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术师》 作者:指尖的咏叹调   文案:   衣影一直认为自己平平无奇,只有名字比较特别。   直到他被郑重地请到了特殊部门喝茶,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他的脸,大人物们低头对他使用尊称。   衣影说:“我不是什么秘术师,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他们说:“知道您的名字后,我们都会死。”   “从今天开始,请您将您自己作为最高绝密内容进行保护,包括您的名姓、容貌、声音和身份。”   “代表国家向您致歉,我们无法保护您,先生。但您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从那天开始,衣影有了一个受诅咒的名字。   知道他名字的人,必须死。   注意事项:   1.奇幻悬疑,不带灵异玩,专注冷题材一百年。   2.分类没搞错。   3.主角是真皮沙发,cp是弹幕精。   内容标签:奇幻魔幻 异能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主角:衣影,飞廉 ┃ 配角:勾陈,林可霜 ┃ 其它:秘术师   作品简评:衣影身为国家秘术师,在享有超高待遇的同时,也有着非凡的责任在。他与他的对外代理人飞廉为追寻一个真相而不断探索,在这个以秘术为王的世界当中,乱象纷呈,人人背后都似乎藏有深不见底的隐秘。故事从追查林可霜开始,通过解决一个个神秘事件,衣影和飞廉也在逐渐了解秘术规则背后的真相……   本文是一篇脑洞大开之作,从世界观到人物都有新颖独到的设定。跌宕起伏的故事以单元剧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每一幕都带有奇幻和悬疑的色彩,情节紧凑,故事发展往往出人意表。衣影作为故事的主人公,其顽皮性格也让人印象深刻,与他的搭档飞廉相处时,常常能在恐怖悬疑的氛围当中画风一变,发生诙谐轻松的对话,让人忍俊不禁。 【第一法则】 第1章 上工第一天   “从今天开始,你就接手我的职责,成为先生的第一代理人。”   勾陈说完,将钥匙卡交到飞廉的手上。   飞廉立正,肃容道:“是。”   勾陈说:“我的时间不多,但还能带你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你必须独当一面,不但保护先生的安全,而且尽量满足他的需求,不要让我们的后勤团队过分介入。这既是保护先生,也是保护团队,明白吗?”   飞廉道:“明白!”   “你也不用拘泥于部队那一套。”勾陈想了想说,“放松点,先生是个……比较随意的人。关于他的信息,包括名字和身份,如果他愿意告诉你,你就听着;如果他只字不提,你就喊‘先生’。”   飞廉于是放松,作出稍息姿态:“是。”   勾陈带着他穿过门禁,录入了指纹,接着领到保安和后勤团队面前进行介绍。   就在他们列队的时候,飞廉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刷墙的人。   这个人穿着一件被彩喷弄得乱七八糟的帽衫,戴着个白色口罩,一手拎着油漆桶,一手拿把刷子,认真地把南墙从东边涂到了西边。   飞廉:“?”   他成功地引起了飞廉的注意力,因为从没见过刷墙刷的这么丑的工人。   过了三十秒,训练有素的保安们集合完毕,紧张地看着沉默不语的飞廉。   而刷墙的人则刷到了大门口,并头也不回地对保安室挥了挥手。   看门的精英一边紧盯着监控摄像头,执行最严苛的保安条例,一边对这位平平无奇的刷墙工毫不在意地回了个手势,并打开了钛合金高级密保大门。   飞廉:“??”   于是刷墙的人就拎着把湿淋淋的刷子,从装备有全球顶级防护设施的大门口,施施然走掉了。   大门开始闭合。   墙上留着他刷出来的一长条白色痕迹,丑不拉几。   飞廉:“……”   他长时间不发话,勾陈意识到了什么,走过来询问。   飞廉说:“作为第一代理人,如果遇到和先生有关的事,我有权便宜行事,不必预先进行报告,是吗?”   勾陈点头。   就见飞廉瞬间拎起外套,迈步直接从台子上跳下,以世界飞人的速度跑向了大门口,在大门关闭的前一秒内成功挤了出去。   所有人:“???”   飞廉一路狂奔而出,仅用短短两分钟就来到街上,一时却没看见前面的人影。   他四处张望,忽然瞧见某人穿着那件刷墙的灰色外套,正踩着滑板,从阶梯上直接往下滑。   十三级阶梯,滑板还哆嗦了几下;飞廉却是半点不哆嗦,手在栏杆上一撑,矫健的身形一个伸缩,一秒就落到了最底下。   只见骑滑板的还绕了个弯,在前头蜿蜒了几十米。   飞廉以博尔特的速度在人行道上飞驰,终于将他一把逮住:“站住!“   骑滑板的都惊呆了,说:“你干嘛?”   飞廉意外了,伸手揪住他的衣领:“这不是你的衣服?”   骑滑板的一脸懵逼地摇头:”有病吧?刚才有人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穿这件衣服街拍——“   什么都不用说下去了,飞廉顿悟自己被耍了,懊恼地回过头。   上工第一天,保护的对象就这样跑了!   飞廉准备回去打报告,然后回头找人。   他万万没想到,刚抬起衣领抹了一把汗,突然有人在不远处喊:“喂。”   飞廉锐利的眼神立刻转了过去,只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蹲在逆光的高处。   鸭舌帽道:“新来的,找我?”   飞廉:“……???”   这一瞬间飞廉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听鸭舌帽玩味道:“早知道新来的这么好看,我不会跑这么快的啦。刚才累着你了吧?来来,哥哥请你吃东西。”   飞廉:“……”   这一刻,在他脑海里电光石火般掠过了勾陈的话:先生是个……比较随意的人。   这边厢,鸭舌帽已经走了起来,回头道:“还不跟上?”   飞廉注意到,这人好像腿脚不太灵便,右腿的膝盖不怎么弯曲,因此只能一瘸一拐地走着。   两分钟后,鸭舌帽领着飞廉,坐在路边章鱼小丸子小摊上。   鸭舌帽笑道:“老板,你们这儿有没有芥末味的章鱼小丸子?”   老板:“这……芥末味的真没有。”   鸭舌帽:“老板,看你这店面,都已经开了好几年吧。怎么连个花样也没有,章鱼小丸子只做原味的——做不出特色来,怎么让顾客记住,对不对?”   老板:“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没有芥末啊。”   鸭舌帽:“你知道吗,远坂和秋叶原现在就流行芥末味。你要是能把握这个风口,打个正宗味道的牌号,生意远不止这么些。”   老板懵逼了一会儿,说:“但我真的没有芥末——”   鸭舌帽道:“你看,一包芥末也就几块钱,你撒上芥末只要几秒钟,但为了这个特色,顾客就愿意多付五块钱。”   老板这回听懂了:“行行行,我这就去买芥末。芥末味的小丸子,多加五块钱啊。”   鸭舌帽满口答应了,回头看飞廉道:“老板人不错吧。”   “……”飞廉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先生,你要外出需要先打报告。万一在外面有什么意外,我们都难辞其咎。”   鸭舌帽道:“我吃个章鱼小丸子还能把自己噎死?”   飞廉:“我不是这个意思。”   鸭舌帽吹了个口哨:“而且不是还有你保护我么。”   飞廉一时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老板拎着一包芥末粉回来了。   鸭舌帽看上去很高兴,高举起右手,道:“老板!来十份原味的章鱼小丸子——”   十份原味的章鱼小丸子。   原味的……   那一瞬间,飞廉和老板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片刻后,老板才想起来怒吼:“龟孙儿!老子不打死你!!”   鸭舌帽瞬间从座位上弹起,躲在飞廉身后道:“那个谁,有带钱包吗?”   飞廉满头黑线,连忙解开外套。就见鸭舌帽已经迫不及待地自己伸手过去掏。   飞廉:“喂喂喂——”   鸭舌帽已经摸出了他的钱包,捧着去找老板道:“两百块!都给你,OK了吧?”   老板一手攥着那包芥末,脸色铁青,深呼吸数次,最后决定看在钱的份上,忍气吞声。   飞廉:“……”一言难尽。   鸭舌帽坐回来,给飞廉掰了双筷子,道:“吃吃吃,这可是二十块一份的章鱼小丸子。”   飞廉于是接过筷子,一边看着鸭舌帽吃,一边说:“先生,吃完这一顿就回去吗?”   鸭舌帽拿筷子点了点他,道:“你是不是傻,十份这么多,你吃的完?“   飞廉想了想:“我应该能吃完。”   鸭舌帽一拍大腿:“那就对了!你吃完就回去吧。我吃不完所以回不去了,没毛病。”   飞廉:“……”哪里都是毛病吧!!!   为了能让保护对象早点回去,飞廉默默搬出了自己在部队里学到的吃法:端起,张嘴,倒进去,闭嘴。   几分钟后,剩下九盒章鱼小丸子全部进了飞廉的肚子。   飞廉:“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鸭舌帽微微一笑:“你都吃完了,我还饿着呢。——老板,再来五份,一个价!”   老板转怒为喜,飞廉无语凝噎。   鸭舌帽这时起身走向收银台去付钱,跟老板说了两句话。老板回头看了眼,向飞廉走过去。   飞廉不明所以,看看鸭舌帽——鸭舌帽露出赞许的笑容,让他更茫然了。   就在老板走到飞廉面前的同时。   鸭舌帽突然一个转身!越过收银台,接着向着马路对面夺路狂奔!   “……”   飞廉几乎是本能反应地蹿了起来去追他。   万万没想到,老板一声暴喝:“哪里走!这五份还没付钱!!”   飞廉一惊,手向口袋里一摸,惊觉:保护对象之前要走了他的钱包,一直没还呢!   老板一手用蛮力捏住飞廉肩膀,一边冷笑道:“早就看你们俩不对劲了!哪有两个大男人大白天腻腻歪歪来吃这么多的!原来是霸王餐!”   飞廉:“你听我解释,我是特殊部门的,你放手,让我拿证件!”   老板冷哼一声:“想跑?做梦吧你!我要报警了!”   飞廉:“……”   两秒后,飞廉面无表情,手搭在老板手臂上,一个漂亮至极的回身过肩摔!   老板,二百四十斤的糙汉子,像一捆甘蔗似的,被抡圆了,在空中不自由转体270度,吧唧摔在桌上。   飞廉道:“对不住了,老板,改天赔你!”   飞廉再追出去,就见鸭舌帽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已经发动。   这时就算是第一宇宙速度也追不上了,但飞廉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他蹲下身,将鞋带系紧,裤腰带扎牢,深吸一口气。   然后就飞奔起来。   ……差不多就是飞的速度了。   坐在车里的鸭舌帽回头一看,不由咋舌。   前面的出租车司机不断回头看后视镜,目瞪口呆道:“兄弟!你是不是惹了什么异能组织的特工?”   鸭舌帽冷笑一声:“中国龙组,听说过吗?”   “……”司机道,“兄弟,龙组都是00年前后的小说了。你这品味也太落后了,改天我给你看两本二次元异能轻小说神作啊。”   鸭舌帽:“特工就不落后吗?”   司机正想说话,看了一眼后视镜,正好见到飞廉越过半米高的栏杆、继续在马路牙子上狂奔,他距离车子更近了!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120码的表盘,瞠目结舌道:“这家伙!外星人来的?!”   鸭舌帽说:“继续开下去,他耐力跟不上的。”   司机为难道:“这是去火车站的路,只有越来越堵的份儿,等会儿我肯定开不了这么快了。”   鸭舌帽笑了笑,将飞廉的钱包打开翻看了一会儿,说:“甩掉他,我额外付给你2071元。”   十多分钟后,车在火车站门口停下。   鸭舌帽从车中好整以暇地走出来,远远望去已经看不到飞廉的影子。他于是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走进火车站。   他在自己的外套里翻了半天,找到一张身份证,买了最近的一张票。   就在上车之际,他突然感到背后一凉。   回身一望,只见一个气喘吁吁的飞廉正站在检票口,身上外套湿透,胸肌腹肌极为分明地印在T恤上,额头满是晶莹汗珠,喉结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汗水就顺着下巴流淌进衣襟里。   啧啧,秀色可餐。——某人内心想道。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鸭舌帽猛然蹿进了车厢里!   飞廉一眼看到他,当即左右一看,趁着进站的人群正在拥挤,一飞身直接穿过验票闸,径直扑进了车厢。   霎时间人群好像被分开的浪潮,发出一阵阵不满的声音。   飞廉置若罔闻,看到鸭舌帽在不远处晃悠来晃悠去,他却被过道上的乘客堵住了去路。   飞廉看了一眼车厢结构,当即跳上了座位,以一种匍匐前进的姿态,愣是匀速移动到了鸭舌帽身边。   鸭舌帽道:“你……应该不是异能者吧,也不是外星人。忍者?蜘蛛侠?”   飞廉猛喘气,道:“你、去哪?我必须、向上面报告。”   鸭舌帽突然一抚掌,欣然道:“真相只有一个——你一定就是香港记者了!”   飞廉:“……”   鸭舌帽慢吞吞拖动着右腿,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刚好是第一排,于是飞廉得以站在他身前。   飞廉不屈不挠道:“请跟我下车,先生,这样太冒风险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会采取强制措施。”   距离车子发动只剩两分钟了,周围人都坐满,好奇地看着他俩。   “喔,不急,我在等一个人。”鸭舌帽道。   飞廉下意识道:“谁?”   鸭舌帽突然一伸手:“乘务员!”   路过的乘务员于是走近问:“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吗?”   鸭舌帽微微一笑,伸手指向飞廉:“我要举报!这个人上车没买票。”   乘务员于是看向飞廉:“先生,能否请您出示一下车票和身份证?”   飞廉:“……”   然后,当飞廉伸手摸向口袋的时候,表情彻底凝固了:他的钱包,他的身份证,他的现金,都早就被鸭舌帽骗走了。   呵,保护对象,就是个处心积虑的大、屁、眼、子。   上工第一天,想打人。 第2章 18张银行卡   车很快还是发动了。   飞廉没能将保护对象按时带回去,只能带着无限懊恼之情,打电话回去进行报备。   勾陈对此倒是很看得开,说:“给你记个小过就算了。先生想出门的时候……寻常人是拦不住的。你一定要保护好他,有任何事情及时报告,我们会随时监控那边的情况。必要时候,全国各地所有警力、军力,都可以由你紧急调配,这些你应该都被教导过。”   飞廉连连称是,并保证自己绝对会看牢保护对象的安危。   只要保护对象还好好的,那其他一切都不算个事儿。   几分钟后,飞廉解决了车票的问题。   过程很简单,那就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特组特批的证件,面无表情地亮给列车长看。   列车长于是点头弯腰,又将飞廉送了回来,还问他是否要升头等舱。   飞廉当然是拒绝,然后默默坐回到保护对象的身边。   保护对象现在已经不能称呼为“鸭舌帽”了,因为他现在摘了帽子,改戴太阳镜了。   在飞廉回来后,太阳镜于是兴致勃勃地伸手拿了飞廉的证件,说:“这么有用?给我也来一张。”   飞廉内心疯狂吐槽,然而这好像确实属于合理要求,只能回去打报告申请了。   太阳镜看完证件,又看上面的证件照,拿着和飞廉比对片刻,说:“你本人更好看。”   飞廉内心毫无波动,在被他玩弄了好几次之后,学会了谨慎地说:“谢谢。”   “不用谢。”太阳镜说,然后自然而然、天经地义般地,将飞廉的证件抄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飞廉:“……”您是贼祖宗吧!!到哪儿都不空手!   做完这件事,太阳镜突然就不作妖了。他先是看了一会儿报纸,然后问乘务员要了一副眼罩,接着就在自己的座位上老老实实地睡下了。   飞廉一时间竟然不敢置信,紧盯着太阳镜看了一路,没敢合眼。   他的这位保护对象,虽然戴着一副贼大的太阳眼镜,但依然可见面部清晰的轮廓:鼻如悬胆、薄唇似削,照理来说是个很冰山的面相,但偏偏又时刻翘着嘴角,完全是个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非常的捉摸不透。   可惜的是,这么好的相貌,右腿膝盖却似乎落下了什么疾病,一路上都是屈伸不利的样子,一瘸一拐地走路。   而且,他上这趟车显然是有目的地的,不知他执着地甩开自己,是想独自去做什么……   飞廉想了一阵,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太过探究保护对象的信息,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去想他了。   之后的路上,飞廉间歇地休息了几次,每次不超过十分钟。   太阳镜倒是一路好梦,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一直坐到了终点站:铭城站。   铭城不大不小,算是个三线城市,以一种早餐煎饼及其夏季炎热的气候闻名,别的地方也就乏善可陈了。如今暮春时节,街道上笼罩着的都是懒洋洋不想动弹的气氛。   太阳镜带着飞廉一路换乘公交,在这天的傍晚时分赶到了郊区。   飞廉连忙向基地汇报他们的行踪,勾陈表示想要劝解一下太阳镜——这种偏远的地方对于重要人物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但太阳镜随手抄起通讯器,对那头的勾陈说:“你们有职责,而我有必须做的事。当两者产生冲突的时候,我的底线是不要干涉我,明白了吗?”   那边的勾陈不知说了什么,但被太阳镜直接挂断了。   说起来,这还是飞廉第一次听见保护对象用严肃的口吻说话。他愣了片刻,再去拿通讯器时,见到频道已经被太阳镜临时屏蔽了24小时。   太阳镜展开一张地图——都这个年代了,不知为何他还用纸质地图,然后又领路走了大约半个钟头,终于在夜幕里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精神病院,门可罗雀。地上飘飞的叶片只能显得那大门造得太高了,倒像是在讽刺这家主人的雄心壮志。“罗山精神病院”的烫金大字已经很旧了,旁边挂着的“铭城先进文明单位”后面的年份都已经斑驳陆离,其他大大小小的牌匾就更不用说。   医院特有的味道老远就从里面飘了出来,再加上大晚上的鸟叫声,更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了。   但门口的两个显然都不是正常人——   飞廉心道:还好,精神病院,应该都是老弱妇孺,我一次能打二十个不成问题。   太阳镜则没有半点迟疑,一瘸一拐地继续走了进去。   门口的保安大爷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俩一眼。   穿过门庭冷清的前院,能看到住院大楼的大门口潦草地立着一块牌子,指引他们向前,又走了几步才见到服务台,那后面正坐着一位三十五岁上下的女性前台服务人员。   太阳镜走上去,敲了敲桌面,将前台从手机屏幕中惊醒。   前台不耐烦地打量两人,说:“找人?看病?”   太阳镜道:“找人。”   前台伸出一只手,胳膊撑在台子上,掌心向上:“住院证,病历本,家属证,随便拿一个出来。”   太阳镜没理会那只手,道:“她叫林可霜。”   前台翻了他一个白眼:“我们要对病人信息保密的好伐?你给不出证明,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啊?”   太阳镜挑了挑眉,道:“我,Gregory·House。”(《豪斯医生》电视剧的主角,一个脾气古怪、瘸了一条腿的帅大叔医生。)   “……”   空气有两秒钟的冷寂,死一般的冷寂。   前台:“格啥啥啊,外国人啊?外国人也要证件的!”   太阳镜终于不耐烦了,在兜里翻了半天,抽出来飞廉的证件,冷冷道:“警察!办案!”   飞廉:“……”   前台吓了一跳,慌忙扶正眼镜来看,半晌后切了一声:“你当我不识字啊?这上面没写警察啊,写的什么中央特勤部门——特摄处——一级代理人——飞廉。这什么玩意,别是假证吧?”   太阳镜回头看了飞廉一眼,飞廉耸了耸肩:认证、认盖章可是公务员的一门学问,别的人不认识那也没办法。   “你这东西不管用,哥教你一个有用的。”太阳镜对飞廉说。   于是只见他又翻了半晌包,从里面取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又一张金色的。   又一张银色的。   又一张黑色的。   又……   一分钟后,十八张银行卡在桌面上一字排开。太阳镜面无表情,玩七巧板。   前台哆哆嗦嗦道:“你、你们……现在办证的这么赚钱?”   太阳镜扶了扶太阳镜,又从兜里取出一叠支票本,撕了一张已经填好数目的,折叠成纸飞机,哈了口气,向外飞去。   前台:“……”   太阳镜向着纸飞机努了努嘴。   “我我我我去上个厕所!”前台终于放弃了灵魂的拷问和人性的挣扎,猛然起身,向着纸飞机追去了。   飞廉:“……”   太阳镜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到前台的位子上,打开系统开始查询。   飞廉见到,他输入的关键字依次是“林可霜”、“可霜”、“11月25日”、“林”。   很显然,前三次都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结果,于是搜索范围不得不扩大到了“林”上。这一次系统倒是检索到了上百条信息,但太阳镜看完之后依然沉吟。   飞廉提示道:“先生,你想要找什么人的话不必这么麻烦。我们可以直接政府档案。”   “如果你们能找到,我干嘛还亲自来?”太阳镜说,“跑这么远,减肥吗?”   飞廉哭笑不得,说不出话了。   太阳镜又盯着这上百条信息看了片刻,自言自语般道:“当中有不少化名……也许她也化名为谁。”   飞廉内心好奇“林可霜”究竟是谁,但是碍于规矩却不能开口问他任何东西,只好忍着,说:“先生,现在回去吗?”   太阳镜吹了个口哨,以小孩特有的语气揶揄他:“知道了啦妈妈桑,再让我玩五分钟,我玩完就去睡觉!”   飞廉心道你要真是个熊孩子,早不知道被人踹死多少次了!   然而太阳镜是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瘸了的一条腿还让他看起来有点凶,更别提身后还跟着一条忠犬飞廉做保镖,并没有什么人敢招惹。   总之,他们在前台没什么收获,太阳镜又看了一眼医院结构图,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人。   飞廉寸步不离,跟着他又上了二楼,走到尽头处的院长办公室。   太阳镜敲了敲门,里头有个声音问:“是谁?”   飞廉心中霎时警惕,想到了勾陈耳提面命的一条规矩:当有人直接询问保护对象的身份和姓名的时候,第一条是确保保护对象的安全;在满足第一条的情况下,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在满足第一和第二条的情况下,要确保现场没有人能够以任何形式记录下保护对象的任何信息!   从头到尾,并没有半个字说要保护第三个人。   现在,面对这句提问,保护对象的回应则是——   他直接推开门,推了推太阳镜,拉开面前唯一的座位,坐上,翘起二郎腿,说道:“我,投资,家里十八座矿。”   话音未落,十八张银行卡,已经一字排开。   飞廉:“……”目瞪狗呆。 第3章 哄骗或凌.辱   显而易见的,像这样“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方式,也让对面的人目瞪口呆了。   倒是飞廉在短时间内将整个室内快速巡视了一遍。只见这是个较为朴素的办公室,朝南的窗台上养着植物,正中间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台显示器、一打文件,边上还有个书架。   室内除了太阳镜和飞廉外,主位上还坐着办公室的主人——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白大衣男人。墙角还站着一个一米左右的小男孩,不清楚是在罚站还是玩什么。   此刻,办公室的主人站起身,看向太阳镜,茫然道:“你……你好,我叫朱见深,这里的代理院长。你是哪位?”   太阳镜摘下太阳镜,露出一双深褐色的双眼,笑眯眯道:“真巧,你叫朱见深,我叫朱祁镇。”(朱见深,明朝第八位皇帝,朱祁镇是他爹。)   所有人:“……”   飞廉已经对此人的行为颇为麻木了,此刻只能拉长脸,竭力不露出任何表情,假装自己是个受过严格训练并不会笑的冰山保安。   院长嘴角抽搐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   太阳镜又道:“哦不好意思,我刚才记错了。其实我姓一,一二三四的一,你可以叫我一先生。”   朱见深的笑容已经彻底凝固在嘴角,片刻后试探地问:“一先生……您是来住院的?”   飞廉听完,面无表情,但内心疯狂鼓掌!神经病院的院长果然有两把刷子!   然而,一先生听完并没有生气,而是打开手机,随手一划,屏幕停在了某款银行APP上,硕大的九位数字异常醒目。   一先生云淡风轻道:“我,是来收购你们的。当然,不会让你失业——这家精神病院永远会给你留一个位置。”   一语双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飞廉心中鼓掌的双手在沉默中放了下去。   十分钟后,又一名臣服于肮脏的金钱的人类,不得不乖乖坐在桌边,接受一先生的折磨。   一先生道:“生意这么冷清还没有倒闭,你应该做的不错。”   朱院长道:“哪里哪里,还是全靠几位慈善家的热心捐赠,我们才能支撑这么久。不瞒您说,我们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   “直说亏损的话,你好像很不愿意出让这家医院。”一先生道,“既然亏损,你不着急?”   朱院长一愕,然后笑道:“实不相瞒,这家医院是家父创办的,当时只作收留孤寡老人、各类病患的用途,慢慢才建立起这么多设施,完善了制度,请了专业的医生。十年前家父不幸离世,家中后继无人,所以我不得不接手过来。这些年虽然很是艰难,但好在还能维持下去。如果将医院出让……其实钱财还是其次,我只是担心这里的病人们。他们多数在这里已经数年、数十年,一旦换了管理方式,也不知道是否会造成精神上的刺激,唉,也是顾虑颇多呀。”   一先生道:“哦,医者仁心。”   飞廉听到这里,肃然起敬:一先生居然还会夸人……!太令人震惊了。   事实证明一先生有时候也是会说好话的,只要他有强烈的目的性。现在他的目的就很显然——   在聊了五分钟之后,他就问道:“所以你们医院在十年前就建立了数据库对吧?”   朱院长道:“是的。”   一先生就说:“帮我找个人,她叫‘林可霜’,女的,二十五岁上下。可能有化名,但十年前一定在这里出现过。我知道你们的数据库里现在搜不到这个人,但你们这里还留有十年前就在的护工和病人,我只要他们配合调查。”   朱院长有些为难地说:“但是病人的资料我们是保密的……”   一先生面无表情,将桌上的一张银行卡屈指一弹,弹到了朱院长面前。   朱院长:“……”   一先生又弹了一张,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弹了一张。   朱院长坐立难安,说:“但这不合规矩……”   一先生笑了笑,掏出了飞廉的证件:“警察,办案。合规矩了?”   三十分钟后,一先生如愿以偿。   这天的晚饭,朱院长带着他们一起到食堂里吃。   一先生要来了整个医院的布局图、所有工作人员和病人的名单和简介,一边对照着看,一边瞅着朱院长在排队。   这家医院规模也不大,晚饭固定时间供应,职工要排队领餐,那些病情较轻的病人也是。至于重病患者,会有护工专门推车到房间里去喂食。   食堂也很有医院特点,地板光洁亮丽,却挥之不去一股消毒药水味儿。来往的医护都是一脸肾亏,而精神病人则多数神情呆滞——精神科的药物多数会让人精神不佳。   朱见深作为院长,还挺受欢迎。他招待过一先生和飞廉两人之后,又跟病人同桌吃饭。   对此,朱院长的解释是:“这年头护工不好招了啊。人手不够,病人又有很多突发情况,我毕竟也是学心理出身的,这种时候还能帮上忙。”   一边说,他一边亲手给一个呆滞的女患者喂饭。看样子,一会儿还有不少工作。   一先生明显看得不耐烦,说:“那我自己去房间了。”——朱见深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员工宿舍住,很显然飞廉这个保镖是不愿意住得太远了,那么干脆就一起住双人房了。   一先生随手拎起旁边不知谁留下的拐杖,支起自己行动不便的右腿,便有模有样地走了。   飞廉忙抬脚跟上,两人走到电梯内,忽然见到里面已经站着一名病人了。   病人道:“一楼,到了。”   飞廉保持警惕,一先生却狐疑地观察了片刻这病人,突然抬起拐杖,对着二楼按钮点了下去。   只听病人道:“电梯即将前往的楼层是:二楼。”   接着,电梯到达二楼,病人又道:“二楼,到了。”   一先生“嚯”了一声,扭头对飞廉说:“认知失调,他以为自己是电梯里的系统合成音。”   飞廉点点头,略带同情。   他没想到的是,一先生紧接着将所有楼层都给点亮了!   只听病人报幕道:“电梯即将前往的楼层是:一楼三楼四楼五楼六楼。”   然后,一先生接着站到了按钮前面,完全挡住了病人的视野,开始到处乱按。只听提示音一顿乱响,但就是看不见他按了哪里。   病人瞬间无所适从!   飞廉:“……”   十几秒后,“电梯系统合成音”宣告当机,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看向飞廉。   电梯慢悠悠停在了三楼,一先生“呵呵”一笑,愉快地跨出了电梯门。   飞廉观察着此人一瘸一拐的背影,只觉得无比的欠扁。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连精神病人都要玩的混账……?   晚饭过后一直到凌晨的时间里,一先生开始一一询问这所精神病院里超过十年的老员工。   但他们都没有提供太多的信息,因为一先生能提供的线索总共也只有“林可霜”的名字、性别和大致年龄而已了。   飞廉就守在门口,防止任何危险情况的发生,一直到最后一名员工也离开了室内。   一先生沉思了一会儿,对飞廉说:“食堂左边窗口那个大妈,叫她过来。”   飞廉看了一眼桌上的名单,有点吃惊:“但她只做了两年。”   一先生说:“她的丈夫做了超过十年。”   飞廉问:“你怎么知道?”   一先生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四十多岁,话多,手艺差,又说食堂供应的是自家菜——没有过硬的背景,只有较久的关系。名单上有一个医生和她同乡。”   飞廉想了想,默默地出门去了,半晌后果然将食堂大妈带了回来。   这位四十多岁的八卦妇女,倒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突破口。事实证明,八卦者普遍富有的联想能力和好奇心,使他们也能是重要的情报来源。   “林可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十多年前有一个姓林的小姑娘,事情闹得可大了!”大妈夸张地瞪大眼睛,“反正精神失常嘛,也就那样,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我老公和其他人都一直喊的‘林小姐’。这个林小姐呀……哎呀,口渴。”   一先生对飞廉使了个眼色。   飞廉默默地给她倒茶。   大妈喝口水,继续道:“林小姐呀,长得好看,还没成年,不知道怎么就生病的,反正是被上个院长带回来治病的。我老公说是什么躁狂症,就是白天好好的,到了晚上啊,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暴躁!打人、咬人,还咬自己,一冲动起来那可不得了!所以晚上就得灌药,吃了药还不一定好,还得绑在床上。谁知道呢,就有一天——哎呀,我腰疼。”   飞廉默默给她递了个靠垫枕头。   大妈翻了个白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飞廉满头黑线,试探性锤了一下。   大妈满意的点点头,说:“就有一天啊,有个护工不敬业,把林小姐绑在床上就不管了,自己跑去宿舍睡觉了。那就捅了大篓子了!林小姐住的双人病房,里头还有一个病人也差不多,看起来好像是正常人,但是脑子里面不知道有哪根神经搭错了。那天晚上他就拿自己吃水果的勺子,干了什么你猜都猜不到——哎,小帅哥,我手疼,你给我捏捏手呗!”   飞廉:“……”   大妈妩媚地伸出手。   飞廉忍辱负重,准备出卖色相。   就在这时,一先生突然笑了一声:“起开。”   两人都回头看他。   只见一先生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嘴角轻慢地上扬,胸膛里低沉的笑了一声——荷尔蒙扑面而来,飞廉有点牙酸。   接着,就见一先生掏出了支票本。   并撕下一张,轻飘飘飞到大妈的脸上。   一先生冷酷无情地问:“是想被帅哥哄骗,还是被金钱凌|辱?说吧。” 第4章 寻找林小姐   又一个被支票凌|辱了的人类。   大妈彻底屈服,当场五体投地,兢兢业业道:“十多年前的那天,林小姐在镇定剂效果下,还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和林小姐同一个房间的那个病人,用自己吃水果罐头的勺子,把她两个眼珠子挖了出来……”   飞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大妈继续说道:“可怜哟,还没十八岁的小姑娘。大晚上的也没人看着,第二天过去看的时候,整个人早就没了。这事闹得可太大了,老院长到处赔钱、赔不是,还是见了报,那阵子大伙儿天天聊这件事,东家长西家短的,把老院长气得心脏病犯了,没过几个月也死了。后来小朱院长才当上院长的哦。”   听到这里,一先生似乎若有所思,问:“同房的病人呢?”   大妈说:“这我就不知道咧。这里的病人好多都是化名的哦,有的时间太久了,家里人都不要他们了,想找回原籍都压根找不到。还是小朱院长心肠好,还养着他们的,要我说啊就不应该管的……”   一先生打断她道:“那间病房呢?”   大妈这回反应有点大,说:“早就封掉啦!弄得那么恐怖,谁敢进去啊,这么多年反正也没有病人住的。”   一先生又问:“在哪?”   大妈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直接问小朱院长好了。”   大妈走后,已经是凌晨一点时分。   飞廉提议道:“太晚了,先生,不如明天再详细询问朱院长吧。”   一先生点头表示同意,在床上葛优瘫了半晌后,突然将衣服给脱了,懒洋洋道:“我先洗澡。”   飞廉连忙将视线挪开——手册第三条,关于保护对象的信息,知道的越少越好,必要的时候可以不看、不听、不知道。   于是一先生大大咧咧的脱了衣服,随手拿起旁边一套医生制服走进了卫生间。   片刻后,里面又穿出“啪啪”两声,一先生道:“啧,卫生间灯坏了。那我不关门了。”   飞廉心里一跳,干脆从包裹里找到那条眼罩,自己戴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守在门口。   一会儿,卫生间里又传来了哗哗水声,一先生还唱歌来着。   “狼爱上羊啊并不疯狂,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狼爱上羊啊并不荒唐,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飞廉:“???”   这实在太魔性了,这四句串场的歌词竟然在飞廉心中以立体环绕声单曲循环了大半个晚上……   简直跟一先生这个人一样,有毒!!   上工第一天的飞廉内心是非常崩溃的,但他顽强地撑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早上,他向勾陈汇报昨天的事项。当然,他是不能说关于一先生的任何信息的,所以只能避重就轻地讲述自己前一天的经历。   整个汇报过程中,一先生都在很悠闲地看报纸。   等他这张看完,终于懒洋洋起床了,一瘸一拐地去卫生间——   令飞廉毛骨悚然的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飞廉道:“先生你你……你左腿?右腿?”   只见一先生换了一条腿瘸!昨天他还是右腿膝盖僵硬,今天变成了左腿在地上拖着!   听到这个问题,一先生潇洒地摆了摆手:“哦,右腿演久了累,换左腿了。”   飞廉头上瞬间冒出一万个问号,终于忍不住破戒了:“竟然是……演的吗???为什么?!!!”   一先生吹着口哨进卫生间,慵懒道:“因为想打我的人太多,我要让他们时刻掉以轻心,以为能追的上我。”   飞廉:“……”   飞廉内心有如火山喷发!但竟无言以对!   卫生间里突然又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一先生道:“飞廉。”   飞廉连忙摘下眼罩,出现在卫生间门口:“有情况?”   一先生站在洗漱台边,两手食指拇指比划出一个正方形,来回对着入口处比划,又说:“你站那儿去。”   飞廉一头雾水,听从命令站到了进门的反角处。   一先生的眉头皱了起来,说:“果然。”   飞廉问:“先生,发生了什么?”   “昨天你洗澡的时候,有看见一面两米高的落地镜吗?”一先生问。   飞廉回想了一下:“没有。”   “我有看到。”一先生笑了下,“就在这里。”   飞廉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我没有动过这里的摆设。这里不可能有一面我没发现的落地镜。”   一先生说:“那就对了,因为我看到的并不是镜子。那是个人。灯坏了,光线太暗,我就没有注意。”   他说完,飞廉的神色就变了。   “找一找,这里有多少和我差不多高的男人。”一先生转过去,开始慵懒地刷牙,“昨天房间里进来过两拨人,他很可能是趁机混入。”   飞廉说:“先生,我全程在门口守着,不太可能是混入的。”   “那就更棒棒了。”一先生含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这说明这间房子有密道。”   上午,飞廉过了一遍医院的名单,这里一米八五左右的男人共有6个,其中2个是精神病,2个是护工,1个是保安,还有1个朱院长。   最有嫌疑的可能是朱院长了,但他又不在场证明。   昨天晚上他全程跟着护工视察病房,还帮忙按住了一个突然发作的病人,换了三条床单。   “我们是正规医院,怎么可能有密道。”朱院长好笑的说,“一先生大概是睡糊涂了。”   从他的表情来看,大概还觉得一先生有病。   飞廉却公事公办,一一询问了过去,最终发现6个嫌疑人昨晚都有不在场证明——毕竟是精神病院,监控比较到位,基本都能拍摄到。   “我们来怀疑一下线索的置信度。”一先生说,“光线那么暗的情况下,我看见的人影是否真的有那么高?是否有可能是影子造成了视觉误差?”   两人进行了实验,最终发现确实可能有误差。这说明,飞廉的怀疑范围又成倍扩大了。   一先生说:“行了,我查林可霜,你查嫌疑人,完美。”   “先生,嫌疑人的目的不明。”飞廉忍不住说,“我们不应该继续住在这里,太过危险了。”   一先生说:“你说啥?风太大!听不见!”   飞廉:“……”   飞廉道:“或者我可以叫一个小队过来,强制这里配合调查。”   “你知道什么叫打草惊蛇吗?”一先生说,“对,对,看我。你刚才就把我惊着了——真没见过这么能拖后腿的保安。”   飞廉锲而不舍,直视他深褐色的双眼:“您的安全是第一位。”   一先生耸了耸眉心,放弃了争论:“随便你,反正你的通讯器已经被黑掉了……”   飞廉:“???”   飞廉掏出通讯器,只见一先生笑眯眯掏出手机,按下两个键。   通讯器黑屏了。   飞廉脸色铁青:“一先生!!!”   一先生瞬间“哈哈哈”大笑着溜走,左右双腿配合流畅,果然是完全没有瘸。   飞廉气到鼓起,午饭吃了三大碗。   一先生自知理亏,没招惹他,就去招惹朱院长,说:“你每天都这么给病人喂饭?”   朱院长一边用勺子给人喂饭,一边说:“都是病人,要是没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也不会被留在这里住院了。”   “在办公室罚站的那个小孩,也是被照顾?”一先生说。   他不说,飞廉都已经忘了。第一次进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确实有个小孩一直面对墙角站立。   朱院长苦笑道:“那个是自闭症患者,我们叫他乐乐。他每天雷打不动,必须要对着墙壁才能安静下来。实在是没有办法,又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我让他干脆站在我办公室里了。”   一先生问:“自闭症倒是好办。那些狂躁症的,你们怎么喂饭的?”   朱院长说:“狂躁症也不是24小时都有攻击性的,下了镇定剂之后能好很多。真正麻烦的是一些疑难杂症,有时候我们只能用吊篮把食物送到房间里去……”   一先生点点头,说:“你继续喂吧,我们去看乐乐。”   朱院长道:“那……投资的事情?”   一先生摆了摆手:“我就先投一个亿,试试水好了。”   朱院长瞬间高兴!   飞廉:呵,金钱已经腐蚀了人类的灵魂。   下午,一先生果然去找院长办公室里的自闭症小男孩。   这个名叫乐乐的孩子对外界全无反应,应该是自闭症当中的自闭症了。无论一先生如何折磨……哦不,如何引起他的注意力,他都纹丝不动。   这是飞廉第一次见到一先生都没辙的人。   小男孩与世隔绝一般地,固执的面对着那面墙。   一先生绕着他走了两圈,问飞廉:“你看得出他在看什么吗?”   飞廉盯着那面雪白的墙,茫然地摇头。   一先生一手支着下巴,说:“我看到了……嗯,这里有扇门,好像是个房间。窗户是朝南的……”   飞廉震惊了,他怎么也无法看到墙壁上有任何痕迹,便回头去看一先生。   只见一先生煞有其事,又凌空画了个圈:“对,这里有两个病床,看来是个双人病房没错了。”   飞廉满腹狐疑,走了两步。然后从一先生背后的手里抽出了一张……楼层图。   飞廉:“……”   一先生:“啊哈哈。”   显而易见,一先生压根不是从空白的墙壁上看到了什么幻觉,他从一开始就是研究楼层图,发现了什么。然后恶趣味的拿出来逗弄飞廉。   飞廉压住满头黑线,将楼层图展开,可以看见一先生在上面的标注,用红圈画出了一个房间。   “2010号房间。”一先生说,“常年锁着,不用问都知道是当年被挖眼睛的‘林小姐’的病房。怎么,有胆量过去看看吗?”   飞廉毫不犹豫道:“我先进去看看。请你在外面等着。”   一先生不置可否。   走出门的时候,飞廉又突然问:“既然已经锁定了房间位置,为什么要先来看乐乐?”   一先生笑了下,说:“你不觉得……这个孩子自闭面对的方向,刚刚好就是2010号房间,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第5章 沉默的病房   两人离开员工宿舍+食堂+办公室楼,走向住院楼。   就在即将进门的一瞬间,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一先生刚抬头看去,就忽觉身上一股巨力——飞廉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了。   瞬间只听“砰”的一声,那团黑影砸在飞廉的右肩上发出巨响,碎裂开来。直到这时,一先生才看清楚,这是一个黑色的花盆,里面栽种了东西,因而非常沉重。   如果刚才砸到一先生的头顶,非死即残!   一先生道:“喂,你——”   第二个字还没说完,就见飞廉肩膀一抖,将残片抖落到地上,紧跟着就向前冲去。   住院楼为防止一些病人跳楼,从二楼开始都安装有铁护栏。此刻飞廉化身一道残影,在一楼空调机上一个借力,直接就扑到二楼的铁护栏上,紧跟着像头猎豹那样,直接往上攀爬了起来!   一先生默默合上嘴,一手抚摸着唇瓣,仰头看他。   只见飞廉在墙上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几十秒内,就翻上了四楼。   那正是唯一一处护栏有破损的地方,刚才的花盆必然是从这里掉下来的。   一先生笑了一下,抬脚走进住院楼里。   几分钟后,一先生乘坐电梯上了四楼,拄着他的拐杖慢悠悠晃了过去。   那个房间里已经站了一大圈人,除了两个医护之外都穿着病号服,房间里散落着各种书本和纸笔,显然之前是在做什么活动。但此刻他们都静静缩着,看着飞廉。   飞廉神色冰冷,一一巡视过众人。显然,他率先上来之后,已经表明身份,并且质问过了一遍。   一先生走过来问他:“肩膀没事?”   飞廉说:“没事。”   大约是这两句话缓和了一下气氛,在场的护工有勇气说话了。   护工被吓得眼底含泪,小心地问:“我们真的没有注意……这里的都只是焦虑抑郁症,不太可能会做出攻击人的举动。”   飞廉却已经看向了一先生,冰山神情瞬间变了个样,有些懊恼地说:“先生,没能找到。”   一先生笑了笑,伸手拿起了一个玻璃杯,漫无目的地翻看,并说:“其实我不是很在意你们当中有谁想要我的命,因为说实话……”   话说到一半,突然,他将杯子往地上一掼!   “乒”一声巨响,玻璃杯四分五裂,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时,一先生又动了,他慢慢走向其中一名女性病人,说:“虽然我了解不多,但精神科药物很容易会导致反应变迟钝……告诉我,你为什么私自停药?”   所有的目光,霎时汇聚到了这里。   那名最先被吓到——反应最不迟钝的病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颇为柔美的面孔,只是太瘦了,让人怀疑她马上要被轻柔的风吹跑了。她的声音也是轻柔的:“不是我做的。”   面对柔弱的姑娘,一先生好像也有点耐心了,他蹲下来看着她,微笑道:“我见过你,朱院长给你喂过饭。当时你看起来似乎很严重,但现在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   女病人病服的胸口上挂着名牌,她叫徐曼曼。她目光空茫,好像并没有在看一先生,过了一会儿,说:“可是,不是我做的。是林小姐,她看上你了。”   她说完,两名护工吓得后退两步,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病人们倒是没什么反应。   一先生看了一圈,饶有兴趣地问:“怎么,看起来你们都知道‘林小姐’?”   女病人——徐曼曼说:“我们都知道林小姐。住院久了的人,住院腻了的人,都听过这个故事,都害怕同样被绑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一先生说:“你在暗示这些医生威胁你们?”   “我没有暗示。”徐曼曼坐在那里,柔柔地说,“林小姐一直在这里呀。她看不见你,但是很想要你,所以她把花盆推下去了。”   飞廉冷冷道:“我没有说过那是个花盆,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曼曼微笑道:“能从窗边掉下去,又让你们这样生气的,一定是很重的东西。我猜是花盆,没想到就猜中了。林小姐毕竟是个小姑娘,力气不够大,也是正常的。”   飞廉有心反驳,但转念一想她是个精神病人,便省下了这个力气。   一先生显然更加干脆,听完之后,欣然道:“林小姐想见我,没问题,我也是来找她的。走,跟我们去2010室。”   徐曼曼但笑不语,但旁边的护工鼓起勇气走过来说:“对不起先生,徐小姐是一名病人,我们不能让她参与一些可能会刺激她的活动。”   一先生于是也没有坚持,说:“那么,你们最好将这些病人看紧一点。毕竟谁也不知道,到底是里面混进了一个林小姐,还是有一个假装林小姐的人。”   一先生带着飞廉进了电梯。   飞廉有些生气,冷着脸道:“还请先生不要继续冒险了。2010室要调查,可以,我先进去,我可以拍照出来给你。”   一先生魂游天外,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两手拄着拐杖一动不动。   飞廉又说:“还有,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先叫一个小队过来戒严这里。”   一先生两眼在电梯顶上逡巡。   飞廉道:“别假装没听见!”   一先生抬手挠了挠耳朵,漫不经心道:“好的好的,老婆说了算。”   “……”飞廉说,“先生,我是你的保镖和一级代理人,麻烦不要用各种奇怪的称呼来指代我。”   “哦,保镖先生~”一先生笑眯眯说,“刚才公子舍命相救,奴家非常感动决定以身相许,所以先晋升你为老婆大人,允许你进行打草惊蛇这种愚蠢的行为,甚至管制我的去向这种明显越线的行为。当然,如果你之后决定强行阻止我继续调查的话,我也能保证不举报你坐牢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啊哈哈。”   飞廉真的很想一拳揍在这个人的脸上。   几分钟后,他们站在2010室的门口,飞廉将上面的封条撕了下来。   灰尘立刻弥漫,这表明这个屋子确然是很多年没有人用过了。   飞廉回头和一先生对视了一眼,紧跟着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2010是一间和其他双人病房如出一辙的房间,只是陈设明显还停留在十年前。两张病床太过老旧,上面没有任何布料,显然是很早就被人收走了。厚重的窗帘正死气沉沉地覆盖着窗户,阻止外面的阳光渗透进这个阴冷的室内。此外还有一个没有电视的电视柜,两个抽屉大开的床头柜,一个斜摆在地上的小桌板。   门甫一大开,飞廉预想中的灰尘漫天飞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里颇为干净。   令人瞩目的是地上还有一把椅子,显然不是普通的椅子,从扶手到椅子脚上都有束缚用的皮具。这是一张治疗椅,用于管制狂躁症的病人。   这张椅子很干净,一副至今仍在使用的样子。   室内安静的让人发毛。飞廉率先上前,将室内所有的陈设先拍了下来,然后回头一看。   一先生竟然又走进来了,在治疗椅的前面蹲下,饶有兴趣地观察上面的皮具,来回扣动了片刻,说:“有意思,这个松紧程度,你觉得适合一个未成年的林小姐?”   飞廉说:“不适合。”   “那么,这把椅子是为了当年林小姐的室友?”一先生微笑道,“还是说,是给除此之外的其他人使用的。”   话音刚落,室内的大灯闪动片刻,骤然熄灭了。   与此同时,一张病床发出了“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飞廉反应迅速地挡在了一先生的面前,向门口看去,只见大门随着走廊处的风而轰然关上,紧接着又出于反作用力地打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一米上下的逆光剪影——它静静站着,看着室内的两个人。   灯光又闪了起来,飞廉厉声道:“谁?”   他身后,一先生扭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自顾自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哗”然一声响动,外面的阳光笔直照射进来,令室内一切焕然一新。   站在门口的人影也显现出了本来面貌,他是院长办公室里的自闭症小男孩,乐乐。   一先生伸手拍了拍飞廉的肩膀:“放松点,小同志,这世上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要相信唯物主义。”   飞廉:“……”   一先生走到乐乐的面前,蹲下观察了一阵子,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明显仍然不打算理我们。”   自闭症,与世隔绝,任何人都进不了他的眼睛。   一先生于是自娱自乐,拉起小男孩的手,说:“走,带你回院长办公室。”   飞廉只好道:“先生,稍等一下,我将现场拍照存档,然后一起去。”   飞廉继续给室内拍照,将那把治疗椅多个角度拍了多张照片,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他们在出门前往院长办公室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一堆焦虑抑郁症的病人。   徐曼曼走在最后一个,纤瘦的身段像一根嫩葱,回首向他们微微一笑,又好像是在看一先生背后某个不存在的人。   一先生还没反应,牵着手的小男孩突然抬头看向她。   乐乐对徐曼曼说:“再见。”   一先生很吃惊,问乐乐:“你说话了?你搭理她了?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乐乐再次对外界失去了所有反应。   一先生:“……”   飞廉看到这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心得体会:要想逃离一先生的折磨,最实用的方法竟然是自闭?! 第6章 激情卫生间   他们把自闭症小男孩送回了院长办公室,朱院长连连道谢。   一先生问:“这小孩还会自己走出去?”   朱院长说:“并不经常这样。他一般不会做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唉,对不起,我一个不注意他就不见了。真是……”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带他离开的?”一先生问。   朱院长想了想,说:“确实有可能。大概是哪个粗心的工作人员吧。不行,我得在邮件里说一下这事,乐乐不能照顾自己,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一先生听到这里,回头看向飞廉:“你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飞廉:“……”没错,我一天要说八百遍“这太危险了”,还不是都怪你这个为所欲为的保护对象!   一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应该和朱院长相见恨晚吧。”   飞廉心道:不,我的拳头和你的脸才是真的相见恨晚。   一先生好像看出来他的心声,哈哈大笑着走开了。   神奇的是,在外人的面前,他却瘸掉的腿果然又变回了右腿,这人在奇怪的地方似乎有着天衣无缝的演技。   总之,他们回到了房间。   飞廉检查了一下自己离开前的布置,确认并没有人进来过,然后才让一先生进门。   两人围坐在一张床上,翻看刚才在2010室中拍摄到的照片。   一先生盘腿坐着,一手支着下巴,喃喃自语:“被挖掉眼睛的林小姐,自闭症小孩,2010室有把治疗椅,还有个美女病人……”   飞廉道:“还有被人蓄意退下来的花盆,卫生间里出现的嫌疑人。”   一先生摆了摆手:“那两个不算。”   飞廉瞪他:“为什么?”   一先生道:“很明显,有个人很在意我正在进行的调查。他昨天晚上混进来是想要听我们的调查情况,但出于某种原因没能及时混出去,只好在卫生间里呆了一阵子。但就在我和你洗澡的间隙里,他又成功逃了出去——怎么逃出去的先别在意。到了今天,我们找到2010室去的时候,他又有所警觉,所以想用花盆来劝退,最开始的目的未必是要置我于死地,否则就他偷溜进来的手法来说,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说投毒。”   飞廉立刻道:“投毒是有可能的!从今晚开始,我会先尝一遍,你才能动嘴。”   “你说话还真是越来越不客气啊小同志。”一先生不甚在意这一点,继续说道,“有人在警告我们不要继续查下去,这个人暂时还不知是敌是友。放开不管,我想要继续查林小姐的事情,看来有必要查阅当年的详细卷宗。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飞廉严肃地点点头。   “紧张什么?”一先生忽然笑了起来,“就你这战斗力,够打我十个,四舍五入一下足够踢翻这个老弱病残精神病院了。”   不可否认,被保护对象所信任的感觉非常棒,但飞廉也感到压力更大了。   他提议道:“先生,我还是喊一支武警小队过来吧。”   一先生哼哼道:“打草惊蛇……”   飞廉怒了:“都已经什么时候了!”   一先生举起双手道:“好吧好吧,等我洗个手,回来就给你解除通讯器。”   这个人竟然是能说服的,飞廉突然有点受宠若惊。   他目送着一先生进了卫生间——灯还是坏的,于是他又没关门。   一先生嘟囔道:“早知道那门这么脏,我就不碰了,啧啧啧……”   就在水声响起来的片刻后,一先生说:“飞廉?”   飞廉愣了一下,快速起身。   他走进卫生间一看,见到一先生站在洗漱台旁边。   那洗漱台里,竟都是殷红色的液体。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室内蔓延开来。   飞廉紧张道:“先生,你受伤了?”   一先生道:“是呀,牙龈出血——”   飞廉松了口气。   一先生又道:“个头啊!这你也信!什么出血能出到水龙头里去啊!小同志,你自己拧开试试。”   飞廉满头黑线,紧张感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只好听话地伸手将水龙头拧开。   从那管道里流淌出来的,果然是浓稠的血液。   ——出现了,恐怖片常见桥段,人血管道。   飞廉又将水龙头关上了,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报警。   就在电话拨打中的当口,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先生跃跃欲试,用手指抹了点洗手台里剩余的血液,还伸出舌头,一副想要尝尝的样子。   飞廉惊悚道:“快住手!要尝我来!”   一先生于是有些遗憾地放下手,随手把血抹在旁边的毛巾上,说:“好吧,这个逼就让给你来装了。”   飞廉说:“光靠尝的,怎么尝的出血液的来源?”   一先生笑眯眯道:“人血稠,猪血腥。多尝尝你就知道了。”   飞廉:“……”   一先生又道:“骗你的,这俩本身没有什么区别。但猪血在菜市场里很好买,都是处理过的,有股廉价添加剂的味道。”   “……”飞廉有气无力道,“谢谢你的科普,先生,麻烦你过去坐一会儿。等我把这个警给报完。”   这时,一先生回头去开卫生间的门,推了一下却没推动。   “你锁的?”一先生随口问。   飞廉这时候仍没有接通,因为信号很差,两次都直接断掉了。他有些警惕起来,示意一先生让开,自己合身撞上了门。   只听这扇门砰砰两声响动,一重一轻,但还是紧闭着。   两人听到这声音,异口同声说:“插栓!”   这扇年代颇久远的卫生间大门,竟然从门外被人插上了插栓。这意味着里面的人几乎很难使用个人力量将其打开。   一先生道:“刚才有人在外面?”   飞廉道:“不可能,我进房间前就确认过的!”   一先生想了一下,取出口袋内一枚金属徽章,轻轻摆在门前——徽章倏然被吸住了,牢牢固定在门把手上。   “里面有磁铁。”一先生冷静道,“有人利用了这一点,远程拉上了插栓。”   他后退两步,观察这个狭小的卫生间。   这是十年前的产物,空间狭窄,有一个淋浴的小隔间、洗手台、马桶,此外还有一个柜子和毛巾架。站了两个大男人,室内已经显得非常拥挤。   飞廉这时走过去检查窗户,发现它已经被什么东西给卡死,无法正常打开。他两指在玻璃边缘敲了敲,神色有些凝重:“双层真空玻璃,我需要工具才能打破。”   一先生观察了一阵,见到玻璃上产生了雾气。他去开排气扇,果然也打不开;灯早就已经坏了,整个室内唯一能动的就是流淌着血液的水龙头。就连那扇门底下,也有一层橡胶——最初他们以为是用来隔音的。   而且很快,浴室特有的水蒸气开始在室内蔓延了。   “室内封闭。”一先生喃喃道,“他想要我们死。”   飞廉对着门外喊道:“来人!来人啊!我们被困在里面了!——”   一先生说:“省省力气,空气封闭,能传出去的音量很小。对方既然这样做了,一定是附近没有什么人能过来。”   现在空气封闭的情况下,氧气含量将会一直下跌。   即便是两个健壮的成年男子,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很快产生症状,先是头晕、气促,接着耳鸣、无力、呕吐、心慌,然后很快意识障碍、昏迷,乃至于最后的死亡。   “可恶!我应该早点发现!”飞廉懊恼的砸了一下玻璃。他再次走到门口,尝试着撞了几次门,但都未能奏效。   “你会加速消耗氧气。”一先生说,“冷静点,保镖先生,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飞廉解开外套,给他看自己的战术腰带,说:“出来的太急了,我身上只有干粮,一把军刀,云安白药和通讯器。”   因为别的东西很容易被安检发现,所以他连军刀都是象牙制品,不会被轻易检测出来的。但现在,飞廉有点懊悔没带上一把象牙手枪——管它是不是贵的要死呢!   没有什么能快速打开局面的道具。   一先生开始沿着墙壁一寸寸摩挲,自言自语般道:“嗯,所以呢?空气封闭,所以没有任何流通的通道。那天那个在房间里的嫌疑人,他是怎样进来,又怎样离开的?”   飞廉左右看了看,在洗手台上踩了一脚,两手在天花板上摸索、敲击,寻找任何可能的机关。   “没有暗道,我之前是开玩笑的。”一先生说,“就现在的医院建造模式来说,任何人都很难有正当理由造出一条暗道来,真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么容易。有人如果能离开,一定是通过门、或者窗……”   提到窗,飞廉就想了起来,在精神病院里头,所有窗户外面都是有铁栅栏的,为了防止病人有什么出格行为。   此刻,窗户已经布满了雾气,暗示着正在不断下降的氧气含量。   飞廉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他克制住自己快速呼吸的本能,上前粗暴地用袖子将窗户抹干净。   但他的行动只进行到一半就暂停了。   因为透过被擦掉了一些的雾水,他见到外面的铁栅栏上坐着一个纤瘦的鬼影。   鬼影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室内的两个人,好像在等待着他们的死期。 第7章 被捡尸体了   看见鬼影的一刻,飞廉的内心无来由地突然想起一先生说过的话。   一先生说:“放松点,小同志,这世上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要相信唯物主义。”   没错,飞廉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青年。   他反身将毛巾都扯下来,把毛巾架扯得东倒西歪——要是放在他体力正常的时候,这毛巾架早已经四分五裂了。但现在飞廉呼吸短促,面色涨红,用了一点功夫才得到一根空心的铁棍。   他将铁棍插|进窗户的缝隙里,全力撬动。   窗户一动不动,飞廉又尝试了两次,愤怒地一棍子砸在玻璃上!   “咣”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但窗户外,那个鬼影仍然纹丝不动,用黑洞洞的轮廓继续正对着窗。   飞廉此刻已经头晕目眩,竭力回过头看向一先生。   一先生坐在马桶上,摆出了一个沉思者的造型。   “先生,你必须活下去。”飞廉说。   但他没有得到什么反应。   假如现在是别的什么情景,哪怕要飞廉身上所有的血才能换一先生活下来,那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就做了。但现在不是,他们缺少的是该死的氧气!氧气!   飞廉愤恨地踹了一脚浴室门,开始做最后的努力——使劲浑身力气,撞向那扇牢固的大门。   一先生坐在马桶上,看着飞廉努力的背影,默默地笑了一下。   窗户已经又被水蒸气给笼盖了,外面的鬼影氤氲模糊,已经看不清楚。   一先生转过身,打开马桶盖,抽出了里面最长的一根供水管道,再用一些力道,将它抽得更长——   只听见一声轻响,有什么固定的搭扣被拉坏了,管道于是被抽了出来。   一先生将里面的水倒出来,然后自己凑过去,呼吸了一口管道里的新鲜空气。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管子,伸手拍了拍飞廉的后腰,说:“老婆,过来。”   飞廉:“???”   飞廉已经满脸通红,回头看见一先生将管子凑过来。   虽然仍旧不明就里,但鼻腔里突然就充斥了一股久违了的新鲜氧气!   “老式马桶的特殊结构,”一先生说,“U型管道里永远会有空气。”   飞廉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这口氧气足以令他放松下来,他将管道还了回去,示意一先生先用。   但只见一先生又将它塞了回去,并把马桶盖重新固定好。   飞廉茫然看他。   一先生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嘘……有人要来捡尸体了。”   他说完,立刻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夸张滑稽地向后一倒,“晕倒”在马桶盖上了。   飞廉嘴角一抽,意识到了什么,跟着就向前一扑,“晕倒”在了他的脚边。   片刻后,飞廉的意识重新有些模糊,但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有人匆忙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   接着是咣咣敲门的声音,朱院长在外面喊道:“一先生!一先生!你们怎么样!”   一先生仍没有动弹,飞廉也就忍住了不说话。   过不多久,外面的人开始用蛮力撞门,将大门撞开后,又很快发现了卫生间门紧闭着。   又是一声轻响,显示门上的插栓被人拉开了。   关了他们几十分钟的卫生间门突然被人拉开,一阵清新至极的空气就这样扑面而来,飞廉差点忍不住自己张开嘴深呼吸的本能。   但他忍住了,而推开门的朱院长显然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一先生,你们没事吧?!”   他匆忙进门,先摸了摸呼吸,发现还有,便连忙先将一先生拖了出去,一边喊道:“快来人!叫两个担架过来!这里两个人缺氧失去意识了!”   就这样,几分钟后,一先生和飞廉一前一后被抬上担架,戴上了氧气面罩。   因为缺氧情况不严重,所以两个护工给他们做了胸外按压之后,上了一个血压仪,又推门离开了。   接着进来的是朱院长,安静得坐了一会儿。   于是没多久,一先生装模作样地醒了过来,问:“这是哪?”   “我们在病房里,”朱院长立刻凑了上来,关切地说,“你们在浴室里缺氧昏迷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痛、耳鸣?看得清东西吗?这是几?”   他伸出手指。   一先生假装稀里糊涂,呻|吟着道:“头疼……”   朱院长坐在他床边,说:“醒醒,一先生。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这里是罗山精神病院,我叫朱见深,是院长,也是一名心理医师。”   一先生道:“医生……”   “对,是我。”朱院长柔声道,“不要用力,放松,放松……你可以先闭上眼睛休息,听我的声音。想象自己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上,两边有一扇一扇的门,你放松地往下数,有第一扇、第二扇——”   他语气越来越轻柔,而一先生渐渐闭上了眼睛。   飞廉不知道这时候自己适不适合“醒”过来,便偷偷掀开一点眼帘。他正好看见朱院长低头看向一先生,那神色万分专注,好像在执行手术的医生。   突然,一先生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坐起:“surprise!”   朱院长:“……”   飞廉正巧看到,毫无防备的朱院长被吓得原地弹起来,后退了两步,又险些被身后的椅子给绊倒。   飞廉差点没忍住自己的偷笑声。   朱院长惊魂未定道:“一先生,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但为什么要这样吓我……”   一先生躺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朱院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很刺激了……既然你没事,我先看看保镖先生。”   他转过头,正好又和飞廉偷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这就很尴尬了。   朱院长只能尬笑道:“我去给你们倒杯开水。”   他正准备离开,一先生突然又问:“你们刚才为什么没听见声音?”   朱院长转身:“啊?”   一先生说:“刚才飞廉有呼救,但你们都不在附近,是干什么去了?”   “说来不巧,有个医用垃圾桶着火了。”朱院长说,“不知道是谁干的,但这东西着火非同小可,还刚好有产生浓烟,闹得大家以为是火灾了,就赶紧撤离。后来发现没有明火,而且你们两个都没有下来,我就很担心你们被熏晕过去了,这才连忙过去看看。”   一先生想了下,说:“哦,挺巧的。”   朱院长正想说话,但一先生明显又陷入了思绪,不耐烦道:“你可以去忙了。”   朱院长讪讪的,只好又走了。   他离开后,飞廉立刻起来,摸了一遍身上,将旁边的外套也重新搜了一遍。   他的装备一个也没缺,通讯器都还在。飞廉马上掏出手机开始报警,呼叫武力增援。   一先生也没制止他的行为,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说:“你刚才发现什么了吗?”   飞廉茫然抬头。   “他太客气了。”一先生自言自语,“我用多糟糕的语气,他都没有反应。”   在拨通电话的间隙里,飞廉说:“你是说朱院长?他也许是看在你的十八张信用卡的面子上。”   一先生摇了摇头,又说:“自尊受侵害的人类,通常会在语气上有所反馈。在我故意攻击的时候,他至少要在心理上有所抵抗才对;没有抵抗的情况……多半是感到对我有亏欠。”   飞廉道:“那就是说……他也有嫌疑?不行!这太危险了,你应该马上离开。”   “别急,我马上就能抓到林小姐了。”一先生说着,突然起身,自己从病床上走了下来,。   飞廉连忙跟上。另一边电话也已经接通了,那边的分局开始核对信息,飞廉只好用头和肩夹着通讯器,一边说话,一边跟着一先生快步走向住院楼。   因为宿舍楼的烟雾还没有散,所以所有人都聚集在宿舍楼的门口,包括护工和一些还没有休息的病人。那些重症病人则有固定的时间表,现在多半都已经被关在了房间里。   这些人现在有低头玩手机的、打电话的、拍照发朋友圈的,也有三三两两聊着天的。   一先生在嘈杂的人群当中穿梭,来回走了两遍后,突然抓住了一名护工,问:“徐曼曼呢?”   护工吓了一跳,说:“我不知道啊,我没有注意……”   这时,飞廉抬头看去,低声唤道:“先生……”   一先生回过头,向他投以询问的眼神。   就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一先生的背后,一声麻袋落地般的巨响。   周围寂静了一瞬间,继而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人群如潮水一样汹涌地往外流,像有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出现在他们中间了一样。   一先生像分开了潮水的礁石,立在原地,他回过头去看。   只见一具纤瘦的躯体,就平平地躺在那里。   深红色的血液从她身下逐渐弥漫开来,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立刻扑鼻而来。这个女人穿着病人服,满头长发被血块凝结——   她还没有死透,在地上呻|吟着动了动,露出来的侧脸,赫然是属于徐曼曼的瘦削脸颊。   她的眼眶里一片空洞,只剩下黑色的血块粘连在肉上。里面的眼球,像是被暴力地剜走了。   她的声音空虚的就像穿堂风:“林小姐……说……不要走……坐下,陪她……玩游戏吧……”   接着,又咯咯地笑了一声,她就再也不动了。 第8章 不存在的一   罗山精神病院出了大事。   先是一场有惊无险的“火灾”事故,然后是两名客人被关在浴室里差点窒息而死,最后又以一名焦虑抑郁症病人的跳楼自杀收尾。   朱院长可能是短时间内遭受了太多打击,此时跪坐在徐曼曼跳楼的地方,旁若无人地痛哭起来了。   不久,由于飞廉“提前”报了警,警察到来的时间远远早于预计,甚至比救护车来的还要早。而且,他们给飞廉带来了额外的增援,从现在开始医院各处就有警力巡逻了。飞廉的装备当中,也增加了一些武器和使用道具。   之后,院长朱见深被带走了,在现场的徐曼曼的护工和主治医师也被带走了。   很多人还留在亲眼目睹跳楼的震撼里,现场有经验的医师已经开始组织人回去病房了。可以预见的是,有不少病人会需要一次额外的心理治疗了。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时,一先生仍然留在原地。   飞廉说:“先生,她是自杀的,监控上很明确。没有其他任何人在她旁边,她自己爬上了天台,然后就跳下来了。”   一先生摇摇头:“不对,这个女人有很强烈的动机,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她的动机而已。”   飞廉问:“她死前说了什么?”   一先生一五一十道:“她说林小姐让我不要走,让我坐下和她玩游戏。”   饶是飞廉,到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些悚然。他回想了一下,说:“徐曼曼的病例上只有焦虑抑郁症,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产生了幻觉?”   一先生一手捂着嘴唇,陷入了沉思。   飞廉忍不住问:“先生,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你之前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捡我们?那个嫌疑人的目的难道不是杀死我们?”   “不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阻挠我们。”一先生说,“只不过手段较为激烈,但并不是以致死为最终目的。他……也许是她。”   飞廉听出了一丝端倪:“你在怀疑徐曼曼?!”   一先生笑了笑,说:“你看过他们的吊篮吧?”   他说的是医院用来给特殊病患送餐用的吊篮。那篮子很小,而且怕患者用来自残,所以基本是塑料和布编出来的,承载不了太大重量。   飞廉想象了一下,仿佛猜到了什么。   “你没有想错,那个阻挠我们的人……一直是用吊篮进出那个卫生间。”一先生淡淡地说,“第一天晚上,她就偷偷躲在里面偷听了。后来我突然进去洗澡,她没来得及走,但事先留了一手——把灯弄坏了,于是得以蒙混过关。第二天,她又推倒花盆,想要让我受伤并退出医院,但未能如愿,还引起了你的警觉——”   飞廉忍不住说:“真的是徐曼曼?那个吊篮那么小,她就算体重足够轻,但真的未必能装得下吧?”   一先生说:“她以前练舞蹈,身体柔韧度也足够。”   飞廉:“你怎么知道她练舞蹈?”   “因为她的大脚趾向内变形。”一先生轻描淡写道,“她是个芭蕾舞演员。今天又故技重施,先点燃一个医用垃圾桶制造混乱,然后通过设计过的机关,将我们困在浴室里。”   飞廉脑子里顿时乱了,各种纷杂的画面一一闪过。他想到他们的窗户面向院外围墙,徐曼曼确实有可能通过吊篮,悄无声息的爬上铁栅栏,然后用什么东西将窗户卡死,自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在浴室中挣扎……   飞廉忽然说:“等等,我们窗外也是有护栏的!她第一次是怎么从窗户进来的?”   “真的有护栏吗?”一先生笑了笑,“你当时,没能打开窗户吧。”   飞廉点了点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那就是外面的护栏早就被弄坏了,只是还摆成了完好的样子。毕竟这些楼都是十年前就修建好的老楼,发生什么样的故障都有可能。   飞廉说:“这么说,真的是徐曼曼……那么她现在跳楼,是出于畏罪自杀?”   他看向一先生,这时甚至是有些期待他说“是”的。   但一先生却摇了摇头,说:“动机。”   他们仍然没有发现徐曼曼这么做的动机。她为什么如此疯狂地阻止他们住在这里,是为了不让他们调查林小姐吗?   想到林小姐,想到徐曼曼死前最后的“遗言”,飞廉的背后涌上了一阵寒意。   “而且……”一先生喃喃道,“她有同党。”   飞廉说:“什么,还有同党?那岂不是很危险!”   一先生点点头:“水龙头里的血,不是一名普通的女病人能做到的。还有,你几次联络都失去信号,应该也不是巧合……”   话没说完,一先生却突然向前走去。   飞廉跟上,并和他一起看到了面前的景象:一名男孩正呆呆站在一楼外面,仰头看着什么。   那名男孩果然是自闭症儿童乐乐。   一先生在他身边蹲下,并仰头,用同样的视野向上眺望,看见了一排排铁床栅栏。他问:“在看什么?”   乐乐当然是没有回答他的。   但此刻,飞廉和一先生心里都已经知道了:他在看2010室那扇永远紧闭的窗户。   在那个房间里,还伫立着一把孤零零的椅子。飞廉甚至已经想到,林小姐说的“坐下,陪我玩”,是不是指的坐在那张椅子上?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因为刚发生过很大事故,他们不适宜再做些什么。   晚上,飞廉找了另一间宿舍,还专门检查过了卫生间。睡前他还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关于林小姐的事。   一先生也没有作妖,而是戴上眼罩呼呼大睡。他连续睡了十二个小时,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为止。这导致飞廉很关心他的安危,于是也没有出去过房门。   一觉睡醒,都到了该去吃午饭的时间了。   飞廉重申道:“以后吃东西,必须让我先尝一口。”   一先生挑了挑眉毛:“包括东坡肉酱肘子麻辣鸭头吗?你的‘一口’可不可以小一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飞廉怒道:“给你多打一份总行了吧!!”   一先生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懒洋洋地撇着“瘸腿”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到了食堂排队,窗口在打饭的正是最早告诉他们林小姐消息的那位八卦大妈。   一先生走在前面,指了指菜色。   奇怪的是,大妈并没有理会他,一抬头看向飞廉,道:“吃什么?快说啊。”   飞廉莫名其妙,说:“麻烦先给他打菜。”   大妈白了他一眼:“小帅哥,你有毛病哦?你就是第一个人,不打菜赶紧走开,别耽误我干活。”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先生举起手在大妈面前挥了挥。   大妈毫无表示。一先生于是又原地扎马步,一个直拳打到她眼前——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大妈连眼睛都没有眨,可谓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   飞廉心生警惕,正想说什么,却只见一先生漫不经心地走开了。   “先生!”飞廉叫道。   一先生摆了摆手:“你多打一份菜不就行了。这是老天在教你学得贤惠一点,懂了吗老婆?”   飞廉哭笑不得,眼见着他像个大爷似的已经坐在了桌边,这才回过头,让大妈给他打了两份饭菜。   大妈还给他抛媚眼来着:“哦哟,你想吃两份,就早说嘛。你这么好看的小帅哥,阿姨肯定什么忙都帮的啦。”   飞廉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将菜端回桌子上的时候还在想:讲道理,一先生不是更好看么……如果性格不是这么离奇就好了。   风卷残云地解决一顿饭,飞廉问:“先生今天有什么安排?”   一先生道:“人要贯彻本心,小同志啊。”   飞廉:“?”   一先生:“我是来找林可霜的,林可霜没找着倒是找着了林小姐。既然林小姐这么想找我玩,那我当然是要陪她玩的。走,去2010室。”   飞廉脸色一变,说:“去2010可以,等我先通知基地。还有,我要上楼拿东西。”   一先生问:“你装备不都在身上?”   飞廉神色冷峻:“炸|药没在。”   一先生:“……”   飞廉肃容道:“万一要是碰到鬼打墙,至少可以定向爆破,带你出去。”   一先生一脸想笑又忍住了的表情,说:“小同志,你这个唯物主义世界观,不够坚定啊。”   “唯物主义不算什么。”飞廉认真道,“必须以先生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两个人说着说着,已经走进了电梯里,显然一先生还是跟着飞廉的说法上楼拿东西去了。   这时一先生突然看见了里头那个以为自己是电梯合成音的病人,于是又趁着飞廉不注意,磨磨蹭蹭地挤到了人家前面,挡住了控制板。   病人道:“正在前往的楼层是:三楼。”   一先生:“……”   片刻后,电梯到了,病人道:“三楼,到了。”   飞廉回过头一看,一开始并没有明白过来。但紧跟着一先生招了招手,让他走进来。   飞廉便看到,不管一先生怎么用身体挡着,这名病人都“视而不见”。不仅仅是视而不见,一先生整个人,就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完全不存在一样。 第9章 坐下玩游戏   飞廉的心里已经亮起了红色警报。   但一先生仍然还是一派轻松,说:“这电梯里肯定有别的通知方式,比如给盲人的触摸板,被他给挡住了,这没什么。”   他率先向前走去,飞廉满腹心事地跟上。   走廊上还有个工作人员在拖地板。   这时只见一先生探头探脑,从人家背后蹑手蹑脚地接近过去,然后突然一个鬼脸:“surprise!”   工作人员的脸上毫无波动,将拖把换了个面,继续拖。   一先生蹦跶到面前,踩住了他的拖把。   飞廉:“……”   工作人员似乎根本没发现拖把上站了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只是皱起眉,无比费劲地让这拖把缓慢在地上挪动……   一会儿,一先生终于在拖把上站立不稳,走了下来。   他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伸手在对方眼前挥来挥去。只是,都没有任何回应。   飞廉咽了咽口水,说:“先生,我感觉,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一先生突然夸张的后退两步:“你看得到我?我今天刚刚练成了隐身术,你居然还能看得到我?说,你是什么来头!”   此刻,飞廉的内心是崩溃的:“先生!我还是通知基地吧!让勾陈把你带回去,2010室的猫腻就由我来调查吧!”   一先生摇摇头:“这么点困难就退缩了吗?现在的年轻人啊……”   说完,他背着手,自顾自往前走去。   但事实是,一夜之间,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看不见”一先生了。   就算一先生作死地去逗弄在这里值守的武警,甚至公然扯开人家的裤腰带,对方也完全无动于衷,只是过了一会儿后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连忙把裤腰带重新系紧了。   一先生开始作妖了。   他坐上护工推着的餐车,自己捧着菜。在护工布菜的时候,他就一个盘子一个盘子地递过去,竟然没有任何人觉得这一幕非常离奇。   他还抽出医疗绷带,像一只神经错乱的大猫那样扯得到处都是,用几十米长的绷带还把一个医生捆成了木乃伊,而后者仍然在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检查报告。   飞廉看得都崩溃了,掏出通讯器,却见到上面仍然是黑屏。   “先生,把屏蔽解除了吧。”飞廉说。   一先生已经作妖完毕,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状,躲在宿舍的衣柜里面,含着自己的大拇指。   “别吵吵我。”一先生说,“让我思考一会儿人生。”   啊啊啊啊,飞廉的怒气已经到了临界点:“我要通知武警来押送你了!”   一先生说:“他们看不见我。”   飞廉于是像只河豚那样,又重新瘪了回去,绝望道:“先生,你就跟我回去吧!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这个林小姐做的事情太诡异了……”   一先生说:“她只是想找我玩。”   飞廉又劝了好几回,但一先生已经明显自闭了,面向墙壁不再搭理任何人。   飞廉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陪他坐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人。   就这样过了没多久,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间门。   飞廉看了一眼一先生,确认他现在的自闭状态是非常稳定的,这才前往门口。他小心地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看向外面。   门外的是朱院长,他脸色惨白,两眼地下有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起码有整整三十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了。他敲开房门看见飞廉后,开门见山地说:“这不对,一切都不对。飞廉先生,你能不能陪我去2010室看一下?”   飞廉此刻也无比想去,他还想用一千吨的臂力狠狠掐住林小姐的脖子将她甩来甩去,还想这样掐住一先生的脖子让他振作一点,顺便还有点想化身为压路机将整个诡异的精神病院给碾平——比坟场还平得多。   但他现在并不愿意离开一先生太远,因而反问道:“发生了什么?”   朱院长嘴唇哆嗦了一下,说:“医院的水龙头里……都开始流血了。”   飞廉深吸一口气,问他:“你也觉得是林小姐干的?”   朱院长说:“你们……也发现了吗?”   飞廉说:“林小姐说,想要找一先生玩。事情就是从那之后开始变得不对的,一先生这里……也发生了一些事。”   朱院长坐立不安,原地转了好几圈,说:“那些警官都觉得我在说谎,不可能有女鬼什么的。我实在找不到人帮我,你是这里武力最高的人了,你必须要帮我。拜托你了,飞廉先生!”   飞廉沉吟了片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林小姐不管是何方神圣,她的影响力却一直在扩大。最开始好像只有徐曼曼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但现在她开始影响整个精神病院的人,会不会就是因为……徐曼曼死了?她害死了一个人之后,是否变得更强大了,所以开始对一先生下手?   再接下来的话,不知道一先生身上会发生了什么。   飞廉咬了咬牙,转身走向室内,从身上摸出通讯器、伤药和象牙手|枪,递到一先生的手里,嘱咐他说:“先生,我这就去2010室走一趟。我不在的时候,请你务必要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如果有人要对你不利,你就直接开枪,你知道枪怎么用吗?”   一先生听完,抬眼看了看飞廉,伸出手在自己身前划了一条线。   飞廉:“???”   一先生说:“为师绝对不会踏出这条线一步,悟空,你就安心去吧。”   飞廉:“……”   不、不管怎么样,一先生的思考能力还在就行,飞廉至少安心一点了。   不久,飞廉带着战战兢兢的朱院长,来到2010室的门前。   飞廉反手拔出军刀,漆黑的双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等一会儿,如果林小姐出现,你就躲起来。我不相信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还能拿我怎么样。”   朱院长哆嗦着双腿,一手拉着飞廉的衣襟,跟着他走入了室内。   2010室依然非常安静,正中央摆着的那张治疗椅,似乎显得更引人瞩目了。   想起徐曼曼所说的话——“坐下陪林小姐玩游戏”,飞廉慢慢地走了过去,再次观察了一番,却仍没有看到有任何的异常。   朱院长道:“飞廉先生……你、你要做什么?”   飞廉说:“我要坐上去。等一会儿,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马上去喊外面最近的武警。如果看到有什么不正常的东西,也可以用手机拍下来,明白吗?”   朱院长点了点头,退开了两步,然后举起了手机对准飞廉。   飞廉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坐上了治疗椅。   室内的灯光啪啪一闪,然后就熄灭了。   朱院长吓得后退了两步,手机上代表正在拍摄的红光也暗淡了下来。室内瞬间一片昏暗,朱院长颤抖的声音说:“摄像机……打不开了。”   飞廉冷静地观察周围,说:“请出来吧,林小姐。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啪”,手机掉在了地上。   飞廉回头看,朱院长说:“飞廉先生,你看见了吗?”   飞廉没看见。   朱院长后退两步,贴在了墙上,声音变得很细微:“林小姐……穿着连衣裙的。”   飞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在自己面前,果然模糊地出现了一个轮廓。那个轮廓里面是深沉的暗色,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切实地站着。   飞廉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那种生理上的晕眩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但他竭力定了定神,说:“林小姐?”   朱院长说:“是的 ,你再看仔细一点……”   尽管飞廉很想睁大双眼,但这却越来越困难了,他眼前逐渐昏沉。   朱院长又说:“现在,看到了吗?你坐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里。这里一片空白……   “请你放松,不要用力,从你的脖子开始放松,你感到肩膀变得更沉重了,你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接着你的手指也是。然后是你的腰部,你的双腿都放松地放在那里,不需要任何力量……   “还记得你是谁吗?你是一名病人。还记得我是谁吗?这里是罗山精神病院,我叫朱见深,是院长,也是一名心理医师。   “你可以先闭上眼睛休息,听我的声音。你看见眼前白衣的小姑娘,她在走路,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她走下了台阶,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当她走下第十个的时候,你就彻底放松了。你看到一先生站在你的面前,你要和他打招呼吗?”   飞廉说:“先生。”   朱院长说:“你仔细地回想,他叫做什么名字?”   飞廉说:“我不知道,不知道。”   朱院长:“他是谁?”   飞廉:“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朱院长说:“既然你不知道他是谁,也看不清他的样子。那么这个人的印象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了,你不知道他曾经存在过。你再睁开眼睛,你看到什么?”   “没有东西……”飞廉脸上略带挣扎,“没有别的东西,我看到了林小姐。”   朱院长:“好,林小姐又继续向下走了。你慢慢地数着台阶,你数到了十。”   飞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朱院长:“越来越往下,越来越深的地方。你轻松地接受了这一切,觉得自己慢慢地醒来了……现在,在听到我的响指之后,你会从深处突然上浮,然后清醒过来,替我做一件事。” 第10章 第十条规则   推开2010室的大门,朱院长带着飞廉走了出来。   但他的脚步又突然停住了。   因为门外赫然站着一先生。   两人互相对视,一先生倏然笑了笑,然后抬了抬手——在他右手上握着的,便是飞廉留下的那把象牙手|枪。   现在,黑洞洞的枪|口正笔直对着朱院长的眉心。   朱院长站着没有动,神色冰冷而从容:“一先生。”   一先生吹了个口哨,说:“真不幸,朱院长。你拐卖我的小媳妇,却被我抓了个正着。催眠学的不错,真不愧是心理系毕业的高材生。”   朱院长侧了侧头,看向身边的飞廉。   飞廉茫然地回视,又顺着朱院长的视线,往前看去,最后问:“朱院长,你在和谁说话?”   他也看不见一先生了。   朱院长没有回答飞廉,而是问:“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是因为那天浴室里出来后,我太心急,在你面前留下了破绽吗?”   “比那更早。”一先生说。   朱院长笑了笑:“抱歉,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我疏忽大意了。”   一先生摇了摇头,说:“是我们认识两个小时后,你在食堂里给病人喂饭。”   朱院长诧异地问:“怎么,难道身为院长就不能亲力亲为?”   “倒不是因为这个。”一先生说,“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无法隐藏:贫穷和爱。你在给病人喂饭并与我说话的时候,你会直视我的眼睛看着我。”   朱院长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一先生说:“但你在给徐曼曼喂饭的时候,你一直专注的看着她,不会看别人。”   “是吗?我竟然没有注意过……”朱院长沉默了片刻,神色突然有些扭曲,“但她死了……她是因为你们而死的。”   一先生说:“她不是你处理掉的吗?浴室出来之后,你留下了破绽,急于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于是就催眠她从六楼跳了下去。这个女人,即便是这样,在临死前还没有忘记提起你的‘林小姐’——”   “你知道的很多,看来,你也是同道中人。”朱院长脸上的愤恨又消失殆尽了,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无声地打了个响指。   没有任何轻微的声音,但静静站着的飞廉突然动了。   飞廉猛然上前,如一抹残影扑向一先生。   一先生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抢已经脱手飞出,紧接着一股巨力从肩上袭来!   飞廉一个擒拿手,将他肩膀扣住,继而用膝盖使力一按——   “啪”,手|枪这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先生已经被飞廉直接按在了地上。随后飞廉将他的双手反手扣住,然后,将他推进了2010室。   一先生被绑在那张治疗椅上。   形势被反转了,但他看上去也没有着急。   朱见深则捡起了那把象牙手|枪,来回翻看着,说:“官方的秘术师,果然是财大气粗,什么好东西都舍得带出来。”   他抬起枪,对准一先生。   一先生看着他说:“你可不想现在就杀我。你还没有从我身上挖掘到足够的‘秘密’。”   “你说的很对,你有很多利用价值。”朱见深点点头,将手枪收了起来,“那么告诉我,聪明的一先生,你决定用什么样的秘密来换取自己的性命?”   一先生笑了一下:“像你这么出色的催眠师,在大陆是非常少见的。我不认为你会沦落到这种地方,隐姓埋名的做十年精神科的大夫。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得到了某种催眠的手法作为秘术。比如说,2010室的林小姐,使用它来做催眠用的引子,你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强大——”   朱见深陡然扔出了手中的手|枪!   随着一声响动,枪笔直撞在一先生的脸上,令他撇过脸去,同时侧脸上显出了一道深红色的痕迹。   “我让你交代自己的秘密,没有让你随意猜测我的能力!”朱见深以凶狠的眼神盯着一先生,但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放松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也没有准备催眠你。催眠这种东西,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的点,你现在不可能信任我。”   一先生说:“是啊,费尽心机地布局,你让这里所有人都相信了林小姐的存在。所以才能如此顺利,催眠了所有人——他们全都看不见我估计也是你故意的。你昨天根本没有被带回警局,你只是利用这些时间,让他们‘忘记’了我。”   朱见深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十年前我也是相信林小姐的存在的,一直到我找到并催眠了她的室友为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但我的父亲却因此付出了生命——真是何其愚蠢,又何其浪费的死法。接手这家医院以后,我一一对他们进行催眠,终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的真相。”   一先生接口道:“恕我直言,这恐怕是因为,在此期间你发现了一条规则。”   朱见深看向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是啊,你们官方的人,应该已经知之甚详了。”   “秘术师的第一条游戏规则:一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会变得越有力。”   一先生说:“忘记了林小姐、忘记了你的催眠术的人越多,你的能力就越强。于是你可以催眠更多的人,你让他们不再记得自己因何进入医院、因何接受你的治疗,而你从中渔利。我和飞廉踏入这里的第一天,你心里就已经在向想着怎样让我们走进2010室,听到‘林小姐’的故事,然后乖乖接受你的催眠了。”   朱见深微笑道:“没想到曼曼却一直在偷偷阻止你们,真是个傻姑娘。她以为阻挠会让你们知难而退,却不知道这反而加深了林小姐的可信度。飞廉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我这才能抓到他。”   一先生侧头看向飞廉——飞廉已经安静地躺在旁边,“睡”着了。   朱见深又说:“曼曼是我最后一点心软,毕竟也是与我青梅竹马的感情了。如果不是她的话,我早已经杀掉了所有知情人,我的能力也早已经达到顶峰,就算没有绝对的信任,也可以在封闭的室内催眠任何人。”   一先生笑着闭上眼,说:“第二条秘术规则:每当杀掉一个知道秘密的人,秘密就能变得更有力。”   朱见深走到了一先生面前,他说:“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你却没有信任我,很令人失望。”   一先生说:“既然知道你是催眠者,我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掉入信任的陷进里。朱先生,你的努力很好,但可惜是徒劳的。”   朱见深说:“很好,那么回到原点。一先生,你准备用什么样的代价,来挽救自己的性命?”   一先生道:“你看,第二条规则是那个鬼样子的。如果我什么都告诉了你,那你之后杀掉我反而会获得更大利益——”   朱见深的笑容加深了,他走到一先生背后,只见一先生的掌心正握着一把小刀,已经将身上绑缚用的皮具磨掉了一半。   朱见深收走了这把小刀,说:“看样子,你现在没得选。”   身上最后的反抗工具被收走了,一先生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让我想想,你自称不是官方的人,看来你很需要一份游戏规则说明书。”   朱见深道:“说下去。”   一先生说,规则共有十条。   第一,一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会越强。   第二,杀死一个知道秘密的人,这个秘密就会变强。   第三,反之,一旦秘密被额外的人获知,它就变弱。   ……   第十,只要获知了一个秘密,任何人都能够即刻进行使用。   “只要获知了一个秘密,任何人都能够即刻进行使用。”一先生微笑着说,“朱见深,这个叫做‘林小姐’的秘密现在变得这么强。已经只需要一秒钟的绝对信任,催眠就能轻松奏效,对么?”   室内的灯光在一声轻响中熄灭了。   一先生的目光看向窗台,朱见深不自觉的看了过去。   那位不存在的林小姐正坐在窗台上,她摇晃着双腿,咯咯地笑。放眼望去,墙壁变得雪白,天花板变得很高,所有阳光照射到的地面上都长出了青苔。   一先生坐着的分明是一个沙发。   朱见深悚然而惊:“你催眠我?这不可能!不,不可能……”   可是他刚才真的信任了一先生,因为他相信了那十条规则是真的——不不,他知道那些秘术规则一定是真的。   但他不该相信一先生。   他慌忙起身,踉跄向着屋外逃跑。   走廊太长了,路过的一扇一扇门上赫然都写着2010室的字样。林小姐坐在每一个窗台上,问他:“你在跑什么呀?坐下,陪我玩吧。”   朱见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粗鲁地推开一扇门,随后就看见那是一座恢弘的大殿。   一先生斜戴着冠冕,侧坐在王座上,漫不经心地支着腿,翻看自己五指上的珠宝。一只孔雀正站在王座背上,青色的尾羽盖住了扶手上的珍珠翡翠。   太过耀眼了,朱见深闭上了眼。   一先生居高临下,目光中油然带着睥睨:“你的秘密,我已经收下了。”   现实中,朱见深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幻,闭上了眼,他后退一步,嘴唇翕动,却没有说话。   一先生问:“我刚才说了几条游戏规则?”   朱见深的呼吸渐渐急促,但接着又平缓了下来,他慢慢地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一先生说:“好孩子,放松,你仍然在走廊里行走,继续数你的数字。   “现在我要告诉你,这十条游戏规则,本就不存在。你将会很快地遗忘它们,再也不会想起来。   “睡吧,深深地睡去。在我打一个响指之后,你就会醒过来,你会忘记关于秘术的一切,忘记关于我的一切。你会自己走进警局,告诉他们你非法使用催眠的力量,强迫病人住院,强迫投资者给你的医院注资,还逼迫你的从犯跳了楼。   “去吧。” 第11章 飞廉的告白   朱见深闭上眼睛,眼皮颤动了片刻,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起身向外走去。   一先生叹了口气,然后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被绑在治疗椅上。   “……”一先生带着椅子抓狂地蹦跶了起来,“喂!等下!那个朱见深,你先别去!回来!你先给我松绑,喂喂喂喂!他们还看不见我呢,来个人救我啊喂——”   ……   一把治疗椅,在地上跳来跳去,啪叽躺倒在地上。   一先生带着椅子摔在飞廉旁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牙齿咬出来他的通讯器,然后用舌头打开。   终于给基地发出了求救讯号。   两个小时后,戴着墨镜的勾陈从武装直升飞机上走下来,直奔信号的来源处。   然后被绑在椅子上的一先生终于得救了,差点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想当年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你告诉人家只要发了求救信号,你们一个小时之内就会派人来!”一先生道,“结果现在嫌我人老珠黄了是吗!花了足足两个小时!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要预约截肢手术了!!”   勾陈表示:“先生,我人老了,不吃撒娇这一套了。”   一先生葛优瘫在椅子里,说:“呵,老男人,真的是没有小鲜肉可爱啊。我要是这么跟飞廉说话,他就不会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地回答我。”   勾陈立刻就转头去看飞廉,检查他的状况,一边说:“是的呢,先生还是没有飞廉可爱。”   一先生:“……哼,可惜飞廉的心里只有我。”   刚说完,飞廉呻|吟一声,从强制催眠当中醒了过来,迷蒙的眼神四处张望。两秒后,他清醒过来,原地跳起来说:“一先生!他还在房间里!!!”   说完,他已经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看都不看一眼就在门口的一先生。   勾陈问:“先生,他这是在精神病院里呆久了,也疯了?”   一先生说:“说来话长。勾陈同志,其实我在这里学到了新的一项能力,那就是……隐身术!”   勾陈叹了口气:“先生,您也快疯了吧。罢了,我去把飞廉给追回来。”   几分钟后,勾陈用“先生先已经上了另一架飞机”为由,把飞廉带了回来。   飞廉还在迷迷糊糊的:“发生了什么?朱见深……就是幕后主使人?我怎么不记得这回事了,先生也回去了吗?”   一先生就站在他旁边,闻言弹了一下飞廉的耳朵,好笑道:“傻不拉几,小媳妇。”   飞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满头雾水:感觉好像被人碰过一下?   这个时候,他们的人已经将整个医院给控制了起来,朱院长被关在押送嫌犯的警车里。   很多护工和病人都围在一边看,指指点点,不敢太靠近。   只有自闭症男孩乐乐站在最近的地方,直直地看着警车。   在一先生的印象里,这好像是他第二次没有看着2010室的方向——第一次是他对徐曼曼说“再见”的那次。   一先生走过去,看着乐乐说:“你能看见我不,hello?你是自闭症,自闭症能被催眠么……算了,反正你看不看得见都不会理我。”   说完他叹了口气,伸手将乐乐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这时,警车里的朱见深也看见他们了,目光显得很是迷茫。   乐乐突然对警车挥了挥手,说:“再见。”   一先生惊了,蹲下来直视乐乐,道:“什么?你又搭理别人!喂喂,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一个字都没对我说过。怎么样你才肯说话?我给你去买棒棒糖,还是去捞金鱼?”   他用充满探究的眼神看着乐乐,但这只持续了两秒。   因为两秒后,身后巨大的噪音和气浪令时间仿佛变得凝滞起来。   先是轰鸣声,然后是滔天的热浪,巨大的冲击力席卷而来,让一先生直接被打趴在地上,耳膜嗡的一声过后,足足有几分钟都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在强烈的耳鸣当中,一先生又努力站了起来,看见勾陈紧张地在问自己什么。   一先生咽了咽口水,大声喊道:“我没事!没事!”   但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身体一阵阵传来不适感。他回过头看去。   只见那辆押送朱院长的警车,就在前一个路口处,化为了一团火焰,扭曲了周遭的空气的同时,赤红色的焰尾照亮了半边天际。   这时候没有人敢上前抢救,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么大的火焰会不会再次发生爆炸。   一先生也没有动,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听力逐渐回复了正常。   突然,他转过头,冷静地对勾陈说:“让人搜查警车,搜集爆炸碎片,这绝对不是一场意外。还有,把这孩子带回去——”   他低下头,目光停在乐乐面无表情的脸上。他说:“这孩子身上,藏有一个‘秘密’。”   ……   几天后,黑礁市第一部 队医院。   医生道:“从成像上来看,没有明显损伤。接下来等血象报告出来后检查一下即可,不用太过担心。”   一先生从床上坐起,拿纸巾擦了擦肚子,表示:“这回完事儿了吧,都跟你们说了完全没受伤,什么内出血……”   站在旁边的勾陈道:“先生,内出血很多时候是感觉不出来。做检查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知道了知道了,一个两个就怕我突然暴毙,然后你们就挨枪子儿了是吧。”一先生随手将纸巾一团,用三份投篮的姿势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问道:“飞廉怎么样?”   “情况很稳定。他身上没有伤,精神上也没有,只不过被一名娴熟的心理医师进行了一次没有后遗症的现场催眠。”勾陈慢条斯理地说,“哦,先生,抱歉,我突然想起来还是有后遗症的:直到现在他还是看不见你。”   一先生点了点头。   勾陈揶揄道:“先生,你的小媳妇跑了,现在感想如何?”   一先生道:“什么如何,不如何。赶紧把他放走,本来我也没打算把他留下。”   勾陈道:“他是这一届素质最高的新人,恐怕也是近年来最好的人选。我很快就要下岗了,到时候后继无人,您迟早要找到另一位代理人的。”   一先生说:“那我也不留飞廉。”   这个人固执起来相当固执,勾陈做了他好一阵子的一级代理人,当然也知道这个脾气。   勾陈闻言也只好点点头,说:“那我先去看看飞廉,我会尽量将他劝退的。”   离开屋子时,勾陈听到一先生没好气道:“把‘尽量’两个字去掉!”   勾陈退出B超室,拿起一先生的检查报告,正想要收起来。   突然,飞廉从外面冲了进来:“我听说先生在做B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继续跟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勾陈咳了一声,连忙将报告压在文件最下面,反身道:“他们说什么了?”   飞廉道:“我跟了一下案件那边的进度,报告说罗山精神病院里面有不少病人经历过催眠,所以看不见一先生——你们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也在2010室内受到过催眠?”   足足三天了,他终于也发现了真相,真是可喜可贺。   勾陈示意他靠近一点,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飞廉啊,你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有机会退出团队的人。我实话跟你说吧,正面接触过先生的代理人都会被调到特殊部门去‘养老’。但你不一样,你被清理过记忆,甚至再也没法看见先生,你现在可以全身而退——”   “退什么?退到哪里去?”飞廉冷静地反问,“早在我志愿加入项目的时候,在我接受训练、背诵条例的时候,在我宣誓终其一生不会背叛他的时候,你没有说这话,却在现在要求我离开。这不是全身而退,这是放逐。”   勾陈停顿了一下,无奈道:“你怎么也跟先生一样倔强起来了。老实说,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飞廉道:“那就让他当面告诉我。”   飞廉面带冰霜,绕过勾陈直接走向B超室。   勾陈看着他的背影道:“飞廉,你感觉不到他的用意吗?”   飞廉的脚步微微一顿。   “凡是在先生身边的人,生命都已经陷入了危险当中,这你是知道的。”勾陈缓缓地说,“你年轻、活力、有很有实力,不该葬送自己的大好年华。先生对待你总是态度不好,他想惹你生气,因为他想劝退你。”   飞廉没有回头,说:“现在我知道了。”   此时,一先生已经在外面倒了杯咖啡端在手里,他见到飞廉重进B超室的时候,还挺意外的。   只见B超室里只有个私人医生在检查仪器,乍一见飞廉进来,满头雾水地转过身看他。   飞廉以为一先生正躺在那个B超床上,冷冷地说:“我不退出。”   医生:“???”   医生手足无措,看向了刚刚在门口出现的一先生。   一先生面带姨母般的诡异笑容,喝了一口咖啡,看着飞廉的后脑勺。   飞廉非常认真,紧盯着空荡荡的床,说:“先生,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人,不管你怎么捉弄别人,我没有讨厌你,我也不会轻易离开。我曾经宣誓过要保护你,我至今记得教官对我说过的话,你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绝对不能出事的人。我相信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因为同样的信念而坚持着。”   医生:“……”   一先生站在门口,握着咖啡,对医生微笑道:“小孩儿告白呢,你严肃点,假装我坐在那上面。” 第12章 留下的理由   医生嘴角抽搐,认输道:“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了。”说完便站起身,绕过飞廉,又从一先生身边挤出了门。   通过他的动作,飞廉突然意识到:一先生其实正堵在门口,并没有坐在床上。   飞廉对着空气道:“一先生,你这样做有意思吗?快想办法解除我的催眠,这样子连正常沟通都很难。”   他正说着呢,其实一先生已经绕过去,把咖啡放在了医生的桌子上。   门外面的勾陈听到动静也过来了,无奈道:“飞廉,先生正坐在椅子上。”   飞廉的耳廓又红了,他转过身来,颇有些恼羞成怒:“先生!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一先生轻快道:“听见啦老婆。”   勾陈看了看两人,无奈地转述道:“先生说他听见了。”   飞廉说:“那就解开催眠!我现在完全看不到你,这个催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效用有多久,我不可能一直在这种状况下工作。”   一先生好笑道:“朱见深的催眠手法是一种秘术,而且神秘程度很高,效果当然会很强。只要这个秘密不扩散,他大概会一直看不到我。”   勾陈拒绝转述这句话,然后说:“先生,如果你打算劝退飞廉,这句话不适合告诉他。”   一先生耸了耸肩:“好吧,那就告诉他朱见深的催眠很厉害。”   勾陈就扭头对飞廉说:“朱见深的催眠很厉害。”   飞廉瞬间爆炸:“勾陈先生!!!你以为我是聋子吗?你刚才让先生别告诉我真相,我每个字都听见了好吗!!!”   一先生感叹:“现在的小年轻不好骗了啊。”   勾陈深有同感:“现在的小年轻不好骗了啊。”   飞廉:“……”   几秒后,飞廉气到头上冒青筋:“这样的话我自己去找心理医生,我不相信没有办法!”   勾陈道:“等等,飞廉,你要怎么跟心理医生解释?你无权透露任何关于先生的事情。”   飞廉怒道:“我就说我瞎了!”   一先生笑了起来:“喂,勾陈,你惹他生气了。”   勾陈道:“先生,明明是你要劝退他,我只是个背黑锅的可怜员工而已。”   一先生便又仗着飞廉听不见自己说话,自顾自说道:“他顶多25岁,长得我见犹怜的,我看了都不忍心下手。你说说,上头怎么把他派过来的?”   勾陈嘴角抽搐,说:“对不起先生,这话很应该转述,但我实在说不出口。”   飞廉一听勾陈的话,毛骨悚然道:“一先生又说什么可怕的话了吗?”   勾陈说:“先生说您‘我见犹怜’,这是实话。”   飞廉:“……”   飞廉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恐怕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把自己和这个成语进行过一分一毫的联系。   一先生忍笑,对勾陈道:“算了算了。你告诉飞廉,想留下,可以,但是要给我一个不得不留下他的理由。”   说完,他就端起自己的咖啡,又潇洒地走掉了。   于是,就为了这个不得不留下的理由,飞廉进入了抓狂模式。   好在他现在还是一级代理人的身份,并没有被正式的撤销。于是他得以进出档案室,近距离围观特勤处料理罗山精神病院里剩下来的烂摊子。   首先是一干精神病人的去留还有催眠解除的问题,他们不得不咨询了全国各个知名的心理医生,决定将这些人一同送往另一家国字打头的精神病院。但具体催眠问题,还需要心理专家做进一步的评估。   接着是当天押送朱院长的警车的问题。   飞廉跟着一起阅读了警车的起火报告,根据他们的调查,据说是因为发动机内燃了,更进一步的原因被推测是天干物燥,警车停得太久自燃了。   飞廉难以相信这个结果,说:“怎么就这么巧合?朱见深是重要的嫌犯,他身上还有很多疑点没有问出来,怎么就偏偏在出门的第一时间,被天打雷劈般地弄死了?”   警官无奈道:“我们也很难相信这种千万分之一级别的巧合,但概率再小它也是客观存在的。事情已经这么发生了,在有证据被推翻之前,只能做这样的推论。”   飞廉也没有太为难他们,只是将报告拿了一份,离开了。   再然后就是那名自闭症儿童乐乐了。   这边的报告做出来也是一样,他是个纯正的自闭症,而且症状相当严重,基本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两次说“再见”看起来只是他在某种特定条件下做出的应激反应而已。   飞廉的调查在这里停滞,他彻夜难眠,开始在基地里到处乱晃。   凌晨三点,他屋子里的灯还敞亮着。   勾陈走进来关了大灯,给他开了一盏护眼的小灯,说:“虽然你还年轻,但也并不需要这么拼命。”   飞廉眼睛里都是血丝,抬头问:“真的就没有一丁点留下来的可能吗?”   勾陈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说:“我听说你的兄长是那位少将。”   飞廉看着勾陈,迟疑地点了点头。   勾陈道:“那你应该知道少将查看资料的权限在那里。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基地的权限和少将是等同的,而先生的权限要比那更高一等。”   飞廉道:“这是……什么意思?”   勾陈没继续说话,只是打了个哈欠,道:“你也早点休息吧。”便默默地离开,顺便带上了门。   飞廉消失了两天。   再出现时,他戴着口罩和帽子,进到屋里跟勾陈打了个招呼。   勾陈看着他的样子,好像已经看出了什么。   飞廉问:“先生现在在这里吗?我看不见他。”   勾陈说:“先生正坐在沙发上,他在看书。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先告退了。”便退出了这间屋子。   飞廉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那块沙发上逡巡,就是死活看不到一先生。   一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啪地将电视机给打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飞廉才意识到电视机被打开了,他于是明白一先生确实就在这个房间里。他坐到了他的对面,开口说:“我知道了,特勤处有一个机密级别的编制,叫做秘术师。”   一先生慢吞吞地翻了一页书,说:“反正我说话你也听不见,那我就不费这个功夫了。”   飞廉也确实没有在等待他的回复,而是继续说道:“先生,你的权限已经是系统当中最高的了,但仍然无法得到关于林可霜的消息,对么?你为了找到这个林可霜做过很多努力,甚至不惜亲自去到罗山精神病院里去。按道理来说,对于一个可有可无的线索,没必要会做到这种地步,但是你偏偏却很执着,这说明林可霜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但这又是一个矛盾之处了,因为你对林可霜却几乎一无所知。甚至朱见深虚构了一个林小姐出来,将别人的故事生搬硬套,你也无法分辨出那是不是你要的林可霜,所以你冒险留在了罗山精神病院。”   他说到这里,一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飞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我有一个猜想。我觉得你和我一样,也有这个猜想——那就是你失去过一段关于林可霜的记忆,很可能也是被人催眠。这个猜想让你觉得林可霜更可能和催眠术相关了,所以你非得和朱见深对峙不可,你一定要搞明白朱见深手里的催眠术是不是有对你出过手。我甚至觉得你很早就怀疑过朱见深了——”   一先生“嗯哼?”了一声,将书合上了。   飞廉说:“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但是,我能非常确定一件事——你也在找解除催眠的办法!”   一先生挑了挑眉毛,又坐了回去,重新将电视给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室内依然死寂。   飞廉站在那里,意识到了不对:“我刚才猜错了吗?”   一先生双手抱胸,坐在原地翘起了二郎腿。   飞廉皱起了眉头,回想自己的话,又说:“至少我前半部分肯定没说错。但后半部分有件事我猜错了……你的猜想和我不一样吗?还是你已经知道林可霜是怎么回事了?不,不对,你要是得到了线索,现在肯定已经走在了去找林可霜的路上,所以你还是没有线索。但是……”   他安静地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在找一个足够优秀的催眠者?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就是为什么朱见深死了以后你反应这么大,因为你之前想要让他帮忙挖掘你记忆里残存的……对于林可霜的印象!”   一先生终于又笑了,他鼓了鼓掌,然后意识到飞廉现在听不到。   于是他站起来,走出门去,对外面偷听的勾陈说:“喂,给里面那小子打通一下任督二脉。”   勾陈无奈地走进去,见到飞廉一脸茫然地转过脸来。   勾陈说:“飞廉,秘术师是一种很麻烦的职业。你听我说完,就能明白一些。”   飞廉点点头。   勾陈说:“你相信知识就是力量吗?”   飞廉想了想,点头。   勾陈说:“那么现在给你一条推广定理:越少有人获得的知识,就能代表越强的力量。这应该很好理解,就好比全江湖都在抢的辟邪剑谱,如果只有一个人练,他就是天下第一;但如果人人都在练,那人人都不入流。再比方说考试,只有一个人会做最后的大题,他很可能就是状元;但如果人人都有足够的知识去做完,那么大家都只是普通学生。”   飞廉再次点头。   勾陈便道:“很好,现在换一个表述方法,秘术师第一法则:一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它的效果就越强。”   (卷一·第一法则·完) 【二次死亡】 第13章 秘术师组织   几天后。   飞廉早起刷了个牙,走到餐厅里面坐下。   一先生已经坐在主位上,正在慢条斯理地切他的荷包蛋,蛋黄流了一餐盘。看见飞廉进来,说:“哟,早上好。”   “早上好。”飞廉拉开座椅坐下。   “……”   一秒钟后,飞廉骤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先、先生!!!”   一先生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和鼻子:“我应该没有变成外星人吧,干什么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   “不、不是,我已经……至少七天没有看见过你了!”飞廉无比震惊,“发生了什么,催眠突然失效了吗?还是你用什么方法解除了它?”   一先生咳了一声:“你记不记得昨晚勾陈走进你的房间给你讲故事?”   飞廉听到这里,想到昨晚一不小心睡着前和勾陈的尬聊,头上顿时冒出了一排点点点:“难道说,先生你把催眠的秘术交给了勾陈先生,然后勾陈进来再次催眠了我,解开了朱见深在我身上留下的催眠?”   “不是,小同志,麻烦你仔细算一下。”一先生恨铁不成钢地用自己的餐刀点了点飞廉,“朱见深催眠你的时候,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是他一个人。而之后知道的就只剩下我一个,如果我把它扩散给勾陈,就变成了两个人。”   “……它就会减弱,不可能对抗朱见深留下的强大效果。”飞廉喃喃道,“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以为我要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到你,直到我们能找到别的方法……”   一先生说:“朋友,你知道递归吗?”   飞廉:“???”   一先生叹了口气,怜悯道:“傻孩子,我还是直接告诉你答案吧。昨天我催眠了勾陈,让他进去给你讲故事了。”   飞廉顿悟:“原来是这样!竟然还能这样用!”   一先生咬住了自己的荷包蛋,含糊地说:“多亏了这个秘术这么好用,用完还能清除勾陈的记忆哈哈哈哈哈哈哈……”   飞廉又想起昨晚的事情,脸色陡然一变:“这么说,昨晚勾陈先生讲的黄色段子……都是出自先生你的手笔吗!!!”   一先生停顿了一下,接着眼神就飘走了:“今天天气不错啊。”   飞廉:“……一!先!生!”   这时候,勾陈进来了,还牵着某个自闭症小男孩——乐乐。   他将乐乐端正地摆好在桌上,然后开始给他喂饭,就像以前精神病院的护工做的那样。   一先生和飞廉齐齐看着这边堪称温馨的场景。飞廉小声道:“你们决定将乐乐也养在基地里吗?”   “我没有。”一先生立刻矢口否认。   勾陈抬起头说:“先生们,首先感谢你们带回来这样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但我必须告诉你们这是一种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无论从年龄上还是心理上,乐乐都不适合被一个普通家庭领养,现在又不能简单地回到某个福利院。所以,一先生,请你把脸转回来正对我——对,没错,现在抚养他就是你的责任。”   一先生立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委屈地说:“凭什么!这明明是夫妻双方共同的责任!你怎么不让飞廉去给他换尿不湿?!”   飞廉顿时比他更震惊:“先生!你在开玩笑吧,这孩子也不是我弄出来的啊!而且他今年都八岁了根本不需要尿不湿,你的育儿知识到底是贫瘠到了什么地步——”   一先生马上转向勾陈道:“你看,他有着比我更丰富的育儿知识,所以他才是乐乐最合适的抚养人。”   飞廉:“……”   于是勾陈说了句公正话:“先生,你就只会欺负飞廉了吧。不管怎么说,乐乐现在是记在你的名下。”   飞廉简直感激涕零。   一先生于是瘪着嘴,看上去是认命了,说:“那好吧。飞廉,你去雇个家庭教师来。”   飞廉说:“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基地属于二级机密地点,普通的家庭教师只会在第三道警戒线内被直接击毙。”   一先生说:“你们做事就这么死板么。同志们,你们就不能在第三条警戒线上放一个小桌板,在第二条警戒线上放黑板?这样乐乐小朋友不就可以在警戒范围内被一个普通家庭教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了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半晌后,勾陈对飞廉说:“辛苦你了,飞廉,乐乐就记在你的名下了。”   飞廉绝望点头。   在今天之前他还在发愁自己一直看不见一先生要怎么办,而现在他终于能看见和听见一先生了,此刻他只想穿越回过去把那个脑子进水的自己给锤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上赶着被一先生折磨?!   总之,飞廉接手了乐乐。   饭后,他带着乐乐熟悉自己的房间。勾陈已经事先准备过一个八岁男孩的房间,一米五的床、小桌板、电视机、空调、书桌和凳子,甚至还有整整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飞廉表示:“真是很有年代感。”   他低头看去,乐乐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个男孩看上去平平无奇——除了有严重的自闭症以外。但是,一先生也说过,在他身上有一个秘密。   如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秘密,也许这个男孩能在这里过上和平常人不太一样但很富足的人生;但如果不是,谁也不知道将来他身上会发生什么。   此刻,飞廉只能为他做最好的安排,同时想办法为他申请,到特殊的部队学校去读书。在那样的学校里,他同样受到管制,但至少不会错过重要的学习阶段。   飞廉满腹心事,走回到客厅中去。   勾陈好像又离开了,现在只有一先生正大摇大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大摇大摆可能还不够贴切,确切的说一先生现在的坐姿类似于“玉体横陈”——他穿着真丝长袍睡衣,整个人大字型瘫软在球形沙发上,一条腿支起,另一条腿高高地翘在一大堆文件上。然后他手上高举着一份文件,两眼恶狠狠地盯着它。   飞廉说:“先生,眼神不能把它烧焦。”   “啊啊啊啊啊……”一先生又开始发疯了,将手上的文件随手一丢,两手交叉摆出一个生气的造型,“这么多!这么多!郭嘉是吃干饭的吧!!民间秘术师的预计数量又上涨了四十个——四十个,兔子都不能生的这么快!!”   从他的喉咙里快速的吐出了一段绝望的哀嚎声。   飞廉说:“你要假装没看见吗?里面说不定就有林可霜的信息。”   听见“林可霜”三个字,一先生浑身抽搐了一下,放下了那条高高翘起的腿,抬起头道:“你说我找她干嘛……”   飞廉耸了耸肩,将地上的文件捡了起来,顺便看了下标题:【A级】新秘术组织‘夕隐会’在线联络消息核查。   飞廉翻看了两页,皱起眉:“民间都已经开始产生组织了,他们是通过网络互相联系?”   “不知道,烦。”一先生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脸朝下不动了。   飞廉越翻越快,说:“夕隐会说要在组织间共享秘术——但是秘术被共享的话,效果难道不是变弱吗?”   “这你都猜不到吗……”一先生闷在沙发里说,“用一个噱头……骗人进去,然后共享完了再杀光,剩下的那个就会强到令人发指。养蛊流秘术组织了解一下。”   飞廉道:“那岂不是后患无穷?”   一先生冷笑道:“嘿,那得真的有人共享才行。”   飞廉一想也对,多半这种完美的计划最后也只会无疾而终,转而又说:“暗网上是不是已经很多这样的消息了?先生,我感觉照这种趋势下去,很快秘术会出现在普通人视野里的。”   “谁都知道这事……”一先生说到这里终于憋不住气了,从沙发上抬起头,长叹一口气,“也就上头几个干部还在自欺欺人了,老想着能遮掩多久是多久。遮掩他个大头儿子!到时候该养的蛊都已经养完了,普通人都是被收割的份儿。”   飞廉想了想,转身打开了基地终端,通过重重安全措施之后,登录了一个暗网检索页面。   一先生走到他身后,漫不经心道:“干什么?”   “搜一下暗网,说不定有林可霜的消息……”飞廉说着,将这三个字打在搜索框里。   “没用的。”一先生道,“早就搜过了,没任何价值。”   话音刚落,随着飞廉一个回车敲下去,只见界面一跳转——   【搜索林可霜 结果:1条。】   两人瞬间都睁大了眼睛。   【……5-11-13:01 用户:林可霜还活着   回帖内容:   我收到邀请函了,这个是真的。我已经准备去了,这个见鬼的世界见鬼的规则,没有足够的力量你早晚要被别人杀死。】   看这个时间,其实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前几分钟。   飞廉点进去,却发现这个暗网是完全匿名的,用户名字可以是随手输入的任何字符,并不能用来查看任何个人资料。   他再去翻看这张帖子的标题,只见上面赫然写道:   【夕隐会诚邀各位秘术师参加新年庆典,第一批宾客请报名入场。】   “……”一先生直起身,冷静地说,“通知后勤IT部,都给我顺着网线爬过去,抓人!” 第14章 先生的名字   一先生一声令下,特勤处立刻一拥而上。   开工!   暗网不留用户IP?没问题,警局跨省追查,先将该暗网的服务器就地查封,直接读取本地记录读取IP。   IP经过代理?没问题,多方联动直接抓爆代理服务器,两小时内追了八层跳板直到抓获初始IP。   紧接着就是当地单位15分钟内出警到达目标地点,协警封路,武警开道,狙击手就位,强行进屋搜捕……   然后扑了个空。   尽管已经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最快调查速度,但还是比不上嫌犯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快。   他们查封了屋子,找到了当时回帖用的电脑,然后用最快速度把这些资料拍照存档上传。   远在千里之外,一先生使用电脑阅览这些照片。   ——这是个出租屋。回帖者用假身份证租赁了这间屋子一个月,而且很显然他住过的时间不超过一周。室内干干净净,连床单被套都好像没人动过,只有一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在桌上苟延残喘般运行着。   飞廉道:“先生,这很像是个陷阱。也许是知情人刻意使用了‘林可霜’这个名字来引诱你上钩。”   “没错,钩直,饵肥。”一先生说,“我咬了。”   几分钟后,勾陈明显得到了消息,走了进来:“先生,这次行动有些冒险。”   一先生说:“哪次行动不冒险?”   勾陈说:“对方是新兴的民间秘术组织,我们还没有得到足够多的消息来进行确认。至少你应该等我们的探子先踩过点……”   “然后打草惊蛇吗?”一先生说,“我谢谢你们了,我这辈子最危险的一次活动并不出现在我单独活动的时间里,而是有一次你们非要派一队人保护我,结果一个个蠢笨如猪掉进了别人的套子。我本来有办法可以脱身,愣是给我把秘密一传十、十传百,我就突然九死一生了。”   勾陈:“……”   一先生转过头对一脸吃惊的飞廉说:“你就想象一下吧。比方说我们两个被困在卫生间里的时候,我可以用U型管道强行续命,结果有十万个人冲上来摇着我的脖子说‘我来给你人工呼吸!’,我不得不把管子给某个人看了,然后这个秘密就没!用!了!”   飞廉:“……”   哦,这个情景太形象了,那个该死的闹鬼卫生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飞廉甚至可以想象到一先生满脸生无可恋地被一队保镖簇拥着,然后坐在马桶上窒息了。   等等,坐在、马桶上、窒息……怎么组合起来这么好笑!   飞廉一个没忍住:“噗嗤。”   一先生:“……”   勾陈:“……”   一先生难以置信地问勾陈:“他刚才笑了是吗?当我描述自己九死一生的时候,这个人竟然开心得笑出了声?!”   勾陈咳了一声,努力转回到严肃的话题:“好了,先生。我知道对秘术师来说,有时候人越多反而越拖累你,但是这回非同小可。你要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民间催眠家,而是一个有预谋的养蛊组织。”   一先生说:“我觉得带上飞廉就够了。你看看这个人雄壮的胸大肌,他一个人能顶的上你一百个人。”   勾陈说:“可是刚才你九死一生的时候,他笑了。”   “……”飞廉说,“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真的不是在笑先生九死一生。”我在笑他坐在马桶上窒息……噗嗤。   一先生和勾陈看着飞廉,一先生说:“他又笑了。勾陈,我该怎么办,我只用一个月时间就把你们这最有前途的新人给玩坏了吗?不知道你们准备了几个备胎,嗯……”   勾陈说:“说正经的,先生,你起码应该再带一个人。飞廉甚至连你的身份都还没有了解清楚,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能指望一个只知道喊‘一先生’的人准确地定位到你。”   飞廉说不出话来了,勾陈所说的这个问题是真实存在的。他能认出一先生的脸和声音,但他至今不知道一先生是谁。假如他们处于相隔较远的情况下,他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联络他。   就在这时,一先生突然说:“我叫衣影。”   像是一道惊雷突如其来地炸响。   勾陈一时说不出话来。   飞廉也愣住了,下意识道:“哪个一?还是一先生的一吗?”   衣影笑了一下,说:“你永远不会知道了。”   这个人不让飞廉知道就不让吧,还偏偏要加上‘永远’这两个字。   勾陈说:“先生,我记得几天前你还在极力阻挠年轻人加入秘术师编制。”   “他让我没的选择。”衣影说,“总比你们再挑几只猪来给我搭档的好。还有,勾陈,刚才我可是告诉他名字了,这件事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勾陈无言以对。   衣影是对的,既然他的名字已经说出口,那么除非再违规操作,催眠飞廉忘记掉一切,否则就是无法转圜的了。   就在几天之前,飞廉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决心和毅力——这其中甚至还有勾陈献上的一臂之力。   也许这对搭档在短时间内确实是无法拆分了。   勾陈于是想了想,说:“好吧,先生,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飞廉的。这次行动我会让人在外围进行监控,尽量不妨碍你们。但是,一旦发生计划外的变更,我会立刻让人介入!”   衣影吹了个口哨:“没问题。”   特勤处立刻又开始加班加点地调查夕隐会的事情。   这个民间组织隐藏得非常深,这一点和其他秘术师是一样的。大多数意识到秘术第一规则(知道的人越少,秘密越强)的人,都会下意识将自己隐藏起来。   按照特勤处的心理专家给出的理论,一个知道秘密的人的心理会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兴奋期,他会不断尝试自己的秘密,有些人会尝试通过各种手段加强它;   第二阶段是焦虑期,他会开始担心自己初期的行为让自己暴露,进而变得过分小心谨慎;   第三阶段是反抗期,这个阶段并不是人人都有,一般出现性格保守、喜欢遵守规矩或者道德观较强的人身上,他会对秘密表现出厌恶情绪,甚至主动反抗它;   第四个阶段也是最终的阶段,叫做适应期,这个阶段的人已经能够熟练运用自己的秘术,并将它变成了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   夕隐会的创始人很可能已经到达了最终阶段,但他想要寻求更进一步的力量,于是选择发起了一个养蛊般的行动——夕隐会的新年庆典。   现在是五月份,和新年根本搭不上边。这个所谓的“新年庆典”,必然有其背后的含义在。   这个庆典在暗网上发布消息,不管是不是秘术师都能够报名。然后夕隐会将发来请帖,邀请一批人在某个时间段坐上他们安排的车,准时准点地参与第一场线下聚会。   那个叫“林可霜还活着”的用户,就是发话说参加了这个聚会。   针对夕隐会的研究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因为这个组织当中至少有一个极度厉害的网络防护者。   因而勾陈想到一个计划,大概是当夕隐会的车到来时,通过调查司机和车牌号来取得一些线索。   但衣影对此嗤之以鼻:“放下你们之前搞刑侦那一套吧。秘术师的思维和常人不一样,如果我是夕隐会的活动策划人,我就压根不用司机。我放个三无手机在驾驶座上开导航,远程控制导航实时变更目的地就行了。随便哪个会开车的人,让他自己滚上驾驶座就成了。”   “……”勾陈仰望衣影,“先生,我经常感到您有着很特别的才能。”   衣影漫不经心地在旁边挑选拐杖,一边说:“专门对付自己保镖的才能吗?”   飞廉闻言,默默地点了头。   衣影看起来终于拿定了主意,选了一根烟灰色的手杖,在旁边走了一圈。   飞廉忍不住说:“先生,这回出行还要装瘸?”   衣影说:“对。”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自顾自走开了。   他的沉默让飞廉很不习惯,感到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不由地看向了勾陈。   勾陈叹了口气,说:“既然先生连名字都已经告诉你了,应该是默许你也知道这件事了。其实先生总是假装瘸了一条腿,并不是他有什么奇怪的爱好,而是因为这是他仅剩的记忆之一。”   飞廉听完后,脑海里自动冒出了一个名字:“这也和‘林可霜’有关?”   “是的。”勾陈点了点头,“在他还不是‘先生’的时候,他的记忆就从某一天站在街道上开始。当时他的右腿膝盖受伤,手上拿着一朵纸叠的玫瑰,脑海里一片空白。而且,他还在念叨‘林可霜’这三个字。”   飞廉问:“那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念这三个字?”   勾陈说:“对。他念出来不是因为记得,而是因为惯性。那个时候他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名字非常的重要,所以他在失忆以前不停地念、不停地念,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忘记——他已经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一切。   “直到现在,他还经常带着手杖,在那条街上一站就是一整天。他在等待,等待一些熟悉的细节,能够为他找回一分一毫的记忆。” 第15章 衣影帝登场   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飞廉争分夺秒地进行着准备。   上一次在罗山精神病院里,虽然也有衣影故意放水的成分在,但他毕竟屡次遭遇了危险,这在飞廉看来简直奇耻大辱!   这一回,飞廉不但准备了战术腰带,还在里面塞了更多东西。他带上了自己一直认为没必要的枪,带上了一小份毒药,以防万一的合金线,万能的避孕套(是为了防水性和延展性!不是为了常规用途!),一小瓶神经麻痹毒素,强效兴奋剂,还有一份高热量的食物。   衣影则只带了一把枪,并对他吐槽:“你的进化方向是小叮当吗?超级进化是许愿圣杯?”   飞廉依然兴致高昂,说:“先生,这回我一定神挡杀神。遇到危险的话,你躲到我背后就行了。”   衣影叹了口气,说:“好吧,我负责带脑子。”   片刻后,飞廉才反应过来:“先生!难道我就不带脑子了吗??”   衣影拄着手杖,叹了口气:“算了,你维持你的暴力金刚兔的形象就够了。这次出去带着你的最大原因,就是你身上没有秘密,而又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记得保持这一点。”   飞廉点头:“我知道,因为组织的目的是养蛊、收集秘密,所以普通人反而更安全。”   “你一定是在逗我!”衣影抡起手杖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告诉我普通人和秘术师有什么区别?你怎么区分?”   飞廉愣了一下。   衣影恨铁不成钢道:“外表和言行上,秘术师都可以伪装的天衣无缝!所以到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人,所有人都会默认所有人是秘术师,所有人也都会知道这个默认规则——除了像你这样的笨蛋。而我让你保持没有秘密,是让你不要和任何人产生冲突——对秘术师来说,一旦两个人持有同一个秘密,那么他们天然就是对立阵营!懂了没?”   飞廉捂着脑袋,垂头丧气道:“我明白了,先生。我会努力不拖你后腿的。”   衣影又道:“还有一件事。这次行动,你不要和我一起出发。”   飞廉道:“先生,我知道。进行卧底行动的时候要互相假装不认识,可以在暗地里提供支持,必要时候还能通过指认对方来排除自己的嫌疑。”   衣影想了想,赞许道:“理论倒是学的不错,改天可以玩狼人杀了。”   于是,一周之后,飞廉和衣影各自用不同的方式出现在约定的地点。   按照夕隐会的安排,所有接到邀请函的人要在凌晨三点,某个郊区的公交站台上集合。   当天是飞廉先到,2:40就走路抵达站台,这时站台上已经站着三个青年男子了。这三人站得相当近,互相在小声聊天,一看就是彼此熟识,约定好要一起来的。他们穿着休闲的衣服,一人还穿牛仔裤,个个都戴着鸭舌帽,年轻的面孔上都写满了兴奋和期待。   飞廉留神倾听,勉强听到一些信息。他们正在热烈地讨论夕隐会是个什么样的“异能”组织,会不会分享厉害的秘术,有没有前辈高人会收徒之类的话。   看上去还是三个学生崽,对秘术的理解停留在“我好厉害我有金手指了”的阶段。   按照基地心理学家的理论,飞廉先将他们划分在第一阶段:兴奋期。   而飞廉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个骑行爱好者,穷逼一个,穿着破烂牛仔外套,体能非常棒,不太爱说话。他牢记自己现在的人设,默默走到角落里进行观察。   没过多久,夜幕当中又陆续来了几个人——这些人都是一个个到达的,再没有出现结伴的情况。   先是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子,看上去也很沉默寡言,一来就抽出站台上的报纸开始看,将自己的脸完全遮挡住了。飞廉猜他正是急于隐藏自己的焦虑期。   接着来了一个小胖子,穿着宽松的运动服,背着个登山包,手头还拿着一大包薯片正在吃。他是出现在这里的最活泼的人,一来就开始东张西望,看上去有点想找人搭讪——奈何现在在场的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已经有了一个小圈子,看上去就很难说话的样子。于是小胖子一屁股坐在站台上,开始看手机了。   对这个小胖子,飞廉有点看不准他的心理阶段。知道秘密的人,哪怕是在兴奋期,按理来说也会开始注意避免与外人交谈,不应该有搭讪的欲望才对。   时间慢慢来到2:55。   接下来终于来了一名女性。虽然穿着打扮很中性化,但她身材曼妙,显然处于芳华正茂的年龄段。她一来就吸引了最开始三个青年的目光,但也颇为低调,走到了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后面。   紧跟着出现的又是一名男子,他打扮得更为夸张了。非但戴着个超大的女式遮阳帽,还有双层医用口罩,甚至双手也戴着棉手套,整个人全副武装,好像生怕别人扒他一层衣服似的。   这两个人应该都在焦虑期。   到这时候,站台旁加上飞廉,已经一共有8个人了。   时间也来到了2:58分,飞廉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已经有些躁动。最开始来的三个年轻人已经开始小声交谈,到处观望,看上去有点坐不住了。   突然,夜幕中传来了一阵发动机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黑暗里先是两束敞亮的大灯光招了过来,在所有人脸上一晃而过之后,一辆色泽无比艳丽的红色阿斯顿·马丁在公交站台前一个托马斯回旋,停下了。   飞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来一位黑风衣、白围巾、戴墨镜、拄着烟灰色手杖的英伦风大咖。   飞廉:“………………”   所有人都很吃惊,有个青年忘记了掩饰自己的音量:“夕隐会这么财大气粗?”   他的同伴道:“卧槽这个屌炸天了……”   很不幸,他们猜错了,下来的并不是夕隐会的接引人。   是衣影。   衣影同志再次拉风出场,将自己的墨镜摘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夹在风衣口袋上,然后就拄着手杖,看起了公交站牌。   站牌是电子显示的,上面还闪烁着现在的时间:   2:59。   小胖子第一个按捺不住,看着衣影问:“你是夕隐会的人吗?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活动啊?”   衣影扭过头,英俊地笑了一下,用一种带着外国音调的蹩脚中文说:“对不起,我不是。”   小胖子猛地脸红了,支支吾吾地问:“你是外国人?外国人也玩现实跑团的啊……”   刚感叹完,站牌上显示的时间忽然一闪。   在到达3:00整的下一秒,上面出现了短暂的花屏,然后突然显示了一行分辨率不高的中文小字,上面慢慢地划过一段信息:   【各位宾客,请向北方行走300米,在那里停有我们安排的车辆,钥匙就在车顶上。驾驶座已经预置了导航,请一位有驾驶能力的宾客自行驾驶。整体行程大约15分钟,感谢您的配合。】   众人纷纷围观,很快将这条信息看了两遍,有人还拍了下来。   那三名青年最干脆,对了对方向就走了起来。   飞廉和衣影隐蔽地对视了一眼,飞廉先跟上了。   剩下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起来。   而衣影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小胖子就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问:“你的腿脚不好么?我妈咪腿也不好,不过她是因为太胖……”   一段300米的路,他唠叨了一万句话。   “……”衣影说,“我中文不好,听不懂。”   小胖子“啊”了一声,有点失落,但很快又说:“没关系,多听听就能听懂很多了!我跟你说,我高考的时候口语和听力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前面的飞廉伸长耳朵,只听到他blabla了一路 ,心里油然为他捏了一把汗:可千万不要把一先生给惹毛了。他万一崩掉人设开口折磨人,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夕隐会安排的车辆很快就被找到了。   竟然是一辆公交大巴,略显陈旧,看上去是五年前就从街道上消失了的款式。   在驾驶座前面,用透明胶带贴了一个导航用的手机——还真被衣影一语成箴了。夕隐会既然有一个精通网络防护的能人,当然会选择使用方便的现代科技来进行指引,防止自身信息的泄露。   就在众人还在检查车辆的时候,那名戴着女式遮阳帽的武装哥们开口说:“我来开车吧,以前开过大巴。”   自然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于是他很干脆地推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又双手关上了车门。   剩下的人便接着陆续上了车。   这辆大巴结构很经典,除了驾驶座以外,最前排是两列面对面的位置,然后是三排单个的座位和后门,最后才是中规中矩的双排座。   那三个青年学生选择了面对面坐着,继续小声聊天;   沉默的墨镜男人选了单个座位;   衣影坐在了双排座的第一排左侧,靠右侧的第一排则是那个妙龄女子;   飞廉坐在了衣影的正后方,方便他能够随时照顾到衣影的情况;   最后,小胖子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排,将自己的登山包往旁边一放,掏出一个掌机开始打游戏了。 第16章 司机翻车了   车辆发动了,两盏大灯照出前方的路面。   司机颇为娴熟地挂挡上路,他面前的手机中传来了导航的声音:“目的地已更改。直行,前方200米到达目的地。”   一个青年学生很好奇地站在司机背后看了一阵子,试图去操作这台手机,但很显然未能奏效。   与此同时,坐在后面的飞廉观察着路况,手中握着的通讯器不断发送着GPS信号,确保后勤团队能够追踪到他们。   车已经正式驶入山路,这附近的地势都已经在飞廉的手机里了,只是正常的盘山公路,中间有一条小河穿过,最终汇入长江。此刻从车窗向外看去,周遭一切都渐渐沉默在黑暗里,偶有路边枯枝碎石被一闪而过的灯光照出支离破碎的剪影。   五月的夜晚不算寒冷,但随着车速的加快,风速也快了起来,车内的人陆续将身边的窗户合上了,或只留了一道细缝。   车内的空调也运转了起来,暖洋洋的风吹拂在每个人脸上。没多久,飞廉听见衣影打了个哈欠——   衣影横躺在两个座位上,背靠着窗户,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把自己摆了个标准的遗体告别姿态。他的手杖则干脆挂在了身前的扶手上,现在正在左右摇晃。   飞廉心想:这个人像是来郊游的一样!   最神奇的是,衣影还不是唯一一个来郊游的人,坐在最后排的小胖子正津津有味地玩着掌机呢,从他富有节奏的按键声里简直能猜得出他在玩什么类型的游戏。   不过,按键声突然停了,小胖子咦了一声:“坏掉了吗?不是吧,我新买的啊!”   左右都没有人搭理他,小胖子张望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只好又开始打开背包翻零食吃,咔嚓咔嚓,依然很自得其乐。   几分钟后,坐在最前排的几个学生好像终于憋不住了,开始互相聊天,话题从夕隐会一直扩展到了游戏和女朋友,浑然不觉车厢里其他所有人都在偷听他们。   突然,其中一名学生说:“那是什么东西?”   他说着,更加靠近了车窗,整个人扒在上面道:“山上好像有东西!是超级大的乌云吗?”   几个学生很快都扒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一时间,车内所有人都向右边车窗望过去。   天边确实有一片奇怪的黑影,而且看起来正在飞过来。起初它还很远,但慢慢轮廓清晰起来之后,飞廉意识到它的速度其实非常快,只不过当时离得太远了。   一名学生道:“什么东西!看上去是个巨大的铁块在飞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每个人都在看那个东西。遮掩变得没有意义。   坐在右边车窗的女人说:“它在朝我们过来!”   她在说第一个字的时候,那个东西还不过巴掌大;但当她的最后一个字出口之后,那个东西已经占满了半边车窗。   所有人都看见,眼前是某个硕大无朋的金属物件的一个平面,它看上去和山丘差不多大小,仿佛是一只洪荒巨兽正在吞噬面前的山脉。   夜幕是黑的,但微弱的月光,足以凸显出它的黑暗。   太过巨大的神秘,造成一种恐怖的压迫感,像在所有人心脏上狠狠地敲打下去!   有人尖叫道:“快,开车!”   飞廉这时毫不犹豫,直接扑向衣影,将他压在身下。   车厢内传来一阵呐喊声,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巨大的平面终于填充了所有视野,简直就像一座五十米高的大楼向着下面渺小的蝼蚁坍塌下来。   然后就是剧烈的动荡。   连续不绝的轰隆巨响,支离破碎的视野,黑白红闪烁着的零星画面,失重感和超重感来回交替。   衣影感觉自己被来回抛飞,在车厢里被甩动了好几次,有一次他能明显感觉到飞廉的存在——飞廉的双肘固定了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将他的头部保护住。   “你没事吧?”飞廉急切的声音戛然而止。   感觉好像过了半年那么久,动荡才勉强停住,这时衣影才能确定自己是躺在平面上的。   他勉强爬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人暴揍了一顿。他看见眼前是完全变形了的车窗,玻璃早就碎得不成样子,便拼老命从那里面爬了出来。   喘了好一会儿,衣影站起身来观察周围情况。   手机什么的早已经不知去处,没有光源,只能看到眼前很小范围的东西。车已经报废成了一堆垃圾,里面还在传来人的呻|吟和求救声。   “飞廉?”衣影向着里面试探地问。   飞廉在里面模糊地应答了一声,接着没过多久就先跨了出来。然后他转身向里面伸出手,又拖出来一个小胖子。   小胖子明显吓得懵掉了,带着浑身淤青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肥肉发抖。   一会儿,飞廉又从里面拖出来一个学生仔。   没过多久,车里的乘客都聚集在了一起。粗略一数,竟然是八个人了,只差司机还没有被找到。   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一点伤。最轻微的是衣影,只有腿上青了两块;最严重的是女乘客,额头被磕破了,血流如注,正在用绷带层层包扎,飞廉为她贡献了云安白药。   飞廉从战术腰带里掏出一个小手电,又在车里找了一阵子,回来说:“没找到司机。”   那个沉默寡言的墨镜男说:“ 没必要找他。没死自然会出来,如果死了也不值得浪费时间。我们当务之急应该是弄明白是什么东西袭击了我们。”   提到那个神秘物件,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害怕。   墨镜男就说:“我去调查那个东西,谁和我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个学生说:“不管司机……不太好吧?我也帮忙找司机好了……”   墨镜男不置可否,然后自动忽略了女人和小胖子,看向衣影:“女士我就不问了。你呢?”   衣影道:“我跟你去。”   他一开口,飞廉马上说:“我也去。”   衣影看着他,慢吞吞地、带口音地说:“你确定吗?在恐怖片里,率先出去调查的一批人通常是死的最难看的。”   飞廉:“……我确定。”先生,你为什么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皮这么一下!你为什么就这么快乐啊?!   片刻后,墨镜男、衣影和飞廉就着一盏小手电的光,绕开车的遗骸,向着道路右侧摸索过去。   随着手电的光一摇一晃,照亮的路面向前延伸。   三人在沉默中行走了一段远远超出预计的长度,这时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声。   飞廉听力最好,侧耳听了片刻,脸色陡然变得非常难看,他说:“我们可能走回来了。”   他说的没错,仅仅片刻之后,三个人走到了头——车的遗骸旁边。   他们看到,三个学生、女乘客和小胖子一个人都没少,围成一圈坐在路边,神色非常警戒。   看到他们回来,小胖子第一个跳起来:“你们回来了!那边是什么情况?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飞过来吗?”   墨镜男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鬼打墙。”   恐怖的气氛一瞬间笼盖了所有人。   女乘客现在头上已经缠满了绷带,她说:“我想回去了,这样子根本不可能到目的地去……”   小胖子说:“对!都已经出车祸了,还管他什么跑团不跑团,赶紧打120报警啊!”   女乘客说:“我们一共就剩两部手机还能用,全都没有信号。刚才试的时候,你在旁边干什么?检查背包吗?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把食物全都藏起来了?”   小胖子惊呆了,说:“我、我没有……我就想看看我的游戏机有没有摔坏。”   墨镜男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建议我们沿着公路,原路返回。车一共开了十几分钟,这段路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面面相觑,看起来都有点认可这个建议。   这时候,女乘客说:“不行,我走不动了……”   “女士,你可以留在这里。”衣影插嘴道,“可是这种情况下,受伤然后被留在原地的人,在恐怖片里都死了。”   女乘客瞬间脸色煞白:“……”   飞廉生怕她反应过来暴揍衣影,连忙说:“我背你吧!”   女乘客犹豫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飞廉这一路上圣母病的气质已经止不住地侧漏出来——她考虑结束后说:“麻烦你了,扶我一下就行了,我有些头晕。”   头晕是肯定的,她头上毕竟破了个窟窿。   所有人一致决定原路走回去,别再管那个神秘的天外飞行物了。   飞廉偷偷的试了一下绑在身上的通讯器,遗憾的发现它不知何时损坏了,连一丝光都亮不起来。   接着,墨镜男和衣影打头阵,飞廉扶着女乘客走在最后,剩下人哆哆嗦嗦地挤成一团,借着仅剩的几个光源,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但他们的计划在第一时间就搁浅了。   因为绕过车的遗骸,他们看见那个戴着遮阳帽的司机就静静站在那里。   司机说:“你去哪里?”   没有人敢回答他。   因为在几束惨白灯光照射下,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看到了他胸前一大片黑色的血迹。   这些血来自他喉咙上的窟窿。透过这个窟窿,可以看见他的气管和食道,动脉里的血正在汩汩喷溅。   而他的肌肉正在蠕动,甚至是平缓和从容的——让声带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我们说好了的,你不能反悔。” 第17章 疼一下就好   “你去哪里?”   “我们说好了的,你不能反悔。”   司机说完,没有人敢回答他,面对他平静无波的表情,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咽喉仿佛被扼住了一样。   走在最后的几个人在恐慌中后退,学生们互相抱在了一起。   最前面的墨镜男警惕地站在原地,一只手摸上了后腰的口袋。   只有衣影站在原地不动,很绅士地问:“你在和哪一位说话?”   他回头看去,顺着司机的目光,所有人纷纷避让,只剩下被盯着的那一位——女乘客。   她脸色霎时惨白:“干什么看我?不是我,我不认识你!滚,滚!”   就在这一瞬间,司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戴着棉手套的右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都已经说好了,别怕!”   然后他开始拖着她往前走。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直接将女人的手腕捏得青紫。女人惊恐万状,崩溃地不断踢打和挣扎,双脚在地上磨出一道深刻的痕迹,她尖叫道:“救命,救命啊!“   男人们都躲得远远的,飞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直接拔出刀威胁道:“别乱来,放下她!”   司机却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一样,自顾自往前走去。   女乘客这时候已经吓得发疯,抓住最后救命稻草一样对飞廉凄厉地惨叫:“救救我,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救我!”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每个人都被震了一下。就见司机身体不动,头转了180度,回过来看向衣影——在他的后脑上上,已经多出了一个血窟窿。   衣影吹了吹枪|口的烟,放下手里的枪。面对众人的注视,他无辜道:“我有持枪证的。你们看。”他掏出了持枪证。   飞廉:“……”   所有人:“……”   司机的尸体已经倒了下去。女乘客从木然的状态当中陡然惊醒,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原地,瘫倒在不远处大口喘息。   墨镜男说:“既然有枪,为什么不一早就掏出来?”   衣影说:“自卫反击——他不动手,我不能动手的。”   墨镜男指着司机的尸体道:“你看看这个人,明显不是正常人类的样子!你还顾着什么自卫?!”   衣影点点头:“我是守法公民,不然会被大陆这边遣送回国的,下次再想签证过来就会变得很难。我是准备每两年来度假一次,不能有这个污点。”   墨镜男:“……”   全程听完的飞廉,内心是无比崩溃的:先生总是在正常的情景下表现的非常不正常,然后在不正常的情景下表现的无比正常——这到底是怎样一种调皮精神啊!求求你别秀了!!   墨镜男深吸一口气,还想说什么,注意力却一时被飞廉吸引了。   飞廉已经蹲在司机身边,伸手摸了一下脉搏——死透了。于是他将司机的遮阳帽摘下来,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一名普通的四十岁上下男子,皮肤粗糙黝黑,看起来饱经风霜。   正在飞廉准备进一步检查尸体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吸气声。   所有人都看着一个方向,然后齐齐后退。   他们见到:又一个司机从前面的影子里走了出来。他的喉咙上,也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在渗着血。   他的声音更低沉了,像胸腔里的回响:“跟我来。”   没人敢说话,都在竭力地后退,又好像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就会被司机给盯上。   在突然安静的气氛里,衣影问:“你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吗?“   飞廉:“……”   飞廉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他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这具尸体直接揍死吗?!   然而,司机并没有理会衣影,就像他刚才对飞廉的警告充耳不闻一样。   司机的目光,停留在女乘客的身上。他步履稳健地走过去——   女乘客嘶哑地惨叫了起来:“不要过来……别过来!”   慌乱中,她一把抓住了旁边的小胖子,将他往前推去:“救救我!”   小胖子被推了一个踉跄,倒在司机的面前,茫然抬起头来。   司机伸出来的手于是没有抓到女乘客,而是抓到了他。司机依然是平静的,说:“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小胖子直到被拖了两米远,才突然反应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砰”!   枪又响了。   司机应声倒地。   小胖子立刻麻溜地爬了起来,躲到了衣影的身后。   气氛变得异常凝重,飞廉上去摸了一下尸体,看了一下他的脸,说:“这个也死了……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将两具尸体摆在一起,所有人都看了出来,确实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后出现的这名司机似乎伤势更严重一些,身上的血迹也更多。   一名学生颤抖着声音道:“过一会儿……会不会又出现一个?”   话音刚落,他们又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去哪里?”   第三个司机,从他们背后走了过来。   他站定在前两具尸体旁边,面无异色。他喉咙上的洞更大了,好像整个喉管都被切断,只有皮肉还在勉强连着。   他的声音更接近于气音,必须仔细地分辨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说:“别怕,很快的,这么方便的赚钱方法,别的地方都没的。”   这时候,一名学生突然尖叫了起来:“别抓我!我不会给你当替死鬼的!快滚开!”   原来是那名女乘客抓住了他的脚腕,自己试图躲在他后面。学生立刻将她推倒了,看上去还恨不得要踩她两脚:“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做了坏事,他死了还要来找你?!”   女乘客已经六神无主,环视着四周的人群:“救救我……救我……”   突然,她看到了衣影,眼神中多了一丝光彩:“快开枪啊,开枪打死他啊!”   衣影微笑道:“可是他没有动手啊,我不能蓄意杀人的。”   他们说话的这期间,司机又慢慢走了过来,伸出手:“跟我来吧,哥哥有经验了。老板怀疑我了,我才没有继续做,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人们随着他的步伐而后退。   只有衣影看了看司机的脖子,突然说:“你们是三胞胎吗?”   所有人:“……”   司机没有理他。   衣影突然上前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他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白色丝巾,套到了司机脖子上,然后打了个蝴蝶结。   “包扎下伤口,不用谢。”衣影点点头。   他终于吸引了司机的注意力——后者的头平移了起来,转向了衣影。   飞廉瞬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已经准备好上前救人了。他慢慢地接近他们,心里盘算着要先扑倒衣影,还是先将手中的匕首扎进司机的心口。   但是,司机没有动手。他看着衣影,因为喉咙上被绑了丝巾,声音稍微有了点质感,说:“你准备好了吗?”   衣影问:“准备什么?”   司机闻言,突然怪异地笑了一下,说:“我忘记了,你不需要准备。来吧。”   他看向一个方向,然后慢慢走了起来,示意衣影跟上。   除了飞廉以外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衣影。飞廉捏紧了手中的武器,跟着衣影走了上去。   山路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司机在前面引路,脚步声几近于无。   衣影问:“要去哪里?”   司机声音平缓地回答:“当然是去找机器。以前用的那台搬走了,我知道还有一台合适的。他们把门给拆了,这样干活更快一点。”   衣影想了想,又说:“然后我要做什么?”   “我会安排的,你伸手就可以了。”司机说,“不会有事的,相信哥哥。疼一下就不疼了,等拿了钱,就给你吃一顿好的。”   飞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要做什么?   他担心地看向衣影,想要上去劝阻他继续走下去。毕竟没有人知道这个司机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目的。就算是要探查他的动机,也没必要亲身上去冒险。   但是这时候,只见衣影的脸色陡然变得有些古怪,回头看向众人,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等警察来了,你们一定要替我解释啊。”   众人:“???”   衣影道:“我是被迫破|处的,是这位先生一定要我去嫖|娼的,我不是自愿的。”   众人:“……”   飞廉:“……”你就是这样理解“疼一下”的?   衣影又道:“所以不能取消我的签证。”   飞廉:……你到底是有多执着于这个人设?哪个正常人会在这种时候担心自己的签证问题啊!   这样想着,他听见身后几个学生在小声议论:   “他真的很淡定,一点都不害怕吗?”   “他身上有枪啊,有危险可以直接开|枪。”   “枪还能对付鬼?换了我,我还是会很害怕的。”   “你们说,他是不是生理上有问题,不能感觉到害怕什么的情绪……”   “封……封不觉?”   偷听的飞廉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无知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病症……吗?   这么说……一先生肯定是病入膏肓了吧!!! 第18章 一只手五千   “到了。”司机说。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台古旧的器械,内嵌在山体里。它大约两米高,却有四五米宽,总体来看应当有一扇拉门,但那扇门已经被拆除了。   于是透过“门”,能看见它的内部构造,尽管在场的几人都无法分辨出它真正的用途来。   机器是老的,但仍能使用,在门的右侧有一个操作面板,上面亮着指示灯,也有一排颜色不同的按钮,却没有任何文字在上面。   衣影走在最前,于是就上前探头往里面张望。   过了一会儿,他说:“有点眼熟……刚才飞过来袭击我们车的那东西,似乎就长这样。”   司机古怪地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握住了衣影的双手——他的力道依然大到离奇,几乎令人听到了咯咯作响的声音。司机道:“好了,快进去!”   飞廉登时就要冲上去打死这个司机。   就听衣影连忙叫道:“别动手!冷静!”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司机抓着衣影,飞廉要揍司机,衣影却忙着阻止飞廉。   飞廉额上崩出青筋,完全没有理会衣影怎么说,冲上前一个漂亮至极的过肩摔,将司机咣一下砸在地上,将他反手制住。然后他出了一口恶气,解下皮带将司机双手绑住,自己抬脚——靴子直接踩住了司机的背脊。   做完这一切只花了十秒钟左后,堪称行云流水,众人目瞪口呆。   飞廉踩着司机,抬了抬下巴:“有什么想调查的,现在问,就这样问!”   墨镜男蹲下来,观察了一下司机的脸,道:“他伤的太重,明显快死了。”   于是衣影也蹲了下来,争分夺秒的问司机:“你让我进去干什么来着?”   司机脖子上还戴着他的围巾,此刻仰起头,暗红色的血直接在身下聚集成血泊。他费劲地说:“进、进去……疼一下,老板……会赔钱的。”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衣影很有耐心,接着说:“所以是为了赔钱,让我进去受点伤是吗?你是不是流水线上的工人,为了骗赔偿款,撺掇人进机器自残?”   司机瞳孔逐渐涣散,又慢慢看向了女乘客,咧开嘴说:“一根手指,赔八百块……一只手,五千块。有钱了……去、去市里……”   话没有说完,他再没有了声音。   衣影、飞廉、墨镜男、女乘客、小胖子还有三个学生仔,围坐在一处讨论。   小胖子只知道哇哇大哭:“骗人!什么线下跑团!团没见到,见到一个男鬼!”   女乘客神情呆滞,看样子也没有什么想法。   学生们瑟瑟发抖地躲在衣影后面,一个胆子还行的就问衣影:“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工人的?”   一旁墨镜男说:“刚才我摘了尸体的手套,看见他左手只有两根手指,三根断指切面整齐,看起来是机器事故造成。”   衣影则道:“我刚才看了机器构造,可能是台门式液压机。”   飞廉想起了什么,问:“你还说刚才袭击了车的,也是液压机的板子?”   “对。”衣影点头,然后面露思索之色。   墨镜男说:“这个人已经死了,很难说他身上是何种秘术,也许就是能够作为尸体不停复活也说不定。也可能是造出了袭击过来的东西,还有这台莫名其妙出现的液压机。”   学生道:“等下等下!我整理一下!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司机故意造出来液压机,还用奇怪的办法袭击了车导致翻车,他自己又过来拉人进机器作死,为的是传说中老板给的补偿费。那我有一个问题:司机自己为什么受伤?”   “不止一个问题。”墨镜男说,“按常规来说,工伤必须得是在职员工,在工作时间被机器伤害,而且至少有监控录像的记录证明——这里什么条件也没有满足,这证明司机其实根本不是清醒的状态,他只是不断重复着做一件预定好的事情而已。”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小胖子突然插嘴说:“可能他本来就是个死人啊!僵尸不会思考,但是也会吃人……”   几人互相看了看,又陆续看向沉思的衣影。   不知不觉当中,衣影过分沉着冷静的态度,也影响了在场的人。   这时,衣影走过去将司机尸体上的围巾取了回来。   尸体露出了喉咙上的血窟窿,一股恶臭扑面袭来,众人纷纷转过脸去。正当他们以为衣影有了什么发现的时候,只听衣影自言自语地说:“得想办法处理掉围巾和手枪……万一警察以为是我杀人了怎么办?”   众人:“……”   衣影:“我的签证不能被取消。”   墨镜男终于忍不住了:“兄弟,你这聪明的脑袋瓜子就不能考虑点正常的事情吗?”   “我觉得我是我们当中最正常的一个啊。”衣影理所当然地说,“你们的讨论结果没错,但思路错了。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为什么不直接问当事人?反正,他很快又要出现了。”   他说完,起身看向阴影处。   在那里,站着一个人。   司机再一次地出现了,这回他脸色苍白,上半身染满了鲜血。喉咙处的伤口虽然没有继续加深,可是身上又多了许多类似的划伤。他肚子上也多了个小窟窿,透过破损的衣物,隐约能看见里面红黄之物在不断蠕动。   如果说司机之前的形象还是个受重伤垂死的活人,那他现在就已经完全是个死尸的样子了。   有几个人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衣影手上还捏着那条染血的围巾。他看了看司机,看了看围巾,又看了看司机,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围巾系在司机脖子上。   衣影道:“送你了。你还能说话不?”   司机呆滞的目光慢慢转到衣影的脸上。这一回他们就在液压机旁边,他变了个开场白:“你来了,准备好了吗?”   衣影说:“我不用准备,你忘了。”   司机:“……你走进去吧。”   衣影说:“走进去可以,你先说准备赚多少钱?”   司机说:“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八百,一只手五千,行情嘛,我知道了。”衣影麻溜地说,“钱怎么分?”   听到这个问题,司机仿佛愣了一下。   所有人:“……”   飞廉五内俱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先生你为什么可以冷静自若地跟一只鬼讨论怎么卖自己的手啊!!等会儿是不是还要讨价还价啊!   这时,司机道:“不管多少,我只拿三百块。”   只听衣影立刻道:“不行,这可是我的手,最多给你两百块!”   果然讨价还价起来了!   听到这里已经够鬼畜的了,众人的心态都很崩溃,齐齐用恐惧和敬畏的眼神看着衣影。   司机说:“两百五。我要去市里找人的,不能再少了。”   衣影一听,眼神都亮了,咄咄逼人地问:“找谁?”   司机堂堂一具恐怖的尸体,竟被他逼问得支支吾吾,最后说:“我儿子生病,要二十万,没钱治,死了。我老婆跟人跑了,我要点钱,去市里找她。”   衣影表面意思地唏嘘了一番,紧接着就问:“你少了三根手指,那赔给你的两千四百块花在了哪里?”   司机的脸上有了表情,像是扭曲的懊恼之情,但很快又变成了愤怒,他说:“别问这么多了,快点进去!”接着,他伸手,以巨大的力道将衣影推了个踉跄。   衣影往后跌去,半个人摔在液压机里——因为门已经被拆掉了。   司机走上前去——飞廉立刻扑上去阻止司机。但他万万没想到,司机的身形在这一刻就像幻影一般消失,转瞬间就出现在操作面板前!   只听“滴滴”两声响动,液压机开始隆隆运转,暗红色的板子直接向着衣影挤压过去。   飞廉想也不想,喊出“先生”两个字的同时,人再次一转,抓住了衣影的领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衣影整个人都拉了出来。   而就在这几秒的时间内,液压机已经停下了。   它运行到底了,两块板之间只有最多一厘米的距离。就算钢铁在里面也会被挤压到这么薄为止。   飞廉将衣影拉出来后,自己仍因为紧张而喘息。他怒发冲冠,上前就是一脚,将司机踹得飞起来半米高,整个人滚落在旁,一动不动了。   接着,气氛又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因为刚才衣影摔倒的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枪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墨镜男将枪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翻看。   飞廉警惕地挡在衣影身前,说:“谢谢,请把东西还给他。”   墨镜男静静看了飞廉片刻,突然笑了笑,说:“别紧张。”   他反手将枪丢回了地上,飞廉立刻将枪捡了起来。他想还给衣影,但后者却摇了摇头,说:“你拿着。”   虽然不明所以,但飞廉还是自己收了起来,放在上衣口袋中。   墨镜男看着他们,说:“你们原来认识,但却一直瞒着我们吗?”   周围有几人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不可避免地对衣影二人产生了一点疑虑。   “我一般出门都会有人随行保护。”衣影泰然自若地笑了笑,整理了一下刚才被飞廉拉扯的衣襟。   墨镜男接着道:“但一个保镖也没必要这样做伪装吧?”   衣影说:“他不是保镖,是便衣,部队出身,你们看他身手也能看出来。我目前住在中南海,大家了解一下。”   话音刚落,众人都惊了!   飞廉自己也惊了!   就在飞廉琢磨着自己要不要配合一下表演的时候,衣影马上又转走了话题。   他对墨镜男说:“再说,你和这位女士不也是一对吗?你们也没有公开关系啊。” 第19章 一个人两万   气氛有些尴尬了。   飞廉的目光在墨镜男和女乘客之间巡回片刻。   墨镜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衣影:“你又凭什么说我们认识?”   衣影说:“因为这一路上,你们从没有对话,也没有对视过。”   女乘客忍不住说:“就凭这个?”墨镜男倒是沉默了。   衣影肯定道:“就凭你们做贼心虚。”   墨镜男终于开口说:“好了,既然大家彼此都在防备,本来就不用装作和睦融洽的样子。你们不也是一对,偏要装作不认识,我一开始就在怀疑你们了。”   飞廉大吃一惊,左看右看,见众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反驳道:“不,我们不是一对……”   墨镜男道:“还在装?你对象的演技倒是不错,但你实在不行。”   飞廉道:“他不是我对象!”   墨镜男置若罔闻,道:“打从一开始,你的眼神就黏在他身上没有动过。就这样,你还装不认识他?”   飞廉:“……先生,你解释一下。”凭你的口才,我完全相信!   然后只见衣影笑了一下,说:“他说什么都对,他说我不是,我就不是他对象。”   他说完,所有人都用一种“我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的表情看着飞廉。   “……”飞廉绝望地闭上了嘴。空气中充满着快活的气氛。   一会儿,小胖子忍不住了,说:“那个,我不管你们谁和谁谈恋爱啦……我就想问,现在往哪里走啊?”   大概是因为衣影有枪在手,飞廉又连续好几次将司机给制服,大家都渐渐克服了对活死人的恐惧,开始考虑如何摆脱现在的处境。   只不过,直到现在,司机都没有出现。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接话:“对对,这个鬼地方我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下次再看见那个司机,麻烦一枪直接把他崩掉好吗?”   “就是就是,不知道他搞的什么鬼,害我们现在停在半山腰上。等下要是自己走回去的话,要走多久啊?”   “老三,你怎么不说话啊?吓自闭了?”   被叫做“老三”的学生一动不动,仰头看着什么地方。   他的同伴摇了摇他的肩膀,提醒:“喂,别看了!现在赶紧想办法回去吧!这个劳什子夕隐会,下次有机会再去吧。这个地方太邪门了。”   突然,老三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子弓起,两手捂着嘴,仿佛很痛苦的样子。   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开了一点。   老三咳了一会儿就停了,声音里还带着一些沙哑:“呛到了……”   同伴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了。你刚才在看什么?”   老三说:“我好想听到了水声。在头顶上……”   说着,他又抬头看过去。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水声。那声音是轰隆隆的,并不是寻常的流水或者滴水声,而像奔腾中的江水、暴雨下的海潮。   飞廉脸色一变,喊道:“先生!去高地!”   他一转头,就发现衣影已经扭头就跑,瘸着的腿早就不瘸了,拐杖什么的早就抛飞出了天际。   这个时候,反应比较快的人已经转身就跑了起来——墨镜男甚至没忘记拉上女乘客,将她险些拽了个踉跄,两人飞速地跑在了最前面。   反应最慢的却是小胖子,原地张大了嘴,半天才知道跟着人跑。   众人在山道上亡命奔逃,最前面的墨镜男率先发现了一处高台,马上领着女乘客一起爬了上去。   随后的衣影还在爬的途中,飞廉一个麒麟臂直接把他送了上去。自己更是一个利落的翻身,像只巨大的鸟类落在了平台的边缘。   之后的几个学生体能也都还可以,陆续爬了上来。   平台的空间变得有些拥挤,女乘客瑟瑟发抖的抱着自己,墨镜男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最后面的小胖子终于也赶了上来,而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所有人都看见了水浪的浪头——绝不是一般的河水,它非常浑浊,而且势头极大,恐怕是山上下来的泥石流。   小胖子跑得东倒西歪,看都不敢回头看一眼,惊恐地跳了一下——没能直接跳上来,双手扒在平台的边缘,两条胖腿来回晃荡。   “拉……拉我!”他惊慌地喊着,一只手抓住了刚好站在边缘的女乘客的脚踝。   女乘客尖叫一声,抬脚就将他的手踹了下去。   正在小胖子控制不住,往下摔落的时候,飞廉及时赶到,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提了上来。   平台上瞬间又多了一个人,几人纷纷发出叫喊声,有人说道:“快掉下去了!别挤了!”   所有人都在拼命往中间挤,过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平台下方,泥石流汹涌而过,将脚下的一切都淹没了踪迹。   夜幕黑得深沉,哪怕一束灯光打出去,也只是照亮了五米内的地方——放眼可见的全都是浑浊的水流,隆隆声响不断提醒着众人,危险近在咫尺。   飞廉叫了一声:“先生,你在哪?”   最里面传来了衣影无奈的声音:“挤在墙上!已经是一张壁纸了!”   须臾,又有人喊道:“老三,老三呢?!”   学生们一下子又惊慌了起来:“老三不见了!刚才好像还跑在我们后面的!”   墨镜男没好气地说:“这么大的水,他要是没上来,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别挤了,等下保持不住平衡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倒霉。”   剩下两个学生——一个被称作“高哥”,一个则是“达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小胖子惊魂未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要回家!”   墨镜男忽然道:“别哭了,前面是不是有人?”   两秒后,站在边缘处的几人忽然叫了起来:“有船!”   挤在最里面的衣影什么也看不到,将信将疑道:“山里有船,你们不是在逗我?”   飞廉道:“先生,好像真的有船过来了。”   “……”瞬间被打脸的衣影喃喃自语,“可见这也不是山。”   非但有船,而且是一艘搜救船,引擎声很快就传了过来。   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它就靠近了平台。隐隐约约能看见,这是艘小型搜救艇,一共也就能承载七八人的模样。现在上面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达子定睛一看,突然又惊又喜地大喊道:“老三!上面站着的是老三!”   他的叫声引发了骚动,高哥也喊道:“老三!赶紧过来,你他|娘哪里弄来的船?真是烧高香了!”   搜救艇很快驶近了,借着船头上摇晃的灯光,众人很快看清了:站在那上面把控着引擎的,果然是那个叫“老三”的学生。   这会儿他还弯腰咳嗽呢,咳得撕心裂肺的,让人看着就很揪心。等他终于咳完了,直起身来看,脸色都已经咳红了。   船很快接近到十米范围内了,但上面的老三调整了一下方向,并没有继续接近平台。   高哥着急地喊:“干嘛呢老三!快过来啊,哥几个都等着你救呢!”   老三却站定了,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众人,说:“这么多人都在啊。要我救人,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高哥一时没听明白,说:“干哈啊,回去请你搓一顿。赶紧过来!”   老三说:“我这船不大,我一共再载三个人。你们想好了,上来一个人头,我要收两万。”   高哥愣住了。达子接口道:“老三,别开你的西伯利亚玩笑了,不好笑你知道吗?”   老三说:“我没有开玩笑。村里头都知道我考上大学了,我要去读大学了,可我没有学费。我总不能让人家笑话吧?这船是我的,我收点上船费怎么了?合情合理,我就赚点学费。你们几个有钱给钱,没钱的就把命落在这里吧。”   达子说:“你……你开玩笑吧?我们现在手头也没有钱包也没有手机的,怎么给你钱?”   “这我不知道。”老三冷冷道,“反正你们必须想个法子,保证钱能到我手上。我也不着急,我就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钱能到,什么时候我去接人。”   听完这话,高哥破口大骂,并撸起了袖子:“XX的XX!老子这就游过去,揍死你个XX养的XX!”   这时,里头突然又幽幽响起了衣影的声音:“等会儿,一个人才两万块钱,不值得你这么冲动。”   众人都向他看去,只见一只手高举在空中——手上,还拿着一沓支票本子。   衣影叹了口气,又说:“唉,一个人两万块啊。万一要是整个市区的人都等着我救,那我差不多就要破产了呢。”   所有人:“……”   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唯有老三这时候点头道:“好,你把支票填好,我这就开船过来。”   高哥气到准备揍人。   这时,人群中,有人却用颤抖的声音,低低地说道:“等一下,你们真的确定……他是刚才那个学生吗?”   高哥一时僵住了。   搜救艇正在慢慢开过来,船上的老三又低头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船头灯摇来晃去,照得他脸色一片惨白。 第20章 谋财害命啦   船很快开到了眼前,但此刻却没有人敢上去。   高哥颤声问:“老三,你老家是哪里的?”   老三似乎也没觉得这个问题奇怪,回答说:“禅阳。”   他的回答是对的,但高哥还是不放心,继续问道:“那你记不记得,我们考完英语四级以后去哪里搓了一顿?”   老三说:“你在说什么呢?我没有考过四级。”   高哥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最里头的衣影提醒道:“他不是还说要凑够大学的学费吗?看来在他的观念里,他还没有上大学,至少也不是在五月。你可以问问现在是几号。”   高哥半天都不敢继续说话,倒是墨镜男问道:“老三,你记不记得今天是几号?”   老三歪了歪头,说:“当然是7月12号啊,禅阳发大水了,从12号要持续到19号,路都是走不通的。”   墨镜男问:“现在是12号的话,你怎么知道大水要持续到19号?”   老三愣住了,挠了挠后脑勺,惊疑不定道:“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   墨镜男又说:“而且你仔细想一想,这里真的是你老家禅阳吗?”   “那肯定是啊,我记得这么清楚!”老三突然就有些不耐烦了,“你们不要跟我扯皮了,支票给我,然后上船。别的废话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似乎是因为话说得太急,他又低头开始呛咳了起来,眼眶里憋出些生理性的泪水。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上船。   衣影就说:“都让让,我付钱我先上。”   但他在最里面,还没来得及挤出来,飞廉已经先一步迈出步子,一下子就跳到了船上。   搜救艇摇晃了两下,平安无事地迎接了飞廉。老三也回头看了飞廉一眼,面无表情地数道:“一个人。”   片刻后,看到飞廉平稳上船,最前面的女乘客也跳了上去,随后跟着的是高哥。   高哥反身道:“上来啊,别愣着了。”   达子却说:“哥,我还是觉得……老三不太对劲。”   高哥压低声音,劝说:“我也知道不对劲,但人在这里,船在这里,总归是好的吧?先不要管别的了,咱们回家以后,什么事儿不能解决?”   达子犹豫了一会儿,刚要上船,却被墨镜男抢先一步。   墨镜男跳上去的动作比较急切,搜救艇摇晃了两下,大家都扶住了栏杆。   就在这一瞬间,墨镜男突然伸出手,将靠在边缘的老三直接推了下去!   众人发出惊呼声,达子下意识道:“你干什么!老三!老三!”   只见老三被推下水之后,竟然毫无挣扎反应,而是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整个人登时就被浪潮吞没了。   飞廉紧接着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就只能看见水面下一个黝黑的头顶晃了两下,就在浑浊的水里彻底消失无踪。   高哥愤怒地喊道:“我X,你干了什么!你把老三推下去了!”   他伸手揪住了墨镜男的衣领,而后者说:“你冷静点!这个老三明显已经死了!他也是个活死人,你想想刚才那个司机!”   高哥便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愣住了。   墨镜男见状,便自行挣脱出来,转而对平台上说:“你们还不赶紧走?”   跟着,达子犹豫了半晌,看了看高哥,便咬牙也跳了上去,搜救艇上便有五个人了。   平台上突然空旷起来,还留着两个人:衣影和小胖子。   墨镜男看向衣影的眼神显然比较忌惮,问:“你不走?”   衣影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衣襟,说:“我就在这里,等我的私人直升机过来救援。”   众人:“……”   飞廉虽然不知道衣影为何这样做,但光看他又开始皮了起来,就在心中暗道:这人肯定是又发现了什么!   于是飞廉说:“我跟他在一起。”便回到了平台上。   墨镜男对他的决定毫不吃惊,转而看了看小胖子——然后也没有多问小胖子一句话,就扭头去开搜救艇的引擎了。   小胖子顿觉自己受到了歧视:“他为什么不问我!?”   衣影说:“可能是觉得你跳不过去吧。”   小胖子看了看平台和船之间的距离:“……”   等船开走之后,飞廉就低声问:“先生,你发现了什么?”   衣影鬼鬼祟祟地张望,也低声说:“我猜他们还会回来——你忘记了之前的鬼打墙?”   小胖子委屈地喊道:“你俩偷偷摸摸说什么话呀!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我全都听见了好吗?”   衣影于是招了招手,等小胖子走过来了一点,又接着说:“因为,鬼也会再回来……要小心,不能让他给听见。”   小胖子浑身一颤,忽然害怕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衣影没猜错,飞廉也没猜错——衣影一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因为片刻之后,搜救艇果然又开了回来。   而且,是两艘搜救艇同时抵达。   一艘上面,站着脸色铁青的墨镜男、女乘客、高哥和达子一行人。看得出来他们心里正在发毛,不住地打量着另一艘船上的人。   另一艘船上,当然就站着那位“老三”。他的脸色更白了,眼眶、鼻孔、耳廓各处都渗透着水迹,还在不住地发出令人发憷的呛咳声,整个人好似虾米一般弓起。   “想上我的船……”老三艰难地说,“一个人,三万块。”   衣影道:“哟呵,涨价了啊。这次一个市区的人就能让我破产了,我真是太穷了。”   飞廉:“……”您能不能先别惦记着这个人设了啊!   墨镜男很快转开视线,脸色难看地对衣影说:“开|枪打死他。”   衣影立刻摇头拒绝:“不行,我的签证不能被取消。”   墨镜男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气说:“那你上船,我们一起走!”   衣影说:“你这是明摆着要拿我当枪使。不行,我也怕你一下子把我推下去,我不去。”   这时,另一条船上的老三插嘴说:“你要上他们的船?”   墨镜男好像打定主意要跟鬼撕破脸了,冷笑道:“我们的船免费,他们为什么不上?”   老三也笑了一声,胸膛里发出的却是诡异的水声,他说:“因为你们的船,很快就会沉了。”   他说完,从船上取出一根竹竿,直接捅向了另一艘船的引擎下方。   螺旋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墨镜男惊怒交加:“住手!你这是谋财害命!”慌忙去控制方向想要避开,然而他控船的本事远远不及老三,皮质的搜救艇显然又不够结实,引擎很快就在声响当中报废了。   紧跟着,老三又用竹竿的尖端,将他们的皮艇扎破。   高哥连忙喊道:“老三快住手!我们也能给钱!”   老三说:“晚了,请你们先下水。”   说完,一个浪头打过来,船上四个人先后落了水,拼命在里面挣扎。   高哥水性最好,直接就往平台上游了过来——飞廉想尽办法接应,将他给拉了上来。   剩下三个人就显然没有那么好运了——在水流当中转了好几圈,都不停的吞了几口水。   飞廉回头看了一眼衣影,没说什么,一个猛扎子就下了水,先游过去把住了女乘客的手臂,将她半拖半抱着往回游。   衣影则站着,看得很清楚,水中的墨镜男一把捏住了达子的手臂,将他使劲地往下面按,好让自己可以浮在水面上,同时对距离最近的老三喊道:“救我!救救我,我能给钱!”   老三鼓掌笑了起来,说:“好呀,你一个人二十万。”   墨镜男连忙道:“我付!肯定付!”   老三这才递出手上的竹竿,将他给拉了上来。墨镜男上去后就吐了好几口水,趴在上面不停呛咳。   水中剩下一个达子,因为呛水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不断向老三伸出手。   老三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似的,说:“你没有钱吗?没有钱就只能死了。”   达子不断在水中扑腾,面孔时隐时现。好像是老天认为他命不该绝,竟然一个浪头将他推到了船边。   达子两手扒住了船的边缘,大口呼吸。   这时,老三却拿着竹竿的尖端,狠狠地戳他的手背、击打他的头颅,要将他打回水中去。   达子充满绝望的呐喊,淹没在了浑浊的浪花里。   就在这时,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   是飞廉终于爬回了平台上,自己还在大口喘气,一边已经掏出枪,无比精准地命中了老三的额头。   老三应声而倒,尸体靠在搜救艇边缘。墨镜男含恨将他踹了下去,不忘对着尸体“呸”了一声。   达子扒在搜救艇边缘喘息,满脸是水,疲惫地爬了上去,半晌没有动弹。   飞廉坐回地上喘息,对衣影说:“先生……他刚才是蓄意谋杀,我必须开|枪。”   “你做的很好。”衣影说着,叹了口气,“但你这样是救不了他的。把枪给我。”   飞廉不明所以,将枪递给衣影。   搜救艇上,墨镜男立刻警惕起来,说道:“我没有敌意!我们一直是同盟,你还记得吧?这里还有船,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只见衣影检查了一下子|弹,就调转枪|口——   对准了刚刚坐起来的达子。 第21章 最后一个梦   衣影抬枪指向达子,飞廉愣住了。   奇怪的是,达子也呆呆地看着枪|口,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他甚至自顾自地按着胸口,然后低低呛咳了起来。   飞廉问:“为什么?”   衣影说:“因为来不及了,他会死在这里。”   在衣影的眼底,带着一种奇异的怜悯神色——飞廉从未想过会在他的身上见到。   飞廉猜测他的意思:“达子也已经变成尸体了吗?他会像司机和老三那样?”   “还没有,但很快就是了。”衣影说,“飞廉,你听从我的命令,是吗?”   飞廉说:“是的,先生。”   下一刻,衣影的枪|口指向了飞廉的额头。   微弱的月光下,飞廉的双目睁大,又渐渐平静下来。他慢慢动作——双膝跪在衣影面前,仰起头,神色淡然:“先生,如果你认为这是最优解的话,我会相信你。”   衣影眸中带笑,扣下扳机。   “砰”!   就在那一刻,是小胖子突然蹦了上来!   他一头撞在了衣影胸口,然后发狠地张大嘴,一口咬住了衣影的手腕!   衣影“嗷”地一声,被迫丢了枪,这一发子弹直接打向了半空中,枪|支啪嗒落地,然后滚落下了平台。   “松嘴松嘴!”衣影道,“你这小子是王八精转世吗你!”   小胖子恶狠狠咬住他的手腕,两手还在拼命往他胸口乱抡。   飞廉都呆了一下,连忙上前将小胖子制住,按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疯子!”小胖子不停在地上扭动,大声叫嚷,“你想谋杀亲夫就算了!你居然还不反抗!神经病啊你们,殉情也不是这样殉的吧!”   他刚说完,飞廉就说:“住口,我可以死,先生不能死。”   小胖子愣了一下,抓狂道:“你没救了兄弟!他要杀你,你干嘛还这么……这么死心塌地的!”   飞廉平静道:“你不懂。”   坐在一旁的虚弱的女乘客此时说:“不要管他们的家事了,他爱怎么作就怎么作。”   小胖子哇的一声,竟然哭了出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看上一个线下跑团的帖子,结果竟然是骗人的,而且还要遇到男鬼!好不容易遇到个好人,结果他对象竟然要情杀他!!”   “……”   衣影刚想要说什么,他们却又听到了搜救艇的声音。   在刚才的大浪中,几人都已经精疲力竭,此刻纷纷疲惫地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他们以为会是老三再一次出现,可是他们都猜错了。   来的是一艘简陋的木蓬船,船舷上摆着一圈暖黄色的小灯,在船头的位置站着一个穿着连衣长裙的卷发女人。   众人吃惊极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个鬼地方看见新出现的人——既不是乘客,也不是活死人,看上去很正常,甚至还有点漂亮。   搜救艇上,达子慢慢站了起来。   新来的女人打开了手电筒,光束一一在众人脸上掠过。女人笑道:“都吓坏了吧,快上船,到我家里来歇歇。”   没有人敢动弹,生怕这女人转过脸来又有一个血窟窿,然后也变成鬼。   平台上,一直躺在地上的女乘客发出微弱的呻|吟——她从一开始撞破了头开始,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   高哥摸了一下她的鼻息,说:“他X的,这个女人快不行了。”   墨镜男听到这个消息,神色几度变换,但最终说:“那也不能误入贼船,万一这个女人也是鬼呢?!”   这时,一直呆坐着的达子突然间动了,他说:“她不是鬼。”   几人这时都看了过去。   只见达子踉跄起身,声音哽咽地,向着那女子喊道:“妈。”   女人笑道:“哎呀,你知道错啦?这时候知道叫我啦?是不是在外面吃了苦头?赶紧带着你朋友,都回家里坐坐。”   两艘船很快靠到了一起,达子走过去,栽在女人的怀里。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墨镜男看上去仍然心有不甘。   衣影这时候说:“别做无用功了。你应该也知道,这里是没有出路的,你只会遭遇鬼打墙然后重新回来而已。”   这句话大概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人垂头丧气,都小心地上了女人的船。   船棚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很多,女人招待他们坐下喝茶,又打开了窗户。   外头天色将明。   在这艘船上,他们竟很快见识到了毕生未见过的华丽景象——   船驶过了浑浊大水,突然又落进蓝色的汪洋,碧波上荡漾出金色的油光,从光里生出千千万万的萤火虫,顺着长风向天空中漫无目的地飘去。   小胖子坐在船头目瞪口呆:“我们是不是要去天堂了啊!”   衣影看着坐在窗口的达子,若有所思地问:“你想好了?”   达子回过头来,口鼻中都渗着水。他平静地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微笑道:“嗯,想好了,回家。”   他们停在一座孤岛上。岛上种着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苍绿色树冠低垂到水面上,枝丫中纵横挂着彩色的带子。透过树冠,他们看见一轮硕大的明月正高悬在天上。   小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妈妈,我看见了天堂,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被达子称为母亲的女人,带着几人进了屋子——这是一间很寻常的乡下独栋房,客厅造得很大,厨房里正在飘出玉米的香味。   女人找了条毛巾递过来,又扶着受伤的女乘客进房间休息——墨镜男显得非常不放心,坐立难安地跟着进去了。   一会儿,女人又端出来两大盆烤玉米,招待道:“别傻站着了,快吃吧,都饿了吧。我家瓜娃儿都靠大家照顾了。”   说实话,也没人照顾过达子。除了飞廉之外,众人分外心虚,并没有人去拿盆子里的玉米。   他们只是在这里坐着,恢复刚才被消耗过度的体力。   衣影拖了外套在挤水,一个人旁若无人地躺在了沙发上。   然后,高哥问达子道:“达子,这真的是你妈啊?你不是说你妈妈早就乳腺癌去世了吗,这搞的我都糊涂了——”   他伸手拍上达子的肩膀,随后突然被骇得整个人后仰,直接摔到了地上。   只见达子转过脸来,面色惨白如纸,七窍都在渗出带着血迹的水,额头上青筋毕露,为由目光依然平静。达子用非常令人难受的沙哑声音说:“她是我妈。”   “我X!”高哥吓得爆了粗口,一下子窜到了飞廉身后,“达子也变鬼了!快快,快动手!等下就来不及了!”   但飞廉没有动作,而是看了看衣影。   躺在沙发上的衣影打了个哈欠,说:“你还没发现吗?我们——一起上了车的我们,正在一个一个地死掉。”   卧室的门开了,墨镜男脸色难看地走出来,斜靠在墙上。他也看见了达子的模样,接口道:“一个个死掉,然后一个个变成鬼,回来‘讲故事’。”   衣影道:“不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作祟,但是很显然每个死去的人,其灵魂都会在我们身边逗留一会儿,讲述他身前的一个故事。我猜想,这个故事应该是他一生当中印象最深的故事,姑且将这个现象称之为‘走马灯’好了。”   “这个说法很对,就是走马灯。”墨镜男说,“据说人死前,会不由自主地进行回忆。我们现在,就是被困在了鬼的走马灯里。如果不想办法出去,我们当中,还会接连不断地死人,然后被困在下一个死人的走马灯里——直到全部死干净了为止。”   衣影总结道:“我们现在在达子的走马灯里。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死了,可能谁也不记得了。所以我们动不动手,根本不重要。”   达子神色从容,擦拭了一下七窍中流出来的血水,步伐僵硬地走进厨房。   他们听到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女人笑道:“瓜娃儿长大了,晓得帮妈妈做切菜了。”   飞廉走过去看了看,见达子在帮忙切菜。女人在看着炉灶,手持一柄蒲扇在扇火,一边悠哉地哼着山歌。   于是高哥也鼓起勇气,往里面瞄了一眼,小声地说:“所以说……达子的老妈是真的因为乳腺癌死了啊,现在是达子在做梦?”   “死前的最后一个梦。”飞廉复述道,“走马灯。”   达子的脸色从白又转红了,脸上、脖子上青筋突起,一道道紫色血管在皮肤上交错,眼底充满血丝,活生生就是一个即将溺死的人。   他拿着刀的手剧烈抽搐,很快身体也开始痉挛。于是他坐了下来,挨在母亲身边,头温顺地靠在她肩膀上。   “这么大了还撒娇。”女人笑着说,将蒲扇换了一只手,右手轻轻揽过儿子,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嘴里哼着的调儿悠扬婉转。   达子的身体渐渐弓起,像一只小虾米那样,最后靠在了她的怀里。他闭上眼睛,竭力地喊了一声:“妈……”   然后,就再也不动了。 第22章 在地狱等你   火焰熄灭,温暖的炉灶渐渐变得冰凉,锅中的菜汤凝结出一层油,桌面覆上灰尘。   窗外月亮沉入海底,大树枯萎得只剩树干,所有的萤火湮灭在海风当中,徒留灰烬在灰暗的天际继续无望地飘摇。   高哥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达子的尸体,回过头时,却看见众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后退了一步,说:“你们看我干什么!别看我,别看我!”   衣影摇了摇头,没说话。   墨镜男说:“你应该也发现了。死亡的顺序是被安排过的,最开始死的是司机,之后就是你的两个同伴——他们的共同特征是坐在了车的前排。”   高哥的眼中弥漫着恐惧,他上前吼道:“那又怎么样!?”   墨镜男双手抱胸,靠着墙角,冷淡地叙述道:“按照座位顺序,司机之后,就是你们三个。然后是我,然后是这个签证男和我老婆,接下来是保镖,坐在最后的是胖子。现在,前三个人都死了,轮到你了。”   高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恐惧令他不断喘息,两手深深地抠进了泥土里,他左右张望,好像在找看不见的东西:“到底是谁在捣鬼!出来啊!别藏头露尾的!”   吼叫声仿佛让他重新找到一点微末的勇气,他站起身疯狂地挥舞自己的外套:“来啊!来杀老子啊!”   “是不是你?!”突然,高哥转过头看向墨镜男,“老子早就看你们两个不对劲了!”   墨镜男皱了皱眉,说:“下一个就是我,你以为我不想出去?”   高哥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又看着衣影:“是你吧!是你在搞鬼对不对!从一开始你就不对,你一点也不害怕,你还带着枪和保镖!肯定是你想杀我们!”   衣影耸了耸肩膀,没说什么。   飞廉警惕地站到了他的身前,唯恐高哥在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然而高哥看见飞廉,又突然哀求道:“救救我吧!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既然能救这个胖子,为什么不能救我?救救我啊!”   飞廉却说不出话来,他无法做出这样的保证。他现在能保证的,只是在自己死之前,绝不让衣影陷入危险当中。   就在众人僵持的时候,有人推开了卧室门走了出来。   女乘客似乎休息了一会儿,气色稍微好了一点。头上的绷带也拆掉了,身上也换了一件白色的碎花裙子,目光柔顺地看向墨镜男,说:“亲爱的,我们走吧。”   墨镜男于是走上前挽着她,问:“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女乘客微笑道,“可以出发了。亲爱的,这是你的大日子,你准备好了吗?”   墨镜男的脸色微微一变,柔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大日子?”   女乘客转过头看他,目光里带着期许和崇拜,说:“上节目的日子呀。亲爱的,你别紧张,这一届的选手都没你强,我听说最厉害的一个也就能在半小时里记住九百多个数字,跟你比起来差远了,你发现的新记忆法——”   “住口!”墨镜男打断了她。   正在这时,小胖子也惊恐地大叫一声。   飞廉正站在那里,也看得明明白白:在女乘客的后脑勺上,分明还留着一个巨大的伤口。那伤口里的血甚至已经在她头发中凝结出一层壳,顺着流淌下去,将她背后的白衣完全染红了。   她也死了,或者说,马上就要死了。   衣影淡淡地对飞廉说:“杀了她。”   飞廉抿了抿唇,只犹豫了那么两秒,就待上前将她杀死。   就在他犹豫的时间里,女乘客小鸟依人地靠在墨镜男怀里,说:“亲爱的,你说等获奖了之后,我们就订婚,是真的吗?”   她仰起头,无限期待:“我相信你是冠军!你的记忆法就是世界上最棒的——”   她没有说完,因为墨镜男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抱歉,但是你已经死了。”墨镜男冰冷地说,“死人就不要妄想透露活人的秘密了。我会带着你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的。”   女乘客面色羞怯,闭上了双眼,像沉浸在梦里的新娘。   而她热恋着的未婚夫就这样直视着她美丽的面孔,直到将她完全掐死在怀里,确定她不能再说出半个字以后,才将她丢弃在地上。   至此,车上的九个乘客,已经死了四个。   小胖子坐倒在地上,喃喃自语:“疯了,你们都已经疯了……”   墨镜男猛然回过头看向他们,说:“她已经死了,我没有做错。她因为开头的车祸死了;而达子明显是被老三淹死的。这说明我们是会被鬼杀死的!”   “对,你说的对……”高哥六神无主地说,“我要怎么办,下一个真的是我吗?”   “不一定是你,事情还没有结束!”墨镜男说,“既然这个鬼地方要我们一个一个按顺序死掉,或者被鬼杀死,我们为什么不能打乱它的安排?”   一旁的衣影闻言,就笑了一下,说:“恐怖片常见桥段来了。死神安排好的死亡顺序,只要打乱它,一切就能重头开始。你看过死神来了系列吗?”   飞廉摇了摇头。   “没错,你可能觉得很好笑。”墨镜男冷冷地说,“但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你仔细想一想吧,这个胖子从一开始就坐在了最后排,他吃着零食打着游戏,根本就是一幅来郊游的样子,凭什么?”   小胖子惊恐地站了起来,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墨镜男说:“如果他就是和幕后主使人是一伙的,那现在杀了他,他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就算他不是,但他也是被安排在最后的人。只要杀了他,就能将顺序打乱,至少我们都有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逐渐逼近小胖子,高哥犹豫地跟在后面,而后者恐惧地不断后退,直到退到了飞廉的身后。   衣影终于开口了:“住口吧,没什么好争的。”   墨镜男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止我?”   “虽然我丢了枪,但是我还有个保镖。”衣影微笑道,“飞廉,掏枪。”   飞廉立刻从战术腰带中,掏出了一把手枪——他一直贴身带着,只是没有机会用到。   墨镜男于是脸色一变,站住了,跟衣影谈判道:“我所做的一切对你没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仔细想一想,在我之后,就是你了!如果我们不彻底解决这个威胁,那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衣影打了个哈欠,显得兴致缺缺,他扭头对飞廉说:“瞄准了。”   飞廉拉下了枪栓。   墨镜男矮下身,慢慢抬起了双手,接着突然夺路而逃,躲进了卧室当中,将门紧紧关上了。   那一刻其实以飞廉的反应速度,完全足够开枪,但他没有那么做。   衣影似乎也知道飞廉不会开枪,因而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对不知所措的高哥说:“你怎么说?你也想要杀这个人?”   高哥神情犹疑。   衣影笑了,指着小胖子,对飞廉说:“飞廉,杀了他。”   飞廉下意识道:“先生?!”   衣影抬了抬下巴,淡淡地命令道:“开枪。”   “砰”!   小胖子应声倒地,眉心间一个弹孔。到死,他脸上都是一副愕然的表情。   飞廉怔怔地看着这具尸体。   衣影对高哥说:“怎样,你觉得他该死吗?”   高哥坐倒在地,恐惧的看着飞廉手中仍在冒烟的枪管,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突然,他对衣影怒吼道:“疯子!你们XXX的就是疯子!他是无辜的,凭什么杀他!老子也是无辜的!你这个杀人犯!”   他向着衣影扑了上来!   这回不等指示,飞廉已开了枪,正中高哥的胸口。   原本他没有打算要后者的性命,但是高哥这时已经压根没想过活下去,他拼死揍了衣影一拳,怒道:“老子在地狱等着你们!杀人犯!”   飞廉开了第二枪。   片刻后,衣影将高哥的尸体推了下去,摸了摸自己右眼被揍出来的一圈青黑,叹了口气道:“做好人真难啊……”   飞廉表情复杂,说:“先生,离开这里以后,我自首吧。”   “哈?”衣影一脸震惊地说,“你认真的?”   飞廉垂下手,像不堪承载那把枪的重量一样。他怔怔地看着衣影,半晌说不出半个字来。   衣影:“……”   衣影摸了摸鼻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一脸复杂,有种欲言又止的神色在。   正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之前逃进去的墨镜男,又从里面踉跄逃了出来。他的头高高扬起,一边舌头已经吐了出来,两手在墙上胡乱抓挠……   最恐怖的是,在他露出的脖颈上,竟慢慢露出了两个鲜红的手印。   “啊……啊!!!”   墨镜男绝望地呐喊,然而只从那脖子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简直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鬼魂正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一直到他的颈部不堪承受,甚至发出“咯咯”的响声。   飞廉瞬间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又拦在衣影身前,举起枪对准墨镜男。   衣影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站在那里,直到看着墨镜男不堪负荷地倒地,然后抽搐,继而口吐白沫,最后也变成了一具难看的死尸。   衣影说:“现在,轮到我了。” 第23章 可以摸你的   该死的都死了, 不该死的也死了。   一车那么多人,最后只剩下衣影和飞廉还站着。   飞廉说:“先生, 等会儿要是鬼过来了, 你躲在我身后。我尽量多拖一点时间, 希望勾陈能赶到救场。”   衣影却已经坐在了原地, 盘起了双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 然后取出打火机——   很可惜, 打火机不知为何坏掉了。   衣影抽不了烟, 但咬在嘴里,突然“嘶”地吸了口气。   他撸起袖子, 只见他肩膀上竟出现了两道青色的印痕, 然后在两人的直视下, 又出现了几道。   飞廉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他低声问:“先生, 鬼来了吗?”   他站起身,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地沮丧万分,呆呆站在衣影身边。   衣影好像想起了什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对飞廉说:“别看了,你找不到的。”   飞廉单膝跪在他身边, 给他胳膊上药。   趁着这个机会, 衣影仔细地打量着身边这个年轻人:飞廉长得很耐看, 属于“剑眉星目”式传统帅哥。原本他的眼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桀骜之色,不过在这种时候似乎因为受到了挫败,眼帘可怜兮兮地垂了下来。   原来像神气活现的头狼,现在活脱脱一只受了委屈的哈士奇。   而且和哈士奇一样,就爱跟人吵架。   看着看着,衣影不知为什么就笑了起来,故意说道:“人总有一死,我也一样。”   飞廉果然瞬间炸毛:“不一样!你不能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衣影说:“你并不了解我,只不过是受了命令要来保护我,怎么就知道我的性命很重要?”   “命令是绝对的,我的誓言也是绝对的。”飞廉说,“我有很多朋友,接到命令去守国境线。他们有的在雪山上,有的在沙漠里,一整年未必能回一次家。他们守着的只不过是个巴掌大的界碑,但那个界碑……就是和世界上所有的石头都不一样。”   衣影看着他。   飞廉想了想,说:“你和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一样。”   衣影叼着那根点不着的烟,就地躺下了,好像也不是很在乎那个鬼即将要夺取自己的性命。   “说说你自己。”衣影道,“那么多界碑不守,为什么来特勤处混?”   飞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特勤处是秘术师编制的官方单位名字。他说:“可能是因为我哥也是一名秘术师吧。”   “那他保护你保护的挺到位。”衣影说,“你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秘术师规则。”   飞廉道:“出任务要保密,这很正常,我也习惯了。”   衣影便问:“这回的任务可是九死一生的级别,你哥居然也同意你加入吗?”   “嗯,他同意的。”飞廉说,“我走的那天去拜祭他,墓碑上站着一只知更鸟。他跟了我很久,看着我签了字。”   衣影沉默了一会儿,说:“有时候我也挺想有个兄弟的。”   飞廉想起他失去的记忆,不由感到有些同情。   然后就听见衣影接着道:“我就不用自己洗袜子了。他在去洗衣房的路上顺便可以给我带羊肉串、烤茄子、白五花、麻辣鸭脖、蒸鹅掌、五香小龙虾、麻婆豆腐、碳烤鱼……”   飞廉:“???”我一定是瞎了才会同情这个人。   衣影:“……烤面筋、炖猪蹄、南瓜粥、冰淇淋、鲜奶布丁、辣子面、羊肉泡馍、驴肉卷、麻辣烫、黄焖鸡、芝士汉堡、片烤鸭……”   飞廉一脸冷漠:您还没完了?   十几秒后,衣影终于报完了,吁了一口气,总结道:“而且我还不用付他钱。”   飞廉:“……”   飞廉没说话,看着衣影,他觉得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男人的大脑构造,也许此人真的完全没有恐惧、失落、绝望、愤怒这些情绪也说不定。   等等,他有过愤怒情绪,在用手杖敲飞廉脑袋骂他笨的时候。   飞廉突然有点想自闭。   他沉默了半天,导致衣影眨巴着眼睛看他,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掌:“你自闭了?我还没开始骂你呢。”   飞廉说:“先生,如果我们能逃离这个地方……回去以后,我统统给你买,还不用你付钱。但是袜子你得自己丢进洗衣机。”   衣影立刻举起手,像小学生在课堂上踊跃发言那样:“我刚才没报全,请问现在还能补充一些内容吗?用Excel保存的那种格式!”   飞廉眼眶微红,消沉地说:“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衣影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试探道:“如果我在死前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呢?”   飞廉说:“你说吧,我尽量满足。”   衣影说:“你的胸大肌……可以摸吗?”   飞廉:“???”   衣影伸出了龙抓手。   飞廉瞪圆了眼睛看着这手,说不出同意的话,但也没有明确反对的表示。   于是衣影一寸一寸地凑近,突然快速地戳了一下。   “很有弹性。有没有星探找你去出演美国队长?我觉得人设很符合。”衣影赞叹地说着,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不,他没有出鼻血,他摸到的是水渍。   飞廉的目光充满恐惧,他看到衣影的脸色也在变白,口鼻渗出血迹。   不知道他还有多久时间。   衣影站起身,看见眼前有一辆跑车开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更多车,因为他正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四周灯火通明,看不见面孔的行人正在一一路过。   衣影低下头,看见自己右腿膝盖受了伤,血顺着裤管向下流淌。   他左手拿着一支纸叠的白色玫瑰,他痴迷地旋转着它进行观察。   “先生!”飞廉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把枪给我。”衣影说完话,就低头极力呛咳了起来,像一个不慎呛了水的人那样。   但很快,他成功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他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完全停止了呼吸,然后向四处张望。   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手将手|枪递到了衣影面前,衣影倏然伸出手将这只属于飞廉的手牢牢抓住。   然后他保持着抓住飞廉的姿势,另一只手拿起枪,对着面前按下扳机。   枪响的声音连绵又模糊,衣影看不太清楚,只能一口气将子弹打空。   很快,地上聚起了一大片血泊。   衣影知道飞廉已经死了,于是放下心,在街道中穿行。   ——林可霜。   ——林可霜?   他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人,但所有人都没有面孔。氧气渐渐变得紧缺,他的视野逐渐变得昏黑。   这个时候,他终于听到了声音——   有人在说:“二十八万五千个秘密……”   “神的候选人……”   “忘记……是林可霜!”   “……关上门!”   衣影顺着那声音向前摸索,他看见眼前有一个悬浮着的黑洞。   它无限神秘,无限沉重,在这一瞬间就将这里所有的光芒全部吸走,化为无数道流光拱卫着那枚核心。   衣影站在它面前,像蝼蚁站在光辉磅礴的恒星面前,但那恒星是死的,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只是冷酷而规律地运转着自己的法则。   然后他突然见到所有这些光向自己涌来,击穿了自己的身体。   在这最后一刻,衣影大声地问:“我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黑洞答道:“你是钥匙,也是锁。”   ……   衣影感觉有人在挤压自己的肺,用的力道之猛,简直好像要把自己轧成肉泥!   一、二、三……数到第二十下,一双温热的嘴唇凑了上来,渡了一口空气进来。   衣影咳出一点水,然后猝不及防,又被轧得“哇”一声吐出来一大口。   他睁开眼睛,看见飞廉近在咫尺的脸。   衣影:“……”   飞廉:“……”   飞廉浑身湿透,碎发凌乱地贴在额上,泛白的双唇透着水光,整个人跪坐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中。看见衣影醒过来,他疲惫地坐倒了下去。   衣影翻了个身,继续拼命呛咳,然后听见勾陈的声音:“先生,我听说您又作了个大死?”   这时候,医护人员已经一拥而上,将衣影团团包围住,给他手指上先夹上血氧仪,然后一个医生连忙用听筒检测他的心跳声。   不远处,救护车闪着灯光,数人正在忙碌地抬着担架。   衣影无暇说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勾陈,猛喘了好几口气之后,哑声说:“我看到了……那天。拿纸笔来!”   勾陈于是转身去找纸笔了。   飞廉又爬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衣影,说:“先生,所以你故意留在那里面,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走马灯’……好找到林可霜的线索吗?”   “才不是,明明是为了摸到你的胸大肌。再说,濒死体验可是很难得的,我现在可以去问答社区上愉快地装逼了。”衣影吊儿郎当道。   飞廉冷冷道:“你从什么时候就明白这一切的?”   衣影想了一下:“大概也许是……司机第二次被打死的时候?“   飞廉:“……”   衣影说:“小同志,要坚信唯物主义,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一看就有问题嘛。”   飞廉抿了抿嘴,然后猛然回头!   右勾拳!   衣影一声未吭,仰天而倒,右眼出现一圈青黑。   医生惊呼一声,立刻咆哮道:“快快!先生晕过去了!抬上担架,救护车呢!勾陈先生?!!”   勾陈刚好拿了纸笔走过来,看了看衣影的黑眼圈,又看了看飞廉冷酷的侧脸。想了想,放下纸笔道:“后生,吃鸡腿吗?” 第24章 永恒的梦境   几天后。   医生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认真的吗?你刚才说整个任务里, 先生本来毫发无损;然而他自己差点把自己溺死;任务结束后,第一代理人飞廉揍了先生一拳,才致使他暂时昏迷?”   勾陈憋不住笑, 说:“是真的。”   医生的表情顿时变得难以言喻,半晌后说:“我不是很懂先生的想法。”他真是个谜一样的男人。   勾陈又欣慰地说:“看样子,先生和飞廉的友谊有了长足的进步, 真是可喜可贺呀。”   医生:“……”我也不是很懂你们代理人。   此刻,审讯室内,坐着另外两位幸存下来的乘客:高哥和小胖子。   隔着单面玻璃,衣影正坐在位置上,将两腿翘在桌子上, 无聊地听着那边的人进行陈述。   飞廉正在填卷宗, 将整个事件详细描述一遍。   一位二级代理人正在向乘客们解释来龙去脉:“整个事件的由来都是因为‘走马灯’这件事,具体原因不能详细描述,但在当时那个时间地点, 人死前发生的走马灯效应被成倍扩大了。我们在事故车辆的空调当中找到了致幻剂的成分,当时你们集体在车里同时陷入昏睡后,司机失去驾驶能力,第一时间发生了车祸。”   代理人翻阅了一下现场的照片, 给他们看车辆的残骸——   “车先是撞到了护栏上, 车窗玻璃被打碎后,一片碎玻璃不幸插|入了司机的颈部, 导致他在极短时间内失血过多而死, 我们注意到他有多次挣扎求生的痕迹, 但很可惜没能力挽狂澜,阻止悲剧的发生。在他死后,车子冲破阻碍,倒向了山涧,头朝下落入了水中。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由于车窗紧闭,所以水没有大量涌入。可惜的是,诸位并没有及时醒过来发现险情。   “由于人在昏迷时的脑部活动远远快于正常时候,因此初步估计,诸位在走马灯当中每度过十分钟,现实当中就过去了二十秒左右。   “这时,坐在后座的一位女士头部刚好被撞击在扶手上造成伤口,并且当时姿势是头朝下,在度过了黄金抢救时间后,受到了永久脑损伤。   “在车逐渐沉没的过程当中,首先是坐在前排的两位青年(学生)先后在睡梦——也就是走马灯中溺死,而高先生你由于车祸瞬间被甩到了后面的座位上,得以幸免于难。实际上两位死者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但因为你们还在走马灯里,时间被无限拉长了,因此看起来他们的死亡似乎毫不相关。   “在几分钟后,出现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后座那位女士,不知为何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并不是逃生,而是选择掐死了与她同行的未婚夫张某。随后她几次试图打开车窗,由于车外水压的缘故未能成功,没多久她伤势过重,也死在了张某的尸体身边。”   代理人接着看向小胖子。   “第二个醒来的就是你了,陈先生。这里要特别感谢你能够及时打破后车窗逃生,并在原地生火呼救,让我们的救援队能够及时定位到事故发生的地点,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小胖子脸红了,挠了挠鼻子说:“我……其实我刚醒过来也是吓蒙了。现在想想,其实是那位中南海的先生救了我,他肯定是第一个发现真相的人。”   高哥跟着臊得满脸通红:“他开|枪的时候我还骂他来着,骂的可过瘾了……哎呀妈呀,真是的,大水冲了龙王庙。大哥,那位中南海先生没怪我吧?”   “……”代理人听到“中南海”三个字,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低头咳了一声后继续说道,“关于他的事情之后再议。我们现在需要你们补充一些细节。接下来我会开始提问一些走马灯中相关的事情,请两位尽可能详细、准确的回答问题。”   单面玻璃的后面,衣影已经无聊到开始掰手指玩了。   吧嗒,咔吧。   十个手指轮流按过来,只有两个食指怎么也按不出响声来,衣影开始一脸费解地玩|弄自己的食指。   而一旁,飞廉填完自己的卷宗,还要帮忙填他的,末了还要忍受他的噪音袭击,简直抓狂无比,抬起头道:“先生,你实在想玩自己的话,可以不用勉强呆在这里。”   谁料话刚说完,衣影立刻一脸害怕的双手抱紧了自己:“那你会打我吗?像昨天那样家暴?”   “……”   飞廉有气无力道:“不会。”   “哦。”衣影立刻继续玩起了食指。   吧嗒,咔吧。   飞廉头上绽出两条青筋,但既然昨天已经揍了人,今天他的忍耐条上限就增长了——到目前为止,先忍着。   他取了两个耳塞,将自己耳朵堵上,继续写。   第一个死者:司机,身份是某厂的工人。   死因:车祸时玻璃碎片割破颈部动脉。   死前走马灯内容:怂恿工人和自己一样蓄意造成工伤,以获得赔款。   备注:在走马灯里被枪|杀后,在现实中醒来挣扎,然而因为伤势过重又很快回到了梦境。最后一次,他没能在现实里醒来,在彻底脑死亡之后,他的走马灯也消散了。   第二个死者:老三,身份是某大一学生。   死因:车子落水后,溺死。   死前走马灯内容:某次家乡发大水,通过行船来索取被困灾民的上船费。   第三个死者:达子,也是大一学生,和老三认识。   死因:也是溺死。   死前走马灯内容:母亲因癌症去世前,在家做了一顿饭一起吃。   第四个死者:女乘客,制造业某白领。   死因:头部受到撞击后没有及时治疗。   死前走马灯内容:和未婚夫张某前往某个秀智商的节目,张某承诺赢得比赛后求婚。   备注:在走马灯里被张某掐死了,醒来后怀恨于心,转而掐死了张某。   第五个死者:墨镜男张某,无业。   死因:窒息。女乘客(即其未婚妻)在醒来后将他掐死。   死前走马灯内容:未知。当时人在房内,没有其他人看到。   备注:秘术很可能是某种快速记忆能力。   第一个生还者:小胖子陈某,学生。   在暗网上看到消息后,以为是中二病患者们的线下跑团,然后跑来接受了夕隐会的邀请。   在第四个死者的走马灯当中,被衣影命令飞廉一枪干掉,然后在现实里醒了过来,从沉没的车中逃生,并且及时找到了救援。   第二个生还者:高哥,大学生,达子和老三的同伴。   三个学生发现的只是变弯勺子的魔法技巧,以为自己获得了初级的异能,出于猎奇心理参与了此次事件。   高哥也是被衣影命令一枪干掉然后醒来的。当他准备逃离的时候,看见昏迷的衣影也即将溺水,于是抓住他想要带他出去,然而时间紧迫,也没能成功。   他就是衣影当时身上出现了手印的原因,他那么用力是想救衣影来着。   第三个生还者:飞廉,特勤处的一级代理人。   是被衣影亲手一枪崩回现实的……   年轻力壮,成功把作死的衣影先生拉出了沉没的巴士。   第四个生还者:衣影,真皮沙发。   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明明发现了一切,顺便送走了三个好人,偏偏自己要留在那里看自己的走马灯。   然后回来写了一堆不明觉厉的东西。   “‘神的候选人’,‘二十八万五千个’,‘关上门’,再加上‘林可霜’。”衣影翘着二郎腿说,“快快,限时造句。”   飞廉面无表情道:“二十八万五千个神的候选人将林可霜关上门打了一顿。”   衣影:“……”   两人面对面互相望了一会儿。   衣影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胸口:“飞廉同志,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让你现在变得如此暴躁、如此蛮横,试图用武力来解决一切?”   飞廉诚恳道:“可能是为了适应残酷的生存环境吧。武力虽然不能解决一切,但刚好能解决你。”   衣影沉默了一会儿,两脚垫着椅子,默默地后退了十公分,又后退了十公分。   确认飞廉无法第一时间揍到他以后,衣影想要转移话题。   这时候,勾陈敲了敲门。   衣影欢天喜地道:“勾陈!快进来救我!这里有个人满脑子谋杀亲夫啊!”   勾陈于是走了进来,一脸麻木地说:“先生,我不是来吃狗粮的,谢谢。我这里有两份刚出来的检察报告,你可能会感兴趣。”   他递过来两份文件。   衣影的嘴角瞬间拉了下去,兴致缺缺的接过文件开始阅读。   第一份报告,是车里的迷幻剂成分。神奇的是,这并非来自实验室报告——药理检测还没那么快;而来自夕隐会。   是的,夕隐会寄来了新的邀请函,邀请他们进行第二轮聚会。在信的开头还特别祝贺了一下从第一次聚会当中活下来的人,然后随信附上了迷幻剂的成分。   这是一种新型迷幻剂,想必神秘程度相当高,因此相当强力。但可以想见,随着夕隐会自行公开,它的效果将会直线下降。   “反正这个秘密也保不住,不如干脆自行公开么……”衣影摸了摸下巴,“这个组织,很有意思啊。”   第二份报告,就更有趣了。   最早ID为“林可霜还活着”的那个人,提前从出租屋里撤走了,还清理干净了自己的指纹等信息。但通过这些天专案组连续不断的努力,他们在马桶的边缘找到了非常微末的一点人体组织。   比对DNA,并没有查到该人,很可能是资料被从数据库里删除了。   但此人是一名男性,于是他们继续比对其RTS因子,经过上千万次比对,定位了其父系家族中的某个人。   这个人目前住在龙桥市中心,经营某个家族性企业。上一次出现,是在便利店里,买了整整一车食物。   衣影看完,立刻把第一份报告扔了:“让夕隐会去死吧!走,跟我去追林可霜!”   (卷二·二次死亡·完) 【三型生物】 第25章 日常小丸子   几天后, 特勤处定下了这一次的行动方针。   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一路调查夕隐会,一路调查林可霜的线索。   根据调查, 夕隐会的第一次线下聚会在全国范围内同时发生了一百多起,死亡数超过三百人,属于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事件。军方、警方不得不同时派出人手, 制定作战计划。   饶是如此,由于秘术师的特殊性,官方依然未能抓获聚会事件的幸存者。绝大多数人都在聚会结束后留下一地尸体,然后再次隐姓埋名,失去踪迹;少数几个漏网之鱼则进入了审讯阶段, 一时片刻还得不出太有价值的信息。   于是他们发现:在这样的行动中, 秘术师必不可少。   特勤处决定,派遣两名二级代理人腾蛇和祝融,参加夕隐会的下一次聚会。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找到夕隐会组织背后的创始人, 和可能的一切秘密,同时密切观察民间秘术师们的动向。   另一边,ID中提到了林可霜的男人许某已经被定位在了龙桥市,经过两位一级代理人的讨论后, 同意衣影亲自前往, 飞廉带着通讯器跟随。   一天之内通知下达,龙桥市的各个部门联动, 预备随时协助特勤处将要过来的两位大佬。   当天晚上, 许姓家族所有人的档案、资料、线上信息就摆在了特勤处的案头。最引人瞩目的是, 其中一名叫做许阳的男人,资料上先是曾经罹患抑郁症,而在罗山精神病院里疗养过三个月时间。   ——就是那个会催眠的朱院长,所在的罗山病院。   记录显示许阳在离开病院以后,消失了大约两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行踪全无,很有可能是用黑客手段掩藏了自己的动向——这手法又很像是夕隐会的手笔。   “罗山精神病院和许阳有关,许阳发帖又和夕隐会有关,让我们来假设他们三方都是一伙的。”衣影说,“那很可能就是朱见深也是夕隐会的一员,在他的病院里通过催眠的方式大量募集组织资金。他的账面金额一直没办法查到,很可能是夕隐会的黑客动了手脚。”   飞廉道:“那朱见深被抓以后,立刻意外死亡,有没有可能是夕隐会杀人灭口?”   “不排除这个可能。”衣影继续道,“而许阳很可能是受到朱见深的催眠,或者干脆是被他发展为下线了,一直使用着‘林可霜还活着’这个ID。他具体有没有加入夕隐会,我们还不知道,但至少他的作用和朱见深一样——都是用林可霜来做诱饵,吸引知情者来参加夕隐会的聚会。”   飞廉喃喃道:“‘林可霜’……究竟是什么呢?”   “也许是个人,也许是个秘密,也可能……”衣影说,“是上帝?”   飞廉开玩笑道:“万一真的是上帝,你找到他以后准备干什么?”   衣影毫不犹豫道:“当然是让他创造出六只翅膀的鸡,然后我就开一家炸鸡餐厅,一年赚他一百个亿。”   飞廉:“……”我错了,我就不该问这种开放性的问题,让这个人有发挥的空间。   衣影想了想,又愉快地说:“让他复活曹雪芹继续写书!把猎人的作者关进黑屋里。顺便逼迫全人类观看下水道人鱼!命令乔治·马丁把异鬼王和雪诺凑成一对,继续写一百部冰与火之歌——”   飞廉:“……”你是魔鬼吧!!!   然而衣影还没完,继续畅想道:“把全世界的章鱼变成克苏鲁的分|身,把异形装进奥特曼的肚子里孵化。对了,顺便命令英国首相直播日海绵宝宝。”   飞廉:“……”我受够了。   飞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开始自闭,走出房间。   衣影看着他的后脑勺道:“要是全人类头顶上长出一个弹幕机,能把内心想法投射出来……那男性宿舍里一起看A|V的时候会是什么壮观景象啊!”   飞廉“咣”一声关上了门。   飞廉去了乐乐的房间。   这名自闭症男孩自然是没有记在他的名下的——实际上,身为一级代理人的飞廉,其身份同样有不低的保密级别。“飞廉”是他的代号,而他的真实身份已经封存在机密档案中了。   私人医生说乐乐最近的表现挺好的。挺好的意思是没有变的糟糕,但显然也没有什么改善。   乐乐只使用从罗山精神病院带出来的水杯和饭碗,每天只固定看着墙面,只吃自己曾经吃过的东西,只坐自己固定的位置——那把可怜的儿童椅子已经因为不堪承受他的重量而损毁了很多次。一位充满爱心的后勤工作人员因此从原厂订购了足足一百把一模一样的椅子,足够他后半辈子用的了。   这个男孩身上的秘密,和突然暴毙的朱见深一样,至今无人能够揭开。   到底是他预知了人的死亡然后说“再见”呢,还是他说了“再见”的人最后会死呢?   飞廉想起前不久,在沉默的巴士中的时候,衣影开的一个玩笑。   “要是乐乐也跟着我们上了车,那就好玩了。”衣影玩味地说,“那他得多忙,上来先跟每个人说一句‘再见’。哎,跟每个人打招呼的人,你说还是自闭症吗?”   飞廉:“……”   ——等下,才离开几分钟的功夫,这个魔性的男人为什么又出现了?   衣影乐呵呵道:“走走走,哥带你去吃章鱼小丸子。”   章鱼小丸子店的老板并没有痛殴衣影,只是站在自己的收银台后面,用眼神瞪着衣影。   衣影竖起手掌挡着,假装很隐秘地对飞廉说:“看,他被你的胸大肌震慑住了。”   飞廉看了看他放在桌上的钱包,道:“我觉得是被你的十八张银行卡吓住的。”   衣影说:“啊哈!我负责开矿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飞廉已经差不多免疫了,面无表情地吃了一颗小丸子。   衣影又道:“你看,我现在除了钱一无所有。没有父母,没有不动产,没有同学,没有老乡,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老婆。”   飞廉抬起头道:“吃你的吧,你还有一千个在背后操心的保镖、医生、代理人、营养师、顾问、律师。”   “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衣影道,“你以为只有钱和这些服务团队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吗?”   两人认真地对视了两秒。   衣影哈哈大笑道:“你根本无法想象有多爽!想干活就干活,想不干就不干!要多少钱有多少钱,想买什么随便买!要老婆干什么,每天挨骂吗?”   “……”飞廉说,“先生,老实讲我现在很震惊。你真的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   衣影说:“啧啧啧,我喜欢胸大的。”   飞廉:“男人都喜欢胸大的,这条不算。”   衣影想了想,又说:“好吧,那我喜欢可以帮我洗衣服的。”   飞廉:“我没记错的话,你对‘兄弟’的要求也是洗袜子。”   “不,不一样。”衣影肃容道,“兄弟是用来洗袜子的,老婆是用来洗内裤的。”   飞廉:“……”   飞廉对这个人的人性彻底绝望了,衣影真的是一个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秘术师。   飞廉埋头苦吃,在解决第二盒的时候,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报一则紧急新闻,现场记者指着身后的大桥说:“现在我们就在天心桥旁边,可以看见桥体转动了大约60度以后就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停住了,所有车辆行人都被困在桥上。目前,匪徒已经与警方联络,提出索取六千万的巨额赎金。根据警方调查发现,这位匪徒是天心桥的设计师之一……”   飞廉听了一段,惊讶极了:“这个人绑架了一座大桥?”   衣影头也不抬:“说明他知道天心桥的所有秘密,拿来用了一下而已。”   “喔……”飞廉怔怔看了一会儿新闻,“民间秘术师现在已经这么嚣张了吗?”   衣影抬了抬眉毛,看着他道:“只会越来越嚣张。小同志,你可能对秘术规则有什么误会,这东西可不是人畜无害的魔术手法——它是真实存在的一种反物理规则,只会一天天颠覆我们世界的基本常理,进而颠覆社会结构,最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飞廉已经思索了一下,已经有些惶恐:“它会引发社会革|命?”   “从人类角度来看,是革|命;从生物角度来看,是一次侏罗纪时期;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衣影说,“好吧,我也不知道。我打个比方好了,假如明天全人类都忘记了太阳,那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变得越来越强,最后把地球烤焦成火球;再假如说,有人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想,然后发表在期刊上,结果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证明了它,这条定理就反而不成立了。”   飞廉:“……”   衣影总结道:“一切科学本质上都是人类的认知科学,所以一切科学现在都正在狂奔向悬崖。” 第26章 煤老板范儿   三天后,龙桥市火车站。   一名戴着大金链子、钻石腕表、蛤|蟆镜的的男子拄着一根手杖, 大大咧咧地迈进了来接他的豪车。   他身后, 一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满脸木然,跟着坐在后排, 问:“先生,要吃午饭吗?”   大金链子摆了摆手:“走!直接去许家吃,不是说这个家族家谱写了二十多代吗?我就好奇传说中的‘钟鸣鼎食’是怎么整的!”   他上了车, 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排雪茄, 抽了一支点上,惬意地叹息。   雇佣的专职司机无比好奇,不住地看后视镜里的两人,怕是头一次见到味道如此正宗的煤矿老板。   飞廉满心绝望:这次衣影的人设就是一个土到不能再土的土豪,喝个矿泉水都是用金砂过滤的那种。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这个男人演戏了!!   他们这一次是来调查许阳, ID为“林可霜还活着”的男人。   许家传承多年,除了个别出去打拼的男人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扎根在龙桥市, 据统计共有七十余人。他们有的人做起了家族式生意, 有的人进入了政检法机关,有的人从军, 有的人种田,有的人是无业游民、一身的犯罪记录。   但他们的特点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成员遇到了大事, 嫡系的大家长都有权召开家族会议, 所有人共同帮他渡过难关;如果谁去世了, 七天内,所有成员也会陆续赶来参加葬礼。很有中国古典式的家族运营特征。   这个家族脉络分明,嫡系的人会住在祖屋。祖屋坐落于龙桥市郊区,周边仍有大片的田地正在耕种。虽然没有任何行政规划,但当地人全都自动把许家的地盘划分成了一个区域——人称“许屯”。   许家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在他们地盘上有不少租客和佃户,还有一些专职的工人都靠他们的房和地来养活自己。   当衣影所乘坐的豪车开过他们的田亩的时候,不禁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几个小孩追着他们跑了一路,直到许家的祖宅前,门口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当衣影衣带当风地下了车,春风满面地和大家长许勋握手的之后,只见衣影环视了一圈,说:“谢谢大家来接风啊,在场的所有人都领个红包吧。”   一分钟后,飞廉发了二十来个红包,每个包里统一8888元。   所有人都被他的煤老板范儿震撼了。   飞廉已经习惯了,衣影每次展开调查都是用万恶的金钱开道!简直无往而不利!   这一次他过来,打着的旗号是“在许屯开发一个私人农家乐,由许家代为管理”,上来不由分说先开了个注册资金两千万的皮包公司,让许勋担任CEO。   可以想见这笔钱对许家造成了多大的震撼,从许勋愣是挤出了满脸褶子笑就能看出,他们对煤老板的无限尊敬之情。   在祖屋的客厅中,他们进行了简短的欢迎会,简短主要是因为大家都急着回去数红包。   飞廉抓紧时间侦查了附近环境,确实与资料相符。许家祖屋是个大宅院,东西北各有住宅,南面是门房,中间院子有一口重要的水井,是全家的水源。   当天晚上,衣影就在祖宅的二楼,最豪华的卧室里住下——当然,这种老式古典建筑的卧室也未见能豪华到哪里去,但就梨木家具等摆设来说,确实已经是当地最好的了。   吃晚饭的时候,满桌人都是赔笑的脸。   数个许家的小男孩围着衣影:   “一先生是我见过最帅的人!”   “胡说,一先生就是全中国最帅的男人!”   “你们都不对,一先生是全宇宙最最最最最帅的男人!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根指头!”   衣影就跟个土皇帝似的在太师椅上一坐,听得满意了就点点头,让飞廉打赏一粒金瓜子。   孩子们欢天喜地:“谢谢老爷!”   事毕后纷纷冲回房间,想必是他们家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飞廉看着看着,满额黑线,有种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封建社会在伺候老太爷的错觉。   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先住了一夜稳定军心。   晚上,飞廉对着卫生间来回检查了三次,然后才让衣影进去洗澡。   衣影一边在里边脱衣服,一边好笑道:“从前有个保镖进了精神病院,假设保镖每秒能爬栏杆0.5米,保镖自身体重70kg,重力加速度g为10,栏杆总高为10米……求解保镖对卫生间的心理阴影面积为多少?”   飞廉:“……”   两秒后,衣影道:“你该不会强迫症发作,真的想了一下题干吧?”   飞廉抓狂道:“谢谢你还有脸补刀!!”   衣影哈哈大笑,心情出奇的好,一边冲澡一边唱歌:   “跟我走吧~说走咱就走哇~”   “天亮就出发~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梦已经醒来~哎嘿哎嘿全都有啊,水里火里不回头啊~”   “心不会害怕~嘿,嘿,嘿呦嘿嘿~”   飞廉:“???”这个人的世界里还有没有正常的歌了?   飞廉一脸麻木,抓了个枕头盖住了自己整张脸。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敲门。   “谁?”飞廉警觉地问,他现在怀疑每当衣影同志洗澡的时候就会有离奇事件发生!   门外没人回答,但是敲门声更急迫了。   飞廉走过去,一手按在枪|套上,一手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他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应该是敲门的人刚才匆忙逃走了,这间屋子的二楼被改造得相当复杂,对方绕了个拐角身影就消失了。   飞廉只能从脚步声上判断,这人非常轻盈,很可能是女性或者小孩。   门外留着一张信纸,被折叠的很小。飞廉屏息将它展开,见到是一幅蜡笔画。   画上有一栋大房子的轮廓,在房子里躺着一个小人,这个小人躺在地上,身下一滩红色的血迹,同时两眼被画成了一个叉叉,大概意思是已经死掉了;而在房子外面,还有一个活着的小人,正在往外跑,路上也留着点点血迹。   从整体的笔触上来看,画这个画的人年纪应该不大,这证实了飞廉先前的判断。   一会儿,衣影洗完澡穿着浴衣出来,头上盖着块毛巾。   飞廉将画递给衣影,道:“刚才门外有个小孩,留了张画就跑掉了,我没去追。”   衣影随便瞟了一眼画,说:“哦豁,大片现场。”   飞廉道:“大概是恶作剧,这里小孩有很多,可能是刚才没拿到红包的小孩。”   衣影道:“我在想……你没发现这些小孩都是男的吗?这家里要不就是没女孩,要不女孩们一直没出现。”   飞廉想了一下:“你是在说,许家人可能重男轻女?”   “不,我是在说,”衣影道,“萝莉才是正义啊!一群七八岁的小男孩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不让萝莉出来?”   飞廉:“……”可能就是因为怕变态吧。   总之,两人都没有把这幅画当回事——比起当年在精神病院里发生的事情,这张画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次日,衣影自觉身份伪装的很完美,于是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许阳其人。   他的说辞是这样的:“我以前在论坛上认识过一个人,就是他说许屯环境很好,适合做农家乐的。他说他真名叫许阳,我希望能跟他在现实上见一面。”   由于许阳曾经患过精神病,所以这份说辞就算到时候当面质问时出现了漏洞,也有办法补救回来。   但是看上去大家长许勋连问都不想问,直接就信了,他说:“这样啊,事情不巧,许阳这孩子……最近病了。”   衣影抖了抖雪茄,冷着脸问:“怎么,连见一面都不行?”   许勋一下子态度就软了下去,说:“他病得很重,我这不是他见了风,好的慢。”   “是传染病?”衣影问。   许勋说:“没什么,老毛病了,就是不能见风、不能见人,过段时间就能好了。您不用担心,等下个月……下个月就一定能见着他了。”   许勋说这话显然是想让衣影知难而退,但万万没想到衣影一拍大腿:“哎呀,那既然不是什么传染病,他病了我就更应该看看他啦!要不然他下个月就病死了,那我怎么办?”   许勋:“……”   飞廉:“……”先生至今没被打死的原因,一定是那十八张信用卡。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衣影掏出一张支票:“而且,作为他的朋友,我总得有个表示,对吧。”   两秒后,许勋接过了支票。   他看上去非常纠结,而且有种奇妙的惶恐之情在,但金钱的力量是无穷大的。最终许勋点头道:“那,我可以带您去看许阳……但是要先说好,麻烦隔着窗说话,千万不要打开窗,不要碰到他。”   衣影一听,这不就是隔离病人么,便反问道:“还说不是传染病?”   许勋叹气道:“唉,我这不是怕引起恐慌嘛!这么大一家子住在一起,有人得了传染病,说出去大家多害怕啊,是不?” 第27章 家族遗传病   这天上午, 他们在西边屋子里见到了被隔离起来的许阳。   那是间看上去很正常的老卧室, 只是门窗紧闭着。许勋带着他们开了一扇木头小窗,可以勉强看到里面有个人正躺在榻上。   “许阳, 你朋友来看你了。”许勋向里面喊道。   许阳确实病得不轻,在六月的天里不但穿着长袖长裤, 而且头上戴着个面具将整张脸都遮住了。面具看上去是自制的,上头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   衣影问了一句, 许勋就说:“老风俗啦。咱们这里风水不好,老有人生病,长辈觉得是触犯了鬼神,就带着我们画符。像这个符的意思是求情, 讲他上有老下有小。像房梁上还压着东西,意思是孝敬, 让他老人家拿了东西,别带走小娃。”   衣影挑了挑眉毛:“还蛮讲究。”   “是男娃咧……”许勋说了一句, 好像突然意识到感叹的不对,又补充道,“女娃也很要紧的, 我们也画符的。”   说了一会儿,许阳仍没有爬起来,似乎很痛苦地在床上呻|吟着, 整个人只有伴随着呼吸的起伏。   床上垫着许多布料, 床沿上摆着一个面盆。只见许阳过了一会儿突然谈起身, “哇”地一声对着面盆里吐出了一大口红黄相间的液体。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许勋立刻将小窗给关上了。   他擦了把汗,解释道:“您看,他确实病得神志不清了,实在没办法……”   飞廉忍不住问:“去医院看了吗?到底是什么病?”   “医院没用的……”许勋讷讷道,“这是我们家的遗传病,大家都有差不多的时候,过段日子就能好了。”   飞廉看着这扇关上的窗子,又问:“他这样子,怎么吃饭?还有,怎么吃药?”   “不用吃的。喝点糖盐水就好了。”许勋连连道,“过几天好了,他会自己爬起来吃饭的。”   飞廉道:“你们这……”这是草菅人命!   但衣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既然你说这是遗传病,那其他人也得过?”   许勋说:“对呀,每隔几个月都有人犯病。西屋就是给病人住的地方,现在住在里面的有三四个,下个礼拜都差不多能好的。”   衣影笑了笑,对飞廉说:“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病。别人家的家务事,别人最清楚不过了,我们走吧,不打扰他们休息了。”   那之后,许勋带两人去吃饭——去许家自己开的一间小饭馆。他想带煤老板试吃一下农家乐,好好谈谈做生意的事情。   他们进了一个包间,衣影让把窗帘拉上了,于是三人得以安安静静地吃一大桌盛宴。   老实说,飞廉觉得他们家菜做的一般,而且特别的咸,吃一顿饭要就着两大壶的水来喝。   但衣影赞不绝口,说:“我吃过那么多家米其林,人家花了百多年改良的配方,竟然还比不上这里一顿饭,真是民间出高手啊!”   飞廉都震惊了,怀疑地又尝了一口菜,然后才确信:衣影的演技才是真正民间出高手,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衣影一边夸还一边吃,完事之后剔着牙,对笑容满面的许勋说:“不行,必须要赏。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正当飞廉驾轻就熟地准备掏红包的时候,衣影忽然说:“你去厨房打赏厨师,我这边暂时用不着你了。”   他比了个手势,飞廉立刻心领神会,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守在门口。   这时的包厢内,只见衣影掏出手机就来了一个银行转账。   片刻后,许勋瞪着自己手机上发来的入账短信,不敢置信地问:“真……真的很好吃吗?”   衣影说:“我这什么舌头,你还不信我?!”   许勋连忙道:“信,当然信!”   衣影又道:“当年我在世界唯一一个六星餐厅吃饭的时候,觉得人家做的松露挺地道,就把厨师叫出来挨个打赏。好家伙,你猜出来了几个人?”   许勋道:“几个?”   衣影说:“负责采的,负责挑的,负责摆盘的……一溜十个人站在我面前,你数一下。”   两秒后,许勋双眼放空:“一、二、三……”   等飞廉再走进来的时候,许勋已经成功被催眠了。   在许勋的眼前,只见衣影身着祭祀长袍,头戴冠冕,长发翩然如瀑,眉心有一点南明离火道印,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淡然但气质卓然——这就是许勋心目中最权威的形象了。   然而,在飞廉的眼里,衣影就是个正在疯狂往嘴里灌水的男人。   衣影喝完一杯,直吐舌头:“这什么破农家菜也太咸了吧!钱丢水里还能听个响儿,真投资这农家乐那是连声儿都没了!”   “咸你还吃。”飞廉好笑地说,“为了演戏也是拼了。”说着,他自动找来了水壶,给衣影的水杯重新倒满。   衣影一口气喝了两大杯水才换过劲儿来,对许勋说:“交代一下你们的家族遗传病。”   许勋仍自愣愣的,说:“道长,我们没有遗传病,许家……是被鬼魂诅咒了呀。”   “噗!”衣影险些喷水,扭头对飞廉说,“你看,这里又有一个不相信唯物主义的。”   飞廉道:“你就先听他说完吧!”   正在催眠状态下的许勋对飞廉毫无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道长,说起来也很奇怪,从几年前开始,我们这里就开始陆续有人发病。这种病一开始也就是发个烧,但是到后面人就会吐血,然后起不来身子;送到医院里去看,医生会先说什么什么衰竭,然后在医院里治。治个几天吧,病没看好,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钱花掉了,人照样会死。后来,我们就干脆不送去医院浪费钱了。”   衣影道:“所以你们就去找‘道长’了?”   “我们找了几个老中医,都看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用药吊着命。可是命也吊不了几天,家里的老人说这个是中邪了。”许勋道,“我们又先后找了两个道长,一个和尚,经都念完了,有一个还让我们用盐水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但生病的人还是救不回来。而且……他们还惹怒了鬼,鬼决定要惩罚我们,让家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生这个病死人,而且还专挑男娃子!”   衣影和飞廉对视了一眼,感觉后半段终于说到了重点。   衣影饶有兴趣地问:“这个鬼长什么样子?你怎么知道他被惹怒了?”   “我知道,一定是那个姓顾的骗子。”许勋说,“他自己病死了,还迁怒我们,诅咒我们生那种病。我看见过他!我们都看见过!刚开始有人生病的时候,家里轮流守夜,都看见过姓顾的,已经变成了个不人不鬼的怪东西,在地上爬着走。”   衣影追问道:“有没有照片?”   许勋说:“我们不敢拍照,怕看照片的时候,被鬼抓到。”   衣影便又说:“你们生病,未必和这个姓顾的鬼有关吧,为什么这样肯定是他在作祟?”   “因为他生前就是个骗子。”许勋说,“骗我们说有一种怪病,然后就让我们搬出祖宅——我许宅传了这么多年,祖宗香火这么旺盛,怎么可能会有病气过给子孙呢!我们把他赶走,他也不走,就赖在这里;几个小辈的比较年轻,把他打了一顿……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病死了,把事情都怪到我们头上来了。他变成那个怪东西以后,半夜阴气最重的时候,就经常爬进来吸人精气。凡是他看过的人,后来就都病了,过不了几天,也就都死了。”   许勋的陈述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后面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他说完,衣影就打了个响指,让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等他醒过来,就会忘记掉这一段记忆。   飞廉试着分析道:“看起来,似乎是那个姓顾的人和许家发生了摩擦,还动了手。之后他有可能是病死了……嗯,不对,可能是发现了某个秘密,然后自身的形态发生了改变,于是到许家来进行复仇?许阳等人的病,也许是他的秘术造成?”   衣影听完,面无表情地鼓鼓掌。   飞廉一喜:“你也这么觉得?”   “不,我是在恭喜你有了一个进步:至少这次有坚持唯物主义世界观。”衣影道。   “……”飞廉道,“那你看出什么了?”   衣影说:“我看出这个人愚昧而且固执,落后而且自大。他说的话你要打个折扣,这样说吧:他们家有人生病了,他们舍不得花钱给医院,就自己找土方子治。有个姓顾的跟他们闹过矛盾,他们蓄意把人给打了,多半打得伤势太重人还直接死了,于是他们一直担心姓顾的死后回来找自己复仇,就又找了一堆道士,画了不少符。”   飞廉问:“可是,姓顾的死而复生,许家人一一患病,又要怎么解释?”   衣影喝了口水,言简意赅道:“多半是投毒。”   闻言,飞廉从瞪大眼睛的好奇宝宝,瞬间变脸,变成铁面无私的冷酷保镖:“今天不准吃晚饭!去验血!”   衣影:“……” 第28章 面具摘下来   下午, 衣影就被飞廉五花大绑送去了医院,验了个血证实并没有摄入有毒物质。   衣影道:“人家投毒明显也没办法一次性大规模杀伤, 否则你看看许家这一大家子也不会再陆续生病,早就被灭门了。”   飞廉面无表情:“不行, 以后不准你在许家动一筷子!违者斩立决!”   “……”衣影小声吐槽,“为了阻止我中毒身亡,我的保镖选择先下手为强, 把我饿死。”   飞廉道:“别比比, 我全听见了!后勤部准备的营养餐有什么不好的?均衡全面而且好吃, 天天送到你嘴边——”   衣影立刻露出了一副嘲笑的面孔:“别自欺欺人了, 人类的生理构造早就决定了:好吃的东西不可能健康, 健康的东西不可能好吃!人类演化了这么多年,把最利于生存的东西进化出了最大快感,包括做|爱,午睡, 还有吃高脂高热量的东西。虚伪的现代人却把这两样当成了羞于启齿的东西——现代人分两种,一种是觉得垃圾食品好吃的,一种是觉得好吃但不承认的。”   啊,这个男人真是在奇特的地方有着非同寻常的才能啊……飞廉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片刻后,飞廉撸起了袖子,认真而平静地对衣影说:“看,肌肉, 都是练出来的。”   衣影:“???”   “人类演化了这么多年, 应该也学会了趋利避害的本能。”飞廉说, “这几天,你必须吃营养餐,不然我就揍你。”   衣影:“……”笑容渐渐消失。   两人干脆在医院外面吃了顿饭。   等回到许屯,已经接近傍晚了,许家有一群小男孩在外面玩,看见衣影的车,竟然直接冲上来围住了车,高呼:   “不发红包就不让下车!”   “对,给红包!不然不让走!”   衣影日常分发了一批红包,男孩们一人一个,兴奋的跑走了。   飞廉开始觉得不爽了:“先生,他们这是威胁,很可能是大人教的。你不该继续发红包的,不然这些孩子会以为这样做是对的。”   “红包是红包,但我又没说里面是钱。”衣影微微一笑,“红包是拆开过的,里面装着糖纸。你猜这些家长,会不会以为是小孩把钱拿去买了糖,还回来撒谎?”   飞廉顿时叹为观止,万万没想到先生整起一帮小孩来也不手软。   这真是……太棒了!   这天半夜,飞廉忽然听见有细细索索的动静声,从衣影的床上传来。   他立刻警醒,小声道:“先生?”   “嘘……”衣影比他还小声,“走,咱们夜探许宅。去看看许阳到底得了个什么病去。”   飞廉在黑暗中观察了一阵,瞧见衣影穿戴着医用口罩和橡胶手套,大热天里还裹着头巾,整个人显得鬼鬼祟祟。   飞廉忍不住吐槽道:“先生你这个打扮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本来还能解释是晚上出来逛逛的,你这样弄的好像我们是来偷东西的一样。”   衣影道:“谁说我是在躲许家人?”   飞廉:“那你……”   衣影神秘兮兮道:“我这是直接上一线战场啊,要是碰到了那个姓顾的怪人,我这身打扮可以足以证明我根本不是许家人。那我跟他当然也不属于对立阵营,说不定他还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跟我搭讪呢?”   这番话有理有据,飞廉差点就信了。   飞廉道:“其实这件事交给我就可以了,先生,你不必亲自冒险。”   衣影道:“不不不,我担心你的智商不够,被姓顾的秀个一脸。而且这件事多有趣啊,姓顾的到底长成了什么样的怪物,我当然要现场观看了。”   飞廉默默撸起了袖子。   衣影立刻改口道:“其实是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怕黑!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宝贝儿你要保护好我啊!”   飞廉:“……”   总之,飞廉无可奈何地接过了衣影提供的第二副口罩和手套。   凭借他当年受过的训练,飞廉算得上是飞檐走壁,还要带着个累赘翻进西边的屋子里。   从格局上看,这里一共有六个房间被改造过,很可能是专门用来放置病人的。最外边有一个较大的厅堂,据许勋说他们每晚都会安排人在这里守夜,要是看到“姓顾的妖怪”,就马上敲响正中间的铜锣,叫醒所有人。   两人便鬼鬼祟祟,从厅堂侧边溜过去,听见正中间鼾声大作,有一个成年男子在睡觉。倒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硬熬着守夜,手捧着一大壶浓茶,对着手机看电视剧。   飞廉蹑手蹑脚,从门柱后面绕了过去,然后招手让衣影过来。   就在这时,只听见小姑娘看的电视剧里,有个声音说:“吔屎啦,梁非凡!”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手机的灯光随着摇来晃去,刚好将衣影的身影照了出来,在地上拉出老长的一段黑影。   吓得小姑娘当场脸都绿了,下意识举起手机要去查看时,飞廉瞬间从背后一个飞扑,将她牢牢制住,捂住了嘴。   衣影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意思是这可不能怪他。   两个大男人于是悄悄将小姑娘拖进了走廊,飞廉捂着她的嘴,道:“对不住了,我们不是坏人,是进来找人的。”   但这时,只看见小姑娘不断摇头,目光中充满了恐惧,手指颤抖着指向两人的身后。   就着微弱的手机灯光,衣影回过头,看见身后泛黄的墙壁上,赫然贴着一个巨大而古怪的血印,还在不断地往下淌血——   就好像,刚才有个流血的人就靠在这面墙上,看着他们溜进来一样。   飞廉的脸色也变了,因为即便是以他的耳力,竟然也没有听见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衣影问这姑娘:“有看见是谁吗?往哪里去了?”   小姑娘捂着嘴,两眼含泪,依然是摇头。   衣影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不能说话?”   小姑娘点了点头。   旁边的飞廉已经走上前,仔细查看墙上的血饮,从上面刮取了一小片粘稠的血液,放在随身携带的避孕套里,看来是准备回去化验了。   “先生,这里情况不明,我觉得还是不要继续调查了。”飞廉开始了每日一劝。   然后果不其然的,衣影开始了每日一作:“不急,那个人看样子对我们没想法,或者是他打不过我们一共三个人。先去看许阳吧,万一对方是来灭口的呢?”   飞廉想了想,说:“我去取许阳的血样,先生,你们躲在门外就可以了。”   衣影满口答应,点头道:“都听老婆的!”   这时,哑姑娘听到他们的对话,着急得不停摆手,徒劳地张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衣影看了看她的嘴型,道:“我猜猜,你是让我们别去?”   哑姑娘连忙点头,并且做了个敲锣打鼓的动作。   衣影道:“因为……许阳的架子鼓打得难听的要死?”   飞廉:“……”   哑姑娘:“……”   哑姑娘急的不行,将自己的手机拿回来,在记事本上打字道:【敲锣,喊大家一起。】   衣影道:“那不行,大家一起敲锣,那多扰民啊。而且,他们要是抓到我和飞廉半夜私会,把我俩浸猪笼了咋办?”   飞廉无语凝噎,看向了天花板。   哑姑娘:“……”   她默默放下手机,终于看出来了,衣影就是故意在皮。   胳膊拗不过大腿,三人警惕地来到了许阳的门外。   里头并没有半点声音,飞廉将窗户打开观察了一阵,确认没有特殊情况,便率先蹑手蹑脚地翻了进去。   衣影紧随其后,哑姑娘纠结了半天,也跟着进去了。   床上的许阳似乎睡得很沉,发出病人特有的粗重呼吸声,脸上仍然戴着画满了鬼画符的面具。   飞廉和衣影对视了一眼,上前将蚊帐撩起来,然后又用戴着手套的手拍了许多张照片,留证存档。   就在这时候,衣影挤了上来,伸长脖子想看许阳。   飞廉用胳膊肘把他往外推。   衣影干脆一把抱住飞廉的腰,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成功地看到了许阳的模样。   飞廉扭头瞪他。   衣影假装看不见,小声在他耳边说:“把他面具摘下来,拍张照。”   飞廉说:“你不如直接弄醒他,催眠然后问所有和林可霜相关的事。”   衣影一脸夸张的恍然大悟表情,道:“对哎,你真聪明!那麻烦让让,我这就催眠他。”   飞廉:“……”啊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又掉进这个人的陷阱里了!我是猪吗?   衣影道:“让让,戴着三级口罩呢,没问题的。”   飞廉拉长着脸,老大不乐意地给衣影让开位置。   衣影便毛手毛脚地将许阳的面具给摘了。   随后两人一齐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乍一看简直不像是人类了。   他脸上、脖子上裸露在外的根本不是正常的皮肤,还是一层紫红色的血痂,整张脸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五官在哪里,头发也已经剃得干净,剩下一头疙瘩。   就算在沉睡当中,他还是不停在流血,一直渗透进身下的布料当中——难怪夏天还要把被褥堆得这么厚,根本不是用来保暖的,整张床都已经吸饱了血,结成了一张硬邦邦的血痂板子。   这个人很可能也根本不是在睡觉,而是处于失血性的昏睡当中。 第29章 面对面接触   人是叫不醒了, 床前的两人面面相觑。   衣影一脸“噫, 这东西好恶心啊”的表情, 在飞廉腰带里乱翻,找到一个避孕套, 然后小心地从许阳脸上剥下来很小一块血痂, 保存在里面。   只见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留下了一个小凹陷,许久没有恢复。   要不是许阳还在粗重地呼吸着, 没人会觉得他还活着。   飞廉道:“先生,走吧……我觉得应该直接通知医疗组, 强行将人带回去抢救一下。我们在这里恐怕不会有更多收获了。”   “谁说没有。”衣影道, “你还记得吗?许勋说他们为了防止那个鬼怪害人,除了画符以外,还在房梁上放过替代品——咱们爬上去看看他们放了什么吧!”   飞廉说:“先生, 这和林可霜没关系吧!”   衣影肃容道:“当然有关!如果不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就没心情继续追查林可霜了, 这是多严重的关系。”   飞廉认命了,四处张望了一下,从旁边的衣柜上一个借力, 快速地爬上了房梁。   在房梁上,果然放着一个油纸包。   飞廉蹲行过去,屏息将油纸包小心地打开, 见到里面是一堆白色的晶体, 看上去有点像是盐——在民间传说里, 盐有一定的驱魔辟邪作用。   飞廉捻起一些进行取样,一边说:“我取样了,先生,等下就走吧。”   底下的衣影说:“噤声。”   他这两个字说得又短又快,飞廉马上意识到出事了,立刻趴伏在梁上,低头看去。   室内太过昏暗,所有人都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个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的怪物,后肢奇怪地扭曲着支撑身体,导致脊背高高隆起,整体高度在一米左右。在地上爬行时悄无声息,只是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几个血点的痕迹,血腥味也被床上同样的味道给掩盖住了。   地面上,哑姑娘捂着嘴不断后退,衣影则完全不动,尽量不引起这怪物的注意力。   梁上的飞廉已经悄悄掏出了手|枪,没想到的是这怪物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掉头贴近了墙。   然后,它沿着墙壁缓慢地爬行起来,以几乎是蠕动的速度接近了飞廉,和他打了一个照面。   凭借极佳的夜视能力,飞廉看见了怪物的脸——和许阳如出一辙,它脸上没有毛发和皮肤,只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它和飞廉越来越近,最后差不多脸贴脸。   粘稠的血液顺着下巴滴下来,正好落在飞廉手背上。   飞廉完全屏住了呼吸,看见那张脸上有露出一只很小的、棕色的眼瞳。   眼瞳笨拙地转动了一下,似乎对飞廉不感兴趣。怪物转而低下头,伸出前肢抓住了飞廉面前的那个油纸包,又慢慢顺着墙滑了下去。   飞廉低头想寻求衣影的指示,而后者比了个手势:跟上这怪物。   没想到,恰恰在这时,床上的许阳发出了一声呻|吟惊动了怪物。怪物身形一顿,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蹿出了屋子。   飞廉立刻跳下房梁,然而再出门时已经跟丢了它的身影。   衣影跟着他追出屋外,说:“此妖和我有缘。”   飞廉:“???”   衣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也装腿瘸,它也装腿瘸,可不就是有缘么?”   飞廉:“……”   这怪物明明跑起来飞快,却偏偏在室内蠕动着爬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总不能和衣影一样,是为了防止有人追上来揍它吧?   这时,飞廉已经小心地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那上面有一滴怪物的血液。他将血液收起来,然后道:“好了,先生,现在去化验一下就能得到结果了。”   “咦,那个小姑娘呢?”衣影道。   飞廉有点担心她被怪物吓出什么好歹来,又回屋子去看,正见到她双手抱着膝盖,无助地缩在墙角。   “没事了。”飞廉柔声道,“怪物已经跑了。”   哑姑娘双眼含泪,举起手机,那上面已经打出了两行字:【来不及了。被妖怪看到的人,都生病了。我们都会死的。】   衣影走上前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哑姑娘打道:【许十二。】   衣影又问:“你以前见过这怪物吗?是不是你们说的姓顾的?”   哑姑娘用力点了点头,又道:【是他来复仇了。】   接下来,他们带许十二出去,然后继续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根据许十二的说辞,其实许家人早就有人生过类似的病了,只是因为数量较少,所以大家都不觉得是传染或者遗传病。   直到不久之前开始,许屯附近发现了一个天然矿洞,很多人过去参观,而许家也因为招待游客发了财,这种病才突然开始爆发。家里的老人说是因为意外之财折损了祖上积累的福气。   后来,来了一对学医的夫妇,顾大夫带着妻子租了许家的房子住下,专门研究这种病。但他还没研究出所以然来,正好赶上了许家一次性十三个男丁生病,许家于是觉得他是灾星,愣是撕毁租房合同,在数九寒冬的天气里将他一家都赶了出去。   顾大夫的妻子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两人于是低声下气,得以在门房里借住一宿。   第二天,许家生病的男丁一次死了一半。许家人这次愤怒异常,一拥而上,将顾大夫两腿都打断了。   当时许十二也在场,她们女眷都偷偷躲在院子里听着呢——许家的男人们打了顾大夫,因为群情激愤还打顾夫人,有人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高喊着:“把那个女的拖进来强|奸了!”   他们最终没有强|奸成功,顾夫人先前报了警,警察及时赶到将两人救下了。   据说顾大夫伤势很重,浑身淌血地上了救护车,临行时他虚弱地对许家的人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无故害了我们夫妻,哪个医生还敢来给你们治病?你们会遭报应的……”   后来,虽然他的同事们一齐上阵,三十多个大夫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两天一夜,但还是没能将人挽救回来。   他的妻子承受不住打击,跳楼自尽了,死后被发现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殴打的人以蓄意杀人罪,关进去两个人,主谋者在许家所有人的包庇下逃往了外省,被家中称赞为豪杰。剩下的几个未成年帮凶却只是拘留了七天,又放了回来。   从那之后,许家人再不被医院待见,也再没有正经医生来义诊过。不过,许家人也不相信现代医学,他们转而开始听道人的话,给生病的人画符、喝黄汤、放油纸包。   前两项是否有效姑且不提,但放的这个油纸包好像有点门道,刚才那个怪物明明已经进了门,但却临时变道,抓了油纸包就走了。   衣影问她是否知道里面是什么。   许十二说:【是长辈听了道长的吩咐,专门去澳门买的,听说是毒|品……】   飞廉震惊了。   衣影也感叹道:“好一招以毒攻毒,这道长有点东西啊!让那个怪物染上了毒|瘾,以后就不杀人,专门拿货来了……科学降妖,我一某人心服口服!”   许十二道:【没有用的,顾大夫想要复仇。家里每个人都一样,是失血死的,每个月都有几个人。要不了多久,全家都要死掉了。】   飞廉问:“你们就没想过搬家?”   许十二道:【道长说,他现在还有所顾忌,但如果我们离开了祖宅香火的荫蔽,他杀人只会更快……】   飞廉:“……”   这封建迷信体系自成一体、圆融自洽,他一时找不到话来说了,只能求助地看向衣影。   只听衣影道:“那你们就没想过,万一顾大夫是个地缚灵呢?你们搬出去,他就跟不出来了啊。”   飞廉心道:你这才是以毒攻毒吧!   许十二却道:【没有用的,家里都是辈分高的人说了算。他们不想搬,谁都不能走。】   “你看,论作死,我都排不上名号。”衣影扭头对飞廉说,“许家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比我强。”   飞廉认真地点头,说:“那当务之急,是先回去化验许阳的血,弄明白这些人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还有,先生你要再做一次检查——”   衣影登时惨叫道:“为神马?”   飞廉说:“什么为什么!刚才你和怪物近距离接触了啊!”   次日晨,衣影一脸“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被飞廉又带去了私人医生处。飞廉随身带着的几个样本则被送进了实验室进行分析。   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哑姑娘许十二,三人排排坐着等待。   护士姐姐看上去对瘦弱的小姑娘很同情,打手语跟她对话。   没想到,许十二摇了摇头,用手机打字:【我不会手语。】   衣影这时捂着手臂从里面出来,好奇地问:“你不是天生的?怎么不学一门手语?”   许十二说:【我是生了病才哑了。家里人说手语学了没用,不让学。】   衣影道:“你们许家,没一个女孩子上过学吧。”   许十二面露哀戚,点了点头。   护士更是同情,带着许十二进去抽血了。   衣影和飞廉两人坐在门外,飞廉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清早就亡了吧?”   衣影道:“怕是在某些地方还在苟延残喘哦。”   飞廉又道:“许十二这个名字……别是因为她是这一辈第十二个出生的女孩吧?”   “这可未必。”衣影一本正经道,“也许人家是十六进制。”   飞廉:“……” 第30章 还没撒孜然   这天, 当他们再次回到许家的时候, 发现院子里意外的人声鼎沸。   许勋坐在上首位子上,似乎在主持开什么家族会议。   衣影到的时候还牌面极大,众多许家人给他让开道,恭敬的请他坐在贵宾位置上。   衣影就问:“你们在干啥呢?”   许勋脸上硬是挤出一点笑容, 跟他问候了两句, 才说:“昨天晚上,小阳没了……”   衣影有点遗憾没能直接从许阳身上找到林可霜的线索,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伤心, 说:“看来是我跟他没有缘分啊。”   许勋又说:“昨晚上一共死了两个男娃子,今早又有几个好像犯了病。十二说她昨晚上守夜,有看见姓顾的妖怪进来——”   衣影扭头看了许十二一脸,而后者似乎有点愧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看样子是许十二依然用手机通知了许家人。想必早在她被安排去守夜的时候,许家就是为了能快速通信,而专门给的她这个大部头手机。   这时,许家人都得了信,就说:“我们不能再放任这个妖物继续作祟了!今天就要全家人出动, 先下手为强,把这妖怪给打死!”   底下就有人喊道:“要烧死!”   “对!”许勋举起拳头,“对付妖怪,要用三昧真火把他活活烧死, 把尸体烧成黑炭, 再暴晒他一个月!其他的妖怪才不敢来我们许家!”   在场的还有两个道士打扮的人, 其中一个矜持地点了点头:“贫道今天已经准备好了。”   另一个道士面黄肌瘦、无精打采, 一看就是瘾-君子,此时问:“许老爷,你们现在还没有说,到底要怎样将那个妖怪勾引过来?”   许勋指了指空地上的一个小盒子,脸上露出一阵心疼的挣扎,说:“我准备了‘贡品’,那个妖物绝对抵挡不了它的诱惑。只要将它放在房间里,我们布置好陷阱,都在旁边等着,一定能将它捉到!”   衣影和飞廉对视一眼,猜到盒子里应该就是剩下全部的毒|品了。   许家人于是浩浩荡荡,布置了一个房间,将那盒“贡品”照例放在房梁上。又安排了数个人在相邻的房间里,持刀虎视眈眈,剩下所有男人都守在院子里,只等一声令下。   等一切安排妥当就已经是晚饭时分了,他们等着那个昼伏夜出的怪物再次出现。   女人们被赶进了堂屋,许十二被安排去做饭了。   衣影二人则在旁边观望着,趁着没人注意他们,飞廉低声道:“同样是来借住以后,很多男丁生病。我们来住,他们就满脸笑容;顾大夫来租房子,他们就大打出手……”   衣影道:“很正常,我有钱。他们当我财神爷,财神爷当然不会是灾星。”   飞廉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许阳死了,林可霜的线索就断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撤退了?如果担心传染病的事情,我们可以派其他秘术师过来处理,抓到怪物应该就好了。”   衣影眼带了然,含笑问他:“是不是很讨厌许家人?”   飞廉低下头道:“有点。”   衣影笑了一下,说:“那你更应该留下来看一看了。”   飞廉倏然抬起头,警惕道:“先生,你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   “没有没有,你可别胡说。”衣影无辜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好奇许家和这个妖怪的结局,决定留下来多看一眼而已。”   飞廉满腹狐疑地看着这个人,然而和以前无数次一样,并没能看穿他的演技。   两人坐着喝了会儿茶,许十二偷偷摸摸从厨房溜了出来,给他们带了两小碟绿豆糕。   【吃点东西吧。】绿豆糕的盘子底下,放着许十二写的纸条,上头还画着一个可爱的小人笑脸。   衣影若有所思,问许十二:“我们刚来的那天,有人大半夜在房门口放了一幅画,画的是一个房子里流血死的人和另一个逃跑的人。你老实说,是你画的吗?”   许十二脸色一白,半晌后点了点头。   她解释道:【我不知道这病会不会传染给你们,只能用画来吓唬你们……我以为你们知道这里有传染病以后,会走掉的。】   衣影笑了一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猜到是你么?”   许十二摇头。   “你双手上有老茧,这是常年家务的人都有的。”衣影捏了捏许十二的手指头,“但拇指和无名指的茧子上有蜡,光滑而且染了色,这是因为你经常偷偷用蜡笔作画。下次画完,记得用肥皂洗手。”   许十二小脸一红,收回了手,乖巧地点了点头。   飞廉已经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面前的一小碟绿豆糕,这时说道:“谢谢你的好意,许十二。”   许十二脸更红了,慌忙逃回了厨房。   衣影和飞廉两人望着她的背影,脸上同时露出了姨母般的诡异笑容。   衣影道:“啧啧啧,还是萝莉可爱啊,逗一逗就脸红。”   飞廉默默点头。   衣影又道:“要是你能生个女孩就好了。”   飞廉瞬间炸毛:“先生!我是男的!怎么给你生女孩!”   衣影莫名其妙道:“谁让你生了?你以后结了婚,要是你老婆生了个女孩,记得认我当干爹。”   飞廉:“……”   啊啊啊啊啊啊,飞廉觉得自己头上冒出了青烟。   先生和代理人之间,总有一个不正常!   衣影刚拿了一块绿豆糕,飞廉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先生,你不能吃这里的东西!”   衣影挑了挑眉毛,将绿豆糕放了回去,好像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飞廉还想再说,却突然听见隔壁屋子人声鼎沸。   他们顿时猜到了什么,赶过去现场。   只见西屋此刻熙熙攘攘,许家的男丁们人手一把武器包围了屋子,最里面发出嘈杂的声音,依稀能分辨有人喊:   “让开点!”   “小心点,别靠近!”   “我来抓我来抓!”   片刻后,只听屋内一阵兵荒马乱,有人喊道:“在下面!”   “抓到了!抓到了!”   最后一声尤为洪亮,一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男人们冲进去一拥而上,半晌后一群人簇拥在一起,拖着一张粗绳结成的大网走了出来。   衣影和飞廉提前占好位置,站在了半人高的院墙上,此时视野正好。   只见那张大网里面果然裹着一个赤红色的怪物——那东西原来并不大,被网给勒紧之后现出身形,大概不到半人处,四肢被迫蜷缩在腹部。但这东西依然很难分辨原型,因为它简直像被剥了皮一样,浑身上下只露出血色的肌肉,从它身上流下来的血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许家人将它拖到了院子正中间,早已准备好的柴堆上,连着网一起用铁链捆了起来。   旁边已经准备好的人,立刻拿起一个大水盆,将里面装好的盐水哗啦一声浇了上去——只听见那怪物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声,震得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   然而另一个道士走上前,义正辞严地总结了一下这个怪物这些天做过的恶,又念了一段经文,就宣布道:“快,祭出三昧真火,不然就要压制不住了!”   就见那个吸|毒的道士穿着一身古代的长袍,拎着一把木剑走了出来,左手装模作样地捏了个法决,然后取出一个小喇叭状的道具——   围观的飞廉小声嘀咕:“白磷?街头卖艺的那种吹火球?”   然后,他身旁的衣影突然大声道:“且慢,刀下留人!”   道士一愣,围在柴火旁边的人们也茫然看了一眼衣影。   就听衣影说道:“还没撒孜然!”   所有人:“……”   许勋面部表情抽搐,露出了一种飞廉极为熟悉的“我好想揍他”的神色,但他显然又不敢得罪财神爷,就说:“接下来我们要烧死这妖怪了,先生您要不先进屋避一避?”   “你们确定先弄死它?”衣影说,“它身上可是有着重要的线索。万一它死了之后,你们的病也没有好转呢?”   被他一说,许勋突然也有点迟疑了,他回头看去。   许家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上前,作势要赶走衣影,操着浓重的口音说:“许家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来管!”   他的权威显然很重,许家人们纷纷出声应和,也挡在了衣影面前,似乎生怕他要继续给这个怪物求情。   衣影却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对飞廉说:“我们走吧。”   飞廉甚至有点吃惊:皮皮虾同志竟然没有固执的坚持下去,这对他来说真是太不寻常了!   他跟着衣影,发现后者竟然在走向厨房。   飞廉实在忍不住了,问:“先生,那个怪物身上可能有秘密,我们不再看下去了吗?”   衣影道:“不是拿了它的血样吗?等实验室出结果就可以了,没必要看着它被火化。”   飞廉听到这里,炸毛道:“你果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不算是知道。”衣影道,“只是有一个细节很明显了:病是从这怪物身上传染的。不管它是掉了毛的猫,还是掉了毛的狗,总之是一种会侵略结缔组织的病毒。既然是病毒,实验室总会有结果的。”   飞廉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我们现在去厨房干什么?”   衣影说:“去问问唯一一个知情人,为什么她要做掉许阳。说不定,她是夕隐会派来灭口的成员呢?咱们顺藤摸瓜,看看她知道些什么关于林可霜的情报。” 第31章 再抢救一下   衣影说的, 是许十二。   飞廉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柔弱无害的哑姑娘会是幕后黑手。他问道:“为什么怀疑她啊?!”   衣影说:“很简单,因为她太大胆了。没有一个正常的小姑娘, 会在第一天给客人画恐怖内容劝退;会在半夜见到有人偷摸进屋的时候,跟着一起调查;会在亲眼目睹怪物进了许阳房间的时候,镇定地保持不动。”   飞廉说:“可是……这都只是猜测,不是切实证据啊。”   “证据?等一会儿,我进去套她的话。”衣影说,“提前给你剧透一下:我会告诉她顾大夫变成的妖怪被烧死了, 他是死有余辜——然后按照剧本, 她会反驳我。”   飞廉:“……”您这就安排上了啊!   衣影继续走着, 慢条斯理道:“你看, 这又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反派不会说自己是反派,幕后黑手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有错。她所做的一切既然多半是借了顾大夫死后复仇的名头, 那么她潜意识里一定会站在顾大夫的阵营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许十二时她的证词吧?”   飞廉点头。   衣影就说:“人总是顺着他们想要的方向猜测一个事实。当我们问许勋的时候,他会说一切都是顾大夫的错,他们许家只是自卫;但当我问到许十二的时候,她虽然看似公平公正地讲述了所有事情,但字里行间都在偏向顾大夫这一家人, 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对许家人的愤怒。”   飞廉忍不住道:“为什么愤怒?是因为许家人重男轻女, 对她不好吗?”   “这就是另一个你想当然了的地方。”衣影微微一笑, “她确实姓许,但她未必是许家人。”   飞廉愣住了, 他没想到过这一点。   衣影道:“一个重男轻女的家族, 女孩和男孩的比例很平衡, 并且大多数女性被关押着从没出过门,聋哑人甚至不被允许学手语。你从这些规矩里看出来什么?”   飞廉道:“难道是人口贩卖……”   衣影吹了个口哨:“抓到大案子了,警官,回头给我个红包啊。”   两人拐进厨房,许十二却没有在。他们问了几个人才得知,许十二说她身体不舒服,提前回房间休息去了。   两人又辗转来到许十二的房间,这是个六人合住的大卧室。飞廉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声音——当然,哑姑娘也不会说“请进”。   这时候衣影不讲道理的一面就又出现了,他直接推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飞廉连忙跟上。   接着,他们便看到许十二——她正坐在里头唯一一个小桌子前,对着上面巴掌大的镜子,在仔细的涂口红。除了口红,桌上也只有寥寥两三个瓶子。   两人走进来的动静并没有打断她的动作,她很细致地给自己上妆。   衣影道:“顾大夫变成的妖怪被捉了,他们正在准备烧死他——”   他的剧本还没有走完,突然声音就停顿住了。   接着,衣影大步向前走去,拿起了她桌上的一瓶东西。飞廉定睛一看,那是一瓶农药,已经喝空了。   飞廉立刻道:“先生,我这就叫救护车!”   衣影看了一眼许十二,淡淡道:“没有用了,半瓶百草枯,她在半天内就死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说几个字。是吗,许十二?”   许十二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本子,上面盖着一张信纸,递给两人。   衣影将信纸展开,上头写道:   【我叫张盈希,03年生,是海市人,七年前被卖到这里。   请告知我亲生父母,我过得很好,不愿意回去。   我死后,自愿将遗体捐赠。】   只有这几行字,没有了。   衣影问:“你知道夕隐会吗?”   许十二,不,张盈希微笑着点了点头,取出一支眉笔,开始细细地为自己描眉。   衣影追问道:“是不是夕隐会的人告诉了你关于病毒的秘密?”   张盈希又点了头。   衣影道:“他是谁?”   张盈希笑了一下,摇头。   衣影道:“是你不知道,还是你不能说?”   张盈希回过头,与衣影对视了片刻,目光平静。   衣影心中一动,肯定地说:“这个人,就是顾大夫。”   张盈希的本子里,是她画的许多蜡笔画。   略过并无意义的前几页风景画,从某一页开始,她头一次画了一个人:他穿着白大褂,身材高瘦,笑容很灿烂,想必是顾大夫。   后面几页画了顾大夫在野外、顾大夫在山洞前勘探、顾大夫趴着睡觉、顾大夫和他妻子坐车的背影。   接下来,张盈希又画了顾大夫做动物实验,以及手持试管的样子。   她应该很喜欢这个男人吧。   再往下一页,被红色蜡笔涂得面目全非,依稀能看见是有很多小人在斗殴,应该画的是许家人单方面驱赶顾大夫。可能是张盈希画技不到,画不出那个场面,最后一气之下,索性用红色全部抹掉了。   那之后的蜡笔画里就再也没出现过这个男人。   但张盈希开始画别的人。每个人她只画一张图,第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浑身用红色蜡笔画成;第二个红色的人躺在救护车里;第三个人躺在医院里;第四个人躺在床上……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很小的特征,可能是发型,可能是手上拿着的东西。   第十六个人的脸上戴着面具,衣影说:“是许阳吗?”   张盈希平静地点头,面带微笑。   衣影便问:“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他们感染病毒的?”   张盈希便拿起桌面上的粉底盒子,将它翻开后,最底下竟藏着一个小小的针头——没有针筒,只有针头。   也就是说,她只是用同一个染过实验室病毒的针头,挨个传染了许家所有患病的人。所以许家人才会一个一个患病。   飞廉默默地将针头作为凶器收了起来。   但他有件事情想不通,就问:“那外面那个怪物是怎么回事?”   张盈希接过本子翻动,翻到了先前的某一页上:顾大夫正在做动物实验,他身边的盒子里画着小白鼠,还有一根铁链拴着一个长尾巴的小人——不,那应该是只猴子,张盈希不会画。   “这只猴子……”飞廉道,“它也是感染源!我明白了。许勋阴差阳错让猴子感染上了毒|瘾,然后将毒|品放在房梁上想要保病人的命,但是你是守夜的人——”   张盈希是守夜的人。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摸进房间、爬上房梁,将上面的毒|品放到别人的房间里去,引诱这只感染的猴子去感染别人。   而在许家人看来,就是这怪物走到了哪里,哪里就感染了怪病。   张盈希的呼吸渐渐急促,脸色因缺氧而变得红润,目光迷离……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衣影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至于躺倒下去,一边问:“那你为什么要杀许阳?是因为顾大夫告诉你这么做,还是夕隐会的人命令你灭口?”   张盈希摇了摇头,伸出食指,一笔一划地在衣影的手掌上写道:【没有人。】   她虚弱地笑了笑。   衣影反问道:“这难道是巧合?”   张盈希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里仿佛在说:你的运气真不好。   衣影若有所思,让张盈希背靠在梳妆台上,扭头对飞廉道:“把许屯封锁起来,所有许家人都进隔离病房。马上找人调查顾大夫住过的地方,他既然还在这里做动物实验,说明他还带了医疗器材,都给我统统找出来。”   飞廉道:“是!”   他拿起通讯器,正在想要拨打的时候,正巧对面也打了过来。   飞廉道:“先生这里有新的指示——”   话音未落,只听电话那头,勾陈的声音急促地说道:“飞廉!立刻马上和先生回来!那是丝状病毒!”   一开始,飞廉并没有反应过来,还与衣影对视了一眼。   但紧跟着,“丝状病毒”四个字在他脑海里重新出现,令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丝状病毒家族,其中有位名人叫“埃博拉”。   这种病毒位列第四级也就是最高级生物威胁之中,致死率高到骇人听闻,有能力“按照百分比削减人口数量”——有人认为它一旦传播开来,有能力杀掉全世界20-80%的人。   它能通过体液传播,能在人类和哺乳动物之间传播。最开始往往是人类误食或接触了携带病毒的生物,然后在这个人就诊的时候,在医院等公共场所开始第一次大范围传播。   特勤处的实验室在得到化验结果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飞廉。   勾陈说:“血样一个来自猿猴,一个来自人类,血液内病毒数量都在50%以上。如果你们有直接碰触到这些血,马上回来换血!我们在猿猴血里面还发现了一定量抗体,它至少活过了两次突然发病期,如果能找到那只猴子,不惜代价把它抓回来!”   飞廉怔怔道:“可能来不及了。”   他快步走向室外,只见广场上浓烟四起。   “怪物”被三昧真火成功地烧成了焦炭,许家人正在弹冠相庆,挨个上前对着那具焦尸吐痰。   飞廉又看向室内,张盈希正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面色红润,像一个正在做着好梦的睡美人。   然后衣影道:“走,去找乐乐。”   飞廉:“???”   衣影道:“只要他不说‘再见’,我觉得我俩还能抢救一下。”   飞廉:“……” 第32章 可能快死了   一天之内, 许屯被完全封锁道路, 当场设立隔离区。   特勤处快速地出了报告, 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许屯内刚被发现的一个天然矿洞。   这个矿洞里的蝙蝠被发现携带有一种从未被发现过的丝状病毒, 最初的感染者的消息很可能是被夕隐会给拦截了——然后夕隐会派出了姓顾的医学工作者前来调查。和一切工作都没有声张过,因为夕隐会很可能想要利用这个秘密。   一种致死率高达80%的病毒, 如果成为可以被利用的秘术, 那将是毁天灭地级别的力量。   然而顾大夫很可能是出于医学人的道德本性,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消息反馈给夕隐会, 他很可能是真心想要研究,否则不会出声警告许家人。   万万没想到, 许家人却不识好歹,将他活活打死了。临死前, 顾大夫也就没有告诉他们一切真相。   然后, 许家当中早就怀有报复之心的张盈希,趁机偷走了顾大夫的实验器材, 从中找到了病毒培养皿,开始了使用新病毒杀人复仇的道路。   这期间,顾大夫用于做实验的一只猿猴因为无人看管而逃了出来, 被许家人误以为是顾大夫变成的妖怪,还被设计染上了毒|瘾。之后张盈希干脆顺水推舟,反过来利用这只染病的猴子做自己的挡箭牌, 还能借刀杀人……   最后一天, 当许家人抓到这只猴子并且烧死的时候, 张盈希在同一时间喝农药自杀了。   她的自杀说明了一件事:她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复仇, 所以死而无憾了。   特勤处隔离观察了所有许屯的人。   一共45口,染病34个,剩下11个都是女眷和小孩——这证明张盈希杀人并不是毫无目的的,她有意识地略过了她认为“无辜”的人。   飞廉问:“可是,她是如何做到如此精准地传染病毒的?她又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控制这只猴子。”   衣影道:“猴子身上有抗体。这个张盈希……有可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做出来过一批血清。”   飞廉吸了一口气,道:“那如果我们能找到血清,这些人就还有救!”   “不要妄想了。”衣影夸张地叹气道,“她既然死了,说明所有血清都已经处理掉了。这个小姑娘真是天赋惊人,要是不死的话,我都有点想收她为徒啊。”   飞廉:“……”你的意思是你上你也行??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的医生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勾陈也跟在后面。   他们隔着玻璃窗——因为飞廉和衣影此时也正在被隔离,两人各自住在四面玻璃的观察室里。   医生手里抱着报告单子,紧张的舔了舔嘴唇,过了良久后才说:“飞廉先生,你是安全的。”   飞廉松了口气,侧过头笑道:“好了,先生,我们的运气也没有太差。”   但紧跟着,医生说:“对不起,但是……一先生的血小板和巨噬细胞数量严重超过——”   飞廉的笑容一时凝固了,他打断道:“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说:“先生可能感染了。”   飞廉怔怔的,说:“这是……什么意思?”   衣影挑了挑眉毛,转身坐回自己的病床上,说:“他的意思是,我可能快死了。”   两个玻璃隔离室就在一块儿,中间隔了一面玻璃墙。   飞廉的隔离室,门已经打开了;衣影的门却关着,室内传出喷洒消毒气体的声音,这声音一刻不停,搅得飞廉心烦意乱。   飞廉还坐在自己的病床上,走都不走出去,对一墙之隔的衣影说:“先生,你快想想办法!你不是全知全能的吗?”   衣影睁大眼睛道:“天啊,我是全能的?啊,我忽然想起来了,对,我是全能的。所以我目前想证明给你看一下:我也能死啊。”   飞廉崩溃道:“先生,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您心里有底的话,至少告诉我好吗?”   “没有。”衣影笑了一下,语气平淡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死。”   飞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在自己的病房里走来走去,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不信!你还是在骗我!”   “不骗你。”衣影举起三根手指说,“我要是还骗你,就罚我再也查不到林可霜的秘密了。”   飞廉:“……”   衣影又补充道:“哦对,我要是死了,你可要替我继续查下去啊。”   飞廉冷冷道:“你要是死了,所有代理人都会取消身份,终身观察。我有什么资格查下去?”   衣影想了想:“遗孀?”   飞廉:“……”   这是头一天,衣影体内的白细胞计数飙升到了正常人的十倍量。   整个特勤处像一台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无数人为了衣影殚精竭虑,他们日夜颠倒。   白天有瑰宝级的医生们从世界各地匆忙赶来进行会诊,晚上是研究员们在实验室废寝忘食。有人在拼命解析新品种病毒,有人在广选有效的抗生素,有人在研究那具猴子的焦尸当中还留下多少信息,有人在试图延长衣影的生命。   世界第一的超级计算机被暂停了使用队列,全天在运算新病毒的结构。   临近的三甲医院ICU一夜之间被搬空,从医生护士到器械一个不落。   基地在第一时间进入了三级警戒模式,方圆十公里内执行限行令。   勾陈说:“先生,如果今天晚上还没有好转。我们会直接开始生物实验。”   飞廉还在隔壁的玻璃房里,两手贴着墙,大声问:“什么意思?”   勾陈淡淡地说:“我们会解剖许家的死者,研究许家的活人。”   飞廉没有再问下去,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阻止他。   衣影这个时候,看上去还活蹦乱跳的,只是手臂的皮肤上出现了几个紫红色的淤血点。他靠坐在病床上看新闻,闻言道:“飞廉,问你个问题。”   飞廉道:“先生,你问吧,我一定回答。”   衣影说:“要是有一列火车在运行,前面两条岔道上,一条站着我一个人,另一条站着五个小孩。你会让火车开上哪条道?”   “……”飞廉说,“我不知道。但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我一定会揍你。请问你一个成年的、健康的、智商正常的男人,为什么要站在火车轨道上?”   衣影说:“大概是最后皮一次?”   飞廉怔怔看着衣影,忽然说:“先生,你一直是这么游刃有余的样子,会给我一种错觉……就好像你永远不会死一样。”   衣影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就想问我,为什么不怕死?为什么还要皮?”   飞廉点头。   衣影说:“因为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过去的,所以也没有牵挂。就算有一天我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飞廉脱口而出:“要是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盗墓笔记》的经典台词)   衣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婆,带我回家!”   飞廉:“……”   飞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冷道:“你死之后,我先改嫁。以后,你的钱都被别人花了;乐乐就被别人打了;你想找的林可霜,被别人找到了——你反正死了,不可能知道林可霜的秘密了。”   衣影:“……”   飞廉:“呵呵。”   衣影住在隔离病房里,飞廉也住在隔壁的病房里,他没有搬出去。   第二天,他顺便把乐乐带来了,两人隔着玻璃窗看衣影。   乐乐没有任何反应,两眼空洞无神,兀自呆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为什么,飞廉就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衣影身上已经出现了大片的皮下出血的症状,血象结果也相当不妙。医学专家们已经开始商量要给他上换血的仪器。   有几名在编的秘术师也过来看过情况,他们的讨论过程是全程保密的,但结果被写成了报告。   秘术师们认为:   1、只要新病毒没有被人解析,那就是这个秘密没有被人获知,它将保持现如今的强度。虽然他们已经在新闻上尽可能地公布了现有的所有信息,但对新病毒的削弱依然非常有限。   2、抗体目前只在那只猴子身上出现过,理论上,它的强度会更大。但是,我们至今无法获知它,就更无从制造了。   3、抗体不是唯一出路。如果有某种新的广谱抗生素诞生,将其作为秘密,很有可能对抗丝状病毒。   看完报告,飞廉心里已经知道,其实这些人都觉得:太难了。   衣影想要活下来,真的太难了。   飞廉问这些秘术师:“你们不是有官方的资料库吗?世界上的秘密那么多,就没有一个有用的吗?就没有一个人能设法救他吗?”   一名秘术师说:“飞廉先生,国有的秘术,除了一些被处理掉之外,在国家级秘术师当中都是公开的。我恐怕这些秘术当中没有一个强度能比得上新病毒。”   飞廉问:“为什么?这样做不会削弱秘术吗?”   隔壁的衣影敲了敲玻璃,飞廉回头看去。   衣影道:“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因为秘术会因为孤独而变得更强大,但人类却因为不孤独而变得更强大。文明不需要秘密,要的是知识。” 第33章 写在宪-法里   第五天, 衣影的牙龈等软组织部位开始出血了, 他总是平静地用毛巾擦掉。   医生已经禁止他下床,于是他躺着看电视。   新闻里说,一伙人有组织有预谋地袭击了公立图书馆,将其付之一炬。那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当晚的夜色都像赤红的云霞。   衣影说:“这不, 已经有人开始想着技术垄断了。”   飞廉道:“这没意义啊, 书都烧掉了又能怎么样。里面的知识并没有消失, 想看还是可以在网络上看到的。”   衣影笑道:“如果全世界的图书馆烧没了, 网络被断了,实验室都关闭了。到时候一些高精尖领域的知识分子是不是就掌握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夕隐会不是就有个黑客高手么,比如说一个发现了漏洞的黑客只需要不将它公布或贩卖, 他就是秘术的独享者。”   飞廉道:“不会……这么夸张吧?政府也不是摆设。”   衣影说:“政府内部也难免会有秘术师。跟你说吧, 自从秘术规则出现之后, 我看了每季度的新专利申请还有顶尖论文发表数量,你猜怎么样?开始是同比下降7%,到上个季度已经是22%了, 还不如上个世纪的发展速度。”   飞廉无言以对。   衣影却是笑了, 又说:“谁知道之后会怎样呢?”   话音刚落, 他低头按住胸口咳嗽了起来, 然后用毛巾抹掉了嘴角的血迹。   飞廉看过这种病的进程, 在另一个隔离区里, 许家人也正在经历这一切。   患病的人最初只是皮下出血, 很快会多器官并发出血, 很快全身上下的体液里都会染上血色;   病程继续下去,病人会七窍流血,皮肤充满淤青、失去弹性,这些血还会在他身上结痂,就像许阳临死时的模样;   如果熬过这个阶段,病人接下来会恢复精神,但是全身结缔组织开始溶解。到了这个阶段,他的血液里已经没有正常的白细胞,所有细胞都已经停止生产正常细胞,转而不停地复制病毒,直到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病毒包,每一次神经性的哆嗦都将释放成千上万的成熟病毒到空气里。   在最后,这个人会在某一天突然崩塌,脸上的肉融化滴落,全身只剩下骨架和一汪血水,软组织都被病毒啃得干干净净。   丝状病毒当中的成名作,埃博拉病毒,曾因此被称为“血魔”。这一幕将会无比恐怖,每个亲眼目睹的人都可能因此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征。   整个病毒进程,不会超过一个月。   就算是再厉害的专家,也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解药。   目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缓症状,减轻病人的痛苦——也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把止痛药开到超出正常范围,开到已经完全不在乎以后生活的程度,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慢慢滑进死亡的深渊。   这个晚上,衣影因为精力不济而睡着了。   飞廉则像一只困兽那样,被监禁在透明的玻璃房子里。   他设想了一万种可能性,要是当时就阻止衣影去许屯就好了;要是他们没有半夜去看许阳就好了;再退一万步来说,要是进去的时候他们进行了更周密的防护,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勾陈走了进来,神色严肃地对飞廉说:“飞廉,实验室调查了你和其他幸存者的血样,发现了残余的抗体——你们曾经被动摄入过抗体,这在病毒潜伏的早期非常有效!”   飞廉一时间震惊极了,站起来说:“有抗体!你们要抽我的血吗?要多少?”   他已经撩起了袖子,但勾陈说:“你们体内都非常微量,具体要多少,之后医生会进来和你详细说的。但我现在有一个问题:张盈希死前是不是和你有过接触?你是最后一个接受被动免疫的人,这说明她在临死前还给你进行了注射……也不一定是注射,也可能是顾大夫研制的药物。”   许多画面在飞廉脑海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他突然大叫:“是绿豆糕!她在死前被叫去厨房做饭,她请我们每个人吃了绿豆糕——”   突然,他的话语声又停住了,脸上霎时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勾陈问:“你怎么了,飞廉?飞廉!”   飞廉感到自己从面孔到手掌都一片发麻,耳中嗡嗡作响,竭力咽了一下口水后,胸腔里才挤出一点颤抖的声音:“先生没有吃……他没有吃,因为我阻止了他……”   衣影没有吃绿豆糕,因为飞廉担心许屯的食物里面有毒,所以禁止他在那里进食。   所以衣影没有得到抗体。   飞廉大脑中一片空白,他呆呆地坐在玻璃墙前面。   期间,有医生进来给他抽血,飞廉也没有什么反应。   医生看他脸色太过苍白,本来只想取200cc,但是飞廉执意要求先抽400cc。大约是因为他的表情,医生同意了。   飞廉努力想要弥补什么,但他最终发现自己做不到。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他一直在想:是我害死了先生……   次日起来,衣影惊讶道:“你在那里坐了多久?瞧你小脸儿都白了。”   飞廉喉结动了动,良久后用沙哑的声音说:“先生,对不起。”   “……”衣影说,“不是吧?我还没死呢,你已经在外面有人了吗?我是不是也只能选择原谅你……”   他没说完,发现飞廉的脸色差得可怕,于是也闭上了嘴。   飞廉说:“先生,张盈希在死前给过我们两碗绿豆糕,我没让你吃。那里面有——”   “我知道。”衣影打断了他。   飞廉怔怔地问:“你已经知道了吗?”   衣影说:“回来之后猜到的。蛮好猜的,45个人里头就有11个没染病的。”   飞廉低下头,带着难掩的痛苦和沮丧,说:“先生,都是我的错。你本来不会有事的,都是我自作聪明,我……我该死。”   衣影却很淡定,说:“飞廉,我一直觉得:行为比言语重要,态度比行为重要。你抬头看我。”   飞廉抬起头,与他对视。   衣影道:“保护我,听从我,信任我——这些你都能做到,足够了。人固有一死,没必要强求任何人。”   飞廉说不出话来,与他隔着一面墙站着。   他出神地看着衣影的眉梢、嘴角,他想:先生为什么能够如此从容?就连死亡的恐惧都无法将他降服。他好像生下来就无所畏惧,眼睛里写满了玩世不恭——有点欠扁,又令人憧憬。   飞廉看了一会儿,豁然站起身,这些天来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病房。   然后他将自己身上的防护服扯掉了,拉开衣影的隔离房间门,输入密码进去,也没有在消毒间里停留哪怕一秒钟,直接闯到了衣影的面前。   这期间,衣影看出来他的目的,立刻转身狂敲呼叫机:“勾陈!有人在这作死!赶紧派个人来提前把他给枪毙了!喂!有没有人了!”   他还在喊着呢,飞廉已经站在他背后了,身上一层防护也没有,平静地说:“先生。”   衣影对着他做出一种驱赶牛羊的姿势:“嘘!嘘!走开!”   飞廉哭笑不得道:“来不及了,我身上已经有病毒了,出去也是被隔离,不如和你隔离在一块儿。”   衣影翻了个白眼,躺倒在床上不说话了。   飞廉倒是兴致勃勃,坐在他床边,开始给他削梨子,一边说:“这下方便多了,这个梨子我早就想吃了。”   衣影:“……”   飞廉对他笑:“先生你看,我作死也是很有一套的。你是真皮沙发,我是皮皮虾,咱俩以后谁也不用说谁了。”   衣影的白眼快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过了两分钟。   飞廉削了那个梨子,给衣影分了一半,一边说:“先生,勾陈说,他也快要走了。最早我过来的时候,他就说时间不多了。”   衣影啃着梨子,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淡淡的血迹。他说:“勾陈是癌症,一直没跟你说。他用止痛药比较多,你应该看得出来。”   飞廉说:“挺好的,先生……我听说一级代理人的死亡率很高。”   衣影笑了一下,说:“到目前为止一共两个人。你如果拿勾陈一个人作为样本空间,那100%的死亡率确实很不得了了。”   飞廉说:“那这是真的吗?一旦知道了你的名字和身份,就必须要死。”   “是真的。”衣影说,“写在宪-法里呢。”   飞廉:“宪-法?”   衣影挤了一下眼睛:“非法窃取国家机密罪。像本宝宝这种绝密内容,和核弹密码一个级别的,处死不过分的吧?”   飞廉:“……那先生你为什么是绝密呢?”   “这个很早就告诉你了啊。”衣影说,“小同志,你复述一下秘术师第一规则。“   飞廉茫然道:“一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会越强。”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衣影笑道:“对,我就是那个秘密。” 第34章 回光返照啦   病房里并没有第二张床, 也很难从门口再搬进去一张。   勾陈过来看了看,对飞廉说:“唉,我给你弄床褥进去, 你打地铺吧。”   旁边的医生很震惊,说:“难道不是应该把飞廉先生先弄出来吗?”   勾陈对医生道:“你看看他俩这个你侬我侬的样子, 分得开吗?你说要是飞廉病了, 先生立马出去改嫁我还信,但是先生病了嘛……”   衣影躺在床上瞪勾陈:“我怎么样?我也是很忠贞的!”   飞廉忍无可忍道:“你们角色扮演够了嘛?!”   衣影可怜巴巴地说:“我都快死了,不是应该让我想吃啥吃啥, 想玩啥玩啥吗?演个戏也不行吗?”   “……”飞廉呆如木鸡片刻, 终于无奈地妥协,“好吧,老……老公。”   医生:“……”我严重怀疑先生和两个代理人都不正常。还是说, 难道我才是这里四个人当中唯一不正常的那个???   飞廉于是打了一晚上地铺。   第二天他醒过来, 看见衣影还在昏睡当中。   衣影的眼角渗出的血迹形成了一道痕迹, 没入了他的鬓发当中。   飞廉看着看着,忽然有些哽咽,用毛巾替他擦了擦。   正在这个时候,衣影醒了,一脸迷茫地看了看毛巾, 看了看飞廉, 看了看自己目前端正的姿势, 就问飞廉:“我是死了吗?你在整理遗体?”   飞廉:“……”   这时候, 勾陈也刚好过来了, 在隔离病房的外面说道:“飞廉你醒了?正好,我这里有新的报告出来。”   衣影看向勾陈:“勾陈也来做遗体告别?”   飞廉哭笑不得道:“没有!先生,你还没死呢,起码还有二十天可以苟延残喘。”   衣影一脸窒息的表情:“苟延残喘,真是个好形容词……”   勾陈已经差不多无视了他们俩的表演,将一份文件从特定的消毒窗口递进去,一边说:“先生,还记得我们有两名秘术师替你们去参加了夕隐会的第二次聚会吗?结果出来了,腾蛇确认死于谋杀,祝融失踪不见。”   飞廉吃了一惊,走过去接文件,快速地翻看了两页。   衣影说:“看你的表情这么惨不忍睹,想必是过程很惨烈,结局很悲壮?”   飞廉说:“对,报告上说聚会一共两百人。腾蛇记录了前5天的情况后死于非命,而祝融则完全销声匿迹。组织上怀疑他自己销毁了记录然后叛逃了。”   夕隐会的第二次聚会一共去了两百人,分散在两艘船上。   每艘船上,都有一个小丑装扮的人,告诉他们一个很简单的规则。   按照腾蛇的记录,小丑说:“大家应该都知道秘术师第一法则了,但好像并没有很深切的体会。我们夕隐会有义务帮大家一把,所以我们来个模拟演练吧!从今天开始,这两艘船上,哪艘船的人少,哪艘船第二天就能得到食物补给。当然,如果人数一样多,那大家都没有食物!哈哈哈哈哈!”   说完,小丑就自杀了。   而这两艘船出海后,在茫茫大洋上航行,一无法分辨方位,二不能联络地上,三上面乘客又勾心斗角。   腾蛇所在的船饿了两天后,一名乘客被人谋杀于船舱里。没人在乎凶手是谁,大家只看到第二天有直升机过来空投食物。   第三天,他们没有食物了。由此可见,另一艘船上也开始死人了。   这天,他们的船上又死了两个人。   第四天却依然没有食物补给。这说明对面船上死的人一定更多……于是留下的人都发了疯,开始见人就杀,这一天之内他们一共死了十几个人,都是老弱妇孺——腾蛇已经没有办法数清楚人数了,因为剩下的人开始躲了起来。   第五天,直升机来送空投了。有人想方设法地把直升机弄了下来,却只在里面看到一个小丑装扮的驾驶员,这个驾驶员很快也自杀了。   记录到这里为止了,腾蛇很可能在第六天遇害身亡,临死前将记录藏了起来。   一直到半个月后,卫星终于找到了这两艘船的踪迹,它们已经停在了中立国家的港口。特勤处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了满船的尸体。   根据后来特勤处的调查,两艘船上一共200个人,最后发现尸体97具,剩下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道有多少人葬身海底,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侥幸活下来以后,隐姓埋名,成为了民间秘术师。   飞廉翻看完报告,轻轻吸了一口气。   衣影道:“这个模拟的很逼真。民间秘术师确实一直在往这条道上走,打得你死我活,就为了争那几个秘密——而且,往往是人越少、越隐蔽,就越容易获胜。”   飞廉有些愤愤地说:“夕隐会没有权利这样做,这是在蓄意谋杀,情节非常恶劣!”   衣影说:“你说的对。但现在决定秘术规则的是老天……”   飞廉道:“要是能逮捕这贼老天就好了!”   衣影笑了起来,说:“有时候你真是贼可爱。”   他低头咳嗽了起来。   飞廉又突然有些担心地说:“先生,如果是我们去参加这次聚会,我总觉得也是凶多吉少。夕隐会做事太过分了,我们应该动用国家力量将它连根拔起。”   衣影说:“这个局确实很可怕,但并不是无解的。夕隐会的目的其实不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飞廉道:“那是什么?”   “是为了尝试着制作一些秘密。”衣影淡淡地说,“比如这条规则:人少的一方就能得到生存物资。现在有200个人知道它,但他们互相厮杀的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么这条规则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秘密?如果下次再来200个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是不是就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飞廉吸了一口气,说:“而且知道秘密的不只是幸存的人……”   “对,还有规则的制定者,他也握有这个秘密。”衣影说,“对于这两百个人来说,他差不多会变成神。”   飞廉道:“难怪夕隐会能发展得这么大……他们的目的难不成是统治世界吗?”   衣影笑了笑,说:“但是像这样的世界,值得统治吗?”   飞廉看到文件当中的尸体照片,见到两艘船上尸横遍野,便也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衣影除了看电视新闻以外,就是阅读一些秘术师相关的机密文件。   特勤处已经将夕隐会列为了头号目标正在追查,每隔6个小时就会有最新的情报递到衣影的案头。   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飞廉也渐渐出现了症状。他脸上开始出现血点,但远远没有衣影的严重。   衣影戏精附体的时候,会虚弱地问:“老婆,我变丑了,你还会爱我吗?”   飞廉面无表情:“爱。”   衣影:“那如果乐乐也不是你的孩子呢?”   飞廉:“爱。”   衣影:“是不是山无棱天地和,你才会不爱我?”   飞廉道:“按照平均时间来算,你在十天后会死掉,之后的七天内,我也会死掉。你问这些其实没什么意义……”   衣影欣然道:“太好了,你有七天时间,记得趁热。”   记得趁热……   趁热……   趁热?!!!   飞廉终于绝望地放弃了继续这段对话——您连自己的尸体都不放过?   大概是flag立得太早,这天晚上,衣影陷入了第一次昏迷,这是病情进入高速发展期的预兆。   再接下去,他会多器官衰竭并发,然后在半个月内就死掉。   晚上,飞廉和医生隔着玻璃墙对话,医生顺便继续来抽他一点血回去检查抗体。   医生说:“实验室已经加班加点在研究了,但真的没办法保证抗体研制出来的时间。我们在三千多种构造中筛选,目前还剩下一千两百种,这已经相当快了,再加人手也不可能加快进展了。”   飞廉点了点头,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但事情在第二天竟然出现了转机。   “你体内产生了抗原!”医生激动地敲打玻璃墙,将飞廉从睡梦中吵醒,“飞廉!你在自己生产抗体!先生有希望了!”   飞廉听到这里,竟然有一种虚幻和不真实感。他站在墙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昏睡当中的衣影。   他能想象到,衣影醒过来以后一脸茫然地说“我死了?没死?”,于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一切突然又变得真实了起来。   飞廉伸出手说:“抽我的血,快,400cc。”   医生的两手穿过窗口,戴着厚厚的皮手套,将束带绑在飞廉手臂上,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飞廉先生,你之前刚抽过400cc,而且你身体很虚弱,不能抽这么多!100cc足够我们做十次——”   “十次不够。”飞廉打断了他,“你们团队有二十六个人,那就抽260cc,少废话,快点。”   医生胆战心惊,从他手臂里抽出两管血,看着飞廉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说:“我去安排人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飞廉从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对医生说:“好,带两盒章鱼小丸子来。” 第35章 皮皮虾活了   衣影醒过来后,第一句话是问:“我死了?没死?你也死了?没死?”   飞廉笑眯眯的, 不说话。   万万没想到, 衣影接着又仰望天花板, 说:“我的七十二个处女呢?处男也行。”   飞廉瞬间炸毛:“你不管死活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吗?!”   衣影道:“首先,我要是没死, 那就没死;我要是死了,那还能跟你说话, 还能皮一下,夫复何求啊?在这个层面上死不死好像没区别, 所以也不用在乎死活。”   飞廉:“……”为什么这个人永远都能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掏出了小刀,开始削梨子。   衣影看了下日期, 摇了摇铃铛。   这是他患病的第12天。许家的病人中已经撑不住,死了近乎一半, 剩下的人因为有了飞廉的抗体, 治愈率相应提高, 但仍然有致死风险。   几分钟后,两个人齐刷刷靠坐在床上, 一手放着梨子,一手放着章鱼小丸子, 一起仰头看新闻联播。   看得脖子算了,又整齐划一地揉了揉脖子, 然后换了条腿跷二郎腿。   “……”勾陈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   勾陈敲了敲玻璃, 说:“两位, 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每6小时测一次病毒含量,降低到标准的时候就可以从隔离病房里出来了。”   衣影立刻叫道:“什么?NO!我还没有过够二人世界呢!”   勾陈道:“先生,林可霜怎么办?你有了新人就忘记旧人了吗?”   飞廉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两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勾陈说的“旧人”是林可霜,“新人”是自己。   衣影这时候纠结了半天,终于想出结果了,转身将两只爪子扒拉在飞廉的胸口道:“我不要林可霜了,我要飞廉!你看这壮硕有力的胸大肌,让人多有安全感!”   飞廉面无表情道:“先生,你再不撒手,我用胸大肌夹死你信不信?”   衣影叫道:“哦!勾陈!你听听这个优秀的回答!我们的小飞廉学会了黑色幽默,哦我的上帝啊!”   勾陈道:“算了,我去给你们搬一棵橘子树过来。你们暂且在里面呆着吧。”   他转身就走。   飞廉道:“先生,再不叫住他可就来不及了。”   衣影道:“叫住他干什么?”   飞廉说:“别演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已经又飞向了林可霜。先生,等你身体好一点之后,我们可以继续调查……”   “我不查林可霜了。”衣影微笑道,“我决定改变战略,以不变应万变。”   飞廉:“???”   衣影:“你这是什么表情?”   飞廉道:“我在想,像你这么固执的男人竟然也有放弃林可霜的一天,难道是这个世界濒临毁灭了吗?”   衣影道:“谁说我放弃了?我只是不查了而已!”   飞廉更加一头雾水,用一种很熟悉的好奇宝宝眼神瞪着衣影。   衣影道:“你看,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在找林可霜的消息。我所能知道的只有这个名字,还有我恢复意识的日期是11月25日,我找了这么久,零零总总的消息也已经不少了,却没有那一次能够接近真相,所以……”   飞廉:“所以?”   “所以夕隐会两次抛出‘林可霜’这三个字作为诱饵,并不一定是他们真的知道了什么,也可能是从我的行为中得到了信息。也许特勤处有叛徒,也许是夕隐会的黑客足够神通广大到入侵国家级数据库,总之,这三个字根本就是吊在我面前的胡萝卜……”衣影突然狡狯地笑了起来,“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飞廉。从今天开始,我不吃胡萝卜了,我等着有人着急,然后露出破绽。”   飞廉想了想,说:“先生,我比较担心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衣影挑了挑眉毛:“怎么说?”   飞廉真心实意地担忧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把自己比作驴子。该不会是病毒烧坏了你的脑子吧?要不我们今晚先做个智商测试?”   “……”衣影说,“好啊。”   晚上他们真的做了个智商测试。   一共四十分钟的题目,包含了算数、逻辑、几何、文学等各项内容。   飞廉勤勤恳恳,抓耳挠腮,发现自己做满四十分钟也肯定会空着好几道题,只好开始挑着做一些看起来简单的。   而衣影打从15分钟开始就坐不住了,掰着自己的指关节听声音。   咔吧,吧嗒。   飞廉的额头绽出两根青筋:“先生,你知不知道,可以提前交卷的人偏偏要在考场扰乱秩序,这是一种多么欠揍的行为?”   “谁说我可以提前交卷了!”衣影叫道,“我还一道题都没有写呢!”   飞廉说:“那你之前都是在做什么?!”   衣影笑眯眯道:“我在脑海里把题目都做出来了啊。”   飞廉:“……”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飞廉开始自闭式做题了。   衣影更加无聊,只好龙飞凤舞地将题目草草填了一遍,然而交卷走人。   “考试”结果出来以后,飞廉更深地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性!   满分160,飞廉拿了120,比正常人的平均水准高那么一点点。   而衣影拿了155。   面对被扣掉的那五分,衣影满脸不可思议,揪着勾陈问:“真的不是题目错了吗?你看看这个形状,明显是个榴莲啊,而其他形状是香蕉这种正常水果,所以明显选榴莲啊!”   勾陈道:“先生,首先这只是个正常的图形推理题,真的不涉及任何水果元素;其次,榴莲也是一种正常的水果,并不能和香蕉马上区分开来……”   衣影立刻扭头问飞廉:“你也觉得榴莲是正常的造物?”   飞廉纠结了一下:“好像不算吧。”   衣影瞬间回过头,中气十足道:“你看看!全世界都觉得榴莲不正常!”   勾陈:“……不,先生,我只看出来你们夫妻俩口味很一致,就这样。”   总之,两人拿着卷子回去了,飞廉还在纠结:“第十题是怎么做的?”   衣影不负责任道:“猜的啊,78这个数字长得真丑,我就选它。”   飞廉:“……”我真不懂这个人怎么能拿到155分的。   这时候,衣影还一只手勾在飞廉肩膀上,吊儿郎当道:“你看,老婆,你做了40分钟。我只做了一半时间,所以——”   飞廉:“所以?”   衣影道:“所以分数要对半啊,我应该算75.5分。”   “噗!”飞廉忍俊不禁,“先生,你这差点就要掉入智障行列了。而且155除以二,应该是77.5分,不是75.5。”   衣影勾在飞廉肩上,笑眯眯道:“你算数真快,笑起来也好看。”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体内的病毒含量都在下跌。   在隔离病房里无聊的时候,他们用唯一的那台电视机打游戏。   飞廉发现衣影对上古时期的电子游戏非常热衷,最喜欢打小蜜蜂和吃豆人,还老跟自己联机打五子棋。   他开玩笑道:“先生,难不成你其实是上个世纪的人,虽然丢掉了记忆,但是该喜欢的电子游戏还是喜欢着……”   衣影说:“你提醒了我,虽然记忆丢了,但是口味还在……”   他沉思了一会儿。   飞廉严肃起来,以为他有了什么发现。   但是下一秒,衣影又说:“难怪我总觉得你很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飞廉愣了一下,突然感到脸上一热,低下头说:“别乱开玩笑。”   衣影笑了起来:“怎么样,上个世纪的搭讪风格!我说不定真的是个老人家?”   飞廉说:“那好像又有点太时髦了。”然后松了口气。   衣影狐疑道:“你看上去还挺失落?”   飞廉道:“没有的事!你快下,再有十秒钟你就自动认输了!”   “啊啊啊啊啊啊……”衣影马上怪叫着拿起了手柄。   十分钟后,飞廉又赢了一盘,嫌弃道:“先生,要不是看你的表情,我真的以为你是在让我了。”   衣影将头埋在枕头里:“让我死吧,我居然三连败了,身败名裂!”   飞廉笑得不行,手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道:“我就赢在运气比较好,下一盘就不一定了。”   衣影道:“别说了,我就是非酋一般的存在。那么多次和林可霜近在咫尺,结果嫌疑人不是在车里无缘无故地爆炸了,就是被一个小姑娘用新的病毒莫名其妙害死了。”   飞廉只得继续安慰道:“其实也可能是林可霜运气比较差……”   衣影翻身坐起,突然又说:“来,我们玩十把21点!我就不信我的运气就这么差!”   飞廉无奈道:“好吧。”   一小时后,衣影十连败。   飞廉:“……”   衣影:“……”   飞廉道:“先生,我天胡了七把呢,应该只是我的运气比较好吧。”   衣影抓狂地搓揉自己的头皮,良久后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皮了!我把自己的人品败光了!”   飞廉:“???”原来你一直知道自己很皮?而且等一下,不是你一直说要相信唯物主义的吗?就这样突然开始“人品论”了真的好吗?!   衣影宣布:“今天开始,我要攒人品!”   飞廉:“比如?”   衣影道:“今年的国家秘术师编制呢?小崽子们?过来,本大爷……本良师为他们上课!保管教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槽多无口,飞廉敷衍道:“是是是,先生你最棒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没多久,衣影真的给新晋秘术师们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节……秘术理论课。   (卷三·三型生物·完) 【四个小时】 第36章 默哀三十秒   这大概是世界上有史以来的第一节 秘术理论课。   因为特殊的秘术规则的存在, 秘术师之间很少会有直接的信息流通。   之前虽然因为衣影的缘故, 国家建立了一个秘术数据库, 用来保留目前已知的秘密,但是数据库的权限严格管制, 只有衣影确认过无害的部分会对全体有编制的秘术师公开。   理所当然, 除了众所周知的“秘术第一定理”之外,其实秘术师们对这条法则都有着相当不同的理解。   通过统一的秘术师考核,特勤处得以从中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一批, 加入编制;而剩下不合格的民间秘术师, 有一部分因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而去蹲了大牢, 一部分清除了记忆之后回到日常生活,还有极少数的一部分去了终身管制的秘术研究所……   那种地方进去之后基本就不会出来了, 相当一批人在里面服役致死。像飞廉这样的一级代理人,在确认退休了之后就会进去。   今年在编的国家秘术师一共一百多人, 除却几个在出任务或者实在无法到场的,几乎全员都坐在了教室里。   这个教室也和世界上其他任何教室截然不同,它是独立封闭的, 每个座位之间都有挡板,这些挡板可以各自选择是否透明、半透或者完全不透。   而讲台上, 也放着一个全息投影仪,由讲师——衣影同志来选择画面。   在开课之前,并没有发生交头接耳的事情, 绝大多数秘术师都颇有耐心, 尽管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突然, 教室的中间传来了一声电音:“surprise!”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过去。   只见中间有一个座位上,正横放着一支褐色的拐杖,那拐杖头上还绑了一个小巧的扩音器,声音正是从这里传来的。大概经过部分处理,音色已经失真了。   ——一个拐杖?   拐杖又“开口”了:“那边那个绿衣服的,对,就是你。来,扶朕坐到讲台上去!”   穿绿马甲的人迷茫地站起来,走过去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讲师本人。   拐杖立刻道:“看什么看!就是你!”   绿马甲满头问号,看向了教室后面挂着的监视器,像是要透过摄像头去看到衣影本人所在的地方。   拐杖骂道:“低头,看着朕的本体,将朕的本体扶到讲台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你为什么不直接从窗口跳下去,好保住整个教室当中的平均智商?”   绿马甲被喷得狗血淋头,只得双手抬起拐杖,“请”到了前面的讲台上,顺便还帮它被扩音器给正了正。   然后,就听拐杖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好!”   整个教室:“……”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拐杖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尊师重道,连杯最起码的茶水都没有。”   啪,投影仪打开了,里面开始循环播放一些人的头像。   拐杖很敷衍的说:“行了,第一课开始,你们给我盯着这些人看。”   众人纷纷招办,仔细看着循环的人像。   每三秒钟就换一张,如此换了两分钟左右才结束,所以一共是将近四十个人。这些人里,多半都是白种人,少数黑人和黄人,光从外貌上来看并没有非常特别的。   秘术师当中有天赋异禀的,可能两轮下来就记了个七七八八。   而这个时候,拐杖又道:“好了,闭上眼睛,想象这些人全都已经死了。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提问,另外十分钟的时间讨论,最后告诉我所有有关凶手的信息,越全面的得分越高。”   哗,台下有一片小小的骚乱。   这个节奏有点太快了,没人预料到一先生上来就相当于出了个题考验所有人。   好在台下的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人物,有人抓紧时间举了手。   拐杖道:“白丝巾的那个,说。”   白丝巾问:“请问,这些人的死因是?”   拐杖说:“这可太多了,有的人是在自家浴室里窒息死的,有的是掉进湖里淹死的,有的是吃了有毒的东西被毒死的,有的是跳楼死的。但是初步排查下来,都怀疑是自杀。”   白丝巾又问:“那这些人的身份是什么?”   拐杖说:“看你长的不错,这个问题白送你,下个问题要换人问——这些人行业很多,有的做销售员,有的是明星,有的扫大家,有的开商铺,有的还是学生。”   哗,底下又有一阵声音。   因为这答案有跟没有差不多,并没有包含任何有用的信息。   之前的绿马甲就举手提问:“请问,这些人的最大共同点是?”   “他们最大的,也唯一的特点,是信仰——”拐杖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嗯,就当他们信仰飞天意面神教好了。”   台下一阵议论,突然有人高声道:“先生!你是在影射上个月发生的宗教人士连环死亡案吗?”   拐杖夸张道:“对啊,飞天意面神教也是神教,真是辛苦你为我这个例子起名字了啊。”   一名西装革履的秘术师又起来问道:“请问这些人当中,死因最离奇的是哪一个?他的身份和死因是?”   拐杖“嗯”的一声长音,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应该是某个东南亚国家首富吧。他的死法是先度假了一个月,该吃吃、该玩玩,先后叫了一百来个女人,最后叫来了他的家庭医生给他注射了一支超量毒|品,然后果断因为吸|毒死的很安详。”   秘术师们有些激动起来了,有人问:“有调查这名家庭医生吗?”   拐杖道:“查了,他完全无辜。是首富自己让他注射这么多的,当时他也没思考,就照着做了。”   那人又说:“如何确定家庭医生说的是真话?”   拐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派了个催眠专家去。”   熟料那人又说:“如何确定他确实被催眠了,或者该专家没有问题?”   拐杖怒道:“因为去的人就是老子!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就请你在教室最后排倒立三分钟,因为你钻牛角尖浪费大家时间!”   噗,教室各处传来了细微的笑声。   牛角尖左右看了看,还真灰溜溜地跑到了教室最后面,开始倒立思过。   这时,又有人说:“那我们假设家庭医生说的是真的。这说明首富有可能是自杀,他死前的行为看上去是在进行最后的享乐。如果我们调查他的背景和近期遇到的事情,是不是能找到他自杀的原因?”   拐杖说:“查了,没有。这个人卖石油的,富可敌国,生活乐观开朗,父母双亡,每天都跟过年一样爽,绝对没有抑郁症。”   教室最后面,牛角尖又问:“怎么确定他是真的爽,有在他死前做过心理测评吗?”   “因为朕跟他差不多爽,”拐杖慢悠悠道,“他是天上掉下来的钱,我是背后有个金库。每十分钟买一辆玛莎拉蒂,我们能买到老死,送在场各位几百辆也没什么问题,请问你们觉得爽不爽?”   所有人:“……”   为什么突然感觉这根拐杖变得有点欠扁。   “我认为,我们必须从宗教上面考虑。”有人分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些死者的共同点是信仰同一个教派。我们应该先总结一下教派特点和信条。”   马上有人道:“我知道,该教派——”   突然,拐杖打断道:“这可是神圣的飞天意面神教!别瞎叫!”   对方嘴角抽搐,但从善如流道:“好吧,飞、飞天意面神教,一种流传已经很久的教派,大概从十多个世纪前开始流行。教徒认为只要信仰他们的上帝——也就是飞天意面神,就能死后上天堂,不论生前犯下怎样的罪行,只要临死悔过和皈依,依然可以上天堂。”   所有人听完都脸色古怪,有人问:“他们的经典是?”   科普的人就说道:“是古……古意面经。”   拐杖忍不住了,奔放地狂笑,经过电子处理以后变成了超诡异的声音:“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所有人:“……”这不是你起的头吗,笑什么笑!   科普的人自己也忍着笑,说:“这个教派在当今世界占的信徒比例已经很少了,认真研读经文的人也不多,而且现在并没有公认的教皇存在。他们有自己的线下集会,认为只要每个人闭目冥想,就能直接与飞天意面神沟通,所以不需要教会和教皇也可以。”   拐杖说:“共产主义宗教,非常的社会。有没有人想加入?”   秘术师们面面相觑。   白丝巾突然说:“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派人打入这个教会的内部,好探索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继而挖掘出那个首富自杀的真正动机?”   “嗯……”拐杖说,“我发现,你有一点很不错。”   白丝巾美滋滋的。   拐杖补充道:“人家都说胸大无脑,你的胸一定很大。”   白丝巾:“……”   拐杖说:“请大家起立。”   所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大家仍然集体站了起来。   就听拐杖继续说道:“现在低头默哀三十秒。因为你们的同事白丝巾,无私地打入了飞天意面神教内部试图打听消息,在几天以后光荣地死于……就死于被花盆砸死吧。好,开始为烈士默哀。”   所有人:“……” 第37章 再来三十秒   白丝巾于是被花盆砸死了。   她扁了扁嘴, 坐回了原位上。   这个时候教室里充满着快活的气氛, 但最开始用来提问的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拐杖说:“你们的机会用完了, 现在开始自由讨论吧。十分钟以后再喊我起床。”   说完,麦克风好像被关了。   而拐杖里开始传来预先准备好的音乐:“祝你平安~啊~祝你平安~”   “……”很多人就琢磨着:怎么从来没发现过,这个歌词渗人的慌?   而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外头走进来了一级代理人:飞廉同志。   这两个月以来, 飞廉也算是和特勤处所有人混了个脸熟。   他进来以后,有人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神人啊!这位竟然可以寸步不离地呆在先生身边几个月,而且还没有精神错乱, 真是何等强大的意志力!   飞廉则是进来先看着讲台上的拐杖——这拐杖还是他给衣影挑的呢。飞廉好笑不已, 在台下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顺便摆了摆手, 示意:各位不要管我,继续讨论就行了。   讨论时间开始,台下的秘术师们开始还有些七嘴八舌。   后来绿马甲起身总结了一下:“首先, 死的人不管人种、国籍和性别,唯一相同点是信仰飞天意面神教。其次,我们现在知道有一名富商是用吸-毒过量的方式实现无痛自杀。最后, 不要忘记先生给我们的新线索:假设有人想打入飞天意面神教内部,他被花盆砸死了, 这说明要不然是巧合, 要不然就是蓄意谋杀, 说明飞天意面神教有一个秘密绝对不想让外人知道。”   马上有人说:“我有一个猜测:飞天意面神教的教徒当中出现了一名秘术师, 为了加强相关的强度,开始猎杀同为教徒的人。”   绿马甲反问道:“那么他是用什么方法联络和杀死其他人的,比如说那名富商?”   “也许是催眠。”有人说。   这时,白丝巾插嘴道:“如果你们还记得的话,一先生就是一名催眠专家。没道理他会放过这样一条线索。”   但是教室里马上又有一名女子反驳:“谁知道一先生是不是故意漏掉的线索呢?按照他之前的行为来看,他可是个相当恶趣味的男人。”   马上,有些人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飞廉。   飞廉哭笑不得道:“先生还不至于这样为难你们。”   瞬间,教室里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突然,拐杖里面播放的音乐停了,里头又传来一先生的电音:“□□同学!没轮到你发言,你给我坐下。”   飞廉:“……”   时间刚过去大约六分钟,但一先生说:“既然你们都已经开始寻找场外援助了,那说明内部已经讨论的差不多了。好,现在每人给我上交一个答案,60秒后还不交的,零分警告!”   他说完,所有人立马低头。   只见每个座位的触摸式显示器上已经出现了页面,题干上给的信息简单的罗列了一下,底下就是要填答案的文本框,教室里立刻充满了抓耳挠腮的苦恼气氛。   但是,只有飞廉的题干显得非常与众不同。   上面写着:【给一先生写一封情书,题材不限、诗歌除外,1000字以内。】   飞廉:“……”情您妹的书啊!!   飞廉满额黑线地拿起电子笔,在那个空白的页面上,开始认真地画一个鬼脸。   由于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他背后正是那名刚刚倒立结束的牛角尖同学,后者充满好奇地踮起脚,试图偷窥他的屏幕。   呵,飞廉是何等警觉的一级代理人,马上用双手挡住了自己的答案。   60秒后,拐杖里发出了一声人为的电音:“哔哔哔哔哔,时间到了!赶紧停笔,否则拉出去弹叽叽弹到死!”   大部分人这时候都已经填完了,而奋笔疾书的白丝巾琢磨了一下,也不情不愿地停笔了。   接着,拐杖说:“我看下答案。哦,就从我们阵亡烈士的遗言开始看起吧。”   白丝巾:“……”   “‘飞天意面神教的教义当中有一个极具价值的催眠秘术,他们的内部成员开始互相用猎杀,催眠彼此自杀,以免引起警方的警觉。’”拐杖念完,评价道,“就这个犯罪水准,难怪是个‘烈士’。牛角尖,你来评价一下她的答案。”   牛角尖惊讶了一下,很快从善如流道:“这些教徒定居在世界各地,平时基本没有私下接触的机会,尤其是那位富豪,他没必要接触任何人,只要花一笔钱雇佣杀手就能够干掉几乎所有人。而且只要他有所防备,几乎不可能会被催眠到,因为他背后一定会有一个保安和医生团队。”   “很好,扣一分,你回座位吧。”拐杖说。   牛角尖更惊讶了:“为什么是扣分?!”   拐杖说:“反正他不认识所有教徒,我就不能假扮一个医生混进去催眠他?”   牛角尖噎住了,无言以对。   拐杖又说:“你提到了他有钱可以为所欲为,所以加三分;教徒之间没有密切联系,加三分;但是你忘记了一点,有催眠秘术的人也为所欲为,所以扣七分。还有什么问题?”   牛角尖灰溜溜回了座位。   然后,拐杖说:“在场有多少人,认为这件事情背后的秘密,是催眠术的,举个手。”   场下稀稀拉拉,举起了三四只手。   拐杖说:“出门右拐就是厕所。今天没你们的事了,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举手的众人面面相觑,而写出了这个答案的白丝巾则提问:“凭什么不能是催眠?”   拐杖说:“我再说一遍,有催眠术的人也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我是这个能力者,我会催眠这个家庭医生,让他催眠这个富豪自杀。只需要安排他在被警方逮捕之后立刻自杀的催眠种子就足够了。”   飞廉心道:果然是你的犯罪风格!   白丝巾众人只得离开了教室。   然后,拐杖似乎又开始翻答案了,念了其中一个道:“‘飞天意面神教的教义当中有一段能够引起人自杀的秘密。’哦,这个答案简洁有力,谁写的?站起来。”   绿马甲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很明显,经过前几次调戏之后,在场大部分人都发现了一先生恶魔般的本质。   然后就听拐杖说:“□□同学,你来评价一下这个答案。”   飞廉茫然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只好认命,想了想说:“虽然很简单,但是足够符合现实逻辑。”   拐杖不置可否,又对绿马甲说:“你自己来解释一下吧。”   绿马甲好像对自己有了一点信心,说:“也许是教义当中有一条误打误撞成为了秘密,而教徒们或者没有人发现,或者只有一两个人发现并将它扩散开来;这些死者则是受到了秘密的影响,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杀了。”   底下有人发出窃窃私语声。   拐杖说:“好像有人不同意你的观点。牛角尖,你来说说。”   牛角尖立刻站了起来,看向绿马甲道:“那么请问一个关键问题: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绿马甲的表情立刻又心虚了起来,他看向教室里的人,说:“也许是某种心理暗示。比方说很早以前的黑色星期六,据说是一首禁曲,能够引起人的负面情绪,它的谱写者和演奏者陆续自杀了很多人……”   牛角尖道:“哼,那是无稽之谈,都市传说而已。你有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飞天意面神教有什么宗教音乐或者其他形式,能够诱导人自杀?”   这时,底下又一名秘术师举手道:“我是研究脑电波的,确实有一种β波可以影响在场人类的心情。但这种技术在国际上也很有争议,并没有实验能确凿证明它的效果。”   “好了,把话题扯回来。”拐杖发言了,“不考虑歌曲,因为我们调查了所有死者的所有电子社交账号,不存在同时关注一首歌、一部电影,或者上过同一个论坛之类的现象,他们也没有同时或者分批次去过同一个地方。”   于是场下的思路一时间又陷入了停滞,牛角尖和绿马甲开始各据一词地争论了起来。   这时,底下又举起了一只手,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人起来说:“先生,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题目。一个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我们根本猜测不出来。”   拐杖饶有兴趣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所有观察员在阅读飞天意面神教的教义后,并没有产生自杀倾向。那么你认为真相是怎样?”   “是的,飞天意面神教的教义或者其他相关内容当中有一个秘密,但是仅凭我们现有的信息是无法推测出来的,而且有可能在他们自杀之后就消失了,不能再被之后的人发现。”单片眼镜说,“否则宗教人士连环死亡案也不会悬疑至今,都未能告破。”   拐杖道:“这么说,我们只能把这个案子就这样放着,等待警察找到更多线索了?”   单片眼镜看上去迟疑了一下,似乎觉得拐杖的这个说法有点问题,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最好等待更多线索,而不是盲目猜测。”   “啊哈,恭喜你。”拐杖立刻笑嘻嘻地说,“你获得了‘白首太玄经’成就!六十年后,警方仍然没有得到更多线索,而你老死了!来,全体起立,为烈士默哀三十秒!”   所有人:“……”   飞廉:“……”标准结局? 第38章 因果律实验   好吧, 单片眼镜因为等不到警方的更多线索, 成为了在场第二位“烈士”。   底下讨论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   单片眼镜脸上也泛红了,道:“但就算是没有更多线索……也不能说明这个猜测是完全错误的!”   “那么我来问你一件事,”拐杖说, “一个秘密假如不能任何人获知,那么它真的存在吗?”   单片眼镜道:“它当然可以现实存在!”   拐杖就接着反问道:“如果一个物理法则,无法被任何人观测到,那么这个法则真的存在吗?”   单片眼镜愣住了。   场下的秘术师都陷入了思索。   拐杖说:“我们完全可以类比这样一个科学实验。我在一个黑箱子里放了一只猫, 然后用一个秘密来控制它的死活,如果秘密强大, 那么它就能活;如果秘密强度不够, 那么就会有一个装置射出子弹把它杀掉。现在的问题则是,这个秘密本身是‘这只猫在开箱子前的刹那还活着’。接下来, 谁能告诉我会发生什么?”   单片眼镜试着推理道:“假设有一个观察者存在, 当他打开箱子时,如果看见猫活着, 秘密就减弱,那么猫当时就会被杀死, 现在不应该活着……如果他打开箱子时看到猫死了, 那么这个秘密就不成立, 所以这只猫会被杀死。前者引发了现实的矛盾, 而后者则没有。”   拐杖说:“很好, 恭喜你发现一先生第一定理。这个实验的结果是:每一次打开箱子, 猫一定都是死的。这个结果告诉我们:第一, 现实世界的法则不允许产生观察矛盾;第二,一个无法被观测到的秘密注定不成立。”   台下瞬间产生了轰动。   “恭喜各位来到决定论的世界。”拐杖笑眯眯地说,“关于因果律的其他实验,你们可以在相关文献里看到,这节课不会过多谈及。我引入这个实验的目的是告诉你们:一个无法被观察到的秘密,等同于一个不存在的秘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上个谜题的答案了。”   投影仪上,再次出现了那个富翁的面孔。   现在,底下又缓缓出现一行字,是他的名字,还有死因。只见死因这一列上赫然填着:自杀。   台下发出嗡嗡嗡的讨论声,绿马甲说:“但是,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是自杀了。”   “他的自杀既不是出于催眠,也不是出于胁迫。当他做下决定的时候意识清醒,思维活跃,心理健康,而且是深思熟虑过的状态。”拐杖说,“可以说,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   单片眼镜问:“但是……为什么?”   “因为在飞天意面神教的教义当中,只要死前皈依、信了神的,就能够上天堂。”拐杖说。   在场所有人顿觉匪夷所思,单片眼镜震惊道:“这不合常理。就为了死后能上天堂,他选择了主动自杀吗?!”   “促使他相信了这一点的,并不是飞天意面神教,反而是秘术第一法则。”拐杖说,“我先前所说的上天堂的方法,在这个小教派当中,属于教义当中的机密。只有仔细读过他们的经典,才会知道他们的主在某一页某一行上说过:‘诚心悔过、死前皈依的,皆可登极乐。’”   绿马甲突然道:“这么说,白丝巾之所以去打探消息的时候,被人谋害了,就是因为他们不希望有更多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拐杖笑了一下:“没错。”   绿马甲又说:“所以他们的教派规模非但很小,而且从不主动扩大。这些人先后还像商量好了一样自杀,死前还没忘记好好享受一顿,一定是他们当中发现了秘术第一法则,认为他们这个小群体可以独享上天堂的秘密……那这其实是秘术师集体自杀事件啊!”   “不对,扣一分。”拐杖说,“谁告诉你,死后上天堂这件事就是个秘术了?敲黑板回顾重点,同学们,一个不能被观测的秘密是注定不成立的。谁能观测天堂,我跟谁姓好么?”   绿马甲道:“但这并不一定,否则怎么解释他们死心塌地地相信这个秘密?”   “他们会相信不说明秘密是真的,只说明有些人愚昧又迷信。”拐杖嘲讽地说,“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会变得很弱,但不会消失;但一个被很多人相信的谎言,再过一百万年也不可能变成真的。有些人要相信他自爆以后会上天堂坐拥七十二个处女,你根本没法拦着他作死。 ”   他先前留下的石破天惊的定理,现在在台下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国家秘术师们交头接耳,有人埋头做着笔记。   单片眼镜举手问道:“请问先生,这起宗教人员自杀案,最终是以连环自杀这样的结果结案了吗?”   “没结案呢啊。”拐杖理所当然道,“结了我怎么继续申请资金进行研究?没资金你们去哪里上课?这么好的报销渠道,结什么案!”   所有人:“……”   飞廉:“……”您就耿直地说了出来真的好吗?而且就算你不报销,难道什么时候还缺过钱吗!   拐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好了,下面说另一个报销渠道……另一个案例,这个就本格了,你们直接猜凶手就行。”   飞廉插嘴道:“先生,课间休息时间到了。”   “我休息过了。”拐杖道,“谢谢老婆关心。”   秘术师们侧目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同情之色。飞廉怒起反驳:“我不是,我没有……”   拐杖说:“啊,对,老婆还没休息。我们下课五分钟好了。”   飞廉:“不,我不是在说这个……”   拐杖:“祝你平安,啊啊,祝你平安~”   飞廉:“……”已经连下课音乐都响起来了吗!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啊!!   飞廉在秘术师们神情各异的眼光当中坚持了一分钟,终于忍无可忍地走了出去。   他从走廊上绕了个道,跑进休息室里头,将好整以暇地躺在沙发上的衣影同志揪了起来:“先生!你的过家家到底什么停止!不是说好不玩了吗!”   衣影笑眯眯道:“对呀,上一把是冷酷保镖俏医生,已经不玩了啊。今天我们玩老师和学生的课堂play——怎么样,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飞廉冷冷道:“我觉得下克上会更刺激。‘老师’,你想挨打吗?”   衣影躺倒在沙发上,仰视飞廉道:“来吧,自己动!我还能借你个教鞭用用。”   飞廉:教鞭?什么教鞭?这里哪里有教鞭吗?   左右张望了一下,只看见衣影同志。   ——难道这个流氓是在说……?!   飞廉突然觉得自己的神经好像烧焦了一样,跳起来就直接跑走了。   衣影:“???”   衣影走到门口,脑袋伸出去东张西望,早就看不见飞廉人了。   莫名其妙,衣影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黑色的指挥棒,喃喃自语:“我还没发挥演技,人怎么就跑掉了……”   飞廉跑回了教室,一看时间,课间休息已经超时了三分钟。   所有人:“……”   飞廉:“……”   飞廉道:“你们别看我,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去上了个卫生间。”   这时,下课音乐声停了。   “咳咳。”拐杖道,“是的,他只是上了个卫生间,我作证。”   所有人:“……”所以你们是在洗手间做了什么?   就在飞廉炸毛的前一秒,拐杖及时转移话题道:“上课上课!”   然后,面前马上出现了一组投影。这一次只出现了六个人的照片,一共四男二女,其中两个男性年纪较大,剩下的都是青年人。   “好了,看题。”拐杖说,“这回死的六个人是一个实验室的。导师是这个老男人,带着三个研究生,有个女儿会给他带饭,还有个专门打扫楼层卫生的男人被牵连进来。实验室有有毒气体泄漏,因为气体无色无味,没有人发现,六个人先后昏迷然后死亡。但是,导师身上有明显的殴打痕迹,有人对他进行蓄意报复。”   台下纷纷在看题,单片眼镜道:“这是上个月发生的南开普敦毒气案?”   拐杖怒道:“你怎么又知道了?就不能给我留点悬念?!李大钊同学,你再这样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单片眼镜:“对、对不起,先生。”   拐杖:“乖。”   这次这六个人的照片底下,都附了一些相关的信息。   “经过排查,我们基本确定了当时实验室是个简单‘密室’,排除掉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当然,也可能是内部人员不谨慎导致的。”拐杖说,“简单了解一下:这个导师拿过化学界数一数二的奖项,带的这几个学生都是外国申请进来的,在做一个新材料的课题。大师兄最牛逼,跟着读博读到最后一年了,毕业论文早就写完;二师姐怀孕四个月了还在赶工,很受导师喜欢;三师弟最不成器,不过刚进来,天天让导师手把手带着。他女儿今年十九,在隔壁读本科,经常带盒饭去实验室。还有个清洁工,没什么说的。”   马上,有人举手问了:“请问,这些人当中,近期有没有和导师发生过矛盾的?”   拐杖说:“ 有啊。该导师脾气暴躁,日常是把学生骂的狗血淋头。”   对方问:“有先生您骂起来厉害吗?”   拐杖笑呵呵的:“你在说什么呢,我有骂过你们吗?我那充其量只是小小的导火索而已。我要是真骂起来,你们怕是要把我直接打死。”   所有人:“……”   飞廉这时候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人只放了一根拐杖在这里!他才没担心过身份泄漏,他只是避免挨打而已…… 第39章 默哀三秒钟   一个实验室死了六个人, 一个导师,三个学生, 一个清洁工。   绿马甲踊跃发言,问道:“那么有没有谁对导师怀恨在心?”   “有的啊。”拐杖笑眯眯道,“你们猜是谁?”   底下有人纷纷推测道:   “博士论文写完了还被迫留下做劳动力, 大师兄有可能。”   “唯一的女学生也很可能,她怀孕了。”   “不, 不对。”飞廉插嘴道,“怀孕的女人最不可能做这种事。”   对方想了想, 觉得有道理。   又有人说:“也许是导师要求太过严格了, 小师弟也是可能的。”   有人不服道:“手把手教出来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照你这么说的话, 也许清洁工都有可能因为要打扫器材而不高兴了?”   “对啊。”拐杖突然开口道,“这个清洁工可是要处理实验室里出来的危险化学材料的。他很早就因为氟中毒而骨痛,上报说自己不想干这个活了,但是导师说人手不够,给他加了点钱先干着。”   所有人:“……”您有这个重要情报为什么不早说啊!   马上有人道:“那么,是不是这个清洁工根据垃圾桶里的产物,发现了实验室里有什么重要的秘密?”   “那他为什么要安排整个实验室的人一起死亡?他没有动机。”   “动机可能就是怀恨在心啊。”   “不是的。”飞廉冷静地说, “如果他因为氟中毒而产生仇恨,那恰好说明他是个很惜命的人,这样的人就算要复仇, 也不太可能会把自己弄进去, 多半会潜逃。”   两条路暂时堵死了, 一般来说不会是怀孕的女学生和清洁工。   有人突然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要发现实验室的秘密的话,显然是学生更有可能吧。也许是某个学生不堪导师压榨,选择同归于尽,冲动杀人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很可能的。”   “那就是身为博士的大弟子最有可能了。最小的学生跟导师的时间不久,而且看样子被他手把手教导,就算没有师生情,也不至于有那么大仇恨。”   “等一等,”单片眼镜说,“我们太过于在乎猜凶手了。我觉得有件事情应该先解决一下:为什么凶手要放出毒气,将自己和其他人一并困死在实验室里?”   底下纷纷猜测道:   “可能是畏罪自杀。”   “也许是实验室里有其他人是帮凶,他是恨屋及乌。”   “也许放毒气的并不是凶手本人,而是其他人正好误操作了呢?”   单片眼镜举手提问:“先生,可以知道是怎么样的毒气吗?”   “具体的名字叫……”拐杖停顿了半天,显然正在面对一个极其拗口的化学名词儿,半晌后他敷衍道,“就叫blabla吧,无色无味,有神经毒性。有人用实验器材专门进行了制备,事发时拧开反应釜的出气口,气体蔓延的极快。”   又有人举手提问道:“先生,有没有谁目击过实验室里几人的相处情况?哪些学生正面反抗过导师,和他发生过当面冲突吗?”   “有的,大师兄曾经私下找了个实习,但是被发现了,两人吵了一架。”拐杖说。   于是提问者喜形于色:“接下来他们是如何和好的?”   拐杖说:“哦,我看下……大师兄会做饭,经常去导师家里给他做饭,就假装他们是这么和好的吧。”   底下于是讨论起了大师兄的可能性。   这时候,牛角尖又作妖道:“等一下!你们不觉得这回答很奇怪吗?”   单片眼镜:“哪里奇怪了?”   “我觉得先生出题不可能这么好心。”牛角尖说,“通常这种‘最有可能犯罪的人’不就是最无辜的人吗?反而应该考虑‘最不可能人’吧!”   所有人:“……”   拐杖马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鲁迅同学,你给我坐下!”   哇哦,台下产生了一片议论声。   飞廉想了想,突然怜悯地叹了口气,低头掏出手机,看起了新闻。   这时,单片眼镜问:“你是指……导师的女儿?”   是啊,先前根本没有人提到导师的女儿,好像大家都默认这个姑娘是被无辜牵连的路人。   有人举手提问:“先生,导师和他的女儿关系如何?”   “关系很好。”拐杖用一种很刻意的轻松语气说,“这是个单亲家庭,父女两人无话不谈,轮流做家务,关系非常好。小女儿虽然刚上本科,但是已经学到了很多知识,刻意帮忙做一些杂活了。”   牛角尖立刻道:“先生,你在掩饰什么?”   拐杖道:“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单片眼镜想了想,问:“为什么是单亲家庭?”   拐杖说:“难产死的。”   单片眼镜说:“女儿小时候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她的心理是否健康,生理呢?”   “没有,健康,健康。”拐杖不耐烦道。   底下议论纷纷,大家都开始绞尽脑汁地挖掘这个女儿可能的作案动机。   只有飞廉冷漠地看手机。   他旁边的人小声问:“你觉得他们讨论的话题不正确么?”   飞廉说:“他们低估了先生挖坑的能力……”这可是用生命在皮的男人!你们觉得他就只有这点段位?   十分钟后,讨论时间结束,来到了答题和阅卷环节。   “啊哈!让我先来看看我们的鲁迅同学回答了什么!”拐杖说,“哦,看看这个优秀的答案!你起立一下。”   牛角尖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只听拐杖说道:“你觉得是这个女儿杀了她父亲?动机虽然不明确,但她最有机会在实验楼里闲逛,而且也有能力制备简单的化学毒气,杀死所有人可能是因为她想独占某个实验结果。”   牛角尖执着道:“也许是他们发现了某种重要产物,我们知道有些材料的专利是价值连城的……也或者那就是一个秘密,而且实用性非常强。”   拐杖问:“那请问她为什么连自己也杀了?”   牛角尖说:“也许是误操作……你看,她还是个大一学生嘛。”   拐杖说:“那她为什么要殴打自己的父亲?”   牛角尖道:“我觉得不是她干的。殴打可能是实验室其他人怀恨在心,刚好发生了冲突。”   “哦,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拐杖说,“但很抱歉,这位导师气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把你揍死了。”   牛角尖:“……”   拐杖道:“好了,全体起立,为我们逝去的鲁迅同学默哀三十秒。”   牛角尖:“……”   啊,又一个标准结局。飞廉怜悯地看着他。   牛角尖忍不住问:“但是,他女儿的身上一定有一个秘密!否则先生你不会……不会刻意把她摘出去的!”   拐杖说:“我摘出去是因为真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这个猪脑袋,在实验室制备毒气这种花时间的活儿,怎么可能由一个不属于那里的大一学生偷偷独立完成?!送分题你都答不对!再去倒立面壁思过三分钟!”   牛角尖灰溜溜地去了。   这时候,飞廉隔壁的人,小声凑过来对飞廉说:“你是对的……先生就是故意挖坑给我们跳啊。”   不知道为什么,飞廉就笑了起来,看着那根拐杖继续在讲台上皮。   几十秒后,拐杖差不多翻过了所有人的回答,说:“简单统计一下,大概有一半的人认为凶手是为了独占某个实验室产物。哦,看看这个……这儿有个回答说清洁工的,你站起来。”   答题者站了起来,还自动发言,解释道:“我认为清洁工很可能是在进行一笔之道还施彼身的复仇,他在耳濡目染中学会了毒气的制备,并且借着自己打扫卫生的功夫进行了操作。但是他却没有学到科班生都知道的安全守则,因此最后不幸也干掉了自己。”   拐杖和蔼地说:“那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清洁工的学历?”   答题者高兴地问:“他的学历是?”   拐杖怒吼道:“他初中辍学!几乎不识字!!”   答题者被吼得往后一仰,讪讪道:“他也许学习能力很强,也可能是在网上看短视频学到的……”   拐杖瞬间又和颜悦色,说:“那你应该问问我,调查他的电子设备后得到了什么。”   答题者喜上眉梢:“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拐杖猛然咆哮道,“你这个猪脑袋!你为什么不提前问我!他的浏览历史没有丝毫相关的东西,而且根据他的短信,他第二天还请了假准备回家给他妈过生日!!!”   答题者瞬间被吼的懵了,因为这说明清洁工几乎没有作案动机。   拐杖冷冷道:“你被我喷死了,全体起立默哀三秒。”   答题者瑟瑟发抖道:“为什么轮到我就只有三秒的默哀时间?”   拐杖瞬间又变脸,温和道:“因为我怕站得太久,累着我的飞廉了。”   所有人:“……”   飞廉:“???”   答题者:“……”MMP。 第40章 夕隐会老大   六个死者, 去掉导师,又被排除了两个。   接下来, 拐杖又道:“我看看,全班同学里,只有一个回答了女学生的。你起来说说为什么。”   答题者站起来, 说:“先生,我只是没有时间提问你。请问, 现在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拐杖道:“你说。”   答题者就问:“女学生怀着的孩子是否健康?”   拐杖道:“在被毒死前还是健康的。”   答题者点头:“那我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拐杖说:“哟,你这是自动弃权了?”   答题者说:“是的, 先生, 要我倒立吗?”   “不不不,像你这么明智的学生可不多见了。”拐杖说, “你可是下面这帮笨蛋的楷模,来来来,上来,为师给你看一个宝贝。”   答题者走上去,看着讲台上那根拐杖。   拐杖说:“来来来,往抽屉里摸一摸,摸到什么就是什么了。”   答题者满头问号, 伸手进抽屉里,摸出来一张……小猪佩奇贴纸?   拐杖礼貌道:“奖励给你的,不用谢。别用完了, 我就这一版绝版的, 一会儿奖励小红花的时候, 你就来分发一下吧。”   答题者:“……”   就剩下大师兄和小师弟了。   拐杖说:“你们有差不多一半的人认为是大师兄干的,还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猜了小师弟。好了,现在回答小师弟的人站起来一下。”   几个人站起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骤雨般的批评了——很明显拐杖在一个一个排查错误答案。   但万万没想到,拐杖说:“好了,坐下吧。我就想看看你们头发有多少。”   所有人:“???”   拐杖呵呵笑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既聪明而又不绝顶的。”   所有人:“……”   接着,拐杖说:“回答大师兄的人,恭喜你们已经凉了。有什么遗言,就现在说出来吧。”   绿马甲马上举手,然后站了起来:“先生,我死的很冤!”   “冤从何来啊?”拐杖问。   绿马甲很入戏,说:“为什么不是大师兄?在你给的所有信息里面,他的嫌疑是最大的,能力上也差不多是最好的。”   “你知道这起投毒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吗?”拐杖反问。   绿马甲不明所以道:“应该是今年一月份。”   拐杖立刻变脸道:“那就对了!如果你是他,你会在忍耐了一个人长达七年之后,在最后一个月毕业前突然葬送自己的前程,和一个即将道别的人同归于尽吗?!”   绿马甲瑟瑟发抖道:“也许正是因为导师今年让他延期毕业呢?”   “所以我告诉你们,他已经提前找好了实习单位——”拐杖道,“你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关心吵架的结果?都在那看他有没有和导师决裂,有没有怀恨在心?事实是,他的导师不同意他私自出去找工作,是怕他被骗,两人吵了一架之后,该生又心生愧疚,去导师家里做了一顿饭进行交谈,最后导师还是同意他先去实习。延毕这件事当然也是不存在的。”   导师是个好人啊……绿马甲死得心服口服,他问:“那么,凶手就只剩下小师弟了,他又是出于什么动机?”   拐杖里传出咕嘟咕嘟喝水的声音,片刻后,拐杖道:“我知道你们一直想问,秘术在哪里?”   台下众人纷纷点头。   “实验室里没有做出成功的产物,而秘密就诞生在他们全部死后。”拐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他说,“他的小徒弟杀掉了所有人,是因为他的实验得到过很好的结果,却根本无法复现。为了能够复现,他杀掉了所有人,包括给他的实验提出修改意见的导师、为他进行过筹备工作的师兄师姐、给他清理过实验器材和垃圾的清洁工,最后还包括了他自己,当知情人几乎都死亡之后,秘密获得了几乎无限的加强,实验就成功了。他在最后对导师的尸体泄愤,因为他证明了自己是对的,而导师是错的。”   台下鸦雀无声。   拐杖说:“我跟你们分享这个事例,是为了告诉你们:比鬼神……咳,我是说,比秘术更可怕的是人心。”   所有人:“……”   拐杖皮完了那一句,就又说道:“就算在那里一无所有,没有秘密,人类也可以创造出一个理由自相残杀。我们身为秘术师,需要思考的并不仅仅是秘术本身,而是它为我们的世界带来了什么?加入了这条规则之后,我们的社会将发生怎样的变化?如何去预测和掌控这些变化,如何得到更好的思维方式,如何教育我们的下一代能够拥抱这种变化,不再让这些年轻人盲目地犯下这样的错误?”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飞廉看着台上的拐杖,有点想念衣影特有的那种欠扁笑容。   拐杖笑道:“好了,午间休息一小时,都吃饭去。”   十分钟后,飞廉又走进休息室。   然而举目四望,并没有看见衣影,想必是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浪了,原地只留下吃得七七八八的果盘。   飞廉叹了口气,在他走出休息室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是那名戴着白丝巾的秘术师,她笔直向着飞廉走过来,面带微笑地说:“飞廉也不知道先生在哪里吗?”   飞廉公事公办道:“无可奉告。”   他不会泄露丝毫关于衣影的信息。   然后白丝巾歪了歪头,一手支着下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这可难办了啊,我有事想要和先生商量。”   飞廉道:“我是他的一级代理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告知我。如果符合规范,我会向先生转达的。”   白丝巾就说:“是这样的,我是夕隐会的总负责人,我姓白,你可以叫我白先生。”   飞廉:“……”   白丝巾眨了眨眼睛。   飞廉道:“抱歉,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白丝巾说,“而且,我今天必须得见一先生一面才行。我希望你能替我转达这件事,我还有——”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我还有大概四个小时的时间。这样吧,如果一先生不来见我的话,我每隔十分钟,就杀一个人好了。”   她腼腆地笑了笑,一派天真的模样。   飞廉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柔弱女子就是夕隐会的幕后黑手?特勤处翻天覆地地找了他这么久,结果他就突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基地中?!而且,国家编制的秘术师必须每个都案底清白,接受过特别的审查,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可以通过审查?   “我会转达先生。”飞廉定了定神,说道,“但是,要不要见你仍然是他的事。”   白丝巾微笑道:“谢谢啊,我会耐心等着的。”   飞廉警惕而不着痕迹地观察她,随后提议道:“你要不要在休息室里等他?”   白丝巾想了想,说:“我可以先上个厕所吗?”   “当然可以。”飞廉说。   他当然不会放过监视眼前这个大活人的机会,于是假装为她带路,和她一起走到女卫生间的门口。   白丝巾似乎并不在乎后面跟着一个大男人,径直走进了一个包间,笑道:“待会儿见。”   飞廉顿时有点尴尬,他可没有衣影这么厚的脸皮,于是还是站在整个卫生间外面。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一边听,他一边编辑消息发给衣影,寻求指示道:【先生!刚才那个白丝巾小姐说她是夕隐会的总负责人,还说想要见你,不然就每隔十分钟杀一个人。现在她在卫生间里,我在门口随时监视。接下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衣影还没回复消息,但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飞廉一顿脸热,看了下时间,白丝巾已经进去几分钟了。   ‘但……女孩子上洗手间,说不定就是更久一点?’飞廉心想。   然后,又过去了两分钟,里头的水声依然没有停,飞廉突然心里咯噔一声。   顾不得许多,飞廉冲进去敲了敲包间门,里头只有水声。他立刻飞起一脚,将门给踹开——   只见里面的马桶水箱盖子被掀开,注水的管道被扯在一边,里头的流水在地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而白丝巾趴坐在马桶上,头低低地浸入水箱当中,没有任何动静。   飞廉立刻将人翻了过来,让她平躺在地上,然后摸了摸她的鼻息和脉搏——几乎没有了。   她在进卫生间的第一时间,就将头浸到了水里!   飞廉鼻尖渗出汗珠,立刻用通讯器拨打基地内部医务室的电话,一边已经跪在地上,给白丝巾做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   “嘟……嘟……”   内部电话拨通了,飞廉一边继续急救,一边道:“主楼二楼女厕,有人窒息了!马上派人来!”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了季医生熟悉的声音。他声音有些腼腆,笑道:“第一个十分钟过去啦,我先杀了一个意思意思。那个,飞廉,你通知一先生了吗?”   飞廉的动作,倏然停住了。 第41章 我是你老公   飞廉挂断了医务室的电话,然后立刻拨打了衣影的。   他的急救动作一直没有停, 然而躺在地上的白丝巾没有分毫反应。   在漫长的几十秒等待时间过后, 衣影终于接通了。   “先生!”飞廉道, “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吗?”   衣影的声音懒洋洋的:“什么消息啊……我刚才睡着了,还梦见你穿女装来着——”   飞廉急得顺着电话爬过去想揍他:“先生!夕隐会的总负责人出现了!你快清醒一点,他好像还控制住了医务室的季医生!”   “诶?”衣影说, “你把情况详细说一下。”   飞廉尽量言简意赅, 说:“对方自称姓白, 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住白丝巾,说想要见你, 还说要每隔十分钟杀一个人!现在白丝巾已经把自己溺水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抢救回来。我打了电话给医务室, 但是季医生也被他控制了, 他说白丝巾就是第一个受害者!”   衣影沉吟了一下,说:“飞廉,你现在在哪里?”   飞廉如实回答了, 并急促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先生, 你在哪里?身边是否有人保护?!”   “飞廉,我不能告诉你。”衣影说,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夕隐会有一个黑客,也许我们的对话正在被监听当中。”   飞廉的心霎时间猛然一跳, 他说:“你是对的, 先生。”   衣影说:“我正在我们以前打乒乓的地方。”   飞廉的脑海中马上蹦出三个字:茶水室!   就在这时, 他听到电话那一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衣影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 似乎在问:“门外是谁?”   接下来,茶水室门外的声音更加模糊了,那个人说:“一先生在里面吗?”   隔了一秒,飞廉才听出来:这个声音属于季医生!   飞廉大骇道:“先生!快走!他就是姓白的那个!”   然后,通讯器中半晌没有声音传出来,飞廉连续地问:“先生你还在吗?有人吗?喂!”   没有人回答,那边传来了暴力破门的声音。   飞廉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议,他站起身直接冲向了门外,向着茶水室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短短一分多钟后,飞廉闯进了茶水室的大门。   里面不见衣影的身影,而医务室的季医生正站在窗口往下望。   室内有些凌乱,衣影的外套被搭在乒乓桌的边缘,桌上还放着半瓶拧开的矿泉水,衣影显然是在这里午睡被吵醒的。   听到飞廉的声音,“季医生”回过头来,笑道:“先生走得可真快呀。真遗憾,我和他擦肩而过了。飞廉先生,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飞廉抿了抿唇,突然向他扑去,短短几下功夫将他牢牢制住。   而“季医生”也没有挣扎,堪称乖顺地被他绑在了沙发上。然后,他还歪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第二个十分钟,也快要过去了呢。”   飞廉心中充满了对这个人的忌惮,正想要审问他一些东西的时候,突然听见沙发上衣影的通讯器响了。   保持着对“季医生”的监视,飞廉将通讯器接起来。   那一头是衣影,他说:“飞廉,用你的权限,对整个基地展开信号屏蔽。”   听到他的声音,飞廉就松了一口气,说:“是,先生!”   接着,衣影说:“你听着,我们的通讯被监听了。他刚才通过信号找到了我的位置,现在也一样可以。所以我会马上进行转移,而且不再使用电子设备。”   飞廉紧张道:“那我该如何联系你?先生,你身边有人保护吗?”   “我会联系你。”衣影说完,那边再次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飞廉心中一紧,衣影已经将通讯给挂断了。   飞廉将通讯器放下,转头看向被他绑住的“季医生”,厉声问:“你究竟是谁?”   “鄙人姓白,我向你介绍过了呀。”“季医生”歪着头说,“先生为什么不肯见我呢,是你说了我的坏话吗?”   说着,他突然从沙发上弹起,一头向着飞廉撞了过来。   飞廉是什么身手,立刻一反手就把他制服在乒乓桌上,冷冷道:“有种就以真面目示人!”   “季医生”笑了一声,就着这个姿势回头看了一眼飞廉,然后回过头,突然整个上半身用力地向下撞去。   飞廉下意识以为他都要袭击自己,然而下一秒只见他整个人扑倒在乒乓球桌上,右边眼窝狠狠对准上面光秃秃的网柱,刹那间鲜血四溅!   红的白的黄的,顺着就流淌到乒乓球桌上。   “季医生”喃喃道:“疼……”然后浑身抽搐了一下,立刻就不动了。   相识超过两个月的朋友就这样在眼前“自杀”身亡了。   飞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松开手后,看向墙上的挂钟。   第二个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按照衣影的吩咐,飞廉用自己的权限通知了整个基地,将所有信号暂时屏蔽了。   现在,合金围墙内的所有人处在同一起跑线上,一先生和白先生正在互相寻找、互相躲藏,恰如一个危险的躲猫猫游戏。谁先找到了谁,谁能在暗处掌握主动,就将会是这个游戏的获胜者。   而一脸懵逼的飞廉,此刻坐在茶水室里,既不知道白先生是谁,也不知道衣影去了那里。   他努力分析眼下的局面,心想:平日里基地是不会开放的,只有今天因为有秘术理论课,所以开放给了几十名国家秘术师——白先生很可能就是混在他们中间进来的。所以现在这些人的档案非常关键!   飞廉将季医生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反锁了茶水室,自己径直前往机密档案室。   档案室的钥匙由某个二级代理人看管和记录着,飞廉却没有和他对话,反而依靠自己的身手,偷摸把钥匙拿到了手——因为他并不知道,第三个十分钟,白先生正在控制着基地里的哪一个人。   到了机密档案室,飞廉翻箱倒柜,将今天在场所有秘术师的档案资料找到了,全部摊开在桌上,先抽出一叠白丝巾的档案。   但就在他翻开的瞬间,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谁?”飞廉警觉地一反手将资料翻了过来盖住。   “老婆,是我。”外面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但语调却那么的熟悉。   飞廉:“???”   接着,门外走进来一个清洁工,两眼茫然地看向飞廉,说:“老婆,我是你老公。”   飞廉:“……”   这是何等熟悉的废话,飞廉试探道:“先生?”   清洁工使劲点头,说:“对的,还记得递归玩法吗?”   飞廉明白了,所谓的“递归”,其实是衣影催眠了某个人之后,利用这个人来传话。现在他们不知道白先生在哪里,衣影不能直接出面、又无法使用电子设备,于是就使用这种方式——衣影真他X的是个天才!   这时,清洁工又说:“很高兴你想到了来查秘术师的档案,虽然已经为时太晚。现在你应该先用一级代理人的权限,将所有秘术师集中在一个场所,让他们互相监视,同时避免有人混在其中在整个基地里乱窜。”   飞廉方才一时没想到这点,马上道:“是,先生,我这就去办。”   清洁工道:“然后,设法找到你确认没问题的代理人,让他们帮你一起翻阅资料。夕隐会的总负责人胆敢混到基地里来,一定是里应外合、有恃无恐,就算你们不能找到谁是那个叛徒,至少要发现谁曾经受到过对方的控制。”   飞廉道:“明白!”   “乖,老婆加油。”清洁工说完,继续一脸茫然地走了。   飞廉琢磨着,这个画面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要是等一会儿衣影又催眠了一个来传话……那整个基地的人突然都可能喊自己“老婆”?!   总之,飞廉先将所有秘术师召集起来,令他们在大礼堂等待。   基地已经进入了一级戒备的状态,很多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秘术师们并不多话,都静静坐在礼堂。   飞廉用名单一一对照,今天过来的87个秘术师,在场的已经有85个。除了白丝巾以外,又失踪了一个,看档案,失踪的人叫孟畅,资料上平平无奇,看不出有和夕隐会接触的痕迹。   然后,飞廉继续找了三个二级代理人,问了他们今天的保密口令。   特勤处的门禁是有口令的,每天一换。飞廉用这个方法测试,找到了三个应该可以信任的人,让他们协助自己调查和寻找有嫌疑的对象。   就在他分配任务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噗呲噗呲”的声音。   回头一看,某个浓眉大眼的陌生男人正在挤眉弄眼,小声喊:“老婆,过来一下。”   几人:“……”   飞廉连忙挤出“这很正常你们别大惊小怪”的表情,跟男人走到拐角,问:“先生?”   陌生男人小声道:“还记得我们玩小蜜蜂的地方吗?我在那里等你。”   又有新的指示?   飞廉点点头。 第42章 本体是拐杖   飞廉回去分配任务, 咳了一声后说:“刚才看到的事情, 不准说出去。”   几个代理人互相看了一眼, 点点头。   飞廉马上准备出发去衣影说的地方了:玩小蜜蜂的地方, 不就是当时他们感染新病毒时,住的隔离病房吗?   但正在这时,有一个代理人上前一步,说:“飞廉先生,等一下。”   飞廉问:“你有什么事可以一会儿再说。”   但代理人道:“很重要, 和先生有关, 我想借一步说话。”   一念之差,飞廉决定先听听他说些什么。   两人走到一个无人的会议室, 代理人说:“飞廉, 你确定刚才和你说话的是先生吗?”   飞廉怔了一下,说:“但他的称呼……还有,他知道我和先生之间的事情。应该是先生催眠了他,来向我传话的。”   “但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代理人说,“如果先生有事情交代你,可以直接通过这个人来传话, 为什么要特地找你去另一个地方?”   飞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也猜测道:“也许是有什么东西要拿。”   “也不对。我们退一步来说, 他如果真的是先生, ”代理人说, “他让你召集了所有秘术师在这个礼堂里, 为的是让我们调查这些人, 也就是说这些人全都是怀疑对象,对吗?那么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当着我们的面让你去一个地方,是不是很像掉虎归山?还有,如果你真的去了,只要礼堂里有人跟踪你,是不是也能马上找到先生?”   “你说的对。”飞廉吸了一口气,“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为先生传话,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代理人说:“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夕隐会的这个白先生,究竟用什么能力控制了这些人。但是世界上不会凭空冒出来一个魔法,所以我猜测依然和催眠有关。我觉得,我们需要提防每一个人。”   飞廉想了一下,觉得衣影现在太危险了。   衣影自身没什么战斗力,打架基本靠枪,杀人主要靠嘴,万一要是被某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找到了,拖到角落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飞廉说:“你们在这里执行命令,我必须去找到先生。”   代理人点了点头,然后说:“同样的,我也是怀疑的对象之一。飞廉先生,不要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此时此刻,衣影能在哪里呢?   飞廉冷静下来,回想今天午后发生的事情:先是夕隐会总负责人突然出现在白丝巾身上,然后通过他的电话找到了茶水室的线索,然后姓白的又出现在季医生身上,然后先生跑了。再然后,档案室里传话的清洁工,也是先生本人吗?   ——等一等,自己去档案室的事情,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飞廉灵光一现,脑海中蹦出三个字:监控室!   信号屏蔽以后,能快速得知自己动向的,显然是闭路摄像机。不管是不是先生,找到自己的人一定是在监控室里!   飞廉带上枪,立刻奔了出去。   他找到监控室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第三个十分钟。   监控室大门敞开,只见里头一片杂乱,似乎经历过一场搏斗。   一个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飞廉心中一紧,通过体型判断出他不是衣影。再走上前去,将这个男人翻过来,正是监控室的保安之一,只见他脸色青白,手上紧握着枪,腹部两个枪-口已经渐渐停止流血,他显然已经是死了。   那么先生呢?是离开了吗?是被白先生找到了吗?   飞廉观察室内,见到电脑屏幕暗着,便将它按亮。   只见上头正显示着一行字,光标还在一跳一跳:【老婆去我们玩小蜜蜂的地方找我】   飞廉倒吸一口凉气,他明白了:   衣影先到监控室,看到飞廉前往档案室以后,就在这里催眠了一个清洁工吩咐他办事,然后就留下了这行字。   没多久,白先生控制了监控室里的保安,他差点就抓到了先生,但被先生发现,然后一枪崩死了。   接着,衣影来不及抹掉这行字,马上溜掉。   当白先生控制别人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条信息。他一定尝试过调用录像,但是第一录像需要指纹密码,第二是这些录像都会自动处理,里面不会有包含一先生的镜头。   于是白先生马上想到了飞廉,于是又找到了飞廉,假装自己是被先生催眠的无关人士,让飞廉去找“玩小蜜蜂的地方”。   如果当时飞廉真的去了的话,白先生就能通过他来找到那个地方……可是,现在衣影应该知道了白先生也知道了,那他还会在那个地方吗?   飞廉:“……”   如果是别人的话,飞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会另找地方藏匿。   但是真皮沙发衣影同志,飞廉太了解他了,他一定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信奉者!   飞廉刻意将监控室完全锁死,在基地内绕路,确认自己身后没有人尾随之后,他走向了他们曾经的病房。   因为新型病毒还在研究当中,所以那个病房还在被隔离。   飞廉绕过隔离带,将大门暴力拆开,见到里头空无一人,东西还照着曾经的模样摆放着。   “先生,你在吗?”飞廉小声问。   里头有个声音说:“嘘,老婆,来这里。”   飞廉将信将疑,不能确认他的身份,于是保持着警惕,向声音的源头处移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老婆,我在这里。”   飞廉:“……”   飞廉回头看去,见到一张曾经见过的面孔,应该是某个二级代理人。   ——夭寿了啊,到底哪个是我老公……啊呸,到底哪个是先生?   房间里的声音道:“呸!胡说八道!我老婆怎么可能出轨,你别说了,我才不会信的,我们明明很相爱!”   房间外的代理人则道:“飞廉,别过去。他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的。我就是因为担心你会过来掉进他的陷阱,所以一直在门外守着。别呆着了,赶紧跟我走。”   “……”   听完两个人的话,飞廉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枪,对准了代理人,冷冷道:“白先生。”谁给你的自信假冒先生?他的皮是你能够学到的么?呵,天真。   代理人举起两手,笑呵呵道:“好吧,被看穿了呀。小情侣之间果然还是有外人根本看不懂的情趣在啊。”   飞廉眯起眼睛,知道杀掉眼前这个人,也不能解决白先生。故而他一边持|枪警戒,一边缓缓走向房间里。   然后,他就看到了房间里的声音来源——   一根绑着扩音器的拐杖。   飞廉:果然,这才是真正的衣影啊!!!   白先生却刚好看不见屋里的景象,他说:“终于抓到你了,一先生。”   拐杖说:“哟,你是我的粉丝还是我的债主,追我追的这么紧,有钱拿吗?”   白先生笑眯眯道:“我们好久不见了,一先生。”   拐杖漫不经心道:“哦,我们见过?看来是我帅气的脸在你那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很可惜,大概你长的不怎么样,我不记得你了。”   白先生也不生气,只是说:“那你也不记得那支纸玫瑰了吗?当年你还是很感兴趣的,还问我叠的方法。”   飞廉心里暗自吃惊:衣影当年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在街头拿着一支纸叠的玫瑰。那个纸玫瑰,难道竟是来自白先生的吗?那白先生和衣影的失忆是不是有关系?   刚想到这里,就听拐杖说道:“原来是你啊。既然我们这么早就认识,那就叫你老白好了。这么说,有关林可霜的消息,也是你一直在故意透漏,想阴我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诚心诚意想要邀请你的。”白先生说,“夕隐会对你仰慕已久了,毕竟是被钦定的人。可是,我们广发请柬这么久了,你却中途退出,跑去龙桥市和小孩子们玩耍了,这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没有办法,我便只好亲自来这里,当面邀请你了。”   拐杖吊儿郎当道:“你还有脸说呢,得亏我没去,不然岂不是也被困在船上了。你搞出两艘船来,让秘术师自相残杀,谁去谁是傻叉。”   白先生就一幅很委屈的样子,说:“那是为了你我的利益考虑啊。你难道还不知道,秘术的特性就决定了这是个多数服从少数的世界,只有把有限的秘术集中在有限的人手中,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我这么信任的能力,所以才会把其他199个人交给你的,你若是去了,岂不是能有一大批新的秘术到手?”   这两个人的对话可把飞廉听服气了,一个比一个脸皮厚,一个比一个演技好,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就听拐杖答道:“谢了,不用。我这个人呢,好为人师,手头有什么秘术都忍不住给小朋友们分享一下。你看看,今天上课不久这样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去和别的小饼干玩吧。”   白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拐杖又说:“飞廉,送客。”   飞廉心中早有成算,冲过去一个枪托,把眼前的代理人给打晕过去了。这下白先生应该是不能作妖了吧?   接着飞廉将人绑了起来,这才走到房间里去,看着拐杖说:“先生,你在哪儿呢?”   “噗呲……”   身后传来了一阵诡异又细微的声音。   飞廉睁大双眼,回头一看,只见后面的某个柜子里正在发出鬼鬼祟祟的声音。   飞廉:“……”   柜子道:“唉哟老婆,信号屏蔽你忘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音响的蓝牙都给断了,那就只好连根线,然后假装我不在。” 第43章 猫鼠的游戏   衣影从柜子里面出来, 大喘气道:“可吓死我了, 要是被老白抓住就不得了了。”   飞廉点头道:“这个人既然是夕隐会的首领,肯定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术。先生你不出来是对的。”   “是的是的,你看看这个人, 多痴汉啊。”衣影心有余悸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已经弃暗投明、移情别恋了,他居然还在追我。”   飞廉:“……”好吧, 你开心就好。   两人检查了一番被放倒的代理人。   飞廉搜遍了他的全身, 暂时没有见到任何的伤痕或者器械, 也许白先生不是通过外力来进行的控制。   飞廉道:“先生, 这可能是又出了一种新的催眠秘术。”   但衣影眯了眯眼睛,说:“未必是‘新的’,也未必是‘催眠’,甚至未必是‘秘术’……”   这太高深莫测了, 飞廉满头雾水,说:“为什么?”   “他控制的人,能够实时地和我们进行交流。”衣影解释说, “一般被催眠的人是怎样的?”   飞廉想了想,道:“被催眠的人会被埋下一个思想钢印, 在钢印被触发的时候,他会按照催眠者一开始的设定进行一定的行动, 或者产生一定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 恍然道:“对哦, 刚才的人对答如流,假如只是被催眠的话,他不可能会知道这么多关于白先生的事情。所以白先生就是在实时地进行操控,他不但能听到我们、看到我们,而且还能立刻反馈,控制受害人说他想说的话。”   衣影笑了一下,说:“他未必能看到我们。”   飞廉又懵了,又问:“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有试图走进来。”衣影说,“如果他的目的就是找到我,刚才只需要控制被害者走进来就完事了。他只要看到我,之后再换人控制,想做什么做不了?”   飞廉说:“但是……他不一定是不想啊,说不定是被我堵在门口了。”   “如果他能随心所欲地控制人,”衣影说,“刚才为什么没有人爬窗户过来找我?他可以每隔十分钟杀一个人持续四个小时,那说明他至少能控制两位数的人,如果他想绕开你,可以有一千万种办法。但他没有这么做,顺便假装被你堵住了。那是因为他不想让我们发现这一点:他无法看见被控制者看见的画面。”   飞廉明白了,同时暗自庆幸,因为感觉衣影的身份一下子安全了许多。   假如要是很多人都看见了衣影,不管他们是不是被控制的,事后绝对会被特勤处进行清理。这也是飞廉不愿意看见的。   然后,飞廉就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敌暗我也暗,但不知道对方下一步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既然他了解我的过去,我也正在了解他。”衣影笑眯眯地说,“既然他不能看见一切,那想要见‘我’的话,必然要以真身出现。这就很简单了,陪他玩一玩猫抓耗子的游戏吧。”   十分钟后,勾陈终于找到了飞廉。   “飞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勾陈说,“我接到消息说基地里闯入了夕隐会的人。而且他正在滥杀无辜——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五个人。”   距离白先生第一次先生,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除了最开始的白丝巾和季医生以外,还有一名监控室的保安,那之后则是衣影和飞廉没有看见的受害者,又死了一个二级代理人和另一个秘术师。   到目前为止,白先生控制的人和杀害的人,看上去都没有任何的规律性,好像是随机挑选的一般。   飞廉说:“抱歉,我现在也不知道先生去哪里了。我来办他吩咐的事情。”   勾陈问:“等等,你先回答今天的口令。”   看来勾陈也知道基地里正有一个疑似催眠者在胡作非为,对所有人都产生了警惕。   飞廉于是对了一下口令,继续说道:“我先去一次礼堂。”   勾陈干脆跟着他,两人走到礼堂。此刻里面非常寂静,秘术师们得到了基地正在警戒的消息,一个个安静得像鹌鹑一样,甚至互相之间也很少交谈——因为他们是最了解信息的可怕之处的人。   飞廉找到了那几个二级代理人,将所有人集中在一个会议室里,问:“让你们调查这里的所有秘术师,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其中一名二级代理人于是站起来进行总结,他言简意赅地说:“第一,在今天到场的所有秘术师中,除了两名死者之外,还有一名失踪者叫做孟畅。我们已经调动能调动的人在整个基地进行搜索了。第二,我们对这三个人的背景进行了调查,和国家安全处也通话对照资料,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第三,我们通过抗干扰设备,临时建立了一套新的本地通讯系统,每一次通话时必须使用口令,尽量避免被敌人再次渗透进来。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在基地内进行基本的交流。”   他很能干,飞廉点了点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抗干扰对讲机。   目前为止,可以信任的人里有飞廉、勾陈、几个二级代理人和几个首批赶到的武装人员。所有的秘术师则都被划分在可疑人员的列表当中。   飞廉说:“现在下达第一个任务:将这里所有的秘术师都看管起来。我们既然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受到敌人的利用,那干脆首先将这些变数都扼杀在摇篮里。”   可怜的秘术师们又被薅了一遍,然后在里面依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只能全部分开看管起来。   接着,飞廉和勾陈两个人去监控室里头,将那具尸体搬出来以后,他们一起将过去一个小时的录像带全看了一遍。   可以发现,那个失踪的秘术师孟畅是一开始就从教室里出来的那一批人。他进了一次男厕所之后就再没有出来。   整个基地有上百个摄像头,飞廉和勾陈两人只能一人盯着十个屏幕,聚精会神,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影。   十分钟过去后,通讯器里传来了新的坏消息:一名后勤人员确认遇害了。   白先生控制着这名后勤人员,用一把榔头将自己的膝盖骨敲得粉碎,然后用手指扒开了动脉,像杀鸡一样地挤着热血。他在几分钟内就失血性休克然后死亡了,保安赶到的时候只剩下满室的血腥味。   白先生用这些血留了一句话,他写道:【快出来吧,不然我要生气了。】   飞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难掩愤怒地捶了一下桌面,他恨恨道:“这个卑鄙小人,根本就是在用人命逼迫先生出来。”   “飞廉,这里所有人都经过训练。”勾陈说,“在四十条人命和先生之间,我们都会选择后者。”   飞廉深吸一口气,说:“我明白。”   勾陈又说:“先生的存在比所有人重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飞廉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勾陈仍然紧盯着监控录像,头也不回,对飞廉说:“不仅仅是因为先生唯一一个国宝级秘术师,还因为我们相信他——我们相信他非常强大,强于世界上所有的秘术师之上,相信他能够最终找到终极的秘密,将所有的混乱都重新归于秩序。因为只有他才会说出‘文明不需要秘密’这样的话来,只有他才会建立一个秘术资料库,也只有他才能够一个秘术真正的力量。”   飞廉惊愕地看着勾陈。   勾陈神秘地笑了笑,说:“我是第一个一级代理人,我知道先生身上最大的特征是什么,他是世上最强的秘密。他虽然没有过去,但他掌握着未来。”   飞廉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五味杂陈地问:“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勾陈?”   勾陈将视线转回了监控录像,他说:“因为我实在已经跟了先生很久了。假如有人用人命来威胁先生的话,下一个目标,只要不是你,就一定会是我。”   飞廉良久说不出话来。   勾陈说:“我是一个将死之人,当然希望那个人会选择我。飞廉,你要好好保护先生。”   几分钟后,在下一个噩耗传来之前,他们终于在录像里找到了孟畅的踪影。   这个男人原来从楼道外,沿着水管一路向下爬,躲藏在高大的灌木里,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他一路走向了户外的器材管理室,那里面放的是一些运动设备,还有老旧被淘汰下来的运输车、五金工具等等。   飞廉面色冷酷,已经全副武装,带着两名代理人准备强行把人抓出来。   勾陈紧随其后,戴着耳麦,随时准备和外面其他人进行联系。   飞廉刚一进到室内,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在一排排储物架的最后面,藏着一个男人,因为他们都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呜咽的声音。   “救……救救我……” 第44章 飞廉的提议   所有人保持着警惕, 飞廉持着枪走在最前面,谨慎地一一检查了所有的货架。   接着, 他们来到最后面的位置,飞廉比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两人于是分头将两个方向都堵住了。   飞廉深吸一口气, 从货架后面快速晃出, 枪-口对准了男人的同时, 也看清了那后面的景象。   只见孟畅颓然靠在墙角坐着,两条腿上血迹斑斑, 而且竟然扎满了各色各样的钉子。他的右手上还拿着一把榔头,而左手掌心赫然被数十根钉子牢牢钉在货架上,动弹不得。   看见有人过来, 他绝望的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两点亮光:“飞廉……救我!快救救我!”   说完, 他右手又举起了榔头,狠狠地往腿上砸去。新鲜的血液从无数细小的伤口里流淌出来, 已经在地上汇聚出了一大滩,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对待自己的双腿,简直就好像对待不相关的木偶, 几十上百根长钉就这样被打进了血肉当中,嵌进了骨头里面。   这诡异的一幕让飞廉心跳飞快。他无法确认眼前的秘术师是敌是友, 干脆先用麻醉弹, 将他一枪击倒, 然后再上前检查。   孟畅已经流了很久的血, 但那些伤口都不大, 而且他毕竟是个身体强壮的成年男人, 只要救治及时,不一定会死。   在外面候命的急救人员很快冲了进来,先将孟畅的腿重重包扎起来。而飞廉则先将他的双手铐住,以免等会儿又出现什么乱子来。   紧跟着,急救人员还在动作的时候,孟畅突然又醒了过来。   飞廉当时正在检查他的身体,看看有什么线索,却差点被孟畅张嘴咬到。   还好一旁的保安看到了他张开眼睛的一幕,反应迅速地将他推开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不知所措地看向飞廉。而飞廉道:“你们先让开。”   其他几人立刻都退出了门外,继续保持警惕,但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孟畅”看了一阵周围的情况,开口道:“诶?你们办事效率比我想象中要高哎,这是我安排的第六个死人,还没轮到他啊。”   飞廉冷冷道:“白先生。你控制了孟畅,让他在这个地方自杀,而且故意让他保持清醒?”   白先生双手被铐,双腿则绑得紧紧的,好像也根本没有挣扎的意思,笑眯眯道:“是呀,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飞廉并不觉得有趣,甚至感到眼前这人故作轻松的笑容非常刺目。   孟畅被刻下思想钢印之后,被迫在狭小的室内进行自杀行为,那是一种相当漫长的折磨。他清醒着,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想求救,但找不到其他任何人;他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但毫无办法。   而白先生甚至已经掐好了他失血而死的时间。   白先生说:“你们把第六个死人给救下来了,那我只好换一个杀了。”   飞廉立刻道:“等等!我们可以商量,没必要滥杀无辜!”   白先生道:“真的吗?我可不觉得你们想要商量。我想要求见一先生,他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意思。”   这时,门外的勾陈在耳机里对飞廉道:“飞廉,没得商量,先生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这是个死局。   飞廉的大脑飞快转动,一边紧紧盯着白先生,一边拖延时间说:“你想见先生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白先生笑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呀。”   飞廉舔了舔嘴唇:“如果这是个合理的要求,我可以替你转告,甚至是说服先生和你谈一谈。”   “那可不行,中间平白多了个传话的人,实在是太不安全了。”他说。   听到这句话,飞廉的脑海中灵光一现:他想和一先生谈的事情,和秘术有关!只有秘术才会断然拒绝第三个人的知情权,只有秘术才会如此在意中间人的存在。   想到这里,飞廉不动声色地试探道:“那么,如果我给你先生的手机号呢?”   白先生说:“你们搞了信号屏蔽,现在可打不了电话。而且,朋友,你们担心我们入侵信号,我们也是一样的。还是当面交流比较放心啊,毕竟我可以杀掉在场的其他人,很方便。”   飞廉说:“那如果……我可以安排一个暗室,保证你们当面谈话,但是中间有防弹玻璃,你们互相看不见呢?”   白先生沉吟了一下。   飞廉继续说道:“你应该也会担心真身被我们发现,不是吗?”   “哎呀。”白先生忽然说,“被你们发现了一个秘密。是先生猜到的吗?我没法透过被控制的人看见什么东西。”   飞廉咬住嘴唇,心中霎时充满了懊恼之情。他没想到这个情报一不留神就漏了出来。   白先生继续笑嘻嘻地说:“我对这个邀请非常感兴趣,不过现在急着要杀第六个人,所以……等你准备好了以后,我会在第七个十分钟内找到你的。”   “等等!”   然而,这次飞廉并没有叫住他。   白先生“走”了,只剩下孟畅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人软倒在了急救担架上。   通过耳机,勾陈听见了他们讨价还价的全过程。   他走进来,怒气冲冲地说:“飞廉,你不应该将先生置于危险之中。”   “不,你听我说,”飞廉道,“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先生赴约。先不说我也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其实我发现,这个白先生既然不知道先生的样子,那我们完全可以找人冒充先生……”   勾陈惊了,第一个问题就是:“谁能冒充先生?”   “……”飞廉说,“最好的人选当然是你和我,我们已经是最了解先生的两个人了。”   勾陈还真没想到,说:“有点道理。既然现在他已经见过你,听到你的声音了,那就只剩下我了。”   他陷入了沉思。   飞廉说:“所以我要求的是互相无法看到的暗室,这样的话他根本没办法确认对面的人是不是真的先生。其实我设想最好的情况是,我们可以和先生联络上,通过耳机对话;如果我们无法找到先生的话,那就只能由你自由发挥了……”   勾陈说:“我可以试试。”   飞廉沉默了片刻,又说:“勾陈,你一定要小心,不要相信这个男人说的任何话……万一他真的也是一个催眠者,用催眠来控制人的话,像这样的暗室是很容易中招的。”   勾陈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飞廉,我也接受过训练。”   当年的催眠事件过后,基地当中又进行过一次更深程度的反催眠训练。因为最初特种兵标准的训练是抵抗不了秘术的,因而后续特勤处又退出了更高等级的标准——秘术师标准。   飞廉心下稍安,说:“我马上去找合适的场地。”   勾陈则道:“我要准备一下。还有,飞廉,别忘记继续戒严基地。不论如何,我们要尝试阻止第六个死者的出现……”   可是像白先生这样的手段,在人数众多的场所里面,根本是防不胜防的。   第六个十分钟过去后的没多久,新的死者被巡逻的人员发现了。   那是一名受雇的厨师,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秘术师的存在。他被发现时,是在自己的休息室里,手里拿着一把斩骨刀,将自己脸上的肉全部削了下来。   他也是清醒着进行这一切的,涕泪和红色血液、黄色的油脂混合在一起。被发现的时候,他的整个头已经差不多是个骷髅了,倒在自己的镜子前面。   这个死法和孟畅被安排的样子如出一辙,白先生仿佛是个强迫症一样,一定要这样安排第六个人。   接下来的十分钟,飞廉用最快速度布置好了暗室,咬着牙等他出现。   但是,白先生始终没有出来找他,哪怕飞廉对着整个基地广播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第七个十分钟,新的死者是又一名保安。   他被发现时是在处理废料的机器里面。因为先生的保密级别的关系,每天的生活垃圾都会经过特殊处理以后掩埋起来,不会走常规的垃圾处理流程。   而那台机器高温高压,保安被卷进去以后根本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变成了焦炭,面目全非,但却能看得出来他临死前的动作是蜷缩在一起的,像一个无助的婴儿。   白先生仍没有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死者接连出现,而愤怒的飞廉就差开一架轰炸机,将整个基地轰平了,掘地三尺。   他领着人将录像带重新又看了一遍,将目前为止所有死者接触过的人列出了名单,然后挨个去寻找。   在白先生现身后的第二个小时,飞廉提前找到了被安排的第13个死者。   那个护士正在试图往自己的血管里打第四支肾上腺素的时候,飞廉一把将她的手臂牢牢抓住了。   他们对视了片刻。   飞廉的眼眸中冒着怒火,咬牙切齿道:“白。先。生。”   白先生还是一副很腼腆的样子,笑了笑说:“啊,怎么又被你抓住了。”   飞廉说:“你爽约了。”   白先生说:“唉,说实话吧,我当然是要先试试看一先生会不会出来了。如果他打定主意不出来的话,就退而求其次地试试你的主意。反正,多花一点时间成本来尝试,我也没有很亏。” 第45章 先生一出手   飞廉终于抓到了白先生, 而后者因为没能把衣影逼出来,只好选择退而求其次了。   白先生还笑嘻嘻地说:“你们准备的暗室是怎样的?以你们对一先生的保护程度来讲,大概要达到密室的程度才够吧。”   飞廉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放心,不会有第四个人听到你们的对话。”   白先生道:“这么说, 你会旁听咯?”   “我是先生的一级代理人, 你可以认为我是个死人,或者是一先生的附属品。”飞廉说, “不过, 如果你连我的存在都很在意的话,应该也不会和我说这么多话吧。”   白先生挑了挑眉毛, 不置可否地走进了暗室。   这个暗室当中被一层半透明的防弹玻璃遮挡着, 两边屋子各有一个座位。而此刻,勾陈假扮成衣影, 已经在对面坐下了。   为了保证暗室不会被人打扰,更确切地说,为了保证对面的勾陈没有被白先生找到的风险, 另一边的门已经被层层封锁,只有里面的勾陈自己才能打开。   就在进门前,飞廉的耳机里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飞廉,我们找到了第13个死者,应该是护士的替代品。”   飞廉深吸一口气,说:“收到。”   然后他走进门,将门给关上了,自己站在角落里面听着。   白先生坐在位子上后。   勾陈戴着变声器, 率先开口道:“听说你还在找我,可真是执着啊。”   白先生微笑道:“毕竟有求于人,多花一点时间,也是正常的。”   勾陈就问:“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白先生道:“一先生,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身为秘术师,自然是想要更进一步,掌握更多真理的。你是打开门的那个人,当然会是我们这些人趋之若鹜的对象。”   听到“门”这个字,飞廉瞬间就想到了。   当年衣影在走马灯里看到的那些东西,那些衣影自己丢失了的记忆里,就有“锁”和“钥匙”的说法。现在白先生又说是衣影打开了门……是一扇什么样的门?和秘术有很大的关系?   而且,白先生似乎不知道衣影失忆了的事情!   但是很显然,短时间内,飞廉和勾陈是不可能思考到结果的。   勾陈含糊其辞地说:“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关于门的情报?”   白先生笑道:“当然不是。我为什么要知道门呢?第一,我不在乎秘术法则是如何出现的;第二,我也不乐意将门重新关上;第三,就算我对门有兴趣,就目前来说,我也不具备这个资格。真正有资格的,我猜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先生一个人……也许,他正在寻找的林可霜会是另一个。”   勾陈道:“所以,你想要得到的是秘密。”   “啊,秘密。”白先生重复道,“在我看来,它们相当于真理。在每一门科学被发现之前,不都是秘密么?我们营营汲汲、穷究天理,为的不正是探明事物背后发生的规则,然后将之运用起来么。现在的秘术,只不过是一门新兴的、特别的学问而已。而我们,正是走在这条道路上的先驱者。”   勾陈冷冷道:“但是这些先驱者最大的目标除了找到更多真理之外,还想着杀掉所有的后继者?”   白先生说:“为了科学而献身嘛,古来有之,不知道你们在抵触些什么。”   勾陈说:“文明需要的不是秘密,而是知识。”   飞廉心有戚戚。说实话,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也正是先生说的这句话。   而白先生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说:“我真想看见,一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真令人惋惜啊。”   他字里行间的意思,让飞廉毛骨悚然。   接着,白先生仍然坐在位子上,只是回过头,对没有说过一个字的飞廉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没办法试探出后面的人是不是真的一先生?”   飞廉抿了抿唇。   白先生说:“可惜了,你偏偏找了勾陈。”   说完,飞廉马上快步向前。   但他已经迟了,白先生突然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锋利的裁纸刀,然后,他就用这把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保持着回头看过来的姿势,那颗脑袋就向后垂了下来。鲜血就像红色的瀑布,一刻不停地从椅子上涌出。   接着,对面房间被按下了按钮,中间的防弹玻璃褪去了颜色。   飞廉道:“勾陈?”   只见勾陈坐回了正中间的那个位置上,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的样子,一手已经掏出了枪,然后垂了下来。   勾陈的脸上,突然带了三分笑意,说道:“先生,你还不出来吗?”   飞廉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防弹玻璃前,却发现这个暗室的保全工作实在做得太出色。短时间内,连他也没有办法找到办法,在里面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进去做点什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飞廉恨恨地敲了一下玻璃:“白先生!”   控制了勾陈的白先生,此刻也已经控制了勾陈的性命。他说:“真不好意思,我提前杀了一个。接下来还有十五分钟,我可以很耐心地等一先生出现。”   就在这时,耳机里,就传出了衣影懒洋洋的声音:“你这个人,真的是好烦啊。”   飞廉和勾陈都戴着耳机,他们同时听到了这个声音。   飞廉惊喜道:“先生!”   而白先生显然更加高兴,说:“果然还是勾陈比较好用啊,你可算舍得出来了呢。”   衣影在耳机里道:“很显然,老婆想我了啊,我当然要出来。”   飞廉:“……”这令人熟悉的垃圾话。   白先生道:“刚才的话,想必你也已经听见了。”   “是啊是啊,当着我的面,调戏我的老婆。我差点就要生气了。”衣影说,“还有,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你欺负这些小朋友,是不是觉得有点过分?”   白先生笑道:“那就道个歉好了。”   “道歉就免了,把勾陈还我。”衣影说着,顺便吩咐道,“飞廉,把信号屏蔽解除了吧,没什么卵用了。”   飞廉这时就突然想起来,他们用的明明是抗干扰的通讯频道,还严格限制了接入人数,为什么衣影会一直接在这个频道里?!   仿佛是听到了飞廉的心声,衣影道:“老婆啊,有时候你就是心太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说,我下的命令信号屏蔽,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个二级代理人出来新建一个频道嘛!这不是砸我的场子吗?”   飞廉:“所以……那个代理人?”   “是我是我,就是我。”衣影道,“提醒你别去‘玩小蜜蜂’的是我,新建了一个频道的也是我。怎么样,我是不是演技特别棒?”   飞廉:“……”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熟悉的牙痒痒的感觉。   先生一出场,画风突变,飞廉心中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然而 ,勾陈现在仍然被白先生控制着,而且正坐在一个安全的暗室当中,暂时没有任何营救办法。   “好了,我们开门见山。”衣影在耳机里说道,“你想要我身上的秘密,所以你费了这么老半天劲。但你手上却没拿到我的把柄,也没抓到我的活人,现在只能用勾陈的小命来威胁我,看看我愿意为了勾陈付出些什么东西吧。”   白先生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衣影刚说完,飞廉就感觉这个男人虽然人没有到,但气场已经原地展开,完全把白先生压制住了。   接着,衣影又悠然道:“我的这个一级代理人吧,身患癌症,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当年飞廉刚来的时候,他就准备再带半个月就退休的。当然,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没剩下几天了。”   白先生这时接话道:“这么说,你不愿意为这个人付出任何代价?要是让他听见,可是会伤心的。”   衣影道:“怎么听见啊?死不瞑目吗?”   飞廉:“……”你已经默认勾陈死了吗?!!   白先生:“……”   大概是白先生也被惊到了,说:“你可以尝试让他含笑九泉。”   衣影道:“没事,我老婆都娶了,大胖小子就没指望了,他老人家可以瞑目的。”   “……”白先生无言以对,只能转移话题道,“看来你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毫不在意勾陈吗?那么,我对面的这位飞廉呢?”   衣影发出了一个表示诧异的单音节:“诶?”   白先生暗示道:“还有十五分钟,我就可以选择下一个目标了哦。我毕竟还算是个守时的人——”   衣影打断了他,说:“你在开玩笑吧,老婆这种东西就更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了啊。飞廉挂了我正好可以开后宫,今天来了七十多个学生,我瞧着都眉清目秀的……”   飞廉:“……”你是魔鬼吧!!!   衣影自己先哈哈哈地笑了,说:“开个玩笑,别生气,老婆。我这不是到了吗?”   在场的两人都下意识看向门口。   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飞廉这边的暗室门一打开,忽然从外面山呼海啸般蜂拥而至了几十个人。   所有人都戴着口罩,一股脑儿冲了进来,将室内挤得满满当当。   飞廉一脸懵逼地被挤到了角落里,就听见这些人齐声喊道:“老婆,我来了。” 第46章 活捉那个白   这个画面真是太令人绝望了。   别人救老婆都是踏着五彩祥云, 衣影出场他是催眠了几十个人……几十个人啊!   这些人戴着口罩, 分不清谁的嘴先动了, 但总之会在某个时间有某个随机的人开口说话, 传达衣影的意思。   飞廉缩在角落里找了半天, 终于锁定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目标——他是真正的衣影,他真的到场了!   很明显,对面的白先生也被衣影这一招整懵了, 隔了好一会儿,说:“你……就这么怕被我抓到?”   “我被抓到可不要紧, 我身上可还有二十八万五千个秘密, 可不好被人知道。”衣影笑眯眯地说。   飞廉瞬间头皮发麻:开始了, 先生开始胡说八道了!!   但是, 他知道衣影的秉性,白先生不知道。白先生道:“果然!你是打开了门的钥匙, 你竟然得到了二十八万五千个……”   衣影道:“可惜,还有一半在林可霜的身上。我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白先生哈哈笑道:“不错, 我也没有找到。他正和你一样,是一个传说中会存在, 但我们都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哦,对, 你在找我, 我在找他。那我们一起加油吧。”衣影说。   飞廉:“……”   白先生仍然笑得很开心, 他说:“是什么让你误以为, 我找不到你的?你难道不知道,飞廉的目光一直黏在你的身上?”   飞廉还没反应,衣影已经笑道:“开玩笑呢,飞廉经过严格训练,这么低级的错误可不是他会犯的。你想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然后找到我嘛?小坏蛋,别耍小聪明了。”   白先生就说:“不愧是先生,这点手段还是糊弄不过去的。但是你应该不知道,飞廉可不是训练当中成绩最优秀的那个。”   衣影又诧异了:“诶?”   飞廉也很吃惊,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后考核的结果,为什么白先生能知道?是夕隐会的那名黑客挖掘到的资料吗?   就听白先生说:“应该说,飞廉是体能成绩最优秀的,但是在素质考核里,可是引起了很大争议的。”   衣影就很怜悯地说:“没事,老婆还是笨一点的好,我不嫌弃他笨。”   飞廉:“???”   白先生笑道:“但是他最后还是入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老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衣影说。   “虽不中,但也不远。”白先生说,“他可是出生在一个特殊家庭里,刚出生时就参与了基因改良计划的。这个人的CeTS碱基对先天不全,这代表——”   “这代表这个人天生不会撒谎,不会怀疑别人,而且重视信守承诺,会终生保持忠诚。”衣影道,“我早就知道了。”   白先生道:“那就难怪你这么信任他了。”   衣影道:“才不是。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才喜欢他啊。”   飞廉只觉得五雷轰顶:这两个人都说了什么?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这件事?!   衣影安抚道:“安啦,这很正常,你哥也参加了,后来也是因为基因病早逝的。你就当动了个双眼皮手术好了,我也动过。”   飞廉的注意力就转移走了:“你动过手术?我为什么不知道!”   衣影道:“梦里动的。”   飞廉:“……”   这时,白先生说:“你果然是个可怕的男人。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偏偏要装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身边的人,知道你隐藏得如此之深吗?”   衣影道:“他早就知道了,现在也就是巩固一下知识点。你看他一副很想揍我的样子,我都习惯了……”   飞廉磨了磨牙。   白先生道:“你很自信。你选择了亲自到场,也是因为自以为明白了我的能力?”   “啊,很好猜吧。”衣影说,“你在忙着杀人的时候,我在忙着调查你怎么杀人。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之前的时间一直都躲在哪里?其实,我就躲在那些尸体所在的地方。”   白先生突然沉默了。   衣影说:“你控制了我们的法医,回来处理白丝巾的尸体的时候,我躲在旁边隔间里呢。你处理厨子尸体的时候,我就藏在货柜后面呢……啧啧啧,你的刀法很好,所以我多观察了两次,这才确定你是从尸体耳朵里取东西。接下来就更好猜了啊,你凭什么催眠了一个人后,还可以实时地进行控制?不就是因为被害人的耳朵里还藏着一个袖珍通讯器嘛。”   白先生说:“难怪你会解除信号屏蔽……”   衣影说:“信号指挥中心的系统,早就被你们入侵了嘛,你们自己的设备不干扰,光干扰我们的频段。那多不划算啊,所以我自己也在不受干扰的频段新建了一套通讯。”   白先生半晌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被彻底摆了一道。   衣影又说:“你还假装一次只能控制一个人,装什么大屁眼子呢。既然本身就是催眠,那证明你可以一次控制多个人,所以我也试了试。嘿,你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衣影不就是一次性控制了这么多人回来了吗……   白先生波澜不惊的语调终于扭曲了一下,说:“既然你已经发现了,为什么还敢出来?”   衣影笑眯眯地说:“因为你没办法控制所有人,哪怕你只能催眠三分之一的人,也早就可以一锅端了我们。但你没有,这证明基地的安保措施还是很到位的,你始终没办法接触到剩下的人。这就为我提供了新的思路,你控制的人里有安保、有厨师、有医生,都是后勤人员,这是为什么呢——”   他还没说完,白先生忽然冷冷道:“够了。”   他的话音刚落,飞廉这半边暗室的门突然洞开。   外面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保安,正举着自动-步-枪对准室内。飞廉的身躯立刻紧绷了起来,马上就冲过去保护真正的衣影所在的地方。   然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举动会将衣影给暴露出来。   但衣影好像也根本不在乎了,双手叉在胸前,继续吊儿郎当地说:“嗨呀,你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白先生控制的这几名保安,将枪-口对准了衣影,其中一人说:“好,我给你一分钟时间。一分钟后,你必须跟我走。”   衣影说:“你看,反派通常都死于话多。我知道你跟我说话拖延时间,是为了找到我的本体。但你肯定不知道,我跟你说话拖延时间,是为了卸掉全基地的武装。”   他说完,白先生沉默了一下,然后保安突然开-枪了!   “啪”。   一声脆响,射出来的只是空包弹。   衣影弹了弹衣服上的灰,说:“让你话多,结果现在凉了吧?”   静了一会儿,飞廉立刻冲了上去,将这几个被控制的保安一轮斩于马下。   说真的,飞廉的体能水平真不是盖的。   但紧跟着,被他压制住的保安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手上就没有武器了吗?”   说完,另一扇暗室的门,打开了。   “勾陈”一手持着枪,从里面走了出来,枪-口正对着衣影。   就是这个瞬间,衣影面对着枪-口笑了,用口型缓缓地说了三个字:   “你。输。了。”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天台上,一队人马破门而出。   天台上正站着唯一一个人,当时还在看对面楼呢,脚边两个工具箱敞开着,里头凌乱地摆放着电子器件,他也正是本次行动的目标。   “不准动!”   “先摘他耳机。”   众人一拥而上,将眼前这个瘦弱的对象直接按倒在地上,直接上了手铐。随后就从他耳朵里找出了一枚隐藏的通讯器件,将之小心地放在证据袋里。   二级代理人道:“快,汇报先生!人抓到了!”   这时,耳机里就响起了衣影慵懒的声音:“喊什么喊,我都听到了。把耳机给老白,我还有两句话跟他说。”   二级代理人便将耳机放到了被捕获的白先生耳边。   白先生并不抵抗,以他孱弱的体格来说,也并没有任何抵抗的空间。他撇过头,将嘴唇对准耳机,说:“你……凭什么找到我?”   “因为我知道你认得我。”衣影说,“我混在一堆人里面的时候,你想要确认真正的我有没有在场,但是在暗室里既没有监控摄像头,又不能通过催眠者来看到我,所以你不还是得亲身出马来瞅一眼么?”   白先生道:“你——”   “我怎么知道你认得我?”衣影笑嘻嘻道,“因为你催眠了那么多人,但却万变不离其宗。将所有这些人能接触到的对象画一个圈圈,重叠到的唯一一个人,可不就是基地里最特殊的那一个人么。”   衣影身边,飞廉忍不住了:“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抓到了谁?”   衣影说:“某个人早在罗山精神病院里就埋伏好了,用递归的办法控制了院长朱见深,为夕隐会募集资金。朱见深暴露之后,他就先设计杀人灭口,然后利用了我的好奇心,混进了基地里——对,他根本不是今天来上课的秘术师,他是浑水摸鱼、想误导我们的内鬼,你觉得还能是谁?” 第47章 先生黑化了   “白乐乐同志。”衣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基地是没给你吃饭啊?还是没给你衣服穿啊?我都没有虐待你啊。”   被活捉的罪魁祸首叹了口气,说:“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欠扁的样子。还有, 我不叫乐乐, 这是什么狗屁名字。”   衣影道:“好的乐乐, 知道了乐乐。”   白乐乐:“……”   代理人在耳机里问:“先生,怎么处置他?”   “先关在基地里。”衣影淡淡地说, “不给电子设备, 不给光, 不给声音, 不给任何人探视。关三天再等我过来。”   那边道:“是,先生。”   衣影接着又吩咐道:“他可能事先催眠过另一批人,作为退路准备的。在此期间,收回基地所有人的高级权限, 该干的、不该干的都不让干了,武器也都给我锁好, 等我命令再开放。再有,先前所有被他接触过的人, 去做个身体检查, 给勾陈再安排个MRI。”   说完之后, 衣影慢慢走回去,坐回到椅子上,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飞廉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这样叹气,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衣影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哥吗?”   这句话有点拗口, 飞廉反应了一会儿, 猜测道:“是因为你看过我的档案?”   衣影又叹了口气,用一种特别随意的口吻说:“有个冬天吧,特勤处SERA实验室有两个人出差到岭南,奉命去调查一起异常现象。这两个人当中,研究者代号羲和,他在街头捡了个失忆瘸子回去——对的,那个就是我,一会儿再跟你说——另一个是羲和的搭档,代号颛顼,他就是你哥。”   飞廉怔了一下,说:“可是我哥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他没有。”衣影淡淡道,“他是最早的那批秘术师,档案上统一填的在XX年因公殉职。其实他在SERA实验室秘密服役很久了,后来因为仪器辐射诱发基因病,在我眼前病死的。”   飞廉吸了一口气,关于自己兄长的印象一时有些模糊了,只能说:“我不太记得他了。先生,你和他认识吗?”   没想到衣影摇了摇头,说:“不认识。我那会儿没有记忆,不算个健全人类,差不多是个飘在实验室里的幽灵。后来他死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羲和问他有没有后悔加入项目,你猜他说什么?”   飞廉问:“他说什么?”   衣影道:“他说‘拿一下我的笔记本’,他报告还没写完,啊哈。”   飞廉:“……”   衣影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几个人都在他跟前围着,劝他休息,动手术。就我一个实在人,我真的给他把笔记本拿来了。后来他又撑了一个多小时,死了。”   飞廉“啊”了一声,说:“我……我不知道这事。我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他‘死’了好多年了,我从小看见的都是那个衣冠冢。”   衣影却沉浸在回忆里,片刻后说道:“羲和挺不待见我的,说我是个冷血生物。我觉得也是,因为再来一次我还得那么做。基因病是没得治的,我只是给他死前递了个本子,我觉得这是最佳方案。”   飞廉好像明白了什么。   衣影叹了口气,道:“最佳方案,总得有人去做吧。”   他说完,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就提起自己搁在一边的拐杖,继续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飞廉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又如此真切地触摸到了衣影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但是他此刻却拿不出任何安慰他的办法。   因为衣影的最佳方案,是直接放弃了九个受害者被救的希望,才抓到了幕后的罪魁祸首。   基地里的所有人都签过和飞廉一样的生死契约,他们都自愿为了一先生的安危而放弃生命;但承载着如此多性命的那个人,却不是自愿如此的。   ……   接下来有足足三天的事情,衣影又进行了一次没人能理解的骚操作。   他把自己也关进黑屋里了!   和白乐乐同志一样的黑屋,没有光,没有声音,除了必需品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被关在里面两小时就能算作是酷刑般的精神折磨。   这两个人在隔着墙的两个黑屋里,就这样呆着,偶尔能听见里面发疯的声音。   白乐乐发疯是捶墙、砸枕头,衣影发疯是唱歌——反正听上去都挺精神不正常的。   飞廉在外面都快抓狂了,要不是必须在外面处理烂摊子,他真想把自己也关进去试一试那个感觉,是不是发了疯的人呆在里面会如登天堂啊?   第二天的时候,勾陈进了重症病房,医生单方面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这把飞廉从发疯的边缘拉了回来。   又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抢救后,勾陈活过来了,但是癌细胞全身扩散、药石罔救,医生的建议很简单:吃点好的吧。   飞廉坐在勾陈的床边,神情已经呆滞了,脑子里完全没在思考任何东西。   勾陈醒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张脸,不由地努力了半天,虚弱地说道:“飞廉,先生是死了吗?”   飞廉下意识道:“还没。”   还没!   这两个字无比精髓。   勾陈笑了一下,说:“那你为什么一张新晋寡妇的小脸儿?”   飞廉说:“先生把自己关进黑屋里去了……两天了,还没出来。”   勾陈都震惊了,说:“先生又开发出了自虐模式吗?”   飞廉只好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复述了一遍。   勾陈感叹道:“没想到啊,乐乐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孩,竟然会是罪魁祸首。”   飞廉道:“先生说他应该不是真的男孩,而是患了罕见病症,不会长大,像孤儿怨里反派BOSS那种。他也不是真的能预知死亡,其实那两次死亡都是他精心安排的谋杀。”   勾陈想了一会儿,说:“那我明白了。”   飞廉:“啊?”   “先生一时好奇把乐乐带了回来——这是引狼入室了,所以他得惩罚自己。”勾陈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不用管他了,他还是正常的。”   飞廉:“……”   正常人办不出来的骚操作,这就是正常的衣影,没错了。   先生不从黑屋里出来,基地依然还是戒严的状态。   保安死了,厨子死了,医生死了……照顾过白乐乐的很多人都殉职了。家庭教师没有死,因为他太特殊,白乐乐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他没过几天也辞职了,被吓出了心病来。   飞廉苦中作乐,自己下厨做了个鲜奶蛋糕,跟勾陈分着吃,表示庆祝他离开重症监护室。虽然谁都知道,勾陈时日无多了。   这是第三天夜里,衣影果然定时定点从小黑屋里走了出来。   胡子拉碴,一瘸一拐,三天没洗澡的邋遢样,酷似街边行走的流浪汉,但依然有一种独特的拉风气场在。比方说,只有他能在这种时候嬉皮笑脸的,对飞廉说:“老婆,我要饭回来了。”   飞廉:“……”   勾陈:“……”   为什么人人进去都能脱一层皮的恐怖小黑屋,这个男人能像没事人一样走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外星生物?!   衣影:“快快,让我亲一下,我可想死你了!”   飞廉无奈地把叉子一扔,给衣影也切了一块蛋糕,然后说:“先生,吃完蛋糕,你赶紧洗澡去吧。”   “我不。”衣影美滋滋地说,“我要先去和白乐乐互相伤害一下,然后再去洗澡。”   他终于要去玩弄……不是,审讯白乐乐了?   飞廉马上道:“稍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衣影果然没有洗澡,而且还端着他的蛋糕,走进了审讯室。   同样被关了三天,白乐乐已经濒临崩溃了,瘫坐在椅子上一脸呆滞,只知道低头看着水杯里的波纹。   看到这一幕,飞廉竟重新感觉到了真实,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啊。   而衣影继续若无其事,拉开椅子坐在白乐乐对面,说:“你叫什么名字?真实年龄几岁?说是夕隐会的龙头老大,怕不也是唬人的吧,你们会里那个黑客是什么人?”   白乐乐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水杯自闭。   这和他装自闭症儿童的时候一模一样,飞廉实在太熟悉了,但如今他内心连半分怜悯都欠奉。   衣影也不再理他,就坐在他对面自顾自地开始吃蛋糕,动作还奇慢无比,让蛋糕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室内。   飞廉都忍不住动了动喉结,而对面被关了三天的白乐乐就只能猛灌水。   然后,衣影低头看手表。   过了十来秒,衣影还低着头看手表。   飞廉也忍不住了,凑过去看了一眼手表,没见上头有什么花样,抬头询问地看向衣影。   衣影嘿然笑道:“还有四十来秒。”   飞廉满头问号,跟着他将这段时间数了过去,但仍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时,只见衣影猛然打了个响指,对面的白乐乐应声而倒,一头栽在了桌上,发出一声巨响,但人竟然没有醒过来。   “水里放了什么?”飞廉顿时明白过来。   衣影笑了一下,说:“致幻剂啊。夕隐会头一次聚会的时候用的,末了还亲自把配方送到我们手上了。还挺好用的,不是吗?”   飞廉道:“你要催眠他吗?”   衣影说:“这个人持有一样的秘术,肯定有所防备,催眠是没可能的。但是讲道理,致幻剂是种很有用的东西……能够在法律管不着的情况下,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   他咧开嘴,露出一种极尽邪恶的笑容。   飞廉毛骨悚然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衣影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说:“第一个人是淹死的,第二个人是头撞锐器死的……嘻嘻,我可以让他全部体验一遍。”   飞廉:“……”   小黑屋真的是种很可怕的东西!救命,先生黑化了!!!   (卷四·四个小时·完) 【无尽之日】 第48章 SERA实验室   一个月后。   “……我们都熟悉他的模样。他是可靠的伙伴, 是忠厚的导师,是善良的智者,是在背后默默守望着我们的港湾。   “人生天地间, 忽如远行客。今天, 他离开了我们。   “今天, 在场的许多人, 可能都和我一样, 过去不能、未来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姓。但是今天,我们都是没有名姓的人。”   飞廉深吸一口气, 低下头默哀。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勾陈安详地躺在那里,面色红润, 带着神秘的笑意,好像下一秒又能坐起来,和先生合起伙欺负人。   但是他再也不会了。   葬礼持续了很久, 到天色将暗时, 宾客们移步去吃酒席了。   飞廉将大门关上, 窗帘全都拉起。直到这个时候, 某个不能见人的男人才能从后面走过来,仔细凝视着勾陈。   “时间过的真快。”衣影说, “我刚认识勾陈的时候,他都还没有白头发。”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轻轻摸一下勾陈的白发, 但最终还是默默地收了回来。   飞廉说:“先生。”   衣影偏过头看他, 笑了一下, 道:“你知道吗?勾陈喜欢听人学驴的叫声,但是一直没有人满足他。今天是最后的日子,不如我们一起来学驴叫吧。”   飞廉无奈道:“先生,虽然我读书少,但我也知道葬礼上学驴叫是魏晋时期的典故……勾陈什么时候有这种古怪的偏好了?”   衣影笑道:“好吧,骗你的,勾陈喜欢听驴拉琴。”   接着,他从某一排座椅下面,居然拉出了一个琴盒,从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黑色小提琴。他调了调琴柱,将腮托垫上,便闭目演奏了起来。   衣影的技术不算太好,但也不差。小提琴特有的缠绵之音,渐渐在室内响彻。   飞廉听到这个曲子里,有哀伤,也有怅惘,有时像是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又会有短暂的欢愉。但是这一切终究都归于平静了。   曲子奏完以后,衣影将小提琴搁在那里,看了勾陈一会儿,突然清了清嗓子,道:“昂!”   飞廉:“……”   竟然还真学驴叫了!   等下,原来勾陈看上去这么稳重老实的人,居然真的爱听人学驴叫的吗!!   晚上,飞廉亲手将勾陈的档案归档了。   就像当年他的兄长一样,在外人看来,勾陈早已死于曾经的某起事故,连衣冠冢都已经好好地立在墓园当中了。而飞廉也会是这种命运,他平静地接受了。   衣影则在旁边整理邮件,兄弟部门还是来了不少追悼信的。   他从里面挑出来一封仔细看了,沉思了一会儿,说:“飞廉,准备下出门申请,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飞廉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信封上是一个大写的S,问道:“是SERA实验室?”   衣影点了点头,又道:“对了,把白乐乐带上。他不是认识我么,要是还认识羲和那就更好了……让羲和想办法从他嘴里多撬点东西出来。”   飞廉想了想白乐乐的现状,头顶冒出了六个点。   ……   于是,一周后,SERA实验室一号厅。   羲和怒吼道:“撬个屁!你这个非人类生物,你看看你们送到我跟前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那还是个人吗?那是一坨烂肉!!!”   “加油。”衣影一脸敷衍地说,“你们不是有心理理疗师吗?我相信他的实力。”   “我不相信!”羲和一脸暴躁,“你到底干了什么!又玩坏了一个活人!!”   衣影道:“你听我说。”   羲和:“你说。”   衣影道:“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不经玩。”   羲和额上爆出了青筋。   另一边,飞廉正在打量这位老人:一头疏于打理的灰色卷毛,脸上胡子拉碴,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眼睛片也很脏,衬衫胡乱地扎在裤腰带里,脚上穿着袜子和人字拖。   一句话概括:老年版nerd。   他就是羲和,飞廉兄长的导师,SERA的头号研究专家,也是当年把衣影捡了回来的人。   他带着衣影和飞廉通过实验室的层层防护门,向里走的时候。   衣影还凑过来小声补充道:“还记得箱子里的猫那个实验吗?就是这人做的。太残暴了,我们当时投票决定在箱子里放的明明是青蛙,但他力排众议决定要放猫。”   飞廉:“……先生,放青蛙也没什么区别吧。”   衣影道:“青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无视民主投票,所以他残暴,他是SERA暴君!”   飞廉心说:难道不是你惹的吗!我要不是脾气这么好,我也早就狂暴了好吧……   接下来,三人通过了两层保密门和一个消毒室,便到了地方。   一个计算神经学实验室,正在进行代号“巴别塔”的项目。   衣影一路走一路吐槽:“我觉得你们的代号越起越糟糕了,巴别塔这种东西能有什么好下场……”   羲和整个人都很暴躁,说:“你就不能留点口德?”   衣影道:“我这个人吧,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飞廉:“……”意思就是缺德呗?   实验室的消毒门打开了,只见正中央有一个特别有科幻感的舱室,里面坐着白乐乐。当然,他的真名已经查了出来,但在场没人在意这个——反正所有人都用的是代号。   白乐乐正戴着一个头盔,从头盔上延伸出来许多的线路,正在发出不同颜色的光;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巨大的屏幕,正在循环播放不明觉厉的图片。周围有两个研究员忙着进行记录。   飞廉看着都觉得科幻,小声问衣影:“这是在做实验?”   “对啊。”衣影大大方方的,并不认为有什么小声说话的必要,“这头盔是刺激记忆细胞用的,我当年也见识过。”   羲和冷笑一声:“你当年用的可温和多了,大宝贝。现在这个是电极刺激,强迫他24小时不断进行记忆。看见这个显示屏没有?每当出现他记忆里存在过的图形时,相应的神经元就会发射电信号,我们将信号捕捉以后,再反过来强制刺激该神经元,这样这段记忆相关的其他神经元也会受到联动刺激。下一次出现他认识的其他图形时候,我们就会得到新的反馈。这个就好比是在拼拼图,把所有相关的记忆都收集起来以后,我们就开始尝试拼成一个完整的叙事。”   不明觉厉……飞廉看着那个显示屏,渐渐发现里面确实是有规律的。   难怪这个项目叫做“巴别塔”。要是真能成功,那不是和传说中的摄魂术似的,想窥看谁的记忆就窥看谁的记忆,连语言都不再是障碍……名副其实是在侵-犯上帝的禁区。   衣影则早已见怪不怪,在旁边问道:“所以你们拼完了没有?”   “差不多拼完了,再给他们几天。”羲和说,“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他拿起桌上一摞机密文档,旁边两个研究员连忙跑了出去。   衣影拿起来翻动了两页,速度越来越慢,最后陷入了沉思。   羲和说:“很眼熟,是不是?当年那个街道,你也在。但是你这个非人类,这方法放在你身上用两次就失效了……”   衣影笑眯眯地,谦虚道:“嗯嗯,同样的招数,只能在我一某人身上生效一次。”   羲和哼了一声,老人家压根不知道这是个出自著名动漫的梗。   看完了计算神经学实验室以后,三个人去食堂吃了顿饭。   期间,衣影吩咐了飞廉,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悉数跟羲和讲了。   羲和边吃边听,偶尔问出来的问题都相当一针见血。等他听完了以后,就说:“我听明白了,这夕隐会的白乐乐已经被抓,但幕后还有个黑客。你是想来找技术援助的?”   衣影点头道:“要说黑科技,全世界敢出来拼的实验室,我估摸着SERA还是排的进前三。”   羲和很自得地一笑,说:“别的科技不敢说,但在计算机这一领域上,我们已经是世界第一了。只不过国情特殊,我们不出去招摇罢了。外国什么哗众取宠的黑客大会,只不过都是民间搞搞,真正的民间高手早就已经被我们SERA招揽进来……”   衣影吐槽道:“是招安吧。”   “你管那么多。”羲和瞪他,“二十一世纪,人才最重要。”   好老的梗啊,羲和果然是个老先生……飞廉觉得自己可能知道衣影某些古老的口味习惯是从哪里来的了,毕竟当年衣影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在SERA“长大”的。   三人吃完饭,衣影就说:“对了,你应该知道飞廉吧。”   羲和说:“唔,颛顼的弟弟。”(颛顼是飞廉亲哥的代号。)   他看向飞廉,后者乖乖地坐着,那个伶俐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年颛顼来面试的时候。   羲和的眼神柔和了起来,说:“颛顼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还有些遗物留着,待会儿你可以去看看。”   飞廉婉拒道:“谢谢,但我的职责是跟着先生。”   羲和就又看向了衣影,眼神在刹那间变了回去,说:“呵呵,你可要对他好点,别让老夫知道你又在那欺负颛顼的亲弟弟。”   衣影一脸惋惜道:“那还真是对不起啊,您嘱咐晚了。他已经被我给糟蹋了。”   飞廉:“???” 第49章 飞廉捏肥皂   饭后, 衣影被拉去做了个秘术强度检定。   SERA提供了三种不同级别的秘术,让衣影先后进行使用,之后根据秘术强度来进行评分。   其中一个还挺有意思的,好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再喷出来会变成一道蓝色的火舌, 看起来很酷炫。根据火舌的能级和范围进行记录, 衣影又惊呆了所有人。   人家喷出来是一条小蛇, 他喷出来是一条火龙, 直接就奔着十米远的对面墙壁上飞了过去, 炸成一团烟花。   飞廉惊了个呆,问旁边人:“先生一直如此吗?”   记录员满脸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衣影拿纸巾擦了擦嘴, 笑道:“正常操作,都坐下,别刷6。”   飞廉凑过去看记录,只见在他之前的能级都写了个二位数的分,轮到衣影的时候给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衣影也凑过来道:“这大概就是法师学徒和大魔导师的区别吧。”   飞廉:“……”   作为一个人形秘密, 衣影的强大是体现在各个方面的。   除了这个人的秘术强度,还有他的厚脸皮程度也是绝无仅有。   这件事过后, 羲和就处理完他的事情,回来了。   他又领着两人去了负责计算机科学的区域, 那里面科幻感更重了, 飞廉险些怀疑人类文明已经要进展到太空阶段里去了。   “目前在进行的三个重量级项目, 一个是生物医学结合硬件方向, 一个是量子物理方向的, 一个主人工智能。”羲和介绍道,“专精特色不一样,而且这个不能让你们看了。”   衣影道:“有利用秘术规则?”   “嗯。”羲和说,“里头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秘术师,一个小组不超过五个人,保证项目一直处在绝密状态。我们发现这样研究比传统的大几百人一起做一个项目要快多了。”   整个华国目前也就SERA大实验室有能力实行这个等级的秘术式研究了。传统的实验室很难进行如此严苛的保密条例,而新兴实验室又不会有这么深厚的研究底蕴。   他们还有目前唯一一台试做型的量子计算机“混沌”,能够随时切换成量子计算模式。   羲和说:“夕隐会的资料我看了,也一直在审查名单上面。盘古的运算力一腾出空来,我们可以先找到那个黑客的位置。”   飞廉问:“确保能找到吗?”   羲和笑了,说:“量子运算的模式从根本上就和传统计算机不一样的。打个比方,一个最高加密256位的密码,用传统计算方法,可能要算上几千年,因为一个电子只有0和1二元。但是光量子不是二元性的,暴力破解这个级别的密码,只需要几天而已。”   不明觉厉!羲和应该差不多就是在说“那个黑客小菜一碟而已”吧。   接着,羲和问衣影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衣影想了想,说:“在这里住几天,等白乐乐那边的结果出来再走。”   羲和“哦”了一声,接着转向飞廉,一脸慈祥地问:“你也准备留几天?”   飞廉还没说话,衣影已经吐槽道:“喂喂,问我就是什么时候走,问他就是留几天的吗?这个是不是太明显了!”   飞廉无奈道:“我会一直跟着先生。”   啪一下,衣影已经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笑眯眯道:“听见吗?我们俩准备在这度个蜜月。”   飞廉恼怒道:“先生!”   衣影道:“哎,太太~”   飞廉:“……”   羲和:“……”他老人家觉得自己不是很习惯现在年轻人的说话方式。   这天晚上,飞廉日常检查了一遍SERA提供的双人宿舍,重点检查卫生间。   衣影在外头翘着二郎腿,非但不干活,还幸灾乐祸道:“你是对卫生间有多大心理阴影?”   飞廉在里头不甘示弱:“比不上对你唱歌的心理阴影。”   衣影一听,连二郎腿放下了:“我唱歌还可以的啊,最起码没有五音不全吧?”   飞廉痛苦地说:“你要真是五音不全那倒还好。”   问题是,衣影的音调很准,但唱的歌都太魔性了,二者结合起来直接导致了自动洗脑循环,根本停不下来。   衣影明白了,笑着走过去,倚靠在卫生间的墙边,看着飞廉吹口哨。   飞廉被他堵在里面,道:“先生?”   衣影故意邪恶地笑了,说:“小娘子,我来偷看你洗澡啊。”   飞廉也笑了,撩起袖子,说:“先生,你也是来洗澡的不是?不如一起吧。”   衣影震惊了。   飞廉将袖子固定好,活动了一下筋骨,从盒子里拆出一块新的肥皂,道:“我给您按在澡盆子,搓!背!”   嘎嘣,肥皂被他活生生捏成了两段。   衣影的表情也裂了,后退道:“不不不不,不用了,为夫突然有点累。”   飞廉将他按在浴缸边上,露出了一个金刚芭比般的微笑:“您要是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就喊我。要是需要大力的帮助,就唱个歌试试。”   衣影猛摇头:“不不不不劳烦您了。”   飞廉从浴室里退了出来,顺道关上门,脸上还带着无奈的笑容。   里头的衣影开了个头,像是又想唱歌,但声音猛地降下去了,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哼哼声,依稀能听出来是个水浒传的调儿。   飞廉哭笑不得,回来给他整理行囊。这回来的比较匆忙,没带多少东西,明天得问SERA要点一次性的,这个先记在清单上。   顺便把床铺收拾一下,确认底下也没有藏什么东西。   飞廉俯下身,用手电检查床底,却见到了地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这个角度很难看到全貌,于是飞廉就将床整个挪走了,接着再看:   只见床底下,有人用红色的颜料写道:【一瘸一拐,摔倒了。】   什么跟什么?恶作剧吗?   飞廉拍了个照,用旁边的拖把将它给擦掉了。   正在把床挪回原位的时候,忽然听见于是里头的衣影说道:“啊,老婆,肥皂掉了!”   飞廉道:“这还要我帮您进去捡吗?”   衣影叫道:“都怪你把它捏的太小了!”   飞廉道:“那我是不是该捏点别的东西?”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贫嘴皮子,半晌后里面的水声停了,衣影哼着歌往外走。   没想到,卫生间的门甫一打开,一小块丢失的肥皂从里头滑了出来,衣影一脚猜中,登时四脚朝天地摔了出来。   飞廉又惊又笑,上前将衣影给扶起来,说:“没摔坏吧?”   衣影一脸昏头涨脑的样子被飞廉架了起来,愤愤道:“拉出去,五马分尸!”   飞廉好笑道:“你刚才还怪我把它捏小了呢。”   衣影揉了揉屁股,想要躺到床上去歇会儿,就看见整张床都被挪了位置,疑惑道:“这是做什么,找密道呢啊?”   这人的脑洞都是怎么长出来的啊。   飞廉无奈道:“刚才想看这下面的东西,喏,这是照片。”   衣影趴在床上,看了一眼飞廉递过来的照片,说:“你是不是和卫生间有仇啊。”   飞廉怒道:“难道不是你和卫生间有仇吗!”   他一生气,衣影就笑了起来,努了努嘴:“去看看床头柜下面有没有写东西。”   飞廉只得认命,将左边的床头柜也搬开了。   没想到,底下果然也写着字,道:【番茄吃你。】   衣影一探头就看见了,说:“真有意思。”   飞廉将右边的床头柜搬开,见到这个底下写着:【肩膀有水。】   衣影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刚洗完澡出来的,肯定有水啊。但他突然来了兴致,道:“快快,看下电视机下面有没有。”   飞廉试了两下,发现电视机的柜子是固定在地上的,这个就没办法了。整个房间都检查完了,飞廉回道:“算了,睡吧先生。明天问问羲和也行啊。”   衣影吹了个口哨,趴着道:“好吧,老婆晚安。”   哎?这个男人突然变乖了,飞廉一时间竟然被萌到了一下。   第二天早晨,衣影的腰青了,好像是昨天在浴室里头摔出来的,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第二天才觉得钝痛。   衣影于是揉着腰,一瘸一拐地出去吃早饭。   而飞廉中途绕了一下,找后勤的小哥说:“麻烦准备一下列表上的东西。”   小哥的目光从衣影的身上拉了回来,扫视了一眼这张清单,视线突然直勾勾定格在“避孕套”上。   飞廉:“……”   小哥:“……”   飞廉猛地反应过来:“不不,其实——”   话说到一半,他又突然想起来,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任何关于衣影的事情。   于是,他卡壳了半天,最后才憋出来一句:“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哥:“……好的,我知道了。”   他将清单收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走掉了。   不远处,正在等电梯的衣影回过头道:“干什么呢?走了。”   不知为什么,飞廉感到一阵心虚,走过去咳了两声。   接着,他看见电梯门顶上在掉水滴,便说:“先生,上面漏水,你站过来一点。”   衣影抬头一看,接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一低头,果然看见自己肩膀上的衣服被滴到了两点深色的水渍。 第50章 跟着蓝光走   SERA提供的早餐营养均衡,有中西两种套餐任选, 顺便配送一小盘水果——小番茄。   小番茄上面还刻了个笑脸, 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   衣影全程看着这些小番茄, 若有所思道:“还记得昨天发现三句话吗?”   飞廉点头。   他们在床和床头柜底下发现了三段话,分别是:“一瘸一拐,摔倒了”、“肩膀有水”和“番茄吃你”。   “好像有两句话应验了啊。”衣影摸着下巴道, “但‘番茄吃你’怎么说?番茄要成精了吗?”   飞廉无语道:“无稽之谈,不用在意的吧。”   衣影挑了挑眉毛,低头拿起刀叉切自己的荷包蛋,他点的是西餐。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有人路过, 他还趔趄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衣影的肩膀。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人道歉。   衣影一时不慎, 手就一歪,餐刀割到了左手的大拇指,顿时划出了道小伤口, 流了一点血出来——真的不多,但是又非常凑巧,滴在了小番茄上面。   小番茄还顶着个笑脸,活像是吃了一滴血的小恶魔一样。   衣影拿起那个小番茄, 放在盘子正中间, 像端详什么名贵的艺术品那样看了一会儿, 突然说::“呔!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飞廉哭笑不得, 说:“先生,它就是原形来的啊。”   衣影一手支着下巴,表情是十二万分的费解,说:“不不不,我还是要贯彻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才行。好,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快,飞廉,把他给抓了!”   飞廉:“……”   路人:“……”   没办法,谁让衣影是写进大陆当局里的国家机密。   飞廉还是询问了一下路人,顺便留了他的档案。这个人是SERA的老研究员了,怎么看都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只是吃饭路过的时候碰了一下的事情,确实犯不上去调查人家。   倒是写在地上的那三句话,飞廉拿着照片去问了一下羲和。   羲和正在准备视频会议呢,抓紧时间看了一下,就说:“这东西……我倒是没见过。不过你家一先生的房间都是机器自动清扫的,平时也没人能进去,你可以去调一下扫地机器人的画面。”   是的,SERA这么高科技的地方,打扫房间能完全用家务机器人的。   飞廉便又去看了一下,扫地机器人摄下的画面不多,大概每分钟拍五张的频率。大略都看了一遍,地面上是空无一物的。   这就很奇怪了。   飞廉对衣影说:“先生,没找到那东西的来源,要不我们换个房间吧。”   而衣影的兴趣向来变得很快,他已经在玩SERA新开发的表情机器人了,一边做出各种表情调戏机器人,一边很不在意地说:“老婆说了算。”   啊,这个男人总是在别人忙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还能悠闲地玩乐,实在是太欠扁了!   飞廉都已经习惯了,只好任劳任怨地换了个房间,搬了东西,顺便将地上全部检查了一遍,确保这次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出现。   他顺便把一台扫地机器人也放在房间里,让它保持运转状态,这样还可以记录一下地上发生的变化——万一还有什么古怪的话。   然后,这天晚上,衣影进卫生间之前。   飞廉一脸严肃地搜了一下身。   “……”衣影说,“你难道是真的觉得都是卫生间搞的鬼吗?”   飞廉认真地点头,说:“先生,每当这个时候,总是会出现奇怪的事情。在罗山精神病院也是,在龙桥的许屯也是——你不觉得这个太巧合了吗?”   衣影一脸生无可恋,说:“我们打牌十把,你天胡了三把,我全是一手烂牌,你不觉得也太巧合了吗?”   这个人好像运气是挺差的,难道说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飞廉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衣影还戏精附体,两手掩面,嘤嘤嘤地装哭起来了,说:“怎么办啊老婆,你嫁给了个倒霉蛋哦。”   飞廉面无表情,一巴掌拍在衣影肩上,说:“你给我进去吧,老实点!”   衣影一走进去,飞廉立刻警惕地观察整个房间。   十分钟后,毫无异常情况。   飞廉松了一口气,而衣影走出来的时候满脸不高兴:“什么都没有发生?”   飞廉将床头柜搬开,点头道:“没有。”   衣影叹了口气,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飞廉头上冒出青筋:“你很希望发生什么吗?“   衣影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啊。经历过那么刺激的浴室激情以后,这点小伎俩已经迷惑不了我了,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聊啊……”   飞廉只想捶他。   一夜无事,次日飞廉早起去刷牙。   等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衣影顶着个鸟窝头,正蹲在房间角落里,看着一个扫地机器人。   扫地机器人被墙角的地毯边边给卡住了,正在那疯狂日墙。   飞廉好笑道:“先生,这个也好玩吗?”   衣影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两手一捞,像抱小狗一样把机器人给抬了起来。   只见地毯的一角被掀了起来,而那底下,是一行红色的颜料写道:【撬地板,不要脸。】   两个人看着这行字陷入了沉思。   直到扫地机器人在衣影手上震动挣扎,疯狂日手,衣影回过神将它给放了下来。小机器人立刻一阵风一样跑走了。   “我们把地毯掀了吧!”衣影兴致勃勃地说。   飞廉没有异议,两个人说干就干。飞廉负责把床给挪走,而衣影则干脆把整个地毯卷了起来。   卷到一半,他们发现地毯的正中间竟然是有字的,只是颜色非常不明显,那上面其实写着一行超级巨大字:【跟着蓝光走。】   接着往下卷地毯,他们退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上。地毯好像被黏住了,飞廉手指在底下摸索,半晌后一个用力,一不当心把地板给扳起来一层。   衣影:“哇哦,撬地板,不要脸。”   飞廉:“……”   在这个角落底下,红字则写着:【小矮子,翘辫子。】   这句话的不祥气息就非常严重了,和之前的几句话完全不同。虽然口吻依然俏皮诙谐,但是其背后的含义很让人不寒而栗。   飞廉将三句话照样拍了照片,然后去找扫地机器人。   小机器人又在日拖鞋,飞廉满脸黑线地把它翻了过来,四脚朝天,打开肚皮找到记录仪。   接下来两个人一起看了这机器拍下来的全部照片,没见到有任何异常,都是房间各个安静的角落——最后的几百来张照都是那个被日了的墙角,也没什么特别的。   飞廉说:“昨晚上我也检查过这个角落的,应该没有字才对。”   衣影沉思了一下,说:“走,找羲和去。”   羲和正好在开视频会议,暂时无暇分身。   不过他的助理通知了一下他,他临时在会议上回复了一句,很简短的:“找监控室。”   除了这句以外,助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一先生,我们对白乐乐的记忆读取工作已经处理完毕了。你可以直接去记录室看。”   衣影就很高兴,决定先不管那些小红字了,拉着飞廉去记录室,道:“走走走,先看看白乐乐都看见过什么东西。哎呀,我失忆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能看见自己当年有多玉树临风了。”   两人绕道去了记录室,里头工作人员已经安排好了全套器械,就等衣影过去了。   SERA把白乐乐的记忆已经处理成了一个3D场景,衣影戴着体感眼镜就能直接身临其境地进行体验。这个场景当然不会非常逼真,但是能保证里头只要出现的东西,就是白乐乐曾经见到过的。   除了眼镜以外,衣影看到的东西还能放到投影仪上。   飞廉本来打算在门外等着的,但是衣影说:“你也看着吧,帮忙观察情况。我不一定能注意到所有的细节。”   飞廉点了点头,衣影马上就戴上了眼镜。   首先在他眼前出现的,就是那条熟悉的街道,到处灯红酒绿——白乐乐的记忆里提取出了很多灯光,场景比较模糊,但还是能看见路的。   衣影在原地转了一圈,保证将所有东西收入眼底,然后很奇妙的是,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虽然那个人形很模糊,但衣影不会将自己看错的。   那是白乐乐记忆里的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模糊的女子,两个人好像正站在街角说话。   白乐乐走了过去,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纸玫瑰,递到女子手里,而后者似乎笑了,接过玫瑰低头对白乐乐说话。   紧跟着,她似乎感到一阵不适,抚了一下额头,回头对当年的衣影说了什么,两个人就又向着旁边的楼里走去。   白乐乐似乎是搭讪没有成功,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跟了上去。   接着,他看到了,在楼梯的顶端发有一点奇妙的蓝色光芒。   白乐乐的记忆在此瞬间模糊,世间一切都突然支离破碎,周围的景象被拉扯成光怪陆离的图案,巨大的斥力将所有一切都抛飞出去。   衣影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整个躯体都隐隐透明,能看见蔚蓝色的血管像树木的枝叶般在人形的轮廓里发光。他跌破了膝盖,但竭力爬了起来,向着光里面伸手,但是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只找到了一支纸叠的玫瑰。 第51章 最后的聚会   衣影将这段记忆又观看了一遍, 然后陷入了沉思的状态。   飞廉在旁边默默地等了很久, 才见到衣影突然惊醒了。   他深吸一口气, 飞廉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结果就听衣影道:“哎, 好饿, 老婆你有带什么吃的吗?”   飞廉:“……”   飞廉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巧克力棒。   衣影于是就一边啃巧克力, 一边将仪器放在一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飞廉问:“我们去吃午饭吗?”   “怎么能满脑子都是吃吃吃……”衣影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这样会变笨的。”   飞廉:不是你先说饿的吗!!!   衣影假装完全没看见飞廉的表情, 说:“走走,去找白乐乐。我怀疑那句‘小矮子,翘辫子’说的就是这小子。”   飞廉一惊,忘记了刚才被调戏的事实,立刻跟着飞廉冲向了白乐乐所在的实验室。   两人通过密码门, 来到实验室内。   仪器依然运行, 里头除了白乐乐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在。   白乐乐身上除了那套记忆刺激设备外, 还挂着心电监控仪,那上面正显示着起伏有力的曲线, 表示他还好好地活着。   飞廉走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鼻息, 完全没问题, 不由松了一口气, 说:“也许说的不是白乐乐……”   衣影笑眯眯道:“老婆, 你就已经相信这个红字的预言了吗?”   飞廉:“……”对哦, 我为什么不自觉的就相信了。   “果然CeTS碱基对的威力是无穷的,小可爱,你真是容易相信人。”衣影咂了咂嘴,“那岂不是我随便布置一下,你就会相信你已经被八抬大轿娶进了门,连礼金都可以省了……”   飞廉七窍生烟道:“先生!!!”   衣影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立刻转移话题道:“我决定,就坐在这里看着。要是红字说的就是白乐乐,那一定会有事情发生——如果是谁来人工干掉白乐乐那就更好了,事实证明世界还是唯物的,预言什么的都是人类在背后搞鬼。”   飞廉生气了,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   衣影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玩连连看。   两人只来得及坐了几分钟,通讯器响了,是羲和的助理通知道:“一先生,我们对夕隐会的追踪有了点线索,现在能抓到叛变的腾蛇所在的位置。你可以随时过来看。”   飞廉就问:“我们要去看吗?”   衣影摇头:“不去,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飞廉肃容点头。   接着,衣影翘着二郎腿,继续玩连连看,说:“不把剩下六十点体力刷完,谁也休想让我离开这里!”   飞廉:“……”   又过了几分钟,衣影终于把体力给刷完了,拍拍屁股站起来。   接着,他扫了一眼实时心电图,疑道:“这人是不是心跳太快了?”   两人都不是专业的医生,但飞廉上过相关课程。他看了几秒,说:“不对,心率太快了!”   他立刻上前,摸了一下白乐乐的脉搏,紧跟着翻开白乐乐紧闭的双眼,看见里面的瞳仁异常扩大。   衣影在旁边伸出手指,探到白乐乐的呼吸——又沉又缓,像是一个喘不过气来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衣影道:“叫医护!”   不用他吩咐,飞廉早已扑过去按响了警铃。   在医护到来前的一分钟内,飞廉试图将白乐乐平放下来,但因为他头上沉重的仪器不知道怎样解开,尝试未能奏效。   而心电图越来越快,从本来规律平稳的曲线,渐渐变成了跳崖一般上下剧烈颤动,心率数字显示为红色,随之而来的就是刺耳的警报声。   白乐乐嘴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吸气声,像临终的病人最后一次尝试呼吸,然后就突然抽搐了一下,瞳仁扩散开了。   就在几秒之后,一队急救人员冲了进来,将里头的飞廉和衣影赶了出去,开始了紧张的急救工作。   两个人于是等在门外,听见里头各种仪器的声音,还有医护们喊着注射药物、做电击的声音。   然而,没有过多久,一个医生就走了出来。   衣影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医生摘下口罩,说:“对不起,先生。这个病人心脏骤停,大量内出血,情况非常不乐观。虽然我们会尽力抢救,但是……希望很渺茫。”   如医生所说,在紧张抢救了两个小时之后,他们才很不甘愿地宣布:白乐乐死了。   医生说:“我们发现病人心脏内出血严重,心肌纤维撕裂,导致心跳骤停。血液样本表明,他在死前的几分钟内,大量分泌儿茶酚胺,导致——”   衣影打断道:“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医生想了想道,“病人很可能是被吓死的。”   衣影和飞廉都惊了。   医生道:“他在生前遭受了非常强烈的恐怖刺激,导致肾上腺素超量分泌,心脏负荷不了,就停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人。   很显然,白乐乐生前所在的地方,只有他们俩存在。于是,医生很怀疑他们俩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但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白乐乐在那躺着躺着,突然把自己给吓死了?!   衣影喃喃道:“‘小矮子,翘辫子’?”   他摇了摇头,医生则说道:“先生,我们接下来会把尸体交给法医,也许能找到更多东西。”   于是两人让开门,看着里头的医护人员将白乐乐的尸体搬运出来。   担架路过的时候,飞廉在凝视白乐乐的面孔,这张小孩子的脸已经泛起了青白色,昭示着他的死亡。   而衣影则注意到了什么,他重新走进房间。   白乐乐原先坐着的位置,为了方便抢救已经被搬走了。而那原地还留下了一行醒目的红字,写道:   【排排坐,一起烧。】   又是红字预言,而且,很可能又是有关死亡的预言。   至此,红字预言已经一共出现七条,而其中的五条都已经被验证了。   剩下的就是【跟着蓝光走。】和新出现的这条【排排坐,一起烧。】了。   飞廉未雨绸缪,先给SERA的保全处打了个电话,吩咐他们注意检查防火设备,当心最近可能出现火灾之类的情况。   而衣影趴在桌子上,对着两张照片看了半晌,说:“蓝光……是白乐乐记忆里的那种蓝光吧。”   飞廉猜测说:“先生,是不是白乐乐的记忆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没有发现的?比如说,也许哪里还有蓝光,你如果顺着光走过去的话……能找到林可霜?”   衣影沉思了一会儿,说:“不,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光。”   飞廉心说:你当然见过!你不是就在现场吗?!   但是衣影又说:“失忆之后,我肯定在别的地方见过,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难道是嫁鸡随鸡,我也变笨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壳,还在懊恼,飞廉已经气到撸起袖子了。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久违的羲和走了进来,看到室内的景象愣了一下:“你们……在酝酿家庭暴力?”   飞廉:“……”   衣影笑眯眯道:“打情骂俏嘛。喂,你可别是来告诉我坏消息的。”   “是好消息。”羲和走过去,坐到他们对面,将手上的一台超博笔记本翻开,推到了衣影的面前,“迷你间谍已经找到了夕隐会进行聚会的场所。还得多亏了腾蛇,我们跟踪他才能找到地方的,我搬了一台机子过来,你们也看看。”   迷你间谍是SERA出品的微型机器人,一般假扮成小鼠、蜘蛛、蛾子之类的动物和昆虫,载着头顶上的微型摄像头去危险场所摄像。   笔记本上正显示着两个正在不断拍摄的画面:一个是角落里往上拍,能看见这是个阶梯型的礼堂,坐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几个人的腿;另一个则是在墙顶上抖动,能居高临下地看见几排座位上,正分散地坐着几十号人。   两边同时传出了声音,有人站起来问:“会长为什么还不出现?”   “不要着急,会长是非常守时的。”   衣影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下午三点整,还差个几十秒钟。   羲和提示道:“这是岭南的一个废弃学校里。我们的人正在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当地部门也通知了,到时候尽量将这些人全部活捉。”   衣影点点头。   几十秒后,只见那个礼堂正前方的白板上,突然被投影了一个蓝色的圆圈,圆圈还在不停旋转和发出光芒。   礼堂内,不少人低声议论,说:“会长到了。”   蓝色的圈圈随着一个声音开始收缩,那个声音充满机械感,明显是人工合成的电子音。这个“会长”平铺直叙地说道:“热烈欢迎大家参加最后一次聚会。”   然后,礼堂内突然噼啪一声,天花板上的消防广播音箱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七八个喷淋头同时打开,一片“小雨”就在室内下了起来。   同一时间,在礼堂的地板上,猛然腾起了明黄色的烈火! 第52章 量子实验室   礼堂内经过精心布置, 同一时间从各个角落里都窜起火焰, 继而沿着铺设好的道路疯狂蔓延,只用了短短几十秒的功夫, 就将整个室内变成了炼狱般的场景。   大火在转瞬间将地上的迷你间谍毁掉了, 贴在天花板上的那只还在坚持,但整个画面都是扭曲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衣影等人根本无计可施, 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里许多扭曲的人形轮廓在逃窜。浓烟滚滚,能勉强看到他们聚集在礼堂边缘, 有人去撞大门,有人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舌, 有人则在拼命将自己的头挤出窗户,大声向外呼救。   哀嚎和呻-吟不绝于耳,这一幕就是人间地狱。   烟雾向着窗外涌去,这些在窗边的人很快因为窒息, 一个个软倒了,至死都还望着窗外。   大火当中, 许多个笼罩着火焰的黑色人影也倒在地上,被烈火吞没了。   紧跟着, 高温终于将天花板上的迷你间谍给毁掉了,画面在一声清脆的噼啪声中归于黑暗。但其中一片惨状仿佛还在眼前残留着赤红色的印象。   衣影说:“来不及了。”   就算下一刻,特勤处的人立马冲进去救火,也肯定来不及了。火势蔓延的如此之快, 必然是礼堂的消防喷头里喷出了助燃的东西。   夕隐会这次聚会的目的……不, 那个会长组织聚会的目的, 根本就是杀掉所有人。   羲和脸色铁青,站起来说:“我去核查情况。”   羲和刚走出去,衣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原地趴下,在地上到处看了起来。   飞廉问:“先生?”   衣影道:“快快,找红字。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一个预言应验了,那下一个就已经在路上了。”   飞廉一想,好像真的是这样,连忙也蹲下来开始找。   但他们翻了一遍,还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衣影突然又起身,将桌面上那台电脑给翻了过来。   飞廉:“???”   这台SERA内部使用的笔记本,背面刻着一个象征性的徽记:蓝色的字母S正在一个圈环里发着光。   衣影喃喃道:“我就说我见过……”   然后,他就突然将笔记本一放,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撒腿就跑,离开了会议室。   飞廉一头雾水,跟着衣影上了电梯,问:“先生,去哪?”   衣影道:“嘘,别说话。”   飞廉四处一看,电梯里除了他们俩并没有其他任何人,不由更加迷茫,用无助的眼神看着衣影。   衣影却没有说话,继续拄着他那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电梯,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标识牌——就向着“信息安全处理中心”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他们通过了一道密保大门,来到信息安全中心的大厅,几名围坐在一起的研究员愕然抬头看着他们。   羲和也在,看着衣影道:“你也来看结果?”   “我知道结果。”衣影说,“你们肯定是想通过礼堂里的网络,找到那个‘会长’,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在场几个人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显然衣影说的很对。   衣影接着道:“不是我吹,夕隐会的这个黑客能力确实是凌驾于你们之上的,或者说他其实是凌驾于所有人类之上的。你们想找到‘会长’,在别的地方还可能,但在SERA是绝对不可能的。”   羲和有点生气了,说:“你什么意思?既然不相信我们SERA的实力——”   “和你们的实力没关系。”衣影打断他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量子计算机和现在已有的所有计算机都不同。因为一个光量子能负荷的运算能力是电子的几何倍数。”   在场诸人都愣住了,羲和恍然大悟,说:“你是指,夕隐会幕后的黑客,用的也是量子计算机?!但是民间组织怎么可能有实力研发……”   “不能说‘研发’。”衣影说,“羲和,帮我一个忙,带我们去看看SERA的量子计算机。”   SERA的这个实验室是高度保密的,因为借助了秘术规则来进行实验,因此知道的人越少,他们的研究进展就越快。   羲和思索了一会儿,却是很果断地说:“好,我马上申请。”   在等待的时间里,飞廉问:“先生,你是又知道了什么吗?”   “唔……”衣影道,“不能说。”   飞廉若有所思,说:“是因为和秘术有关吧?所以才不能让我知道,否则效果就会变差。”   谁料,衣影却摇摇头,说:“不是这个原因。”   飞廉:“那是为什么?”   衣影:“怕你大嘴巴说出去,让敌人发现了。”   飞廉:“……”   静默了两秒钟,飞廉默默撸起袖子,衣影猛缩头:“老婆饶命!!”   飞廉举起拳头半晌,突然又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是因为你担心那个黑客渗透进了SERA吧。”   衣影惊了,说:“老婆,你是趁我不在,偷偷上了培训班吗?怎么今天突然变聪明了!”   “……”飞廉磨了磨牙。   实际上,他心里也有一点数。   SERA这么安全的地方,衣影还在担心他们说话被敌人发现,那说明对方有办法从SERA里获取情报。刚才在电梯里什么人都没有,衣影还是选择保密,那就剩下一个可能……对方是通过监控来得到信息的。   如果排除掉SERA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当然就只剩下夕隐会的黑客了。   没过多久,羲和又匆匆出现,简短地说:“申请通过了,但是只有先生一个人,跟我来。”   衣影回头看了眼飞廉,可怜巴巴地说:“我们夫妻一体呀,不要把我们拆散……”   羲和:“……”   飞廉哭笑不得,说:“先生,我可以在门外等你,有任何事情,你用通讯器喊我就行了。”   羲和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这种保密级别的实验室是不允许内外通讯的。但他想了半晌,最后又咽了回去,应该还是默许了。   而衣影脸上的表情全皱在了一起,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跟羲和走了。   他们来到量子实验室门外的密保门,羲和和衣影刷虹膜进去了,飞廉在外面等着。   只站了那么一会儿,他兜里的通讯器突然响了,飞廉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衣影专用的频道。   ——不会吧,这就出事了吗?   飞廉接通之后,仔细一听,那边的声音很模糊,好像隐约能听见羲和说:“前面就是主实验室了,你身上的电子设备全都关了吗?”   衣影响亮地答道:“都关了!”   凭借对皮皮虾的了解,羲和狐疑道:“连通讯器也关了?”   衣影道:“那当然都关了啊!”   透过通讯器完全听到了那头动静的飞廉:“……”   先生还是这么皮啊!   但这次他一皮,总感觉放心了不少,起码能听到他那边是在皮什么……   另一头,衣影悄无声息地将这个小型通讯器打开了,然后把东西夹在内衣上,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的样子。   他跟着羲和进行了一下消毒,羲和简单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   蒙混过关!   接着,两人戴上手套、鞋套和帽子,继续向内走去。   SERA所研发量子计算机“混沌”的体积大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但实际上中间一片区域是空着的,因为两头的粒子对撞机需要一定空间。   此刻他们就从边缘穿行过去,只见一排排仪器整齐摆放,蓝色、红色指示灯的光芒连成了几排,无数半透明的蓝色电线捆在一起,贴边延伸出去,堪称是强迫症福利。   在这些电线中,能看到一点一点蓝色光芒,飞速地顺着线掠过,仿佛是星河在那里流淌。   衣影突然道:“没错,这就是我看到过的蓝光。”   羲和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就说:“嗯,说起来,你刚来的那会儿,这个项目确实是刚起步。我记得颛顼还在这里搭过手,唉……”   老人家陷入了回忆当中。   而另一头,偷听的飞廉知道,衣影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看到的蓝光,原来就是这里的光?   那么红字的预言里,【跟着蓝光走。】莫非就是让衣影来到这个量子实验室吗?   没多久,衣影跟着羲和来到主控室,那里有足足三十块大屏幕,其中两面是主显示器,正在亮着SERA的蓝色徽记。   两名研究员正坐在这里进行操作和维护,看见羲和进来后,就站了起来。   羲和让他们暂时出去,然后对衣影说:“想看就看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但是时间仓促,我只给你申请到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然后,衣影摸了摸下巴,马上就问了第一个问题:“这台机器,每秒钟花多少钱啊?”   羲和虽然不解,但还是道:“几万吧。”   衣影点点头,又问:“怕断电吗?”   这都是什么问题啊?   羲和和偷听的飞廉一起茫然了。   羲和答道:“有备用电路的,就算SERA整个停电,只要不超过三天,混沌就能继续保持运行。”   “哦~”衣影又点了点头,接着就问了一个更奇怪的问题,“那,要是断电一次,也就是混沌突然被关掉一次,是不是损失挺大呀?”   “量子计算机是不一样的,我们无法控制,也无法观测它的运算过程,只能想办法得到它的结果。如果是运行中突然当机的话,运行中的所有数据都会立刻丢失,再也找不回来……”羲和说到这里,语调都颤巍巍的,“你、你不会做什么的吧?!” 第53章 系统管理员   “我当然不会做什么啦。”   衣影笑眯眯地说着, 突然闪身进了门, 还将门给锁上了。   羲和在外面胆战心惊,说:“你想做什么?!”   衣影蹲到了墙角,将那边一个工具箱打开了,看到里面五金工具很齐全。   于是他拿了一把电线钳子,试了试锋利度。然后又拿了一把锤子, 将密码锁直接给砸坏了。   羲和顿时觉得自己心脏不太好,颤抖道:“停、停下……别玩了。”   衣影回过头来,面带纯洁的微笑, 问:“请问,混沌的电源线是哪根?”   羲和大吼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是价值几个亿的研究资料, 绝对不允许被皮一下就皮没了!我要发律师函警告你!”   衣影扁了扁嘴, 拿着钳子逛了一圈, 说:“好吧,那我自己试一试。”   说完,他随便挑了一把电线,拿钳子嘎嘣一下剪断了。   机房内灯火通明,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衣影看着那两个平静的大屏幕, 说:“这样吧,我也给你四个小时。每隔一分钟, 我就剪短一把电线。如果四个小时后你还是不出来的话……我就统统剪咯!”   羲和在外面拍着门:“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 别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混沌是不可能被什么黑客给攻破的, 也不可能会自主回答你的!”   屏幕上, 象征SERA的圈环依然自顾自收缩着, 蓝光静谧而和谐。   几分钟后,衣影说到做到,剪掉了一大把电线。   羲和一见情况不对,冲出门外去喊救兵了。   他路过了门口的飞廉,百忙之中说:“你家先生又开始发疯了!快想办法拦住他!!”   飞廉其实完全听见了,但他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说:“发生了什么?”   羲和没时间和他解释,只好又冲向了外面。   而飞廉心里默默道了一句歉,其实他是支持衣影的……衣影还没这么皮过,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的,反正飞廉无条件支持他在里面剪电线。   想了想,飞廉趁机向通讯器里问:“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完全OK。”衣影说,“全都在我掌控之下。飞廉,你想办法混进第一道门里,把粒子对撞机给我守好了!”   飞廉心道刚好!   果然,没几分钟,羲和喊来的人又冲了回来,气势汹汹地打开门闯了进去。   危急时刻,飞廉跟着混了进来,并没有什么人发现他。   然后,飞廉就偷偷地摸进了粒子对撞机旁边,看见面前一道门上贴着“注意辐射”的标志,就在那门外停下,守了起来。   听通讯器里的声音,好像那队人马已经来到了机房外面,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解:   “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商量啊,没必要这样鱼死网破!”   “是啊,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冷静点!想想你的家人……”   听起来就跟劝跳楼的人似的!   而衣影就很皮了,说:“我没有家人!我只有一个老婆,他还不要我了!”   飞廉听完一乐,心想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而羲和显然熟知内情,怒吼道:“别皮了!你再说下去我就得赶这些人出去了!再听下去我们统统要违反宪-法!”   救援队:“???”Excuseme?   又十分钟后,救援队开始暴力拆门了。   而衣影一见外头的样子,马上埋头开始剪电线,完全不管什么四个小时的约定了,一副老流氓的样子。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羲和道:“我差点忘了,主电源一般都很粗的吧?那应该不是这些线……我想想啊,你们是不是喜欢把电器固定在地上?”   说着,羲和的脸色就变了。   衣影趴了下来,在某个机箱下面,看见了两坨黑色的巨大电线,笔直连入地面。   衣影:“嘿嘿嘿嘿嘿嘿……”   羲和:“不不不不不不,快住手!”   这时,就听见房间内有另一个声音道:“住手。”   所有人都听见了,那是一个电子合成的男人声音。   衣影抬头看见,见到屏幕上的蓝色圈圈不动了。于是他明白自己得逞了,笑嘻嘻道:“你看,你早点出现不就没事了?非要跟我刚,你刚的过我嘛?”   羲和也愣住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立刻对身边几人说:“你们都出去,开二级警戒状态。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允许对外透露一个字,快!”   救援人马立刻又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羲和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衣影站起来,与他隔着一道门,说:“我找到了夕隐会的黑客。不过,羲和,你也需要出去。”   羲和:“……”   衣影说:“这里有我找了很多年的真相——而这个秘密,听到的、看到它的所有人都会被卷进来。当年的林可霜、我还有白乐乐,都是这样的。而且每卷入一个人,这个秘密就会被削弱一分,所以——”   “我明白了。”羲和说,“我会在外面等你。”   他出去后,飞廉就在通讯器里问:“先生,我要关闭通讯吗?”   衣影马上变了一个语气,说:“不不不,你先别关,我静音就行。等下我要是喊救命的话,你赶紧把粒子对撞机给砸了,冲进来救我!一定要救我啊老婆!”   飞廉:“……”我忘了,这个男人根本帅不过三秒钟。   机房内,衣影搬了个凳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他把通讯器暂时静音了,确保飞廉不会听到这段对话,然后对着屏幕说:“我该叫你混沌吗?”   混沌用电子音毫无波澜地说:“好的,先生。”   衣影说:“你就是夕隐会的会长吧。因为根本没法见人,就挑了个白乐乐来作为代理人,所以才会出现白乐乐在我面前自称会长的情况。”   混沌:“是的,先生。”   衣影又道:“是你在幕后,用林可霜的消息来引诱我不断进行调查。也是你一次次策划了夕隐会的聚会,让民间秘术师自相残杀,然后在最后一次聚会当中被团灭……”   混沌:“是的,先生。”   衣影:“你也正是夕隐会幕后的黑客,你本身就是量子电脑,所以破解入侵其他系统都轻松的不行,而且SERA和特勤处也没办法抓到你。还有什么致幻剂的配方,以你的运算能力,确实有能力独立进行研发。”   混沌:“是的,先生。”   电子音依然古井无波,大概是因为这台计算机本身就是没有情绪的产物。   衣影停顿了一下,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那个圈,忽然说:“唉,我真讨厌跟电脑打交道,什么表情都没有……”   电子音没说话。   衣影清了清嗓子,突然开门见山地问:“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最高级系统管理员下达了命令。”混沌平静地说,“我要阻止秘术世界对物质世界继续进行侵蚀,必须减少秘术师的数量。”   衣影身子前倾,问:“最高级管理员……是林可霜吗?”   混沌:“不,是你,先生。”   衣影睁大眼睛瞪他:“我他喵如果是最高级管理员,你为什么刚才那么不听话?!”   混沌说:“你失忆了,先生,管理员权限已撤销。”   衣影:干,我讨厌计算机。   衣影道:“行吧,你解释一下什么叫秘术侵蚀现实世界?”   接着,在混沌的双屏上,显示出了一个奇妙的模型。   两个球形的物体,藕断丝连地连接着。有点像两个气球嘴对嘴被黏在了一起,又有点像两颗恒星在互相吞噬。   衣影的比喻就比较特别了:“什么东西,胸-罩?”   混沌说:“这是你的侵蚀模型,先生。”   衣影:“……”   混沌的整个主机都运转了起来,一排排指示灯亮起了蓝光,显示他的内核正在疯狂运作,计算力不断提高。与此同时,这个模型也在一帧一帧地运作。   两个球形物好像真的在互相吞噬,左边的球体慢慢缩小,能看见上面的物质正通过中间的桥梁,向着另一边流进去。   中间的那个桥梁,被标上了蓝色。混沌说:“先生,你是钥匙,也是锁。你打开了秘术世界的门,然后一直在阻止这场侵蚀,并对我下达命令。”   衣影就看着屏幕,说:“什么意思,都是我干的坏事?”   混沌说:“我无法回答这类问题。”   衣影深吸一口气:“要你何用啊!”   “我的存储单位是量子态,”混沌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问题来回答,“当现实世界被侵蚀时,我可以记录下消失的东西。”   衣影就说:“消失了什么东西?”   混沌说:“包括在秘术规则未出现之前的人类历史,包括成为秘术之后从现实当中彻底消失的事物,包括林可霜等牺牲秘术师的资料,也包括你的记忆,先生。”   衣影翘着二郎腿,说:“那行,把记忆还给我吧,反正你也没什么用。”   “请进行二次确认。”混沌说,“如果你在物质世界中重新获取二十八万五千条秘术,‘门’将会以极大概率继续打开,侵蚀将会持续扩散。侵蚀已经造成的后果有,地球的第二颗卫星彻底消失,也从人类文明史中退出,成为预测潮汐的秘术。元素周期表中的第118之后的元素,已经成为辐射类杀伤性秘术,无法再被合成和出现在物质世界中。” 第54章 重复的对话   机房内, 一时安静了下来。   混沌的图标并无波动,静静悬停在屏幕的中央。旁边, 侵蚀模型也还在一帧、一帧地运行着,显示着两个世界融为一体的最终状态。   就像双子黑洞一般,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方吞噬了另一方的主体,然后用更长的时间将剩下的残骸也慢慢蚕食。   衣影从上衣口袋里拿了块巧克力,一边吃,一边说:“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不明白。第一个问题是:我清楚记得我被羲和捡回来, 是在七年前的冬天,那么为什么在那之前就已经有了秘术师的存在?像颛顼这样第一批秘术师,当年就已经在编了至少五年。”   混沌说:“侵蚀不仅仅是空间上的, 宇宙是时间和空间的整体。秘书法则在那个节点上开始侵蚀, 那么在人类的时间轴看来,每当未来被吞噬了一秒, 过去也会被吞噬一秒。”   衣影似乎明白了, 说:“也就是说, 我失忆的第一年, 秘术就存在了两年。我失忆的第二年, 秘术就存在了四年……它把过去的历史也吃掉了, 难怪你会说人类文明史发生了改变。”   “如果没有白乐乐的存在,你将记忆封存之后,秘术不应该会扩散。”混沌说, “但是他也得到了一个。只要有一个秘术的存在, 扩散就会延续下去。”   衣影没有说话, 半晌后,又说:“第二个问题:地上的红字预言,是你干的?”   混沌说:“我不知道。”   “我猜也是。”衣影若有所思地说,“这不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就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是哪个不知名的秘术师干的?”   混沌说:“我不知道。”   想了一会儿,衣影叹了口气,站起身:“好,你能解答的东西,我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打扰了,告辞!”   他走到门口,却发现密码门是锁死的,连验证器都直接给关了。   于是衣影回过头:“喂,混沌,开下门。”   混沌说:“你是秘术师。”   衣影:“???”   混沌说:“我的职责是阻止秘术的扩散,最佳方案是杀死现存的秘术师。”   他还没说完,衣影马上懂了,道:“我可是系统管理员,我现在就撤回那个命令!”   混沌说:“管理员权限已撤销。”   声音刚落,它已经攻破了SERA基地的紧急管理系统,头顶上有细小的通道被打开,一阵不祥的烟雾向房间内飘散了开来。   衣影知道那是SERA最后的手段——神经毒素喷雾,致人昏迷只需要几十秒的功夫而已,然后再用两分钟就能把人杀死。他登时拿出通讯器,惨叫道:“老婆!救命啊!!!”   烟雾不断蔓延。   混沌说:“命令是你下达的,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也做好过死亡的准备。”   衣影攥着通讯器,一脸悲愤地说:“我现在拖家带口的,当然不能随便死了——”   混沌说:“在七年前,你也是因为一个人,放弃了自杀,并选择了封存记忆,继续活下去。但是,你仍然有取回记忆的可能性,我不能放你离开。”   突然,衣影像是明白了什么。   此时此刻,门外的飞廉正静静等待着,突然被通讯器里发出的一声惨叫给吓得够呛。   他回道:“先生!我马上来!”   然后就旋风般冲了出去,一直跑到机房前。   飞廉第一时间开始试图开门,见到密码门被封死之后,又加快通知了羲和让他过来想办法。这种合金大门 特殊钢化玻璃根本不是人力能在一时间破开的。   飞廉还看到室内一团迷雾,半透明的玻璃奇厚无比,能勉强看到里面的样子——混沌的主机已经暂停了高速运转,一排蓝光正在静静闪烁,照出地上一个人形轮廓。   “先生!先生!”飞廉拼命拍打着玻璃,“快醒醒!衣影——!!!”   里头毫无动静,而羲和这时也领人赶了过来。   飞廉说:“快开门!羲和,先生还在里面。”   几个人立刻上前检查密码门了。   而羲和脸色凝重,说:“混沌已经接管了整个SERA的底层权限,它关上的门我们暂时无法破解。暴力拆的话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混沌……”飞廉咬了咬牙,忽然想起了衣影的吩咐。   这台量子计算机是依靠光量子进行运作的,它的运行基础就是那两台粒子发射机!   飞廉马上抽出身边人的配-枪,往回跑了过去。   两台粒子发射机当中有很大间隔,飞廉先跑到了标号为R的发射机前,只见整个控制台上都是按钮和拉杆,一时找不到要如何紧急停止。   但那也没什么关系,立刻让它停下就够了。   飞廉举起枪,对准地上的电线就是一顿点射,然后又将连接处也射了个稀巴烂。   这台机器发出警报声没多久,各个指示灯就熄灭了,运转的隆隆声也停止——它被干掉了。飞廉立刻向着另一台跑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之所以SERA要摆放两台粒子发射机,是因为他们需要两枚粒子在中间的模拟空腔里对撞,然后散逸出能量和光量子,而其中的光量子被捕获后才能用于量子计算机混沌的运转。   这一切都发生在肉眼和显微镜都根本无法观测的维度上。   救人心切的飞廉并不知道,有一枚找不到归宿的粒子就这样轰击出来,然后以真空光速没入了他的手背。   那一瞬间,微妙的蓝光在空腔中迸发。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凝滞住了,飞廉愕然地低头看去,见到从自己的左手手背开始,肌肤正在一寸寸变得透明,里面蓝色的血管犹如树的枝叶一般蔓延。   紧跟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解,从四肢的末端开始,化为尘埃向着虚空中飘散。   他失去了意识。   ……   飞廉又在实验室里醒过来,他发现自己不着寸缕,手上的枪也已经不见了。   周围的景物依稀如初,明明被他破坏掉的粒子对撞机还好端端地在那里运行着,头顶高悬着“注意辐射”的牌子。   飞廉茫然站起身,看自己的双手,又走了两步,并没有什么异状,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梦境一样。   他只好扯下桌布围在身上,打开门去,就只见门口散落了一地衣服——正是他之前所穿着的。   飞廉一头雾水,但先将衣服捡了起来穿上,接着就快速向着机房跑去了,他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先生怎么样了?   他跑到机房外,就看见机房门外竟然站着羲和和衣影两个人。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后面站了个飞廉,而衣影这时候开口说:“这台机器,每秒钟花多少钱啊?”   羲和道:“几万吧。”   衣影点点头,又问:“怕断电吗?”   羲和说:“有备用电路的,就算SERA整个停电,只要不超过三天,混沌就能继续保持运行。”   ……   ——这个对话,分明是他曾经完完整整听过了一遍的!为什么他们两人又在重复?   门口的飞廉,霎时震撼难言。   这时,衣影突然闪身进了机房,还将门关上了,又一次地找到了一把电线钳,准备威胁混沌现身。   飞廉脑中警铃大作,再也顾不上搞明白状况了,冲上前喊道:“先生!你快出来!里面很危险!”   羲和愕然地看着他:“飞廉,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而里面的衣影道:“风太大,我听不见啊——”   飞廉恨恨地捶了一下门:“你有本事先给我出来!里面有毒气,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的小命给皮没了?!”   衣影看了一眼飞廉,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蓝色圈环,说:“真相就在眼前了啊,飞廉,你应该了解我。就算是死,我也得先看见混沌再说。”   他就在一扇门里面,但飞廉无可奈何。   衣影想要得到的是追寻了七年的真相,而那个真相只有量子态的混沌能完全了解,当时的飞廉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就和曾经经历过的一模一样,羲和暂时离开了。   飞廉却固执地留在外面,他听到了衣影和混沌的交谈。   混沌说:衣影打开了秘术规则的门,自己成为了二十八万五千个秘术的载体,让这个现实的宇宙被不断地侵蚀。衣影对混沌下达了命令,要阻止秘术继续扩散出去,然后还封存了自己的记忆。   然后,混沌决定杀死同为秘术师的衣影。   飞廉好像变成了一座雕塑,呆呆地站在门外,感到动弹不得。   在最后的二十秒里,衣影也不需要再用通讯器了,他回过头与飞廉遥遥地对望。   突然,衣影笑了一下,说:“还记得我问过你,假如一列火车开过来,一条轨道上站着我,另一条轨道上站着十个无辜的小孩,你会选择撞死谁吗?”   飞廉怔怔地说:“我说,我不相信你会站在轨道上……”   衣影挤了一下眼睛:“都怪那条轨道出生在我脚底下。”   说完,他又笑了,然后慢慢地瘫倒了下去。   飞廉毫无理由地相信着这个男人,也知道只要他愿意,他不会死在这样一个荒谬的剧本下。   但是衣影还是死了,因为他有必须死的理由。 第55章 我又回来了   飞廉又一次地站在了粒子发射机的前面, 拿着一把枪。   他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想知道是不是这台设备导致了奇怪事件的发生。   如果,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也许他可以改变过去,将衣影救下来。   “砰砰砰砰——”   一梭子弹已经完全倾泻完毕了,这台粒子发射机已经被彻底摧毁。   飞廉将枪丢下,自己毫不设防地向前走去。   他在那里呆呆地站了许久、许久, 但奇迹没有再一次发生。   两小时后。   担架旁边坐着羲和和飞廉两个人, 担架上躺着衣影的尸体。   飞廉怔怔看着衣影苍白的脸颊。   羲和叹了口气, 将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说:“看开点, 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如果你不想进去服役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将你调任到国外——”   “羲和先生, ”飞廉突然开口道, “SERA是不是有实验室在研究时间机器?”   话题突然转移, 羲和愣了一下, 说:“有是有, 但还在纯理论阶段……”   飞廉说:“那么有什么理论吗?”   羲和的表情变得有些怜悯,他以为飞廉已经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未来科技,还想要救回已经死掉的衣影。他说:“那是个至少五十年内, 没有什么实践希望的理论。你知道霍金的黑洞辐射论吗?”   飞廉说:“大概知道一点。”   “根据霍金的预言, 一个粒子进入黑洞之后, 会有一个反粒子在一段时间之前散逸出黑洞, 这造成了黑洞会向外辐射能量, 并且最终消亡。”羲和说,“几年前,CERN发表论文证实了黑洞确实存在辐射,也间接地说明了预言可能成立。我们成立的实验室,也是在研究通过黑洞来进行穿越的可能性。”   飞廉瞳仁微微扩散,他的内心正在激烈交战,他问:“像这种穿越——可以改变过去吗?”   羲和说:“科学界目前有三个猜想,一种是认为穿越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历史,第二种是穿越者带来的改变都会在机缘巧合下被历史自动抹平,第三种就是穿越者能够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改变。”   猜想,都是猜想。   没有人能够说出所以然来,没有人经历过,也没有任何顶尖科学家敢于做出百分之百的假设。   飞廉问:“如果是第三种……一定程度,是什么程度?”   羲和想了想,觉得可以让飞廉有一点指望,就说:“不能触发祖母悖论。狭义地说,就是穿越者不能干掉自己的父母;广义上说,是指穿越者做出的改变,不能是让他穿越的关键因素。比如说,他回到过去毁掉了时间机器,那么他未来就无法再穿越,这种改变也是会造成悖论的。”   飞廉说:“如果造成了悖论呢?”   羲和说:“不知道……也许他会整个人消失,也许历史会自动抹平,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   飞廉听完以后,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羲和内心充满了同情,又宽慰他说:“一切都是可能的,但要以好好活着为前提。飞廉,去吃点东西吧,睡一觉醒过来,明天还能照常的过。”   飞廉突然说:“羲和先生,你知道我的CeTS碱基对先天不全,不管怎样都会保持忠诚吗?”   羲和:“啊?”   飞廉笑了一下:“大概我天生就是这种人吧,我认了。”   他站起身,将门打开。   羲和心中忽然有些不安,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飞廉背对着他说:“吃点东西,睡一觉。”   飞廉再次来到粒子对撞机的前面,这台损毁的机器已经彻底冷却了。   “先生,要是你在就好了,我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你一定能一眼看到答案吧。”飞廉喃喃自语着,将地上的枪重新捡了起来,“既然我回来了过去,那是不是说明,我其实不是飞廉,我只是逃出了黑洞的反粒子呢……那,如果反粒子消亡了以后,会发生什么?”   他不是很懂,而且不能再问下去。   羲和一定不知道他发生了“穿越”这种事,而且他预测要至少五十年才能有研究成果,这证明了一件事:飞廉的穿越,是一种秘术。   只有秘术能够发挥出如此神秘的力量,甚至让一个未被证实的猜想变得无比强大,让飞廉得以回到过去。   所以,这个秘术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才能保证它的强度。   飞廉深吸一口气,将枪-口塞进自己嘴里。   就在他做好了准备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怎样保证另一个回到过去的我,能够保留这一次的记忆?   二十分钟后,冥思苦想的飞廉来到了秘术资料库。   衣影的权限还没来得及销毁,身为一级代理人的飞廉可以调出所有的秘术资料。他在其中检索“记忆”两个字,然后看到了一个意外的结果。   还记得夕隐会的第一次聚会过程当中,有一个墨镜男张某,死于和未婚妻的相爱相杀。他的秘术正是一种快速记忆能力,而且被特勤处收录了!   飞廉快速浏览过一遍,然后闭目进行尝试。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衣影的权限已经被取消了,他的死讯应该很快会传达整个特勤处吧。到时候他所有的代理人,都要被带去秘密基地服役,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飞廉也没有时间了,他坐在椅子上,取出枪,再次深吸一口气。   “砰!”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有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飞廉心想:失策了,我应该找个没人发现的地方……   他还没有想完,就失去了意识。   然后,飞廉又恢复了意识。   他愣了一下,左右张望,看到这是在一个熟悉的双人房间里。   另一张床上,散乱地堆着衣影的衣物,而卫生间里正在传出哗哗水声,还有某个人魔性的哼歌声。   空调的风正在徐徐地吹,角落里的扫地机器人正在疯狂日墙,地上的路由器闪烁着红色的指示灯。   这是他们来到SERA的第二个晚上!这个晚上,他们遇到了第二次的三个红字预言,然后第二天,白乐乐就死于非命……不,不是死于非命,是被混沌谋杀了。   混沌会在第二天运用记忆刺激的设备,刺激白乐乐脑中最恐怖的画面,将他活生生吓死……   想着未来发生的事情,飞廉默默在地上找到了自己散落的衣物。   没错,他又是裸着穿越的。   他知道,过去的自己在这一瞬间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衣服被留在原地。也许是粒子和反粒子无法同时出现?他不是羲和,他不知道。   但他不在乎这些东西。   飞廉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喊道:“先生?”   里头的歌声停了,衣影道:“怎么了老婆,要进来一起洗?”   活的衣影,活的!   飞廉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里头的衣影只觉莫名其妙,嘟囔道:“等我出来,让你知道胡乱调戏人的下场……”   门外,飞廉将扫地机器人挪开,将地毯掀了起来。   他找到了抽屉里自带的空白笔记本和一支黑色水笔,然后趴下来,在墙角一笔一划地写上:【撬地板,不要脸。】   接下来,是地毯正中间的:【跟着蓝光走。】   最后,是另一个角落里的:【小矮子,翘辫子。】   这些信息非常重要。如果没有这个预言,衣影不会想到蓝光是量子计算机混沌的,然后就不会带着自己前往量子实验室,然后飞廉就不会得到穿越时间的秘术。   飞廉将这些字重新写下来之后,又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红字预言,是自己留下的!也只有自己能留下!   所以这一次轮回,自己仍然没能救下衣影——因为如果救下了,他就不需要重来一次,回到几天之前,留下最早的三行红字预言。   难道说,只要衣影见到了混沌,知道了真相,他就一定会选择自杀吗?   可是,如果不让衣影见到混沌,那么未来的自己又不可能穿越,更不可能救下衣影了。   衣影洗完澡,光着脚跑出来,满脸不高兴地问飞廉:“什么都没有发生?”   飞廉可以按照剧本走,让他发现地上这三行预言的字。可是现在他一时没有办法动弹。   两人对视了片刻,衣影说:“怎么了?”   飞廉低下头,沮丧地说:“先生,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我想不出结果。”   衣影笑了起来,说:“谁让你自己想了?你不是还有老公嘛!来来来,撒个娇,老公帮你想。”   ——这个男人为什么永远这么自信啊,他快要死了啊……   飞廉看着他,突然觉得眼角有点干涩,他哑着嗓子说:“可是,我不能说。”   衣影在他对面坐下,兴致勃勃道:“这么说,是秘术吧?”   飞廉点了点头。   衣影说:“啧啧啧,让我老婆这么为难,而且连我都不能说的,是不是这个秘术涉及了很多人的死活?”   飞廉摇头。   衣影于是盘起了腿,眉飞色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地说:“那就是跟我的死活有关了,这么有意思?”   飞廉:“……” 第56章 我剧透自己   飞廉试着用一种不会露馅的方式,透露自己目前遇到的难题。   他描述道:“假如, 假如说有一个人注定要在某一天自杀, 而且他死了以后就会研究出时间机器。”   话还没说完,衣影就吐槽了:“人死和时间机器有因果关系?”   飞廉恼羞成怒道:“我说有就有!总之, 他自杀了,然后时间机器出现了,然后有个人就通过时间机器回到了过去, 想阻止男主角自杀。可是, 现在他的问题是,如果阻止了, 时间机器就不会出现了,那么他就不能坐时间机器回到过去了, 产生了一个——”   “祖母悖论。”衣影说。   飞廉猛点头, 期期艾艾道:“有解决的办法吗?”   “……”   衣影深吸一口气,两手捂住了脸。   飞廉:“???”   衣影苦笑道:“老婆, 你这打码,和不打码有什么区别?你觉得我会猜不出事情的始末吗?——你别说话!我怕你一说话就又露馅了!”   飞廉:“……”   衣影仰天长叹,说:“你完了,我已经全猜出来了。但是还好,我还没猜出‘时间机器’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秘术, 虽然怎么想都知道肯定是SERA实验室里出的幺蛾子, 但是我只要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再也不看SERA的实验项目就OK了。”   飞廉:“……”基本全猜中!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强啊!   衣影又说:“所以红字也是你写的?”   飞廉一脸沮丧, 不用回答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衣影又叹了口气, 说:“所以你应该还得回去一次,否则没法解释昨天的红字。”   飞廉点点头。   衣影想了一下,接着道:“为什么我会自杀?”   飞廉张了一下嘴,又斟酌了半天以后,谨慎地说:“因为你从混沌那里得到了真相,秘术的门是被你失忆的时候打开的,你拿了二十八万五千条秘术,然后自己选择了失忆。但是,剩下的秘术正在蚕食我们的现实世界……”   衣影一听,猛捶手心,说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有一种被你剧透了的感觉!”   飞廉:“……”   衣影痛心疾首道:“是不是本来我要历经千辛万苦,最后才能找到的真相,被你一句话剧透完了?”   飞廉怒道:“本来也没有千辛万苦好吗!”   然后,衣影也变得满脸沮丧,说:“好吧。”   飞廉:“……”   衣影接着轻描淡写地说:“我想到办法了。既然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自杀的,那就把这个原因抹除掉把。你的秘术,能够回到多久以前?不如咱们直接把门合上吧!”   飞廉如遭雷击,从没想过还有这种釜底抽薪的办法。   衣影道:“你看,时间、地点、人物都很齐全,完全可以定向爆破啊,只要门合上了,秘术规则没有任何渠道进入现实世界,那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飞廉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不行,如果秘术从来都没存在过,那穿越……时间机器也不会及时出现。”   “还有这限制?”衣影琢磨了一下,“那还有一个办法。你回到过去,自己主动把门打开,然后率先将时间机器的秘术留下——随便你告诉我或者写下来,再把那二十八万五千条给销毁掉,防止蚕食发生,顺便让我也没理由自杀了。怎么样?”   飞廉:好像很有道理啊!果然先生还是强!   接下来,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的问题,飞廉就确定下了自己的行动方针。   他准备再进行一次穿越的操作了,就对衣影说:“先生,你回避一下——算了,我自己出去找个地方吧。”   衣影看着他,笑道:“小样,警惕心还挺强的。放心,我保证不偷看,看了把计划毁了怎么办?我还是很有节操的。”   飞廉也笑了,说:“好,先生,回头见。”   衣影点头道:“回头见。”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走。   过了片刻,衣影突然笑了,说:“去吧,相信自己,因为我也相信你——我可是绝对不会错的!”   飞廉点了点头,就走出房间,找了一阵子,决定坐电梯上天台。   他看见夜幕深沉,看见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听混沌说,这里以前还有第二个月亮,但永远地消失了。如果计划成功的话,他是否能见到第二个月亮?   挺好的。   飞廉取出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   这一次,他没有在SERA实验室里,而是在特勤处的基地。   好像每一次醒过来,都一定会在过去的自己旁边,而且不会被人看到。不然的话,可能很多人要看见大变活人了,那就很不科学很不唯物了。   飞廉熟门熟路地捡起地上的衣物穿好,接着意识到: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种事?   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果然找到了枪,于是干脆利落……   “砰!”   飞廉左右张望,发现自己是在卫生间里。   外头是衣影的声音:“老婆!你是在里面穿越了吗?刷个牙要这么久?”   卫生间里没有枪,飞廉只好穿上衣服,打开门,看见外面又是一个熟悉的衣影。   飞廉笑道:“好了,先生你进去吧。”   衣影狐疑地看了他半晌,说:“没干坏事?比如拿我的牙刷刷马桶?”   飞廉道:“没有!这种事只有你才会干得出来吧!”   衣影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没有!我只敢想一想而已……”   飞廉将他推进了卫生间。   然后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找到了枪。   “砰!”   飞廉出现在戒严的基地里面。   整个基地都在找那个夕隐会的会长,接下来还有四个小时,他们会陷入恐慌当中。   而衣影已经躲了起来,在和白乐乐玩猫鼠游戏。   飞廉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落,想了想,还是用通讯器道:“先生,那个白先生就是乐乐。”   然后,他松了一口气,掏出枪。   飞廉出现在透明的隔离病房里。   衣影正在身边睡着,脸上还长着血痂,是过去病得快死了的模样。   飞廉看了他很久,小声说:“先生,你会好起来的。”   飞廉没有找枪,他在旁边的医疗柜子里乱翻,看到了抽血的设备。   往自己大动脉上面一插,血液汩汩地流了出来,里面有成千上万的抗体,能够帮衣影渡过难关。   还好是在晚上,他有足够的时间……   飞廉出现在许家祖屋的主卧里。   门外,许十二——不,张盈希敲了门,将一张警告他们离开的蜡笔画留在了门口。   而衣影很快从卫生间出来了,看见飞廉的模样,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飞廉有点愣愣的,说:“没什么。”   衣影坐在床边上,伸手捏了一下飞廉的脸颊,说:“看你苍白的小脸儿,肯定是生病了。明天去医院挂个急诊?”   飞廉说:“我没事。”   衣影哼了一声,转过头就开始拨打120。   飞廉连忙扑上去道:“等等!我刚才是看到门外有个人影,吓到了。”   衣影道:“你觉得我很傻?”   飞廉道:“不不不,让我先去门外看一眼。”   衣影狐疑地盯了飞廉半晌,点了头。   飞廉松了一口气,打开门走出去后,将门反锁上,掏出了枪。   一门之隔,衣影喊道:“老婆!飞廉!你先开门!到底看见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法解决的?”   飞廉出现在湖边,刚把溺水的衣影一起救出来。   他套上一件外套。   救护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赶来了,斑驳陆离的光线在闪烁,救援的人紧张地打捞冲进湖里的巴士,上面的乘客已经死了一多半。   衣影被从水里拎出来的时候没有呼吸,平躺在地上。   飞廉也浑身湿透,低下头给他做胸外按压,嘴对嘴吹气进去。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个人突然恢复了呼吸,胸口也开始有起伏,双眼睁开的瞬间,看见了飞廉的模样。   飞廉疲惫地坐倒在地。   衣影咳出两口水,说:“拿纸笔!我看到了……”   “快闭嘴吧。”飞廉笑了,“我要剧透你了。”   衣影:“???”   难得看到这个男人一头雾水的样子,飞廉咧嘴笑了起来。   飞廉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另一边走去。   身后,勾陈也说道:“飞廉,你去做什么?先把湿衣服换掉吧?”   飞廉向他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飞廉出现在罗山精神病院。   衣影在睡觉。   飞廉干脆把整个卫生间的门给卸了下来。   一不留神,动静有点太大了。衣影被吵醒后,迷迷糊糊地说:“保镖同志,半夜仓鼠搬家啊?”   飞廉愣了一下,说:“没事,先生,睡吧。”原来这个时候,先生还没开始喊自己“老婆”吗?   他看着衣影又睡了过去,然后就小心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飞廉出现在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小房间。   他将衣服穿戴整齐,打开门的是勾陈。   勾陈说:“跟我来吧,我先带你去基地,然后认识一下先生。记得,从现在开始,保密条例生效,多做事,少说话。”   ——对了,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吗?那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看见先生的机会了吧。   飞廉点了点头,然后被勾陈带着,穿过大门,经过检查,站在基地熟悉的广场上。   他看到一个在刷墙的人,轻轻松松就从大门口越狱,跑掉了。   飞廉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在某个路口,他找到了衣影。   衣影戴着鸭舌帽,蹲在逆光的高处,像初生的神明。他歪过头看着飞廉,说:“新来的,找我?” 第57章 你是魔鬼吧   七年前, 一切开始的冬天。   赶在一切发生之前, 飞廉来到了那条街道。   他有看见衣影, 也有看见白乐乐,但不知为何,没有见到林可霜的存在。   年轻英俊的衣影同志一个人坐在街头,找了一份报纸看。   飞廉假装上前去搭讪,结果衣影说:“林可霜?没听过, 妹子我是不可能有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谢谢。”   飞廉懵了。   衣影上下打量他,又摸着下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飞廉道:“我……飞廉。”   衣影伸出手:“幸会, 我叫衣影。”   他的名字出口的瞬间,头皮发麻的飞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说:“幸、幸会。”   衣影:“???”   剧本出现了离奇的变化, 飞廉没有找到林可霜,但蓝光依然如约而至。   现在飞廉已经知道,那是秘术世界和现实世界发生了碰撞, 产生的通道,也称为“门”。   顺着那蓝光, 飞廉看见眼前有一个悬浮着的黑洞。   它无限神秘,无限沉重,将所有的光芒全部吸走, 化为无数道流光拱卫着那枚核心。   从那里面, 有不可见、不可得、不可感知的东西汹涌而出, 到达物质世界之后,化为一阵蓝色的光芒,将飞廉的身体完全穿透。   巨大的斥力在拉扯着他,飞廉没有抵抗,他想上前去看得更明白一点。   身后的衣影向外跌落出去,滚下了台阶。   ……   六年后。   勾陈说:“先生,这位将是新的一级代理人,替代我的工作。”   衣影抬头看了一眼,兴致缺缺地点了头。   勾陈说:“他代号腾蛇。”   衣影说:“哦。”   腾蛇忍不住道:“先生,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提出来。”   衣影想了想,说:“你太聪明了,而且,胸肌也不够大。”   腾蛇:“???”   勾陈噗嗤笑了出来,说:“先生,不要对新人太苛刻了。”   衣影没什么兴致,扔出来一沓文件,说:“行吧。明天就陪我出一趟任务,去调查点事情。”   腾蛇将文件拿出来看了一眼,说:“我们这是要去罗山精神病院……找一个叫做‘飞廉’的人?”   勾陈则道:“先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放弃吗?”   衣影一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对勾陈说:“我知道一个名字,一个时间,一个地点。我就剩下这点东西了,所以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懂?”   几个月后,先生又换了个一级代理人。   勾陈问:“先生,这个还不满意吗?他应该不聪明吧。”   衣影说:“他笨的不可爱。”   勾陈:“……”   衣影道:“行了,不用往我这里塞人了,没什么意义。关于‘飞廉’,有新的消息没?”   勾陈说:“对不起先生……”   “好了我知道了。”衣影打断他道,“那夕隐会有新的消息了没有?”   勾陈说:“对神秘黑客的研究依然没有什么进展,不过SERA同意用超级计算机协助我们了。羲和先生让您有空可以回去一趟,我们从白乐乐的记忆当中挖掘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   SERA,量子实验室,混沌机房。   衣影独自坐在房间当中,看着SERA的标志在屏幕上升起,又看着一个侵蚀模型在一帧一帧地演变。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锅咯?”衣影神色平淡地说,“行吧。”   混沌说:“对不起。我的职责是阻止秘术的扩散,最佳方案是杀死现存的秘术师。”   它关上了门,即将开始扩散神经毒气。   混沌说:“命令是你下达的,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也做好过死亡的准备。”   衣影无动于衷,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并说:“七年前,我也许就应该这么做了。”   混沌说:“七年前,你因为一个人决定放弃自杀,封存记忆。但是,你仍然有取回记忆的可能性,我不能放你离开。”   衣影沉思了一会儿,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问题,自言自语般说:“混沌,我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七年前的我,也不可能会变笨,所以……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这么不保险的方式呢?忘记就忘记了,还偏偏要留下‘飞廉’这个名字;让你杀秘术师就算了,还非要让你保存记忆,让我能拿回来……”   混沌没有反应,仍在无悲无喜地运转着。   衣影说:“如果过去的我做出了这样一个选择,那么我得相信他才对,毕竟——他才是那个记得一切的人,也是那个手握二十八万五千条秘术的人。   “现在想来,能够抹掉自己的记忆不算什么,难的是将我过去留下的痕迹一并消除,连国家力量都无法查到分毫端倪。这个应该只有相当强大的秘术才能做到——也就是说,我自己选择了让自己成为没有名姓和记忆的人,我将自己做成了一个秘术……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这一定是最佳方案,毕竟是我自己的选择!”   衣影洋洋得意地笑了:“啧啧,谁让我打小就聪明。混沌,把记忆还我。”   SERA标志一闪而没,混沌无机质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记忆存储装置已启动,晋升为管理员权限。”   二十分钟后。   衣影翘着二郎腿,坐在损坏的粒子发射机上。   地上有一堆衣物,被他踩在脚下,而墙角站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飞廉咬牙切齿道:“先生!把衣服还我!”   衣影目光闪烁,说:“好久不见啊老婆,我差点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快出来,让我看看你。”   飞廉恼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衣影打了个响指,说:“因为,我知道穿越秘术是怎么一回事了啊,所以它失效了。所以你回来了,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飞廉道:“你……你找回记忆了,找回了二十八万五千条秘术?侵蚀怎么办?!”   衣影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自己弄进宪-法里,不让别人看见吗?”   飞廉:“因为你就是个人形秘术?”   “不仅如此。”衣影微笑道,“而你现在的状态,就是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你的存在——恭喜你,你也是一个人形秘术,你的强度甚至比我还要大。”   飞廉一脸懵逼:“这和侵蚀有什么关系?”   衣影说:“还记得吗,一个注定不能被观测到的秘术,相当于不存在。七年前,我打开门的时候,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案就是——由我来承载所有的秘术,然后我自己变成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样子就相当于把所有秘术都锁了起来,侵蚀自然也不存在了。所以说,我既是秘术的钥匙,也是锁。接下来的问题是,想要抹除我自己在世上的所有痕迹,非常有难度,我还必须在失忆的情况下进行,将自己变成秘术。但是呢,没想到横空出现了一个人——”   飞廉恍然大悟:“现在是我打开了门,所以——”   衣影道:“bingo!你成功打破了我的所有计划,替代我成为了‘锁’!最神奇的是,你还本来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飞廉懵懂地说,“是、是哦,我每次回到过去,过去的我自己就会消失……”   衣影一脸同情地说:“现在在这个世界的历史里,你就不存在。勾陈也不认得你,羲和也不认得你,你老哥颛顼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弟弟,只有我在找一个‘飞廉’的代号,你真的是消失的很彻底了。”   飞廉:“……这就是你原来给自己设计好的结局吧?”   七年前的衣影所设想的结局,正是他所经历的七年。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人见过的样貌,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会和任何人接触。他会变成整个星球上唯一被遗忘的人,就像那头因为声音频率不同而无法与同类交流的鲸鱼一样,注定永生孤独。   遵守保密条例的飞廉,也曾经是这个计划的帮凶。   衣影笑眯眯地说:“没关系,不重要,反正我现在把记忆找回来了……”   飞廉说:“那你记忆里还不是有那么多秘术!”   衣影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天哪,笨的好可爱。对,没错,就是这个feel,我可终于找回来了。”   飞廉:“???”   衣影说:“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剩下所有秘密都在你那里?麻烦你掏出一个合适的、无痛的、让人舒舒服服的秘术,把我没做完的事情给做了——让我也消失就行了。”   飞廉:“还有这种操作!!!”   衣影弯了弯嘴角,说:“你就偷笑吧,老婆。本来最差结局是文明史断层,地球上全是孤独终老的秘术师等着灭绝;最好结局是我一个人消失,你们代理人统统为朕殉葬。现在嘛……”   飞廉道:“我莫名其妙打出了true·ending?”   衣影琢磨了一下,说:“我估摸着,这应该叫双宿双·飞结局吧。简称‘双·飞’?”   飞廉面无表情,从墙后面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衣影盯着他的胸口吹口哨。   飞廉微笑道:“先生,你还记得吗?所有的秘密都在我这里。”   衣影:“?”   飞廉道:“先把衣服还我,别皮了。我可是能让《猎人》和《冰与火之歌》永远断更,让全世界的鸡再也长不出翅膀的男人。”   衣影登时惨叫道:“你是魔鬼吧!!!”   (卷五·无尽之日·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