之所以在短短时间被人攻破宗门,是因为他们宗门里有魔道那边的卧底,那魔修乘机换掉了布阵的一顶药炉,让整个阵法不再连贯,自然发挥不出十成威力。   有个前车之鉴,太衍宗自然不能再步后尘,护派大阵开启,宗门许进不许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要被彻查一遍。   清查弄得人心惶惶,却也真有人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宗门没有声张,而是顺着这条线查上去,竟一连扯出了好多个与魔道有关系的人。   最高都已经有了合体修为,就是之前驻守边城的那位长老玄娄新。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生出一身冷汗,玄娄新驻守边城多年,他到底放进来多少个魔修?没被他们抓到的还有多少?都潜伏在什么地方?   可惜这些问题他们不会知道了,因为在身份暴露之后,玄娄新毫不犹豫就自爆而亡。   被魔道渗透的事情太震撼,宗门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把消息透露给了其他几派上层,让他们各自进行清查。   ……   归元宗被人里应外合攻破之后,门下弟子死伤大半,只剩下一小部分逃出生天,寄居在太衍宗里。   不光是归元宗,其他门派处理好自家的事物之后,也派了部分人到达太衍宗,他们组成的正道联盟将一起对付离恨天与落霞宗。   因为这个原因,太衍宗向来空旷的主峰一时间变得拥挤起来。   这种事情跟伊舟没什么关系,飞来峰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山峰的另一个主人经常忙的见不到人影。   伊舟在竹林后头,挥完今日的一万剑,他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呼出一口气。   这一万剑不靠法力,全凭肉身力量,就算是伊舟也觉得有些吃力,但做完这些他并没有准备休息,而是重新拔剑用出招式。   这次的练剑他用上了法力,乍然从金丹前期跃升到金丹后期,伊舟有一段时间掌控不好力道。   不过随着这些天的努力,这种感觉在渐渐消失,他对法力的掌控愈发精准,招式的威力也非往常可比。   除了打坐恢复之外,伊舟一整天几乎都在不停的挥剑,不到一个月时间修真界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心中有深深的危机感。   乱象已生,他现在的修为还太弱了,想要在之后的日子里保全自己不成为拖累,只能比以往更加努力。   山风吹过竹林,竹叶摇摆,竹林外闪过一道人影。   山巅处灵气汇聚,把后山那人团团围在中间。   ……   攻破归元宗之后,离恨天与落霞宗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各大门派清查耽误的时间,等他们往太衍宗集结的时候,南部大陆的宗门已尽归二者麾下。   两派的人马还在层层推进,在快要到达中部大陆的时候,各派组成的联盟终于集结完毕。   落霞宗与离恨天那边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放在一起,所以联盟这边也要分兵行动。   伊舟呆的这支队伍由司恒领队,他们在出发后第四天遇上了离恨天的人。   收服了南部大陆那些宗门,离恨天实力暴涨,再也不复往日颓势,与以前不一样,这次离恨天的队伍中,不再全都是女修。   对于这次相遇双方都有心理准备,见到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互相攻击。   一时间法宝法术齐飞,倒是漂亮的很。   底下的人打的漂亮,顶层修士也不会闲着,离恨天那边传来一声铃声。   铃声清脆,传过来时,却让联盟这边的许多人都显出恍惚的神色。   司恒踏在半空中,环绕在身边的苍龙在听到铃声后大吼一声,吼声让几方修士清醒过来,也震伤了对方不少修士。   手下的人受伤让对方非常不悦,前方阵列中传来一声冷哼,一名修士踩着绸缎铺成的丝路缓缓走上来,绸缎在她走过之后化为五色光晕,光晕如流动的水波,向着司恒的方向飘去。   司恒低头望了底下一眼,没有犹豫,提剑迎了上去。   对方是合体期,比他高一个大等级,可司恒并不担心,饮恨在他手下的合体期不止一人。   为了避免两人交手的余波伤到下面的人,司恒有意识地远离人群。   这个动作被对方当成是溃逃,她大笑一声,绸缎飞出,也追了上去。   领头人都已经交上手,底下的人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在短暂的一波交手后,伊舟这边就发生改变。   原来杂乱的站顺变成五十人一组,这五十人中有一个元婴修士充作中心,他们站着奇特的脚步,把离恨天的那些修士一点点分割开来。   被困在里面的修士陷入短暂的迷茫,交手的人突然消失,周围变得白茫茫一片,有脑子的都知道肯定出了事情。   就在这些人陷入迷茫的瞬间,伊舟动了。   他整个人化成一把出窍的剑,刺向阵法中迷茫的修士,那些修士听到破空声时才发现有人攻击,可惜这时已经晚了,在看到剑芒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失去意识。   身旁剑气纵横,伊舟一刻不停在阵法中挪转,被困在阵里的人多多少少受了压制,几乎没有他一合之敌。   揽月出窍,带出片片血花,少年安静的可怕,只有剑身与肉体相接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阵法里被困的人开始崩溃,他们大喊大叫,不顾一切地向四周使出各种术法妄图逃离这可怕的地方,可这些并没有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生存时间。   揽月饮饱了血,发出阵阵轻鸣,随着血液喷涌,阵中的最后一人也被诛杀。   由五十名修士组成的阵法开始发生改变,困阵变成杀阵,继续在离恨天的队伍中撕扯下一块肉。   这一幕在许多地方同时出现,原先与他们人数相当的离恨天修士变得越来越少,没用多长时间,这些离恨天的修士就都躺在了地上。   刚一交手就获得大胜鼓舞了联盟这边的士气,这套阵法他们才演练几天时间,能有如此奇效是之前谁也没想到的。   阵法出自成溪之手。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位小少爷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阵法的领悟力极强,中天的教导与他天马行空的想象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   他们使出来的阵法就算是一个。   修真界修习阵法的人不少见,但阵法使用限制很多,一个是布阵时间问题,另一种就是材料问题。   修真界大多数人都是把阵法刻在玉盘上,等与人交手时用出来,还有少部分则是派人按照预定的方位埋伏好,之后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论道大会之后的变故就属于第二种。   可成溪不一样,在没有正统修习时他就用各种法宝的配合来限制对手,正式开始修习之后,他便萌生另一个想法——为什么人不能如同法宝一般,在争斗中快速变阵以达到获胜的目的呢?   有想法就要去行动,在联盟集结的前两天成溪找到了伊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种事情伊舟不能拿主意,于是他又跟司恒转述了遍。   司恒对这个想法挺感兴趣,他与成溪两人商讨了一夜,最后被分到他收下的修士便多了个任务——每五十人分为一个小队,演练如何在战斗中变阵。   这次交手证明了成溪想法的可靠,他挽救了许多修士的性命,之后应当会遍及到整个联盟。   伊舟收敛起身旁联盟修士的尸体,抬头望向远方。   他们都已经胜利了,师父怎么还没回来? 第98章   司恒遇到了点麻烦。   单单一人, 司恒并不惧怕离恨天的这位合体修士,在化神中期时就已经有两位合体大能死在他手下, 更别说现在修为跃升,已经隐隐摸到了合体期的门槛。   最初一切顺利,远离了人群,离恨天的修士没多会就被他压制落入下风。   可就在司恒想要速战速决的时候, 从别处竟又过来一名合体修士。   两面夹击,司恒一下落入下风。   见他狼狈应对,离恨天的那位女修笑的娇艳:“早就听说真人越阶斩杀散修盟合体期长老的事迹,今日一看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她葱白的指尖抓着一个铃铛, 轻微晃动,便有一阵“叮铃”声传来, 司恒体内的法力出现瞬间的凝滞, 对方没放过这次机会,法宝送出, 目的是取人性命。   司恒第一时间向后退去, 剑招使出一层层消磨招式中的力道, 环在身旁的龙尾一甩, 卸掉最后一点攻势。   没有造成希望的后果,对面的两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离恨天那位女修冷笑一声,摇动铜铃的速度兀地加快。   铃声急促传来, 司恒却已经有了防备, 在铃声响起的瞬间他便挪移到另一个方位, 刚落地就向着两人站着的地方挥出一剑。   这剑快若闪电, 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后来的修士只来得及把法宝顶在前面,连催动的时间都没。   没有人控制的法宝威力几乎为零,本身的材质也不足以在剑气下完好无损,抵挡了剑招之后,那件法宝便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法宝损毁造成的反噬让那名修士受了点内伤,虽然并不严重,可修士却恼怒异常。   他并不属于落霞宗或者是离恨天,而是另一个宗门的长老,与南部大陆那些被迫依附的宗门不同,他是主动投入落霞宗麾下的,还是早在几十年前。   他依附落霞宗的目的很简单,为的是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从云端拉下来。   他不介意落霞宗与魔门勾结到了一起,也不介意以后修真界会不会生灵涂炭,他已经享受过了背靠大树得来的好处,愿意为了主宗付出点什么。   所以离恨天的修士来找他联手时他没多想就同意了。   在知道只是个化神修士时他是很失望的,若不是看在对手主宗还要与离恨天联合的份上,早就转身走人了。   一个小小的化神期而已,就让你怕成这样?怪不得越发败落!   因为打心眼里瞧不上司恒,之前他也没用上多大力气,而是抱着一个戏耍的态度。   然而就是这个被他戏耍的人,不仅没有跪地求饶,反而损毁了他的法宝!   “你找死!”   法宝的损毁让他勃然大怒,也放弃了拿司恒逗乐的心思,他要把剑修踩在脚下,让他死的越惨越好。   修士话音未落,浑身气势暴涨,原先正常的体型变大一倍,几乎有一丈高,法衣被撑碎,露出身上隆起的大块肌肉。   司恒站在他面前如同一个矮人,对方一脚踏出,连天地都开始震动。   身旁的离恨天修士露出讶异的神色,不过瞬间就恢复过来,在前面两人交手的瞬间,她也把手上的彩缎扔出,向着司恒裹挟而去。   对面二人都用出十成力道,司恒的压力就又大了许多,苍龙环绕在周围咆哮撕扯,绕是如此,他身上的伤口也越变越多。   司恒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危机。   他被人完全压制,几乎找不到反击的机会,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虽然不致命,却也加速了法力消耗速度。   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等到法力耗尽绝对必死无疑。   司恒心中微沉,想着反击的办法,身旁的龙爪迎向修士的拳头,对招数十次后,龙爪被他强行折断,他的手上也鲜血淋漓。   对方动作未停,拳头向着司恒胸口挥去。   关键时刻苍龙又挡在身前,一口咬住对方拳头,那人狞笑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握拳挥上来。   他这次没有冲着司恒过去,反而认准了挡在前方的龙首,拳头一下下砸在龙头上,拳头上鲜血飞舞,苍龙也发出声声哀鸣。   很奇怪,明明苍龙是由剑意化成,却仿佛有了为人的情绪,司恒能感觉到他的狂傲与愤怒,明明应该翱翔九天,所有人都该匍匐在他脚下,却落入被人肆意欺辱的境地。   那股愤怒的情绪越积越多,也影响到了他自己。   司恒仿佛成化为了那条龙,体会到所有的憋闷,他的眼睛微眯,乌黑的瞳仁化为金色,变成锐利的竖瞳,鬓角处也长出几枚深青色的龙鳞。   这一切没有引人注意,变成巨人的修士还在一下下锤着苍龙的头颅,没有章法全凭蛮力。   苍龙停止了咆哮,从几近实体变得透明,锤击的修士狂笑一声,准备着在苍龙消失的瞬间便一拳把眼前的小子送到地府。   事情按照他的预想进行,苍龙淡的只剩一个影子,剑修也被离恨天的修士缠住不能动弹,一切都刚好。   又是一拳下去,苍龙终于彻底消失,修士转向司恒,大笑一声重新挥拳。   拳头伸到一半就被拦住,司恒五指成勾,指尖变得变得尖利异常,轻而易举便刺穿了对方拳心。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眼前高大的修士在他眼前仿若蚍蜉。   他要让眼前的人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司恒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他五指并拢,被指尖刺入的拳头就这样化为血沫。   “啊!”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修士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就已经没了,有一股力量阻止着断臂重生,修士双眼睁得如铜铃一样大,强烈的痛楚让他发挥出更大的力道,他抬起另一只手,带着万钧之力向着司恒面上砸去。   “去死!”   可惜这一拳依旧没能砸到,他被司恒的另一只手拦住,还是如同之前一样的方式,轻轻松松便把这拳头捏碎。   毁掉了这双手,司恒心中的暴虐减轻了点,他缩成一条细缝的竖瞳望着眼前的两人,找到他们的弱点。   修士失了双手,几乎快要失去神智,可对上这双眼睛,却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从头凉到脚。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   如同上古神话中的圣人,天地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对方望着他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看着一个蝼蚁。   修士心中生出一股恐惧,更多的却是不服,他移开眼,强压下心中退却的意愿,重新向司恒攻过去。   他用上了最强招式,双臂软化融在一起,变成一把血刀,刀身泛着黑褐色,带着鼓腥臭的味道。   这是他在魔修身上领悟的招式,死在这招下的人不多,却个个名气非凡。   今天用在眼前这个剑修身上,倒是抬举他了。   在他动作的时候,离恨天的修士也没歇着,手上的铃铛一刻不停,飘在空中的缎带化为一道道肉眼难辨的细线,在司恒周围编成天罗地网。   二人都用上了杀手锏,力图把人一击必杀。   可现在的司恒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细鳞爬上半张脸,四肢变得愈发粗壮,指尖长出尖利的爪勾,手背上也遍布深青色的龙鳞。   面对二人的合围,司恒面色不变,他一手挥出斩断万千细丝,另一手大张着迎上血刀。   血刀与手掌相接,不仅没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被人捏住,轻而易举折碎。   血刀由修士双臂化成,捏碎刀等于就捏碎了修士的手臂。   修士面色巨变,整张脸都疼得扭曲起来。   他的手臂断了!   以前他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用他血肉化成的长刀可以自行修复,可这次不能。   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他,让他受的伤都不能愈合,断掉的肢体也无法重生。   心中危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想要逃走!不能再留在这里!   可这个决定太晚了。   在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时候,司恒就贴了上来,失了手臂的人无法阻挡,他双手轻而易举插入对方身体,捏破了丹田。   然后他双手用力,撕碎了这具身体。   合体期的修士除了身体之外还有元神,元神是他们的第二条命。在丹田被损毁的瞬间修士就准备放弃身体,可等他想逃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出不去。   他被困在身体里面,眼睁睁看着身体被撕成碎片,在血肉纷飞的瞬间,他也彻底失去意识。   两人交手时间极短,却给离恨天女修造成了极大震撼,没有多想她转身就逃,等到司恒解决掉一人,另外一人已经不见踪影。   司恒依旧面无表情,他转向一个方向嗅了嗅,随后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比以前还要快,转息就到了另一个地方,离恨天的修士一心逃窜,却猛地发现前方多出一个人。   来人面相他,英俊的眉眼看不出丝毫表情,他面对着人张开手,离恨天修士无法反抗,被迫把自己送了上去。   脖子被人掐住,她动弹不得,眼前的人还是面无表情,她张口想要求饶,捏住她脖颈却突然用力。   放开没了生息的修士,司恒面上有点茫然。   该杀的人都杀了,之后还要做什么?   司恒有些迟缓地向四周望了一圈,最后似乎想起来什么,他认定一个方向,一步跨出去。 第99章   伊舟正眺望着司恒离去的方向, 冷不防背后贴过来一个人。   他惊了一下, 刚绷紧身体, 随后感觉到的熟悉气息就让他放松下来。   身后的人低着头, 在他颈间轻嗅, 温热的气息打在上面, 熏红了那一块的皮肤。   “师父……”伊舟转过头,才叫了一声,就呆滞住了。   男人低着头,从他的方向正好看到鬓角,那深青色的鳞片分列细密, 反射出幽冷的光。   这些鳞片其实很好看——如果它不是长在人脸上的话。   司恒听到声音, 稍稍抬起头, 与伊舟四目相对。   他的瞳仁还是竖着的, 看起来有些恐怖, 伊舟却没觉得惧怕,他只感觉阵阵心焦。   不过这点长的时间, 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司恒这样子并不适合让别人看见, 伊舟忍下心中急切, 拉住他的手腕往一边走去。   男人任他牵着,脸上毫无表情, 只是眼睛从没离开过前面的少年。   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伊舟这才停下, 他转过身, 还没来得及说话, 后面的人就又贴了上来。   腰上的手臂环得很紧,司恒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出的气息就扫在他的颈间。   对方动作暧昧,伊舟却没心思想别的,他搭在对方手臂上,往后摸到司恒的手,出手是冰冷的鳞片,伊舟忧心忡忡:“师父你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答,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伊舟在他手背上摸了两下,就被人反握住。   司恒手心上倒是没有鳞片,只是指尖依旧尖锐,他动作很是小心,把少年的手圈在掌心里,避开了可能弄伤他的地方。   做完这个动作,男人似乎很开心,他喟叹了一声,眼睛微眯,轻嗅一口,露出满足的神色。   他不说话,伊舟却更加担心,双手被人禁锢住不能动弹,他只能偏过头又叫了一声:“师父!”   这声有点急切,男人嗯了一声,肩膀上的重量消失,司恒退离了一点距离看着他,表情认真且严肃,眼神却有些疑惑。   “你怎么了?”伊舟又问一遍。   司恒还是那个样子,望着他不说话。   他不说话,伊舟就免不了胡思乱想,想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中毒、受伤或者修炼出了岔子?   越是往下想伊舟心里就越着急,最后眼圈都有点泛红。   司恒见到他这样,眉头紧皱,显现出焦急的神色,他不知道伊舟为什么这样,却下意识不想让他难过,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探身向前,在少年眼角碰了碰。   “别哭。”   伊舟抿着唇,把眼睛里的酸涩眨下去:“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他手臂用力,想把手拽出来,司恒怕伤到他,只能把人放开。   脸上多出微凉的手指,伊舟摸着那些鳞片,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事情会造成这种后果。   “这是中毒了吗?”他想了想,也只有这个结论比较靠谱。   司恒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情况,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能找到伊舟全靠本能。   见到少年的第一眼他就觉得欢欣,满心满眼都只剩他一个,他想让人更开心一些,于是司恒认真想了想,对他说:“不是坏事。”   “真的?”   伊舟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人不光是外表的变化,其他方面也很奇怪,他看起来有点呆,一件事情要反应很久,却又让人觉得凶悍。   要不是看着自己的眼神没变,他都要怀疑司恒是不是被夺舍了。   司恒还不知道伊舟的心理活动,他认真点了点头,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然后又凑上去,轻轻在他脸颊碰了下。   伊舟歪过头,把唇凑了上去,司恒动作顿了下,之后仿佛找到了珍馐一般,急切地向内探入。   司恒的动作有点生涩,啃咬的力道似乎要把他拆吞入腹,只有听到伊舟的呻吟时,他才会重新变得温柔起来。   伊舟好不容易才在这个深吻中逃离,男人有些不满,想要追逐过来,伊舟挡住他的唇,问了另一个问题:“师父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这是在试探,司恒的表现太奇怪了,他没办法安心。   眼前的人停住动作,又陷入思考中,他面无表情,想了许久才开口道:“不知。”   “那我呢,你还记得我们的事情吗?”   司恒又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摇头,他凑过来在他唇角亲了一口:“喜欢你。”   伊舟一下就泄了气,司恒听到他的叹气声,有些无措。   他在伊舟眼角又吻了吻:“别哭。”   “我没哭。”伊舟本来很是失落,再一想现在也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他还记得喜欢自己,其他的也不是那么太重要了。   勉力打起精神,伊舟伸手摸着司恒脸上的鳞片,鳞片很硬,触手冰凉,他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子,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男人一动不动任凭他抚弄,听到这话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这次脑袋灵光了点,没想多久就想清楚伊舟担心的是什么,他侧过头吻了吻少年的手心,心念一动,脸上的鳞片便消失不见。   “唉,不见了!”看见司恒光洁的面部,伊舟有点振奋:“这个鳞片受你控制吗?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司恒考虑事情的速度快来越快,已经不需要考虑多久,他说完话,又把回复正常的手伸出来给他看。   伊舟拉着那双手翻来覆去地瞧,等确定与之前一样,才终于放下心来,他主动抱着男人,嘟囔着说:“没事就好,我好怕别人把你当成异类。”   “不担心。”司恒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冰冷的竖瞳里显现出一点笑意。   虽然依旧脑子不灵光,但司恒这样子最起码可以见人了。   行走的路线是在出发前就制定好的,所以就算他不记得也没什么事情。   司恒把人抱在怀里,听他说之后的行程,最初他还认真地听,听了两句就不安分起来,环在腰间的手在腰上摩擦,又渐渐往下,捏住那两团挺翘。   “师父!”伊舟耳朵噌地一下就红了,他仰头瞪了一眼,那把两只不安分的手摘下来:“有些事情要注意场合!”   司恒歪了外头,哦了一声,表情无辜。   伊舟知道他现在不正常,不好与人计较,继续说起其他要注意的事情。   被说的人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司恒低头望着自己掌心,五指虚握,回想起刚刚的触感。   要注意场合,现在不行,什么时候可以?   伊舟唠唠叨叨说完了所有要注意的事情,不放心又问了遍:“师父你都记住了吗?”   司恒敷衍的嗯了一声,眼前是白嫩的耳尖,他看了一会,突然低下头往下舔了一口。   “师父!”伊舟刚叫出口,男人的唇舌就从耳尖移向耳垂,敏感的软肉被人含住,伊舟“嘶”了一声,手掌抵在男人胸口,想把人推开:“我们要出发了。”   “嗯。”男人哼了一声,却没有动作,直到玩够了,他才松开嘴里的那一团抬头:“走吧。”   伊舟连脖子都是红的,眼睛里溢着水气,抬头瞪了他一眼,率先往前走去。   司恒跟在后面,眼睛往下移,望着那两团东西。   脑子里似乎有点模糊的景象,前面的少年躺在榻上,玉体横陈,玉白的身体上是深浅不一的痕迹。   司恒放慢脚步,眯了眯眼,觉得体内有谷邪火升起。   “师父你跟上啊。”伊舟见他越走越慢,忍不住回头说。   司恒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心里头依旧在想那个事情。   这里不行,那什么地方可以?   ……   虽然伊舟说话的时候司恒心思并不在上面,但该听的东西他还是听了。   回去的时候地上的尸体都已经收殓完毕,联盟这边死伤不小,所以虽然取得了大捷,但众人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意思。   司恒走到前面,面无表情地开口:“出发。”   他这样子也没有引起别人怀疑,联盟军是被打散了的,分到手下的人来自各门各派,那些修士对司恒这个领头人大多是敬畏的,很少有人敢上前攀谈。   一群人离开交战地点,找了一处山谷安顿下来,之前的交战损耗不少,他们也需要时间恢复下。   休整了两日,他们继续向前,越是往南,他们遇到两派的几率就越高。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第二次相遇的时候,对方的人格外少。   可人少并不意味着幸运,落霞宗那边只有三十七人,除了一人外,其余的都是抬轿的仆从。   坐在轿子里的是落霞宗的长老,那位长老是落霞宗除了太上长老后的第一人,现在已经是合体后期修为。   在长老心里,这群人不堪一击,挥挥手便都要魂飞魄散,结果还没等他动手,司恒就迎了上去。   抬轿的那些人在瞬间气绝,轿子也在下一瞬间四散开来。   长老现身,挥掌迎上去。   这一次交手时间很短,底下的人刚被气势压制趴伏在地,下一秒那气势便消失不见,而长老倒头载到地上。   司恒跟着下来,转头往伊舟那边看去,见到他惊叹的表情,便有些开心地笑了出来。 第100章   队伍中没有人认识这位长老, 所以对于这件可以震动整个修真界的越级屠杀, 所有人都表现得极为淡定——他们都以为被杀的也是个化神修士。   长老的尸体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他们稍作休整,便又继续向前。   离恨天与落霞宗到底只有两派, 虽说网罗了南部大陆大多数宗门, 可在太衍宗统领的联盟面前,依旧是节节败退。   他们龟缩在城池内,依靠着阵法与联盟僵持。   雍城。   这个原属于散修盟的地盘,现在被落霞宗所掌控。   虽然城外有无数盟军,可落霞宗的门人弟子们并没有太过灰心。   太上长老说了, 他们在这里就是为了吸引其他宗门的视线,他会在盟军攻破城门前来带他们出去。   没有人知道, 被落霞宗上上下下当成天神对待的太上长老也在雍城内, 而且就住在城主府中。   相比于旁人的信心自若,这位落霞宗的实际掌控者, 显然有些忧心忡忡。   因为局势逃脱他的掌控了!   原先他们的计划是用南部大陆其他宗门当作炮灰, 以离恨天打头阵,自家弟子固守城内吸引视线, 而修为高深的长老们,则出去屠杀四派的弟子。   他早就打听清楚,联盟那边人员分散, 每个小队都是由一名化神修士领头, 自家的长老最低也是合体期, 对付那些人, 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别看那些人修为不高,实际上这些人才是修真界的未来,损失了这些中坚力量,那些宗门在往后的日子里将不可避免地衰落下去。   最初的时候这个计划很不错,可不知什么时候起,那些出去的长老就接二连三的出了事。   燃在殿内的魂灯一盏盏熄灭,长老们神魂俱灭,更可怕的是尽管太上长老用尽了手段,却依旧找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动的手。   可这怎么可能呢!   能逃脱他的视线,只有修为比他更高,太上长老是返虚期,比他更高的只有大成。   可修真界多少年都没有人突破大成了?   从这之后太上长老心里就有了种不妙的预感,他召回了余下的长老以防造成更大损失,让他们固守宗门,自己则悄悄出来,想要探查究竟。   然而这么些天过去了,事情依旧毫无头绪,他们被联盟寸寸打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雪上加霜的是,他的盟友那边也出了状况。   只有一个人的屋子里,长老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突然,那摆在桌上的玉佩闪过一道微光,打在空中形成另一个人的影像。   光芒出现的瞬间长老就换了种表情,把所有焦躁都藏在心底,他向半空中的人影稍稍颔首:“魔主。”   半空中的人影就是魔门的大长老,在魔道中拥有绝顶的权势,他半靠在宽大的座椅上,衣衫不整,露出大片胸脯,对着太上长老似笑非笑:“真人找我有有事?”   太上长老虽然与魔道结盟,可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群不懂礼教的魔修。   因为两方暂时的合作状态,他并没有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视线从对方胸膛扫过,定格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太上长老定了定神,开口道:“不知魔主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到魔门弟子……”   他停顿了下,这才继续道:“难道说魔门还没从万年之前的阴影里恢复过来?”   “真人说笑了。”影像中的人扯起嘴角:“我记得当初真人让我们六个月后再过来,现在时间才过一半……”   “计划总有变故,联盟那边被我们牵制,现在你们从后方偷袭,时间正好。”   “这样吗?”大长老把玩着环在手上的青蛇,并不急着答话。   青蛇从他手腕游走到身上,停在胸前,咬住胸口一侧,空中传来一声低音,太上长老眉头跳了跳,接着就听见对方开口说:“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等与旁人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吧。”   说完之后,那人影便消失不见。   对方的这种表态让太上长老怒不可歇,他须发狂舞,以他为中心,四周的东西都在瞬间化为齑粉。   许久之后,屋子里面恢复平静,太上长老面色阴沉,看也没看自己造成的后果,便挥袖走了出去。   他心中压力极大,魔道那边应该听到了点风声,现在摆明了要当黄雀,一直在拖延出兵的时间,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需要主动出击来改变现有的状况!   现在唯一可以靠的人只有他自己了。   太上长老庆幸自己留了一手,他在宗门放了一个伪装出来的假货吸引视线,除了本宗弟子,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   越是靠近死亡的时候,越能激发人的潜力。   短短三个月,司恒率领的这只队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体现在修为上,他们的气势、相互之间的默契与战力,也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一群人站在一旁,视线时不时往不远处的人身上扫过。   那人在突破的最后关头。   方圆几里内的灵气行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灵气被压缩到极限,自那人头顶灌入。   海量灵气入体,那人却没有丝毫反应,他双眼睛闭,保持着五行朝天的姿势过去了许久。   体内的法力已趋于饱和,金丹撑到极致,表面多出来几条细缝。   这是最危险的时候,成则破丹化婴,败则丹碎人亡,他没有后路,只能一往无前。   对于这次突破,伊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进入金丹的时间有限,最好是在此阶段打磨几十年,给以后的仙途打好基础。   可他控制不住了。   之前的那次双修就让他的修为蹦至金丹后期,可事实上那次双修的好处不仅如此,只是因为他承受不住,所以才在身体内潜伏起来。   这种潜伏只是暂时性的,随时可以激发出来,这三个月内伊舟的法力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增长,每次与人交手后,体内的法力就比以往要多出一丝,积累下来,到如今已经是极限。   在准备突破之前伊舟询问了司恒,对方虽然还没有恢复记忆,但对这些东西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在他看似认真地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得了个没问题的结论后,伊舟就彻底放下心来。   他相信司恒,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害他的。   灵气还在不断涌入,伊舟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功法,金丹上的裂纹越来越密,同时形状也在悄无声息发生改变。   在他修炼的时候,外面天空上阴云开始汇集,看到这种景象,围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结婴的天劫,到了这一步,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在阴云汇集的时候,伊舟也没有停止,法力每在经脉中运行一圈,金丹上的裂痕就会更大一些,透过缝隙,能隐隐看到里面的东西。   九天以后。   随着最后一次冲击,那满是裂痕的金丹终于彻底粉碎,露出中间的一尊小人。   那人只有半截指头长,却四肢俱全、面目清晰,端坐在丹田内,看起来可爱异常。   就在金丹破碎的瞬间,天上的劫云也终于酝酿完毕,方圆几里不见天日,劫云中雷光闪烁,没过多久,第一道劫雷就落了下来。   旁边围观的人都紧张起来,元婴期的天劫威力虽然不大,只是走过过场,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人心惊,就在他们祈念伊舟能平安度过的时候,突然有一到人影出现在空中,徒手接过了那道劫雷。   是司恒!   接过那道劫雷不算,他往下看了眼,竟直接冲进劫云内。   这可是劫云啊!就算是威力不是最大,也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对抗的!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显然要打破他们的固有观念,就在他们眼下,那绵延几里的劫云竟在一点点缩小。   阳光重新撒向地面,之后一点劫云也消失不见,众人望着天上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在做梦吗?!竟然有人冲进劫云里面没有死,还把劫云给吃了!   是吃了吧?他们看到那些东西被司恒吸入体内了。   围观的人难以置信,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劫云消失的瞬间,伊舟也睁开了眼。   眼前是另一个的衣袍,见他睁眼,那人不由分说的便把自己拉起来,手贴在胸前输入一丝法力,伊舟刚想争论,一转眼就看到对方额角的几片细鳞。   他心中一惊,慌忙换了个方向挡住旁人视线。   司恒见到他的动作有些不高兴,他往旁边看了一眼,伸手布下一道结界,随后把人拉进怀里,俯身便吻了下去。   这几个月来伊舟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动作,仰着头任他进入,等司恒亲够了,他才摸着那几片龙鳞问:“这东西怎么又出来了?”   司恒啄着他的嘴角,气息打在伊舟的脸上,他控制着缩回鳞片,不慎在意道:“吃撑了。”   “嗯?”伊舟有点不明白。   司恒又在他唇角啄了口,眼睛里溢着旁人看不见的笑意,他突然拉住伊舟的手贴向自己身下某个部位,语气依旧正经:“刚刚补过了头,就成这样了。” 第101章   伊舟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   薄薄的衣物隔绝不了掌下硬挺的温度, 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少年显然没办法在这时候还保持镇定。   红晕悄悄爬山耳廓,伊舟咬了咬牙, 想要给他个教训又舍不得, 最后只能狠狠瞪了一眼, 以表示自己不满。   司恒被瞪也无所谓,深吸了两口气后便放开了少年的手, 他知道时机不对, 也没想做什么别的, 只是看到伊舟为他着急的样子就忍不住而已。   更何况他并没有说假话,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确实是撑得。   在劫云刚出现的时候司恒就有种直觉,这个东西对他有用, 必须要得到。   他等了许久, 直到劫云的力量积蓄完毕,又确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伊舟不会有什么影响,这才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之后的情况果然与他设想的相同, 劫云里的能量被他轻易掌控,乖顺进入体内, 他能感觉到自己力量在不断增强, 突破一个又一个瓶颈。   这让人闻风丧胆的雷劫之力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唯一没被他考虑到的就是这股庞大的能量对他现在的身体而言有些难以承受。   承受不住的下场就是一不小心撑到了,而吃的太撑又让他对身体的掌控力降低,加上龙性本淫……   会出现之前的情况, 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里面的东西司恒没有多说, 在确定伊舟的突破没留下隐患之后, 他便撤掉了结界。   结界撤掉的瞬间外面的人便围了上来,三个月的患难与共让他们之间关系变得亲密,碍于司恒的威严,这些人不敢靠的太近,只敢在外面眼巴巴看着。   面对这些关心,伊舟自然要有所表示,他略微顿了顿,开口说:“我很好。”   “没事就好!”   “这我们就放心了。”   “恭喜道友破丹化婴!”   众人七嘴八舌道着贺,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不经意”往旁边瞥,他们对于司恒的情况很是好奇。   直接冲到劫云里面,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   可惜他们的好奇心注定得不到满足,伊舟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状况,司恒也没有对外人解释的兴趣,一群人抓心挠肺纠结了半天,也没能知道具体情况。   因为伊舟的突破他们在这耽搁了好一段时间,现在人醒了自然要重新出发。   重新上路的一群人心里都很轻松,不管司恒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来降服劫雷,都从一个方面证实了他的厉害,领头的人厉害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份保障。   更何况落霞宗与离恨天从一开始便寸寸败退,现在只能固守在有限的几个城池内,在他们看来,那两个宗门的覆灭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联盟这边不同队伍的任务也不同,南部大陆这么大,除了那几个城池外总有别的漏网之鱼,司恒他们这一队的就是找到这些人,然后消灭他们。   正常来说这件事情不会太容易,因为南部大陆太大了,除了无数的崇山峻岭外还有数十个凡人国度,想要在里面找到心怀不轨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这种看起来非常困难的事情,在司恒这边却变得异常简单,他像是在对方阵营里面安插了探子一般,总能准确掌握那些分散的敌人踪迹。   起初的时候跟在队伍里的人还很是惊奇,渐渐的就习惯了,他们甚至还在队伍里面分出几组,在遭遇敌方时轮流上场。   毕竟落单的人基本都不会太多,要是一窝蜂上的话,就没办法磨练自己了。   又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结束之后一部分人打扫战场,另一部分人则无所事事呆在一旁。   离联盟发兵已经过去了五个月,最近的一个月里面他们遭遇残余势力的间隔越来越长,因为这个趋势,有人心中就有了预感。   这场不得已的内斗,是不是就要结束了?   几个月相处下来,众人对于司恒的畏惧也减轻不少,现在没有事情,便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问:“前辈,我们接着要去哪?”   他想问的是什么时候能与大部队汇合,落霞宗与离恨天的人已经龟缩了好几个月,再难的阵法也该攻克了。   破阵之后便是决战,他们要是再晚一点过去,说不定连汤都喝不到。   司恒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来人等了会,正想要重新说一遍,就见一道光飞来落在司恒手上。   那时一块传音玉石,是修真界最常见的东西,见到这个,周围的人都打起精神。   这个时候到的传音玉石,会是他们想象中的情况吗?   司恒握着玉石,神识在里面扫过,随后手上的东西便化为齑粉。   “前辈,是让我们回去了吗?”旁边的人见他睁眼,连忙问道。   司恒嗯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出发吗?!”周围的人都很激动。   司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过头重新望着远方。   他这幅样子让所有人都觉得疑惑,旁边的人还想问,又怕惹人烦,便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伊舟。   伊舟自己其实也好奇,接受到旁边人的请求便答应下来,他走到司恒旁边,叫了声师父,等人转过头来的时候开口问:“你在等什么吗?”   司恒点了点头,一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牵住伊舟的手,另一只手指向远方:“那里有股魔气。”   伊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辨明那是什么方位后瞳孔猛地一缩:“是边城!”   司恒嗯了一声。   他们两个交谈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人,这两句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什么魔气?”   周围的人围过来问。   见司恒没有开口的意思,伊舟便解释说:“师父说在边城方向感应到了魔气。”   所有人都知道边城是什么地方,那是修真界最西边的一座小城,城外就是十刹海,与魔道相连。   没人会怀疑司恒感知的准确性,之前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早已经无数次证明过自己。   一瞬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   “那怎么办!”   “魔道怎么会进来?!”   “边城不是有人驻守吗?”   有人想起之前归元宗的事情。   “落霞宗他们早就与魔道勾结在一起,说不定就是他们里应外合的。”   也有人在瞬间的惊慌后恢复冷静。   “宗主他们肯定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忧。”   一群人讨论了许久也没讨论出结果,中途的时候就有人试图往宗门传讯,他们修为都不高,说到底也没有决定的权利,最终齐齐看向司恒,等他拿一个主意。   司恒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对魔道并没有多憎恨,所以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他只是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一边在其他人眼皮子底下勾着自家徒弟的手指玩。   不过他到底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见到其他人都看过来,他想了想开口道:“去雍城。”   说完便一挥袖,把除了他们师徒外的所有人都给卷了进去。   周围的人在瞬间消失不见,伊舟着实受了一惊。   他睁大眼睛,盯着旁边的人叫了声:“师父!”   “嗯?”司恒歪过头看着他。   两人距离很近,对方一低头便能碰到他的面颊。   腰上被人环住,唇上印上一枚炙热,二人的呼吸短暂交错,司恒重新抬起头,把人紧紧抱在怀中,然后向前,一步跨出。 第102章   作为落霞宗大部分门人的落脚点,雍城也成了联盟修士最多的地方。   城外乌泱泱的都是人, 在可以允许的情况下, 修士总能有办法让自己过得更舒服。   于是从老远的地方就能看到看到城外鳞次栉比的行宫整齐排列, 宗门越大所属的行宫位置越高。   司恒其他人放下,放开怀里的人, 带着伊舟走向最上方的行宫内。   松开手的时候他有点舍不得, 两个人气息交融在一起的感觉太好,让人轻易就上了瘾。   “不走吗?”   伊舟走了两步,却没见身旁的人跟上来,他转过头, 就看到司恒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思绪被打断, 司恒抬起头,宽袖笼罩下的手指捏了捏,他笑了笑跟上:“来了。”   最高处的宫殿内,五大门派的掌门齐聚一堂, 商讨着在阵法破除后应当如何行动。   这几个月来落霞宗那位太上长老与离恨天的天女都没有出面, 最有可能的就是躲藏在城中,他们需要在最快时间内找到这两人,以防造成己方不必要的伤亡。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   被打断说话, 归元宗宗主眉头一皱:“让他等着。”   门外小童有些犹豫。   要说在座的所有人中谁对落霞宗的恨意最大, 那绝对是归元宗莫属, 他的心情别人也能理解。   可这次的联盟以太衍宗为首, 小童服侍的也是飞云真人,自家宗主有多看重门外等着的师叔祖他是知道的,所以在听到归元宗宗主的喝令之后,他垂下头,往旁边退了一步,却没有马上离开。   小童的动作明显招致了归元宗宗主的不快,他刚想发作,旁边就有人来当和事老了。   “我看这阵法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咱们商量的事情也不急一时,不如把人叫进来看看,说不定就是什么要紧事呢?”   归元宗宗主阴着脸,却没有再说话,这里面坐着的人没有一个比他身份修为低,等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的做法有点喧宾夺主。   飞云真人瞥了他一眼,吩咐小童让司恒进来。   “师叔祖,宗主让您进去。”小童走到外面,对等在一旁的两人说。   “在这等我,很快就回来。”   司恒转头对旁边的人说,等人点头了,才转身跟着小童往殿内走去。   在他进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恒身上。   殿内的人是五派掌门,他们全都迈入了返虚期,可就是这群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却全都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修为越是高深的修士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越强,他们不会自欺欺人,在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心里就把司恒的位置提了几个档。   就算他看起来才只有化神期的修为。   “见过师叔。”司恒走到殿中间,低头对飞云真人行礼。   他记忆有点混乱,但飞云真人经常会出现在脑海闪过的片段中,所以司恒对他并不觉得陌生。   行礼之后,他便直起身,也没有要去拜见别人的意思,直接说道:“师叔,魔道那边攻过来了。”   在坐的其他人原本因为他的态度有些不满,可在司恒的话说出口后,他们就顾不得这些了。   自家宗门就是被落霞宗、离恨天联合魔道一起攻破的,对于魔道的消息,归元宗宗主也最关心,司恒话音刚落,他便急切问到:“你说什么?魔道攻过来了?”   “嗯。”司恒淡淡应了声,态度有点敷衍。   他之所以对于飞云真人恭敬,是因为记忆力对方是位令人敬重的长辈,其他人却不是。   他有自己的傲气,就算记忆不全,他也觉得自己应当站在顶端,让所有人俯首称臣。   “这怎么可能?”   归元宗宗主不信。   他在边城留守了弟子,时刻关注这魔道那边,要是魔道真的过来,他不会收不到消息。   别家的也大致如此,都对司恒的话抱有一丝怀疑。   “变成的阵法我等前段时间才加固过,想也不可能这般无用。”   “确实如此。”太玄派掌门也说。   他是个剑修,话不多,之前的讨论也是当个陪衬,这时候却开口说:“我派长老驻守在边城,若有情况,当第一时间传信回来。”   “我们也是。”   “我派也是。”   其他两个宗主也开口应和。   飞云真人其实也放了人,但这时候却没有开口,他相信自己一手教导大的师侄是什么性格,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你是从哪得到的消息?”飞云真人开口问。   司恒纠结了下,最后还是着实相告:“闻到的。”   “闻到?”   “这是什么话?”   飞云真人还没说话,其他人就开口了,他们完全把司恒当作是来捣乱的,要不是顾忌着飞云真人的脸面,都要把他给打出去。   “这……”   飞云真人也有些纠结,自家这位师侄向来靠谱,这次却没有考虑周到,你就算随便换个理由,也比这个要好啊。   他想了想,却没有贸然质疑,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情:“区区几月,师侄的修为倒是大有进益。”   司恒不知道他怎么问到了这方面,他愣了下,之后才点了点头。   比起之前那个无厘头的事情,这件事情显然让在座的人更感兴趣。   他们实在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奇遇,才会让他们在一个化神修士身上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那就好。”飞云真人却不准备满足他们,淡淡说了句就算了,之后竟又招来小童让他去请另一位长老过来。   被请来的长老是太衍宗的另一位返虚修士,他来了之后飞云真人直接说道:“边城恐怕失守了,你过去瞧瞧,若是遇到魔道的人,立刻回来,不要纠缠。”   长老不是个话多的人,点点头就走了。   他走之后,其他几人就炸了锅。   “道友仅凭小辈一面之词就做出决定,未免有些草率?”   “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决战在即,现在抽调人手,或许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返虚期不比其他,那是再踏出一步就能飞升的人物,想要杀掉任何一个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万一出了纰漏让他们逃脱,换来的后果可能就是自家这边死伤无数。   这也是明明能轻易破开阵法,联盟的大能们却没有动手的主要原因。   他们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飞云真人依旧笑呵呵的,并没有因为其他人的责问而觉得恼怒,等人都说完了,他才开口道:“我了解玄正,他不会无的放矢,再说只是少了一环,不会太过影响计划。反而是魔道那边,若真的在我们与另两派交手时打我们个前后夹击,那才是真的不妥。”   他面上和缓,说出的话力道也不重,却并没有留下什么反驳的余地。   再说他人已经派出去了,现在再说也没多大意义,其他人想了想,便都闭上了嘴。   唯有归元宗宗主还有些不忿。   宗门被破,他对落霞宗与离恨天的恨意几乎要生出心魔,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飞云真人是找机会放过落霞宗一马。   他垂下眼不再说话,心中却无法平静。   对啊,落霞宗又没与太衍宗有什么冲突,说不定他们就在背地里达成了协议呢?就算把整个南部大陆让给落霞宗,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还有其他三个门派,他们也不在南边,落霞宗也没过去,他们是不是也跟太衍宗一样?   ……   飞云真人派了人过去,司恒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他行礼告辞,退出去之前扫了旁边一眼。   身体出现变化后他对气息敏感了许多,连千万里之外的魔气都能闻到,就别说身边的了。   “出了什么事吗?”   伊舟等在外面,好不容易等到司恒出来,就见他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司恒摇了摇头,手指在伊舟脸上擦过,最终落在头顶,他揉了两下,又把手落下来拉住少年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等走出这座行宫,伊舟才听到旁边的人开口说:“只是看到有人自绝了仙路,觉得有些可惜。”   “是谁?”   伊舟很是好奇,可不管他怎么问,旁边的人都势不开口,气的他一甩手,扔下旁边的人大步往前走。   边走还边念叨:“不说就不说,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算什么?!”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甩掉后面的人,才刚走两步司恒就追了上来,重新拉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下,还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说:“乖,别闹。”   伊舟:倒打一耙不要脸!   ……   雍城的阵法在司恒他们回来的当天就被破了,阵法破除之前一众大能就在城外结成天罗地网,确保落霞宗太上长老或者离恨天天女出现的一瞬间,就能把他们擒住。   可惜他们这番布置并没有用上,大能们遍寻全城,也没找到可能的踪迹。   当然这些事情与司恒他们无关,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冲进城内,消灭落霞宗的弟子而已。   这些弟子的修为大多不高,没办法给他们造成什么妨碍。   司恒走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所有落在他身上的攻击都被自动化解,他极少动手,只在几方弟子遇到危险时才会出手相救,本以为要命丧黄泉的修士们见到敌手死在面前,都恨不得把他当作仙神看待。   这场仗只持续了半天时间,可以说是谁都没有想过的。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有很多。   一是因为联盟的人数占优,二是因为在找不到天女与太上长老之后,五派的那些大能们也加入了战场。   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座城里的人,根本就已经被放弃了!   城里的修士看着数量不少,其实修为都不高,大多数都是金丹期,连元婴都少见。   这个结果让五派的大能们都难以接受,事到如今,就算他们不想承认,也必须认识到这个事实——他们被耍了。   落霞宗的大多数修士早就不知不觉逃了出去,这里只是个拖延时间的障眼法罢了。   而这个时候,被飞云真人派出去的长老也恰好回来。   他面色略有些苍白,形容不整,显然是经过了一路奔波。   见到飞云真人后,他只有简单几个字。   “魔道过来了。”   简单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他们不相信司恒,却不会怀疑这位长老。   竟然真的过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刚进过一场血战的弟子们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又被命令集合起来。   雍城地处南边,而边城在大陆最西边,二者之间距离不短,用最好的飞行法器全速行进,都要走十来天。   当然修为越高的话速度越快,可大能们也不可能抛弃底下的人自己先过去,联盟中少说有数十万的低阶修士,就算让他们带,也带不过来。   在他们出发的第六天,五派的掌门终于收到了姗姗来迟的消息,随着边城被破消息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一封接一封的求救信。   魔道来势汹汹,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往前推进。   到这时候,其他人才感觉出后怕,传信晚了这么多天,若是飞云真人没有相信司恒的话派人过去,那等待他们的,说不定就是魔道大军的突袭。   还好,还好天道垂怜,他们还没有落到最坏的境地。   正道的这些宗门在第八天的时候与魔道大军相遇。   魔道那边的势力比正道想象中还要恐怖,行走在最前面的人有一丈多高,他们是被炼化的战奴,浑身坚若磐石、刀剑不损、力大无穷、且不惧疼痛,就算身体被砍掉一半,也依旧能按照指令行事。   这些人给联盟这边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再加上魔道那边手段诡异,让人防不胜防,刚一交手,就给正道这边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与底下的人相同,正道这边的大能也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魔道为了重返东大陆做了太多的准备工作,他们的高阶修士数量并不比正道这边少,在加上落霞宗与离恨天的那些,反而在数量上压了他们一头。   是的,那些从雍城无故消失的修士,出现在了魔道的大军中,对原本的同道挥戈相向。 第103章   正道这边的修士压力很大。   之前几个月的争端中, 他们一直保持人数与境界上的优势, 可对上魔道的时候, 这种优势就荡然无存。   他们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想以五十人为一小队结成阵法,可法阵还没有成型, 便被一波波的战奴所冲散。   伊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战奴的躯体坚硬异常, 剑气割上去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而想要把它们彻底摧毁, 则需要砍掉它们的头颅与四肢。   十几道剑气聚拢在一处,形成一道更为锋锐的剑气向着前方的战奴身上斩去, 战奴的头颅断了一半,伤口处却没有流出血液。   受到攻击的战奴变得更为狂躁, 它嘶吼着大步上前, 双手伸出, 想要撕扯过来。   战奴的力气极大, 可以轻易把人撕碎,伊舟刚刚看过, 所以不敢硬碰硬。   身法被他使用到极致,险而又险地躲过战奴的双臂,未等落地他便又挥出一道道剑气,剑气转瞬即至,一连串的劈砍让战奴剩下的半边脑袋也离开了肩膀。   没了头的战奴虽然没死, 战力却明显下降了不少, 伊舟还未来得及喘口气, 在另外的方向,又奔过来另几具战奴。   冷汗顺着额角留下,伊舟瞅准时机击退侧前方的敌手,身法使出想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可身体刚刚动作,耳朵边就听到一阵呜咽声。   那声音如诉如泣,扰得人心烦意乱,伊舟动作稍顿,赶上来的战奴便双手撕扯上来。   远处正与人缠斗的另一人眼神一历,本来还与他斗得旗鼓相当的人在瞬间化为飞灰,他转身一手抬起,刚想要划下去,就见那边又出了变化。   战奴的手在将要碰到少年是陡然僵住,沿着手指寸寸断裂,断裂的痕迹一直向上,从手臂蔓延到全身,不过瞬间,原本想要撕碎伊舟的战奴,就成了一堆碎肉。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伊舟脑袋里那把虚幻的剑影又立了一功。   因为这段时间修为几连跳,脑袋中的那把剑又多凝出了一部分,威力看起来比之前要大不少,消耗的法力却少了许多。   斩杀一具战奴后伊舟并没有空闲的时间,因为其余的战奴又围了上来,他被围在中间,在极小的空间内躲避着面对自己的攻击,再找机会把它们逐个歼灭。   只有在情况最危急的时候,伊舟才会动用识海中的那把件救急——他并不能肯定自己的法力能支撑他使用剑影多少次,若是次数太多导致脱离在战场上,那就太危险了。   见伊舟应对有余,司恒稍稍放下心来,他重新找到个魔道修士缠斗,等自己觉得适合的时候,再一击把人击杀。   他的动作控制的很好,起初几乎没有人发现异常。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在魔道那边一连死去十数位化神修士之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   坐在战奴肩膀上的魔修双眼一眯,指向前方:“走。”   他坐下的战奴比别的要矮不少,看起来却更为恐怖,战奴快速接近,在他奔跑的瞬间,战奴肩膀上的魔修则取出一支玉笛,凑到嘴边吹起来。   他吹的笛子并没有声音,而是随着气息变化化为一道道风刃,向着司恒飞去。   那些风刃不断变化着形状,看起来走的很慢,却一眨眼就到了身前。   司恒眼底浮现一抹兴味,原本想要迎上去,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住了动作,等到风刃接近,他才张开口呼出一口气。   呼出的气息覆在风刃上,轻而易举便阻挡了风刃前进的动作,不仅如此,那些风刃从透明变成浅蓝色,顿了下之后,就掉头原路返回。   那些风刃还如之前一样,时刻变换着形状,叫人看不清楚。   魔道修士知道这些风刃的难缠,他脸色微变,控制着战奴档了上去。   战奴身体强悍,不惧水火,风刃一道道刮上去,也只是在他身上造成一些不大不小的伤而已。   魔修心下微定,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他重新把笛子凑到嘴边,刚想要吹,突然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空中传来一丝烧焦的味道,魔修低下头,见到的就是已经烧毁大半的战奴。   怎么这么快!   心中刚冒出这个想法,那蔚蓝的火苗便舔了上来。   体内的灵气不过呼吸间便化为乌有,魔修来不及逃跑,就被火苗彻底包围。   见到那片火光,司恒眼眸微亮。   他倒并不觉得之前那个魔修有多难缠,只是在下意识的反应里,他似乎又捉到了什么。   司恒一改之前的颓废,更加兴奋地加入战场中,风雨雷电被他用了个遍,凡是触及到这些东西的人,都在瞬间湮灭。   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顺畅,与此相对,脑海中也有一副画面变得清晰。   九天之上,一座浮空的仙岛。   岛上仙气渺渺,灵泉环绕,无数灵物自得其乐,在仙岛的正中央,有一座高悬的宫殿。   与岛上的生机勃勃相比,宫殿显得格外空寂。   宫殿正中央,是一座华美又巨大的宝座,宝座宽达数百丈,上面镶嵌着无数珍奇宝物,宝座上,盘着一条青龙。   青龙身形巨大,让人见之生畏,他双眼眯成一道细缝,身体盘绕成一个圈,把什么东西护在怀里。   被他护住的东西显然不太领情,在他怀里不断挣动,挣动的动作扯到了青龙的胡须,怀里的家伙停了下,又变本加厉的开始用力拽起胡须来。   可惜力道还是太小,所以青龙也不当回事。   青龙也不恼,依旧眯着眼小憩,只在怀里的东西要逃出去时,才略微换一个姿势。   他把怀里的东西护得太紧了,叫人根本看不清究竟,只能在他最后的动作中,窥得其中的一抹白色。   片段到此结束,司恒晃了晃神,解决掉想要偷袭的一个魔修。   刚刚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浮现,不知怎的,司恒格外在意在看不清样子的。被青龙护在怀里的小家伙。   顺手救出一名修士,司恒回忆起之前的片段,心中愉悦地想:真可怜,都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乖乖呆在他的怀里。   他转过头,从人群中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盯着他的动作过了许久,然后在心底下了个结论:   我肯定很在乎他。   司恒在瞎想的时候,伊舟却没办法闲着。   大概是他的表现太过扎眼,从解决掉第一个战奴开始,围绕在他周围的敌人就没有减少过数量,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伊舟咬着牙,几乎把潜力压榨到极限,才一次又一次地躲过那看似必死的攻击。   法力在飞速消耗,若不是他突破了一个大境界,估计早已坚持不住。   一滴汗从额头滴落到长睫上,伊舟退后一下步,抬手向前划出,手上略有些透明的剑体划过一道微光。   随着眼前剑奴的四分五裂,长睫终于承受不住水底的重量,任它砸落在地。   不知道是心里因素还是别的,伊舟觉得识海中的那把剑又变清晰了一丝,他与这把剑的联系变得更深,同时剑的威力也变得更大。   一剑挥退前方的二人,伊舟乘着空档火速往口中塞了两颗丹药。   法力一点点恢复,手中有些虚幻的剑重新变成实体,揽月挥出,劈成一道巨大的剑气。   生死之间是修士进步最大的时候,伊舟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战了多长时间,周围每时每刻都有修士死去,他不敢懈怠,因为一眨眼的时间,便可能让你命丧黄泉。   刚刚突破还有些顿涩的法力变得顺畅,元婴在极限逼迫中能容纳更多的法力,经脉变得更为宽阔,灵气运转的时间也越变越快。   这些是旁人看不到的进步,而旁人能看到的,是他各方为的提升。   身法变得更加飘逸难以捉摸,剑气的危害更大,以往单独的一道剑气只能在剑奴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现在却能割开一道口子。   剑奴成了他最好的试剑石,伊舟在这里以极快的速度在往前跨步。   他这边发挥神勇,魔道那边不可能不清楚,可偏偏他们毫无办法。   单独一两个魔修对伊舟的威胁比剑奴还小,魔道那边普遍擅长的心神攻击对伊舟并没有多大作用,人数多了,他旁边的修士又不会坐视不理,再加上旁边有个司恒虎视眈眈,只要确定是超出伊舟能力范围内的人,都别想近他的身。   伊舟像是在玩一个闯关游戏,每当觉得自身突破了一丝,身边便立马会补上更加厉害的对手,他一刻不停,分分秒秒都在进步。   因为争斗,方圆千里的范围内都充满煞气,这些煞气会影响人的神智,在里面待久了,就会变得冲动易怒。   修士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就算有心人想要控制形式,也完全没有办法。   战奴在一次次的冲击中被全部摧毁,伊舟身边换上了另一波修士,这波修士比之前要更难缠,他打起十二万分注意力,每一次动作都是计算的最佳线路。   伊舟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周围的对手身上,并没有发现自身的变化。   剑影安静地存于他的识海内,识海内笼罩着一层灰色薄雾,薄雾被剑影一点点吸附,剑身已经有一小半都凝成实体,上面覆着玄奥的纹路,只看一眼,便能让人迷失进去。   外面的主人并不知道情况,还在不断游走,等找到时机,便一剑砍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每当揽月与肉体相触时,识海中的剑影都会微微颤动,似乎是激动,又似乎是急切,它想要冲出这个地方,饮饱敌人的鲜血。   可他的主人没有管他,于是那把剑影便愈发闹腾,闹腾到后来似乎接受了现实,又重新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剑影吸附薄雾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剑身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识海中的薄雾有限,很快便被它吞噬一空。   于是剑影又开始不满地造作起来。   它这次反抗有了效果,揽月无端发出一声轻鸣,伊舟似乎感觉到什么,剑锋一转,直插入地方胸口。   胸口并不是修士的弱点,可揽月插入后,剑气在瞬间破坏掉魔修全身经脉。   魔修是元婴后期,就算肉身损毁也可以重新夺舍,可元婴脆弱,这里又是战场,不到万不得已修士不会轻易放弃肉身。   在他犹豫的时候,伊舟并没有拔出剑来,他一个错步躲开身后的攻击,又挥手斩出一道剑气,迎向另一人。   那名修士的血液被揽月一点点吸入,躯体变得枯萎,躲在丹田内的元婴破口骂了一声,终于下定决心要逃出去。   就在元婴冲出身体的瞬间,揽月也动了。   它从修士身体退出,光速追上想要逃走的元婴,把他钉死在地上。   解决了敌手之后,揽月骄傲地轻吟一声,剑身抖动,又飞回伊舟手上。   吸饱了血的宝剑与之前并无两样,只是宝剑主人的识海中,又一次盈满薄雾。   揽月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方式,隔会就要去吸点血,伊舟感受了下,见没有副作用,便随它去了。   识海中的剑影在揽月的帮助下凝实地更快,愈发凝实的剑影也让剑气威力更强,甚至只是一剑,便能让同等修为的对手瞬间毙命。   从交战开始到现在,伊舟修为并没有增加,可真正的实力,却何止翻了一倍。   司恒一直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他一剑斩杀掉对手时终于露出个笑容。   魔修这边的高阶修士被他消灭大半,其他的人也不会给他的宝贝造成什么威胁。   可以去做些什么了。   司恒抬头望着天空,被云层掩映的上方,是十几名返虚大能的战场。   他一脚踏出,便悄无声息到了场边,伸开的五指上覆着层层龙鳞,司恒轻轻一划,虚空都似乎被破成两半。   准备偷袭飞云真人的修士兀地停住动作,一条胳膊从肩膀掉落,魔修转过头来,见到个似人似妖的化神修士,朝他露出个轻蔑的笑容。 第104章   在魔道修士转过头的时候, 其他两人也发现了司恒。   返虚期的大能们各自交手,并不在一处, 司恒选的地方正是飞云真人旁边。   作为正道魁首,也是一众修士中境界最高的人,魔道给了他足够的尊重——派了两名返虚修士来对付他。   看到司恒的一瞬间飞云真人就焦急起来,他顾不得细想便想要冲过去,然而还没等他动作, 就被另一人拦住。   “唉,真人要去哪?”与他交手的那人笑着问。   飞云真人被拦住, 心中又气又急,他一边与眼前的人交手, 一面却要时刻关注着司恒那边的情况, 一心二用之下, 难免就落入下风。   拦住他的人心中大喜。   飞云真人在这几个人中实力最强,原本他们两个人对上他一个也只能稍占上风,现在却不敌他一人。   那人形象,若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化神修士在这老头眼前毙命,岂不是可以轻易解决这个心头大患?   魔修心里想着好, 形势去不如他预料中的发展。   那被司恒砍掉一只臂膀的修士在呼吸间就只剩下半条命,明明高了两个大境界,他却像是修为更低的,在面对司恒的时候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司恒试了两下, 觉得没什么威胁, 也不准备继续拖延, 他右手伸出,五指虚握,在做出这个动作后,远方的魔道修士便像是被擒住一般不能动弹。   随着司恒手指的收紧,魔修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另一人见到不好,连忙想要上前帮扶。   这次换成他被拦住。   飞云真人讶异自家师侄怎么会变得如此厉害,但他惊奇了一瞬也就恢复过来,眼前的大好形势来之不易,他必定不能让人破坏。   长刀挥在魔修身前,飞云真人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说出与对方之前差不多的话:“老祖要去哪?”   两人交手的这一会,另一名魔修已经奄奄一息,他整个身体扭曲成一个长条,似乎被人打断了筋骨皮肉,又重新揉搓而成。   返虚修士可沟通天地,一般伤情在心念间就能恢复,这也是他们很难死亡的重要原因。   可现在的情况却打破了其他人的固有观念,那名站在修真界顶端的大能,就这么被人轻易掌控住。   魔修并不甘心接受这种命运,可他却无力反抗,原先接纳他的天地法则把他排斥在外,对方造成的任何伤口都没办法回复,他像是变成了一个再柔弱不过的凡人,被迫接受着别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   身体的痛处到了极致已经感受不到,元神却怎么也逃脱不出去,魔修眼前一片模糊,其他人都成了模糊的影子,他死死盯着那两人的方向,想让这个同门来解救自己。   只要帮他解下围就好,只要他能逃出来!   魔修眼睛睁到最大,可惜被他寄予厚望的同门却被飞云真人缠住无暇他顾。   司恒冷着脸,五指聚拢,随着一声轻响,那名魔修也彻底失去气息。   如此轻易地杀掉一名返虚修士,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波动,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修士死亡的一瞬间另外两个人也感觉到了,与飞云真人纠缠在一起的魔修目眦欲裂,突然爆发击退了飞云真人,挣脱之后便往另一人的方向飞去。   同门已逝,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枯骨,魔修浑身颤抖,似乎极为悲痛。   后方的飞云真人见此情景顿了下,没有及时追上去。   那人等得就是这个时机,乘着飞云真人愣神的功夫,他用尽全力冲了出去。   魔修看的清楚,后面来的那个修士就是个怪胎,他连飞云真人一个都对付不了,就更别提他们联手了。   他动作太过突然,飞云真人动手时慢了一拍,再眨眼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迈步就想追上去,还没动作,就见到那个逃走的人又返回到面前,他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神色,在看到司恒与飞云真人时,那种得意就变成了惊恐。   魔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逃!   可惜在场的人并不容许他逃走,与之前那人一样,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身体逐渐扭曲,最后一命呜呼。   飞云真人从没想过他们会如此轻易的丢了性命,他心中复杂,转头看向司恒。   司恒刚把手放下,脸上一派轻松的表情,像是干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走上前,对着飞云真人微微颔首:“师叔。”   “你……”飞云真人想问他怎么变得如此厉害,可一想到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把未出口的话都吞了下去,叹了口气说:“罢了,时间紧迫,我们再去别的道友那边。”   魔道虽然倾巢而出,但顶级修士的数量也有限,除了飞云真人这边是二打一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一对一的较量。   飞云真人跟着司恒,眼见他永远都是那么简单的一招——伸手一只手,然后五指虚握。   没有一个人能从他这招里面逃生,纠缠数月也没有结果的交手几乎在瞬间就分出胜负,正道这边的大能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却没有人敢随意开口。   不管正道魔道,永远都是实力说话,司恒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从今往后,便没人能把他看成一个简单的晚辈。   虽说不敢去问,可他们到底好奇,所以在司恒解决掉他们的对手之后,其他人也没离开,而是跟上去,想看看他的极限在什么地方。   司恒一路过去如砍瓜切菜,越是往下看,那些大能们的心情越是沉重。   有这种人的存在,还有他们其他宗门的出头之日吗?   司恒最后到的是归元宗宗主那里。   相比于别人,归元宗宗主显得格外狼狈,因为与他交手的人是不是别人,正是魔道第一人的魔门大长老。   魔门大长老已经是返虚后期顶峰,差一点就能突破大成,两人交手这么久,归元宗宗主一直被压着在打,虽说一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受伤颇重,只能勉力抵抗而无力还手。   内府被魔器倾袭,宗主气窍都渗出血迹,他眼底暗沉一片,原本清灵的法力中,竟混上了点别的颜色。   这些变化自然逃不过魔门大长老的眼睛,他咦了一声,表情有些惊讶,随即放松了对归元宗宗主的打压。   归元宗宗主才喘了口气,恢复了点伤势,那边就又攻了过来,他疲于应对,身上又添上几道伤口。   就当他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对方的攻势竟又放缓了一些,归元宗宗主抬起头,看到的就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到这时候,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   宗主心头怒火横生,眼睛泛出一丝血色,周身的气息愈发浑浊,隐隐有入魔的预兆。   正道修士入魔并不会变成魔修,而是会化为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修真界通用的规则——凡是发现有人入魔,就地格杀勿论。   一想到那群正道伪君子自相残杀的画面,魔门大长老就格外兴奋。   他上前一步,环绕在身边的蝶影重新把归元宗宗主吞没。   那些飞舞的蝴蝶身上飘落的鳞粉带有剧毒,能轻易腐蚀所接触的任何事物。   归元宗宗主的半边身子已经露出白骨,躯体在法力的修复下重新长出新肉,这些新肉又被重新腐蚀,循环往复。   随着时间推移,新肉生长的速度就渐渐落后于腐蚀的速度,魔门大长老觉得够了,便把那些彩蝶收回一部分。   动作刚落,彩蝶才转了个方向,大长老突然便觉察到一阵危险。   他警觉地一挥手,九只骷髅从袖中飞出,在他身边布下一个结界。   那骷髅呈青绿色,似用玉石雕成,每只不过巴掌大小,看起来竟显得无比纯洁。   只是那看起来可爱异常的骷髅却散发着浓浓的死气,那青黑之气遍布周围,与玉色的骷髅相衬,显得有些惊心动魄。   结界布下之后大长老松了口气,也有时间观察四周了,这一看之下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几个正道的掌门人,竟一个不落地全都聚集在此。   出了什么事?他们的人呢?   大长老心跳加速,他就算厉害,也不会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危机之下大长老并不显得慌乱,他先是扔出几件魔器,魔器到达人群中自爆,在魔器自爆的瞬间,被召回的彩蝶也铺天盖地地飞过去,那那些人团团围住。   这些手段没办法给他们造成多大伤害,困住一时却也够了,大长老动了动脸皮,没有去看自己造成的成果,便撕开虚空走了进去。   之前的魔器自爆让他受了点伤,但他相信那群正道伪君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步跨过便是万里之遥,大长老收敛气息躲进一处山脉,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个木盒。   盒子里装的是修士的本命玉蝶,只有合体期以上的心腹才有资格把玉蝶放在他这里。   木盒感知到他的气息自动打开,在看到里面东西的一霎那,大长老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原本一排排整齐摆放的玉蝶现在已经七零八落,一眼扫过去,竟找不到一只完好无损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长老有些茫然,他准备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不管从什么地方看,他们都应该占据绝对的优势才对啊!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的心沉到谷底,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把木盒关上,刚一抬头,就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黑长袍,负手而立,他面容俊美,额角处却长着一排青色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大长老猛地瞪大眼。   他记忆很好,匆匆一眼便把人看了个齐全,记得这人就在刚刚过来的一群人中间。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区区一个化神期,早就应该在魔器自爆中丧命才是。   只是现在他追到了这里……   大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到了如今,谁是那个异数已经很清楚了,他有心想给心腹报仇,潜意识里却告诉自己他并不是那人的对手。   那便逃吧……留得青山在。   心中做出决定,大长老却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就在他动作的瞬间,对面那人也抬起了手。 第105章   司恒回去的时候这场争斗已经到了结尾。   失去了大部分顶尖力量, 魔道修士显得有些不堪一击,不过一会就被杀得七零八落。   他从人群中穿过,到达伊舟旁边。   少年早已脱力,在周围的敌人消失之后便再也坚持不住。   长时间的战斗让他头发披散, 与汗水一起粘在脸上,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被血水染了一遍又一遍, 少年坐在地上小口喘着气, 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却把手上的剑抓的极稳。   那把剑通体乌黑, 反射不出任何光芒,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近看下去,却能发现剑身上遍布玄奥的纹路, 只需一眼,便能让人迷失进去。   这是揽月与识海中剑影合体之后的效果。   当时伊舟几乎已经全靠本能行动, 因为剑影凝实的效果让他的剑气更加锋锐,周围的魔修纷纷避退, 甚至连出窍期的修士也不敢贸然上前, 一时间以他为中心的一片区域,竟就这么空了出来。   识海中的剑影吃的高兴,剑身已经凝成大半, 怎么愿意突然断粮?   之后的事情就是这样了。   不甘心饿肚子的剑影努力从识海中冲了出来, 与越来越兴奋的揽月搅合在一起。   两把不同形态的剑合体后爆发出比以往更大的威力, 让伊舟在瞬间化为杀神。   战到最后,魔修没剩几个,剑影彻底成型,却也与揽月融在一块,变得难舍难分。   在伊舟喘息的时候,一双腿停在他的面前,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绣着金纹的外袍。   伊舟呼出一口气,身体里的疲惫如潮汐般汹涌而来,少年似乎连坐也坐不住,仰面便要往地上倒去。   面前那人的动作比他还要快,他还没倒下去,就被人从后面托住。   司恒一手拦在后背,一只手插进膝弯下,把人横抱起来,天地灵气被人从万里外牵引过来,层层滤过之后,只余最精纯的那部分,渗入少年体内。   伊舟舒服地喘了一口气。   经过长时间的交战,方圆千里内都充斥着浓浓的煞气,这也让修士吸取灵气变得异常困难,几乎所有人都是靠着丹药撑过来的。   可丹药有丹毒,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用,在没有威胁的状况下,伊舟是不愿意多看的,他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渴了几天的人,突然遇到个人把水味道他嘴里,那一瞬间的舒爽超越了所有。   灵气入体后伊舟的体力也回复了一些,他稍稍抬起头,靠在司恒胸口,开口问:“我们要去哪?”   司恒说:“回家。”   周围光影变换,却丝毫影响不到两人,司恒换了个姿势,让怀里的人更舒服一点。   他说的是飞来峰,虽然私心里更想回九天之上那座宫殿,可现在还不到时间,他家宝贝什么都不记得。   轻叹了口气,司恒再一步跨出的时候,已经到了飞来峰后山的灵泉旁。   他把伊舟放下来,亲手除去他身上的衣服,再把人放到泉水中,用手为他擦洗。   伊舟精神本就疲惫,现在回到熟悉的地方,身边又是最亲近的人,心神便彻底放松下来。   少年莹白的身体上并没有什么脏污,司恒却依旧洗的很专心,洗着洗着,就见少年的头开始一点一点起来,身体也向池中滑去。   伸手把人拉住,又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司恒穿着衣服跨入水中,把人抱在身前,继续未尽的工作。   手下的皮肤触感滑腻,下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司恒洗着洗着,动作就有些变了味,掐在伊舟腰上的手,也不自知地加重了力道。   “嗯”伊舟睡梦中觉得有些难受,他哼了一声,转过脸在司恒身上蹭了蹭。   这一声叫醒了男人,司恒像被惊到了一般猛地松开手。   他深吸一口气,极爱恋地在伊舟唇角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他手上动作不停,依旧细致地清洗,等到伊舟身上再没了其他的气息,这才停下动作。   低头在伊舟颈间嗅了嗅,司恒对少年身上的味道显得极为满意,抬起头在眉梢处亲了一口,司恒把人抱起,从水中走出来。   ……   伊舟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有自己上辈子上课的情景,也有这辈子小时候的事情,这些画面如幻灯片般一一在眼前闪过,到了最后竟还有几幕他没见过的画面。   那是一处钟灵毓秀的岛屿,岛屿中有一处宫殿,宫殿里面住着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巨龙——在欺负着一只还没他手掌大的白虎。   白虎毛发凌乱,被那只龙压着反抗不得,看起来好不可怜。   梦醒的时候伊舟还能记得最后的片段,他啧了啧嘴,小声说:“以大欺小不要脸。”   “什么?”身边有人问。   “嗯?”这短短的功夫,之前梦境的内容便被伊舟忘得一干二净,他疑惑地转过头,在看到司恒的瞬间就自如地张开手求抱抱。   司恒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给他穿衣服,一边穿一边说:“刚刚说什么以大欺小?”   “我说了吗?”伊舟记不太清,他皱眉思索了下,觉得好像确实这么说过。   至于原因……   他张开手,方便司恒动作,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记得了。”   司恒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穿好衣服便把剑递给他。   接过揽月,前几个月的记忆便都浮现在眼前,关于最后剑影与揽月细节,也都被一一挖出来。   他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便转头问司恒。   司恒沉思了下,开口说:“无妨,是你的剑魄化形罢了。”   “剑魄?”伊舟有点呆。   他知道这东西,修士到了化神期之后,会在泥丸宫中生出一尊元神,元神一念千里,也可作为身外化身。   而剑修与一般修士不同,他们的元神都是一把剑,称作剑魄,剑魄威力巨大,在合体期时会与修士合二为一,这也就是旁人所说的“人剑合一”了。   可他离化神期还远得很,怎么想也不可能凝成整个剑魄啊!而且这个剑魄还选择与他的剑合一,这算什么?   看到自家宝贝一脸纠结的样子,司恒没忍住笑出声。   在收获了一个白眼后,司恒止住嘴边的笑意,开口道:“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太担心,顺其自然就好。”   “唉!”伊舟叹了口气,显然不相信他。   今时不同往日,他家师父自己都活的迷迷糊糊的,怎么敢说他就没事呢?   他的表现显然伤害了男人脆弱的自尊心,司恒低头狠狠在他鼻尖咬了一口,松开之后又滑向下方的唇瓣。   伊舟仰着头配合着男人的动作,直到脖子变得酸痛才被人放开。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刚刚被穿上的衣服重新被脱下,被人压在身下的时候伊舟都还是蒙的。   直到那人的手指探入身后,他才反应过来。   “等等!”伊舟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羽睫一颤一颤,显出主人紧张的心情:“你不是说、说双修不宜太过吗?”   “是啊。”司恒俯身,手指挣脱开,不紧不慢地探入某个地方,他低头在伊舟眼皮上亲了一口,嘴唇离开的时候开口道:“以双修提升修为不宜太过,可我的舟舟现在已经这般厉害,还用担心什么呢?”   说的好有道理。   ……   上次司恒有所顾忌,所以时间并不太长,这次却不一样。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伊舟身上的痕迹还未消除,浑身都是深浅不一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人凌虐过一般。   伊舟低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捡起一旁的衣服给自己穿上,然后走出房间。   刚打开房间的门,老远就看到司恒迎面走过来,男人凑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握住他的手腕,向里面探入一丝法力。   一般来说第一次双修得到的好处最多,之后便不会太过,这次伊舟的修为倒没有提升多少,只是将将摸到了元婴中期的门槛而已。   松开手后,司恒松了口气,取出一顶玉冠为伊舟束发:“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伊舟微微低头让他更方便动作,又问:“你去哪了?”   “去了主峰一趟。”   魔道这次中坚力量损失惨重,没有数万年恢复不过来,因为司恒的原因,正道这边竟没有付出多少代价。   他们打算乘此机会反攻西大陆,那边虽然灵气匮乏,但也有些仙山福地。   那些人商量的时候才发现司恒不在了,作为这次胜利的最大原因,几派掌门都不敢略过司恒的意见,几大巨头便又集结在太衍宗,然后把人请了过去。   司恒对那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却不好抹了飞云真人的脸面,便过去走了个过场。   他从离开到回来总共没有半个时辰,结果就这么短短一小会,伊舟就行了。   把玉簪插入发冠中间,司恒松开手,突然问道:“你喜欢离恨天吗?” 第106章   “嗯?”伊舟有点不明白:“怎么说到她们了?”   离恨天与落霞宗投奔了魔道那边, 在这次正魔大战之后, 肯定是要被清算的, 他们原本就在之前的围剿里面损失不小,现在连能坐镇的大能都没了,伊舟并不觉得他们能支撑多久。   “我说的是洞天, 你喜欢吗?”司恒说话的时候轻描淡写,话里的意思像是只要伊舟点头,他就能把洞天给弄来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次过后离恨天就算还能存在, 也必定实力大减, 想要继续占据那个洞天福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司恒是此次大战的最大功臣,正道的这些宗主掌门都看到了他的实力, 只要他开口说, 拿到洞天并不是多大问题。   伊舟觉得他恐怕是疯了, 离恨天是你想要就能要的吗?他抬头盯着人看了会,见不是开玩笑,赶忙摇了摇头:“我喜欢飞来峰。”   这个回答虽然题不答意,却让身旁的人很是满意, 司恒伸手在伊舟脸上捏了下,又凑过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那我把飞来峰送给你。”   “不用了吧。”伊舟总觉得现在的司恒有点怪怪的, 怎么突然就一言不合要送东西了?   还送的都是别人的……   他心里想着, 面上难免就带出来一点。   司恒对他的表情语言可以说研究到极致了, 看到之后略一想就明白了, 他没说话, 只是把身上的储物法器取出来,放到伊舟手上。   “我这几百年存下的东西不多……”   说这话的时候,司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对比与之前的身家,现在的他简直可以用穷困潦倒来形容。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修真界毕竟是更低级的世界,这里再稀有的东西,在仙界也是随处可见,甚至无人问津,自然不可能被他看在眼里。   唯独能勉强看上眼的洞天福地,偏偏他家舟舟还不要。   司恒有些怅然,明明觉得自家道侣应该拥有最好的东西,偏偏自己还办不到,这么一看,倒显得他是那么无用。   司恒心里琢磨着有什么办法能回到原来的住处把东西带下来,伊舟却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住了。   把储物法宝送给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动作看起来那么像他爸给他妈上交工资?   回忆起他妈每周一给他爸发零花钱的情景,伊舟猛地打了个冷颤。   这太奇怪了!   他连忙想把东西换回去,但司恒却不给他机会。   男人不知道想了什么,面上突然振奋了下,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飞速道:“我想起来还有事情,你在家里乖乖呆着。”   伊舟手伸到一半停住:“去哪?”   “暂时保密。”   说完这话,司恒就消失在眼前。   ……   几个大门派的掌门商讨过后,余下的事情便按照安排中的进行。   清点完按自家损伤的弟子,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去彻底铲除落霞宗与离恨天,另一路则反攻西大陆,务必让魔修在修真界彻底消失。   去铲除落霞宗的人很顺利,那些从雍城莫名消失的弟子其实就在落霞宗宗内,失去了唯一一个返虚大能与大部分合体、化神期的高手,余下的人根本不是联盟修士的对手。   不过短短两日,落霞宗弟子便被全部歼灭,就算有漏网之鱼,也被吓破了胆子,隐姓埋名不敢露头。   这个地方容易,攻打离恨天却遇到了困难。   离恨天整个宗门都在洞天里面,洞天被离恨天控制在手里,里面的人不同意,外面的人就进不去。   当然这并不说联盟这边就无计可施,洞天只有一个出口,除非她们永远不出来,只要出来了,就会落到几派的手里。   而众所周知,离恨天之所以与落霞宗搅合在一起,就是因为在洞天内找不到资质上佳的门人,就算死守在里面,等待她们的,也只有逐渐衰落一条路。   出来不出来都是死,其他门派并不在乎要多等几千年。   等等也好啊,太衍宗出了那个么妖孽,现在就算把离恨天灭了估计这个洞天也到不了他们手上。   等几千年以后,那妖孽飞升了,说不得这修真界的格局就会有别的变化呢?   几个宗门都想的好,于是谁也不急,只派了一小部分人留在那里。   他们计划在离恨天的秘境入口外头建一座小城,城中间就是那座凉亭,凉亭四周有各派的人看守,确保不会被某一派独吞了。   几大派都打着长久等待的准备,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他们人到达的第三天,里面的人就主动出来了。   出来的是玉琼。   作为天女的亲传弟子,下一代的离恨天女,玉琼之前的几个月竟然从没出现过。   而这次露面,就让人大吃一惊。   因为她已经是个返虚大能了。   玉琼出来之后并没有动作,只是站在亭中。   她面容绝美,娉婷身姿婉约动人,可属于顶级大能的气场还是压着周围的人不敢动弹。   他们拼着必死的决心向自家宗门传回消息,消息一传出来,便让几派掌门坐不住了。   离恨天竟然又出了个返虚!   修真界的几个大门派都知道,离恨天的天女是有传承的,不管她们继任天女前是什么修为,只要经过了传承,都能一跃到达修士的顶端——返虚期。   这种传承实际上也是断了修士的道途,因为从此之后,天女的修为都不可能再有所突破,且寿命也与之前一样。   因为这些特质,五派没少背地里嘲笑过离恨天,但再怎么嘲笑,他们都必须承认,天女不可小觑,甚至因为其独到的传承,在某些地方显得格外难缠。   返虚期的修士可沟通天道,想要杀掉绝非易事,若是这个境界的修士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他们拼命,必定会让修真界伤亡惨重。   想到前不久看到的场景,五派的掌门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人。   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着让司恒出马。   司恒这段时间都有点神秘,每天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都似乎累的不行,伊舟问他也不说,只神神秘秘地说过阵子就知道了。   几位掌门过来的时候还是下午,当时飞来峰只有伊舟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的大能,只有区区元婴修为的伊舟觉得压力很大。   他从司恒的储物法宝中找到灵茶,冲泡好后给几人端上去,然后站到一旁小声说:“师父他出去了,晚上才回来。”   “这个不急,我们等一会就是。”   与他想象中不同,几位宗主都特别好说话,不仅没有生气,还招呼着让他坐下。   伊舟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倒不是觉得惶恐,只是这发展明显不对。   别的不说,就说归元宗宗主,上一次见到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和气啊。   “坐吧,没事。”   见他没动作,飞云真人开口对他说。   师叔祖都开口了,伊舟也没有再犹豫,他点了点头,坐到最末尾的椅子上,听前面的掌门们交谈。   掌门们说的许多话伊舟都听不明白,可他又不敢随便走神,更不敢起身离开,只能低头数着自己手指上的纹路,觉得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司恒的出现及时解救了他。   男人今天回来地格外的早,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朝着飞云真人拱手,然后直起身:“师叔找我有事吗?”   “确实有事。”飞云真人也没有遮掩,把之前收到的消息说出来:“毕竟也是返虚,我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话说完,司恒却没有出声。   他想起大半年前的事情,当时飞云真人派他去往离恨天与落霞宗传信,自己到离恨天的时候就被变相软禁起来,是玉琼放他出去的。   而当时他走的时候,听到过玉琼说救命。   当时他有心想探询,然而回来没多久离恨天便与落霞宗联手与其他门派宣战,之后他又失去了记忆,这事就被放到了一边。   现在飞云真人一说他就想起来了,他还欠着玉琼的一个承诺。   “这事我先去看看。”想到这里,他开口应承了下来。   听到他答应,在座的人明显都松了口气,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之后便主动告辞。   他们的表现彻底让伊舟震惊了,等人走完了,他也没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脸皮被人掐了下,耳边传来男人不太满意的声音:“这么专注,嗯?”   伊舟抓住脸边的手,回过神来问:“师叔祖他们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他们觉得玉琼是个威胁,想让我去解决一下。”司恒看起来笑并不在意:“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伊舟拉住他:“玉琼不是天女吗!他们为什么找你!”   开玩笑吗?司恒只不过才化神期,让他去对付天女,不是找死是什么?!   “你不能去!”   见到伊舟这样,司恒眯了眯眼。   他心里有些纠结,一边高兴道侣如此紧张自己,一边又不满被小看。   这么信不过他吗?   自尊心上头的男人决定证明下自己的实力。   “放心,没有什么危险。”他伸出一只手指挡在伊舟嘴前,然后继续说:“他们肯定是放心我,才来求我过去啊。”   伊舟瞪大眼反驳:“可那是天女啊!都是返虚了,跟宗主一样厉害!”   “你想想宗主会让我去送死吗?”   伊舟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司恒是飞云真人亲手教养的师侄,跟亲传弟子也没什么区别了,飞云真人要害谁,也不可能害他的。   “那不就行了。”司恒绕了一个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与我一道前去。”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司恒心中得意,幻想着伊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样子,就觉得一阵热血上头。   他伸手把面前的人揽在怀里,迫不及待地往离恨天那边赶去。   ……   离恨天的入口外,玉琼依旧站在原处。   其他几派的修士依旧在外面对峙,却不像之前那么紧张,这位新晋的天女显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打算,估计是在等着宗主们过来吧。   其余人正想着,面前突然就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心中一惊,想要动作,却发现已经动不了了。   不仅动不了,他们也看不见、听不见,甚至都感知不到外面的情况,像被排斥在这天地之外。   玉琼见到来人,微微有些惊讶。   她以为过来的会是飞云真人,或者是归元宗掌门,没想到却是这对师徒。   看这样子,是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吗?   心中悲凉,玉琼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朝着前方的两人扬起唇,笑容依旧温婉。   “又见真人了。”   司恒冲她点头:“天女怎么在这?”   “来给离恨天剩下的弟子求条生路。”   玉琼原本并不想说,她的这些话是准备其他几派的掌门,而不是准备给自己原先的同辈的。   可司恒开口之后,她却不受控制地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心中一惊,玉琼再不敢小看眼前的人。   司恒有些好奇,他哦了一声:“什么生路?”   玉琼定睛看了她一会,缓声问:“不知真人可否做主?”   司恒笑而不语。   “那我便相信真人一回吧。”   事情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当时上一任的天女还只是个普通弟子,与其他门派一样,离恨天的弟子到了金丹期之后,也要外出修行。   而前任天女选择修行的地点,便是与十刹海接壤的边城。   当时的边城就已经有人做偷渡的生意了,少女好奇性强,被人一撺掇,就偷偷地穿过了那道城门。   然后遇到了一生也跨不过去的劫。   前任天女在十刹海度过了梦幻般的十个月,十个月之后蛛胎暗结。   就在天女想要带着心上人一起回到宗门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令她痛苦不已的事情——那个风度翩翩,天资傲人,据说是被人排挤才到达十刹海的爱人,其实西大陆的一尊魔头。   当从小的教导与爱情产生冲突时,前任天女选择了前者,她打掉了腹中的孩子,重新回到师门,回去后愈发努力地修炼,终于在一众同辈里脱颖而出,接任了天女的位置。   然而这才是隐患的开始。   “那个魔头在师父身上下了毒,从十几年前师父就已经不正常了。”玉琼眼底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她的神智被人控制,做了许多错事。”   作为上任天女的亲传弟子,玉琼是最先发现不对的人,她想要救自己的师父,却一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师父没有杀我。”玉琼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稍稍哽咽:“我知道她不愿意,但她没办法!”   司恒问:“所以你让我救你是这个意思?”   玉琼点了点头,惨然一笑:“可惜晚了。”   是晚了,他刚回太衍宗那两派就动了手,之后的事情,便不是谁能控制地了的。   “师父只带走了一小半的弟子,剩下的人都被她关在离恨天里面,除了我,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玉琼看向司恒,面露恳求:“我愿意自废修为,只求能放那些无辜弟子一条活路。” 第107章   玉琼最后没有自废修为, 其他几大宗门也同意放她们一马。   代价就是让出离恨天洞天福地。   当然这个事情并不是司恒决定的。   在听到玉琼提出的要求之后,隐秘在暗处的几位大能便现身出来,司恒也不太乐意参与这些,便顺势退了出去。   大能们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谈论了一会, 就达成了协议。   协议最开始要求的是玉琼自废修为,加之让出洞天,五派会给他们找另一处建宗,且保证万年内不向离恨天出兵。   玉琼没有考虑多久就同意了。   她从小就被当做天女的继承人培养,知道的东西比别人要多得多。   洞天里面的问题不仅仅是找不到根骨上佳的弟子,而是整个洞天里面的生气在不短流逝。   灵植比之前更难成活, 妖兽也难生出神智,凡人的寿命变得更短,就连长在秘境中的灵脉, 也没有以往活跃。   如此发展下去, 不出千年,这洞天里面将不留任何活物, 就算现在强留住,也没什么意义。   一群人商定了事情,签下天地盟约, 玉琼便准备按照誓言自废修为。   然而在动手之前却被司恒拦了下来。   “我欠她一个人情, 自废修为就算了吧。”他开口对其他几人说。   除了玉琼之外, 剩下的人都不太乐意, 他们觉得玉琼的存在是一个隐患, 可司恒坚持他的要求, 最后没办法,几人只得同意下来。   侥幸保住修为的玉琼显得无比惊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听一个化神期修士的话。   可惜这里并不会有人替她解答,玉琼也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简单朝司恒道了谢,便重新进入洞天中。   太衍宗在宗门旁边给离恨天划拨了一块地方然让她们搬过去,既是为了保护又是为了监视。   玉琼没有反对,第二天便带着门人迁居过去,虽然没了洞天,实力也大大折扣,但到底还有希望,她们的传承没有遗失,一代代努力下去,总能渐渐壮大的。   ……   解决了离恨天与落霞宗的事情,剩下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反攻西大陆。   魔道那边抽调了大部分的力量来攻打正道,这些人折戟后,魔道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当中,正道修士此时进攻,算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想象般顺利,面对元气大伤的魔道,正道这边的联盟并没有去的摧枯拉朽的胜利,反而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让魔道修士从他们手中逃走。   最初正道这边的大能们觉得可能联盟里面还有魔道卧底,可观察下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拒绝着他们的做法。   正道这边试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便也不再做无用功。   这明显是天道在其中作梗,人的力量再强,也拿它没办法。   想通了之后,正道就把大部分人都撤了出来,只留一小部分观察着魔道那边的动静,他们从之前的事情里面得到了教训,知道捂上眼睛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当然这些事情都与伊舟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在飞云真人们与玉琼交谈的时候,司恒便带着伊舟回了飞来峰。   回来后他变得愈发神秘,经常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人影。   伊舟耐着性子等了几次,后面索性眼不见为净,找了间密室开始闭关。   之前的几年时间,他的修为可以说是一步三阶,虽说并没有留下多少后患,但根基到底不能说扎实。   现在没了危机,他倒是可以定下心来,好好打磨自身。   这一闭关就是五年的时间。   五年之后,伊舟的境界稳固在元婴中期,揽月也与剑魄完美融合。   密室里的修士睁开了眼。   他的面容看起来与五年前并没有区别,周身的气势却变得愈发锋锐,只是眼神扫过,就似乎要把人割伤。   伊舟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还未伸手,密室的门就自动打开,他心中一惊,就看到门外对他低眉浅笑的男人。   “出关了?”   伊舟自如地走过去,嗯了一声。   很奇怪,明明他这辈子才活了二十来岁,五年对他来说应当是一个极长的时间,偏偏他却没有对眼前的人产生任何疏离,依旧是源于本能的亲近。   男人对他张开手臂,伊舟走进,被他搂在怀里。   司恒满足地喟叹一声,收紧手臂在人额角吻了吻:“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去看什么?”伊舟仰头问。   他这个姿势正方便了司恒的动作,男人擒住他的双唇,炙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唇舌交缠的两人都显得格外的热切。   周围景色似乎在发生改变,伊舟却没有心思去关心。   良久之后,交缠的唇舌终于分开,司恒松开圈住他的手臂,笑着说:“到了。”   伊舟转过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他所在的地方从飞来峰变成了一处不认识的地方。   空中漂浮着丝锦般的云雾,周围青草莹莹,草叶顶端还挂着饱满的露珠,再远一点的地方是各类不认识的花木,花期正盛,好不热闹。   “跟我来。”司恒牵着他的手,带着人往前走去。   穿过不远处繁华组成的长廊,伊舟眼前的景色便又变了个模样。   面前是一个极大的广场,一眼看不到尽头,广场中竖立着九根通天柱,在广场后方,是伊舟此生见过的最宏伟的宫殿。   不知怎么的,见到那九根通天柱与宫殿的瞬间,伊舟心中莫名就生出了一点怀念。   他转过头,略有些困惑地问:“这地方……我来过吗?”   司恒笑而不语,只是又牵着他往宫殿走去。   这广场看着极大,按照他们的速度应该要走许久,然而实际上司恒只迈了三步,两人便到了宫殿门口。   宫殿整体呈青灰色,光正殿大门就有数百丈宽,整座大殿并没有什么繁华的装饰与雕刻,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威严感。   伊舟伸出手,放在门上。   大门静悄悄地打开,迎接久违的主人,伊舟率先走进去,步履中带着些急切。   门内的装饰依旧简单,最显眼的就是那无比巨大的宝座,那宝座有数十丈宽,说不清是什么颜色,上面浮现出玄奥的纹路,与他剑魄上的东西有点像。   “我好像真的来过这里。”伊舟轻声说着,缓缓走向那把座椅。   不管是这宫殿还是座椅都太大了,完全不该是正常修士所生活的地方,可伊舟却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他走近座椅,爬上去端坐好,感受着手心下面粗糙的触感,露出个浅浅的笑。   那笑很满足。   “喜欢这里吗?”司恒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顺便把伊舟抱进怀里面。   伊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靠在司恒身上舒出一口气。   “你从哪找到的这个地方啊?”   “这是我们的家。”司恒凑上前,在他头发上亲了口:“以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伊舟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左右看了看。   这地方太空旷了,其实并不适合居住,但他莫名就喜欢这里。   于是伊舟点了点头,说好。   ……   换了个住处对伊舟的生活几乎没有造成改变,这里灵气浓厚比飞来峰更甚,地方也大不怕放不开手脚,不管是打坐还是练剑都是很好的去处。   若说伊舟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估计是总容易做梦了。   到了他这个修为,理应毋须睡眠才是,可伊舟自从搬到这地方,夜间打坐的时候就总莫名其妙睡着,且睡着后就一定会做梦。   梦中的地点就在这里,主角却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只看起来软乎乎的幼年白虎。   这梦像一出连续剧,伊舟经历了那只白虎的出生、长大、蜕变以及最后的死亡,任何一点事情,都能牵引着他的心绪。   偏偏梦中精彩万分,等醒来之后伊舟就会把梦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些情绪残留。   他对此很是不解,也去问了司恒。   司恒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事,闻言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只是揉着他的头,说以后就知道了。   修真无岁月,伊舟的修行之路几乎没有瓶颈,在入住这里的八十年后他成功从元婴突破到出窍,再用了三百年从出窍突破到化神。   彼时司恒已经在化神顶峰停了许久,在伊舟度过六九天劫的第二天,那人也终于晋级到合体期。   度过化神期之后的修行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还好两人也都不在意,修炼烦了,就从这里出去,去体会人间百态,呆到无趣了再回来。   一千五百年后后.飞来峰上。   天上阴云堆得厚厚一层,笼罩住整片天地。   太衍宗的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却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景。   这可是数千年来修真界第一次有人突破到大成!   要是那两位能成功度过天劫羽化登仙,他们这些离得近的人都能从升天门中得到好处。   这就是世人所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天劫已经酝酿了许久,久到大多数人都觉得是不是什么地方出错的时候,第一道雷劫,才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劈下来。   那一下劈开了空间,让整片天地都为之动荡,就连离得老远的人也被波及,不少修为低一点的,都被震伤了内府。   “天劫竟如此可怕!”   “不过是第一道雷劫就有如此威力,之后必然更甚,两位老祖真的能成功度过吗?”   “闭嘴!老祖肯定没问题。”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第一道雷劫被人从中斩断,消散在空中,几乎是下一瞬间,飞来峰上又迎来了第二道雷劫。   依旧是伊舟上前一剑斩下,他抬头望着天空,面上凌然无惧。   随着时间推移,雷劫的速度越来越快,威力也越来越大,伊舟从最初的只用一剑,再到十剑、百剑、千剑。   到最后的短短一瞬,便能挥出十万剑。   身上被雷劫辟出的伤口在缓缓恢复,伊舟手上挽了道剑花,等待最后一道雷劫的来临。   他要度的雷劫比旁人的要厉害的多,因为这是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威力,从最初商定要一起渡劫的时候伊舟就表示要让司恒在旁边看着,他想试探下自己的极限在什么地方。   司恒答应了,并且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出过一次手。   马上就是最后一道了,度过这一道雷劫,他二人就能登入升仙门,成为不死不灭的仙人。   一想到自己能带着司恒飞升,伊舟心中就生出了久违的兴奋。   天劫酝酿完毕,终于落下最后一道雷劫。   整片天空都被照亮,刺得人睁不开眼,远处的人群都被压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飞来峰上的修士被雷劫包围。   那道雷劫足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光是看着,就给人一股惊心动魄之感。   太衍宗的门人们死死盯着那处,连气都不敢喘一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众人的心也渐渐往下沉。   “是不是……”有人开口。   “闭嘴!”旁边连忙打断,不许他说话:“老祖必定能成功度过天劫!”   他的话仿佛一个契机,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包裹住修士的光团就从内到外破裂开来,露出里面持剑而立的剑修。   劫云消散,天光重现,远处的山峰上斜挂着一道彩虹,伊舟落下去,对旁边负手而立的男人展颜一笑。   “很厉害。”司恒并不吝啬夸奖,主动迎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你是我的骄傲。”   伊舟回抱过去,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太衍宗的天空上渐渐打开了一道“门”,门中传来渺渺天音,逸散出许多清灵之气。   清灵之气飘散出去,被修士吸纳,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提升。   飞来峰上的两人也看到了如此情景,身体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吸力,他们没有抵抗,手牵着手走入仙门中。   身体似乎突破了一道隔膜,仙门在两人身后关闭,面前是一栋白玉雕琢的地界,在不远处的路口,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升仙台”三字。   浓厚的清灵之气把两人包裹起来,体内的法力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置换完毕,等到结束之后,伊舟明显觉得自己的实力又上升了许多。   他从地上站起来,看向身旁的人:“我们现在要去哪?”   仙界与修真界并不能互通消息,所以伊舟也不知道太衍宗之前飞升的前辈身在何处,当然他也不觉得司恒会知道,只是下意识地信任而已。   “跟我走就好。”相比于伊舟的迷茫,司恒倒是显得极为淡定,他一手把人揽起,熟门熟路地走出这块地界,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没有飞多久,两人就到达一座小城,小城内有布置好的传送阵法,可以前往其他地方。   司恒手里出现灵透的石头,他把石头放入阵法中,阵法溢出一道光芒,伊舟眼前黑了一瞬,再看见的时候已经到了另一处地界。   他晃了一下站稳,转头看向旁边,司恒这一套动作太过流畅了,让他不得不怀疑:“你怎么对仙界这么清楚?”   对方笑着说保密,又带着他经过几次传送,终于停了下来。   伊舟问:“到了吗?”   “还没有。”司恒重新把人抱起来,向着城外走去。   这座城极壮阔,城外有有座一眼看不到顶的山峰,司恒揽着人向远处的山峰飞去,数息之后,便到达了那座山巅之上。   山巅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头顶上方却悬空漂浮着一座小岛。   伊舟还没来得及惊讶,司恒便又带着他上了那块地界。   刚一进入这座悬浮的岛屿,伊舟就彻底惊愕住了。   眼前是一片蔓延的花海,种着数不清的仙草花果,脚下是只到脚踝的青草,看起来郁郁葱葱,浓郁的清灵之气汇成渺渺烟云,一切都仿若仙境。   却又让人那么熟悉。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轰然炸开,无数的记忆随之奔涌而出。   伊舟抬起一只手扶住额角,恍惚间听到那人轻声说:“欢迎回家。”   全文完。 第108章 番外-前尘   小白作为四圣兽之一的白虎, 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三界中最尊贵的身份。   然而跟他的身份相比, 他其他地方就要逊色的多。   他没有高强的法力,也没有强健的体魄, 出生一千年还没有司恒一个爪子大, 被他一压就动不了了。   哦, 司恒就是四圣兽中的青龙,他们之间的老大。   也是他的抚养人。   天地未开之时,四圣兽就自鸿蒙中孕育出来, 之时当时他们还都是蛋。   随着时间推移,其他三个圣兽相继破壳而出,只余最后孕育出的白虎还在蛋里面。   就算在蛋里面, 白虎也能与他们正常交流, 他最喜欢的就是青龙,因为对方会把他抱着放在自己头顶上,载着他到处玩。   鸿蒙中的景色永远不变,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他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大,最后挤满了蛋里面的空间。   然后他终于要出来了。   这一刻他们等了太久,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青龙直接把他裹了起来,另外两只也护在身边, 等着见证这一刻。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刚破壳而出的小白虎遇到了天地初开, 不仅没办法汲取鸿蒙清气壮大自身, 连蛋里面剩余的那部分能量,也被抢夺而去。   没了能量的小圣兽一直维持着刚出来的样子,一直过了数十万年,直到天地彻底分离,三界建立,那一直营养不良的小圣兽才终于有了长大的机会。   然而到底是不一样的。   自鸿蒙中生出的圣兽,用于修炼的是鸿蒙清气,而现在天地已成,清气被中和稀释,成了更低一档次的仙气与魔气。   白虎想要修炼,必须把这些东西重新逆转为清气才行,他先天不足,想要做到这个并不容易,于是修行也就格外缓慢。   不过白虎并不介意这种缓慢,他虽然是一副蹒跚学步的样子,却实实在在的活了无数年,对四圣兽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天地已开,四圣兽需要镇守四方,但西方圣兽白虎力量太过低微,青龙放心不下,便自作主张的把他留了下来,又把自己的地盘从东方搬到了中央仙庭,等于代管了白虎的职责。   白虎就这么跟着青龙一起生活。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天地间逐渐出现了别的活物。   那些在仙界出生,被仙气灌溉长大便是仙;在魔界出生,汲取魔气修炼的便是魔;而在人界出生,天生力量要低了一筹的,便是普通的凡人了。   小部分资质高的凡人可以通过修炼晋升到仙魔两界,而仙魔们也可以通过修炼迈入更高的阶层,这个阶层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明显。   于是天庭建立,尊圣兽为四圣,下有天帝五名,天君若干。   谁都想要往上爬站到更高的位置上,而已经呆在顶点的人也不希望被人拉下来。天庭在建立的初始就处在不安定的状态中,权利倾轧之下,表面的平静下面是暗潮涌动。   这些其实都不关四圣兽的事情,他们被供奉在神坛上,享受着万人景仰,生活过的万分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谣言,说四圣兽并不是不可代替,只要能杀掉他们,你就能继承他们的力量。   这种传言拿不出可以佐证的东西,但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人早已不在乎这些。   四圣兽啊!那是比天帝更为尊崇的存在,若是自己能达到那个位置,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他们把目光对准镇守四方的神兽,最后选择了力量最为薄弱的白虎。   仙魔两界的不少人都知道圣兽白虎在天地初开的时候受了伤,一直保持着幼年的状态,力量也比其他三位圣兽差一截,从他开始动手,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想要围剿他其实也不容易,白虎一直跟在青龙身边,想要对他动手,就必须引开青龙。   四圣兽并不搀和进仙魔的纷争,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天地稳定。   为了引开青龙,仙魔们干了件极为疯狂的事情。   他们以天帝权位争夺为幌子,掀起了第一次的仙魔大战,想要引起天地动荡,把青龙引过去。   无数仙魔的力量加起来是很恐怖的,他们交手的那一块天地竟真的有了破碎的征兆。   他们交手的地方在东方,青龙必须要去管,临走的时候他把白虎留在岛上,怕那里刀剑无眼,伤到了他。   这个决定让他后来悔恨不已。   本来就是调虎离山之计,青龙刚走,就有人攻到了岛上。   小白虽说先天不良,却也比仙魔们厉害的多,可双拳难第四手,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最终还是抵抗不过,倒在那些人手下。   青龙在到达那地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仙魔来的人虽多,但正常的交手并不足以造成如此他的动静,他当下就要返回,却被那些人不要命地拦住。   那些人与他差距太大,就算联手也没办法拖延太长时间,可就这短短一会,就足以让他后悔一生。   他赶到的时候白虎刚刚倒在地上,那原本光滑柔顺的皮毛上遍是干枯的血迹,身体几乎要从中间断成两半,天生就上扬的唇角依旧在笑,眼角却有泪滴落下。   青龙几乎是发了疯的冲过去,却只能无力看着白虎渐渐闭上眼睛。   周围的仙魔见到他先是惊讶,再是恐惧,然后是等待着“传承”到来的迫切与兴奋。   然而传承并没有到来,来的是青龙的巨爪,参与围攻白虎的修士被屠戮一空,天地都染成淡红色。   四圣兽先于天地而生,理论上是不死不灭的存在,然而白虎先天不良,又受伤太重,根本没办法靠自己恢复。   青龙只能护住白虎的魂魄,一面寻找能让他恢复的办法,最后真的让他找到了。   是在凡人身上得到的启发。   凡人经过修炼,可以飞升到仙界或者魔界,但飞升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而是需要经过考验——也就是天劫。   大多数人都通过不了这个天劫,最后落得一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没有人会不惜命,修士更加如此,不想灰飞烟灭的修士们经过多年探索,真的被他们找到了从天劫中保命的方法。   他们用法宝护住自己的神魂,一旦渡劫失败,便由师友送去轮回,在一次次的轮回中补全神魂上的伤痕,再由师友接引回来。   转世重修的修士们因为有过经验,修炼会比旁人更加顺利,不过这种方式有利也有弊——在天劫下丧生的修士,会本能的惧怕天劫,飞升的可能性也会比常人更低。   这些旁人要思考的事情都不是青龙要注意的,他只要护着他的小家伙进入轮回,然后找到他,护在身边。   这次再也不会离开了。 第109章 番外-现世   伊舟回到这座岛的瞬间就把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记得自己跟司恒在鸿蒙中游荡, 也记得天地初开时自己被他紧紧裹在怀里,记得他耐心的教授自己对敌机巧, 还记得自己倒下时, 对方眼底的惊恐与绝望。   伊舟踩在青草铺就的道路上, 有许多怅然。   他想知道自己倒下后对方是怎么收拾那些仙魔的,还想知道他为什么封存了记忆到了人界,不过这些问题都可能会触及到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所以伊舟想了想, 问了个最保险的。   “你怎么把这座岛搬到人界的?”   没错,之前司恒带他住的那座岛屿,就是眼前的这座, 只是当时岛上存在的还是灵气, 现在却变成了仙气。   司恒跟在后面,嘴角的弧度就没压下去过,他喜欢看自家的小老虎这么有活力的样子,而不是如同记忆中那般, 僵硬又无力的倒在他怀里。   “一个暂时连接的通道,这个并不是很难。”司恒跟上去,语气轻松。   “不难?”伊舟回头瞥了他一眼, 眼底满是怀疑。   要是真不难的话,你还至于忙活那么长时间?   他语气中的揶揄司恒听的清清楚楚, 他没反驳, 只是走上前, 牵着伊舟的手:“真的不难, 最难的已经过去了。”   伊舟没说话,只是抓紧了旁边那人的手。   “这里是不是与之前没有差别?”司恒回握过去,用另一只手指着四周,笑着说:“我后来又把这里的东西重新重了一遍,就怕你回来的时候觉得陌生。”   “那原来……”伊舟话说到一半醒悟过来。   原来的那些,当然是在那次战斗中损毁了。   司恒目视前方,似乎没听到这句话一般,连握手的力道都没变。   他牵着人走向中间的大殿,上台阶的时候,低垂的眉眼下,是一闪而逝的寒光。   大殿中的景象与之前一般无二,还有他们之前生活过的痕迹。   这让伊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没有离开过。   他蹲在一间房间里,指着地上的印记:“你看我当时闭关悟出的剑法。”   说着他站起来,袖中揽月飞出,少年闭着眼,舞起剑来。   西方属金,作为镇守乙方的神兽,没有人比伊舟还适合这种兵器,最初的时候表现还不是太突出,越往后才越可怕。   司恒站立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睛从未从伊舟身上离开过,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般。   伊舟演完所有剑法收势:“怎么样,这套剑法是不是特别帅气?我悟出来之后还没用过呢,你是第一个看到的!”   以司恒的眼光,当然可以看出这剑招中的缺陷。   这剑法看起来好看,真的对敌之时却难免太过花俏,这大概也是伊舟不曾使用的原因。   但这并不妨碍司恒对他的欣赏并且予以鼓励,他走上前笑着说:“很帅气。”   说完他微低下头,对准少年丰润的双唇,吻了上去。   在岛上的日子很是平静。   自从伊舟出了事,司恒便把这座岛与三界割裂开来,它看着是坐落在九天之上的山巅,实际上根本飞不上来。   当初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被司恒杀了,剩下的人对此都忌讳莫深,轻易不敢提起。   因为司恒随着伊舟一起重入轮回,剩下的两只圣兽也轻易不再出山,久而久之,关于镇守四方的圣兽,就变成了仙魔两界的一个传说。   司恒不让伊舟出这座岛,在他眼里不管仙界魔界都危机四伏,伊舟只有呆在他身边才最安全。   不过总是呆在一个地方到底无聊,所以司恒考虑了一番,又对他提议到:“想不想去看看你上辈子的父母?”   伊舟在轮回里经过了许多世,记忆最清楚的就是上一辈子,他到现在都能清晰回忆起自己生病时家人的无望。   所以听到司恒的提议之后,他没怎么考虑就点头答应。   “好啊。”   ……   华国.晚香市。   这里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空气清新,环境优雅,晚上在这里抬头仰望的时候,可以看到满天的星子。   曲水小区位于晚香市的中心地带,可以说寸土寸金,各类设施一应俱全。吃完饭之后,一群老头老太他便占用了广场,开始每日的交流活动。   “这里倒有点特别。”司恒望着面前的灯红酒绿,有些惊讶。   “确实跟修真界不一样,不过小世界这么多,真的都一样才奇怪啊。”伊舟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一边靠着记忆辨认方位。   半响后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这里变化好大,我都认不出来了。”   伊舟是在高中时发病的,当时这一块还在建设当中,到处都是围起来的建筑工地,现在却已经变得如此热闹,与记忆中的模样天差地别。   司恒嗯了一声,牵着人避开跳舞的人群,往一处小区走去。   小区还是伊舟记忆中的模样,除了商铺有几家换了主人。伊舟带着司恒往其中一栋走去,按电梯上楼,然后在其中一户人家门口停下。   这户人家看起来极为普通,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门上贴的福字,让暗红色的木门显现出一点欢庆的味道。   伊舟站在门前,有些感慨。   上辈子小时候爷爷奶奶还没去世,一家人过年都会回农村,在回去之前会给家里贴上福字,父子两个一起。   他那时候个子矮,站在小凳上,举着字,伊爸爸刷上浆了,再握着他的手贴上去。   后来大了一些,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春节便没有再回去过。   贴福字的时间变成了除夕夜,他长高了一些,不用再站小凳上,伊爸爸会站在后面,告诉他调整方位,等贴好之后伊妈妈会拿着锅铲出来看一眼,夸他两句,再拽着丈夫一起去准备年夜饭。   现在回想起来,空气里还似乎残留着食物的香气。   “要进去吗?”旁边的人问。   伊舟摇摇头。   他不敢敲门,因为还没想好要用什么理由,也怕看到父母还沉浸在自己去世的伤感当中。   “我们先走吧,找个落脚的地方。”伊舟又看了眼门上的福字,转过头说。   大概心有灵犀,他话音刚落,防盗门就被人打开了。   走出来的却不是父母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个只到他大腿高,像个娃娃样的小孩。   小孩猛然见到陌生人,吓得往后躲,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转头就往家里大叫。   “妈妈,外面有两个人想要拐我!”   小孩的声音奶声奶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有些发窘。   门内有人应了一声,声音还是伊舟熟悉的语调,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几秒钟过后,防盗门又一次被打开。   伊妈妈走出来,把小孩一把抱住,又警惕地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   伊舟在听到脚步声开始,就彻底停住了动作,当伊妈妈看过来的时候,更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伊妈妈看了他们一眼,松下口气,有些抱歉地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别介意。”   伊舟连忙摇头:“不会介意的。”   他说话的时候,被伊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家伙也不安分,扭着头说:“我懂事。”   “那懂事的宝宝下次不能乱叫了好不好?”伊妈妈从伊舟身上收回视线,对怀里的小孩道。   “我没有乱叫啊。”小孩搂着伊妈妈的脖子,指着伊舟软声软气说:“他们、他们站在门上,好近的。”   小孩子表达不充分,伊妈妈却听明白了,她面向伊舟,眼神中有点疑惑。   “我们是想要租房,有人告诉说这里有房子。”伊舟被她看着,匆忙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我们找错地方了。”   伊妈妈抱着怀里的孩子拍了两下,皱眉回道:“我们家不出租啊,那人告诉你的是哪一栋?”   伊舟动了动唇,说了另一个数字。   “那你们就找错了,那栋在我们旁边,你们应该上来的时候没注意。”她话说完,又想起来什么:“要说租房子好像是有人租,在我家楼下,你们要不过去看看。”   “那好,麻烦您了。”伊舟对着她躬了躬身。   伊妈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话出口,她又觉得语气太重了一些。   不知怎么的,在第一眼见到眼前这人的时候,她就有种亲近感,仿佛对方是她很重要的什么人。   这种亲近感让她不会怀疑伊舟漏洞百出的话,还会为了他的事情劳神,伊妈妈想了想,又开口说:“要不我帮你们问问吧,正好房主我认识。”   对外出租的房子就在楼下一层,这家伊舟也有印象,家里似乎是做烟酒批发的,与他爸爸算是朋友。   女人打过去电话,与那边说了些什么,挂掉电话后她对两人做出邀请:“房主还有一会过来,你们要不上我家坐坐?”   伊舟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家里应该重新装修过,整体风格与之前有一些细小的差别。   伊妈妈招呼他们做下,又给他们洗了一大盘水果。   伊舟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茶几上的东西,而是看向旁边的小家伙问:“这是您的儿子吗?”   “对,这我小儿子,今年三岁。”女人笑着说,面容里都是幸福的味道,她把小家伙拉到怀里,指着伊舟道:“渡渡来叫叔叔。”   小家伙甜甜地叫了一声。   伊舟:……   被自己弟弟叫叔叔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伊舟又不能直说,只能僵硬的笑了笑,又问:“是什么du?”   “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渡,他哥哥叫舟舟,他叫渡渡,一听就是兄弟。”伊妈妈说着,拿出手机翻找了下递给伊舟看:“你看,我大儿子,长得好看吧!”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看起来稚气未脱,伊舟回忆了下,记得应当是高一时候的运动会。   他终究不好意思夸自己,只含混的嗯了一声,说渡渡和舟舟确实一听就是兄弟。   伊妈妈听到之后就很高兴,又给他翻看别的照片,全是他健康时候拍下的。   伊舟看完照片,心中有股酸涩,他眨了眨眼,装作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过去:“来渡渡,哥哥给你糖吃。”   他说话的时候给自己换了个称呼,司恒在旁边含笑看着,意外的是对面的人也没有纠正,反而顺水推舟换了个称呼:“渡渡来谢谢哥哥。”   小家伙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一会叔叔一会哥哥,不过对零食的渴望战胜了他心中的疑惑,他叫了声哥哥,从伊舟手里拿过糖。   那东西只是看着像糖,外面的包装是伊舟用障眼法弄得,其实里面是一颗丹药——修真界最低级的养气丹,给炼器期的修士积攒灵气用,凡人吃了也没事,还可以强身健体。   渡渡吃了丹药没一会就犯困,挣扎着往伊妈妈怀里挤。   三岁的孩子分量不小,瘦弱的女人抱起来有点吃力。   伊舟见状向她张开手:“要不我来吧。”   要是别的陌生人这么说伊妈妈一定会怀疑他的动机,到了伊舟这里她却提不起一丝怀疑,就这么把小家伙送了过去。   伊舟怀里抱着弟弟,把他调整到一个舒服的方位,一边施法为他化解药力,一边与伊妈妈聊些别的。   房主半个小时之后到,和伊舟记忆中差别不大,只是肚子变得更大了一点。   他一来便带着伊舟他们去看房,伊妈妈也跟着一起。   关于租房的事情双方谈的很快,双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又有伊妈妈在中间两边说好话,很快两边就达成了协议。   房租五千一个月,押一付三,司恒付了现金,房主便把钥匙交给他们。   现金是刚刚赚来的,出去的是化身,怎么赚的伊舟也不清楚。   在司恒付钱的时候伊舟悄悄瞥了一眼,发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这人竟连手机也买上了。   付完钱,双方各自在合同上签名,司恒签完字递过笔,掏出用玉简伪装的身份证。   做完这些他转过头,对伊舟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