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大师是网红》 作者:醉又何妨 文案: 微博上有个很神奇的玄学博主,会算卦,会画符,能预言灾祸,也懂转运纳福,粉丝百万。 人红是非多,博主每天都在被各种传闻黑成丑八怪、文盲、骗子…… 直到有一天,他上了热搜:“网红校草颜值逆天,竟是知名玄学博主。” 大家这才惊讶地发现—— 博主是个超级美男子,那张脸高贵冷艳,帅裂苍穹! 博主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给学霸哥哥跪下! 博主身手一流,兼职捉鬼,佩服佩服! …… 粉丝们习惯了围观博主实力打脸的生活,唯一没有发现的是,顶着一张高贵冷艳脸,头戴无数加持光环的博主……其实只是个逗比哎。 真.高贵冷艳忠犬攻&长了一张高冷脸的真.逗比美人受,夏攻洛受。 本文架空,请勿考据,谢谢!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娱乐圈 甜文 主角:洛映白 ┃ 配角:夏羡宁等 ┃ 其它:1v1,HE,主受,网红 作品简评: 知名玄学博主洛映白重生了,他发现自己的微博多了多了一个神奇的功能——预言未来。通过这一功能,洛映白帮助无数前来求救的人解决了难题,随着一个个案件告破,他的马甲也被眼尖的网友们扒了个干干净净:名校毕业、颜值逆天、风水大师……作者文笔流畅优美,选材角度新颖,人物刻画极具魅力。整篇文章将破案过程和网红之路结合起来,情节激动人心,语言又不失风趣,同时通过不同的案件折射出了对人生的思考与领悟,增添了作品的深刻性。 第1章 重来一次   “开门开门开门!你有本事骗钱,你有本事开门啊!”   洛映白从宿醉中惊醒的时候,听见了一句非常熟悉的台词。   他那被酒精灌晕的脑子还没有想明白“我是谁我在哪”这两个深奥的问题,下意识地就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于是他迈过地下的一堆空酒瓶子,莫名其妙地去墙角拿了把伞,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哗!”   门一开,一桶油漆迎面泼了过来,洛映白迅速撑开伞,两指一扣,用了个避水咒,漫天红雨纷纷扬扬地落下,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神态安静平和,眉目清俊秀美,就像刚刚从画卷中走出来一样,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神棍气质。   门外是一个拎着油漆桶的中年男人,他手里的桶还在滴滴答答往外滴着红油漆,整个人被洛映白吓了一跳,脱口道:“卧槽!”   “卧槽!”——安静的美男子洛映白也默默在心里惊叹了一句。   他终于明白刚才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要拿伞了!他竟然……重生了!   现在这个人,分明应该出现在两年以前,那个难忘的、被人上门泼油漆的日子。   洛映白是个风水师,上一世就是在这个时间的前一天晚上,他帮人寻找被绑架的孩子,结果算出的方位不对,人家去了之后人没找到,反而捡到了一件带血的小衣服,当下就急眼了,报警之后拎着油漆桶上门来找他的茬。   他有点不敢相信,于是又确认了一句:“你是……王爱军大哥?丢了孩子的那个?”   王爱军回过神来,怒气冲冲:“谁他妈是你大哥!你这个骗子昨天信誓旦旦地跟我们保证,只要天亮之后向着东南边二百米的地方找,一定能找到孩子,我们信了你的,结果今天就收到了这件衣服!我家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蹲监狱也要打死你!”   他身后还站着他的妻子和大儿子,神情都很愤怒。   洛映白想起上辈子的误会,手一抄接住了那件衣服,解释道:“不用担心,这上面的是猪血。你们要找的孩子,现在应该在……”   “我呸!”孩子的母亲周菊芳情绪激动,打断了他。   洛映白及时后退,躲开了这句铿锵有力的“呸”,只听对方道:“你这个狗东西!上次我们按照你说的去找,根本就没找到人,你现在居然还想装神弄鬼!”   旁边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也跟着说:“你在微博上冒充玄学大师给人算命,也是、也是传播封建迷信的思想,我们刚才已经把你的行为给……揭穿了。你再不说实话,就要被人肉搜索!”   他似乎很紧张,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说出这几句话,鼻尖都冒汗了。洛映白这才知道,原来上一世自己的微博账号是这样曝光的。他想起曾经评论区里铺天盖地的谩骂声讨,忍不住看了那个男生一眼,印象中这应该是王建军的长子,叫做王怀志。   对方被他一看,紧张地往后躲了躲。   周菊芳还要说,洛映白忍无可忍,一抬手:“闭嘴。”   他道:“你们说了这么多,也该我说了。王爱军先生,我就问问你,我记得我昨晚的叮嘱是让你们在我指出方向后立刻去找孩子,你们立刻找了吗?”   王爱军一愣。   洛映白又道:“我还说卦象结果只能你们两个人知道,找到孩子再告诉别人,你们照办了没有?”   周菊芳道:“我们……”   洛映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最后我刚才说衣服上的是猪血,你们验没验过啊就说我说的不对?伤害了我的心灵赔钱吗?”   说完之后,一家人三脸懵逼,洛映白长舒一口气,神清气爽——怪不得人人都说重生好,等的就是这一秒啊。   王爱军跟老婆对视了一眼,那些事他的确是没有照办,当时因为害怕洛映白是个骗子,就把他算命的事告诉了几个亲友,约他们一起去找……难道这很重要吗?   毕竟人命关天,洛映白说爽了也就不再刁难,放缓了口气道:“我只说这一遍,一中对面的松桥网吧。你们现在如果有认识的人在附近,就让他们立刻去接孩子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王爱军上楼之前还发过誓,再也不会被挨千刀的算命先生忽悠了,但洛映白说话时的口气神情,却还是让他有一种无端想要遵从的感觉,于是王爱军不由自主地摸出电话,给自己一个家在网吧旁边的朋友打了电话。   他忙着打电话,没有注意到身边长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洛映白看在眼里,淡淡一笑。   王爱军拨通了朋友的电话之后,立刻请求对方帮忙寻找孩子。   不到五分钟,那边就把电话打了回来,王爱军接起来,刚听了一句就愣了。   周菊芳立刻冲上去,抓住丈夫的胳膊:“怎么了?咱们家明明怎么样了?你说话啊!”   王爱军呆呆地说:“孩子……找到了,什么事都没有。”   这次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找到了。   周菊芳松开他,只觉得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王爱军看看她,又看看洛映白,脑子都有些当机了——他之前对洛映白半信半疑,病急乱投医请了他,然而听了他的话,孩子非但没找到,血衣服还被送来了,于是火上心头,前来砸场,暗中发誓这辈子再他妈也不信什么狗屁的玄学,结果现在得罪完了人,大师说话又灵了,孩子重新找到了!   三观颠覆的太频繁,简直要疯。   原来洛映白之前说是他们的失误才没有找到孩子,并不是借口,而是真的?其实大师没有算错!   他不由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师,之前是我们得罪了,实在太抱歉了!多、多谢你,你的损失我们一定赔偿,还有这次的报酬,之前如果说少了,我再给您加!”   如果以他金盆洗手之前的地位,随便帮哪个高官富商看看风水就是几十万的收入,这家人经济条件不好,收钱本来就是走个形式而已。洛映白一笑:“加钱就不用了,只不过之前在微博上发表的言论,麻烦澄清一下吧?”   王爱军刚要答应,王怀志就着急地说:“那微博我回去就删!”   洛映白挑起眉,唇角似弯非弯:“只是删了吗?”   上辈子那条微博发表之后非常心机的@了好几个大v,很快就被转发阅读无数,其中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一句删除就能算了的。洛映白素来好脾气,也不是一定要和孩子一般见识,只是这小子太熊了,不长记性绝对不行。   王怀志着急地说:“删了还不够吗?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他这辈子知名度最高的时候就是发完这么一条微博之后了,看见好多人在自己的微博下面议论纷纷,王怀志甚至有种很自豪的感觉,班里的同学也都知道了,还热心地帮忙转发,如果这时候再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假的,那自己可有多丢人!   周菊芳一想,也不由道:“洛大师,您看您能不能网开一面……怀志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不懂事,也是替弟弟着急,发微博之前就没想太多,他以后认识到错误就不会再犯了。事情闹大了影响不好,你替他想想,他还要高考呢。”   这当家长的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家的孩子,洛映白摇了摇头,浅浅一笑道:“就是因为不懂事才要好好管教,不是吗?”   他意有所指:“对孩子,不要总是觉得年纪小就能纵容他,否则他能坑别人,也总有办法让你吓一跳。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你们啊。古往今来,被熊孩子坑死的爹妈可真是不少。唉,生完孩子不教育,把他们养成混蛋坑自己,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这过的是什么瘾。”   王爱军:“……”   洛映白语气带笑,仿佛揶揄,可是这分明是话里有话,他脸上一红,刚要询问,忽然有个孩子的声音传过来:“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他一转头,发现是自己的朋友正领着小儿子向这里走,他们是刚刚从松桥打车过来的。   “明明!”   周菊芳连忙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他:“乖儿子,你吓死妈妈了!你要气死我啊!你说你自己跑网吧去干什么?你才几岁,真是不听话!你这个破孩子……”   她又抱又骂,明明却说:“妈妈,不是你让哥哥带我去的吗?”   周菊芳:“你还撒谎!我什么时候……”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周围一下子没了声,只有不明情况的明明还在说:“我没有撒谎呀。哥哥先让我住一个网吧,然后又给我换了另一个网吧,说是妈妈让我在那里等……”   “是你带走了明明?”   周菊芳打断他的解释,蹲在地上慢慢扭头看向王怀志,心里忽然想起洛映白第一次算命的时候跟他们说的“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消息”。   现在想想,自己告诉的不也就是几个亲人吗,为什么明明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大师连这个都算出来了,自己却根本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在她的注视下,王怀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说:“妈,我、我不是……我是和弟弟逗着玩的。”   这句话话音还没落,王爱军就冲上去,狠狠抽了他一个嘴巴子。   愤怒、失望与不敢置信的情绪交织,他厉声说:“混账东西!你还是不是人?!”   看见这一幕,洛映白若有所思。   他上一世虽然算准了明明的去向,但也根本没想过绑架孩子的竟然是他未成年的亲哥哥,因为王爱军夫妻没有照他说的去做,让王怀志听到了消息,连夜将明明换了地方,上吉化大凶,如果没有后来洛映白再次算命,明明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因为饥饿走出网吧,不慎被车撞死。   幸好现在找的及时,挽回了一条人命。由王怀志的面相来看,对方印堂生蛇纹型细斑,眼下乌青晦暗,最近肯定遇上了什么困难,连带着这困难很有可能将他带上歪路,日月两角同时隐隐发肿,他的烦恼还和父母有关。但眼下缺少解决问题的契机,还不到改变的时候。   王爱军和周菊芳骂了几句想起来身边还有人,连忙又让王怀志跟洛映白赔礼道歉,表示回去之后一定立刻发微博澄清,公开道歉。   洛映白道:“好。”他顿了顿,又说,“或许很快又要再见面,咱们就不依依惜别了,几位请吧。”   几个人都一愣,说话的人却已经微微一笑,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洛映白顾不得管地上的一片狼藉,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迅速登录了自己的微博。   他滑动鼠标浏览片刻,唇角抽了抽。   嗬,好一片血雨腥风啊! 第2章 叫爷爷   洛映白的微博名字叫“白哥哥瞎算命”,已经注册了四年,现实中的朋友都不知道这回事。他平时没怎么用心经营,但因为每算必准,渐渐的也有了些名气,这次的“骗人事件”被好几个大V号转发,引起了不少吃瓜群众注意。   王怀志在微博上指责他是个不负责任的骗子,胡说八道导致延误救人时机,以致于家里收到孩子染血的衣服。但万幸的是他并没有爆出洛映白的真名,唯一一张搭配的照片里面也只出现了洛映白的背影,所以他的小马甲暂时保住了。   洛映白松了口气,按现在的时间点算,他八个月之前因故离家,如今已经上了快一年的研究生,周围还没有人知道他通晓玄学。   这个时候,在这条微博下面和“白哥哥瞎算命”的微博空间里,已经有了很多评论。   网友A:这年头哪还有什么真正的专家大师,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又有哪个会在微博上面蹦跶?都是傻子吗相信这些神棍,呵呵了。[手动拜拜]   网友B:我本身就是通灵体质,经常受到困扰,关注“白哥哥瞎算命”很久了,一直觉得这个博主挺不错的,时不时还普及一些保命小知识,本来还以为总算遇到个靠谱的玄学大师,今天一看又是骗子,简直恶心到不行,立刻取关!   网友C:有关部门就不能管管这些装神弄鬼的傻逼吗?要不是知情人士及时爆料,他这得坑多少人!   网友D:大家别先急着骂啊,楼上某些人反的这么快真的是粉丝吗?白哥哥还没出面解释,咱们不能就听一面之词吧?理智一点!   网友E:楼上天真可爱。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石锤都摆出来了,他那是被吓成了缩头乌龟不敢冒头!或者说不定已经进了局子。这种账号平常找个乐子消遣消遣也就算了,信他不如信鬼。   网友F:@白哥哥瞎算命。您还真是瞎算命啊,没辜负您那个名字,把人家孩子坑成了这样来赚钱,是不是很得意?人血馒头好吃吗?   这个时候王怀志还没来得及发澄清的微博,所以网上的声音里,还是大骂洛映白的占主流,毕竟玄学这种东西一向很玄,想让人相信实在有点困难。   洛映白没把谩骂放在心上,反倒对另一些话题饶有兴趣——他的一个粉丝跟另一个王怀志的支持者杠起来了,双方话赶话,竟然押注打起了赌,就赌他到底是不是个骗子。   王怀志那个支持者的微博名是“本城第一少”,洛映白点了一下他的头像查看资料,觉得这位“第一少”同志应该不是王家的亲戚,只是一个路见不平撕逼怡情的少侠,看上去家里还挺富足的——刚才他已经撂话了,如果白哥哥瞎算命不是骗子,他就发上十万块钱的微博红包。   洛映白这边的粉丝头像是个小姐姐,听见对方这么说,立刻微博喊话回呛:“你以为出钱多说的就是真理吗?告诉你,我们白哥哥算命百算百灵,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如果他是骗子,我也发十万的微博红包!”   吃瓜的洛映白:“!!!”感动!   然而狠话放完了,本城第一少那边一片欢呼,粉丝小姐姐这一头却暂时连个打CALL的都没有,显得非常萧条。   洛映白觉得对方这么仗义,不撑下场子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不好真身上场替人家引战,于是用电脑换了个微博小号,在粉丝小姐姐的评论下面回复:   “小姐姐辛苦了,小姐姐真棒~\(≧▽≦)/~放心吧,你一定不会输哒!”   本城第一少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接招,土豪的地位受到了挑衅,非常生气,又叫板道:“行,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赌输了,我再单独给你三十万,然后去博主的微博下面叫爷爷,你敢吗?”   呦,冲这两位的玩法,还要越赌越大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等待粉丝小姐姐的回复,洛映白正刷的有趣,他的电脑忽然滴一声响,点开一看是评论回复。   粉丝小姐姐:“谢谢鼓励……既然你这么支持我,要不然你来吧,加油!”   洛映白:“……”手指忽然有点抽筋。   粉丝小姐姐被三十万直接吓匿了,甩锅就跑,本城第一少很快就看见了,简直爆笑:   “傻逼!不敢赌了吧?对面会不会就是本人啊哈哈哈!你不是说不是骗子吗?不是骗子跑什么跑?敢说不敢做!”   底下一帮人跟着起哄:“‘不是骗子’这四个字原来就值三十万啊。”   “哎,楼上的,你还别说就值三十万,说不定人家骗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钱呢,毕竟街头摆摊算命十块钱一次嘛哈哈哈!”   “@夏天不落叶,喂,接锅的,刚才打call不是打的很开心吗?你怎么也成了缩头乌龟了,赌不赌啊?”   正当他们嘲的开心,以为这位也要销声匿迹的时候,对方竟然回复了。   夏天不落叶:“不赌。”   夏天不落叶:“没玩过一百万以下的局,丢不起那个人。”   本城第一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在车上拍了一下大腿,脱口道:“卧槽!”   骗子家的狗挺嚣张啊!   他立刻飞快地按起了手机:“可以,够刺激,那我出二百万赌白哥哥瞎算卦就是个骗子!你敢不敢接?”   夏天不落叶:“二百万数不好,会显得人很二,三百万吧,输了的人转账之后晒截图叫爷爷。”   本城第一少:“可以。”   洛映白一下子乐了,立刻答应。   这边刚刚答应,他手机上登录着微博大号的客户端就响了,点开一看,事也凑巧,正是王怀志发了微博说明情况,并且还@了他一下。   洛映白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因为其余的人看见那条微博,当场傻眼。   “白哥哥瞎算命”这个微博虽然有一些名气,但既不是明星又不是网红,知名度并不是很高,反倒是儿童绑架案引起的关注更高一些,很多人都是听说了王怀明走失的事情之后,才顺带着跑过来看一看揭穿骗子真面目的好戏。   结果好戏是看了,但不是揭穿骗子,而是……揭穿熊孩子?   大家一开始还在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有人觉得可能是博主为了营销自己的账号自导自演出了这一场好戏,但当时本来就有很多王怀志的熟人转发这条微博,很快就有知情人士将这件事情一点点扒了出来,证明一切绝对不是双方设计好的——还有人说绑架案惊动了警察,现在已经把王怀志带走了,虽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但即使他未成年,肯定也要为诽谤和勒索的行为付出一些代价。   我擦!这什么孩子啊?浪费感情。   吃瓜的人看看乐子也就算了,最生气的还是之前那些跟着上蹿下跳谩骂洛映白的人。随着对事情的逐渐了解,很多人也顺手关注了他的微博,本来是好奇所谓的玄学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结果这样一关注下来,越看越觉得不得了。   账号虽然已经注册了四年,但白哥哥瞎算卦发的微博不多,经常是灵异知识或者转运灵符什么的,看起来神神道道,不过随着时间向后推移,他微博下面的评论越来越多,都是网友的咨询和求助,博主也都一一耐心地解答了。   仔细辨认,其中竟然有很多事情越看越眼熟——那些竟然都是上过新闻的大事件,被卷进事件中的人向博主求助,有很多因为他的提醒躲过一劫。   这这这……不是吧?这都是真的?   之前叫嚣过赶走大骗子的人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如果博主这么神奇,那么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已经被知道了?会遭到报复吗?看来话真的不能乱说啊!   担忧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感到发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评论和粉丝数一下子增长了不少。   本城第一少果然不差钱,他的转账和微博红包来得很快,最让人期待的“叫爷爷”却在众人的呼声中足足酝酿了半个多小时。   在洛映白最新一条微博很靠下面的评论中,他憋憋屈屈打下了“爷爷”两个字,敷衍之情溢于字里行间。   本城第一少本来想低调点履行了自己的嘴炮就可以了,求千万别关注,没想到洛映白正在另一头兴奋地等着呢。   白哥哥瞎算卦:“嗯,好孩子。” 第3章 安滨道   他真身一露面,很快就被人捕捉到了,粉丝们有的道歉有的慰问,连带着本城第一少的评论也变成了热门,丢脸丢的红红火火。   “这个臭算卦的!”霍炳海破口大骂,“他还敢回!”   本城第一少正是他的微博号。这时,他正坐在一辆行驶中的奔驰车上,旁边开车的朋友听了全程,见霍炳海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哥们,算了,你在这里骂谁都没用,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要掺和?再说了,你刚才如果就是不叫爷爷,谁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霍炳海虽然嘴欠,但是居然很讲信用:“那不行,我敢玩就得玩得起。”   他的朋友叫张喆,两人家里都小有资产,这会本来要开车去邻城办事,结果中途闹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张喆在旁边听着霍炳海嚎叫了一路,也把事情了解了一个大概,心里还觉得挺有意思。   这年头居然连算卦的都有粉丝了,难道所谓的玄学真的存在吗?   他本想说什么,目光一斜,连忙提醒霍炳海:“你手机的屏幕又亮了,快看看是不是微博。他说什么了?”   霍炳海“切”了一声:“你倒是比我还积极。”   他一边说一边点开微博,发现又是一条回复。   白哥哥瞎算卦:友情提示,出行莫走安滨道。   霍炳海嗤之以鼻,顺口念给张喆听:“你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没说过要走什么安滨道。就算赌输了我也觉得他是个骗子,装神弄鬼。”   张喆听了却一愣:“咱们前面那条路就叫安滨道啊!”   霍炳海立刻就想说就想说“向前开,我偏要走给他看看”,但看看前面的路标,他的喉咙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嗫嚅了一下,这句话愣是没说出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张喆犹豫片刻,扭转方向盘,选择了旁边一条稍微远一些的路,这个时候人不多,他拐弯的时候看见自己后面有两个行人打算向前走,还探出车窗提醒了一句:“哎,哥们,那条路好像……好像不能走。”   其中一个人奇怪地说:“我早上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能走啊。”   张喆语塞——毕竟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这话是不是真的,两个行人见状就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张喆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连霍炳海都不说话了,他们都隐隐觉得不安——毕竟微博那一头的白哥哥瞎算卦绝对不可能知道他们是谁,要去干什么,但对方居然能说出“安滨道”三个字,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细思恐极的事情。   过了一会,车里的实时新闻响了起来:“就在刚才,S市安滨路上发生一起油罐车爆炸事故,司机当场死亡,两位行人被重度烧伤,已经送往医院抢救……”   张喆一下子刹住了车,和霍炳海对视了一眼,两人半晌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霍炳海颤巍巍抬起手,抹了把自已的额头——一手的冷汗。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我靠!”   与此同时,同样因为这条新闻而震惊的还有洛映白自己,他的手机上显示着微博页面,在电脑上浏览着刚才油罐车爆炸事件的相关照片,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凝重的神态。   这件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洛映白的确是能掐会算,但还到不了只和一个不知道姓名也没见过面相的网友说几句话,就能判断出他的灾祸生死的地步,他之所以会提醒霍炳海,只是因为刚才一条很奇怪的微博评论。   洛映白在刷微博的时候,发现有人@自己,他点开一看,发现是一条红色字体的微博,在一堆黑字的最上方,乍一看非常扎眼。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微博上的字是这种颜色的,仔细看去,很意外地发现发微博的人竟然是刚才叫爷爷的那个“本城第一少”。   本城第一少:@白哥哥瞎算卦 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好死不死在油罐车爆炸的时候上了安滨道!这种死法,真叫一个窝囊!   听这话的口气倒是挺像他的风格,但内容怎么……怪怪的?   洛映白目光下移,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这条微博的发送时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5月2日的11:36,的确是今天的日期没错,但这个时候,他电脑和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都是11点整,这条微博超前了。   并且“本城第一少”的关注人数不算少,这样一条神奇的微博,如果放到平时肯定会引起很多人注意了,但他其余的微博下面评论很多,这条底下却是空空荡荡,就好像只有洛映白自己才看得到一样。   也就是说……这条红字的微博很有可能是预示了未来?   在他的提醒发送成功之后,红字的微博也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刚醒来就兵荒马乱的折腾了一通,直到这个时候,洛映白才有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已的思绪,他把后背靠在椅子上,长腿舒展开来,闭上眼睛仔细回忆。   昨天是5月1日,妈妈的忌日,洛映白一个人在小公寓里喝了不少的酒,如果没有重生这件事,他原本应该是一直醉到中午,才被怒气冲冲的王家人砸开门叫起来,那个时候王怀明出了车祸死亡,而洛映白算命失误的事情也没有解释清楚,在微博上传的沸沸扬扬……   现在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改变,接下来就应该是……   他心里一顿,猛地睁开眼睛——   接下来就应该是唐阅博的死!   洛映白毫不犹豫地起身,迅速洗漱了一番,出了公寓的大门,准备立刻回到学校。   他想起来了,上一世摆脱了王家人的纠缠并在警局做过笔录之后,他回到学校时已经是3号的清晨,却惊讶地得知他们寝室的舍友唐悦博在前一天傍晚的时候经过教学楼,不幸被高空坠物砸到,送至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重活一次就不能白活,上回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好朋友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但希望这一次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虽然是同城,但洛映白租住的小公寓地段稍微有些偏,跟学校之间大约还隔了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他堵车堵的生无可恋,又不能确定唐阅博出事的具体时间,只好在半路上给他打电话:“唐哥,你现在在宿舍吗?我一会要回去,用不用带晚饭?”   唐阅博正在赶论文,那边还传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心不在焉地说:“咦,你不是说五一假期结束之后再回学校吗,这次居然这么早?直接回来吧,晚饭不用了,我和玥玥出去吃。”   孙玥是唐阅博的女朋友,两人交往还不到两星期,洛映白紧着追问了一句:“你几点去?”   唐阅博听他的口气有些紧绷,一点都不像平常说话的样子,有点纳闷:“我们约了五点半见面……怎么了?”   “那你现在哪都别去,在宿舍等着我。一定啊!”   洛映白放下手机,还没等两分钟,他一直登录着的微博又发出了提示音,这一次@洛映白的人果然变成了他的室友唐阅博——即使唐阅博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这个微博账号。   博览群书:@白哥哥瞎算命映白,我跟你借的书就在抽屉里,记得拿走……后背好疼,这个天使大哥真是太沉了……   字体依旧是红色的,洛映白马上注意了发表时间,发现是17:25,这么说他还来得及阻止,只是地点不太好判断。   他们学校的大楼有一部分还是当年中外合资建成的,话里面提到的“天使大哥”指的应该就是旧楼楼角上面用作装饰的天使雕像,这个太普遍了,很难说唐阅博是在哪栋楼下面被砸的。   洛映白默默分析了一下,觉得看来改变路线这个方法行不通,只能先拖延时间。   好在把拥堵的那段路过去之后,车开的就快起来,没过多久就到了学校门口,时间完全赶得及,洛映白松了口气,给钱下车。   司机师傅找好了钱,刚要离开,窗户玻璃忽然又被敲了敲,他把车窗摇下来,却见刚才那个帅小伙做了个手势,抱歉道:“师傅,您这钱是不是找错了?”   司机一愣,洛映白当着他的面拿出两张钱,数了三遍,又说:“哦,没错。”   司机:“……”   洛映白冲他一笑,唇红齿白,俊俏无比:“师傅,再见。”   “真是的,车钱七十,他给了我一百,我就找了一张十块一张二十,两张票子而已,怎么可能算错。”司机一边嘀咕一边发动车子,“这年轻人,不就是消遣我吗……”   话音还没落,他就眼睁睁看着一辆转错了方向的大卡车从岔道上冲了出来,歪歪斜斜地避开两个行人,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卡在了不远处的两棵大树之间,激起的烟尘顺着车窗飘了进来。   司机师傅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眼睛都直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大,连吃了一嘴土都没有察觉到。   ——按照这个轨迹,如果他刚刚没有耽搁那一下,卡车撞的就不是大树,而是他!   司机掌心攥着一把冷汗,猛地回头看向刚才那个年轻人离开的方向,却早就看不见人影了。 第4章 诅咒   另一边,唐阅博从来没听过洛映白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话,有点被吓着了,真的在宿舍老老实实等他回来,好在没等太久,宿舍的门“砰”一声响,洛映白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靠,你吓死我了!今天这是吃火箭了吧?”唐阅博拍了拍胸口,顺带看一眼宿舍里挂着的表,“说吧,到底什么事啊?哥哥为了等你,连跟我对象的约会都快耽误了,就给你十分钟,快说。”   洛映白眼看他没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坐在唐阅博的下铺上,一边用领子扇风一边说:“既然快耽误了,那就别去了呗,我一个人在宿舍怪没意思的,你今天晚上陪她不如陪我。”   唐阅博:“呸,陪你有什么意思,自己一边玩去吧。”   他看洛映白也不像有什么正经事,于是穿上外套,走到镜子面前拨了拨头发,准备出发。   洛映白叹气道:“唐哥,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对你说。”   唐阅博头都不回:“表白就算了,当小三是可耻的。”   洛映白道:“虽然如果能够留住你,我不介意牺牲一下我的名节,不过很明显你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所以我要说的是,上回趁你在自习室睡觉的时候给你扎小辫的人,是我和方维。”   唐阅博:“!!!”   他恶狠狠地点了洛映白两下,说:“我靠,等我回来再锤死你!”   说完之后,他拉开门就要出去。   洛映白有点傻眼,他都付出这么大牺牲自我坦白了,唐阅博竟然没上来踹他,还是一分钟都不耽误的要走,这不科学啊。   “唐哥!”洛映白硬把他拖回宿舍,脚一勾重新关上了门,“还、还有一件事……那天晚上你上厕所,偷偷躺在你被窝里扮鬼的也是我……”   唐阅博:“……”   这可是一桩宿舍疑案,他心里纳闷好久了,那天半夜从厕所回来,迷迷糊糊揭开被子,一个人影就从被窝里蹦出来,差点把他吓出心脏病。只是当时太黑,等他反应过来“鬼”已经跑没影了,另外三个舍友都在床上笑,所以唐阅博直到今天才知道是谁干的。   “别瞪眼睛,是他们逼我的。”   洛映白一点一点把他往宿舍里推,委屈道:“我打赌输了嘛,要是吓不到你就得给他俩洗一个星期的袜子,你肯定也见不得我还这么小就干那么重的体力活吧?”   唐阅博:“……你等着,你们仨一个都跑不了!”   “不不不,不能等了!我现在又悔又恨的没法说,良心受到很大谴责。”洛映白张开手拦在门前,不让唐阅博过去,“你现在就狠狠地批评我,我绝对不还嘴,快点啊,骂我啊,多骂两句。”   唐阅博扒拉他,洛映白就势抱住他的胳膊,牛皮糖一样把他往回拽。   唐阅博:“……你今天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别闹了!我还有正事呢,这次的约会我必须要去,一定要去,绝对不可以迟到!你坐这里等着我,我回来再骂。”   洛映白哭笑不得:“你就是跟对象约个饭而已,用不着这么紧张吧。你给孙玥打个电话,把时间推迟二十分钟没问题的。”   他顿了顿,下决心道:“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懂一点相面的知识。我今天看你的面相很危险,这时候出门会被石头砸,所以你得晚一点出去,只要过了五点半再走应该就没事了。”   随着他这一番纠缠,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距离出事的钟点越来越近,而唐阅博的脸上,也开始逐渐显露出一种烦躁的神色。   一般人听见洛映白刚才的话,反应无非是两种,相信就会恐慌犹豫,不信的话最起码也得嘲笑两句,但唐阅博的情绪几乎一点波动都没有,正色道:“不行,一分钟都不能晚。”   他简直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说完之后立刻推门走人,就好像赶着投胎一样,嘴里还喃喃地念着:“一分钟都不能晚……”   妈的,好话赖话都说遍了,这犊子死活不听劝了还!   洛映白三步并作两步追出去,一步抓住唐阅博的胳膊,气急败坏道:“我真要被你气疯了!哥们,你就非得走傻白甜女主路线吗?那你也得有那个作不死的好运气啊!别人说什么都我不听我不听,等你知道后悔了都凉了!”   他们一个寝室已经住了快四年了,平日里唐阅博不仅脾气好,性格也很随和,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格外固执不说,被洛映白这么一拽还急了,怒吼道:“放手!我要去!你放开我!”   他一边嚷一边挥起拳头打向洛映白的脸。   一言不合就打脸可犯规了,这一下动手太突然,洛映白头一偏迅速躲过去,不假思索地反手一抓一拧,瞬间将唐阅博反制住,拧着胳膊按在了楼道墙上。   “好!”口哨声伴随着喝彩声在走廊里响起,隔壁宿舍的同学出门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不由为洛映白的身手惊艳了一下,然后又问,“你们俩这铁哥们怎么闹起来了?出什么事了?”   唐阅博脸红脖子粗,大声喊:“他不让我见我对象!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洛映白怒道:“我就是不许怎么样!今天你当着我的面,敢找她一个试试!”   路人同学:“……”   他脑补了一点奇怪的东西,干笑道:“冷静冷静,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我还是不打扰了,你们……好好协商吧,哈哈,哈哈。”   说完后,他暗中冲洛映白做了个鹿小葵版“加油”的手势,迅速匿了。   洛映白:“……”加你个头!   到了这个地步,洛映白也看出来了,唐阅博现在这幅德性,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不说,还一根筋地要往死路上奔,分明就是中了咒——看来,他上辈子的死大概也不是偶然事件。   洛映白反手将唐阅博压在墙上,在这样的距离下,他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面相以及脸上的……青春痘。   唐阅博的印堂与人中处分别虚拢着一层隐隐的青气,双目混沌无神。此外,他印堂上似乎还有几点浅浅的斑痕,呈蛇纹状。只是这些特征都太不明显了,所以洛映白开始没有看出来,唐阅博的不正常也到现在才有明显的表示。   唐阅博仿佛马景涛上身,一边挣扎一边咆哮:“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见玥玥!”   洛映白设定的闹铃响了,他不用看就知道这时候应该是17:25整,唐阅博出事的时间点,可是校园里却风平浪静,哪个天使都暂时没有下凡的打算,预言失效了。   或者不是预言失效,而是只有在唐阅博经过的时候,雕像才会砸下来呢?可是这样的解释似乎仍然有哪里说不通,究竟怎样只能试试才知道了。   正想着,唐阅博开始放狠话:“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   洛映白秒松手:“算了算了,要走快走。”   他翻脸如翻书,唐阅博痴呆了一秒,撒腿狂奔而去,洛映白迅速跟上。   意外虽然防不胜防,但如果有人暗中利用法术使坏,那就必须根查到底。   唐阅博和洛映白一前一后冲出了宿舍楼,完全暴露在没有遮挡的校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上就会砸下雕像,实在是惊险又刺激。   洛映白手里暗暗摸出一个稻草编的小人,掌心都有些冒汗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唐阅博并不太伟岸的背影,生怕他下一秒就变成一块肉饼。   好在这个时候是五一假期中,学校的人大多数都在外面浪,校园里的人不多,这就降低了他救人的难度。   就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忽然“铛”一声在头顶斜上方响起,这是学校的钟声在报时。洛映白吓了一跳,可也就是这一惊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这个钟声是平时工作日的时候学校的下课铃,北京时间17:30准时敲响,虽然已经超过了不少时间,说好的天使却依旧没有落下来。   洛映白刚才很奇怪为什么会发成这种状况,但现在他却一下子记起,唐阅博曾经提过,他手机上设定的时间要比平常慢五分钟!   那么如果微博是从唐阅博角度来看,或许此时此刻才是洛映白所看见的,真正的17:25!   钟声还在继续,想到这里,洛映白一句“小心”脱口而出,心随意动,飞身冲上去拉开了唐阅博,与此同时,他们头顶的雕塑应声而落!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就在洛映白把唐阅博甩开的同时,一个路过的女生正好也走到了这里,她骑在自行车上面,正急匆匆地向前赶,注意到头顶异常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停下车子。   上一世唐阅博没有被洛映白拉住,这个迎面而来的女生就会自然而然地拐弯给他让路,也就差出了一点没被雕像砸到,这回她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洛映白放开唐阅博,一把将女生从自行车上面拽下来,雕像也在这一刻向着两人头顶砸下,躲闪几乎已经来不及了!   身边一片惊呼,洛映白将手中的稻草人扔了出去,同时身体斜侧卧倒,后背对着雕像,将女生护在自己身前,那辆自行车被他单手扯过来,一个漂亮的回甩,卡在了背后雕像砸过来的位置,稍稍起到缓冲的作用。   与此同时,他并指点出,轻微的喝令淹没在尖叫和巨响声中:   “孤魂听令,以善换德,速行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宝宝可能没有明白这个微博的意思,解释下哈。   微博就相当于是一个求助平台,未来有可能倒霉的人,他的命运会提前以这种形式预示出来,小白哥哥自己也是个很厉害的大师,他接收到求助之后就可以帮助这些人啦,当然他自己也会得到好处,这个后面会有。   所以说,微博虽然是以求助人的口气发的,但应该不能说是他们自己亲手发的,只是一种预言形式。醉醉早期文案的设定是打电话,后来就是觉得不太方便才改成微博~   这次的主角是个爱撒娇的嗲大师(*/ω\*),然后攻的话,莫急,明天或者后天就来啦~ 第5章 校园热门   这个稻草人是洛映白路上随手做的法器,稻草中间放着封印魂魄的符咒,那些魂魄都是在人间功过不能相抵,暂时无法投胎的人,洛映白将它扔出去的时候顺手捏爆了符咒,魂魄们尽力帮他托举住雕像,帮忙的同时也算是功德一件,可以早点投胎。   放到洛映白这里,这一连串的动作都需要周密的计算,稍微出一点差错就是被砸瘪的结局,但在别人眼中看来,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快极了。   这个穿着白衣服的男生先是甩开了自己的同伴,然后又冲上去用身体护住了另外一个过路的女生。两人一起趴在地上,男生护住女生。   雕塑冲着他的后背砸下来,然后奇迹般地向旁边一偏,死神与他们擦肩而过,那辆自行车却被砸在了下面。   “我的天哪,映白!你没事吧映白!”   就在雕像彻底砸在地上的一瞬间,唐阅博脸上的迷茫与狂躁之色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好像刚刚从一场梦境中醒过来,愣了一秒之后,立刻向着洛映白冲了过去。   洛映白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手上擦破了一块皮,血从伤口中滴滴答答地往外落,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严重伤势了。   一群人关心地问长问短,洛映白没当回事,笑着答了几句,用另一边的衣袖按住手,大大咧咧堵住了血口子。   他看了眼身边唐阅博的面相,发现他脸上那种不太明显的阴晦之色已经消失了,可见这一劫已经躲了过去。   唐阅博脑子一清楚,之前的事也都想起来了,愧疚不已:“对不起,要不是我一直不听你的话硬是要出宿舍,也不会这样。谢谢你,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   洛映白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住打住,你一不能以身相许,二没钱金屋藏娇,所以没用的感谢话就别跟兄弟提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你好好想想到底谁想要你的命。”   唐阅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忆事故发生之前,他只能记得自己脑子里面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呢喃着“往前走,一定要去见她”,然后两条腿就像不听使唤一样,拼命地向前挪动。就像洛映白说的那样,这件事绝对不正常,可是到底是谁,又为什么想杀他呢?   他心里一片混乱,又听见洛映白似乎是半开玩笑地感慨了一句:“你说你,一穷二白还喜欢乱花钱,连根毛都留不下,除了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也没什么值得人羡慕嫉妒恨的,谁那么不开眼啊。”   他这句话让唐阅博心里微微一动,他抬头看了洛映白一眼,对方却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拍了拍唐阅博的肩膀道:“好了,我先溜一步,你保重。”   不跑的话,估摸着一会警察就来了,他可不想把美好的晚上浪费在做笔录上面——毕竟警局不管饭。   立了大功的稻草人上面飘出了很多常人看不到的小光点,跟在洛映白的身后一起飘走了,仿佛簇拥将军凯旋而归的士兵,洛映白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微微一笑:“恭喜各位功德圆满,善恶相抵,在阳间的账一了,就可以投胎了。下次记得多做好事,祝大家成为社会主义好鬼。”   小光点围着他跳动,仿佛在频频点头,洛映白两指相扣,结莲花印。   “善恶一念,阴阳两通。冥往极乐,生死有终。请吧。”   他在这边超度亡魂,另一头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姑娘连腿都吓软了,被救了之后还是坐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全身都在打颤,旁边几个不认识的女生围着她安慰,有人还贴心地用湿纸巾帮她擦去衣服和脸上的灰土。   过了半天她才恢复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刚才救了我那个同学呢?”   慌乱中没看清楚,她对那个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对方护住自己的有力手臂和怀里的温暖气息,但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面面相觑,发现见义勇为的英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小姑娘喃喃地说:“我还没有道谢呢。”   旁边有人安慰她:“没事,刚才很多人都拍照片了,等你知道了是谁救了你,还可以上门谢谢他。”   这话倒是真的,因为没过多久,洛映白的英姿已经上了学校的热门话题,发照片的同学当时本来在拍校园风景,却无意中将那一幕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来。   崔少女:校园发生高空坠物事件,有幸亲眼围观一场英雄救美,英雄颜值爆表,动作帅炸,老夫少女心里那头死了很多年的小鹿活过来了啊啊啊!【图片】   图片配了九张,全方位记录了洛映白当时救人的整个经过,美色总是致命的,很快就有一堆五一不在校的人在微博下面发出了哀嚎。   “好帅好帅,竟然360度无死角,后悔不在现场,错过了整个世界啊啊啊!”   “我竟也好想……冒着生命危险被帅哥救一回。”   “这帅哥我知道,这是咱学校校草啊!年前贴吧里投票刚评选出来的那个嘛!叫洛映白。”   “顶锅盖说一句,校草光看脸……有种高冷贵公子的感觉,还以为他走文弱书生路线的,没想到武力值这么强!”   “靠,越说越遗憾当时没在场,有没有视频?各位大佬,视频求分享一个啊!”   “……”   之前贴吧评选校草不过是几个学生随便弄的投票贴,影响力不大,有好多人都不知道,直到这一回大家才发现这个校草实在是盛名无虚——帅啊!   因为两个同学都没受伤,所以很多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帅哥身上,直到接到报案的警察们赶了过来,才暂时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警察们把一帮好奇的学生驱赶到了安全地带,在雕像旁边拉起了警戒线。   带队的是高开区警察分局的郑队长,重点大学里出了这样的事非同小可,他接到报案的时候听说这里没有人员伤亡,本来放了一半的心,结果到现场查看了一番,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旁边的一个小警员问道:“队长,怎么了?”   郑队长戴着手套的手抚摸着雕塑的断裂面,发现触感非常光滑,这绝对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自然的断裂,而是人为造成的。   ……可是什么人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来呢?天使雕塑里面用的是钢筋支架填充混凝土,外面则糊了一层泥之后再绘出五官和衣服,就算有人处心积虑吃饱了撑的要把这玩意弄下来,使用电锯等工具过程中也不可能不惊动别人,更不可能让雕塑像现在这样,断的规规整整,连外面的泥土都没有脱落。   他看着天使脸上那摔的歪瓜裂枣的笑容,后背上攀起一阵凉意。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郑队长低声道:“小许,正常的断裂面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为也做不到,这件事咱们处理不了,你给夏处长打电话吧。”   一听见“夏处长”三个字,小许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张清俊却又冷漠的面孔,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里百般不情愿去找他,犹犹豫豫地说:“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听说特侦处刚在市中心办了个什么案子,夏处长被记者围了,这时候给他打电话……不好吧。”   他们说的“特侦处”隶属于国家特别侦查局,级别很高,不是内部人士的话,鲜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管什么的,只当是一个普通的行政办案部门,平时的工作非常清闲。   但实际上,国家特别侦查局的成员全都是身怀法术的能人异士,当有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案件出现时,他们就需要担起责任来,保护凡人们不受侵害。   这一届特侦处的处长出身非常显赫,他既是上一届首长夏老的亲孙子,又是国家特别侦查局局长洛钊带出来的徒弟,刚刚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上任,现在已经是正处级的干部。   虽然年纪不大,但打过交道的都知道,这位是有真本事的,可绝对不属于那种混饭吃的二世祖,而且不好说话的很,在他面前半点都不能造次。   郑队长知道小许在琢磨什么,没好气地说:“夏处长就算是性格严肃了一点,也不会没事闲的找你的茬,让你打你就打。看看这横断面,不找他行吗?”   小许小声道:“说得好听,你怎么不打……”   郑队长:“嗯?”   小许:“咳咳,也没什么,我就是说啊,这如果是有个力气大的人站在楼顶上,用很锋利的工具一下子劈下去……是不是就能造成这样的断面了?”   “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种可能性。”郑队长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是张教主或者谢大侠穿越千八百年来到这里,用屠龙刀把这个天使给砍下来了,中西方的偶像闹了矛盾,这事更得归他们管,打。”   小许:“……” 第6章 夏羡宁   他只好无精打采地打夏处长电话去了,另一头两个同事从掉落雕塑的那栋大楼上下来,还多带了两个人,脸上带着一种有了大发现的兴奋神色。   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半天了,还能抓到可疑人物,郑队长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队长,我们上去的时候,这两个人在个楼顶上转来转去,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非常可疑,我们就给带下来了。”   两个人看上去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乱糟糟的油头,衣服也同样穿的邋邋遢遢,被抓了也不老实,贼眉鼠眼的到处瞟,脸上是大写的猥琐。这绝对不是学校里的学生,看上去倒是有点像在城里哪个工地上打工的——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倒的确有可能弄到一些工具。   郑队长看着被扔到地上的黑色大包,心里有点犯嘀咕,捡起来拉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套录像的设备和两个望远镜。   “这是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番,互相使了几个眼色,直到郑队长喝了一声“老实说话”,其中一个人这才涎着脸凑过去,带着点龌龊的笑容道:“警官,别这么较真啊,大家都是男人,你明白的,对面……嘿嘿嘿……对面是女生宿舍……”   郑队长看看地上的工具,又想想两个人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两个王八蛋,居然在楼顶偷看女生宿舍,还想录像?!   他自己的女儿也这么大,当下心头涌上一股怒火,好不容易压下动手暴揍的想法,冷冷地说:“怎么着,你还觉得很光荣是不是?这是犯法的!你就等着蹲拘留所罚款吧!你们除了偷窥录像,还干什么了?为什么偷偷摸摸躲在上面不下楼!”   那个人悻悻地说:“这犯什么法,我们就自己看看,又不传播,警官……”   身后的一个警察呵斥:“少废话!问什么你答什么!”   那人被训的一缩脖子,他旁边的同伴眼睛骨碌碌转了转,讨好地说:“警官,这个我来说,我说的清楚。”   他看看四周,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那楼顶上面,有鬼。我们是因为鬼打墙才下不去的。”   郑队长心里一突,另一个警察道:“胡说八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没有责任了?说,是不是你把那个雕像弄下去的!”   那个人连喊冤枉:“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我怎么敢编!警官,你想想,要不是下不去了,我们干什么不跑,非要在那里兜圈子等着你抓人呐!那楼里真的有鬼,怎么转都转不下去……”   郑队长看了一眼抓人的警察,那个警察点了点头,表示这回嫌疑人说的倒是实话。   不过他的心里也有点纳闷,因为当时的场景实在奇怪,两个猥琐男下不来,他们上去抓人倒是畅通无阻,这哪里像是鬼打墙,倒好像有什么高人暗中帮忙,故意拦着嫌犯不让他们下楼一样。   高人洛映白已经出校门了。他刚刚超度过冤魂之后又去楼里看了一圈,发现楼顶似乎有人,想上去查看的时候,校园里就传来了警车鸣笛的声音。   洛映白知道警察们肯定是也得上楼,干脆就设了个小结界帮他们把人拦住,自己先离开了那个地方——他没有感觉到阴气,知道楼上并无邪力作祟,那么上面的人多半跟这次的案子没关系,是好是坏大可以交给警察来处理。   而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又是一辆警车静悄悄地停在校园门口,车上下来几个人,向门卫出示了证件之后径直走上事发地。   郑队长不知道这些内情,听了嫌犯的话之后觉得心里更没底了,只盼着夏羡宁快点赶到。   结果就是这么一分神,站在他面前的两个男人忽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突然把地上的大包抡起来,冲着郑队长一扔,接着两人分头跑了出。   “操!快跑!”   异变突起,但也算是他们点背的不由分说,其中一个跑出去的人慌不择路,正好撞在迎面走来的一位年轻人身上,他顾不得细看,伸手就推了对方一下,粗暴地喊道:“让开!”   “让开”两个字没有完全来得及从嘴里吐出,被他撞到的那个人已经扣住了他推过来的手腕,紧接着反手一掀,仅凭单臂将他整个人都拧了起来,顺势甩到地上,抬脚踏上他的胸口,让企图逃跑的嫌犯动弹不得。   另一个向反方向逃跑的人也没捞到好处,因为那个年轻人跟着就甩手将什么东西像扔飞镖那样甩了出去,逃跑者只觉得头部剧痛,眼前一黑,顿时扑街。   一枚钢蹦骨碌碌滚了下来,落到他脸侧的地上——原来把他打晕的竟是这么个东西。   不是分局的人行动慢,而是年轻人的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总共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他就一个人把什么都料理了。   直到这时,周围的学生和警察才来得及看清刚才出手那个人的相貌。在某个瞬间,他们几乎是同时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因为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英俊了。   但似乎也不全部是因为他英俊。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如果不是穿着一身警服的话,他身上的青春朝气看上去跟这个学校里任何一个学生都没什么两样,只是气质凛然,神情颇为冷肃,站在一堆同样年纪的毛头小子中间,就是能硬生生把所有人的气场都压下去一头。   一整套的警服,连帽子都是端端正正,帽檐一丝不苟地卡住剑一般的眉峰。他的脊背笔直犹如青松,肩膀端正,上有肩章,皮带束在腰部,腰侧配枪。微微抿着的唇让那张过于俊美的脸上多了些许坚毅,脚上的靴子还踏着地面上不长眼的倒霉蛋。   直到后面的警察追过来了,年轻人才松开脚,冲着郑队长点点头,简短道:“特侦处,夏羡宁。”   这个名字报出的时候,区分局的几个人心里同时闪过了“果然是他”这四个字,而他虽然没有再采取别的措施,两个逃跑未遂的人还是连动弹都不敢了。   夏羡宁后面还跟着下来了几个人,都是特侦处的警察,郑队长交代了几句情况,夏羡宁弯腰观察了一下那个雕塑,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案子可以转交。   区分局的人巴不得离这种诡异的麻烦事远点,很快就撤了,夏羡宁让几个下属分别去检查学校里面的其他雕像有没有问题,顺口询问那两个人:“当时你们有没有在雕像上看见什么异常?”   对方稍一迟疑,夏羡宁就看了他们一眼。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就是这简单地一瞥,几乎要把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再次吓跪了——他的手腕肿起老高,觉得骨头都要断了,实在不敢跟夏羡宁叫板。   “看见了!看见了!”他简直带了哭腔,“就、就是当时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一阵烟,我以为哪里着火了,顺着看过去,那个玩意就掉了,别的什么都没发生,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夏羡宁微微沉吟——这句话应该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一般来说,风往往代表着鬼力,烟代表的却是愿力,两者之间区别很大,这一次的事或许不是鬼怪作祟。   问了这么两句话,被派出去的同事们都回来了,夏羡宁刚才派他们去检查每栋教学楼上面的雕塑,以防止再次掉下来威胁到学生们的安全。   几个人回来都说了没问题,倒是检查雕像的人有了新发现:“夏处,这雕像上好像有香灰!”   夏羡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雕像上的一些灰色粉末,刚才说话的苟松泽又说道:“我刚才看了,这香灰留下的时间应该不超过19个小时。”   现在大约是下午6点左右,如果向回再倒推19个小时,正好是夜间23点。在风水学中,烧香往往代表着一种仪式,那么它留下的时间肯定也不是乱选的。   夏羡宁道:“松泽留在这里看着,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其余人……晚上预备出任务。”   他说完后本来已经打算走了,结果正好在这时候,另外两个同事将地上的雕像挪开了一点,一个稻草编的小人从底下露了出来。   夏羡宁的余光漫不经心扫过去,本来已经迈开的脚步倏地顿住了,他怔了片刻,弯下腰捡起那个稻草人,端详片刻,一直无波无澜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惊喜过后突然想起那场变故,那高兴中便又多了几分心酸滋味。   女警岳玲站在旁边,没看见夏羡宁的表情,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头儿,咱们要带回去研究吗?”   夏羡宁回过神来,不置可否,轻轻掸去稻草人身上的灰,爱惜地放进衣兜里,淡淡道:“回去吧。”   洛映白出校门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空气里都充斥着暖暖的饭香,他重生以来还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也有点饿了,找了一家经常去的小馆子走了进去。   他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到哪里都引人瞩目,老板娘认识洛映白,见他进去就笑着打招呼:“小洛,还是要一份石锅饭啊?”   实际上洛映白已经一年没有来过了,他恍惚了一下,才笑着说:“是啊,再来一瓶啤酒,谢谢大姐。”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恰好有个小孩哭着跑了过去,差点一跤摔倒在洛映白的面前,洛映白手疾眼快地扶了一把,只见那孩子背上趴着一个青色的小鬼。   他挑了挑眉,这种小鬼靠吸食活人的阳气维生,大人看不见,但有的小孩却是可以感应到的,洛映白随手一收,小鬼就被他从小孩身上卷走了。   他笑嘻嘻地把孩子抱起来,变魔术似地拿出一块糖塞进他的嘴里:“宝贝,哭什么呢?”   小男孩本来觉得后背很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个大哥哥抱在怀里,他突然觉得哪里都不疼了,愣愣地抽了抽鼻子,嘴里都是甜甜的糖味。   他妈妈从后面跑过来,接过孩子,向洛映白道了谢就忙不迭地走了,神色匆匆忙忙,要不是能看出来这孩子面相多福多寿,洛映白肯定会以为这是个人贩子在绑架。   他目送着那对母子离去,刚才点的饭已经端了上来,米饭在石锅中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扑鼻,洛映白吸了口气,一边吃一边刷着手机。   不看不知道,这么一刷才发现,他微博上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涨了不少的粉。   洛映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好奇地点开了微博,发现又有人@自己,他重生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被那诡异莫名的红字弄的有些神经质,以至于看到消息提醒就条件反射般想要“虎躯一震”,连忙打开了那条消息。   不是红字的。   他松了一口气——毕竟有那样的微博出现就意味着要死人,就意味着他又要奔波,就意味着好麻烦好累……   越想越不对劲,别人重生都是打脸复仇爽自己,他怎么觉得自个净是爽别人了呢?   洛映白一边脑内吐槽,一边点开消息,惊见“本城第一少”这个ID再次蹦了出来。   这次这货没再叫板,而是发表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头条文章——   《记一次难忘的车祸——我被大师以德报怨的那一年》   洛映白直接从中间看起:“……救命之恩就如同又被爹妈生了一次那样厚重,当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我的内心激动万分,当时就以吃奶的力气狠狠拍上了同伴的大腿,决定以后一定要把大师当做亲爹一样侍奉,但转念一想,这不对,这就乱伦了!!!”   洛映白:“……”   “乱伦”两个大字映入眼帘,同最后面气势汹汹的三个大叹号一起敲击着他脆弱的小心脏,让他不禁心惊胆战地回忆了五秒自己以及自己老爹的生平,揣测这两个字从何而来。   他都有点不敢往下看了,但最后还是好奇心给了勇气,伸手下拉了一下页面,见后文如是:   “……在之前那场打赌中,我已经认了大师当爷爷,那么我就不能再认他当爹,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身份,只要能成为大师的亲人就足够了。是他,让我躲过了一场车祸,也是他,让我明白什么才叫玄学的威力,感谢党和人民培养出了这样的大师……”   洛映白:“……”可是爷爷不想要你了。   你还有脸感谢党和人民培养了我,那救了一个你这样智商的人,你让我怎么对得起党和人民?!   你有钱拿出来打赌,写这东西的时候就没钱去某宝上请一个枪手吗?!   洛映白压抑着内心的咆哮,拖到最下面的评论区,发现点赞最高的一条正是某看不下去的网友@了“白哥哥瞎算卦”。   “白哥哥,这个孙子,还是扔掉吧。太没您的逼格了。” 第7章 爆照   但就是这篇没有逼格的文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被转发了上千条,连带着他的微博上也涨了不少的粉丝。洛映白在搜索框中输入“白哥哥”关键字,翻出了不少关于他的话题。   网友A:话说之前跳着脚黑我白哥哥的那些人脸疼不疼?空口叫嚣人家是骗子的时候蹦的厉害,现在水落石出了,难道就不出来道歉吗?   网友B:附议楼上。好歹有点担当啊各位,你们也看看人家第一少,这认错态度,那才是条汉子……虽然文笔,咳咳。   网友C:呵呵,一口一个“白哥哥”叫的真恶心,屏幕背后没有人知道你是人是狗,你们如果哪一天发现了自己这样跪舔的其实是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子,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把隔夜饭给吐出来啊?   网友D:我们愿意叫什么也是我们乐意,反倒是你管这么宽显得有点贱哦。话说楼上你这么能,要不然再多骂两句?其实我挺好奇玄学的真正威力的,很想观察一下你明天会不会暴毙而亡。   ……   这楼一下子就把天给聊死了。   网上永远都不缺乏随意发表言论的键盘侠,但是这些人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喷人,就是仗着骂人不花钱,披着马甲没人认识,爽完了之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但现在不一样,他们骂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眼就能预测生死的玄学大师。   网友D虽然嘴毒,但说的事情也实在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瞬间将她的楼上吓成了乌龟,一声也不敢吭了。不过那条引发了争吵的微博倒是引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楼主:“观隔壁楼有感,我倒是想说一件事情,那就是虽然不知道白哥哥真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我敢赌上一辈子的鸡腿证明他绝对是‘哥哥’而不是‘爷爷’,石锤在此哦,【图片】【图片】亮点自寻。”   “啊啊啊,我知道,这张照片不是昨天熊孩子晒出来的吗?这么说倒的确是证据,楼主圈出来的这个背影是白哥哥没错了。看衣着打扮和发型,很年轻、很酷嘛。”   “楼主火眼金睛,为你打call。虽然我作为一个大师粉更加注重内涵,但知道这一点还是挺开心的……照片看不见脸,不过光看这腿、这腰,啧啧啧,身材可真不错。”   “楼上先别忙着花痴,说不定一扭头看见脸,长得跟猴子一样呢。”   “我白哥哥不愧是大师,果然自带一股仙风道骨的高冷气质,一个背影已经让我倾倒,期待他掉马帅死我的那一天。”   “他手上那个蔷薇花纹身,我想要来一个同款啊啊啊……”   洛映白没想到话题度竟然会引到他的外貌上面,觉得有些好笑,也没太当回事,倒是看见最后一句话心中微动。   他顿了顿筷子,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右手上的蔷薇刺青。   那个刺青非常精致,青黑色的花瓣交错相裹,一层层由花心绽放,形成一个欲开不开的造型,外层青色,渐内渐黑,繁复华丽,一直由手腕侧面延伸至虎口处,被白皙的皮肤衬着,别有一种异样的妖邪之美。   洛映白微微叹了口气。   好看吗?或许吧。但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点点扒着米粒吃,还玩着手机,吃了十多分钟也没下去多少饭——这是从小被惯出来的臭毛病,吃饭挑食,还拖拖拉拉的,一点也不专心。   他也看见了校园论坛上的消息,T大是名牌大学,发生了这么一件意外,没过多长时间已经上了热搜,连带着论坛上洛映白的几张照片也有点要火的意思。   点赞最高的不是他救人的英姿,而是洛映白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一张。   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相貌极为秀丽,白皙的皮肤,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让他整个人仿佛是用冰雪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样,冷而艳。   照片的角度和时机都选的很好,恰好捕捉到了洛映白面无表情的一瞬,于是暖暖的余晖到了他的身上,也更加反衬出了那种超脱世事的疏离和漠然,带着股无端的忧郁。   这张脸实在太有欺骗性了,如果有了解洛映白性格的人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会狠狠夸奖一下那个抓拍的人——   这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居然能从一个逗比身上发掘出他从来就没有过的气质!   洛映白刷手机刷的正入神,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要不就在这家店吃吧?现在人不多,做得快,我还要打包两份。”   他一抬头,正好和刚走进来的唐阅博看了个对脸,唐阅博惊讶道:“映白?你怎么没回宿舍?”   洛映白看了一眼他身边跟着的孙玥,冲唐阅博笑着说:“干什么一副见了火星人的样子,还不让我吃个饭啊。”   唐阅博拉着孙玥在他对面坐下了,道:“不是,我不是想着你受伤了吗?你这都是因为我,我刚才在药店买了擦的药膏,本来想再给你打包一份拌饭回去的,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洛映白哈哈笑着说:“小伤,别放在心上啦。”   唐阅博和孙玥都没吃饭,点过单之后正好三个人一起吃,唐阅博把辣椒拿过来要给孙玥加,孙玥说:“不用了,今天不吃了。”   唐阅博意外道:“你不是无辣不欢吗?今天怎么不吃了?”   孙玥笑着说:“不想吃,上火。”   说完后她看了眼洛映白,又随口问道:“阅博,你说今天救你那个舍友原来就是洛映白啊?”   洛映白没抬头,唐阅博笑着说:“是啊,多亏了他,要不然我现在哪还能坐在这里吃饭。”   孙玥捂着嘴笑了起来,道:“真看不出来,上次体育课跑八百米的时候咱们两个班挨着,我明明看他跑了最后一个。”   唐阅博说:“哈哈哈,他就是懒……”   他的话还没说完,洛映白忽然问孙玥道:“你早就认识我?”   他们的体育课只有一年半,上课还是上半个学期的事,那时候孙玥还没有跟唐阅博在一起。   “校草嘛,当然知道你是谁,今天真是太谢谢你救阅博了。”孙玥看了洛映白一眼,试探着说,“不过你真厉害,你是……你是怎么赶的那么快的?好像雕像还没掉下来,你就先一下子冲过去了。”   洛映白扑哧一声笑了:“你也很厉害啊,没在现场都知道这么详细。”   孙玥一下子噎住了,唐阅博一愣,而后搂了下女朋友的肩膀,笑着说:“你别搭理他,映白就这样,他跟你开玩笑呢。”   他说完后又冲着洛映白解释了一句:“当时的情况咱们学校的论坛上都发满了视频和照片了,谁看不见?你要火了。”   说完这句话,手机忽然响了,唐阅博接起了电话,但现在正好是吃饭时间,整个小店里面闹哄哄的,他连着“喂”了好几句都没听清楚那头在说什么,于是说:“你等一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冲着哥们和女朋友点了点头,就走出了小店,只剩另外两人之后,饭桌上的气氛开始有一种迷之尴尬。   沉默之中,孙玥撩了一下自己滑落的长发,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洛映白这才看了她一眼,没回答,端起旁边的倒在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一口,然后用纸巾拭了拭唇角,脸上带着种似笑非笑的神气。   孙玥看见洛映白慢条斯理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就打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焦躁和心虚感来,恨不得狠狠锤他两下,让他快点说话。   洛映白把揉皱的卫生纸扔进纸篓里,这才开口说了句不相干的:“为什么不吃辣椒呢?”   他的声音很温柔,好像在关心自己所爱的人,孙玥却迟疑了一下:“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上火了,不想吃。”   洛映白敲了敲额头:“哦,上火的人体内阴阳失衡,应当面红目赤,阳气大盛。但我看你脸色发白,眉间阴气外散,不像是上火,怎么反倒像施展法术之后被反噬了,气血不足啊。”   孙玥的表情凝固住了,过了片刻之后,她慢慢地说:“你……居然知道了?”   “之前不确定。”洛映白笑的一脸无害,“不过现在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孙玥:“……”   “虽然能看出来你阴气外散,脸色苍白,而且福德宫有伤损,但我也不敢肯定一定是这件事所造成的。但是你刚才一直在试图从我这里套话,问出我救阅博的具体情况,那我就顺便反试探你一下咯。”   洛映白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打量着她,悠悠然道:“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说说呗。” 第8章 孙玥的目的   两个人是同一个学校的,孙玥自问对洛映白也有一些了解,只觉得这个人平时性格懒散温和,仿佛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一样,看上去既不健壮也不机智,除了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蛋一无是处,实在让人想不到救了唐阅博和揭穿自己的人都会是他。   由于形势变得太快,整个事件的发展非常出乎她的意料,孙玥在脑子里迅速盘算这应该怎么办,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茫然落在洛映白的手上,发现那双手白皙修长,右手手腕上有朵墨青色的蔷薇花,实在是说不出的美丽。   孙玥心一横,压低声音说:“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明人不说暗话,我奉劝你最好把嘴闭严实一点,我保证不会再打别的主意,咱们大家都相安无事。否则我能对付唐阅博,也能对付你。别以为你们逃过去了就很了不起了。”   “哎孙玥,你还真别拿这个吓唬我。”   洛映白噗嗤一笑,摇了摇头,诚恳地说:“你可能会几个小法术,但这方面我也有点研究,就像你说的,你能咒死唐阅博,我也能咒死你。杀个把人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要不信你就试试,反正我这两年隐姓埋名没杀过人,其实挺难受的,真的。”   孙玥:“……”   洛映白说话的时候,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一下,孙玥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窒闷压迫之感,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压制着她。   她心中惊骇交加,想起洛映白这两年不显山不露水,今天就能突然来一出把唐阅博给救了,弄不好他说的还真不是骗人,自己这是要完啊!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恰好在孙玥慌乱的时候,唐阅博接完电话走了进来,在这一刻,孙玥迅速作出了决定,唐阅博和洛映白关系不错,现在她只能把注压在唐阅博身上了。   “阅博!”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跑到唐阅博身边,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唐阅博的脸色本来不太好看,被她这么叫了一声倒不由愣了愣,下意识地扶了孙玥一把,又莫名看了看洛映白,问道:“怎么了?”   洛映白笑着说:“我不知道,想你了吧。”   孙玥一脸气愤:“他刚才趁你不在的时候竟然跟我表白!说让我和你分手跟他在一起,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同意,就要告诉你今天是我要害你,你才会差一点被砸到……阅博,这太荒谬了,我真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居然还说我们两个中间你肯定会相信他,那怎么可能呢?你一定信我的是不是?”   孙玥这演技可以说是唱作俱佳,台词到位,成功抢占了先机,但让她不安的是唐阅博听完之后,却慢慢地推开了她的手。   “阅博?”   唐阅博慢慢地说:“他说对了,我肯定是相信他,因为他是我兄弟,还因为我不能再把你当我女朋友了。”   孙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意外道:“你说什么?”   唐阅博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我刚才去接了谁的电话吗?”   他的语气中有着沧桑和疲惫,听的孙玥心里一跳,还是不得不问道:“谁?”   唐阅博道:“你还记得我被保送出国读博的事情吧?需要递交的申请材料要的很急,里面有一份在校生证明,是我前天趁着放五一假之前开的。刚才学生会的同学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也开了那份证明——你要用它做什么呢?”   “这……”孙玥张口结舌,没想到这回唐阅博的反应竟然这么快,这让她的心跳都急促起来,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她慌乱的反应已经说明了某些东西,唐阅博陌生地看着孙玥,觉得自己简直不认识她了。   他的反应一点也不敏锐,当时刚刚出事之后整个人都是蒙的,别说去想着分析凶手是谁,就连这是有人想害自己这一点都没有想到,但当时洛映白半开玩笑的那句话却好像有魔力一样,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掂量。   “你说你,一穷二白还喜欢乱花钱,连根毛都留不下,除了出国留学也什么值得人羡慕嫉妒恨的,谁那么不开眼啊。”   ——出国留学的名额只有一个,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自然后面可以有人替补上来。   抱着这个想法,唐阅博给自己在学生会的同学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查一下最近几天去开在校生证明的人,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查完后告诉他竟然只有孙玥一个。   唐阅博不敢置信,但孙玥一定要在今晚约他出来、得知他出事后那一瞬间不自然的反应、洛映白冷淡的态度……这种种联系起来,又让他难以不多想。   结果心情复杂地回到店里,当头就遇上这么一出。   孙玥也反应过来了,既然刚刚唐阅博接的电话就是这个,那明摆着她前面那番做作都是假的,合着她演的卖力,另外两个人各自心里有数,就等于明摆着让人家看戏玩——简直是丢人到家了!   机关算尽一场空,任谁都会情绪失控,孙玥一时激动,脱口道:“你平时说什么爱我在乎我,看来都是骗人的!不然你为什么要去调查我?”   唐阅博本来心里面还在挣扎惆怅,结果孙玥这句话一出来,就如同当头给他泼下一盆冷水,让他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凝视着孙玥道:“我还真的不是在调查你,当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我宁愿自己从来没去问过,我还可以装糊涂跟你在一起。”   孙玥一愣,心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下,她很快意识到唐阅博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连忙哭着说:“阅博,对不起,我刚才只是……”   唐阅博慢慢摇头:“你道歉晚了。跟你分手我很难过,但是你做错了事,我兄弟给我出头,你污蔑他,我还包庇你,这样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他。”   孙玥刚才是假哭,这回眼泪真的一下子就出来了。   唐阅博狠了狠心,说道:“今天学校已经有警察局的人来过了,你的情况我必须要反映给他们……”   “不要!”他的话还没说完,孙玥就一把按住了唐阅博,哀求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求求你不要报警!”   洛映白刚才一直没插话,坐在旁边,眼睛看着窗户外面,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一样,给两个人留出空间。好在他选的位置本来就是个角落,店里又吵,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站起来,搭着唐阅博的肩安慰性地拍了拍,道:“听听吧。”   唐阅博点了点头。   孙玥支吾了一下,才说:“其实,我用许愿灵符请了一个神仙,他能帮我实现心愿。”   她所说的许愿灵符,洛映白和唐阅博都知道一点,这是最近学校很火的一个游戏,风靡程度不亚于当年的请笔仙。传说只要有人按照特定的方法亲手用红线编织好所谓的“许愿灵符”,就能够许下任何心愿,很多人试过,都说灵验,只不过他们两个都没玩过。   洛映白知道唐阅博恐怕不想跟孙玥说话,于是问道:“你这个愿望是怎么许的?”   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商家的噱头,被人说的邪乎,实际上在洛映白这种专业人士眼中不过是无稽之谈,但听了孙玥的话之后,他倒是发现,孙玥这个所谓的许愿灵符可能还真的比较特殊。   用灵符许愿的规矩是,将灵符编好,找一棵槐树挂上。按照许愿者的出生时间推算,如果是白天出生,就加十二个小时,如果是晚上出生,就直接按照出生时间到树下烧香念口诀,许下自己的心愿,如果香不断,就是成了。   孙玥的出生时间是23:35,而口诀则是“木中生鬼真地仙,坟土若开能通天,请真神,不论冤,心若有求,何方罪愆”。   当然,这当中需要注意的细节很多,并不是哪一个人都能许愿成功的,孙玥的祖父是个老中医,也稍微懂得一些法术知识,他在世的时候教过孙玥一些,所以最后她居然把这件事办成了。   但任何心愿的实现都要付出代价,尤其是这口诀听着就不像正经东西,什么坟土、罪愆、冤屈、真鬼,哪里是拜神,分明是在招厉鬼!   洛映白匪夷所思:“你居然真的信了?不好意思,你的研究生……是自己考上的吗?”   他这是在赤裸裸怀疑自己的智商,孙玥有点恼羞成怒,她现在没资格发脾气,也只好压着声调道:“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本来就是真的!”   唐阅博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实在无法做出评价,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了。 第9章 北斗阳明贪狼星   看到两人的表情,孙玥这才想起来她所谓的“本来就是真的”的的确确差点要了唐阅博的命,一顿之下,有点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最一开始的时候,我不小心把我们宿舍一个同学的爽肤水摔坏了。她说那是她对象送她的,国内买不到,不让我赔钱,限我一个月之内必须赔给她一模一样的,不然就等着瞧。”   她看着唐阅博,急切地说:“我实在没办法了,就买了这个灵符想试一试,结果居然真的管用,我就、我就鬼迷心窍,又许了个愿望……其实我没想让你死,我就是许愿想得到出国留学的名额而已,真的,你信我!”   洛映白心里一动:“这么说你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的舍友不要再为难你了?结果呢,结果怎么样?”   孙玥不吭声了。   洛映白微笑道:“警察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孙玥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宿舍里的一个人突然作证,说那个爽肤水是我的下铺打碎的,跟我没有关系……所以这件事就过去了。”   洛映白突然发现一个共同点。   孙玥这两个心愿的达成,其实都是通过同一种方式——替代。   一个是她的下铺代替她来承担打碎爽肤水的后果,一个是她想要代替唐阅博来享受出国留学的待遇,要是这么说,其实在玄学上就是一个气运交换的问题。   洛映白记得《佛说北斗七星延命经》中曾经有过记载,北斗七星正是掌管人气运的神,掌管范围按照生辰的不同来划分,其中,子时生人的掌管者应该是北斗阳明贪狼星君,他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很显然,堂堂一个星君,绝对不至于想不开到这个份上。   洛映白道:“给我看看那个灵符。”   孙玥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给他,叮嘱道:“千万不要碰坏了,用这个许愿最大的忌讳就是把灵符碰坏,那样会受到……惩罚……”   在看见洛映白的动作时,最后两个字僵在了他的嘴边。   洛映白施施然拍了拍手,将碎裂的灵符丢在地上,微笑道:“那就让他来啊。”   “……”   他问唐阅博:“刚才她说的话已经录好了,报警吗?”   唐阅博被眼前的一幕幕弄的有些大脑当机,愣愣地说:“报、报吧?她已经,犯法了……可是这样的案子我怎么报?我跟警察说有人诅咒我,我会不会先因为宣传封建迷信思想被抓进去啊?”   洛映白道:“今天来这里的警察已经事先了解情况了嘛,一定不会认为你是瞎说的……那,打电话交给你,我走了。”   “等一下!”   被晾在一边的孙玥如梦方醒,“你刚才不是告诉我不报警的吗?!”   洛映白笑眯眯地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学孙玥的语气:“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报警抓你,都是为了你好啊!”   孙玥:“……”   洛映白悠悠然走出了饼店,既然是唐阅博的因果,即使再不愿意,最后的事情也只能由他来完成。   夜风带来淡淡的花香,他对着夜色伸了个懒腰,面前正好是一棵老槐树。刚才洛映白弄坏了灵符,正常来讲,今天晚上同样的时间点,孙玥拜的那个东西有很大的可能性过来找他。   他拭目以待。   时间还早,洛映白准备先回宿舍。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叫声:“同学!同学!”   洛映白一转头,发现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离他不远的地方,车上下来一个人,冲他招了招手。   洛映白:“……副校长?”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重生以来自己统共就救了个人,吃了个饭,暂时没有什么逃课睡觉调戏老师的黑料,难道校长是觉得他太英勇了,特意……连夜来发奖状的?   洛映白谦虚地走了过去,礼貌地跟校长打了个招呼:“易校长好。”   易校长今年已经有65岁了,由于学术水平出众,到了退休的年纪之后又被被学校返聘了回去,洛映白曾经听过他几节公开课,对这个老先生颇有几分敬重。   “哎,你好。”易校长脸上有一些不明显的焦急之色,但还是慈祥地冲洛映白笑了笑,“你是T大的学生吧?叫什么名字啊,是哪个专业的?”   洛映白有点摸不着头脑:“研究生院中文系的,我叫洛映白,校长,请问您这是……?”   易校长觉得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但暂时顾不得想太多,匆匆道:“好,小洛同学,刚才是你在那家店里给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吃了一颗糖吗?能不能告诉我你那是什么糖,在哪里买的?”   那可不是普通的糖果,而是可以辟邪的补药,小男孩被鬼缠上,肯定会受到一定的阴气感染,洛映白怕是他生病才顺手喂了一颗。现在听到易校长急切地询问这个问题,他微微一怔,换了个角度借着路灯的灯光打量对方的面相。   这位老人眉毛紧密上挑,眼睛大而有神,下停较长,命宫平滑,本来是一生平安顺遂的面相,可是眼下坏就坏在此刻他眉梢两侧冢墓和丘陵处皆隐隐发暗,中正处还不知道为什么破了一点,大概最近运势不佳,有亲友遭遇厄难不说,就连他本人身上都沾染了一些凶煞之气。   洛映白看到这里,再想想他的话,也差不多明白易校长为什么前来找自己了,于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校长,我多问一句,您家最近是不是经常有人感到身体莫名疼痛,精神不振,但去医院又找不到原因?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是吃了我给那孩子的糖,也是没有用的。”   他猜得一点错都没有,易校长震惊之余也觉得刮目相看。他们家的人最近的确总被莫名其妙的疼痛困扰,医院也去过了,风水先生也找过了,都一点作用也没起,到现在为止,洛映白是第一个连问都不需要问,就能一口说出他遇到的问题的人。   刚才孩子吃了那颗糖之后说是身体不疼了,就让易校长觉得可能是遇到了高人,现在那种希望更加迫切,他连忙问道:“那你有办法吗?能不能劳烦你什么时候抽出空闲去我家看看?”   洛映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知道唐阅博叫的警察应该赶到了,他小心地往路边阴影的地方挪了挪,答应下来,又问道:“校长,您现在身上有纸笔吗?”   易校长是个老学究,身上常年都带有纸笔,听了洛映白的话便拿出来递过去,只见对方好像很随便地在他的贴身小本上画了几道乱七八糟的线条,就将纸撕下来折叠好递给易校长:“今晚上您可以先拿着这个,保一夜平安不成问题,明天我再上门。”   不用他多说,易校长拿到那张纸的时候,立刻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似乎多日以来的萎靡一扫而空。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那好,那好,真是谢谢你了。明天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让人开车来接你!”   “不用啦。”洛映白失笑,“校长您别客气,我上次去您家里送资料的时候还坐下喝了一杯可乐呢,我能找到门。”   听他这么一说,易校长才想起来,这孩子不就是上次帮他整理古籍的那个学生吗?当时他看洛映白活干得好又挺讨人喜欢,还特意留他坐了一会,真是上了年纪,记性也不好了。   他心里对于神秘力量的敬畏和距离感也随着洛映白的笑语淡去很多,拍了拍洛映白的后背说道:“好,那我明天等着你。”   另一头,在特侦处里,岳玲正在报告最新情况。   “夏处,刚才又从市分局那边移交过来一个嫌疑人,说有学生报案,指控她跟这次校园坠物事件的事情有关。那个学生的笔录我已经做好让他回去了。嫌疑人暂时拘留,这是笔录。”   她对面的夏羡宁坐在办公桌后,之前那身严严实实的防爆服已经换了下来,他穿一件淡蓝色的半袖衬衣搭配长裤,少了几分冷肃,但依旧英气逼人。   “嗯,辛苦。”夏羡宁接过笔录,“晚点还有行动,你现在可以先去休息。”   “这就去。”岳玲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那你呢,不先睡会吗?”   夏羡宁:“嗯。”   他们特侦处和别的部门不一样,这里的同事本来就都是会法术的术士,很多人在参加工作之前就认识,有一些还是同门师兄妹,所以互相间的关系要亲密很多。   岳玲看了夏羡宁一眼,有点担忧:“还是得注意身体啊。”   夏羡宁:“好,谢谢。”   岳玲:“……对了我跟你说件好玩的事,你知道吗,今天你上热搜啦!”   夏羡宁长得好,家世好,一直都是特侦处的门面,每次处理完什么大案子,记者们都格外喜欢采访他,之前几期法制类的安全节目邀请他当过嘉宾,对于一般的群众来说,他的知名度还是挺高的,不过上热搜倒是头一回。   岳玲想想也觉得有意思,道:“今天T大那件事传的挺快的,好像当时有个见义勇为的小帅哥照片被发到了微博上,结果没过多久你的也被传上去了。学生们特好玩,都说一次坠物事件捕获两名盛世美颜,可惜不能同框纪念,来,你要不要看看……”   夏羡宁:“不用。”   岳玲:“……”靠,这人到底还能不能聊天了!   总算她还是比较了解夏羡宁,知道这家伙的性格就是这样,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根本就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实际上有危险从来都冲在最前面,我行我素,谁也拿他没办法,无奈之下,岳玲也只好匆匆结束了这场尬聊,先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合上,夏羡宁头都没抬,过了很久才放下整理的卷宗,闭目休息片刻,他忍不住又将口袋里那个小稻草人拿出来,放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唇角几不可见的一扬,又小心地收起来了。 第10章 见面   孙玥所说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为了“被报复”的时候不扰民,洛映白还不到十一点的时候就离开了宿舍。   他坐在老槐树底下的草坪上刷手机等鬼,几只萤火虫在身边飞来飞去,暗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洛映白笑了笑,轻轻点了一下挥舞的小翅膀,扣指召出一阵风将它们送远了一些:“一边玩去吧,这里不安全。”   萤火虫走了之后,洛映白看了看微博,发现“本城第一少”那篇神级小作文似乎仍然在发挥余热,他的微博上面又涨了一些粉丝。洛映白确定暂时没有红字@自己,就没再看下面的评论,反倒是他那张上了微博热搜的照片位置又上升了。   各路不认识的网友喊成一片:   “我靠,这真的不是摆拍吗?小哥哥也太好看了吧!”   “话说这大长腿,简直无敌了,帅哥踢我!求踢!”   “看见前面的头衔了吗?这可是T大啊T大,名校高材生长这么帅,真是没天理了!”   当然,除了跟风的赞扬之外,说他“作秀”“摆拍”的也大有人在,洛映白并不是很在意,倒是发现有一条很普通的评论被顶成了热门,挂在评论区最上面,发评论的人是个大V号。   编剧盖晓:“这是我心目中真正温朗钰的样子。”   洛映白:“???”那人是谁?   这条评论下面跟了好多层楼,洛映白往下翻了翻才弄明白,原来盖晓是一个有名的言情作家,前一阵她的小说《时光似海》拍成了电视剧,可惜里面的男主是带资进组,演技十分辣眼睛,盖晓作为编剧觉得自己的剧本被毁了,男主又不听建议,双方矛盾越来越大,已经撕了好几场。   现在盖晓这么一说,战火算是蔓延到他一个吃瓜群众的身上了。   洛映白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盖晓这是真心夸他还是给他拉仇恨,他刚才还奇怪自己的照片怎么会火到这个份上,原来还有这一出在,男主欧子恒的粉丝现在就已经在底下骂开了,全方位举例证明洛映白从头到脚都不如他们子恒,盖晓傻逼。   洛映白吐了吐舌头,本想研究研究自己都有什么地方值得攻击,眼前的微博界面上忽然蹦出来一个要求更新的提示,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楚,手指就不小心点了上去,只好暂时停下来等更新。   这一次app更新的速度好像异常的快,就在洛映白点击确认之后的下一秒,微博立刻显示最新版本更新完成,并且弹出了一个提示框:   微博求救站提醒您,两名呼救者已救助成功,功德值共计386点,可兑换回家大礼包一个,请问是否兑换?   洛映白:???   自从重生之后微博就成精了,各种花样层出不叠,洛映白猜测说他救助成功的两个人应该就是那个“本城第一少”和唐阅博,看样子还要给他什么好东西。   他试探着点了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洛映白:“……”   他扫兴地把手机扔在一边,想到“回家”两个字,又忍不住抬起手来,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刺青——刺上这个东西不是因为他喜欢行为艺术,而是为了遮掩一种叫做“离别蛊”的蛊毒。   他上辈子之所以会离家求学将近三年,绝大部分的原因就在这东西上面了。   洛映白家世显赫,出身于风水师世家,祖父和父亲都身居高位,除了在政府中担任重要职位之外,他们家里甚至还帮着冥界保管了一部分法器藏书,特意收藏在别墅旁边一个单独的二层小楼里。   然而洛映白却在一次去藏书室查找典籍的时候被人偷袭,他的母亲为了救他而去世,洛映白重伤昏迷,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朵红色的蔷薇花。   他原本不知道那花是个什么东西,直到养病时接连三次都对自己的亲友产生了杀意,他才开始觉得事情不对。   那种感觉就是……一见到他们,心中就充满了嗜血的冲动,好像不把人弄死他就得不到安宁一样,后来洛映白查阅典籍,发现这朵花应该是一种名叫“离别蛊”的标志,中了这种蛊,不把身边亲近的人全部杀光无法解除。   洛映白不敢在家里多住,这才故意和父亲吵了一架,断绝与所有亲友的往来,考取研究生之后出来上学,上辈子一直到死都没来得及回去。   为了遮挡蛊毒太过刺眼的红色,他特意又用一个相同的纹身把那朵花挡上,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底色是……   ?!   洛映白突然发现,刺青下面那隐隐透出来的红色没有了!   他本来懒洋洋靠在树上,惊的一下子挺直了腰,用手使劲揉搓自己的手腕,发现真的没有,原本红色的蛊印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难道这就是刚才那个“回家大礼包”的意思吗?他的蛊毒,解除了?   洛映白因为太过震惊,一时间几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围的空气忽然一变,一股阴风平地而起,汇成黑色的漩涡,巨大的人影在漩涡中成型!   “来了!”   与此同时,附近的一辆面包车上,看着监控的警察杨峥紧张地提醒周围的同事们。   他的话音甫落,车子的周围已经被一片黑雾包围,窒息一般的压迫感逼面而来,杨峥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手心里都是汗水——他才刚刚上岗不久,实在有些见不得这种大场面。   “放轻松。”身边的苟松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这不是有咱们老大在嘛。”   他家老大夏羡宁不负众望,冰冷的嗓音已经喝出口诀:“万法归一,无极生念。”   他推开车门,一只手在半空中画了道圆弧,于是在黑暗的夜色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太极的图案,夏羡宁轻斥一声“破”,周围那看不见的结界就被他直接震碎,露出原本无暇的夜色。   这时,对讲机里突然传出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那是岳玲在汇报情况:“各位各位,注意了啊,我好像看见目标了!”   随着她的话,监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鬼体,正张大嘴巴,向着一个方向扑去,这个跟他们的距离有点远,夏羡宁眼神一凛,手指扣出印伽,刚要出手就听见一声轻喝:“一化无极,缚!”   不远处打来一道银色的电芒锁住鬼体,危机顷刻化解。   周围一静,片刻后,杨峥道:“是自己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从发出银芒的方向,一个身影正向着这边走过来,随着他的靠近,夏羡宁突然坐直了身子。   岳玲在另一辆车上,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只能从对方身上感到一种隐隐的压迫之力,术士独有的第六感让她觉得,那个人一定是个高手。   岳玲按着话筒,压低声音道:“夏处,怎么办?要冲上去吗,还是再等等?”   她说完话之后,那个模糊的人影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来人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走过来的时候也仿佛满身都是夜色,暧昧的星光落在身上,显出单薄文弱的轮廓,暗影里有种优美的静,只有一张脸背着光,看不清楚眉目五官,却让人无端觉得,那应该是极其精致才能配得上这身气质的。   清冷高贵,寂寂如同月华。   这个人……是什么身份?要是按照气质来讲,倒是更像西方传说里的那种吸血鬼呐。   “不对……”苟松泽突然有些迟疑,声音中又有些不可思议,“这、这好像是……不可能吧!”   毫无征兆的,夏羡宁突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他情绪激荡之下忘记收敛自己的法力,身上的法器光华大作,附近的鬼怪纷纷退避,旁边的同事们吓了一跳,连忙跟上,结果却看见夏羡宁跑上前,一把将那个正在走过来的人抱住了。   ……这是同归于尽的新方式吗?   然而夏羡宁并没有发动攻击,他只是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半晌没有松手,就好像一个得到了珍宝的小孩子,万分珍惜,珍惜到不知怎么爱护才好。   周围的同事都傻眼了,共同任职以来,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夏羡宁。    第11章 久别重逢   洛映白没想到前面刚收到什么“回家大礼包”,转眼就看见个熟人,愣愣地被夏羡宁抱住,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深呼吸几次才调整好心态,脸上又挂起笑来,反手回抱住夏羡宁,安抚般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夏羡宁没松手。   “真没想到居然是他回来了。”愣了一会,苟松泽小声说,“我到底该不该提醒一下,前面来了一辆大卡车,虽然目测不会撞到他们,但很有可能被溅上一身的水啊……”   “哎——等一下,快松开,来车啦!”   没用他提醒,洛映白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立刻将夏羡宁推开,两个人一起跳到路边,与此同时,卡车已经飞快地向着路中间的大水坑驶去,眼看就要酿成大祸——   千钧一发之际,洛映白手疾眼快,往夏羡宁身后一闪,抱着他的腰整个人躲在了他背后,于是本来应该共患难的两个人只有一个成了落汤鸡。   “刷——”   卡车驶过,水花四溅。   “这——”   众人围观,目瞪口呆。   卡车停也没停,风骚地开跑了。   这时候唯二淡定的只有两个当事人,夏羡宁放开下意识护着洛映白的手,面无表情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水珠。   洛映白回过身来,杨峥这才真正看清楚了他的长相——这人剑眉凤眼,鼻梁高挺,下颌略尖,这幅面孔看起来非常冷艳,只是满脸欠揍的笑意太过违和:“哎呀好险好险,要不是我反应快,咱们两个就一起完了。”   夏羡宁:“……嗯。”   “嗯”字刚刚出口,第二辆卡车跟着就来了,这回夏羡宁的速度更快一点,直接把对方再次拽到了自己身后,又帮他挡了一回泥水。   后面没有车了,他们两个走到路边,空气有点安静。   夏羡宁瞪着洛映白,眼睛一眨不眨,一滴水顺着他的额头落下来,眼看就要滑到嘴里去了,他不知道是忘了擦还是不在乎,目光仍旧落在洛映白身上。   “他太特么讨厌了。”满头水的夏羡宁面无表情地想,“岂有此理,每次都坑我。”   他看着洛映白伸出手,想帮自己把水滴抹下去,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攥住那只手,轻轻一握,反应过来又赶紧放开了,自己抹去那滴水珠。   算了……拿他没办法,好歹回来了,回来就行。   夏羡宁这样想着,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冷冽气息仿佛也变得柔和,洛映白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干笑道:“羡宁,你这样,显得我特别小人啊。”   骂他的话在心里拐了个弯,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变成了:“没关系,反正我的衣服已经不干净了。”   洛映白捏着他的脸扯了一下:“真可怜,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我刚才坑了你嘛,你应该把我也拽过去挡你面前,你来我往才有意思,你这么老实又没有脾气,很容易挨人欺负的。”   特侦处集体员工:“……”   夏羡宁被他拉着脸皮扯,淡然道:“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报仇,把你给按进水坑里?”   “呃……”   夏羡宁睨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这样一想,是很有趣。”   洛映白秒变脸,严肃地说:“话说,刚刚我抓了一只鬼,看你很想抢的样子,师兄就把它送给你好了。咳咳,快忙正事,你废话真多!”   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周围的人根本就插不上话,只能集体默默站在一块当背景墙。   岳玲忍不住了,悄悄在底下戳了苟松泽一下,莫名其妙地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太牛逼了!他敢捏夏冰山的脸!而且如果没听错的话,万年只会“嗯”、“好”、“不用”、“没有”的夏羡宁,竟然在开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苟松泽的口气中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就是一个二傻子。”   “小苟。”洛映白转头冲他一笑,“你说什么?”   苟松泽怒道:“表哥,我说了很多次不要管我叫小苟,你怎么一回来就讨厌!”   他也是为了这个名字愁得慌,老爹给的姓他改不了,只是别人识趣,亲热点的都叫他“松泽”、“松哥”、“松警官”,偏偏他这个表哥从小就欠,一定要叫他“小苟”。   他绝对不会承认,其实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是有点怀念的。   苟松泽嚷完之后才想起来这是在夏羡宁的旁边,连忙偷偷看了他一眼,幸亏夏羡宁这个时候没空搭理他,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洛映白的身上,仿佛这世间任何的东西,都不能分去他丝毫的注意力。   他们两个从小到大相处惯了,夏羡宁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洛映白也早已习以为常,食指朝前勾一勾,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一缕流光溢彩的红丝,将刚才被自己用锁缚咒扣住的魂体扯到一群人面前。   直到这个时候,特侦处的人才看清楚,地上那个魂体竟然不像一般的精怪野鬼那样面目狰狞,而是身穿红袍,美髯白面,相貌斯文,身上还绣有金鳌图案。   苟松泽大惊失色,脱口道:“我的天呐!贪贪贪贪贪狼星君?!”   话音刚落,他就被洛映白弹了个脑瓜崩:“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很仰慕我,但是亲爱的表弟,你觉得你哥我真能一招把小天罡星给按到地上?”   苟松泽一想也是,但就算再有道理,从洛映白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那可没准,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看你就很无敌嘛。”   洛映白二话不说,转头道:“夏处,你小弟骂我!”   苟松泽:“……”   夏羡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苟松泽干咳一声道:“……但是因为他不是贪狼星君,所以我的说法当然不成立。那个,表哥,你不觉得吗,他的外形可是跟贪狼星君一模一样,这又是为什么?”   洛映白笑道:“问他呀。”   苟松泽一愣,顺着洛映白的示意看去,只见旁边的夏羡宁唇角略一勾,屈指轻弹,顿时一道紫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转眼之间,竟是星河皆动,风送云来,排成北斗七星齐齐一晃,其中的天枢之位已经被一抹流云挡在了后面。   天星动,地泉涌,随着天枢黯淡,几人旁边的人工湖底竟然倏地裂开一道口子,一池湖水瞬间干涸,旁边的“贪狼星君”惨叫一声,身上华服尽去,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   天上一道光柱直贯而下,隐含怒气的呵斥从光柱中心传出:“夏羡宁,你一介凡人,擅动七元天宫,所为者何?”   夏羡宁施施然道:“查案需要,不得已打扰诸位,抱歉。”   他这人一向冷冰冰的,所以总是给人一种严肃守礼的错觉,但多打几句话的交道就能感觉出来,这家伙实在狂到没边。   ——你为了查个破案,抬手就把天给晃了晃,搅和一番之后连个理由都不找,还老老实实告诉人家,这不可恨吗?简直让人恨到牙痒痒啊。   可是那道光柱中的上仙似乎还对夏羡宁有点忌惮,听了他的回答竟然没有大怒,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声“下不为例”,光柱就消失了。   洛映白笑着说:“看来没有猜错。”   他也没吊胃口,向另外的人解释道:“他不是贪狼星君,是贪狼星君的倒影。”   天上有星,地上有水,星光映在水中,原本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恰好这个地方前有槐树聚阴,四面又被各种建筑物挡着,久而久之,残魂聚气,再被天狼星折射的光辉长久照映,就形成了魂体。孙玥也是凑巧选了这棵槐树,才会许愿成功。   夏羡宁打开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把漆黑一团的魂体装了进去,说道:“回去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洛映白的,洛映白一顿,点了点头。   夏羡宁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一群人打道回府,车子穿过街头,又沿着一条林荫小道开上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道路尽头有一个四周围满了爬山虎的幽静大院,借着门口路灯昏黄的光线可以看见,大院外的石墙上刻有“国家武装特别侦查处”的字样,显得肃穆又神秘。   石墙的那一头,是另外一个世界。 第12章 mua   院内有几栋红墙黑瓦的办公小楼,外形精致的就像富人区的别墅,然而走进去之后,整个场景为之一变。   在接近十二点的深夜,穿着各式各样奇装异服的人穿插往来,头顶的天花板上是变幻聚合的白云和星阵,白天与夜晚同生共存,两边的墙上画满了各种上古妖魔栩栩如生,狰狞欲出。   人们匆匆行走、交谈,偶尔会有人向走进来的夏羡宁一行人打招呼,看见洛映白的时候,都是又惊讶又高兴,只不过夜里正是特侦处最忙的时候,又有夏冰山在旁边,大家没有太多时间叙旧而已。   洛映白笑着打过招呼,跟着夏羡宁进了电梯,顺口问道:“羡宁,我爸呢?”   夏羡宁道:“老师休假,带着师母去国外治病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洛映白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劲极大,夏羡宁莫名其妙,扭头看他:“嗯?”   那一瞬间,洛映白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我妈?”   妈妈不是已经为了要救他……去世了吗?   夏羡宁看他脸色不对,有些担心,扶住洛映白:“你怎么了?”   洛映白反手扣住他,猛地抬头道:“羡宁,你说我妈什么?她在哪?”   夏羡宁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一遍:“师母之前因为……那件事受伤昏迷之后,一直没有醒过来。老师这次也是想带她出国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说白了,洛映白的妈妈江语佳目前就是植物人状态,但比起死亡来说,毕竟昏迷就是有回复的希望。   洛映白实在是没想到,重活的一世竟然是跟上辈子不完全一样的,他还有机会可以再见到母亲……只要人活着,只要人活着,他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把母亲救醒!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如此了!   那一瞬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洛映白狂喜之下,一把抱住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夏羡宁,狠狠亲了他一口:“羡宁,师弟,我太爱你了!”   夏羡宁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亲了,眼角抽搐,一把将他掀开,怒斥道:“洛映白!”   洛映白满脸无辜地睨了他一眼,俊颜如玉,万般违和:“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吓我一跳。”   夏羡宁像是被过了遍电,麻木过后,只觉得脸上被亲吻过的那个地方又热又痒,心脏和呼吸统统乱了节拍,柔软的触感经久不散……他娘的,出去大半年祸害指数又升级了。   从小就知道洛映白这个间歇性神经病日常抽风,这次实在是因为久别重逢他才会忘了防范,要是换个人敢这样早就被夏羡宁就地打死了,可是他却拿这个师兄半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候电梯也停下来了,洛映白先出去,一转身,发现夏羡宁还站在里面有点纠结地看着自己,就嬉皮笑脸把他拽了出来:“又不是小丫头,别扭扭捏捏的,咱们这么久不见师兄很想你嘛,亲一下怕什么的。对了,你还加班吗?”   那句“很想你嘛”让夏羡宁的心软了下来,又听他娴熟地转移话题,也是无奈了,只好道:“是。”   “真遗憾,还想和你说说话。”洛映白伸了个懒腰,没骨头似的把手臂搭在他身上,哈欠连天地说,“好吧,那我就不打搅你这个大忙人。明天一早要去我们校长家,现在你给我找个地方睡觉吧。要床舒服一点的,屋子里有没有空调?啊,对了,我还要洗澡。”   他倒是不客气,非但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隔阂感,以前挑三拣四的臭毛病也半点不改,喋喋不休,是个要饭还嫌粥凉的典范带头人。   夏羡宁瞥他一眼:“睡厕所吧。通风,有水。”   洛映白道:“啧,你真讨厌。”   夏羡宁没接话,脸上却不由也带上了些许笑意。   说是让他睡厕所,最后夏羡宁还是把洛映白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特侦处的待遇优厚,他的办公室外面是办公间,里面也有休息的地方,本来是为了方便加班,现在倒正好可以窝藏一个洛大少爷。   夏羡宁道:“睡这吧。”   洛映白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夏羡宁点点头,转身就走,然而到了门边,他忽然又顿住了脚步,回头道:“师兄?”   洛映白“嗯”了一声。   夏羡宁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过了片刻之后道:“你走之前,留信说遭逢变故心情不好,想找个新的环境调整心情,让我不要去找你,我答应你了。所以即使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也从来没去过。”   洛映白吁了口气,道:“谢谢。”   夏羡宁盯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但你也说过,如果哪天你回来了,一定不会再不辞而别。我做到了我答应的事,你呢?”   “说好的事情,当然要做到。”洛映白冲夏羡宁伸出手,笑着说,“我以后……不会再走了。”   夏羡宁终于也是一笑,跟洛映白击了下掌,又去浴室帮他调好了洗澡水,很快就出去接着办公。房间里只剩下了洛映白自己,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疲惫的捏了捏的眉心。   他的手还在发抖。   其实被夏羡宁抱住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是把人给推开。这几年来,洛映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跟任何过去的亲友有接触,不然一定会造成大错,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但夏羡宁的力气很大,洛映白没法推开他,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摆脱了那个诅咒。   他抱着被子在松软的床上滚了几下,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睡了。晨曦微露的时候,夏羡宁又拎着个保温桶回来看了一眼,把早饭放到桌上。   洛映白的被子就剩下一半在身上,他也是操心,把被子捡起来给他盖好,在洛映白的床前静静站了片刻,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人的一生那么长,八个月并不算是很久的时间,但夏羡宁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他跟洛映白这一重逢,中间已经隔过了一遭生死。   可是此刻凝视他的脸,分别好像又只是弹指一挥,熟悉感半分不曾削减,夏羡宁深切地感觉到,洛映白对自己,以及与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他们认识很多年了,一个性格冷肃端严,什么话都压在心里,另一个活泼肆意,什么都敢说,却无论说什么仿佛都是玩笑话。但其实两人都明白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重要性,他们只是不说而已——从小就这样,没什么可说的,当然也没人觉得这种关系有什么不对劲的。   洛映白睡了一会,翻身在枕头上拱了拱,又把被子给拱开了,夏羡宁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看见洛映白在睡梦中不满意的皱鼻子,他眼睛不知不觉弯成了月牙,重新将他连人带被子卷了个筒,鼓捣一阵,确定不会再掉了之后,才再次离开。   洛映白第二天早上闻着饭味醒了,挣扎了半天没起来。   他把上身抬起三十度角一看,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卷在了一个被筒里,被筒的衔接处封着一张黄符。   洛映白:“……”   他用力一震,把黄符向外震飞,一边下床一边嘀咕道:“这个羡宁,就知道祸害我。”   夏羡宁大概在忙着,一直没过来,洛映白吃过他放在那里的早饭,就直接从特侦处去了校长家。   易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区里,复式结构,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里面到处都是字画藏书和古董,乍一看,简直让人感觉自己是进了小型博物馆。   易校长和老伴跟儿子儿媳住在一起,再加上上回被洛映白抱过一次的小男孩,一共是五口人,知道他过来了的消息之后,这一家子全部都站在大门口迎接,给予了洛映白最高规格的待遇。   洛映白:“!!!”   经过昨天的事情,易校长对洛映白很有好感,笑呵呵地首先招呼道:“映白来了,快请进,今天可要麻烦你了。”   洛映白看着易校长身后的男人,干干巴巴地笑了笑,道:“校长别客气。”   他又鼓起勇气转向那个男人,用自认为最乖巧的声音道:“易老师……您,也别客气……”   真是要了命了,蒙娜丽易竟然是校长的儿子,班里的情报机构实在太不给力,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收到风声!   蒙娜丽易真名易咏,是他们班上的专业课老师,出了名的严厉。他有这个外号是因为同学们一致发现此人有个神奇的功能——上课的时候,不管你坐在什么位置,从哪个角度抬头,都会觉得在被他凝视,这种功能可以说是非常可怕了。 第13章 蒙娜丽易   易咏也没想到今天要迎接的大师居然是这个小混蛋。昨晚在听父亲提起说要请一个学生来家里驱邪的时候,他就已经十分怀疑人生了,觉得唯物了大半辈子的老爹真的是老了,变得越来越封建,竟然相信这种鬼东西,还叫上学生一起来胡闹,心里非常不愿意,只是不敢违抗而已。   结果人来了一看,居然是洛映白这个熊孩子!   易咏对洛映白更多是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这孩子人聪明,悟性也高,奈何就是偏偏不着调,三天两头的给他出幺蛾子,现在还看上风水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冷着脸问道:“洛映白,上次考试你为什么只写了三道题?要是以你平时的成绩,只要把后面的题都答完,这次保送出国的人就是你了!说,当时怎么想的?”   洛映白垂头丧气:“对不起老师,我考到一半睡着了。”   “……”易咏气的够呛,大喝一声,“混账!”   洛映白:“……”   确实混账,太倒霉了,别人出门看风水都是前呼后拥,主人倒履相迎,他好几年没出山,今天刚准备干一票大的,居然上了门就被骂成了孙子?   不过哈哈哈老师,搞不定你我可以搞定你爸爸。   洛映白小碎步挪到易校长后面一点,一脸懊悔地说:“易老师说得对,这种行为真是太不像话了。都怪我,太想取得好成绩,考试前一天晚上连夜复习,结果反倒影响了第二天的考试状态,我想起这件事都觉得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我下次一定注意,请老师原谅。”   易校长作为一个教育人员,对学生考试睡觉这种事当然也是很不赞同的,但他因为昨晚的印象先入为主,总觉得洛映白是个非常乖巧有礼貌的好孩子,现在认错的态度也很诚恳,再加上今天又有求于人家,于是心里的天平毫不犹豫就倾斜了。   他果断地对易咏说:“既然学生都认识到错误了,你也别太苛刻,你小的时候还因为不写作业被找过家长呢!好了,映白同学是来给咱们家帮忙的,你别在这里废话,赶紧请人家进去喝茶!”   易咏:“……”   这个屡教不改的兔崽子每次都这样说,也就他天真无邪的老爸还能信这套鬼话了!   他只能先陪着笑脸答应下来,没好气地偷偷瞪了洛映白一眼,让他进门。   这个眼神让洛映白有点担心蒙娜丽易会下毒,没敢喝他们家的茶——实际上,他一走进易家的大门,就感觉房里都有一种难言的气味。   并不是说什么不好闻的怪味,而是只有他们修炼之人能够感觉到的,带着腐朽与黄泉气息的死丧之气。   这种情况应该已经延续一段时间了,死丧之气淡淡地弥漫在整栋房子里,难以寻找源头,这样下去,就连旁边的邻居也要受到牵连。   他们家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但这种情况会出现,也跟整个房间的风水布置脱不开关联。   洛映白的目光四下一扫,只见单看一楼来说,大厅一侧摆着白色的布艺沙发,对面的液晶电视挂在墙上,中间摆着茶几,一旁的窗台上面放着几盆花,窗帘是浅蓝色格子状,看上去清新淡雅。   他的眉峰轻轻挑起。   这个房间里的颜色非常杂乱,可能会稍微影响财运,不过用的都是轻松明快的色调,死丧之气不是自然滋生,而是后来被从外面引入的。   易校长让别人先回房间,自己和易咏陪着洛映白,他跟易咏不一样,昨天拿到护身符之后难得睡了一晚上好觉,已经对洛映白的本事深信不疑,眼见他四下打量,就有些忐忑,问道:“我们家的大厅里是什么东西有问题吗?”   易咏在旁边皱了皱眉,觉得风水这么可笑的事,父亲居然还认真地去询问,实在是太荒谬了。   洛映白沉吟道:“大问题没有……”   他说完话之后走到窗前,冲着外面端详了片刻,然后将窗边的一盆绿萝和一盆仙人掌调换了位置,又看似很随意地旋转了一下花盆的角度。   就在洛映白松开手的一刹那,整个房间里的生机似乎一下子被激活了,多日以来萦绕的阴沉晦涩之意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感觉胸口遽然通畅。   易咏不由自主地按上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些许惊异的表情——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在家里感觉这么舒服过了。   他心里有些嘀咕,看看傻白甜爸爸和神棍学生,一边觉得自己是目前在场唯一一个脑袋正常的人,一定要坚守阵地,一边又觉得……确实、好像、真的、舒服了不少哎?   易咏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跟在两个人身后。   洛映白看了看背着窗户的沙发,又说道:“除了花以外,这个沙发也该改一下方向,背靠墙壁最好。”   他顿了顿,解释道:“风水要好,第一大原则就是‘山环水抱’,这句话并非一定指的是户外选址,小到房间里面,座位背后一定要有靠山,万事才不至于空虚无凭。更何况门窗这种气口都是一个房子中的纳气之所,人坐在这里,生气煞气交杂,当然容易生病。”   易咏忍不住道:“这沙发主要是爸妈在坐,我基本上不会坐在这里看电视。”   洛映白笑着说:“老师您眉凝气聚,神色清朗,状况也的确是比易校长好一些,起码晚上的睡眠应该不会差到整晚失眠,更不会觉得全身疼痛。但胸闷气短的毛病却是难免吧?”   易咏和易校长同时一愣,对视一眼,这一阵家里的人都感到不舒服,但是表现各异,孩子和妈妈觉得身上疼,易校长夫妻失眠,易咏则是呼吸不畅,现在想来他们几个平时在家里最常活动的区域果然也不一样,洛映白说的没错。   易咏脸上不赞同的神色渐渐隐去了,看向洛映白的眼神也郑重了一些,他缓缓道:“你说得对。”   洛映白道:“但是这些都是小事。如果没看错的话……”   他扭头看向二楼:“问题的根源应该出自那里。”   三个人上了楼,易家父子都是收藏爱好者,二楼的墙壁上挂了很多字画,旁边还有个柜子,专门用来摆放古董,易咏一向以这些东西为傲,但当他的学生在字画面前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心里没有得意,竟然感到莫名的紧张。   易咏主动问道:“这里……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   洛映白冲他笑了笑:“老师,您家的宝贝可真多,米芾和蔡襄这两幅字竟然都是真品,我算大开眼界了。”   易咏一愣,脸色柔和下来:“你不大的年纪,眼光还挺敏锐的。”   “之前您那门鉴赏字画的选修课我曾经旁听过。”   洛映白答了一句,目光却定在了另外一幅书法上,那是苏东坡的《江上帖》。   这幅字裱在玻璃框里面,面上的玻璃擦的也很干净,但是看在洛映白眼里,上面却似乎浮着一层浅浅的黑雾,使得里面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 第14章 黄父   洛映白将画从框子里拿出来,捏了捏那张纸,神色莫名,问道:“这幅画是不是跟什么东西一起拿回来的?”   易咏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画是被他拿回来的,易校长心中一凛,道:“是,我跟这幅字一起带回家的,还有一个茶壶。”   洛映白道:“茶壶呢?”   易校长:“……在我书房里,被用来沏茶喝了。”   他从洛映白的语气就能感觉到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话的时候气先虚了,让易咏把那个全家最近都很喜欢的茶壶拿了出来。   壶一拿出来,洛映白都不用接在手里就能感到浓重的煞气。   他刚才看苏轼那副字的时候,在上面轻轻一捻,表面上的黑雾就已经散尽,说明字上的煞气不过是从别的地方蹭到的。现在洛映白能够清晰地看见,面前这只茶壶的壶口处,正在向外喷着黑雾,黑雾又一点点向着周围扩散。   他立刻对身边的两位师长肃然起敬——用这个东西沏茶喝,竟然还能活这么长时间,真是命硬啊!   也就是易家书香门第,德行出众,自然有清气庇佑,换一家人恐怕早死绝了。   洛映白将壶接过来,用手一点点在壶身上抚过,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摸在深褐色的陶瓷上,有种说不出的美感,好像也成为了工艺品的一部分。但那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雾却好像有点害怕他似的,变得收敛很多,自发绕开了洛映白的手。   更加奇怪的是,那只壶上原本的深褐色竟然随着洛映白的抚摸渐渐褪下去了,露出晶莹纯白的底色,壶身也变得光滑起来,好像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样新的东西。   易咏和易校长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目瞪口呆。   易校长脱口道:“我以为是紫砂壶,竟然看走眼了?”   洛映白把壶放在桌子上给两个人展示:“您也不算看错了,只是紫砂原本只有外面的一层,内里是甜白瓷。”   甜白瓷的质地可要比紫砂贵多了,平时只听说过以次充好,可没人脑袋抽筋废这么大力气以好充次,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毕竟事关全家人的安危,易咏实在沉不住气了,问道:“映白,这壶上的问题是不是很严重?”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口气已经由刚才的不赞同变成了忐忑与依赖。   “没关系,现在及时把问题解决了就不会有事的。”   洛映白先安慰了一句,这才将那把壶转了个方向示意两人看:“校长,老师,您们肯定有印象,在《太平预览》羽族部那一节曾经介绍过一种东西,说是‘东方有人,长七丈,头戴鸡,朝吞恶鬼三千,暮吞三百。名黄父,又名食邪。以鬼为饭,以雾为浆’,二位请看,这个壶的造型,像不像食邪?”   易家的父子两个人都是行家,听洛映白一说,连忙一起去看,这一看之下,发现果然像洛映白说的那样,这壶的整个壶身是一个盘坐的人,人头上顶着一只大公鸡,鸡冠子做成了壶盖,茶壶里的水则是从鸡嘴里倒出来的。   易校长买的时候就是觉得这个壶很古朴,价格也不贵,之前整个壶身是暗色的,他没仔细看,还以为上面是几朵大花,现在被洛映白擦干净了一提醒,才发现东西这么诡异,当时就差点吐了,旁边易咏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洛映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事也不好劝,只能继续往下说:“食邪以恶鬼为食,本来就是‘内蕴阴邪’的东西,用它作壶,里面放置的茶水肯定肯定会对人身本来的阳气产生影响,更何况……”   他打开壶盖看了看:“您喝的茶叶是首日芽吧?首日芽是白茶的一种,性凉,总是在这个壶里泡着,生而杀,予而夺,阳气外泄,伤心,伤肺,伤脑。”   这一番话听的易家两个人脸色都变了,易校长道:“那、那怎么办?”   洛映白翻过来调过去地看那只壶:“哦,您以后还是喝点乌龙、普洱这样的红茶吧,对老年人的身体比较有好处。”   易咏:“……重点不是这个壶吗?”   洛映白这才反应过来,失笑道:“壶当然没事,这不是有我在嘛。现在表面上封制阴气的紫砂已经除去,你们把它埋起来就可以了,只要不再用它喝水,身上的症状也会逐渐解除。”   他走到窗前,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地形,从旁边抽了支碳素笔,推开窗子随手向外面一扔:“那里藏风纳水,上连树脉,埋下之后一年,这只壶自己就会晦气尽散,重新化为泥土。只不过平时要常常检查,防止它被别人挖走。”   易咏带着高度近视镜,站在窗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碳素笔像支箭一样射了出去,端端正正扎在了楼底一棵大树下并不松软的泥土里。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支笔,又回头看了看一脸无害的洛映白,想起自己前两天还恨铁不成钢地扇了他脑袋两巴掌,突然觉得手有点疼。   易校长毕竟是一校之长,这么多年也见过了很多奇人奇事,惊讶了一会率先冷静下来,他这个茶壶就是随便在一个路边的古董摊子上买的,想来也不是人家要害他,就是赶巧谁都不懂这些东西而已,但却险些酿成大祸。   幸亏孙子在那家店里碰见了洛映白,想到这里,易校长也暗暗庆幸。   他也不摆校长的架子,诚恳地向洛映白道谢:“这次的事多谢你了,要不是兑兑在外面哭恰好碰上你,我们全家肯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年轻人路上钱带多了不安全,等回去我再让你老师把酬劳打给你。”   眼看洛映白要说什么,易校长摆了摆手制止了,笑的很慈祥:“总不能让我占晚辈的便宜,你就不要推辞了,来,坐下喝杯茶。”   洛映白:“……”   易咏看了看地上的茶壶,虚弱地说:“还是喝饮料吧。”   最起码一年之内,他都不想再喝茶了。   洛映白提醒道:“除了茶壶,还有那副江上帖也被沾上了晦气,反正也是假的,烧了就行。”   “哦,假的?”听他这么说,易咏一下来了兴致,道,“你倒说说看为什么。”   他的神情考较多于质问,连易校长都感兴趣地向洛映白看过来。   洛映白笑了笑:“霏霏如甘雨之霖,熠熠如从月之星——苏轼的字干净利落,潇洒自然,这一副却狂放的过分了,故作踢踏之态,必然是后人摹写而成。”   他随口说来,神态从容,易咏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易校长看着那副字笑了笑,却不置可否地说道:“人人都说苏东坡生性狂放,无论是作诗写字都不谐率,不按形,你说他故作踢踏,怎么就见得人家不是故意为之呢?”   洛映白不慌不忙,笑着说:“王灼说过,东坡先生新天下耳目,是因为以诗为词罢了。可见后来人总评价他写东西不拘束,也有误传的因素。比如后世评点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没有按照词牌格式写,因此多加诟病,但我却以为那两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和‘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是应该这样断句的。‘了’的意思,不正是全部吗?”   他这番话一说,在场的两个学究都沉默了,过了片刻,易校长突然大笑,击掌道:“好想法,好想法,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孩子。你这种观点有没有写出来?应该深入研究才是啊。”   洛映白笑着说:“已经做成了课题打算交上去呢。”   易校长说:“不错不错,到时候我可要好好看看。”   一个优秀的课题对于学生来说也是晋升和找工作的好筹码,他和易咏心里都决定一定要帮洛映白好好看一看,一方面是因为这孩子帮了他们的忙,但更重要的是洛映白自己有想法,值得栽培。   易咏道:“今天留在家里吃饭吧,让你师母给你做点好吃的。”   洛映白笑道:“却之不恭。老师……嘿嘿,如果你能把上次罚我的两篇读书笔记取消了,就更好了。”   易咏:“……”   他就知道这小子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蹬着鼻子就上脸的货色,就不能给他一点好脸,可惜确实是刚被人家救了一命,心里又残存着一点敬畏之情,咬了咬牙,责骂的话还是没敢说出来,没好气地道:“随你的便吧!”   洛映白逃过一劫,顿时没心没肺的高兴起来,觉得生活没有一处不美好,于是屁颠屁颠跟在校长和老师身后吃好吃的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十来个小时中,微博上已经吵翻了天。    第15章 课题   微博上争端的起源在于电视剧《时光似海》中饰演男主的演员欧子恒发表的一条微博,内容很简单,只有“呵呵,眼瞎”四个字。   上一次,这部剧的编剧盖晓曾经评论洛映白更加适合扮演男主温朗钰,欧子恒将这句话截图一并配在了下面,这下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说来倒也不怪欧子恒生气,温朗钰这个人物明明是由他饰演的,结果盖晓身为编剧,居然公开说一个根本就不是演员的人是她心目中的男主,这实在是有点太打脸了。   和大部分艺人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不同,欧子恒的父亲是这部剧的投资方之一,他平日里泡吧喝酒打人就没有在怕的,遇到这种事更不能忍,当下想都没想就发了条微博嘲了回去。   他跟盖晓的撕逼从开机起就没停过,欧子恒憋着一口气,本来以为就算媒体嘴贱不向着自己,也得有粉丝帮着骂上几句,结果没想到他平时为人太够呛,这条微博一发,底下的评论居然大多数都是骂他的。   “呵呵,我看当初找你演温朗钰的人才是眼瞎,你特么毁了我男神你知道吗?!”   “话说我不喜欢盖晓,总觉得这编剧作作的,特矫情,但是我也绝对不站欧大傻,好好一个小奶狗,演的比二哈还智障,我看的时候比他妈上高数课还困。”   “对啊,这智商他是怎么活到大结局的?可能是仗着自己有男主光环,傻逼不要命吧。”   “顶锅盖说一句,之前不知道T大校草是什么鬼,结果这微博出来之后我看了一眼……我真的觉得盖晓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喂!”   最后这条评论本来是好话,但倾向性太明显,反倒把编剧和主演之间的矛盾扯到了从头到尾一声都没吭的洛映白身上,于是欧子恒的粉丝纷纷大骂,从长得傻拍的假动作太浮夸一直骂到衣服上有线头可见这人是个穷逼,对洛映白进行了全方位的人身攻击。   这下有些理智的吃瓜群众也忍不住了,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还是不要拉踩圈外的无辜人士了。T大那个学生本来就是躺枪,人家名校学霸又不吃这碗饭,不是给你们提供八卦材料的,某些人嘴脸不要太难看行吗?”   本来是息事宁人,但多说多错,由此又延伸出一波嘲讽欧子恒不学无术没文化的言论,气得刷微博的正主直接在屏幕前就把鼠标给摔了。   “他妈的,这帮贱人!”欧子恒一脚把椅子踹到了墙上,“我不会演?说得好像他们一个个就多牛逼了一样!盖晓这个死三八!还有那个洛什么玩意,想红想疯了吧?热度蹭到老子头上来了!”   “T大……T大……”他念叨了两句,眼睛突然一亮,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王院长吗?你好你好……对对对,哎,可别提那个新闻了,我就是为了这事打的电话,贵校真是出人才啊……”   不阴不阳地讽刺了几句,听着电话那头诚惶诚恐的道歉声,欧子恒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是什么身份?总不能真跟一个穷学生计较,就是出出气而已……哪用得着你一个大院长出面,小小地教训一下也就可以了……投资的事包在我身上,是是……”   他挂断电话,冷笑一声,回到电脑前开小号撕逼去了。   裴琮是学生会会长,经常会替老师在办公室值班,劳动节的假期里,学校的图书馆不开门,他干脆就拿了几本书去教务办公室学习,刚看了没有多长时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裴琮抬起头,说了句“请进”。   进门的是研一古代文学专业的班长,裴琮记得好像叫赵琪,他的舅舅是研究生院的院长,连带着他也傲气的很,平常连看人都不带用正眼的,非常讨人厌。   裴琮放下书,朝他点点头,道:“学弟来办公室有事吗?”   赵琪斜他一眼,直接走到另一张桌子前把办公室的电脑打开了,一边点鼠标一边漫不经心地笑笑:“没什么事,我们宿舍的网欠费了,用用这里的电脑。学长你继续看,不用管我。”   裴琮皱了皱眉,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赵琪的身边:“你要是用电脑的话,可以去我们宿舍,学校有规定,办公室的电脑不能随便打开……连我平常也是从来都不动。”   “嗤,你也太小心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赵琪嗤之以鼻,“再说了,要说不让用电脑这话好像也是我舅说的吧,你还担心为了这件事挨他批评不成?有我呢,你甭管了。”   这小子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家里有个学校的小官就能上天了?整天牛逼哄哄的,有病。   裴琮向天翻了个白眼,看赵琪打开了一个游戏页面,想想反正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惹不痛快,咽下不高兴,没再拦他。   赵琪投入地玩着游戏,整个办公室都是吵闹的音乐声,裴琮就把耳机带上了,过了一会,赵琪偷偷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见对方看书看得正投入,于是悄悄把游戏界面最小化,借着音乐声的遮掩,迅速找到了电脑上标注“研究生创新课题报告”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面的文件都是用学生的名字和学号命名的,因为难度较大,报名的人并不多,赵琪一眼就看见了“洛映白”三个字。   赵琪脸上划过一丝冷笑,打开了洛映白提交的课题论文,迅速浏览了一遍,把名字和学号都改成了自己的,点击保存。   明天是五月四号,等老师们都上班了,才会审核这些论文并且向市里提交,再等到结果出来洛映白知道这件事,那也什么都来不及了,天衣无缝,也绝对没人能给他作证。   他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也没心情再打游戏,把鼠标一摔道:“不玩了,这破电脑简直要把人给卡死!”   裴琮抬头看了赵琪一眼,见对方一推凳子甩门走了,不由撇了撇嘴,过去替他把电脑关上,摆正了凳子,自己坐回去看书。   啊,世界终于清净了。   赵琪从办公室出来,外面几个男生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人笑着问:“赵哥,事办完了?我真是挺好奇你究竟想怎么收拾那小子,说出来也让大家看看热闹啊?”   赵琪哼了一声:“我出马,你们就等着瞧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几个人笑嘻嘻地往外走:“我平时也没看赵哥跟孙玥说过几句话,这还是刚知道她是你表妹……郑哥真是疼妹妹啊,这么费劲给她报仇。”   赵琪家里跟孙玥的确有点远亲,就顺便扯她当了个借口,说是要整洛映白一顿给孙玥报仇,现在听见别人提起,他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只说:“这事我跟他还不算完。等着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人说:“哎,说人人到,洛映白不是就在那吗?”   赵琪抬头一看,发现不远处迎头冲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人还真是洛映白,眼睛一亮,冷笑道:“来的挺巧,走,咱们过去。”   洛映白刚在易家吃了午饭,又被易咏亲自开车送回了学校。他在酒桌上跟易校长聊的不错,被逼着多喝了几杯,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下了车跟老师道谢后,就机械地顺着方向往宿舍走。   校园里的人不是很多,路也宽,但他走了两步,迎头就有一帮人过来了,为首的那个人直接用肩膀狠狠地往洛映白身上一撞。   洛映白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撞他的赵琪则一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重重坐到地上了。   洛映白低头看看他,觉得这人好像眼熟,又想不起来是谁,总之知道自己好像把人家撞到了,于是一脸呆萌地说:“对不起?”   旁边的几个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赵琪就已经坐在地上了,再听见洛映白这句话更觉得他是在挑衅——装什么装,刚才要不是故意的,他一个被撞的人怎么可能把主动来撞他的人弹出去?有内力不成!   赵琪身边的一个跟班立刻就不爽了,反正他们本来也是要故意找茬的,当即上去推了洛映白一把,怒道:“你找事是吧?”   然后他也坐到地上了。 第16章 预言   不明状况的洛映白:“哈哈哈。”   他的酒量其实不算差,但易校长家的都是陈年老酒,后劲足,刚开始喝下去没事,越往后越是后反劲,洛映白根本就不知道人家这是在找他的茬,见两个人并排坐到地上了,觉得很有意思,笑完之后,也学着赵琪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眨着眼睛看他。   赵琪都要气疯了,虽然现在闻到洛映白身上淡淡的酒味,能看出来他是喝多了,但这小子冲着自己傻笑的那一脸贱样实在是太欠揍了!   赵琪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洛映白:“他妈的你——”   “喂,干什么呢!”   一句话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两个男生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地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一个人过去扶洛映白,另一个人上去架住了赵琪:“这是什么意思?想打人啊!”   这两个人正是洛映白另两名刚刚返校的舍友,本来要回宿舍,突然见到自己的兄弟居然在“挨欺负”,立刻都急了,冲过去帮忙。   “卧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他了?”赵琪简直要疯,虽说他的确是过来欺负人的没错,可是他可没碰到洛映白半个手指头,反倒是自己被撞的摔了一跤,屁股还疼着呢!   他还没说什么,新冒出来这俩人什么意思?碰瓷?!   洛映白这两个舍友一个叫方维一个叫邓万林,方维是东北人,大学的时候练过几年跆拳道,高高大大的,脾气十分直爽,他可不怕赵琪那点小靠山,反正他欺负自己的哥们就是不行。   听见赵琪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方维也怒了:“你还敢说你没动他?我他妈大老远就看见映白坐在地上,你还拿手指头指着他了,要不是你推的,难道他还能自己坐到地上不成?”   赵琪:“……就他妈是他自己坐下的啊!!!”   邓万林扶着洛映白,皱眉道:“这种瞎话都扯,你是觉得你自己傻逼,还是觉得我们傻逼?”   他架着洛映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心里面纳闷,也不知道自己五一就回个家的功夫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像洛映白这么无害的人喝成这样还要被人家找茬。   邓万林拿了瓶刚买的冰镇矿泉水灌了他几口,拍拍洛映白的脸:“映白,嘿,清醒点,回魂了!”   洛映白被凉水一激,恢复了几分理智,一抬头看见室友,还觉得挺高兴:“哎,万林,你回来了!”   邓万林:“……兄弟,你可愁死我了,你刚才怎么坐地下了?”   赵琪大步走过来,就去拽洛映白的胳膊:“行啊,不装傻子了是吧?不装了你就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他妈到底动你了吗!”   洛映白揉额角,还是不大清醒,倒是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赵琪了:“我忘了……那就是没有吧?”   方维:“卧槽你还敢威胁人?!”   几个大男生聚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很快就引起了学校保安的注意,还没等他们把事情的经过掰扯出来,就一起被带到了值班老师的办公室。   洛映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虽然他当时脑子很乱,没有记清楚经过,但事是明摆着的,总之不是他不小心撞了赵琪,就是赵琪不小心撞了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小事,解释清楚就行了。   不过暂时没人想听他解释。导员是个不到四十来岁的女人,名叫邹莹,江湖人称“川妹子”——这个外号的来源就是因为邹老师特别会变脸,对待学生冬天般冷漠,对待上级夏天般火热,平时同学们见了她都绕路走。   邹莹当了这么多年导员,最近正想找门路调一下职位,看见几个学生中有赵琪,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偏向,也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先问赵琪道:“赵琪,你这裤子上可都是土啊,是因为什么事挨打了?你们这些大小伙子火气还挺旺,都是同学,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非得动手。”   她什么情况都没了解,上来就说是赵琪挨打,摆明了就是袒护他,结果这边有了台阶,赵琪却没有就着这句话接下去,反倒梗着脖子不吱声。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可这个办公室里一半的人都是他的小弟,平时大哥大哥的叫着,赵琪刚在他们面前撂了话要收拾洛映白,转眼就屁颠屁颠跟老师告状说被这个小白脸给打了?他还要脸呢!   “老师,其实这都是误会。”   眼看他不搭理自己,邹莹有点尴尬,旁边的洛映白已经整理好了思路,趁机接口道:“我和赵琪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然后双方都有点不愉快,就发生了一点小冲突,没别的事情。”   邹莹看了一眼赵琪难看的脸色,又对洛映白说道:“你自己也知道是小冲突?都这么大的人了,就为了走路撞了一下就要打人,真是没轻没重的。你要是不长记性,以后到了社会上也这样吗?这样吧,你们仨……”   洛映白打断她,依旧斯文有礼:“老师,您误会了,这只是我和赵琪两个人的事,我室友只是扶了我一下而已,跟他们没关系。”   方维憋了半天了,终于忍不住气鼓鼓地开口:“你不用帮我开脱,我承认,我刚才是动手了,但是我没打人。邹老师,我当时过去看见的明明是我室友坐在地上,这个赵琪和他几个哥们站在那里围着他骂,我只不过去过去拦着免得我兄弟被欺负而已。要不你看看,他裤子也有土啊!”   赵琪不能忍了:“妈的,你少扯犊子!明明是他先把我撞倒,自己又坐到地上的!”   邓万林道:“你撒谎不打草稿啊?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他!他能把你给撞倒,你一身膘是纸糊的吗?”   单看外表,赵琪高大健壮,洛映白却像个文弱书生,这话的确没有一点可信度。但现在邹莹“选择性眼瞎综合症”发作,摆明了就是偏心眼,又没真的看见当时到底是谁先惹事,跟她讲道理没用,吵的越凶,只会越倒霉。   赵琪果然大怒,不依不饶地说:“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讹他?我要去医院验伤,我跟你们没完!你们仨一个主犯,两个帮凶,把我给打坏了!谁都别想撇清。”   他咄咄逼人,说不过还耍上无赖了,洛映白陪他玩玩当个乐呵倒没什么,但方维和邓万林本来就是为了他出头,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被扯进来。   洛映白无奈,趁着几个人掰扯,悄悄从身后一张空着的办公桌上摸了一支碳素笔,往赵琪身后蹭了蹭,照着他的屁股狠狠扎了一下。   他扎人用的是笔帽,但从小连飞镖都练过,这一下的手劲非同小可,赵琪当时就虎躯一震,感到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一阵剧痛,疼的他连叫都没叫出来。   小屁股还挺有弹性的,害他差点扎歪,洛映白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抱歉,手疾眼快地背手向后一弹,那只笔就像活了一样,轻轻落回了笔筒。   赵琪愤怒地回头,发现自己身后就站着洛映白一个人,那绝对就是他搞的鬼,他疼得要命,一把扭住洛映白的领子:“你妈的你是不是欠揍!”   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照洛映白和赵琪的距离,两个人也不可能有接触,方维一看赵琪又找茬,反应异常的快,再一次挡在了两个人中间,怒喝:“当着老师的面你还敢动手?”   洛映白趁机挣开赵琪,向着邹莹控诉:“老师,刚才就是这样,您看他莫名其妙的就打人。”   赵琪:“……”   “吵吵闹闹的都干什么呢?”大家正乱着,从办公室外面又走进来一个老师,皱着眉头看着邹莹,眼神非常不满。学生们都要打起来了,她一个老师居然在旁边看着也不管?   这个身材偏胖的男人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任,邹莹没想到他会进来,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赔笑道:“张主任,没什么事,学生们有点小矛盾,我正在调节呢。”   张主任的目光在赵琪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现在天气已经有点热了,办公室的门都是开着的,他刚才在楼道里过来的时候就远远看见是赵琪去揪洛映白的领子,然后被人挡开了。   在张主任看来,这没什么可调解的嘛,要打人的身高马大,被拽的文质彬彬,谁惹事一看明白。他可知道这个赵琪是谁家的祖宗,跟他舅舅一个臭德行,绝对欠管教,别人怕那个王院长,他还有一年就退休了,可一点也不在乎。   张主任皱了皱眉头,当着大家的面把赵琪批评了一顿,然后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本来也是些小冲突,不要小题大做的。”   他说完之后,又狠狠地瞪了邹莹一眼。   赵琪真是太憋屈了,本来想好了要整人,结果他丢脸从头丢到尾,对方一根毛都没断,什么世道!   他点了点洛映白,冲他做了个你等着的凶狠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邹莹也觉得很尴尬,她现在正值升职的关键时期,本想讨好王院长,结果却好像又把张主任给得罪了。两边哪个都是上级,她心里又懊恼又忐忑,也找了个送学生的借口从办公室出来了。   她看了看洛映白三个人,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没事找事地训道:“你们以后可得注意,挺大的人了,就知道惹事,真是没家教。”   “邹老师。”   她说完之后原本要走,冷不防被洛映白叫了一声,转过身来没好气道:“干什么?”   洛映白认真地说:“老师,让您家的孩子这周日千万别出门,小心断腿。”   邹莹:“……”   她是有个上高中的女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洛映白在说什么,简直不敢置信,愤怒地说:“你居然威胁我?”   洛映白道:“您误会了,我说真的。”   邹莹大怒,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一转身拂袖而去。 第17章 抓贼   邓万林笑的不行,给了洛映白一巴掌:“你小子行啊,真是酒壮怂人胆,还学会放狠话了!早这样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洛映白过去从来没有表露过懂术法的事,脾气好,长得又有欺骗性,邓万林和方维还不知道他救了唐阅博的事,还在一厢情愿地觉得洛映白刚才被赵琪给坑了够呛,幸亏他们来了又有主任援助,不然可真就惨了。   洛映白:“……”尴尬了,是我欺负他……   他摸了摸鼻子,笑着说:“嗯,反正今天多亏你们帮忙啦,好兄弟。来来来,东西给我拎,我宿舍有很多好吃的,咱们回去大吃一顿!”   几个人回到宿舍,唐阅博也在,兄弟几个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因为唐阅博马上就要出国了,这个宿舍眼看再聚齐一次也不容易,另外三个人都觉得心里挺舍不得。   唐阅博虽然神色恢复如常,但全程没说过自己分手的事情,洛映白也就识趣地没提,反倒是邓万林气愤地说了刚才在外面的事,唐阅博很惊讶地说:“映白,赵琪为什么找你麻烦?他这样也太过分了,我要是在,我也得跟他理论理论!”   “你这个书呆子,理论个屁啊!”方维喷了,“他那种人还用得着特意得罪?有病呗。”   洛映白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走路撞了一下,你们小心点别被我连累让他找茬就行了,特别是阅博,你要出国了,提前把手续都准备好,早点走,祝你一切顺利。”   “好。”唐阅博笑着举起了杯子,“哥几个干一杯……喂,映白就别喝了,那有给你的可乐!”   洛映白之前已经吃饱了,陪着他们热闹了一会就去床上睡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揉着眼睛摸出手机看了看,“白哥哥瞎算卦”的微博下面有很多人拿身边的怪事向他提问,有的是带着调侃的语气故意搞怪,洛映白也就没回复,不过也有不少人是认真来咨询的。   “白哥哥,我前一阵买了几件玉饰,原本是想用来保平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戴上之后就一直在发烧,昨天还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这些玉会不会有问题啊?求指点。[图片][图片]”   “大师,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麻烦您给掌掌眼,这个布置怎么样。[图片][图片][图片]”   还有人大概是就想显摆显摆,说话的语气也不像一般来请教的人那么客气:   “我听说给人看风水的都得懂古董,那不如你来猜猜,我这个翡翠香炉是哪年的,大约值多少钱。当然了,你如果是个骗子,这条评论就不用回了。[图片]”   “……”   看着各式各样有意思的评论,洛映白忍不住笑了,他并指在眉骨上一划,放大翡翠香炉那张照片仔细看了看,眉峰不由微微挑起,沉吟片刻,回复道:“光线不好,看不清楚。有没有香炉在窗口处受自然光照射的照片?”   接着就是询问玉饰的评论,评论人应该是个女孩子,共买了一条玉项链和一枚玉戒指,都是戴在身上照的。   白哥哥瞎算卦:“玉饰不可双带,易造成气场冲撞,不可用黑绳系之,招邪,伤神。”   另一个装修新家的也有一些小小的问题,洛映白提醒道:“家中摆设非常合理,但请注意光线安排,厨房属火,宜采用冷色调白光灯,卫生间属水,宜采用暖光调黄光灯,而客厅玄关等位置,关系全家运势,灯光安置宜够高够亮,不留黑暗死角。”   回复了几条评论之后,刚才那个让他看翡翠香炉的蠢货还真的又发上来几张照片,大概是他之前在白天照好的,不依不饶非让洛映白看。   在阳光的照射下,香炉翠绿鲜艳,没有杂色,线条清晰匀称,实在是上上之品,但洛映白要注意的不是这些。   人们都认为风水师既然要看风水,必然对相关的摆设有所研究,这话倒也不错,不过他们的关注点不在于平常的古董知识,而是附着在灵物上面的“气”。   洛映白刚才发现那个翡翠花瓶上面浮着一层淡淡的金气,就在炉口处,金气汇成龙形,隐隐有睥睨盘旋之态——这是独属于真命天子的龙气,但此龙气内金外青,已失生机,这个翡翠香炉绝对是陪葬之物,并且由龙气的清澈程度来看,肯定出土不久,接触的浊气少,应该不是被二手淘换来的。   那么结果已经很明确了,这东西百分之九十九是刚刚被盗墓贼给挖出来的,洛映白让他去窗口拍照,并不是为了什么光线的好坏,只不过想看看这人的居住环境罢了。   小偷也真是够大胆,偷来的东西还敢显摆,大概也是仗着这个香炉虽然是文物,但没有入档,认识的人不多,才敢得意洋洋地拿给他鉴别,没想到在洛映白这里翻了车。   洛映白毫不犹豫地报了警:“警察同志您好,我怀疑有人盗墓,私自窃取文物……对对,是的……不知道具体的姓名,但能够从窗户外面看到的建筑物判断出大致位置,应该是东风广场周围的小区……没有,是照片……好的,我把照片发过去,请您们进行甄别吧。”   王碉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手上的香炉,见到那个“白哥哥瞎算卦”很久没有回复自己的信息,不由得意地嗤笑了一声。什么狗屁的大师,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的,还不如他掌握绝技,干上一票成功脱手后,可以享受好长时间。   他等的不耐烦了,刷了刷微博,刚想讽刺几句,忽然见到“白哥哥瞎算卦”的回复蹦了出来:“质地尚可,距今约有300—500年历史,估价600万左右,但友情提示,国家文物属于国家,盗墓和贩卖古董都是犯法的。”   王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心里咯噔一下,手指微微发抖。   ——他是怎么知道的?那片墓地明明还没有人发现,这种古董多一个少一个就更加不重要了,不,不可能!   他站起来,困兽似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咬牙,迅速从床底下掏出两摞现金放进兜里,急匆匆走到门口就要去推门。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触及门把手,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几个警察冲进来,混乱中,王碉的手机脱手飞出,掉到地上。   最后一条没来得及看见的回复被他不小心划开,亮晶晶的屏幕正对着天花板。   白哥哥瞎算卦:“警察叔叔已至门口,请注意查收,不用谢。”   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来王碉竟然是个盗墓的惯犯。他作案经验丰富,发现的几处古墓甚至连考古学家都尚未找到,这样顺藤摸瓜,竟然一举发掘出了不少珍贵文物。   过了几天之后,市公安局的官微特意@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博主白哥哥瞎算卦,对他表示感谢,白哥哥的粉丝们全程见证,纷纷表示,他们很骄傲。   “2333333,坟里挖出来的东西还这么显摆,这是我见过的最笨的贼!”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盗墓贼肯定也没想到大师这么厉害吧,只是通过几张照片就能看穿一切→”   “盗墓侠一脸懵逼哈哈哈哈哈。”   “膜拜白哥哥,我是之前请白哥哥看玉的那个博主啦,现在只带一条玉项链,又把绳子换成了红色,身体真的变好了!”   “玄学好神奇,大师您缺徒弟吗?” 第18章 起床困难户   官方微博一发声,涨粉就是分分钟的事,不过在报警的时候,洛映白可还没有预见到这件事引发的后续效果。他反映了情况之后,就翻其他朋友们的微博去了。   这一看,正好看见了夏羡宁的一条新微博,看时间是昨天晚上,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圆圆的小笑脸。   洛映白“哈”地一声笑出声来。   夏羡宁这个小号没别人知道,他还是好几年前一次玩对方手机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为了避免被打死,洛映白没跟夏羡宁提起过,不过这家伙居然真的会发微博,稀奇稀奇真稀奇。   微笑的小圆脸上还带着两团淡淡的红晕,显得非常开心,萌萌哒的感觉再联想到夏羡宁的气质,违和感异常强烈,洛映白笑的捶床,简直怀疑他被盗号了。   正在这个时候,宿舍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洛映白连忙整理了一下滚的乱七八糟的衣服:“请进。”   进来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瘦小,皮肤偏白,衣服穿得板板正正,看一眼就让人不由想起古代进京赶考的小秀才。   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眼神空洞仿佛在眺望远方的星辰大海,进门之后腼腆地笑了笑,冲着旁边唐阅博的空床说:“同学,请问洛映白是这个宿舍的吗?”   洛映白:“……同学,你冲着那边说话我有点瘆得慌,来,向后转。”   那个男生茫然地转过头来,这才发现活物在这边,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我把近视镜戴成平光镜了。我是编导专业的邱子平,今年研三,就是之前在教学楼下面差点被砸到的那个女生的哥哥。这东西是我妹妹买的,她进不来男生宿舍,特意让我拿给你。   他把东西放下,又道:“那件事真是太谢谢你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别嫌弃,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和我说。”   他一说洛映白还真的有点惭愧,因为如果不是他想救唐阅博把人拉开,那么那个女生就一点危险都不会有。仔细说来,还算是他害的人家女孩子受了惊吓,又搭上了一辆自行车。   洛映白连忙说:“不用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你快把东西拿走拿走。”   邱子平当然不干,两个人撕撕巴巴地拉扯一番,洛映白也只好无奈地收下了,倒是邱子平放下东西之后还有点舍不得走,好奇地问道:“洛学弟,你是真的会算命看相吗?”   洛映白就跟唐阅博一个人说过这件事,但以他对唐阅博的了解,绝对不会随便跟别人提起,笑着问:“这话你听谁说的?”   邱子平还以为是问错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论坛里面有人猜,说这件事发生的特别诡异,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又说你肯定会点法术什么的……我就有点好奇。哈哈,职业病,职业病,别见怪啊。”   他说到这里,心中一动,想起自己最近正好跟着一个剧组实习,里面有个风水师的角色,演员老是找不到感觉,洛映白看上去倒是挺符合那个形象的。   洛映白这才想到邱子平是编导专业,估计以后从事的职业也和写剧本拍电影有关系,就笑了笑,他未置可否,递给邱子平一个形态复古的小荷包,说道:“这个送你,最近可以带在身上。”   邱子平好奇地捏了捏,觉得里面瘪瘪的好像没装什么东西,但荷包的口是用线缝死的,反正对方本来就救了他妹妹一名,总不应该害自己,于是就把荷包装了起来,向洛映白告别。   他本来都要走出宿舍门口了,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跟洛映白说:“对了,你最近……一定要小心一点。”   洛映白:“?”   邱子平小声说:“听说你们班的班长,就是院长的那个外甥,最近好像放话要找你麻烦。”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邱子平说:“有人说孙玥是他表妹,他觉得孙玥被抓是因为你……我也不确定,总之你小心点啊。”   洛映白道:“行,我知道了,谢谢你。”   邱子平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肯定没往心里去。他比洛映白高一届,现在已经开始实习了,知道这种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孩子一般都有种“不畏强权”的傻气,总是不懂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于是又说:“院长放在外面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搁学校里想难为你个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咱们又没有校长什么的当靠山,总之你多注意总不会有错。”   洛映白意识到自己刚才敷衍的样子不够诚恳了,于是满脸乖巧,连连点头赞同,邱子平满意地离开之后,他才隐约地想起自己好像还真认识一个校长,不过这件事转眼又被洛映白扔到脑后去了——反正赵琪之前已经找过茬了。   睡觉之前,他又忍不住看了一遍夏羡宁那条新鲜的微博,不知道哪根弦不对了,自己也按着手机,发了一个同样的小笑脸。   白哥哥瞎算卦:[可爱]   发完之后,洛映白关掉手机,裹紧被子一头扎进梦乡。   唐阅博的手续办得很快,孙玥的案子还没出最终结果他就已经走了,无论是有仇还是有情都不再需要留恋。新的舍友还没来,剩下洛映白他们三个人还得苦逼的继续当硕士狗。   “映白,映白,洛映白!”早上七点,宿舍的闹铃声此起彼伏,按掉了四个闹铃之后,邓万林荣幸地成为全宿舍起的最早的人,他下床端起牙缸,对铺的方维正顶着一头炸毛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邓万林走到洛映白的床前,在裹成蚕蛹的人身上颇有节奏感地踹了三脚,然后径直走到水房洗漱。   方维穿好衣服,从上铺爬下来,顺脚在洛映白顶头的柜子门上踹了一脚,铁质的柜门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方维唱歌一样喊道:“打雷啦,着火啦,起床了兄弟——”   然后他也进水房,肩并肩跟邓万林刷牙去了,他们身后的蚕蛹一动不动。   洛映白是宿舍里有名的起床困难户,功力之深,十个闹铃对于他来说都是形同虚设,以往唐阅博还在的时候,有课的早上都得几个人轮番叫上他两三遍才能把人“叫活”,久而久之,起床穿衣服打洛映白已经成了宿舍晨间仪式,方维和邓万林根本就没指着一次就能把洛映白弄起来。   直到两个人洗漱完毕,收拾好书本,开始吃头一天买好的面包时,洛映白才在他们的几次摧残下慢慢坐起来,一脸委屈道:“今天周日不是没课吗?你们疯了啊啊啊啊——”   他穿着一身短裤半袖的睡衣,拥着被子盘膝坐在床上,一脸没睡醒的表情放到精致的脸蛋上,反倒有种慵懒的帅气,露在外面的修长手臂与深刻锁骨线条完美,肌肤白皙,倒好像美学家按照黄金比例勾勒出来一样,十分令人心动。   方维吃着面包瞥了他一眼,铁石心肠地说:“别仗着你好看就天天卖萌了,今天是没课,但是今天有一门选修课的结课考试,你要是再敢因为睡过头耽误考试,就只能试着去色诱蒙娜丽易了!”   洛映白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蹦起来:“不行,他结婚了,我不能给人做小!”   邓万林正玩着手机喝牛奶,听了这句话差点呛死,刚要接茬,一瞥眼却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脸上愉快的笑意顿时僵硬了。   “卧槽!”   洛映白和方维都被他吓了一跳,二脸懵逼地看过去。   邓万林冲着他们两个举起手机:“你俩快过来看看,靠,我没瞎吧!这个课题后面写的怎么是赵琪的名字?”   洛映白接过他的手机,只见学校的官网上面出了“全国研究生创新课题名单公示表”,他们年级本来只有洛映白一个人上交的,结果评选过后,入选名单上没有洛映白的名字,反倒出现了赵琪两个字。   当然,洛映白落选,赵琪后来补交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之前在宿舍的时候,邓万林和方维都见过了洛映白的课题题目——赵琪的这一份一个字都没有动啊!   方维在洛映白后面看见了,气的破口大骂:“赵琪也太不要脸了!真他妈无耻!不行,咱们跟他没完!”   邓万林经过刚才的愤怒,冷静了一些,沉声道:“等一下,赵琪肯定是偷着把映白的课题换成他自己的名字,现在都已经公示了,咱们就算要跟老师反映,也得有证据啊。”   方维道:“这种东西怎么证明!又不是手写的,也不能辨认字迹,难道还能指望老师听他们两个辩论一番吗?他肯定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做。真他妈的!” 第19章 考试风波   他们两个说了两句话,没听见洛映白搭腔,回头一看,他正冲着手机发呆,脸上的表情非常古怪。   邓万林心想坏了,是不是我消息传达的太直接把人气傻了,连忙安慰道:“映白,你别着急,这个事也不一定就是不行了……”   “不是,不是。”洛映白突然笑起来,冲他摆了摆手,“我没生气,我就是觉得这老赵运气不大好啊,坑自己一坑一个准。”   洛映白说完之后看了一眼表,连忙把手机扔回了邓万林怀里:“我得先换衣服了。总之放心啊,没事!”   洛映白刚刚重生那一刻其实是有点拒绝的,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活一次。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无论快乐还是痛苦他都不想再反复经历,但现在刚过了几天,他就发现凡事真的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很多的事情都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比如说这个赵琪疯狗似的咬着自己,真的是为了给孙玥出气吗?似乎……不像吧。   他想了想,拿出一个拇指长短的小签筒,顺手给自己抽了一支签,出来以后是中下。   难道要挂科?   蒙娜丽易不太亲切的面容瞬间闪现,洛映白边向教室走,边赶紧看了一眼签文,只见上面的签文是:“对镜点烛影非光,日暮花残天降霜。且恐吉中变化凶,布霖尚替玄都亡。”   他挑了挑眉。   解签对于洛映白来说是小菜一碟。“对镜点烛”,镜子里面照出来的影子不是真的光芒,后面的“布霖”和“玄都”又分别是李和桃的别名,那么这句话应该指的就是李代桃僵的意思,结合签文中的意思,应该是这次考试中,他要代替别人承担一些灾厄。   被这支签提醒,洛映白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件事。   上回好像就是在这次考试当中,赵琪曾经举报一个同学考试夹带小抄作弊,当时那个同学受到了处分,后来又过了大半年,洛映白在一次全班聚会中无意听到有人悄悄说那个同学是被冤枉的,小抄明明是赵琪扔在地上陷害他。   那么签文意思是不是意味着……这次被陷害的人会变成他?目的呢?   “映白,快点!”   方维一把将他扯了过去,洛映白从思索中惊醒,抬头一看,他们已经到了教室门口,旁边赵琪也走了过来,两边正好狭路相逢,赵琪一脸的小人得志,方维估计是怕洛映白生气,才故意把他扯开的。   洛映白冲赵琪笑了笑,蹭着他身边挤进教室去,他这样一挤,反倒让赵琪想起上次摔了一跤的事情,脸色微变,不由给洛映白让开了路。   直到洛映白进去坐下了,他才想到自己原本是要炫耀的,气的瞪了对方一眼。   结果四目相对,洛映白朝赵琪眨眨眼睛,贱贱地在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处弾了弹——那是他刚刚蹭到赵琪的地方。   赵琪当时就气得“卧槽”了,可是这个时候发卷子的邹莹也走了进来,他只好愤愤地坐在了洛映白的对桌,想起上回在办公室里的尴尬,连抢占课题成功的喜悦都没有了。   “你给我等着。”他愤愤地想,“马上我就要你好看!”   洛映白趁着卷子还没发,用笔戳了戳前面一个女生的后背,小声道:“茜姐,你考试不戴眼镜的话,给我用用。”   那女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惊讶道:“你想干嘛?咱们今天全考论述题,桌子又离的这么远,别说我这八点五折配的特价眼镜,你就是戴个望远镜也抄不着啊。”   洛映白道:“哎呀,我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有文化的心理暗示,这样才能考个好成绩。乖,拿过来,明天早上我给你买饭!”   这时候邹莹已经开始拆封考卷了,女生一笑,连着眼镜盒拿过去,拍在洛映白的手上。   她眼镜的度数不高,洛映白带上之后也不觉得晕,考试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余光看见赵琪悄悄把手伸进兜里,拿了张纸团出来。   洛映白赶在他把纸团扔在自己脚边之前,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说:“老师,赵琪打小抄!”   邹莹:“……”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班哗然,赵琪目瞪口呆。   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想赶紧把纸团远远扔开,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突然被人用定身术定住了一样,一动都动不了,同学们纷纷朝着赵琪看过去,眼尖的已经能看见他手里的纸了。   这件事邹莹提前就知情,本来答应赵琪配合他的演出,可万万没想到洛演员突然抢戏,整个人也是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故意磨蹭片刻,看赵琪坐的很淡定,还以为他已经准备好了,结果走过去一看,纸条还好端端地在人家手里攥着,抓了个人赃并获。   方维伸长了脖子去看:“啧啧啧啧啧!”   邹莹很痛苦,考试抄袭是要记档案的,她抓赵琪,王院长以后要记恨上她,她不抓,洛映白这个小王八蛋这么直通通的一叫唤,楼道里都能听见,她敢不抓吗?   无奈之下,邹莹只能让赵琪自己发挥:“赵琪,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好在这个教室里没有摄像头,怎么瞎说都可以,赵琪吸口气让自己冷静,道:“老师,我没有抄,这张纸是从洛映白那边滚过来的,我刚捡起来还没打开呢。”   邹莹拿起来那张纸,展开一看,又分别跟洛映白和赵琪卷子上的笔迹对比了一下,说道:“看字迹跟洛映白的比较接近……”   洛映白迅速接口:“但是被发现的时候纸是在赵琪手里的。老师,这么说我们都有嫌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又打扰大家正常考试,不如咱们去办公室说吧。”   赵琪:“……我卷子还没答完。”   洛映白道:“没事,反正我快答完了,咱们走吧。”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作为老师,邹莹总不能让整个考场都乱着,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叫了一名实习老师过来帮忙看着,自己领着赵琪和洛映白去主任办公室。   赵琪拽了邹莹一下,故意落后几步,小声说:“邹老师,你可得帮我作证,就说一直在盯着我呢,我没有机会抄。”   邹莹见前面走着的洛映白根本就不回头,仿佛一点也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在私语,就保证道:“没事,咱们是去你舅舅的办公室,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挨处分。”   赵琪这才稍稍放心了——本来嘛,要不是舅舅的授意,他没事坑洛映白干什么。   前面的洛映白微微侧了下头。其实他原本没有太多兴致和赵琪耗时间,但让洛映白真正感兴趣的是对方这样做的动机和目的,他很想知道赵琪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死咬着自己不放。   虽然有邱子平的话在前面,可绝对不是孙玥的原因——就算有一点亲戚关系,但两人原来的来往不多,而且孙玥会被抓,是他和唐阅博共同造成的,但赵琪坑人的重点显然只在洛映白一个人身上,这两点都很奇怪。   而这个时候,看见课题申报表的易校长也是一阵纳闷。   他前几天忙着学术会议,好不容易到了周日有时间,没事溜达到学校来,本来想看看洛映白的课题,却没想到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孩子的名字,反倒是又重新搜索课题题目的时候找到了。   易校长打开文档,却惊讶地发现同名课题的主持人变成了赵琪。   这名字也挺耳熟的,他努力想了想,好像员工聚会的时候是谁家的孩子来着……不过这课题是怎么回事?   易校长给易咏打了个电话,得知洛映白正在考试,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溜达着去教室门口找他。   考试时间本来就不长,邹莹带着两个学生去了办公室没多久也就结束了,易校长到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活驴一样冲出教室,很快跑的没影。教室里只有两三个男生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一名年轻的女老师在讲台上整理卷子和答题卡。   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连忙笑着说:“是易校长啊,您怎么过来了?”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热闹,老校长十分亲民,没事总爱在楼道里溜达溜达,这点大家都知道,她也不是很惊讶,抱着卷子走到门口。   易校长笑着点点头:“你是……小姚吧?这场是你监考?”   姚老师说:“不是我,本来是邹老师的,中间考场上好像有两个学生互相指责作弊什么的,邹老师就去处理了,我来临时看着。”   “太不像话了,考风考纪问题一定要严肃处理。”易校长皱了皱眉,又问道,“这场里有没有一个叫洛映白的学生,给我看看他的卷子。”   他后来听易咏说了不少洛映白的事,对他答的卷子有点好奇。 第20章 救场的易校长   姚老师找了找签到表,果然看见了洛映白的名字,她看了旁边的备注后,表情有点古怪,没敢多说什么,抽出一份卷子递过去。   易校长展开卷子,心里先暗暗喝彩了一句“好字”。   洛映白答题用的是钢笔,写了一手漂亮的行书,这样展开卷子一看简直就像字帖似的,完全可以称赞一句“徘徊容予,俯仰风流”。   易校长连看了几道大题,都觉得答的不错,就是这小子懒了点,能一句话说清楚的绝对不肯多写半个字,难怪易咏对他又是赏识又是恨的慌。   他再向后一翻,发现最后一道大题只写了一半,相对于洛映白的水平和答题精炼度来说,这不应该。   难道是又睡着了?易校长敲了敲卷子:“咱们的考试时间很紧?”   “校长……”姚老师没办法,只能有点尴尬地说,“这个考生就是因为作弊被带去办公室的其中一个,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只考了一半。”   易校长十分错愕,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问道:“还有一个考生叫什么名字,他们去了哪个办公室?”   得到答案后,他立刻往王院长的办公室走,刚才在教室里说话的两个男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犹犹豫豫,似乎有话要说。   易校长问他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跟上他的正是方维和邓万林,两个人挺担心洛映白,又帮不上忙,现在总算见到救星了,一起眼巴巴看着他,方维道:“校长好,我们是洛映白的室友,我们可以作证,洛映白根本就没抄袭!”   邓万林道:“对对对,当时明明是映白看见赵琪拿小抄告诉了老师,赵琪才反咬一口说拿小抄是映白的,这绝对是陷害。”   方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连忙补充道:“校长,洛映白之前做过一个课题,我们看着他提交的,结果后来公示名单上就变成了赵琪的名字,没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赵琪故意陷害他呢!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   他们也是没办法,又正好碰见了校长,干脆死马权当活马医,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果易校长不认识洛映白,学生之间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一听肯定就不高兴了。但现在先入为主,他听了几句就已经认定,洛映白这么个脾气好又有才华的孩子,肯定是冤枉的!   易校长和颜悦色地对他们两个人说:“好,你们反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去办公室看一看。”   邓万林和方维喜出望外,连忙说了好几句谢谢校长,一直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了,方维还在说:“没想到校长这么好说话,我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他听说映白被带进办公室的那个表情,就跟有人要动他亲儿子一样。”   邓万林道:“但是校长都那么大岁数了,希望他战斗力给力吧……咱们学校的人真八卦,你看看刚考试结束多长时间,上次微博热搜那张照片都被顶起来了。”   俗话说人红是非多,虽然洛映白目前不算什么大人物,但是在很多普通人眼里,上过一波热搜已经是十分值得羡慕嫉妒恨的事情了。这次的事没出多久,就有人跑到微博上爆料他考试作弊。   只是整个事件叙述的根本脱离真相。对方只说考试的时候洛映白因为作弊被老师带走了,卷子也没答完,平时吹什么才貌双全的校草,前几天救个人还弄的沸沸扬扬的,现在看来都是装逼,呸。   这微博一发,不少人看见之后都开始在后面跟着骂。   62L:“要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我记着他去年他拿国家奖学金的时候就有人吹了一波,现在看来,作弊拿高分就是轻松啊。”   69L:“话说这样的人品,简直让我怀疑前几天那些照片和视频的真实性了,不是炒作的吧?连盖晓和欧子恒都扯上了,社会社会,这年头炒作行业已经冲出娱乐圈了吗?”   71L:“都是那些看脸的女生惯的,呵呵。”   这几层楼一骂,当下也有好多人不干了:   82L:“开地图炮说女生的那位积点口德!我们不喜欢长得帅的,难道专门去找丑八怪发现内在美?”   83L:“就是,找来找去要是找到71楼的头上,一看内在外在一样不占,那不是亏大了!”   90L:“各位,我是当天被洛映白救了的女生,我特别想问问那些空口鉴炒作的人是怎么想的,脑袋是不是有病。你给我把楼上的雕像劈下来一个看看?或者我在楼顶扔块砖头你站在下面感受一下?自己是个怂货就要怀疑别人作假,开天眼的傻逼。”   103L:“我当时就在考场里面,倒很好奇楼主是哪一个的。事实上明明是洛映白举报别人抄袭又被反咬一口,你编瞎话编的这么溜,你爹妈知道吗?”   116L:“两边息怒,我就是想说句题外话。我是今天无意中点进这个帖子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我觉得洛映白的纹身跟我认识的一个玄学博主很像……”   这无意中真相了的一层楼很快就被淹没了。论坛里吵吵闹闹,说什么的都有,洛映白却半点都不知道,他正在办公室里听着王院长说话。   邹莹把洛映白和赵琪带到王院长面前之后,本来是想交代情况,但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一个电话叫出了办公室,王院长倒是和颜悦色,正在试图跟洛映白沟通。   “洛映白是吧?”王院长笑了笑说道,“刚才的事情我也差不多了解了,现在你们虽然还在上学,但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我不能像教育小孩一样教育你们,咱们有事多商量,我目前是这么个想法,说出来你听听。”   洛映白笑着说:“院长您说。”   王院长看他态度这么好,也放心了不少,说道:“赵琪是我的外甥,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从小学习不错,各种考试中也一直没出过这样的事,我相信他不会抄袭。再说这小抄上的字你也看见了,和你的字迹多像啊。这种事都是很难说清的,我看就这样吧,你考个研也不容易,以后还得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老师会尽量帮你周旋一下,这次就是口头批评,不记过,你看怎么样?”   王院长让赵琪找洛映白麻烦,可没想到整件事能砸锅成这样。现在他话说的好听,实际意思就是告诉洛映白,我肯定要向着赵琪,你把这件事担下来,我尽量不让你吃太大亏。   洛映白道:“院长,我明白,我知道赵琪同学很优秀,考试这么简单的题肯定用不着抄。”   这学生还算是上道,王院长松了口气,这才狠狠白了赵琪一眼,想着回家再收拾这个惹事的混账,结果没想到洛映白的话还没说完。   洛映白道:“但是我也很优秀啊,上次期末我的分数还比他多呢,按这个逻辑,您得相信我也不会作弊。”   王院长一口气没松完,又吊回去了。   洛映白委屈道:“小抄是在赵琪的手里,他不是想作弊,那就只能是想陷害我了。前两天在办公室的时候赵琪就要打我,今天又说我作弊,下一次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事……现在我每天都活的提心吊胆,饭都吃不下。”   赵琪:“你他妈——我、我……”   他气得差点跳脚,洛映白说的话里面,他在办公室打人是真的,这次想陷害洛映白也是真的,但是被对方这样一说,为什么就这么不对劲!   王院长一拍桌子:“别吵了!”   他还想继续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王院长皱了皱眉,道:“请进。”   他被打断了问话有点不愉快,但当看见了进来的人是谁之后,那些微的不虞之色立刻变成了笑容:“哎呀,易校长,您怎么来了?”   王院长从桌前站了起来,洛映白和赵琪一起说了句“校长好”。   易校长点了点头,看了洛映白一眼,转头冲王院长说:“我听说这次考试,有学生作弊被带到你这里来了,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他这么一说,包括洛映白在内的三个人都很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为了这么一件事过来。   王院长毕竟心虚,谨慎地观察了一下易校长的表情,看不出来端倪,于是小心翼翼地说:“是……也不是什么大事,还劳动您亲自过来了。这个学生考场上带了小抄,不过没来得及拿出来看,他平时的成绩也很优秀,这次可能就是一时糊涂,我想着教育一下就算完了,也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   王院长嘴里的“这个学生”所指的当然是洛映白,欧子恒本来也不是想把他害的多惨,只是说小小的教训一下而已,现在微博上已经爆料,他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收手最好。   王院长生怕洛映白当着校长的面顶嘴说出真相,把事情闹大,还特意给他求了情。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洛映白,想着易校长对待学生一直都挺宽容的,他要是点了头,这事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老校长说道:“不行。这作弊是品德方面的事,绝对要严肃处理。他是不是头一回作弊、平时学习怎么样,这都跟记不记过都没关系。赵琪必须得记过。”   赵琪:“……”   王院长:“???”    第21章 微博群嘲   他最后来了个神转折,实在太猝不及防了,连洛映白都愣了愣,再看看另外两个人的表情,他差点笑出来,赶紧狠狠地在大腿上拧了一下——没想到易校长的戏也这么好。   王院长一脸懵逼,还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小心翼翼地说:“校长,我指的是这个学生,他叫洛映白,作弊的是他,您看小抄上都是他的字迹。”   易校长惊讶地说:“是吗,那怎么和我刚才听的不一样?我听见的明明是赵琪把小抄拿出来,洛映白是举报他的人啊。”   赵琪连忙说:“校长,不是啊!那个小抄是他的,是、是他扔过来的,他举报我完全是要陷害我!他嫉妒我!”   洛映白冷不防被扣了一顶帽子,摸摸鼻子,干笑道:“嫉妒你?这……你还挺自信的哈,也是个优点。”   赵琪快要被他气疯了,咆哮道:“你闭嘴!你就是嫉妒我!因为我抢……有课题你没有!”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句话,易校长算是彻底明白怎么回事了,但一时又不敢相信。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怎么能这么恶毒,心眼这么坏?!   他气的都哆嗦了,也没心情再慢悠悠地兜圈子,直接向洛映白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课题不是咱们前几天讨论过的吗,怎么变成了别人的?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说?”   洛映白知道课题最终上报的时候肯定过不去审,也没打算特意找易校长告状,没想到校长会知道这次作弊的风波,赵琪又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把事给嚷嚷出来了,真是自己作死拦都拦不住。   他没有添油加醋,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反正出来名单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易校长那句话出来的时候,王院长和赵琪整个都傻了。他们谁也没想到,易校长居然和洛映白认识,而且还看过那个课题——合着他今天就是为了洛映白来的啊!   相比外甥来说,王院长遭遇的还是双重震惊——赵琪用小抄栽赃嫁祸算是给他办事,即使办砸了,王院长也在想办法尽力遮掩。但是赵琪居然还冒名课题这件事他可实在是丝毫没有听说。   自作主张,贪得无厌,这不是添乱吗?!   他的节奏都被打乱了,几乎忘了自己是在校长面前,瞪着赵琪质问道:“那个课题真的是你冒名的?啊?快点,你说话啊!”   赵琪满头大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王院长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心想踹他一脚:“混账!”   “行了,王院长,与其说他,还是先说说你自己的问题吧!”   易校长质问道:“就算你不知道课题的事,考试到底是谁作弊了谁没作弊总该心里有数吧?我只问你,你把两个学生叫过来之后,仔细了解情况了吗?那字条上面的字迹明显是描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包庇自己孩子的时候,你想没想过别人的感受?这样的人品,亏你还有颜面教育学生,我都替你害臊!”   王院长被他骂的面如土色,赵琪也傻眼了,他平时虽然仗着舅舅有点特权可着劲的作,但最起码校长比院长大还是明白的,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王院长这么狼狈,被训斥的连孙子都不如,顿时觉得要完。   这时,他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没用上呢,急的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说:“当时的事真的不是那样的,您肯定听错了,不信您问我们的监考老师,她能做证!”   敢作证就一起收拾,易校长沉着脸道:“你们监考老师在哪?”   赵琪道:“刚才出去打电话了……”   易校长推开办公室的门,往楼道里一看,远远地喊道:“邹老师,你进来一下!”   邹莹收了电话进来,表情显得有些惊惶,眼睛也红通通的,她甚至连校长为什么会叫她都没关心,反倒带着畏惧看了洛映白一眼。   不过此事大家生气的生气,慌张的慌张,几乎没人在意她的情绪,易校长没给邹莹反应的机会,劈头问道:“邹老师,你说说考试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看见洛映白向赵琪那里扔纸条?”   邹莹迟疑了一下,赵琪满脸期待,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邹老师,你说话啊。”   邹莹的情绪本来就又着急又慌张,整个人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再听见催促更来不及多想,她一咬牙,还是说道:“当时我看见的……纸条就是赵琪同学从他的兜里掏出来的。”   赵琪震惊道:“你说什么?”   邹莹不看他,干巴巴地道:“老师也是为了你好,作弊本来就应该挨处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滴血,知道估计这等于是把自己的升职的路完全卡死了,但她现在真的不敢得罪洛映白。   邹莹说完之后转向易校长,匆匆地说:“校长,我刚才接到电话,说我女儿出了交通事故,好像一条腿骨折了,得赶去医院看看。”   易校长以为邹莹是跟赵琪串通好的,本来想看看她什么打算,结果没想到这老师还挺正直的,脸色缓和不少,再一听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忙说:“这是大事,你快去吧,需要什么帮助可以跟学校反映。”   要是搁在以往,听见校长这么和颜悦色地说话,邹莹能乐疯了,但是此时此刻她心烦意乱,既害怕又担心女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洛映白目送邹莹的背影,心中也有些疑惑。   他上一回看见邹莹的时候预见到了有可能出现的灾祸,觉得孩子无辜,所以出言提醒她不要让女儿出门。虽然那话听起来有点容易被误会,但是洛映白觉得只要邹莹能意识到危险就行,哪怕觉得是他在放狠话也无所谓,但很显然邹莹没那么上道。   根据他的推断,这次邹莹女儿遭遇的应该是连环劫,如果真的那样,邹莹的子女宫应该会有明显的亏损相,可刚才洛映白并没有在她的面相中发现相应的征兆,这中间难道还有别的差错?   就在他想事的时候,旁边易校长淡淡地说:“王院长,这事怎么办,你不给个说法吗?”   王院长听见他这幅口气,心都凉了,刚开始只是怕外甥记处分,结果谁能料想的到整个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现在先不说赵琪,就连他自己的职位都悬了。   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暂时先委屈赵琪,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他的头上,只要自己的职位能保住,以后总有办法再补偿他。   想到这里,王院长干脆利落地给了赵琪两个嘴巴子,骂道:“混账!都怪我没把你管好,让你变成这么个德性,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这两巴掌快准狠,不单把赵琪给打蒙了,其余的两个人也愣住了。   但王院长还没完,转身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摸索工具,就要开揍。   他其实下手不重,心里希望赵琪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是实在没办法了,主要揍给校长看,只要他先把赵琪给打上一顿,一般人就算是不劝,心里的气肯定也能消一些,到时候卖惨求情也方便点,最起码先把他的职位保住再说。   眼看王院长抓了本厚书就照着赵琪拍,洛映白大惊失色,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主任,您别冲动,不能这么打!”   王院长道:“你别拦我!这回是他做错了事,给你添麻烦了,我必须教育他!”   洛映白重重点头:“嗯,您做的对!我是说……用这个吧。”   他把王院长的书接过来,体贴地递给他刚才从角落里拿的一根墩布把。   赵琪:“……”   看到这个小人还要落井下石,他简直生气到无法呼吸,生怕王院长真的打下来,抓住墩布把大喊道:“不是你让我找他茬再把这些事发到微博上的吗?现在你又怪我!我干了那么多活连搭个课题当报酬都不行了?!”   王院长刚才是装的七窍生烟,现在则是真的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易校长正怒视着自己,洛映白狗仗人势地站在旁边,笑眯眯地说:“王院长,你为什么要找我的茬呀?”   “……”除了实话实说,还能怎么样?   作弊风波很快就真相大白,大多数同学都知道赵琪和洛映白的人品,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特别就特别在洛映白前一阵才刚刚上了微博热搜,反倒是那些不认识的网友们对他的关注更高一些。   洛映白翘着二郎腿躺在桌子上刷手机,他的身材有些清瘦,但个子不矮,躺在两张竖着并在一起的书桌上,不伸直腿刚刚能盛下。一碟樱桃只能放在胸口,地上摆着装核的垃圾桶,看上去像个风流倜傥的高位截瘫患者。   洛映白稍微把脑袋抬起来一点,牙齿咬住樱桃把,叼出一枚樱桃,向上一甩,张嘴一接,吃掉之后灵活地侧头将核吐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两只手一边拿着手机一边滑动屏幕,相当忙碌。   他人缘好,之前其他同学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都纷纷去微博上帮他说话,现在实锤出来了,更是对之前不实爆料的人一片群嘲。   “之前信誓旦旦说洛映白抄袭的哥们呢?我就问问你脸疼不疼,疼不疼?”   “有胆子造谣没胆子道歉,社会社会,果然是吹牛逼不上税,狗都想尝试一番了。”   “话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点阴谋论,大家应该都知道,前一阵因为盖晓的评论,欧子恒公开发布了一条微博来表达他的不满,结果没过多久洛映白就被冤枉了……这中间真的没有联系吗?”   “楼上,我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联系,但我知道欧子恒他老爸欧博曾经为T大提供过几次赞助,研究生院两栋宿舍楼都是他建的,这中间……不可说啊。”   说是不可说,该说的也都说了,欧子恒的粉丝固然不爱听,冲过来骂他们血口喷人,但他的黑粉也同样不少,两边掐起来,反倒把一开始说话的学生们晾在了一边——说到底,这件事洛映白从一开始本来也是躺枪。 第22章 反杀   让洛映白好笑的是,他在整个事件中被传来传去,形象全靠网友脑补,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没爹没妈任人欺凌的小可怜,被学校领导家的孩子利用权势欺凌羞辱。   这个误会也很他父亲洛钊的工作性质有关。洛钊当年是因为在一次恶性灵异事件中立了头等功特别升迁的,身居高位的时候年纪还轻,儿子也才刚刚出生。考虑到自身从事行业的危险性,在洛映白出生之后,洛钊特意在自家别墅的周围布下了一个风水阵,防止别人窥探,也从来不让洛映白暴露在公众面前。   这些都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结果后来洛映白长大了,已经有了自保能力,洛钊又发现自己家的儿子歪成了一个整天耍赖撒娇的癞皮狗,娇滴滴的不像样子。   他生怕这小子打着自己的名号为非作歹,于是也没有刻意带着他出现在公共场合过,现在保密的太彻底,儿子都直接被人给当成了孤儿。   洛映白稍微脑补了一下他爸爸的表情,觉得自己这一年可以就指着这个笑话活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喂!你确定不去床上睡觉吗?”听见笑声,邓万林从对面的书桌前扭身看向他,“不就是明天早上要检查床铺吗?你不用下这么大的血本吧?睡一宿桌子你还不废了!”   “可是我不想再让宿管大妈把名字写到小黑板上示众了,真的很丢人哎。”洛映白可怜巴巴地说,同时用跟他口气完全不相符的潇洒动作往桌边的垃圾桶里吐了一个核,“看见没有,这被子,这床,从它们被生出来就没这么整齐过,是我专门去对门宿舍找当过兵的老郑给叠的,这要是被破坏了让我复原,我才是真的废了。”   邓万林道:“你为啥不明天早上让他叠?”   洛映白理所当然地说:“我起不来啊。”   邓万林无奈,洛映白这个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倒是爱干净,但除了干净之外又懒又废物,能把被子卷成个筒就算不错了,叠,不存在的。   上回他被检查的宿管直接掀了被窝,好生丢人现眼一回,现在出此下策也是真被逼急了。   他说:“你躺方维桌上,一会他回来肯定会赶你走。”   洛映白笑着说:“哎呀不会的,我有招对付他……你吃樱桃吗?张嘴,啊——”   邓万林下意识随着他的话张开嘴,洛映白拿出个樱桃照着他扔过去,红通通的樱桃砸在邓万林鼻尖上,溅了他一脸水,又弹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大爷的,你下来给我递一下能累死吗?”邓万林笑骂着,起身将地上的樱桃捡起来扔掉,又不客气地从洛映白身上的塑料碟子里掏了一把樱桃吃。   就在这个时候,楼道里忽然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起住了一年的两个人都能听出来那绝对是方维要回来了,一路上咣咣咣的。   洛映白瞬间变脸,迅速将樱桃碟塞进邓万林手里,在他的注视之下,活生生“陷入沉睡”,闭眼躺在桌上一动不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邓万林:“……”   方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两个舍友一个躺在桌子上,另一个站在桌前,像祭拜一样低头看着桌子,吓得差点重新出去。   “我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邓万林无语道:“……明早查宿,他怕把床弄乱了,躺桌子上睡了。”   方维:“……”   他狐疑地看着邓万林:“那,你为什么要看着他睡觉?啊——”   他突然恍然大悟。   邓万林心想坏了他看出来了,洛映白的事要是砸我手里,这小子绝对要逼着我明天早起给他收拾床,他连忙想借口:“不是,我……”   方维的眼神中充满警惕:“没想到你还有偷看别人睡觉的嗜好,幸亏我住上铺,变态。”   邓万林:“……”   他有苦说不出,洛映白在旁边“睡”的像模像样的,好像被他们两个说话声惊动了,还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象征性地在桌上拱了拱。   方维走到他的床边,一把将豆腐块一样的被子拎起来,盖在了洛映白的身上。   不知为何,被子抖开的一瞬间邓万林心痛了:“哎,你就这么给抖开了!”   方维道:“这被子我也会叠,大不了明天我给他叠,不然冻死他吗?”他说完之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书放在宿管那忘拿了,我下去一趟。”   他一出去,洛映白就起来了,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邓万林没有注意到洛映白脸色忽然变了变,没好气地说:“装那么像,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起来干嘛?”   洛映白很快面色如常,从桌子上跳下来:“我还没刷牙呢……而且今天晚上有点事,恐怕得出去一下,估计不回来睡了。”   邓万林惊讶:“什么事这么突然?”   洛映白冲他眨眨眼睛,进了水房。   独处的时候,他的脸色严肃了些许,沉吟片刻,拿出几张空白的符纸,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一一画好了符咒,又将符纸放进兜里装好。   刚才他收到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言简意赅——“十点之前到学校后门,不然要你们一宿舍的人都完蛋。”   洛映白决定先让他们完蛋一下。   他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推开宿舍门,邓万林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惊讶道:“你真的要出去睡啊,不是开玩笑的?哎,这是啥?”   宿舍门一开,一个裹着黑塑料袋的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洛映白从地上捡起来,不动声色地一捏,然后迅速塞到衣兜里:“这是我买的东西,走了啊,回见。”   邓万林:“喂……”   洛映白头也不回地冲他摆了摆手:“你俩谁记得给我叠下被子喔,么么哒。”   走到楼道没人的地方,他才把那样东西掏出来,打开塑料袋后,发现是半截婴儿的手臂,看上去小小的,白白嫩嫩,上面还沾着一些鲜血。   洛映白像在菜市场挑萝卜似的,把那只手捏来捏去,又放到鼻子下面闻闻,笑着随手放回了衣兜——这东西造假造的很有诚意,吓唬人不错。   他刚走到学校的后门那里,十点整的钟声就敲响了,黑暗中有一辆车停在不远处,看到他的身影出现,车里立刻走出两个人,一个拽住他的胳膊,一个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了过去,塞进车。   洛映白任由对方把自己推上车,然后四下打量了一圈,似乎还挺好奇。   一个肌肉男看他不安分,挥巴掌就打:“小子,你给我老实点。”   “哇——”   巴掌还没落下,洛映白忽然惊叹了一声,眼睛放光地扑上前面的椅背:“这是宾利吧?真的是宾利啊!我从来都没做过这么豪华的车子啊!能拍照发朋友圈吗?”   肌肉男的巴掌扇空了,狠狠抽中了车座旁边的金属杠,一时疼的飙泪,话都没说出来。   车里不算洛映白一共三个人,除了司机肌肉男之外,还有一个刚才捂他嘴的小眼镜,此时他看着洛映白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白痴:“发你妹的朋友圈!你以为老子是带你兜风去的吗?我警告你,你他妈老实点,别装疯卖傻的打歪主意,不然小心我废了你!”   洛映白摸了摸下巴:“唔,这话听起来,很像是黑道的口气。”   小眼镜抓狂:“把嘴闭上!”   他很想教训洛映白一下,可恰好这个时候车子重重一颠,手就没伸出去。   洛映白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言自语道:“不对呀。这辆车是宾利Brooklands限量版,全球发行550辆,其中本市只有两个人抢到了,一辆是夏老爷子送给孙子的生日礼物,另一辆则在超级一线大明星欧子恒先生的手里,这两边哪个都不是混黑道的呀?”   小眼镜和肌肉男:“……”   烦躁和疼痛都被暂时忘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来之前本来被叮嘱一切信息都不能透露的,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底就被人揭了。正是因为这车是全球限量版他们才开,以为一般人不会认识,没想到还碰上个识货的。   洛映白遗憾道:“不过这车好是好,但也出厂好几年了,有点旧。我建议你们老板下次可以买布加迪威龙那个Pur Sang,也就比这辆贵1000来万吧,关键是开得快,耐撞。开着它,出了车祸或者被人追杀说不定都不会死,顶多断几条胳膊腿什么的,适合各位。”   他说话的时候,车里三个人的脸色逐渐由凶恶变成了惊恐。   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了了!   更恐怖的是,随着洛映白那张乌鸦嘴在车上说到什么“出车祸”、“被追杀”的时候,司机甚至觉得手下的方向盘在自己瞎转,车窗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砰砰地敲……   呜,太可怕了!   洛映白道:“哦,对了,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们到底是夏家的,还是欧家的?”   这个问题一提,他们几个好像又能动了,小眼镜悄悄把攥着手机的一只手背到身后,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小兄弟,不好意思啊,我们也是替人办事。是欧子恒先生听说你挺有本事的,想找你帮他看看风水算算命,又怕你学业繁忙拒绝,我们才出此下策,真是太对不住了……”   他一边编借口,一边偷偷打字,因为看不见手机屏幕,所以动作有点慢,好在洛映白似乎没有注意。   三个大汉去绑一个小白脸,结果被人反杀了——虽然这种事很丢人,可是他真的搞不定,他现在很怕自己三个人被洛映白绑走呀,嘤嘤嘤。   小眼镜颤抖着求助,觉得自己弱小无助又可怜,脑海中涌起很多路人上错黑车被分尸的新闻,显然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先把对方拖上车的人。   然而正在这时,小眼镜突然觉得有人在自己打字的手上挠了挠。   他一愣,回过头,身后的车窗外面是不断流逝的风景,根本就没有人——也不可能有人。   背后突然冒起一股凉气,小眼镜木然低头,只见半截带血的小胖手正调皮地用指尖挠他,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小胖手抬起来打招呼一样摆了摆。   小眼镜翻个白眼,无声无息地就晕过去了。   一旁的肌肉男吓了一跳,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小手蹦到他的面前,摇摇晃晃地比了个“v”。   他沉默片刻。   “啊——”   “对不起对不起。”洛映白赶紧道歉,把手捡起来装回兜里,“晚上吃剩下的,不下心掉出来了,我不是故意吓你……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吃、吃剩下的?   本来绝对会被当做开玩笑的一句话,配上目前的场景就让人笑不出来了。肌肉男欲哭无泪,看着他那张笑靥如花的漂亮脸蛋,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把一切和盘托出。 第23章 英雄不救美   夏羡宁当年那辆宾利, 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载过的乘客就是洛映白, 自己坐过的车子洛映白还是可以分得清的。他知道这次让人来绑自己的肯定是欧子恒, 不过具体的经过还是听肌肉男说了才知道的。   欧子恒上次想教训他未果,反倒又被网友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多方打听之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了洛映白给易校长看过风水的事, 这才明白原来王院长是不幸撞枪口上了, 连带他也倒霉。   欧子恒碰了一鼻子灰, 这口气没出出去,愤怒之下又放话说要洛映白好看。但具体想怎么让他“好看”这几个小喽啰就不知道了,他们只听说欧子恒貌似邀请了很多圈里的朋友, 说是要“一起看笑话”。   洛映白表现的很感兴趣:“那行,我也喜欢看笑话。”   车子开了很久, 一直出了五环才停, 洛映白下了车,之前面前是一片别墅区。此时他正对着一栋房子, 大门敞着, 里面一片漆黑。   原定计划是小眼镜和肌肉男把他架起来扔进去,然后锁进屋子里就跑,现在谁也没有那个胆子了,但是他们拿了欧子恒的钱, 任务又不好不完成。肌肉男迟疑了一会, 硬着头皮陪笑道:“欧先生说请您去里面找他。”   洛映白微微一笑, 进了房子,还没走两步,身后的大门就自己关上了,整片空间陷入黑暗,屋子里开始响起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啪——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碎了,声音本来不大,但在黑暗与哭声中,就平生一种令人心惊的感觉。   随着这个碎裂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投来了一道绿色的光,光晕的笼罩之处正好是一张白色的病床,病床上躺着的女鬼如同刚刚被从地狱中召回一样,一点点从床上坐了起来。   “咯吱,咯吱,咯吱……”   她身上的骨骼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哭声仍然从屋子里的四面八方传来,当女鬼从床上爬下来仰起头的时候,那束惨绿色的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映出她凸出的龅牙,只有眼白的双目与满脸模糊的血肉。   她就这样,像一条扭曲的蛇滑落到地上,冲着洛映白爬过去。   原来是免费鬼屋游戏——洛映白皱皱鼻子,感觉这个扮女鬼的演员真是下了血本了,也不知道工钱怎么算的。   但凡什么事情想把他瞒过去可不容易,洛映白看着眼前的一幕,再结合刚才听来的话,也差不多猜到了欧子恒的想法——这个哥们估计是根本就不相信他懂风水,觉得洛映白肯定是把易校长给骗了。所以他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索性找点鬼来吓唬吓唬他。   此时此刻,屋子里多半在什么地方还有摄像头,如果洛映白受到惊吓出了大丑,正好可以拿给易校长去看。   这种报复手段……说真的,洛映白觉得这人还挺有童趣的。   就是这个功夫,女鬼已经爬到了他的脚下。   她的任务就是吓人,眼看这小伙子不动弹也不尖叫,不由有些泄气,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够向对方的裤脚。   洛映白不淡定了,他最近瘦了一点,又没系腰带,实在担心女鬼一下子把他的裤子给拽下来,连忙弯腰握住那只手,把对方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她站好。   洛映白温柔地笑着:“地上凉,对女孩子身体不好。你想干什么,还是站着告诉我吧。”   女鬼:“……”突然有点不忍心吓他了是怎么回事?   想想钱,她还是咬咬牙,发出一声冷笑,双手倏地掐向洛映白的脖子。   她的速度很快,但好像毫无防备的洛映白竟然比她还快,一只手直接把女鬼双臂一并,将她两只手腕攥在一起,另一只手腾出来,在她手背上摸了两下,果然摸到一层假皮。   洛映白笑着说:“姐姐,你这手……”   这间黑屋子里面只有那一轮幽幽的绿光,女鬼一心吓人,根本就没看清洛映白是圆是扁,直到这个时候两人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一等一的俊美男子。   灯光把他的白衬衣染成了浅青色,原本有些冰冷忧郁的眉眼配上淡淡的笑意莫名惊艳,更不用说耳边还有他温柔的声音,一时间竟让人有种沉醉的感觉。   女鬼几乎忘记了言语,洛映白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你这手有一点点粗糙,皮肤干燥皲裂也是病,得去药店配点药膏好好抹抹才行。”   女鬼:“……”   洛映白竟然丝毫没有被吓到,女鬼的反应很快,一瞬间的迟疑之下已经对方早就猜出这是真人扮演的恶作剧了——可是他害不害怕不是最重要的,对于女鬼来说,她得演的卖力才能尽量多拿到一些报酬。   她挣开洛映白,手顺势摸向他的胸口,幽幽地说道:“那你来给我治啊,你要是治不好我,我们就一起撕碎了你……”   随着女鬼的话,又是十来束非常幽暗的绿色光线落下来,周围竟然都是各种姿势和造型的鬼怪,有的人手里甚至还拿着棍子、水桶等工具,明显是打算能吓就吓住,吓不住也要把洛映白给捶一顿。   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几乎要扑进洛映白怀里的女鬼忽然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啊,有鬼啊!!!”   废话,当然有鬼,他们现在都是鬼,看不见才是不正常,但主要是女人的声音太凄厉了,众人不由纷纷停顿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竟果然发现有个人正静静悬在半空!   和他们装神弄鬼,光靠造型奇葩吓唬人不一样,这他妈在半空中飘总不能是电影特效吧!   所以这多出来的人……是谁?!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人影一点点地飘到地上,动作宛若电影中的慢镜头。很快,他就降落到几乎要跟在场的普通人一边高了,只是双脚依然没有接触到地面。   洛映白也发现不对了。面前这人应该是个成年男性,除了七窍流血、眼中只有眼白之外,其他任何地方看起来都非常正常——最起码跟目前满屋子的妖魔鬼怪比正常。   然而偏偏就是他这副模样,却要比一切古怪的造型都要可怕。   周围一下子就没声了,谁也没有想到扮假鬼反倒引来了真鬼,大家一时间都傻在了原地。   那个人落下来的位置正好挨着一个打扮成木乃伊的男子,阿飘鬼大战木乃伊的激烈场面没有出现,木乃伊是个怂货,眼看对方沾着血的手都快摸到自己脸上的白绷带了,惨叫一声,扭头就跑。   他就是兔子投胎也跑不过鬼,腿还没迈开,就觉得身后有股极强的吸力,把他往后面扯过去,“木乃伊”不敌阿飘,吓得直接就哭了出来。   其他骷髅精、狼人、黑死病患者见到这一幕,也差点疯掉,众人惨叫着,拼了命到处找出口,一时间混乱一片,这回才成了确确实实的鬼哭狼嚎。   事态的发展也十分出乎洛映白的预料,这个欧子恒还真是干啥啥不行,都不是一星半点的衰。   洛映白拿的最顺手的就是那截假的婴儿胳膊,现在形势紧急,他听声辨位,直接将“晚饭”照着那个鬼魂甩了出去。   婴儿胳膊上没有咒文,但是沾了洛映白的法力,刚刚接触到鬼体,就在半空中爆出一丝火星,一下子把鬼魂打得向后飞出去。   洛映白一击得手,立刻扣指结印,想顺便把这东西收了,结果冷不防他身边那个“女鬼”一个趔趄冲着地面栽倒。   原来是混乱当中不知道谁推搡了她一下,她这一摔,脸正对的地方恰好是块打碎的瓷片,眼看就有毁容的危险。洛映白来不及多想,连忙一把把她扶住,那只鬼魂趁机跑了。   暂时恢复安宁之后,眼前突然一片辉煌,整个别墅灯火通明,瞬间亮了起来。   洛映白心道,马后炮,呸。   被他吐槽的马后炮欧子恒带着好几个人从二楼冲下来,脸都青了,咆哮道:“这他妈都在干什么呢?!疯了不成!”   不管这些人疯没疯,他可是要疯了,这这这,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   他叫了狐朋狗友,雇了人精心布置鬼屋,本来是想把死骗子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记录下来,然后发到微博上,叫他再敢装模作样地给人看风水,叫那帮没长眼睛的键盘侠们再敢挺他骂自己!   欧子恒想的不错,可是现在究竟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他刚才在楼上,根本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来之后只能见到一楼大厅满地都是打翻的东西和颜料兑成的“鲜血”,一群鬼坐在地上哭,可伤心了。   欧子恒:“……”   “真是邪了门了!”   他指着旁边一脸无辜的洛映白,咬牙切齿地说:“撞上你就没好事!你小子还就跟我耗上了是吧?行、你可真行!我他妈今天非得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洛映白也被吵得闹心,揉了揉额角道:“谢谢,我早就知道。”   “把嘴闭上,没你说话的份!”   眼看欧子恒有背过气去的危险,他身后一个年轻人呵斥了一句。那个年轻人的脸长得挺好看,就是身材有些瘦削,所以不大起眼。洛映白看着他眼熟,回忆了一下,感觉这人好像是刚拍过一部网剧,班里有很多女生看过,艺名叫……叫什么代韦杰。   代韦杰网剧出身,又是新人,好不容易才混进了以欧子恒为中心的小团体,一心想要讨好,现在洛映白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他骂完之后,回头看向欧子恒,脸上的表情早已换成了显而易见的谄媚,讨好道:“欧哥,我看这小子油嘴滑舌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教训他是不行了。咱们准备的大血缸还没用呢,不如让他体会体会?”   为了把鬼屋布置的逼真,他们不但请了很多人扮演妖魔鬼怪,准备的道具也不少,一开始嚎的最凶的那只吸血鬼就站在用浴缸伪造的血池边上。血池子是用动物的血掺水混成的,谁要是真的被按进去呛上几口,那滋味绝对生不如死。   欧子恒觉得代韦杰出了个好主意:“行啊,还是你他妈的有创意,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扔进去!扔进去拿鞭子抽!”   僵尸和狼人听了他的话去拽洛映白,旁边一个叫卓川的男星嗤地笑了,说道:“小代不是有创意,他是有经历。我记着小代最早给人当替身演员的时候,有部剧专门演被捉弄的丑角,是不是?”   虽然这句话实际上可能并没有那么好笑,旁边的人还是捧场的大笑起来。   代韦杰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很快也跟着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可惜今天丑角要换人了。”   反倒是那个扮演女鬼的姑娘有点不忍。   她一开始被欧子恒雇来吓唬洛映白,本来以为这是朋友间的恶作剧,所以没太往心里去,但现在却觉得欧子恒那边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她忍不住开口阻拦了一下,又冲代韦杰道:“韦杰,你别……”   代韦杰正笑着,听她扫兴,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不耐烦地呵斥道:“你多什么嘴,他得罪了欧少,有你说话的份吗?一边去!”   他们两个显然是认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而就在此时,洛映白猛然感觉到一股极为浓重的鬼气!   随着鬼气涌动,洛映白衣兜里的一团红线都开始躁动起来,可偏偏又难以辨明方位,他感应片刻,试探着朝西侧走了两步,感应到刚才出现的鬼魂逃窜到了二楼。   代韦杰急于在欧子恒面前表功,误以为他害怕了,上前挡住洛映白的路,冷笑道:“让你刚才嘴欠,现在想跑可来不及了!”   “砰砰砰!”   这时,别墅外面的大门被敲响了。   这敲门声很重,几乎就像是在砸门一样,在这深更半夜带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卓川惊道:“怎么回事?不会是记者吧,不可能啊……”   欧子恒连忙道:“先别开门!先把这个小子带下去!”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没说,怕说了之后你们会有点害怕。”洛映白叹气道,“别看我没本事,但是我上头有人,我兄弟是大官……”   他说话的同时,大门已经被一脚踹开了,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只有洛映白一下察觉到周围瞬间多了一道结界,将那只逃跑的厉鬼封在了二楼。   跟着只听一个声音七分严肃,三分带笑,在他身后接道:“你兄弟当了大官,怎么会还认你这个穷亲戚?”   当感应到那道结界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谁来了。洛映白笑了起来,耸耸肩道:“不认也没办法,那我只好天天蹲在他家门口哭,哭到他受不了为止咯。”   他说完话后转身,只见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正是几天不见的夏羡宁,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   背后吹牛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两人对视一眼,洛映白笑了起来,夏羡宁虽然没再说什么,脸上也微微带了一些笑意。   特侦处今晚恰好有行动——前几天下大雨,有片坟地被雨水给灌了,不巧的是,那附近还正好有只新死的老黑猫,尸体冲到了坟头上,激出了一群发狂的野鬼。   夏羡宁带着人一路上追到这边,都抓的差不多了,这一带只有欧子恒的屋子里还能感应到鬼气,他们生怕里面的人出问题才匆忙进门,结果没想到竟然会见到洛映白。   二楼的厉鬼暂时跑不了,他也就不着急了,反倒是洛映白在这里的缘由让夏羡宁觉得更加在意。他走上前,目光落到代韦杰攥着洛映白的那只手上,眼神冷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个穿警服的人是谁,又为什么来这里,但他的身上明显有股杀气,代韦杰还是吓得把手松开了。   洛映白对夏羡宁免疫,高高兴兴地一拍他的肩膀:“羡宁,你怎么来了?”   夏羡宁道:“查案。你呢?”   洛映白道:“你看也知道啊,我肯定是被抓来的,他们威胁我上车,把我带到这么一片荒郊野岭的破地方,用鬼吓我!”   夏羡宁道:“你也不吃亏。你不是用我也吓唬他们了?”   洛映白摸了摸鼻子,苟松泽嘴痒痒了,在后面凉凉接了一句:“用鬼吓你,真是好可怕啊,吓死你了吗?”   洛映白踩了他一脚。   “等一下等一下!”   被忽视半天的房主欧子恒感觉很有意见:“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我家踹门,不给个交代吗?”   苟松泽不再跟洛映白闹着玩,拿出搜查证举到他的面前:“不好意思各位先生,警察办案。我们在追捕一个在逃杀人犯的过程中把他跟丢了,现在怀疑他很有可能跑到了这座别墅里,希望各位配合调查,让我们搜一搜。”   他们特侦处办案的性质有些特殊,总不能每回都上门跟人说我在抓鬼,看看你这有没有鬼,所以也只好找这样的借口了。   杀人犯非同小可,欧子恒一惊,顾不上再计较刚才的事,立刻让他快点搜,马上搜,并求搜的彻底点,千万不要出现漏网之鱼。   其实用不着一间间找,去二楼布上搜煞阵就行了,苟松泽和岳玲上去,夏羡宁瞟一眼自己被洛映白拽着的胳膊,就没动。   他惯常喜怒不形于色,洛映白又总是笑嘻嘻的,两人这样站在一起,不熟的人乍一看,就感觉是洛映白倒贴而夏羡宁很不耐烦。   欧子恒一口气还没出,想了想咽不下去,还是说:“警察先生,这样吧,我还有点事,你们办你们的案子,我们解决我们的矛盾,两不相干。要不……你请书房歇会?”   “谢谢,不用。”   夏羡宁的目光慢悠悠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淡淡道:“我是他刚才说的那个兄弟,你想解决什么,跟我算吧。”   他这个态度,欧子恒也有点来气,心想不就是个小警察,你牛逼什么,当个小官了不起了?老子家还有钱呢!   他刚要说话,旁边盯着夏羡宁辨认了半天的卓川终于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了,小心翼翼地打招呼道:“夏处长?您是夏处长吗?”   夏羡宁看一眼他,觉得不认识,点了点头:“是。”   欧子恒道:“你——”   “哈哈,哈哈哈,原来是夏处长,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不好意思啊,真的是不好意思!”   卓川突然高亢的笑声打断了欧子恒的话,一面打哈哈,一面悄悄把他扯到一边,小声道:“欧哥,算了。”   欧子恒莫名其妙地说:“他是个什么东西?”   卓川:“……他是夏羡宁!别说夏老爷子是他爷爷,洛局长是他老师,就是他自己现在的级别也不低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你惹不起,快小点声吧我的大哥!”   欧子恒一下子咬了舌头——卧卧卧卧槽,居然是夏家的人!   他不是一般的小明星,因为家里小有资产,也在一些二代圈子的边缘处混过,夏洛江扬四世家还是听说过的,只不过这几家的为人都还算低调,他没有打过交道,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想出个气竟然还捅了马蜂窝。   卓川笑容灿烂,觑着夏羡宁的表情,搭话道:“我刚才看着就像是夏处长,只是没大敢认,您这真是辛苦啊,大半夜的还要办案子。”   他说话间,苟松泽和岳玲也已经下来了。苟松泽道:“已经搜查过了,嫌犯没有进来,夏处,咱们不如去别的地方找一找吧。”   他面向夏羡宁眨了眨眼睛,夏羡宁会意,知道苟松泽应该是已经把跑掉的亡灵抓回来了,于是点了点头。   他这才淡淡对卓川一颔首,又向欧子恒说:“打扰各位了。”   欧子恒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夏羡宁道:“除了公事之外,还有件私事……”   欧子恒再次赶紧说:“没有没有,没什么私事,我是跟洛先生开玩笑呢!我对洛先生没有任何意见!”   夏羡宁道:“可是我对你有意见。”   欧子恒:“……”   夏羡宁看了他片刻,又冷冷地说:“打架斗殴、嫖娼、酒驾、裸奔……”   欧子恒简直都惊呆了,随着夏羡宁的话,他能感觉到身边同事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像是在忍笑,同时又特别意外,尤其是说道“裸奔”那两个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面皮都要挂不住了。   我靠嘞,他只不过是酒后放飞自我而已,连记者那都没拍到,现在的警察怎么知道这么多!   看着夏羡宁冷着一张面瘫脸说这些,洛映白都忍不住要笑倒在地了。他知道夏羡宁是给他出气,不过仔细想想,欧子恒也真是挺惨的,整件事情都是他在不断地挨骂和倒霉。   看这个人的面相,小损不断,大恶不犯,也希望他由此长个教训收敛一点,洛映白可没兴趣帮别人的爸爸教育儿子。   他拍了拍夏羡宁的后背:“好了,你的案子还办完吧?别的事以后再说,先回去。”   夏羡宁道:“你呢?”   洛映白笑道:“一起走。”   四个人出了门,洛映白问苟松泽:“你刚才已经把要找的东西抓到了?是什么?”   苟松泽道:“一只厉鬼,被亲人毒死的。不过这家伙身上的鬼气时有时无,特别不好找,可费了我们不少劲。”   洛映白心道果然是那到处乱飘的哥们:“给我看看。”   苟松泽斜着眼睛瞥他:“那可不行,我怕见着鬼吓死你。”   洛映白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呸!你就会吃里扒外,跟着别人一起笑话我,给我看给我看!”   苟松泽:“不给不给不给,略略略——”   头也不回的夏羡宁说:“给他看。”   苟松泽:“……”   他默默地把东西交出来,突然有点明白古代那些老臣看见昏君妖妃时是有多么的痛心疾首。   偏偏“妖妃”洛映白还不是一般的妖妃,而是特别贱的那一种,东西到手了都不忘得意洋洋地跟苟松泽晃晃:“你不是不给吗?来抢啊,哈哈哈哈。”   苟松泽:“……”   夏羡宁放慢了一些脚步,跟洛映白并肩走,问他道:“怎么了?”   洛映白道:“这鬼刚才我也看见了,当时心里就很奇怪,这片别墅区虽然位置有点偏,但绝对是个风水宝地,三花生金,妖邪不侵,不应该招鬼才对。它要是在这里死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被你们一路追,要往这个方向跑?”   夏羡宁沉吟道:“但我刚才所见的几个人当中,从面相上看都没有什么……”   “异常”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洛映白忽然停住了脚步,拿出手机迅速划亮屏幕。   最熟悉他的苟松泽和夏羡宁一看洛映白的脸色,立刻意识到有意外发生,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了?”   洛映白霍然转身,向着欧子恒家的方向跑去:“快回去!”   就在刚才,洛映白的手机再次震动。他打开一看,发现之前跟风夏羡宁,用“白哥哥瞎算卦”的账号发送的那个笑脸下面多了一条新的评论。   红字!   那条微博下面原本的评论中,大多数的人都在哈哈哈,有的喊可爱,有的问博主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有的嘲笑想象中一个老道士的形象发这种卖萌的小表情,实在让人吃不消。唯独新多出来这条红字评论画风格外不同,好像乱入了小品的恐怖片。   艺人欧子恒:@白哥哥瞎算卦 我的头!我的头正在地上跳舞!救救我,快、快、快!   最后三个血红的“快”字触目惊心,那种焦急催逼之情携带着血腥味几乎冲出了屏幕,底下的时间也前所未有的近,23:46,距离现在正好还有1分钟。   就在洛映白带着另外三个人生死时速打算回去救人的时候,欧子恒正站在一边狼藉中骂娘,那是破口大骂,异常激动。   “我他妈就不明白了!就不明白了!这小子是不是会妖法!”   欧子恒气的扯领子扇风:“我怎么他了?我找他麻烦了吗?那次都是他惹得我一身腥!找人打他被他撞了,说他作弊他认识校长,今天我好不容易把他弄到这来,又莫名其妙碰上一个姓夏的小白……”   卓川:“咳咳!”   欧子恒被他一咳嗽,立刻想起来自己想骂的“小白脸”是哪位大神,话一顿,在盛怒之下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憋的脸红脖子粗,总结道:“反正他就是个王八蛋,装神弄鬼的骗子,就知道傍着别人的怂货!”   卓川劝道:“欧哥,要我说你差不多也得了,他又不是圈里人,咱们犯不着跟他较劲。再说了,你想想他姓洛,又跟夏家的公子走得那么近,万一他是洛家的……”   “不可能。”欧子恒没好气地说,“你看看那小子谄媚的德性,活脱脱一个靠倒贴过日子的货,再说了,他要是那样的出身,用得着装神弄鬼的骗钱吗?我听说把他们学校那个老校长忽悠的给了50万,这种诈骗犯,我要是洛钊,有这么个儿子,早把他打死了。”   卓川一想说的也是,在他们心目中,算命的就等于骗子,没见哪个官二代可能干这个的,他这样一想也就放心了。   他们两个猜了半天不靠谱的,只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洛钊真的经常性产生想把这个儿子打死的念头……   代韦杰也在旁边劝道:“欧哥别生气了,那个盖晓屁都不懂,她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那种烂剧本,能请到欧哥这样的人演就算她上辈子积德,还想怎么样。”   其实欧子恒也不想跟盖晓合作,但是他当演员全靠走后门,更高级的导演编剧接触不到,也只能演这种肥皂连续剧先混个脸熟。代韦杰说这句话的本意是讨好欧子恒,但话没说好,欧子恒一听反倒更扎心了,把代韦杰甩开,骂道:“你什么意思,说我只有接烂剧的本事是不是?”   代韦杰连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欧哥你误会了。”   欧子恒正愁没地方撒气,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是演的不行,比不上你屏幕上就敢卖身那么拼,对着一张橘子皮老脸都能亲的下去,实在是敬业啊。”   代韦杰还想赔礼道歉,结果一听这句话,感觉像当场被人甩了个耳光一样,张口结舌,脸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他是网剧出身,演了好几年都没红,始终只能当个小配角,最近靠着一部卖腐的耽美剧小红了一把,才逐渐提高了一些知名度。   那部剧讲的是个寂寞大叔和懵懂青年的禁忌爱情故事,40多岁的中年男人,已经获得事业的成功,却发现自己身边没有可以分享喜悦的人,生命好像提前步入了老年状态,这个时候,刚刚步入社会、承担着生活重压的年轻人,带着一种独有青春气走进了他的生命。   两个人都很寂寞,但一个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另一个是因为拥有的太多,在一次次目睹对方的狼狈之后,大叔由开始的嗤之以鼻到逐渐心动……   这是由一部很经典的耽美小说改编,剧本和台词非常细腻动人,同时又贴近生活,原著粉本身就不少。虽然因为网剧的资金限制再加上题材小众,能请到的演员在演技和颜值方面都不是很让人满意,但追捧的人依然热情不减。这一切都让那些自诩演“正经剧”的演员们鄙视中又带着不平的嫉妒。   最重要的是,代韦杰自己是个钢管直的直男,拍完这部剧之后也觉得心里膈应,平时提都不愿意提,被这么一骂之后就格外难堪,现场一时间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寂静中,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咚,咚,咚,咚……”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谁在地板上拍篮球,几个人甚至能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欧子恒一愣,四下看看,疑惑道:“谁啊,这么吃饱了撑的。”   声音应该就在这个别墅中,但别墅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里。   他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大家互相看看,都是满脸疑惑。   “咚、咚、咚、咚……”   这时,那声音再一次传来,欧子恒只觉得自己真是事事不顺,恼火道:“操,干嘛啊这是!”   卓川突然一把掐住了他的胳膊,欧子恒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骂他,就看见卓川指向左前方,颤声道:“那、那是什么——”   “什么”两个字都已经被他给说破音了,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全身冰冷,几乎忘记了呼吸。   只见一个人头,正在地上一蹦一蹦的向着他们的方向弹跳过来,每敲击一下地面,就会发出“咚”的响声,随着它的靠近,那人头上的面孔也开始逐渐清晰——   有人颤声说:“欧子恒,那是你的脸啊!”   不用他说,这时候欧子恒也看到了,他无比惊悚地发现,地下那个跳跃的头上面,是他的发型,他的脸,他的耳钉!   那是他的头!   他忍不住回手去摸自己的脖子,仿佛想要检查一下脑袋是否还长在上面,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欧子恒觉得脖子上面那颗头仿佛也在跟随着地上人头跳跃的节奏晃动。   “咚、咚、咚、咚……”   欧子恒恐惧万分,不由自主向后面退去,周围的人仿佛在躲避瘟疫一样,纷纷和他保持距离,满屋子都是惊呼。   但这个时候,人头忽然一转,那双原本非常熟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准了他,仿佛终于找到了目标一样,跳跃着向欧子恒靠近。   “咚、咚、咚、咚……”   欧子恒的脊背已经贴上了墙壁,他的全身都在发抖,看着人头上那张嘴忽而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倏地跃起,向他飞了过去!   “啊——”   欧子恒手脚酸软,吓得抬都抬不起来,那一瞬间恐惧无限放大,他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颗近在咫尺的人头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一只手点在了它的眉心。   那只手白皙修长,指尖莹润,在灯下隐隐透出玉色的微光,将无比恐怖的人头截在了半空中。   欧子恒张大的嘴巴忘了合上,震惊地发现,来人正是他刚刚大骂过的骗子洛映白。   然而下一秒,洛映白就一巴掌把人头抽了出去,那个嘴巴子结结实实,看的欧子恒嘴角一抽。   洛映白:“哇,这什么东西啊,它长得好难看。羡宁,给你。” 第24章 有文化   欧子恒:“……”那毕竟是他的脸, 说难看是什么意思!!!   夏羡宁比洛映白慢了一点,刚刚重新走回屋子,迎面就飞过来一个脑袋。这个欧子恒同款人头似乎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一边转圈一边冲着夏羡宁张开嘴, 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   夏羡宁看都没多看一眼, 随手一掌劈出,轻喝道:“天地玄宗,驭使雷霆,破!”   人头顿时坠到了地上,被他徒手给劈熄火了,周围陡然一静。   随着人头落地,欧子恒只觉得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头脑中有些恍惚, 他腿一软坐到地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滑下来,半晌说不出来话。   夏羡宁并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过去,冷冷地说:“怎么回事?”   欧子恒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七嘴八舌, 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人头突然就蹦出来了, 还跟欧哥长得一模一样!”   “是啊, 在地上一弹一弹的, 自己蹦过来的!”   “多亏了夏处长和这位洛……洛大师!请你们一定要保护我们的安全啊!”   “对对,多少钱都行,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夏羡宁看了洛映白一眼,冲他扬了扬下巴:“嗯?”   他不知道洛映白是怎么判断出来欧子恒有危险的,但心里对他全然信任,这动作的意思是在询问洛映白还有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见洛映白摇了摇头,夏羡宁便道:“那好,几位跟我回去做个笔录。松泽,通知杨峥叫几个人过来,把这里重新搜一遍,你和小岳先在这里守着。对了,记得让他们签保密协议。”   直到他说完这番话,欧子恒才后知后觉地缓过劲来,他还有点腿软,几乎是扑过去,涕泪交流地扯住了洛映白的裤子,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一把什么才是真正的“抱大腿”。   洛映白:“……”   这是不是谁都知道他今天没系腰带?专门找软肋攻击。   他尽量用优雅的姿态扯着自己的裤子,和颜悦色地说:“欧先生,有话好好说。”   欧子恒不松手:“大师!您是大师!之前都是我不对得罪了您,我道歉,我补偿!我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我要做慈善……不不,是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夏羡宁轻哼一声,拎着他的后领子,就生生把一个大活人单手从地上提了起来,顺带向后推出去一点,淡然道:“站好。”   他一开口,欧子恒仿佛回到了当年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中,连忙站好了,眼睛仍然看着洛映白方向。   按理说夏羡宁是警察,向他求助显然更正常,但对方那张不近人情的厌世脸实在让人不想靠近,欧子恒反倒觉得刚刚还被他骂做“装神弄鬼的骗子”的洛映白成了主心骨。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面对那个人头万念俱灰的时候,洛映白挡在面前的背影,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   洛映白看了一眼他的面相,失笑道:“你不用担心,此劫已过,你暂时不会有事了。这件案子咱们的夏处长一定会查清楚的。”   夏羡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走吧。”   两个人向外走,欧子恒不敢拦了,好在穿着警服的苟松泽还在,让他有些许安心。   洛映白出门的时候,随手拍拍苟松泽的肩膀:“小心一点。”   苟松泽一愣,看了他一眼,洛映白冲他眨了眨眼睛,双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走了。   一直到将欧子恒的房子旁边彻底搜查完毕,所有的人才陆陆续续回到特侦处,又给一群明星做完笔录出来,苟松泽总算找到时间扯住洛映白:“说真的,你当时到底是怎么知道欧子恒有危险的?”   “信息时代,高科技方法。”洛映白道,“我要说是微博上刷出来的,你信吗?”   苟松泽道:“你觉得呢,表哥?”   洛映白哈哈一笑:“既然不信,你就别问。”   苟松泽“切”了一声:“不说算了,那你自己小心点,别哪天被人给宰了。”   洛映白知道他这样问其实是在关心自己,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忽然也想起一件事:“对了,我还没问,你和羡宁最近是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脸色都这么不好,啧啧啧,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我呸,你才纵欲过度!”   苟松泽白了他一眼,又道:“这件事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也不知道羡宁哥最近怎么了,不是失眠就是做噩梦,前天办事回来,我们一起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窝着休息一会,结果他睡着睡着居然哭了你知道吗?我的妈,当时吓得我……要不是看他身上阳气旺,我都要怀疑他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洛映白道:“不会有什么东西这么想不开找到羡宁身上,活着不好么。”   苟松泽道:“不知道。我想你有时间问问吧,别人问他又不会说……不过也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想查探一下他的梦境,但法力不够,怕被打死。”   他说到这里,夏羡宁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苟松泽连忙闭上了嘴,洛映白道:“好啦好啦知道了,那我走咯。”   苟松泽道:“等一下,是羡宁哥送你回学校吗?那其实我也顺路,等我换个衣服。”   洛映白掏出五十块钱拍给他,笑嘻嘻地道:“你打车更顺路。”   他说完之后真的不等人,向外走去,苟松泽跟在他身后愤怒地叫嚣:“又来这套,我不就是想搭个车吗?你俩真行!真可以!靠,我祝你们……”   夏羡宁回头,用眼角刮了他一下,苟松泽干笑道:“……一路顺风……”   “根据笔录和人头化验的结果,我怀疑欧子恒被人下了飞头降,但又不完全相似,应该是这类蛊术的一种变体。”   两个人上车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夏羡宁简单地跟洛映白说着案情。   他所说的飞头降是蛊术中的一类,用一种叫做飞头蛮的妖物制成。   洛映白博览群书,听他稍微一提已经想起出处。飞头蛮最早出自于干宝的《搜神记》记载,传言中这种生物的头可以离开脖子任意飞舞,外形似人,多为女子,又名会跳舞的美人头。将其头颅单独捕捉制成蛊后,可以附在他人身上,七日之后,被俯身之人头颅离体必成枯骨。   但这显然又和欧子恒所遇到的情况有些不一样,洛映白打了个哈欠:“万变不离其宗,反正那头应该是飞头蛮的没错,这种东西可不好藏。我觉得可以去欧子恒最近常在的地方看一看。”   夏羡宁“嗯”了一声,又说:“我今天晚上抓的是个厉鬼,身上的怨气很重,可它没有找仇人报仇,却偏偏跑到了欧子恒的家里。”   洛映白道:“喔,这么说的确很奇怪。”   夏羡宁言简意赅:“明天再查一查。”   洛映白的眼珠转了转:“那你现在要回去补觉吗?”   由于他们的工作性质,特侦处的人经常是晚上行动白天休息,就算夏羡宁回去了,也有人24小时值班。   夏羡宁道:“先送你回学校。”   洛映白道:“宿舍今天检查卫生,我不回去了,我要回家睡觉。羡宁,反正咱俩都要睡,不如……你跟我回去,一起睡?”   夏羡宁拒绝:“……不。”   洛映白道:“为什么不?”   在他面前,夏羡宁总是会不知不觉多说几句废话,他扭头睇了洛映白一眼,眼神却是很柔和的:“为什么不不?”   洛映白道:“今天看见了很可怕的鬼,我自己睡会怕。”   目前父亲洛钊带着母亲江语佳出国了,洛映白要是现在回去,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除了定时前来的钟点工还真是就他自己。   可是你说风水师怕鬼,那不是扯淡么?   夏羡宁一挑眉,语气淡淡的,但那说话的内容怎么咂摸怎么不对味:“对,你怕鬼。你不但怕鬼,你还怕床硬,怕被子不暖,怕睡觉有光,怕需要自己放洗澡水……我跟你在一起会睡不着。”   洛映白伤心道:“你明都知道我胆子这么小,居然还要拒绝我,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吓死吗?真是丧尽天良!丧心病狂!丧……丧身失节!”   虽然最后一个好像不对,但他是中文系的研究生,知道排比句要三个以上构成才正确。   有文化get√!   这个上小学就学过了——夏羡宁冷漠脸,自顾自开车。   洛映白“啧啧”道:“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态度?小时候你总拉着我一起睡,好啊,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看不上师兄了。咱们几年没见,你就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是不是过几年,你就连我是谁都要记不得啦?”   夏羡宁:“……”   洛映白道:“对了,刚才你自己说的,当了大官就不认我。等到日后你结婚生子办喜宴,你媳妇问你,通讯录里有个叫洛映白的,请不请他啊。你就说,洛映白,那是谁啊?噢,有点印象,也不是很熟,还是算了吧。”   夏羡宁:“……”   洛映白演的声情并茂,眼看还大有唱上几句的意思,夏羡宁实在忍无可忍,又拿他没法,无奈扶额,按着洛映白把他的头转过去:“你看看窗外。”   洛映白:“咦,到我家了哦。”   夏羡宁解开安全带,自己倒先下了车往里面走:“走吧。”   洛映白笑逐颜开,连忙下车追他:“好师弟,真乖!”   如果算上上辈子的时间,洛映白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房间里的一切陈设如旧,被褥家具干干净净,显然他不在的时候依旧有人每天打扫。   洛映白一向习惯把所有的心情都藏在笑容后面,很少能有人窥探到他真实的想法,反倒是夏羡宁洗了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情绪不好。为什么?”   他在床边坐下,洛映白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看着天花板:“没什么,就是觉得很久没有回来了,心情很复杂。”   夏羡宁没再说话,把毛巾放到一边,熟门熟路地又掏了一床被子,在洛映白身边躺下,过了很久,他才说:“松泽跟你说了我做噩梦的事?”   洛映白道:“所以真的做了噩梦?梦到了什么?”   夏羡宁道:“不知道。”   他顿了顿,转移了这个话题:“你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没想到会将近一年。”   洛映白微微一笑:“是不是觉得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夏羡宁侧头看了他一会,坦诚地说:“我的朋友不多,你不在,很无聊。”   他虽然出身高官之家,但母亲早逝,父亲并不经常在家,虽然很受祖父疼爱,但这毕竟不能代替父母朋友,更何况夏羡宁自己又是个性格非常高傲冷漠的人,就算别人想和他相处,也得要他看得上才行。   直到后来来到洛钊这里学习阴阳术士,从小被洛映白死缠烂打着一起玩,夏羡宁才算是有了人能陪着。可以说,这个不着调的师兄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很重要的比例,夏羡宁没有考虑过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亲情?或者友情。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不能没有洛映白。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洛映白很烦,但是他还挺喜欢被烦的,反正洛映白不去烦别人就好了。   洛映白顺手拍了拍夏羡宁的头,忽然有点心疼:“对不起。”   上辈子他离开的比这还要久,最后一直到死都没再见到夏羡宁,现在看来,这个师弟一个人过的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夏羡宁微微一哂,没有说话,很多的话他不用说洛映白也都明白。   洛映白又道:“羡宁,我跟你说件事。”   他顿了顿:“我的微博好像有了特异功能,它会预言。”   夏羡宁:“???”   洛映白没提重生和回家大礼包的事情,简单地把微博功能给他讲了一遍,夏羡宁拿起他的手机研究了片刻,看见洛映白发的那个笑脸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洛映白满脸无辜,好像只是巧合。   夏羡宁又默默把目光移开了,他不是苟松泽,知道洛映白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又是在说实话,认真道:“这个功能你别再跟别人提了。”   洛映白点了点头,夏羡宁又道:“防患于未然,这不是坏事。如果照你那样说,我想或许你的微博上粉丝越多,就能收到更多人的求助,帮人解决困难,你也会有福报。”   洛映白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突然想到或许这种方法真能有办法解决他母亲的病症,不管怎么样,有希望都得试试,看来他真应该想办法提高一下“白哥哥瞎算命”的知名度。   可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非得要撒两句娇才行,洛映白故意抱怨:“可是如果找我的人多了,会很累哎,忙不过来了不能睡懒觉怎么办?”   这家伙又在装死了。夏羡宁无语了一下,道:“那就让他们来找我。”   洛映白:“嘿嘿。”   夏羡宁听他这样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声,心里也是一阵柔软,不由也笑了笑,道:“睡吧。”   洛映白翻身,再翻身,拽着他的袖子控诉:“真讨厌,外面这么亮,根本睡不着嘛,我最怕睡觉的时候有光了!”   夏羡宁:“……”看,给他点脸烦人的劲又上来了。   他双手摊开:“万物不侵,天光屏退。”   一团黑雾从他掌心平平升起,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整个房间好像被一层黑纸罩住了,任何的光线声音都不能进入。   他不等洛映白后面那句“这里黑漆漆静的像个墓地一样,好恐怖啊”冒出来,右手顺势变掌为扣,向着半空中一弹,顿时有道小型烟花在半空炸开,流光散去后,繁星漫布在天花板上,柔和的星光洒满了整张大床。   夏羡宁做完这一切,顺手掀起被子,将洛映白连着脑袋一起盖住,简短道:“说话是狗,睡。”   洛映白:“……”   他本来想看看夏羡宁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两个人一块躺了两个小时,夏羡宁安安稳稳,简直像是睡眠标兵,既没有失眠,也没有说梦话,最后倒是洛映白撑不住了,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他是被夏羡宁的电话铃声吵醒的,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夏羡宁从头到尾就说了一个字,“嗯”。   洛映白问:“怎么了?”   “刚才松泽打电话过来,说是欧子恒要去拍戏,他想请人一起去片场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夏羡宁看向他,“你去吗?”   以欧子恒的人品,他的仇人黑粉就是排队领号也得排出去三条街,如果单从作案动机来分析,恐怕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凶手了。   但是经过昨晚的调查,特侦处发现就在前一阵已经连续死了两个明星,性别都是男性,有尸无头,是靠DNA检测才辨明身份,因为当时怀疑是变态杀人狂所为,卷宗归到了刑侦部,所以并没有引起夏羡宁这边的重视。   这就证明很有可能跟娱乐圈内的纠纷有关,不知道欧子恒跟那两名死者有什么共同点,洛映白道:“跟微博有关系,我去。检查过那两具尸体了吗?怎么说?”   夏羡宁道:“身上只剩下骨架,头颅不知所踪,食指指尖均有暗红色斑点,应该就是飞头蛮无疑了。”   飞头蛮这种妖怪多出现在西南山区少数民族聚集地,他又给岳玲发了语音,让她去查一查欧子恒接触的圈内人里,有谁来自那边,自己和洛映白去片场调查。   洛映白听着夏羡宁打电话,知道应该走了,但一身懒筋没有抻开,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明明好不容易把夏羡宁磨回来,想看看他怎么睡不好觉了,结果自己反倒先睡的比谁都死,现在居然还觉得没睡够。   不过反正他也没怎么要过脸,早都习惯了,所以洛映白没动,躺在床上眨着眼睛看准备起身的夏羡宁。   夏羡宁面无表情,伸手在洛映白肋骨旁边一戳,快准狠地胳肢了他两下,然后淡定地看着洛映白像只炸毛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喂,你缺不缺德!”   夏羡宁抱着手看他,挑眉道:“精神了,走吧。”   洛映白嘀嘀咕咕地下床,但就在夏羡宁转身的一瞬间,他却突然发现对方的脸上竟然隐隐有泪痕——这对于夏羡宁来说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又做噩梦了?到底梦见了什么!   可是有些话如果他真的想说,第一个告诉的人肯定会是洛映白,如果没有主动提,那么很难会问出来。   洛映白脱口道:“羡宁,你……”   夏羡宁回头,他微微一顿,又干笑道:“我去洗把脸,你把被子叠了啊,那个,住我家总不能白住吧?”   夏羡宁沉默了一会,发自灵魂地拷问他:“……师兄,你为什么要洗自己根本就没长的东西?” 第25章 戏中捉鬼   欧子恒这次接的是部古装剧,夏羡宁和洛映白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剧组正在拍摄, 夏羡宁给导演出示了工作证, 简单交代两句来意, 导演见他表示暂时不会打扰拍摄,也就很痛快地答应夏羡宁在旁边围观。   夏羡宁将剧本要过来,随意翻了两页,想看看欧子恒演了什么角色。   之前两名无头而死的明星,一个叫孙默,另一个叫陶少琛,经过调查, 孙默和陶少琛都曾经扮演过男宠、戏子或者牛郎一类的角色, 并且都曾经历过火灾。   夏羡宁不知道这些共同点会不会和他们的死因有关系,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欧子恒的情况跟孙默和陶少琛并不一样。   欧子恒的第一部剧是校园小清新,他出演富二代男主, 也就是给洛映白带来麻烦的那个温朗钰,而这第二部则是架空历史宫廷剧。欧子恒在里面出演皇上,演的还是个非常杰克苏的皇上,不但跟男宠沾不上边,他自己还有个男宠。   对这类电视剧接触很少的夏羡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今天拍摄的这一集已经用红笔圈出来了,正是男宠和大臣的对手戏, 最后由欧子恒扮演的皇上负责出场解围。   这边夏羡宁正看着, 洛映白忽然挤过来拽他, 示意他看向场中:“瞧瞧, 怪事来了。”   夏羡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个时候导演讲完了戏,演员上场,扮演大臣的是昨天欧子恒请到家中的演员之一,因为做过笔录,夏羡宁还有点印象,知道他叫代韦杰。而另一个演男宠的演员看着挺陌生的,他就不认识了。   夏羡宁看了一眼剧本,男宠在剧中的名字是陵安君,由演员维乐一扮演。这是个有点复杂的角色,以男子的身份在后宫中立足,容貌手腕都不差,进宫的目的是为了复仇,面对其他人跋扈阴毒,在皇上面前又娇柔恭顺,是个典型的心机婊。   可是他吸引夏羡宁目光的不是这个,而是此时此刻,维乐一的身边有很多……鬼。   他好像是一个吸引蜜蜂的大蜜罐子,演戏的过程中,不停有阿飘凑过去,这个摸摸胸口,那个蹭蹭身子,当看见两个女鬼掀开维乐一的袍子,一脸陶醉地蹭着他的大腿,夏羡宁撑不住了,默默移开目光。   他抬指掐诀,打算收了这些妖孽,手刚刚抬起来,被洛映白蓦地格住。   洛映白道:“别白费劲,我刚刚试过了,没用的。这些鬼数量太多,咱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外面都是记者摄像机,你如果当众动用大规模的法术,恐怕明天就能带着特侦处一起上回头条。”   特侦处的机密不能泄露,夏羡宁估量片刻,发现的确是这样,只好把手放下,道:“只能等维乐一下场,单独找他。”   洛映白看着那些磕了药一样的鬼直乐,说道:“就是嘛,反正它们不是厉鬼,等一会没事的。嘿,真可爱。”   可是问题也就来了,扮演男宠的是维乐一扮,此刻身上有异状的还是维乐一,那为什么昨晚的人头盯上的会是欧子恒,而不是他呢?   洛映白看着对方思考,维乐一的长相本身就有些阴柔,穿着一身紫红色的袍子,头发半束,妆容艳丽,站在那里倒是很符合这个形象。   可是一演起来就不行了。   “卡!”   第五次NG之后,导演肖志成大怒,骂道:“维乐一,你这是在演男宠还是在演神经病?我强调过多少次了,面对仇人的时候,你要有些邪气刻薄的感觉,要用你的气场压制他,不是用你那邪魅一笑活活吓死他!还有你见到皇上的时候那是什么表情,古代!封建社会!不要像丢手绢找朋友那样蹦蹦跳跳扑过去来表现你的开心!你要起飞啊?”   洛映白听到这里,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好在旁边的人都在努力憋笑,他的表现并不算明显。   虽然有点对不住挨骂的可怜演员,但是大家不得不承认,导演说的确实非常中肯,维乐一可能是对“男宠”两个字有些误会,故意演的非常娘娘腔,反倒不伦不类。   肖志成骂完维乐一之后,又稍微放缓口气对欧子恒说:“打起点精神来,别没精打采的。”   欧子恒远远看见了洛映白和夏羡宁,稍微松了口气,难得比较顺从地冲导演点了点头。   “好,准备——”   洛映白笑的不行,觉得拍电视剧太有意思啦,不过看归看,他好歹还没有忘记正事,回头要跟夏羡宁说话,却发现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   维乐一的表演太夸张了,人人脸上都带着点笑容,唯夏羡宁一身冷肃气质,眉头微蹙,仿佛所有的欢乐都和他格格不入。   洛映白在他手里的剧本上敲了下:“喂!”   夏羡宁吓了一跳,剧本掉在地上。   洛映白无奈道:“你在想什么,最近都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不高兴的,愿意跟我说说吗?”   夏羡宁淡淡道:“你都回来了,我还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洛映白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一时摸不准怎么接,夏羡宁已经又拽了他一下,说道:“这里没什么发现,出去看看。”   洛映白无奈,只好跟在他身后出去,眼看就要到门口了,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嬉笑,洛映白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影就直直朝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洛映白下意识地伸手一扶,突然感觉这个场景莫名熟悉,被扶住的女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说了一句:“是你?”   夏羡宁折了回来,问道:“怎么?”   洛映白道:“没什么,一个认识的人。”   夏羡宁很平静地看了被洛映白扶住的女人一眼,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这其实并不容易。   被洛映白扶住的正是前一天在欧子恒家里故意吓唬洛映白的那个“女鬼”,洛映白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还以为是故意化了妆,今天在明晃晃的太阳下面才看清,她的脸原来是毁容了。   半边脸肌肤白皙,五官柔婉,另外半边的肌肤却焦黑扭曲,硬生生毁了原本姣好的容貌,看上去特别吓人。   “姐姐,好巧,how old are you啊。”   洛映白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扶她站好,道:“你的鞋子坏了,唔,脚也扭了吗,没事吧?要不要找个什么地方休息一下?”   那个女孩摇了摇头,自己扶着旁边的墙站好,低声道:“不用了,谢谢你。”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洛映白扶住了,第一回是昨天欧子恒家里闹鬼的时候,她差点被人推搡摔倒。虽然她只因是以为欧子恒要跟朋友恶作剧才会被雇去扮鬼吓唬洛映白,后来也曾帮洛映白求过情,但是接连两次被人家救,心里还是有点惭愧。   更何况目前的处境实在丢脸,她只盼着洛映白别问了快走。   可惜越是不想惹事,麻烦越自己找上来,她身后一个人不耐烦道:“郑依山,你还对不对剧本了?别磨磨蹭蹭地耽误我们的时间。”   对方的语气很不客气,郑依山却好像习惯了,表情淡淡地答应一声,站起来要过去。   可刚才她就是被人故意绊出来的,一只脚上的鞋跟断了,一抬脚又差点摔跤不说,鞋还掉了。   身后几个穿着宫女服饰的演员又是一阵嘲笑声,一个人还故意上去踢了一脚,把她的鞋踢飞了。   “郑依山,你快过来对戏啊!怎么着,摔一下腿就折了?”   洛映白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人就站在旁边,见着认识的女孩挨欺负也有点看不下去。他不了解双方之间的矛盾,也不好评判对错,顿了顿,冲那几个人说:“她的脚好像受伤了,还是麻烦几位稍等一下,我帮她找双平底鞋过来换上,可以吗?”   夏羡宁一个字没说,默默拿出手机搜索附近地图,已经做好了跑腿买鞋的准备。   洛映白给双方打了个圆场,他眉目俊秀,语气温柔,通常让人很难拒绝,但这回却遇上了个不肯顺着台阶下来的,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眼,语气不善:“你谁啊?管什么闲事。”   洛映白对面前这个女人还真的挺眼熟的,他昨天刷微博的时候,连着好几条推送消息蹦出来的都是她的照片,其中有个标题好像是“挽手耳语亲密同行,邓新佳欧子恒是否绯闻成真”。   洛映白看着脾气好,但毕竟也是不折不扣的大少爷一枚,这种搭上个靠山就轻飘飘的小明星他见多了,以欧子恒那个脾气,就算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也未必长久。   他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淡淡一笑,上前几步弯腰将郑依山的鞋捡了回来,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下。郑依山刚才被人一绊,一边的鞋跟崴断了,这只鞋则是完好的。   洛映白于是把她另一只的鞋跟也掰断了,弯腰放到郑依山面前,这双普普通通的高跟鞋被他拿着,突然多了几分梦幻的感觉。   这个时候,邓新佳旁边的一个女伴突然反应过来,小声道:“这男的……不就是那个T大校草吗?微博上盖晓点名的那个。”   邓新佳被她提醒,仔细一看,发现还真是。   她这几天正跟欧子恒打得火热,两个人虽然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也处于暧昧期。这个郑依山在没毁容的时候也跟欧子恒闹过绯闻,后来虽然双方都否认了,但是她听说郑依山昨晚去了欧子恒的一处别墅。   邓新佳也不动脑子想想,她不知道郑依山是被雇去扮女鬼,居然还觉得两人之间有来往,所以今天才会不依不饶,非要找对方的麻烦。   现在她听说洛映白就是那个让欧子恒连着很多天都恨的牙痒痒的眼中钉,一下子又来劲了,居然几步走过去,还要故技重施,把洛映白放下的那只鞋踢走。   然而还没走跟前,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出来挡住了她,夏羡宁淡然提醒:“适可而止。”   虽然他的口气并不严厉,但邓新佳就是莫名地紧张,对上他的眼神,不由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   这时欧子恒刚刚拍完戏。他虽然人在场上,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眼角的余光时时刻刻盯着夏羡宁和洛映白,为此挨了导演好几通骂。   好不容易一场结束,欧子恒看到这边好像起了什么纠纷,立刻赶了过来——他一定要在洛大师面前好好表现,证明自己已经真的改邪归正了!   邓新佳看见他,神色一喜,立刻迎过去:“欧少……”   她本来想告两句状,结果这边情绪都酝酿好了,错愕地发现欧子恒并没有看她,而是满脸堆笑地冲着他曾经咬牙切齿痛骂过的洛映白道:“洛大师,您来了。”   他又转向夏羡宁:“还有夏处长,真是麻烦你们了,等这事过去,我一定好好感谢二位。”   自己找的女人是个什么货色他还是知道的,心里忐忑不安,偷偷觑着夏羡宁的神色,实在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生怕邓新佳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心翼翼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洛映白笑了笑,道:“没什么。我朋友的脚崴了,如果欧先生方便,能不能借个助理扶她去旁边休息休息?”   洛映白本来跟郑依山不熟,刚刚扶她的时候可没想着管这么多,可是现在又不好半道撒手不管,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干脆就借一借欧子恒的光。   欧子恒连声答应,夏羡宁看见这么多人有点心烦,皱眉道:“走吧。”   他这么一皱眉头,又把欧子恒吓够呛,他心里七上八下,目送着洛映白和夏羡宁肩并肩地走出去,确定这两个人没走远才放心,郁闷地回过头来,正好迎上邓新佳不安的目光。   欧子恒本来就懊恼,偏偏这个女人还没有眼色地问他:“你怎么了?你不是挺讨厌那个洛什么的吗?”   “把嘴闭上!”欧子恒连忙看了一眼外面,确定洛映白听不见之后,才指着她狠狠道,“别以为人家不说我就不知道是你惹的事!你得罪谁不好,偏偏给我得罪他们!我告诉你,以后离我远点,别连累我。”   邓新佳几乎叫起来:“你昨天还说爱我的!你、你……”   欧子恒干脆道:“对,因为前两天我是渣男,你是小三,我跟你玩玩理所当然,你不是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吗?等价交换而已。现在我已经答应大师要改邪归正了,以后不能再跟你这种人来往,你再敢纠缠我得罪大师,我就揍你!”   邓新佳:“……”   这不是遇见大师了,这他妈根本就是鬼上身吧?!!   但是没有她想东想西的余地,欧子恒说完之后转身忙不迭地走了,嘴里居然还嘀咕着什么“当小三”“缺德”“遭报应”之类的话,邓新佳追了两步,终于还是没敢上去,眼泪几乎都在眼眶里打转。   她能感觉到周围打量的目光和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昨天刚刚和欧子恒的关系有了进展,还没来得及沾半点光就这么黄了,实在是又心痛又难堪。   邓新佳不知道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居然能让一贯混蛋的欧子恒这么赔小心,她虽然一肚子气,但也的确担心得罪了洛映白和夏羡宁没好果子吃,只能咬咬嘴唇,恨恨瞪了郑依山一眼,自己气冲冲拿起剧本回了休息室。   洛映白可没那个闲工夫跟她较劲,他一边在外面找线索,一边听夏羡宁讲他刚才看完剧本之后关于几个死者的发现。   洛映白难得正经一回,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虽然是由欧子恒而起,但综合调查起来,其实他反倒恰恰才是那个最大的异数。就像你说的,没演过男宠,没经历过火灾,就连被害的方法都不太一样。”   洛映白摊了摊手:“你看,虽然咱们没有目睹孙默和陶少琛的遇害过程。但能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像欧子恒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有个人头蹦出来攻击,不然那案子肯定早就报到了特侦处,也就不是悬案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夏羡宁点头:“其实我还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凶手是欧子恒,他也可以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这样演上一出让我看见,从而洗脱他自己的嫌疑。不过这也说不通,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前两个人的死。”   “是啊,光看他的演技和智商我也不相信啊。”   洛映白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枝被人随意折断丢掉的石榴花,顺手把上面的泥土擦了擦,开始发挥想象力:“或者是不是咱们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他们都是明星嘛,没准就是哪个粉丝看小哥哥长得帅,喜欢这个又喜欢那个,但是得不到,那怎么办?就毁掉吧,所以就都弄死他们。唉,你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夏羡宁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感慨的事还真多。”   “那是!”洛映白反倒来劲了,拈着石榴花冲他抛了个媚眼,唱道,“虽不是路迢迢,早情随着云渺渺,泪洒做雨潇潇②……”   夏羡宁:“……”   学校社团活动时,洛映白凑热闹学过几天唱戏,身段唱腔都是有模有样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不能勾傍阑干数曲湖山靠……”   他眼神含愁带怨,配上那张脸实在有点要命,偏偏还越靠越近,夏羡宁几乎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夹着花香细细地扑到自己脸上,耳根子莫名发烫。   他僵了片刻,突然唇角一扬,屈指在洛映白手拿的花枝上面轻弹了一下。   “……”   花枝一晃,上面残留的露水甩了洛映白一脸,冰凉的感觉激的他一哆嗦,声音瞬间停了。   他可能没想到夏羡宁突然“辣手摧花”,被吓了一跳,表情还有点懵,有点像某种刚刚睡醒的小动物。   夏羡宁心里一柔,觉得洛映白这样子很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26章 男宠   他一笑, 洛映白立刻把刚刚被夏羡宁弹了一脸水的事忘到了脑后, 舒了口气道:“啊, 你笑了就好。”   夏羡宁一怔, 意识到洛映白刚才费尽心思就是让自己心情好一点, 他不再吝啬, 又冲着对方笑了一下,问道:“现在满意了没有?”   洛映白抻着他的脸皮,把夏羡宁的笑容扯大了一些:“就要这样,你年纪比我还小,装什么深沉。”   他举着花枝把脸凑过去:“要不, 你再来一下?笑一笑开心很多。”   夏羡宁抬手, 洛映白一闭眼睛,那只手却轻轻拍了下他的脸,又捏了捏。   夏羡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两人就都听见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们同时站好, 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有点眼熟……哦, 想起来了, 好像是刚才那个骂人很有意思的导演。   肖导演大步走到洛映白面前, 一脸兴奋, 话还没说, 居然也抬手就要摸他的脸, 结果指尖还没碰到, 洛映白就被夏羡宁扯开了。   他不会以为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过来上手摸吧?夏羡宁的眼神中有着隐隐的不快:“肖导演?”   肖导演这才回过神来, 连声道歉。   他刚才拍戏总是不过,觉得闹心,宣布了休息之后出来抽根烟冷静一下,就在不远处看见了洛映白和夏羡宁,顿时愣了。   这、这才是他心目中优秀的男宠形象啊!   看那个小伙子,长得精致秀气不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那么符合他的心意。他面对着对方的笑容乍一看似乎是讨好谄媚,仔细辨认,又能从眼神中体会到他真切的关心,动作因为故意夸张而显得有些娘,可是眉梢眼角都是风情,娘中透着帅,又和女人那种婉约柔弱半点都不一样。   肖导演诚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唐突了。”   话是对着夏羡宁说的,眼睛却看着洛映白,他殷切地问道:“小伙子,想当大明星吗?”   洛映白从夏羡宁身后转了出来:“那当然想啊!”   肖导演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一拍即合,兴奋地说:“那太好了!我这里有个角色,你的气质特别符合,我刚才一眼就相中你了。你试试镜,演好了干这行就是一夜成名的事!”   眼看洛映白也有点跟着瞎高兴的趋势,夏羡宁打断他:“你想让他演什么?”   肖导演:“啊,夏处长,刚才两位应该也都看见了吧,就是那个男宠啊。”   洛映白:“……不是,您的意思是,我的气质,像男宠?”   他不敢置信地小声对夏羡宁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过来消遣我的,你刚才得罪他了吧?”   夏羡宁道:“没有,应该不是。”他顿了顿,又诚恳道,“确实很像。”   洛映白瞬间忘了刚才费尽心思逗他开心的革命情谊,怒道:“你给我闭嘴!没大没小!”   夏羡宁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肖导演看看两人,虽然挺惊讶比较大的一个居然是洛映白,但还是正事重要,他决定再尝试一把。   凭良心讲,洛映白也就刚才故意搞怪的时候符合肖导演的标准,他的相貌偏冷,气质上又有种慵懒神秘的感觉,这些和剧本上的形象都有很大出入。   可是架不住他会演啊,会演就行了。   肖导演:“哎呀,小伙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觉得你会把这个角色演的很好啊。你尝试一下吧,那种在镜头面前万众瞩目的感觉,你一定会喜欢的!”   洛映白不想跟他玩了:“谢谢您的厚爱了,这个……我以前没有接触过,还是……”   一阵嘈杂的声音把他后面的话都给盖了过去,不远处休息室的门一开,维乐一从里面走了出来,已经换上了平常的衣服,眼看竟然不打算再演。他的经纪人正跟在他旁边不停说着什么,像是在劝阻。   维乐一大声道:“你别说了,不是那个原因,不是因为导演骂我。你也听见了,他们都在悄悄地传昨天欧子恒的事情。郑辉!肯定是他回来索命了,我还没活够,这个角色我绝对不演了!”   他说到这里又抱怨道:“一开始本来说让我演皇上,结果试完了镜皇上就变成了男宠,我根本就驾驭不了那个类型的戏啊!长得矮受歧视吗?”   洛映白和夏羡宁听到这句话,同时看了对方一眼,都感觉到线索来了。   他们刚才一直等着维乐一拍完戏出来好抓鬼,但这个时候看他,身边的那些鬼魂却又一只都没有了,整个人的面相命格没有半点异常之处,却不知道刚才是什么状况。   夏羡宁上去问道:“打扰一下,请问郑辉是谁?”   维乐一和经纪人争执了半天,也是不耐烦了没有控制音量,听见夏羡宁的声音一抬头,猛然发现肖导演听见了自己刚才说的话,脸色一阵尴尬:“没有谁,就是一个明星,你自己百度去吧。”   夏羡宁懒得废话,掏兜,亮证件:“警察。说。”   维乐一:“……”   你是警察你牛逼,行行行,说还不行么。   接下来,两人听了维乐一的讲述之后,更加觉得其中有内情了。   维乐一刚才所说的那个郑辉跟他出自同一个经纪公司。这个人比较倒霉,接连演了好几部片子都没能出头,直到后来出了一部叫做《草上珠》的耽美网剧。   这部剧尺度比较大,而且那个时候大家对网剧的接受程度又普遍不高,所以请不到合适的人来演,最后被郑辉接下了。   郑辉靠着这部剧小红过一阵,可惜因为情商不高,性格又张扬,有了一点小成绩就自以为是当红明星,得罪了不少人。   半年之后那部网剧因为尺度过大下架,他又爆出了被著名同性恋富商潜规则的丑闻,一夜之间变成了全网嘲的落水狗,不知道是不是承受不了压力,郑辉在两年之前就在家中自焚身亡了。   洛映白听到这里,插嘴道:“可是他的事跟欧子恒有什么关系吗?”   维乐一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真心不太想说,可是夏羡宁就冷冰冰站在一边盯着他,那眼神里的压迫力简直比鬼还要吓人,他犹豫片刻,还是放低声音道:“因为我和他是同一家经纪公司的,也算有一点交情,当时火灾过后我去了现场……我眼睁睁地看着消防员寻找他的尸体,找来找去,却只找到了一颗头,而且那颗头完好无损……”   维乐一说到这里,旁边的经纪人也忍不住补充道:“乐一说的是真的,我们当时就说这事实在很奇怪,怎么可能被大火烧过之后头没事,身子却没了呢?为了避免人心惶惶,媒体都不让报道。”   夏羡宁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今天还要来?”   维乐一苦笑道:“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啊,是刚才休息的时候欧子恒突然自己嚷嚷,非说有鬼在旁边挠他,又说了昨晚的事。一听人头,我就想起郑辉,实在害怕的不行。肖导演,反正您也相不中我演的,你就放过我吧!这戏我是真的不能拍了,我不能为了演个娘们把命搭上。”   他说完之后,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显然实在是对当年的事印象深刻,不想再多留一分钟。   肖导演当年没有去过现场,也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只觉得是维乐一找借口滚蛋而已,气得大骂:“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半点苦,受不得一句骂,一天到晚就惦记着想红,简直是做梦!什么叫演娘们?这个角色根本就不是让他当娘炮!自己长得又瘦又矮,龙袍都架不起来,怪我啊?”   洛映白在旁边眨眨眼睛,忽然说道:“导演,要不让我试一试吧。”   肖导演刚才求了半天都不行,维乐一又跑过了讲了个绘声绘色的鬼故事,他已经觉得洛映白这边肯定是没戏了,没想到他会答应,一时之间大喜过望,连声道:“真的吗?那简直太好了!”   洛映白没开玩笑,可是夏羡宁却不大愿意,以他的思路还是先从调查郑辉这边做起,没必要委屈洛映白。   夏羡宁小声道:“你来真的?”   他觉得十分不能接受:“真要演,男宠?”   洛映白已经入戏了:“你看不上我们男宠吗?男宠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用你宠了?”   夏羡宁:“……嗯?”   洛映白:“……emmmmmmm。”   目光交汇当中,两人心里各自有了逼数。   夏羡宁眼中渐渐泛起笑意,洛映白干咳两声,假装刚才什么都没说,换了一副口气:“让我试试吧,如果那个人头也能找上我,说不定案子就直接破了呢。反正我看演戏也挺好玩的。”   夏羡宁摇摇头,只好道:“我就在旁边站着,你小心。” 第27章 捉鬼   其实他有些淡淡的忧桑, 跟洛映白在一起, 总是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神展开, 都市灵异破案的烧脑文一下子变成了小白勇闯娱乐圈的爽文,被迫换剧本的夏羡宁表示很无奈。   他默默在围观群众里吃瓜,直到看见洛映白换好戏服上好妆走出来, 夏羡宁不由恍惚了一下。   他们两个全都是世家出身, 从小家教很严, 就算洛映白天生性格散漫,身上的清贵之气还是早就培养出来了的,夏羡宁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洛映白所扮演的陵安君本来是官宦子弟, 父亲因为涉嫌谋反入狱, 全家十四岁以上男丁全部抄斩, 女眷和十四岁以下男子尽数卖入教坊。唯独陵安君有幸逃过一劫,并且在四年后费尽心机入宫,竟然改名换姓,成为了皇上的男宠。   陵安君表面上对皇上很顺从,实际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这也就决定了这个角色的矛盾性。这种特征首先第一眼就应该直观地从妆容打扮上看出来。   化妆师的手很巧,洛映白出来的时候, 头戴紫玉冠, 身穿暗红色长袍, 腰上系了一条绣金的玉带。   他目若点漆, 眉梢蕴情, 唇边的一抹薄笑像是冰冷又像是挑逗, 容貌绝艳。只是除了这艳丽之外,他身材修长,腰背挺直,行走间颇有潇洒轩昂之态,虽然阴柔,但绝对和女子气质迥异。   似乎看到这个人,就一下子让在场的人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要不爱红妆爱蓝颜,为什么这位陵安君能够独得盛宠。肖导演要表现出来的也正是这一点,否则如果扮演男宠就是要极力模仿女人,剧本干脆写成妃子复仇算了,还费那个力气干什么?   他看着洛映白,站在旁边高兴地直搓手,连声道:“完美!实在是太完美了!”   副导演也不得不称赞道:“这小伙子可以啊,肖导,你是从哪找来的?刚才维乐一罢演,我还发愁怎么办呢!有这张脸蛋,演技只要稍微能过关,这个角色绝对非他莫属啊!新人吗?”   “不是。”肖导演色狼一样直勾勾盯着洛映白,随口道,“好像是警察。”   副导演:“……啥?”   然后他看见那个满脸写着“我是妖孽”的小伙子开心地跑到外围另外一个小伙子旁边,展开手臂给他看衣服,依稀好像说了句“看哥帅不帅”?   副导演:“……”   夏羡宁能感觉到这边洛映白跑下来了,周围还有很多目光在他们这边梭巡,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拉着洛映白换了个位置,自己用肩膀挡住了大半边的眼神,上下打量对方。   洛映白觉得很新鲜:“怎么样怎么样?”   夏羡宁随手扯了一下他耳朵上环形的坠子,叹气道:“你以后还是不化妆吧。”   洛映白笑道:“那当然,不演戏我化妆,难道我有毛病吗?”   夏羡宁这才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两个人在旁边坐下,刚才肖导演已经给洛映白讲过戏了,现在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熟悉剧本。夏羡宁问道:“你真要把这部戏拍完?”   洛映白耸耸肩道:“我不太想,我又没经验,又没打算混这行,这不是胡闹么。但如果因为因为查案需要忽悠人家说演了,事后再反悔也不合适,走一步说一步吧。你真以为导演能看上我?”   夏羡宁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他还是真这么想的。   洛映白一边说话一边随手翻着剧本,虽说台词都要背下来,大致的场景也需要了解,但洛映白翻动的速度非常快,就好像没过脑子一样,夏羡宁清楚他的本事,也不怕打扰他,过了一会郑辉的资料发过来了,他就说给洛映白听。   洛映白一心二用,听了一会道:“等等……你说什么?郑辉是都厐的人?”   那正是飞头蛮这种妖物的故乡,气候恶劣,地广人稀,交通也不方便。很多人世世代代到死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能够走出来当演员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们之前本来还说让苟松泽调查一下欧子恒身边有没有这个地方的人,现在就出来了一个。   可是郑辉已经死了,难道真的会是他的魂魄滞留在世间,甚至炼制飞头蛊报仇?   虽然本身就通阴阳晓术数,但夏羡宁没有被这个思路局限住,他翻着资料道:“郑辉的父母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双双去世了,但是他有个姐姐还在世。”   洛映白扫了他的手机屏幕一眼,道:“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活着的人冒充死人作祟,这也不是没可能,他姐姐是干什么的?”   他自己早就忘了那一脸的妆,可是夏羡宁却一直在冲着一个绝代妖孽说话,洛映白刚才凑近他那轻飘飘的一眼,只显得横拨入鬓,勾魂摄魄,夏羡宁一下子就卡住了,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行,这个妆真的不行!   他忍不住在心里愤愤地抱怨了一句。   洛映白疑惑地凑近他:“嗯?”   夏羡宁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把他的脑袋推远了些,感觉呼吸正常了,这才道:“他姐姐本来是个群众演员,后来在那场大火中毁容了,现在到处给剧组打杂……”   “等一下。”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郑辉的姐姐……就是郑依山。”   洛映白面露惊讶:“那不是刚才脚崴了的那个人吗?”   夏羡宁刚点了点头,另一头的副导演就过来叫洛映白补妆,准备上场。   洛映白于是把剧本一合,站起身来,冲夏羡宁眨了眨眼睛,跟着导演走了。   这场戏是陵安君同当年上告他父亲谋反的李丞相之子李晟的对手戏,然后欧子恒扮演的皇上会出来打断两人的交锋。   灯光调整好了,机器到位,扮演李晟的代韦杰深吸一口气,做好上场准备。不管他的搭档换成谁,这部戏都是他转型的机会,他一定不能出差错。   或者说,一个没经验的、能够衬托出他演技的新人,或许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李晟心事重重,走下殿前一级级的玉阶,一身墨绿色的文官袍服把他原本俊秀的容貌衬托的更多了几分温雅,但此时此刻,他的眉头蹙着。   陵安君,以男子之身侍奉帝王,本来就不成体统,只是因为他独得盛宠,行事又谨慎小心,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他前几日得知此人竟是犯官之后,那么对方留在宫中,一定是别有所图,说不定会对陛下不利!   自己搜集证据上呈天听,陛下却一意孤行,不听劝告,这可如何是好……   李晟想到这里,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轻叹。   “李大人!”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代韦杰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跟洛映白的对手戏了,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昨天刚刚才见过面,今天就成了搭档,想到那个嬉皮笑脸的小子要演陵安君这种角色,他心里暗暗好笑,脸上却配合着做出有点意外的表情,循声回首。   然后他就愣住了——只因这一眼太惊艳。   红衣男子从回廊处分花拂柳而来,发丝轻扬,唇边含笑,零星的花瓣散落在他的肩头,又随着他的脚步落在地上,被毫不留情地踏碎。   那双狭长的眼睛正含着笑意向自己看过来,乍见有些轻佻,仔细辨别,又分明盛满了冷厉。   明明只是个卑贱的男宠,但他站在玉阶之上居高临下的样子,却仿佛天下尽在掌中!   夏羡宁也恍惚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进入状态了——洛映白特意把身上的符箓法器都拿了下来,如同刚才的维乐一一样,这时他的身边也开始逐渐聚拢鬼影。   夏羡宁不用声色地结印,默念口诀,屈指轻弹,一个透明的气泡轻飘飘地升起,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飞向正在演戏的两个人。   代韦杰毫无察觉,但从洛映白的角度来看,夏羡宁已经在他们周围布下了一个单层的结界,只能进不能出,将他身边的鬼魂都扣在了里面。   对于洛映白这种从小天生的特级戏精来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点也不难,但让他生气的是,这个时候两只女鬼正一左一右地趴在他的肩头,冲着他的耳朵吹气,感觉非常之痒。   靠,这些真·磨人的小妖精!   可惜现在不能有大动作,洛映白咬牙忍了,保持笑容,走下玉阶,状若不经意地将两只正打算掀袍角抱大腿的鬼魂踩在脚下,踩成鬼饼,收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以上,就是代韦杰看到陵安君眼中“盛满了冷厉”的真相。   对方只是这一笑,一走,李晟的气势全然被压,稍一迟疑间,陵安君已经来到了面前。   随着对方的走动,长长的袍袖在风中微微起落,漂亮的眼睛乜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道:“李大人刚才跟皇上说什么了?”   语气很无礼,也很轻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的距离这么近,李晟竟身不由己产生了一种想要后退的冲动。   他收敛心神,垂下眼睛,淡淡地说:“后宫不得干政,陵安君既然身在后宫,就安分些吧。”   笑容扩大,陵安君相貌柔美,却生了一双剑眉,微微挑起的的时候显得格外迫人,他终于正视李晟,打量片刻,忽然冷哼一声,伸手撩起一缕他垂落在胸前的头发。   洛映白在心里舒了口气,趁着这一抬手,顺便把一只抱在他腰上的鬼捏成团,扔进袖子——他最怕被别人胳肢,刚才差点笑场。   “如果你真的认为后宫就能禁锢住一个人,那么今日又何必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在皇上面前揭穿我的身份呢?”   轻语入耳,李晟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他:“你竟然知道?你果然没安好心!”   淡淡一笑,傲然负手,肩头两只女鬼终于被甩开,感觉神清气爽。陵安君直视他道:“身在后宫,心在天下。便是我今日在你面前坦诚,你又能奈我何?”   他微微倾身,语气变得刻毒而缓慢:“李大人,请尔全族上下,静候我功成佳音吧!”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那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艳丽面庞近在咫尺,漆黑的眼瞳如同星辰般动人,迷离而又神秘,唇边一刃流露些许残酷的笑意,带着让人窒息的美丽,诉说无声的诱惑与危险。   代韦杰自己演过耽美剧,对男人的靠近有些心理阴影,但人对于美丽的欣赏是一种本能,最起码在这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被蛊惑了。   就连一只流着口水的饿死鬼似乎也被这一幕所吸引,硬是腆着脸挤到了他们中间,冲着洛映白直笑,眼睛里面全是喜爱之情。   洛映白:“……”羡宁,救命啊……   太可怕了!太特么可怕了!不管怎么样,代韦杰是一个演员,最起码长得还算英俊帅气,但现在他面前突然贴过来一张放大的鬼脸,面色青黑,一口烂牙,偏偏还要把嘴裂开,这谁受得了啊!   李晟正对着陵安君发呆,冷不防对方忽然伸出手来,在他脸上重重摸了一下。   ???   剧本上没有这出啊?   一巴掌把鬼糊走的洛映白神清气爽,莫名被揩油的代韦杰心情复杂,在下面围观的夏羡宁……   “……”:(不太高兴。   “卡!”过了片刻之后,肖导演才如梦初醒地喊停,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   洛映白趁机后退两步,手结大金刚印,顺便把身边残余的几只鬼都收了,夏羡宁立刻配合着撤去结界。   肖导演看着屏幕,郁郁寡欢地对洛映白说:“你演的很好,最后一个摸脸的动作也加的很好,精准地体现了人物性格。”   洛映白:“???”   表情和语境不符啊。   肖导演又看了代韦杰一眼,代韦杰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腰。他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算多,但出身书香门第,气质温雅高贵,对皇上一片忠心,演好了会很吸粉,这些对急于转型的他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代韦杰本来觉得碰上洛映白这个新人运气很好,这回正好可以稳压对方一头,借此大放光彩,没想到对方演技颜值都非常在线,反倒让自己最后就像一块木头疙瘩一样不知所措。   他心中惴惴,想着肖导演一向嘴下不留情,这次挨上一顿血骂估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让代韦杰意外的是,肖导演什么都没说,摆摆手道了句“休息十分钟”,就带着副导演和编剧等人讨论去了。   两个人的对手戏,他夸了打酱油的洛映白,却没搭理代韦杰,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堪,代韦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转向洛映白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一个俊朗英挺的年轻男人走过来,拽着他一起走了。   他们走到更衣室,里面空荡荡的,夏羡宁就也跟着进去了,他把鬼都装进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对洛映白道:“快把衣服换了。”   洛映白笑眯眯地说:“好啊。”他直接大大咧咧地把那件暗红色的外炮脱下来了,故意往夏羡宁的方向一甩。   夏羡宁早就习惯了他的欠,伸手一抄,刚要找地方挂好,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意识到洛映白为什么要扔自己,恍然道:“原来维乐一被鬼魂纠缠,是这件衣服的问题?”   洛映白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早就热得不行,抓起里衣的衣襟狂扇,遗憾道:“是啊,我还以为它们都是看我英俊潇洒才围过来的,没想到是这件衣服的关系。可惜可惜。”   夏羡宁没搭理他,拿着衣服一寸寸地细细查找,终于在右肩处停了下来,他把布料展开,并指在上面一抹,喝道:“赐赦令,下天罡,五鬼显形!”   洛映白凑过去看,脸颊一侧还挂着的耳坠一晃一晃地打在夏羡宁脸上,凉沁沁的,让人心里有点哆嗦,夏羡宁侧脸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洛映白没有察觉,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块衣料,只见上面显露出一个黑色的图案,正是头身分离的飞头蛮形象,飞头蛮的心脏位置上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符号呈暗红色,不仔细看几乎辨别不出来。   他用手捻了捻,肯定道:“是血。”   夏羡宁打开装着野鬼的瓶子,果然里面的一堆鬼就像是磕了药一样,满脸迷幻地冲到那个符咒旁边,又亲又摸,挤不进去的就干脆蹭衣料,把洛映白看的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刚才对自己它们还算是矜持的。   “这什么情况?你快看看。”   他自己也不是没脑子,但是天生一把懒骨头,到了熟悉的人面前就变本加厉,现在有了夏羡宁,干脆半点都不愿意多琢磨。   夏羡宁任劳任怨地研究了一会,道:“用飞头蛊诅咒,需要被诅咒人的鲜血,这符咒画在衣服上,多半是用来吸血的。孤魂野鬼闻到带有邪气的血液气息,本能地就会靠近,这样就说的通了。”   洛映白道:“喔,那我明白了,当晚你们追的怨鬼之所以会往欧子恒家里跑,就是闻到了他身上的血味!”   他想起维乐一之前的话,摸着下巴说:“看来欧子恒那个人虽然讨厌,这回受的可是无妄之灾。我推测嫌疑人的心理,本来是要害维乐一,所以先是在龙袍上做了手脚,结果角色换人,龙袍从头到尾都是被欧子恒穿在身上。”   他扯了扯夏羡宁手里的袍子:“至于这件衣服,先维乐一穿,再我穿,气息混乱,虽然残留的血腥还能吸引鬼魂,但上面的诅咒算是废了。”   “虽然废了,但是顺着这个找到下咒的人不难。”夏羡宁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还演不演?”   要利用这件衣服找到飞头蛊的位置,非得等到太阳落山之后,阳气不那么旺盛的时间才行,他需要先把衣服带走,再将满屋子的鬼送去投胎。如果洛映白要留下,夏羡宁就不能等他了。   洛映白俯下身子,从底下观察他的面部表情,道:“咦,你好像特别不愿意让我演戏,为什么呢?是不是很嫉妒?”   夏羡宁低着头看衣服,淡淡道:“你想多了。”   洛映白挑了挑眉笑道:“我想多了吗?好吧,就算我想多了。反正我也不演了,咱们收工,回家!”   他这么痛快,夏羡宁反倒有点奇怪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洛映白笑道:“你没看出来吗?刚才肖导演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分明是觉得那场戏拍的不合适,百分之九十九是不用我上了。”   夏羡宁皱眉,略感不痛快:“为什么?我觉得你演的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洛映白无所谓道:“我哪知道,我又不想真的当演员,过把瘾就够了。哎好啦,起来了,走人走人。”   他料的一点都没错,那场戏没再拍下去——陵安君这个角色的戏份整个被删了。   倒不是因为洛映白演的不好,而是他演的太好,几乎要把李晟碾压成了路人甲,这也让众位导演们突然发现一个早该知道的问题,作为一个小配角中的小配角,这个陵安君实在太出彩了。   容貌俊美绝伦,身世苦情,性格阴狠毒辣,皇上独宠……这些元素加起来,一不小心就苏起来了,这样一个角色偏偏不是主人公,无论演好演不好,都很难办。   肖导演先是据理力争,最后也还是被说服了,只好忍痛割爱地送走了洛映白,并且赠送酬劳——那件有问题的戏服和一千块钱的劳务费。   洛映白欣然接受。 第28章 飞头蛊   在他临走之前, 肖导演又一再表示, 以后如果有好的角色一定会联系他。   这样一来,角色整个都去掉,那么之前无论是维乐一还是洛映白拍摄的那些场景就只能全部作废, 然而肖导演回放了几遍, 犹豫片刻,还是没舍得将洛映白演戏的那些片段彻底删去,暂时保留了下来。   洛映白拿着钱很知足,对夏羡宁道:“我请你吃饭,夏公子愿意吃点平民食品吗?”   夏羡宁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走吧。”   两人最后在剧组附近吃了一顿小火锅,出来之后开车回特侦处, 车里面回荡着淡淡的火锅味。   夏羡宁把自己那一边的窗户打开,顺口道:“没想到将近一年不在家, 你挑食的毛病倒是好了很多。”   洛映白叹气道:“主要是没钱。你也知道, 我当初走的时候净身出户, 也没再给人看过风水, 就随便在学校打打工挣点钱。连第一个学期的学费都是问你借的,我有资格挑挑拣拣吗?一天三顿,馒头蘸盐, 周六日加个榨菜,这就不错了。”   明明知道他说话夸张, 就算是三分委屈也能变成十分可怜, 夏羡宁还是觉得心中一疼。这人从小就是个公子哥, 在家里连碗都没刷过, 他去打工,简直难以想象。   这样想想,自从重逢以来梦里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还想吃香煎豆腐吗?我回去给你做。”   说出去都没人信,夏羡宁做饭特别好吃,洛映白最喜欢吃他做的香煎豆腐,只是他大少爷身份金贵,难得下一次厨,洛映白喜出望外:“真的吗?”   夏羡宁点了点头。   洛映白立刻谄媚道:“那羡宁啊,反正做一次也是做,做两次也是做,我还想吃干煸脆蘑菇。”   “可以。”   “那不如咱们一会再去超市买两瓶啤酒?”   “嗯。”   洛映白没想到今天夏羡宁吃错药了,竟然这么好说话,简直美得冒泡,连连表扬他:“我就知道你最够意思了,没枉费我小时候那么疼你,一根糖葫芦掰两截和你分着吃……”   夏羡宁:“……”本来一整根都是他的吧。   洛映白:“……外头的干煸蘑菇简直没法吃,那叫蘑菇吗?那叫炸花椒……”   夏羡宁凉凉道:“不是一天三顿只能吃馒头,加点咸菜都很奢侈吗?”   洛映白:“呃……”   夏羡宁从一边的玻璃上看见洛映白被噎住的表情,唇角微翘。   两人心情轻松,都觉得如果能靠着那件戏服找到飞头蛊,整个案子就应该很清晰了。   到了晚上,苟松泽把人带回来一看,大家发现家里埋着飞头蛊的嫌犯,正是去世演员郑辉的姐姐郑依山。   每个人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中都会闪过一丝可惜——这女人的体型纤细苗条,皮肤白皙,原本应该也是个好看的姑娘,只是可惜一大片坑坑洼洼的疤痕遍布了左脸,完全毁掉了那份美丽。   她的头发有点乱,一脸惊慌——任谁大半夜被几个警察从床上吵起来说是杀人犯,都得惊慌。   坐在审讯室里,她面对一堆的问题,口中一直喃喃道:“我没有啊……我没有啊……”   苟松泽眼睛里面都熬出血丝来了,就得到一句翻来覆去的“我没有”,也是非常烦躁,他弹了一下面前用塑料袋包着的陶瓷罐子,道:“我说大姐,‘没有’两个字谁都会说,问题是我们需要证据啊。这东西,是从你家床底翻出来的没错吧?那你给我们解释解释原因行吗?”   “是,是从我弟弟的房间里找到的。”   郑依山语气里都是匪夷所思:“他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也不太愿意动他房间里的东西……总觉得摆着就像人还活着一样,我真的不知道他那里还有这么一个罐子啊!”   苟松泽道:“你有没有什么别的亲人,在他那里借住过?”   郑依山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怎么可能。谁不忌讳睡死人的房间啊,而且我这个样子……已经很久没和别人联系了。”   无论是真话假话,只要说话就是线索,郑依山这么一说,夏羡宁立刻从中找到了有用信息,在一旁淡淡道:“如果按照这种说法,不是你,也不是别人,那么这个罐子应该已经摆在床下有两年时间了,为什么罐身上一丝灰尘都没有,而这里面的飞头蛊同样是近期制作出来的?”   冷不防听到这三个字,郑依山的脸色倏地变了,脱口惊呼道:“你说什么?飞头蛊?!”   她如果是个美女,这样瞪着眼睛惊呼的样子还能让人怜惜一下,可惜已经被大火毁去了容貌,眼睛一瞪,脸色更显狰狞,没有惊艳只有惊吓。   苟松泽都有点受不了了,假装记录,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写字,而他旁边神一样的夏处长脸色都没变,好像众生色相在他眼中看来都是面瓜,直视对方,观察着郑依山的表情。   “你知道飞头蛊。”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郑依山屈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也没有否认:“听家乡的一些老人提起过,但是没有接触。”   “是吗?”夏羡宁不置可否,话锋一转,“这么说来,你也没见过他了?”   他带着透明手套,取出塑料袋子套着的陶罐,冷不防将罐子在桌面上一扣,一个人头顿时骨碌碌滚了出来,正是飞头蛊的半成品。   苟松泽:“我勒个去!”   太生猛了!   人头一出陶罐,顿时七窍流血,旋转着飞到半空中,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下来!”   夏羡宁手疾眼快,一道黄符飞出,“咚”地一声,将人头击落在桌面上。   郑依山张大嘴巴,眼睛发直,极度的恐惧之下仿佛已经吓傻了。   三人之中只有夏羡宁这个始作俑者一派淡定,正正经经地问道:“看清楚,见过吗?”   郑依山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没见过,我真的没见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紧了,只觉得手心都是冷汗。   这个时候夏羡宁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拿起来,发现是洛映白的信息,冰冷的脸色稍稍柔和了一些,划开屏幕,见洛映白让他问郑依山是不是认识代韦杰。   夏羡宁照办。   他的问题都是出其不意的,郑依山已经有点跟不上思路了,点头道:“认识……也不是认识,他是明星啊,我认识他,但是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   “其实想想还觉得郑依山挺可怜的。我过去看过她演的电视剧,本来那么漂亮又有前途,结果现在落到这份上。”   审讯室监控外,岳玲和洛映白坐在那里。两人的性格都挺开朗,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混熟了。   岳玲一边看监控,一边随口讨论起了案情:“不过那个家里面只有她和郑辉两个人,郑辉的八字又表明人肯定是已经死了,那么不是郑依山也不可能有别的嫌犯啊。”   她边说边看向洛映白,只见那位大少爷正在漫不经心地划手机,左手随便转着一支笔,好像压根就没仔细看审讯的画面。   岳玲眼神不错,这么一瞥就能看见他居然正在网上搜什么“美妆教程”,顿时有点无语。   听见岳玲的话,洛映白抬起头来冲她笑笑,却道:“她在听到‘飞头蛊’三个字的时候,眼睛向右上方看,说到对飞头蛊不了解,又不自觉地去触摸鼻子,这些都是撒谎的典型动作,我想最起码对于飞头蛊她应该不是一无所知。”   夏羡宁不在跟前的时候,洛映白显得能干了很多,倒让岳玲一愣:“你刚才看见了?”   洛映白掀开桌子上的笔记本:“我都记下来了,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是觉得她不是凶手。”   那个本子本来是合着的,被洛映白这样掀开,岳玲才发现上面的字迹流畅飘逸,条理清晰地列出了审讯的疑点,而洛映白右手的手机就没放下——他居然不但可以一心二用,而且还能左右开弓,两手同时做两种不同的事情。   岳玲觉得自己被学霸虐到了,服气道:“洛先生,你在学校肯定学习很好。”   “别别别,这样叫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个中年大叔似的。”   洛映白摸了摸耳朵,冲岳玲笑笑:“叫我小洛或者映白吧。”   岳玲刚才被洛映白特异功能似的技能吸引了注意力,这么一打岔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好吧,小洛,你说……你觉得郑依山不是凶手,为什么?”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不听刚才的审讯,我也觉得这个女人的眉宇间有种凶煞气,她嫌疑真的很大。” 第29章 耽美剧   洛映白笑着摇摇头:“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能看见的东西太多也不好。因为眼睛和耳朵, 是这世上唯二能欺骗理智的两样东西,很容易引导我们看向错误的方向。”   岳玲:“啊?”   洛映白耸了耸肩:“毕竟人的外表太多变了。”   岳玲不了解他的为人, 反应没有夏羡宁那么快,却也知道对方应该不会说废话。她琢磨了片刻之后,好像有些明白了洛映白的意思, 试探着问道:“你是说, 郑依山的面相不准?”   她问完这个问题,身后的门一动,夏羡宁和苟松泽也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洛映白没回头,自顾自地回答岳玲的问题:“面相可以由心生,也可以被外力而改变。你说郑依山眉宇间有凶煞之气,的确。但那煞气浮于表面,是因为她被大火毁容, 而不是天然由内心发散出来的。”   他解释完这一点之后又说:“而且我最近研读了一些关于蛊术的论著。我认为如果是她使用飞头蛊来咒杀他人,那么她也一定可以做到让自己的头短暂的离开脖子还能够生存。理论上讲,掌握这个技巧, 可以让每晚头颅离体吸收日月精华,她的疤痕能够治愈。”   岳玲这才恍然, 将心比心, 她也是个女人,毁容简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 如果有恢复容貌的方法, 想必没有人能够抗拒这个诱惑。   夏羡宁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 道:“我赞同。”   几个人都看着他, 还以为英明神武的夏处还要补充什么高论,夏羡宁却忽而皱了皱眉,走到洛映白身边问道:“耳朵怎么了?”   洛映白立刻告状:“你看,都是今天那个破耳坠子,给我戴流血了!你看看,你快看看!”   夏羡宁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耳垂,苟松泽嫌弃道:“这么点小伤你叫的惊天动地的,我前年被刀捅都没你声音大,娇气。”   他一边说,一边却也凑过去看:“哟,化脓了吧这是,是不是得抹点什么药膏?表哥,你怎么想起来戴耳坠了,突然变态吗?要是姑父知道了,绝对会宰了你。”   洛映白的父亲是个出了名的老古板,恨不得把儿子给养成小道士,就连洛映白平时穿条破洞牛仔裤都不让,更不用提这种饰品了。   洛映白道:“哎呦弟弟,你别说风凉话了,这耳洞还是我小时候生病,你姑姑给扎的,本来就有,今天就戴了一小会坠子,真没想到会这样……羡宁,你一揉好多了哎,你再多揉一会。小苟,给我拿瓶可乐,我渴了。快去!”   苟松泽给他拿饮料去了,夏羡宁本来要收手,听洛映白这么说,只好无言地站在旁边继续给洛映白揉耳朵,放点血而已,一帮人就得围着这个崽子转。   岳玲这才知道他刚才乱七八糟地搜索美妆教程是想干什么,可惜没找对地方。她插嘴道:“这个要用酒精消一消毒,然后不想让耳洞长上的话,就买个银的耳钉先戴上,过几天就好了。”   洛映白道:“原来这样吗?好哒,谢谢你。羡宁,既然你也觉得郑依山不是凶手,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不管怎么样,养蛊的罐子是在郑依山的家里发现的,他们已经专门测过八字,确认郑辉已经死亡。虽然阴魂作祟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魂魄没有实体,根本不能下蛊,说来说去还是郑依山的锅,现在的案情仿佛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夏羡宁沉吟道:“魏收他们也马上就要来接早班了,今天先收工吧。小苟你们交接之后就都回去,我想再看看当年郑辉演过的那部剧。”   苟松泽:“……”你原来没叫过我小苟的啊喂!   洛映白假装低头揉鼻子,掩去唇边幸灾乐祸的笑意,夏羡宁肯定是无意中分神被他给带跑偏了,苟松泽敢跟他大喊大叫不假,但被夏羡宁叫小狗,那也就只剩下汪汪汪一个选择了。   太爽了哈哈哈。   苟松泽果然没敢说什么,答应着和岳玲出去了,这个时间点没有地方卖酒精,夏羡宁找了瓶白酒擦了擦洛映白金贵的耳朵,两人在网上搜郑辉。   当年他演过的那个备受诟病的剧早就已经被下架了,但因为之前曾经传播过一阵,还是有人保留了资源,夏羡宁直接动用权限登陆了内部账号,很快就把这部剧给调了出来。   说实话,真的不好看。   这部片子虽然打着的是耽美剧的旗号,但导演并没有成功理解其中的精髓。在《草上珠》里面,郑辉演的那个角色基本上就是把言情片中的玛丽苏女主找了一个男人来演,看上去不伦不类。   洛映白平常不大喜欢刷剧,对于耽美类的东西更是从来没接触过,所以在点开它之前,他也没想过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剧。   郑辉……死者为大阿弥陀佛,可是看了他的演技,就知道他只能靠着噱头才能勉强小红一把是有道理的了。   郑辉饰演的男主叫李铭鑫,剧中设定是个常年很丧的面瘫。然而在剧中,演员那迷茫的小眼神里看不出来忧郁,看起来更多的感觉则是像个忘带了眼镜的1800度近视患者,实在没有让人很怜爱。   但幸好他的男友高磊品味比较独特,眼瞎地相中了他。   两人在一场车子的剐蹭意外中相遇,李铭鑫的自行车划坏了高磊超级贵的车门,但是他好不做作好有原则地拒绝赔偿和道歉,然后两个人就看对眼了,然后他们发现他们竟然是失散多年的竹马竹马,于是高磊开始追求李铭鑫,还给他抄作业……   洛映白:“???”神发展啊。   他实在没忍住,跟夏羡宁吐槽道:“这剧本……我听说这是网络小说改变的?乔广澜平时不就总爱看那些东西吗,他是变态吧?哎不对,这么一想我觉得他没准暗恋我,你看,他借我抄了六年的作业啊!”   夏羡宁面无表情地说:“他的作业,是我替你抄的。”   乔广澜是意形门的少门主,洛映白和他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当年夏羡宁比这两个人小一级,跟洛映白的作业不一样,却每天都要活生生帮这个放学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浪的混蛋抄作业,硬把他自己给抄跳级了。   洛映白笑嘻嘻地说:“也对哦,那这么说,是你暗恋我咯?”   夏羡宁:“……”一不小心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道:“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洛映白指着电脑屏幕道:“不是我想象力丰富,你看人家都是这么演的,竹马竹马,久别重逢,突然发现哇我竟然深爱他好多年了……哎,你是不是啊?”   他故意贱贱地用肩膀去撞夏羡宁,夏羡宁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忍无可忍地把他按住,不让洛映白乱动。   两个人正闹着,身后忽然传来“噼啪”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打碎了,夏羡宁仍然按着洛映白,回头去看。   原来是剧里的声音。   他松了口气,刚刚扫了一眼屏幕,然后就呆住了。   这部剧的的剧情这么雷人,居然还能在当时小火了一阵,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床戏多、尺度大,他和洛映白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两个人居然衣服都脱去大半了!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们现在的姿势居然跟洛映白和夏羡宁闹着玩的姿势很像!   他们两个没休息多久就跑去剧组,折腾了一圈回来又审讯郑依山,现在都已经很累了,所以看电影的时候就直接支了电脑桌放在夏羡宁办公室的床上。   刚才洛映白故意挑衅,夏羡宁把他按在床上,都是从小打闹惯了的,谁也没多想,但配上屏幕里的场景和台词……就有些尴尬了。   高磊表白,李铭鑫慌乱拒绝,霸道总裁高磊不高兴了,一言不合就想用强,把他扑倒在床上亲吻,连裤子都扔到了地板上。   洛映白:“……”没眼看没眼看。   他跟夏羡宁开玩笑的时候口没遮拦,恰恰是因为心里没有杂念,但是听着电脑中传来低喘呻吟的声音,就是心再大也自在不起来了。   高磊喘着气,在李铭鑫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是真的不知道我对你的心还是故意装出来的?谁他妈的把你当好兄弟,你知不知道当每天晚上咱们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对你了!”   李铭鑫拼命挣扎,他却轻易镇压了对方的反抗,哑着嗓子说:“把腿……分开点……”   洛映白:“……”   靠,拍成这样,难怪下架,是得下架!不过……这俩人不是都是男的吗?男的把腿分开有什么用?   他的大脑已经处于当机状态,心里乱糟糟的东想西想,就是想不起来把身上的夏羡宁推开,倒是夏羡宁怔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了。   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会不会在心里大骂mmp,反正一张俊脸几乎都要绿了,像触电般地从床上跳起来,上去就要关电脑。   他就像是个一心保护女儿的严谨老父亲一样,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别的,而是惦记着不能让洛映白看这样的东西,觉得看看都是玷污了他。 第30章 发现真相   屏幕上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画面半遮半掩,但该演出来的一点都不差,简直都成了黄片,夏羡宁事先要是知道,打死也不可能叫上洛映白一块看。   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或者慌张什么,好几次连关闭都没点中, 情急之下就要直接把电脑盖合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他要命的师兄却扑上来了,按住夏羡宁的手道:“羡宁等一等, 让我看看, 我再看一下!”   李铭鑫恰好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呻吟,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夏羡宁被洛映白按住手背,觉得跟他接触的那块皮肤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了,刚才高磊说的那几句话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划过心头, 忍不住怔怔看向洛映白。   床边只开着一盏亮度不高的小灯, 那柔和的光线从侧面映上对方洁白如玉的面庞,连长而卷翘的眼睫都勾勒的那样清晰,仿佛这漫长黑夜中唯一的一抹亮色,正带着些央求的笑意看向自己。   他的目光是那么纯粹而温暖, 从小到大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 只要见到这面容、这眼神, 夏羡宁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暖流, 因为洛映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他知道跟这个人在一起,自己永远可以放松一切心情,毫无顾忌地露出要害,敞开心扉。   可是,可是今天,洛映白在他的眼中却仿佛变得有些陌生了……夏羡宁头一次真正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师兄,居然长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心里的暖流似乎也变成了熊熊的火焰,仿佛要把两个人一起烧死在里面。   夏羡宁想推开他的手,却又舍不得推开。   倒是洛映白看他不动弹,就当夏羡宁默认,干脆利落地将他搡到一边去了,自己扑到电脑面前,将进度条往回拖了一点。   夏羡宁满脸通红,声音中却已经有了怒意:“洛映白!”   洛映白根本没察觉他的情绪,正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半是对夏羡宁说半是自言自语:“别吵,我又没别的意思,我是觉得这里面的有些动作怎么那么让人眼熟?这……是不是有谁在我面前做过……是谁来着?这个姿势,眼熟啊!”   夏羡宁正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洛映白这几句轻飘飘的话一入耳,把他震的脸色都变了,一时间热血上头,又惊又怒:“谁、谁还对你这样过?他怎么你了?是谁啊!”   洛映白在他身边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的,那么就是他出去上学的那大半年,早知道会这样,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跟他分开!   夏羡宁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头脑眩晕,心脏都要炸开了。虽然两个人太过熟悉,他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心中具体的情感。但是对夏羡宁而言,洛映白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不能受到伤害的人。   当初他的受伤和师母的昏迷都让夏羡宁自责不已,现在怎么可以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早知道,就算是要杀人他也在所不惜……   思绪如同奔腾的野马,一去不回。   百分中九十的面瘫都是闷骚,洛映白实在跟不上夏羡宁的脑洞,傻乎乎地反问道:“啥是谁啊?”   洛映白:“……”   问完这个问题他反应过来了,简直已经没有力气开玩笑,无语地把夏羡宁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你在想什么啊……你看看,我,你师兄,一个威猛健壮的男人!你觉得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夏羡宁:“……”   他深呼吸三次,语调平稳地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光看表情,他似乎已经把平时那副人模狗样的严肃劲给找回来了,只是话里的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洛映白吁了口气,点了点屏幕上饰演李铭鑫的赵辉道:“你看这个人,他被高磊压住的时候是不是很紧张?注意啊,我指的是演员郑辉很紧张,不是说他故意演出来李铭鑫的紧张……”   他看看夏羡宁:“喂,你看一眼啊!小时候你光屁股我都见过,在师兄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   夏羡宁深吸口气,说道:“闭嘴。”   说完之后,他顺着洛映白的手看去,郑辉被另一个演员压着亲,这个时候他明显有点不自然了,李铭鑫本来应该是意外之余带着怒气挣扎,到了他这里,就全变成了欲拒还迎的紧张。   洛映白沉声道:“你看他的手。”   郑辉的拇指正在无意识地一下下抠着自己的食指,洛映白道:“我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也见过这个小动作。”   夏羡宁忽然明白洛映白的意思了,问道:“你是说,代韦杰?”   洛映白道:“没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他了。我们演戏的时候,我靠近他,他似乎就特别紧张,我余光能看见他在抠手指,只是当时没有留意。你还记得吗?审讯的时候我让你问郑依山认不认识代韦杰,她说不认识。”   夏羡宁道:“但她说那句话的时候肢体语言不像是在撒谎。但你为什么要让我问这句话?”   “因为当时在欧子恒家,郑依山曾经替我求了两句情,当时代韦杰毫不留情地呵斥她,那呵斥给人的感觉,挺熟练的。”   洛映白道,“或许郑依山真的不是在撒谎,或许她和代韦杰认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洛映白说话爱绕,但夏羡宁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怀疑代韦杰就是郑辉!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找到一段视频,对着电脑里面的李铭鑫比对,洛映白凑过去一看,那上面竟然是他和代韦杰对戏的视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录下来的。   因为视频是夏羡宁用手机拍摄,清晰度不高,但是这样对比起来,两个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除了相貌不一样,代韦杰跟赵辉之间的神态举止,甚至连体型都如出一辙。   夏羡宁收回手机,沉吟道:“我明白为什么被飞头蛊咒杀的人都扮演过男宠或是参演过同性题材剧本了。”   他说完之后,见洛映白一脸坏笑冲自己眨眼睛,僵硬道:“干嘛?”   洛映白伸手去抢夏羡宁的手机:“啧啧啧,什么时候录的?还不拿来给我看看!”   夏羡宁挑眉,侧过身子迅速把手机装进衣兜里。   洛映白就喜欢他这幅别扭的小样,夏羡宁小时候特别不识逗,一撩就急,非常有意思,长大了总是装模作样板着一张脸,不像他弟,倒像他爹,有时候洛映白想想自家老爹那张臭脸,还真挺担心夏羡宁会长残了。   他从后面扒着夏羡宁肩膀,想去捏他的下巴把脸扳过来:“怎么着,还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从小就仰慕师兄,不用藏着掖着。”   他跟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开,打又下不去手,夏羡宁实在没办法,索性也不要脸了,手臂一抱,反问道:“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洛映白:“?”   夏羡宁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这个时候高磊还在和李铭鑫说话,他便道:“像他一样,说,你、咳咳,你真是个小妖精?”   别的台词太黄暴,他是绝对学不出口的,但就是这两句也足以把嘴贱人怂的洛映白制伏了,一下让他卡了带。   洛映白:“呃……”   这话从羡宁嘴里说出来,实在很惊悚啊。   夏羡宁发大招把洛映白制伏了,自己也成功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粗暴地反手合上电脑盖,仿佛把他自己那一腔弄不明白也理不清头绪的心思也压了下去。   洛映白干笑,心里莫名的乱,也再不敢乱开玩笑,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明白了,指的是明白了死去的人都演过类似角色的原因是吗?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羡宁平静了一下心绪,说道:“你应该也发现了,代韦杰跟郑辉的体型一模一样,我想可能咱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我们强行给几个受害人找了共同点,太过于关注他们演过的角色,而忽视了其他方面。”   洛映白眼珠一转:“体型?”   夏羡宁点了点头,开始给现在特侦处的在岗人员发消息,同时回答洛映白:“每一种蛊术都有很多变体,可以诅咒、侵夺、治疗。但万变不离其宗,飞头蛊就算是怎么改动,最终也只能对头部起作用,而不是身体。几个死者之所以演的角色相近,根本上还是因为他们的个头较矮,身材偏瘦,或者说——跟郑辉比较接近。”   当时洛映白穿着维乐一的戏服时就有这种感觉了,那衣服整体都短了一截,好在古装宽大,看上去倒还不明显。   洛映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记得之前肖导演就抱怨过,说是维乐一不能演皇上的角色,是因为他身材瘦小,撑不起龙袍不够霸气,现在看来,飞头蛊下手的正是这类人。   人的身材与头部构造都有固定的比例,国外就曾经有专家研究过换头手术,认为只有身材相近的人才有可能进行这种治疗,飞头蛊与此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郑辉——也就是现在的代韦杰,他把自己炼成了蛊,这几年,一直在依靠换头之术不停地改变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岳玲会说已经测算了郑辉的八字,并且认定他确实死亡——从把自己炼成飞头蛊的时候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活人了。   简直是丧心病狂!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羡宁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不紧不慢:“我已经让人去抓代韦杰了,很快咱们就能知道原因。” 第31章 寄魂夺体   但没过一会, 魏收那边的电话就过来了。   “夏处。”他站在一处居民楼下面, 尽量压着嗓子, “我们已经把代韦杰常住的几个地方都搜查过了, 没找到人。他会不会是得到风声跑了啊?要不要通知下去,在可能的地方排查拦截?”   “不会是跑了。”夏羡宁很肯定。   他和洛映白这边的结果刚刚分析出来,夏羡宁是立刻派人连夜搜捕的,代韦杰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现在不可能是去逃命——他既然体质跟正常人不一样, 大概住的地方也有讲究。   他想了想, 道:“你先留在原地, 等我叫你。”   想必就算是他们找不到代韦杰的下落, 郑依山也应该是知道的。   夏羡宁和洛映白走出到审讯室的时候, 一个年轻警察刚刚按照指示把郑依山带进去,他的脸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青涩, 看样子像是个刚毕业的见习生。   “夏处。”他拘谨地跟夏羡宁打了个招呼。   夏羡宁点点头,随口道:“杨峥, 你也坐吧。”   杨峥答应一声,他跟大多数从小修习术法的人不同,是个没学多少东西的半吊子,因为极阴体质招鬼, 才从别的部门调到这边来的, 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和好奇。   他有点害怕夏羡宁, 搬椅子的时候慌慌张张, 差点摔个跟头, 旁边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了他。   “啊,谢谢。”杨峥昏头涨脑地说,一抬头看见一个眉目秀美的年轻人冲他友善一笑。   这人……好像不是特侦处的,哦,想起来了,他是夏处的师兄。   夏羡宁并没有给他们做介绍的意思,径直坐到了郑依山对面,劈头问道:“你的弟弟郑辉明明活着,为什么要撒谎?”   郑依山短时间内接连两次被审讯,而且每一回询问的内容都让她感到震惊,不久前刚刚向她问过话的年轻警察仍然是一张仿佛结了霜的厌世脸,让人不得不紧张。   她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夏羡宁这是什么意思,惊讶到语无伦次:“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确实死在大火里了啊!我亲眼看见的……”   苟松泽回家补觉去了,现在坐在夏羡宁身边的是洛映白,听到这个答案,他微微一哂,冷不防问道:“听到自己的弟弟有可能还活着,你不高兴吗?”   郑依山一愣,洛映白又道:“你的手在发抖,你很害怕。”   他口气温和如同无事闲谈,说的两句话却都犀利如刀,刀刀正中要害,简直和之前言谈笑谑的模样判若两人。   郑依山定了定神,说道:“你们告诉我一个死了几年的人其实活着,这本来就很可怕吧?”   洛映白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将手在面前的桌子上一抹,那桌面上竟然变魔术似的出现了一副牌,牌面上画着各种奇怪的形象,郑依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生源于何,死又往何处去?是芥子纳须弥,还是须弥纳芥子?”   洛映白不紧不慢地洗着牌,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划过牌面,有种艺术般的韵律,“一个已经传出死讯的人居然活着,缘由可能会有很多种——压根就没死,被人救了、失忆了、甚至我们认错了人……你没想到这些,是因为你很笃定他的死讯。”   他打个响指,一张牌跳了出来,牌面上寥寥几笔,画着一个小人,身子躺在地上,头颅却滚的老远。   郑依山看见那张牌,瑟缩了一下。   洛映白盯着她,微微一笑:“所以你惊恐的不是他活着这件事本身,而是……他是怎样活过来的。”   最后几个字声调微微拉长,郑依山全身一震,霎时间额头冒汗,洛映白则忽然顺势并指在牌面上一点,轻喝道:“生不息,死相续,往世化极!”   就在几个人的眼前,牌面上的图案瞬间变幻,横陈的尸体变成了一个手舞足蹈的鬼怪,虽然线条简单,但那张妖异面庞上的邪恶狂喜之意却呼之欲出,诡异气氛逼面而来。   更加恐怖的是,在几个人的注视下,鬼怪的面孔竟然渐渐地波动起来,铜铃般地眼睛拉长,獠牙逐渐缩回嘴里,狰狞扭曲的肌肉线条变得柔和流畅——他的样子很快就和正常人相差无几了。   坐在洛映白身边的杨峥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直逼胸口,逼得他不得不身体后仰,有种马上就要喷血的错觉,洛映白没回头,伸手轻描淡写地在他面前一挡,顿时化解了那股压迫感。   杨峥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就是卜力的反噬——任何测算都要付出代价,占卜越准确,卜力越强,就凭洛映白敢玩这套牌,他也绝对在整个特侦处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杨峥呼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而看到这一幕,郑依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颤声道:“难道他真的用了那个方法?!”   夏羡宁道:“以身炼蛊,寄魂夺体——你说的是这个?”   郑依山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他居然真的那样做了,他疯了……”   洛映白同夏羡宁对视一眼,道:“这样说你知道内情?这是你掩饰自己了解飞头蛊的理由吗?”   郑依山颤声道:“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会弄成这样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她的全身都在发抖,脸色白的吓人,洛映白递了一杯水过去,被郑依山一饮而尽,这才好了一些。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你们先前已经调查出来了,我家在都庞岭的山里,那个地方交通不便,地方又偏,非常落后,像我们村子里的很多人甚至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那座山。我是村里仅有的一个大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村人都特别高兴。”   郑依山道:“当时我的父母说,让我出去上学之前,把小辉也带上,千万要努力留在大城市生活,也别跟人提起我们的家乡,那样的话会有人讨厌我们的。”   夏羡宁点了点头。他以前曾经跟边地小村庄里的一些村民打过交道,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血统纯正,本族特征保留的比较明显,很多都掌握了祖上流传下来的种族能力,或是一些奇异的法术——这很难断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是不了解内情的普通人遇到他们,往往都是会感到恐惧或者排斥,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为了正常的融入社会,这些村民们离开家乡后一般都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   郑依山和郑辉姐弟两个生平头一次从小村庄来到大城市,很快就被城市的繁华吸引了,郑辉没考上大学,就在郑依山的学校旁边打些小零工,偶然一次机会被人介绍去当了群众演员,从此逐渐踏进了演艺圈。   后来郑依山大学毕业,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也被弟弟给领了进去。   居然能上电视,有粉丝,被记者采访……这些事情放在他们的其他亲人眼里恐怕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外人看来高大上,只有身在圈子里的人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渺小和个中心酸。   郑依山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跟你们说句实在话,可能你们会觉得看不起我,我和小辉都特别想红……我俩能去拍戏,很多同学都特羡慕,但是她们根本就不懂,在剧组里当个小配角,被人呼来喝去是什么滋味。”   “尤其是你身边有些人,明明水平跟你差不多,或者甚至还不如你,就因为接了个好剧本,或者认识了什么大人物就红了……你自己就只能眼睁睁在旁边看着,那滋味实在太难受了。我承认我就是嫉妒,虽然嫉妒很可耻,但是我控制不了。”   洛映白轻声道:“人之常情。换了我,我也会这样的。”   郑依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为了能红什么都肯干,别人不愿接的角色我都接,演农村大婶,去种地,喂猪,用手捏死耗子,有一场戏是被人扔进粪坑里,我为了演的逼真,戏里的道具都是真的,包括小辉不惜去演暴露的耽美剧,也是一样的想法……就那样过了两年多吧,公司里捧红了好几个,我和小辉还是只能演有几句台词的角色,资源越来越不好,我就眼看着他越来越烦躁。”   郑辉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恰好在这时候,他们同公司的一个名叫孙默的艺人,又接了个郑辉争取了很久都没抢到好剧本,郑辉当时就受不了了。   他们明明是同期进的公司,发展路线也都差不多,郑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比人家差在哪里。   郑依山当时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闷酒,心里也觉得很难过,就说:“你也别想太多了,咱们就努力吧,努力的人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郑辉冷笑道:“孙默那小子不一定是搭上谁的线了,你就是努力十年二十年,也比不上人家有后台的。”   郑依山道:“不管他有没有,我只知道咱们没有呀,你不闷头干也没有其他办法,所以想那么多根本就没用。”   郑辉却冷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顿了一顿,他又好像漫不经心一样地说:“姐,咱们家的飞头蛊要跟别人比起来,也算是个优势吧?”   郑依山讲到这里,又对审讯室里的另外三个警察解释:“我们村虽然留着飞头蛊的制作方法,但也禁止随便使用,如果有人敢违反规矩,会被长老们追杀的。我听他这么说吓了一跳,当时就严厉地警告他了,他也跟我说就是随口一说,我就没再当回事。”   她用手盖住脸,语无伦次:“我真是……我真是没想到我弟弟,我从小看他长大的……我真是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这怎么可能呢?他一定疯了,他想红已经想疯了!”   面对着这个哭泣的女人,不知道夏羡宁心中作何感受,反正单只从他的脸色来看,仍然是平静无波,好像天然生就一副铁石心肠。   他低头翻了一下前面的记录,发现郑依山提到的那个孙默正是之前调查出的一个死者名字。   夏羡宁于是又道:“所以你一开始不愿意承认自己了解飞头蛊,只是不想给家乡带去麻烦,那么郑辉所谓的‘变红的方法’,就是利用这种蛊术抢夺别人的身体,获得别人的资源——是这样吗?”   郑依山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才说:“看来是了。虽然一开始制作飞头蛊的目的是用来诅咒别人,但其实经过后来的钻研和变种,它用处很大,换头、易容,甚至延长寿命,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刚才洛映白占卜出来的卦象正是暗示了这一点,郑辉将自己练成了飞头蛊,那么他的头颅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生命体,当找到适合的身体之后,就会寄体重生,自动改变模样。   但卦象并不是万能的,而只能够在他们了解了一定情况的基础上进行确认,任何禁术都有弊端,要一直维持他人的模样,郑辉肯定得采取什么措施,这一点也只有郑依山能告诉他们了。   夏羡宁道:“那现在就……”   “那你为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夏羡宁收口,看了说话的杨峥一眼。   杨峥是个还在学习期的新人,还不能独当一面,夏羡宁让他留下也是为了杨峥多学习些经验。杨峥刚才一直在旁边努力做笔记,听着听着就有点入迷,心中的疑问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他说完话后,被夏羡宁一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打断了谁。他本来就害怕这个冷漠严肃的上司,平时见了小腿肚子都发颤,现在一时不查公然冒犯,反应过来之后差点吓尿,火烧屁股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立正站好。   洛映白看看他,又看看夏羡宁,一下子笑出声来,顺手拍了夏羡宁脑袋一下:“你啊,你看看你把人家吓的,干嘛总那么凶?你多学学我,别老学我爸。”   其实他这句话让杨峥受到的惊吓更大,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实在不能把洛映白这种又亲热又宠爱的口气跟大魔王领导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在他看见夏羡宁居然连一丁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洛映白收回爪子之后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嗯”了一声之后。   所以说……其实夏处他是双重人格吧?精神分裂这种病也不知道治不治的好。   夏羡宁也是很冤,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话被人打断了看一眼很正常吧,这小子胆量不行,需要锻炼。   他道:“你要问什么?”   杨峥暗暗做了个深呼吸,鼓励自己好汉子死得要有尊严,这才道:“我想问……想问问郑小姐,如果飞头蛊能整容的话,你为什么不用呢?或者,你不是也说自己很想红吗,你就没想过,你也可以用这种方法得到其他人的资源?”   他真的是心里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但问完之后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好像不太礼貌。   好在郑依山毁容这几年,什么样的目光都见过了,心理素质相当强大。她只是觉得杨峥的问题根本就没意义。 第32章 围捕   “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从来都没想过。”郑依山愣了愣道, “想红又不犯法,我干嘛要拿别人的命换。”   “如果郑辉把自己炼制成了飞头蛊, 你知道他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吗?”夏羡宁从桌边站了起来,“我们想麻烦郑小姐带个路。”   飞头蛮平时生活在溪洞之中, 最喜欢阴冷潮湿的地方, 郑辉把自己练成了飞头蛊,虽然不用长期在溪洞中居住, 但每隔一段时间身体状态都会不稳定,需要寻找符合条件的地方来进行调整,在城市里面,这样的地方并不多。   代韦杰……或者现在应该叫做郑辉,他为自己选择了一处街心公园的假山,假山中空, 外面是人工引流坐成的瀑布,他把假山打了个洞, 正好可以坐在里面呼吸吐纳, 以免显出原形。   郑辉已经把那个地方当做秘密基地一年之久了,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这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带上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装过后偷偷溜出自己的家, 打算照常前往街心公园。那公园离他家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郑辉很快到达目的地, 但他还没走近公园里面时, 身后忽然打过来一道亮光,照在郑辉的身上。   他心中一紧,连忙转身看去,发现原来打过来的光线是车头灯发出来的。   身后开来的豪车停在路边,车门推开,欧子恒从上面走了下来,冲他打了个招呼:“代韦杰,你怎么大半夜的跑这里来了?”   郑辉心里暗叫倒霉,他显出原形的时间是固定的,一秒钟都不能推迟,现在急需一个人独处,怎么会偏偏在这个地方被欧子恒给认出来!   郑辉只好停下脚步,匆匆打招呼道:“原来是欧少,我晚上睡不着,想去公园里溜达溜达。这么巧啊,你也出门。”   欧子恒道:“没有,我是来这边找你的,刚才远远看着就觉得像,一叫你名字还真是。既然这样,咱们一起走吧。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原来是他死里逃生之后,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整个人变得神神道道的,居然开始迷信起来,声称要痛改前非,积德行善。   而之前扮成代韦杰的郑辉为了讨好欧子恒,常常往他跟前凑,欧子恒把他当成家养狗一样呼来喝去,今晚想起了这件事,一时兴起,打算找郑辉道个歉。   可是他做事以自我为中心惯了,根本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也没有提前跟郑辉打个招呼,说来就来了。   郑辉听完欧子恒的来意,心里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脸上还得带着笑容敷衍,语速飞快地说:“欧少以前都是在跟我开玩笑的,这我明白,都没放在心上。欧少快回去吧。”   欧子恒挠了挠头道:“那倒也不是,我以前是真挺看不上你的。”   郑辉:“……”   欧子恒又道:“不过现在我回想了一下,觉得很多事是做得挺过分的。这样不积德,容易倒霉,你要说不往心里去我就放心了。”   郑辉连连点头,又说:“欧少,那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欧子恒奇怪道:“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郑辉干笑道:“我闹肚子。”   他说完之后,连一分钟都不想耽搁,转身就跑,连兜里的手机掉到地上了都没察觉。   欧子恒捡起手机,在他后面追了两步,喊道:“哎等一下——你电话!”   郑辉听见欧子恒追上来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然而这一刻就好像电影里面被无限拉长的慢动作,在欧子恒的目光之下,他转到一半的脑袋竟然骨碌碌滚了下来。   欧子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手机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屏幕碎裂的脆响伴随着头颅滚动的声音同时响起,他张大了嘴,心脏狂跳,肾上腺素急速飙升,感觉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魇中的那一幕又回来了。   而这次不同的是,头颅没有飞向他,而是滚到一半就被郑辉捡了起来,按回到他自己的脖子上。   他晃了两下脖子,骨骼发出脆响,上面的脑袋也跟着摇摇欲坠,面目五官如水一样波动的,无法清晰辨别模样。   欧子恒的牙关上下轻击,一时发不出声音。   郑辉顿了片刻,竟然笑了:“不好意思啊,你既然看见了,那我也没办法。”   欧子恒道:“你、你你……”   郑辉笑容突然一收,扬手一拳挥到他的脸上,顿时把欧子恒打翻在地,骂道:“我想弄死你很久了!”   欧子恒的半边脸肿了起来,连带着右眼都受了牵连,眼泪长流,睁都睁不开,口中发出惨叫声。   郑辉伸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塞进了他的嘴里,骂道:“叫什么?不许叫!”   他一脚脚往欧子恒身上踹,一边踹一边骂道:“你之前很牛逼是吧!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看不起我?仗着有爹就呼三喝四!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演的就他妈跟个智障一样!我让你牛逼!让你牛逼!让你牛逼!”   欧子恒被他几脚踹在肚子上,就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了,他的心中除了恐惧之外,还有震惊,他以前从未想过会有人这么害他,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无意识的行为居然会被记恨了这么久。   郑辉心想他看见了这一幕,反正也不能留活口,干脆把这些年所有的怒火都发泄了出来,狠狠揍了欧子恒一顿,直到听见不远处好像有人路过,他才连忙掐住欧子恒的脖子,把他拖进了假山里面。   在郑依山的帮助下,用卦象推演出了郑辉大致所在的位置,首先赶到的是接到夏羡宁通知的魏收。没过多久,其他人也从特侦处赶了过来。   魏收是个性格温润的青年,洛映白回来之后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碰面,魏收看到他的时候有点惊喜,小声叫了句“师兄”。   洛映白微微一笑,无声地搡了下他的肩膀,这时候没功夫叙旧,夏羡宁看见不远处的假山,问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魏收将手里的问妖尺递给他,上面的指针正指向假山上的一处洞口,魏收道:“人我是找到了,洞口处布了结界,但是他手里有人质。”   夏羡宁上前几步看着假山,沉吟不语。   苟松泽在旁边道:“这么小的空间,咱们也挤不进去啊,只能想办法骗他出来。啧啧,这犊子还占据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势。”   魏收也明白这个道理,假山本来就不大,中间空出来的地方一个人刚好,两个人嫌挤,要是进去第三个人,那不是抓人,而是干脆想把欧子恒和郑辉一起挤死。   但是……他摇了摇头,道:“我试了,对方根本就不肯沟通。”   两人这边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来,旁边的夏羡宁忽然有了动作,他根本就没做试探,双指一并,直接冲着洞口点出,同时喝道:“乘云吐雾,鬼哭神愁,逢妖寸斩,遇鬼擒收,急急如律令!”   这一下来得突然,旁边的人都吓愣了,刹那间,只见一道淡紫色的光波对着假山轰然爆射而入,崩石碎壁地朝着溶洞里面轰过去,郑依山一下子色变,喊道:“小辉!”   岳玲一把拉住她,在轰天的响声中大声说:“别急,不是要杀他!”   夏羡宁这是打算趁其不备,干脆轰掉假山,再把人揪出来好在外围有结界,他们的行动才不至于被别人察觉。   洛映白被夏羡宁这一手吓了一跳,大喊道:“羡宁啊,那是景点,景点!”   魏收安慰他:“师兄,没事,特侦处每年都有上头专门赔偿的拨款。”   洛映白:“……夏羡宁专用的吧。”   夏羡宁这一下又嚣张又迅速,洞口一下子塌了半边,就连郑辉都有一刹那的分神。   电光火石之间,夏羡宁疾步冲过去,瞬间抓住了欧子恒的肩膀用力一拽,将他拉离了郑辉的控制。   郑依山脱口叫了一句:“小辉!”   郑辉眼见不好,扭头就跑,他的身体经过改造,速度和爆发力都异于常人,移动起来,速度快的就像是一阵残影。   然而他的移动方向并非逃跑,而是朝向郑依山袭击过来。   岳玲就在郑依山旁边,但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措手不及之下,只感到一阵疾风扑面,铁钩一样的手已经抓到眼前。   就在这时,一道夺目的金色光芒倏忽而至,正好打在郑辉的那条手臂上,郑辉惨叫退后,洛映白已经随之而至,转眼间挡在了双方中间。   他一条胳膊还负在身后,单手扣住郑辉的肩膀,随即右腿屈膝上顶,正中对方小腹,跟着反手擒拿,郑辉已经被他按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动弹不得。   旁边递上一副手铐,洛映白头也不回地接过来,将郑辉铐住了。   他很少出手,但这几下干脆利落,根本不给对方半点还手的余地,一身散漫气质陡然变作霹雳雷霆,刹那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直到松开郑辉,洛映白才侧过头,冲夏羡宁笑了笑。   一直冷着脸的夏羡宁也不觉笑了,施施然走过来,将欧子恒推给魏收,身上连滴水都没溅到:“收工。” 第33章 陵安君   魏收将代韦杰……或者说是郑辉, 押到了车上,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 还特意加了个脖套, 塞上车带回了特侦处。期间他一直在大骂郑依山, 然后嘴也被堵住了。   杨峥负责把发现的人头一并收了回来,根据人头的数量推测,这两年郑辉为了炼制飞头蛊, 实在是没少害人, 情节严重, 一行人回到特侦处之后,就直接把他带进了审讯室。郑依山要求旁听, 夏羡宁同意了。   郑辉大概也是觉得破罐子破摔,多骂一个人够一个人的本,堵嘴的布刚刚被拿出来,又冲着郑依山骂, 说她狼心狗肺, 出卖自己, 难怪变成了个丑八怪,该, 真该。   郑依山任他骂不说话, 夏羡宁冷冷地说:“闭嘴。”   郑辉挺了挺腰看向他,没有闭嘴, 但声音还是不由小了一点:“我骂她, 关你屁事。”   洛映白轻叹道:“其实你心里应该清楚, 从你下错了蛊,在欧子恒身上露出破绽开始,就注定了你的身份瞒不住,早晚都要被人揪出来。听说像你们那种懂点法术的偏远村落,都是禁止法术外传外用的,如果被村长发现这事了找到你,恐怕你只会更惨吧。”   一些边缘山区的原住民身上,往往都会保留着些许宗族传统。为了村子的安全,如果有人把代代传承的蛊术法咒等传出去,受到的内部惩罚只会比死更加可怕。   郑辉不可能不明白,他只是心里憋气,没地方发泄。   魏收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用别人做试验品研究飞头蛊,最后把自己都给炼了,就是为了那点资源……”   他的性格温和,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些许惋惜的,郑辉却好像被这种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怜悯激怒了,大声道:“我呸!那点资源?你说的轻巧!”   他的愤怒点成功被转移了,瞪着魏收,眼睛都像是要喷火,仿佛他就是那个抢了自己机会、压在自己头上的人:“你混过娱乐圈吗?你知道想红是什么滋味,又有多难吗?”   “老老实实地演戏,根本就不行,没出路。你要红,首先就得让别人发现你,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哪怕是挨骂都好呢。”   郑辉的语调稍微低了一点,神情却依旧充满讥诮,不知道是在嘲讽那些不公平的“潜规则”,还是在嘲讽他自己:“你们没混过圈子,根本就不懂,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流量!你想红,就必须卖惨、蹭热度、炒cp……我他妈上个综艺为了能让观众多看几眼,一分钟生吞十个鸡蛋,别人都在笑,我下了台就吐了。就这样,那期节目的title和片花连我的一个影都没见到,和另外四个新人的镜头加起来还比不上一条卫生巾的广告时间长。”   他转向郑依山,恨恨地道:“你什么都不懂,每天像个傻帽一样跟我说努力努力,努力个屁啊!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节目有没有镜头,不是靠你帅靠你才艺多,就是看主持人能不能大发慈悲用话题带你一下,摄像师才会给你镜头!”   郑辉的拳头狠狠地锤了两下桌子,声嘶力竭地说:“我想红!我想红!我想红啊——”   “行了!”   郑依山从刚才开始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现在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她指着自己的脸问弟弟:“你说我丑八怪,没错,我先在是很丑,可是你知道我的脸是怎么弄的吗?”   郑辉顿了顿,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他心里明白,姐姐的疤痕肯定跟那场大火有关系,只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郑辉的心里并不是不愧疚的,也正是因为想要掩盖这点愧疚,他每半年都会匿名给郑依山打钱,却在面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粗门大嗓,不肯好好说话。   郑依山道:“你自己住的小公寓里着火了,我当时到场之后就想冲进去救你,又被消防员拉出来了,本来没有受伤。但是刚刚出来,就不知道是谁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我一跤摔在地上,左脸贴上了一截正在燃烧的木料……烧伤很严重,做了好几次植皮手术都没成功,也就只能这样了。”   郑辉怒道:“是他妈谁推的你啊?”   郑依山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看到是谁,但隐约能猜出来几个人——那天我本来是想去找你,告诉你我被选做了《月下美人》的女主角,结果这一摔,女主只能换人了。你想要别人的资源,也有人想要我的资源,对方的动机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理解。”   《月下美人》这部剧,别说是郑辉这种圈内人,就连不太关注电视剧的夏羡宁都听说过它当年的火爆程度,一连捧红了好几个新人,郑依山毁了容又失去机会,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演女主角了,可想而知有多么的可惜。   郑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郑依山道:“机会没了,什么都毁了。幸好过去认识很多导演,都跟我关系不错,有一些剧也会设置毁了容角色,那时他们就会叫我,哪怕只有一句台词我都会去。因为我就是想当一个演员。”   她说着说着,眼中渐渐有泪:“我记得有一次代韦杰很凶地告诉我,让我既然长得丑就安分一点,别出来惹人笑话。那个时候我很奇怪,他的口气倒好像是我的熟人一样,现在我知道了,那个人是你吧?你给我汇款,不愿意让我顶着这张脸出来挣钱。”   郑辉没好气地道:“你自己想想你图什么?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郑依山道:“那你又图什么!一开始你跟我说‘姐姐我想红’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很喜欢有些剧本里面的角色,可是演员演的不到位,都不能把那些角色发挥出来。你想红,是想演好的剧本,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的戏,明白原来这些角色是那个样子的!”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你后来都在干什么?参加综艺,凹人设,不好好看剧本,整天想着怎么蹭热度,甚至还把自己做成飞头蛊!你为什么没再坚持坚持,你难道看不见自己的进步吗?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明明就可以了啊!”   郑依山哭着说:“你为什么没再多等等……”   洛映白和魏收对视一眼,同时移开了目光,谁也没有开口劝阻,干脆任由她哭个够。   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提供了很多的机会,也带来了很多的诱惑,如果通过炒作就能迅速蹿红,那么还有多少人愿意慢慢等待,磨练自己的演技,一步步沿着台阶向上爬呢?   有的人一夕蹿红,但因为根基不深很快过气,也有的人苦苦煎熬,回想往事同样心酸,却也没能通过这种方法一夜成名。他们羡慕着前呼后拥的明星大咖,却忘记了那些人是如何成长。   明明再等等,再坚持一下,也许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要不够自信,为什么要忘记初心,为什么这么傻,害了别人也搭进去了自己。   夏羡宁停了一会,公事公办地说:“为了一己之私,自干堕妖,害人性命,罪无可赦。你阳寿已尽,把自己炼成了飞头蛊,半人半鬼,应该交由热恼大地狱由泰山王处刑。魏收,你整理一下相关资料和笔录,送过去吧。”   整件案子告一段落,一次偶然的意外竟然牵扯出好几个人的死亡,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件事过去之后,洛映白发现,他居然,好像,又一次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洛映白跟夏羡宁混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容易乐不思蜀,仗着学校没什么课,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消息并不灵通,这事还是他在刷微博的时候无意中看见的。   微博上欧子恒的求助已经消失,显然是代表着他又挽救了一条生命,这次并没有礼包掉出来,洛映白研究了一会,终于在自己的私信里找到了一个标注着“微博救助站”的对话框。   他点开一看,发现里面写的正是上次赠送大礼包的通知。   洛映白试探着回复了一句:“回家大礼包”已收到,非常感谢。请问是否可以用积分兑换药物,救助病患?”   他等了片刻,微博救助站并没有回复,他压下失望,耸耸肩关了页面,随手一刷新,微博推荐新闻里他一张放大的照片就蹦了出来,把洛映白自己都吓了一跳。   照片是从视频上截下来的图片,像素不高,明显没用专业设备拍照,不过角度选的很好,正好是洛映白眉眼带笑,凑到代韦杰面前跟他说话的那一张,七分风情,三分狠辣。   垂柳、微风、落花、玉阶……种种精致的背景全部模糊成了他的陪衬,这个人的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一眼看去,就再也难以注意到其他的一切事物。   要知道,在洛映白演戏的时候化身迷弟迷妹拍摄视频的人可不止夏羡宁一个,更何况当时外面还守着不少的记者。有人拍下来之后心里痒痒,实在想显摆显摆,同时又听肖导演说这段戏份要删去了,惋惜的不行,干脆就截了张最清晰的图片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面。   发微博的人本身就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平时常常会有一些明星们的第一手资料,关注她的人不少,这张照片一发出去就炸起了不少评论。   这时候代韦杰出事的消息还没传出,大家的关注点全都在洛映白的身上。   “靠,这人谁啊?求高清版图片,重金求,跪求!”   “这帅哥是新人吧?之前没见过……不对,看着挺眼熟的,但是想不起来他演过的剧,啊啊啊好想看!”   “我知道这部剧叫什么,之前韦杰的定妆照已经出了,就是肖导的那部《山河长歌》,红衣服小哥哥演的是不是里面的陵安君啊?我最喜欢的一个角色!”   “陵安君不是维乐一演吗?潜规则?抢角色?”   “楼上的不要开天眼,乐一昨天自己发微博了,说档期太满没时间这个角色好吧,他还有部新剧要拍呢。”   “我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了!这个不就是前一阵被盖晓点名欧子恒呵呵的那个T大校草吗?哇靠他这是要真的进军演艺圈啊?”   “卧槽,这么一说还真是,换身衣服跟变了个人似的,我的清新小校草怎么变得这么妖孽了!”   洛映白看的正投入,冷不防身后伸来一只手,拿走了他的手机。   夏羡宁一边看一边坐在了他旁边,拧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胡闹。”   洛映白本来有点心烦,听见夏羡宁这句话反倒笑了,顺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去,收回手机:“这些人明明和你一样觉得我很帅,你应该跟他们很有同感才对啊。”   “有同感?有什么同感啊?”夏羡宁低头一笑,拎起洛映白的被子一角晃了晃,“他们看几张照片而已,我天天见到的可是个不爱叠被子还赖床的大活人,要不要把这照片也发到网上啊?”   洛映白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羡宁,你真的好毒啊。”   夏羡宁“嗤”地一笑,把被子扔到他头上:“起来,吃饭了!昨天晚上在资料室熬到那么晚,记不记得两顿饭都被你自己睡过去了?”   洛映白本来懒洋洋倒在床上,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大笑,把手一伸,夏羡宁把他拉了起来,又说:“你如果不喜欢被议论,我找人把微博删了。”   洛映白摆了摆手:“一张照片而已,又没什么反动信息,无缘无故删了更奇怪,说不定会反效果,算了吧。我只是觉得过几天郑辉的事传出去,我跟代韦杰的合照肯定又会被拿出来议论……不管怎样死者为大,蹭这种热度总觉得有些不尊重。”   夏羡宁安慰道:“不过这样的话,你的微博上就会涨粉丝,应该也会有更多人向你求助。”   洛映白却摇了摇头:“我的微博号是小号,还没人知道我就是‘白哥哥瞎算卦’呢,这两件事扯不到一块去。”   夏羡宁想想这样也好,知名度太高了很烦的,于是道:“那就别想太多。”   洛映白笑着说:“嗯,好,不想了,吃饭。”   这个案子告一段落,已经开始后续的收尾工作,不管是什么原因,郑辉害了好几条人命,都是罪大恶极,被判剥夺妖力,镇压入热恼大地狱十一小狱。这还需要他当年本体的骨灰,魏收跟郑依山说好了让她把骨灰送过来,只说超度用,也没有告诉她确实的理由。   她要离开特侦处的时候,被洛映白叫住了。   郑依山回头,对这个帮助过自己好几次的青年友善的笑了笑,眼眶还有点发红。她知道自己的面孔吓人,但是从来不会刻意掩饰——有时候越是遮掩在意,越容易引来关注和嘲笑,发现这一点之后她就看开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洛映白抄着裤兜,晃晃悠悠走到她的身边,语气轻快地问。   郑依山道:“还是老样子,打打零工,有合适的角色就接一接吧。那个地方我也熟悉了。”   洛映白笑眼弯弯:“嗯,说的也是。”   他眼珠乌黑,睫毛又长又翘,笑起来的样子总显得多情又温柔,要不是郑依山早就四大皆空对色相免疫,恐怕就要遭到美颜暴击了。   他从裤兜里拿出几张皱皱巴巴的作业纸,塞到郑依山的手里,那样子有点像初中生给课代表交上一份敷衍的作业,冲她眨了下眼睛:“这个送给你,有兴趣可以研究研究,郑小姐,祝你成为大明星。”   虽然有过这个梦想,但这样的祝福对于她现在的状态来说,恐怕有些不合时宜了,郑依山也不知道他给的是什么,刚刚把纸接过来,洛映白就已经摆摆手,潇潇洒洒地转身走了。   郑依山随手展开那几张纸,大概是因为洛映白递给她时的态度本来就带着漫不经心,所以她在打开的前一秒还没太当回事,结果看了几行之后,郑依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纸虽然皱,但上面洋洋洒洒的行书却是清晰漂亮,话也说得很详细,风格不太像洛映白懒洋洋的气质,倒带着几分夏羡宁身上的那种严肃劲:   “……正与邪不过是人为划分,如果运用得当,不必拘泥。飞头蛊一术,能换头,亦能换脸、换肤,未必需要伤人性命更不必以身练蛊。实质上与植皮手术是同样道理,只不过此种方法精确度更高,也就更加有利于皮肤的恢复……”   郑依山看着洛映白一页页写下去,周密地论证了她利用飞头蛊这种原理将坏死的皮肤换除的可能性,也意识到了对方最后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   “祝你成为大明星”——他的祝福可实在是太珍贵了。   郑依山默默将那几张纸展平,重新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低声说了句“谢谢”。   夏羡宁之前就看见洛映白翻阅的都是相关书籍,等他上了车便道:“你忙了十多个小时,就是为了这个?”   洛映白伸了个懒腰道:“是啊,很久没写过那么多的字了。”   夏羡宁道:“是啊,像你这种懒骨头,恐怕高考作文就是人生巅峰,今天的确辛苦了,你说你……”   夏羡宁平时跟别人都是彬彬有礼冷若冰霜,一般到了他这嘴还是挺贱的,洛映白跟他互黑惯了,听着前面几句还能笑嘻嘻的,结果没想到到了后面夏羡宁话锋一转,给他来了个神转折。   他说:“你说你为什么总是替别人想那么多?”   洛映白:“……啊?”   他不由哆嗦了一下,脱口道:“你怎么了?!”   夏羡宁淡淡道:“没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洛映白本来以为夏羡宁是在开玩笑的,结果看看对方的嘴唇微微抿着,竟然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这神情让洛映白不由又想起了上次睡醒的时候,从夏羡宁脸上看到的泪痕,那个时候他好像也是这样的。   洛映白实在忍不住了,道:“羡宁……” 第34章 儿砸,检查   夏羡宁“嗯”了一声, 洛映白本来想问他到底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话没出口, 手机倒先响了。   夏羡宁实在太反常了,洛映白挺担心他,到了嘴边的话被打断,只好有点不耐烦地接起电话,看都没看,牛逼哄哄地道:“喂, 谁啊?”   夏羡宁不由侧目。   然后他见到洛映白的眉头一下子就展开了,脸上迅速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不,不是,看您说哪去了, 我没有……哎呦天喂, 我冤啊!”   他本来懒洋洋缩在副驾驶上,听见这个声音就像是要响应什么号召一样, 背也直了, 肩也挺了, 整个人正襟危坐, 好像一下子变身革命战士。   夏羡宁余光看见他这个反应,就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了。   果然,洛映白半天没吭声,最后弱声弱气地说了句“羡宁也在……是……”,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夏羡宁自觉把方向盘打了个转, 原本要开往洛映白学校的车子顺着相反的方向拐了出去:“是老师?”   洛映白道:“是啊。爸爸还有……妈都回来了, 爸叫咱们回去。不过妈的病还没好。”   夏羡宁一手把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道:“会好的。”   仔细算来,洛映白已经很久都没和父母见过面了。   蛊毒种类多样,危害不一,如果按照最简单粗暴的分别方法,大致可以分成有损身体和有损神志两种类型,而洛映白所中的离别蛊正属于后者。   离别蛊,不生离则死别,中了这种蛊的人自己不能说出跟蛊术有关的任何内容,但却会对身边所有在中蛊之前认识的亲友产生杀意。当初洛映白因此不得不离家,却又没办法跟家人解释原因,只好假托与父亲发生矛盾,这才得以脱身。   夏家和洛家虽然都不知道离别蛊的事情,但是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偷袭者,在离家三个月之后,夏羡宁那边终于调查出了主使者的身份,辗转给洛映白递了消息。   洛映白押命为契,化被动为主动,反过来利用下蛊者与中蛊者之间的特殊关系牵制住了对方,虽然一直没能找到那个人具体的行踪,但最起码能够保证他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想控制的人反过来把自己给控制了,这种心情大概很是不美妙,洛映白一直怀疑自己上一世的死就是对方为了摆脱他设下的圈套,只是没能得到证实。现在重活一世,蛊毒消失,却不知道会给整个事态发展带来怎样的变化。   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洛钊对洛映白的疼爱当然不用多说。洛映白这将近两个学期不在家,跑是跑了,洛钊却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小子是在什么地方浪,好在上学也是好事,总比在家里胡思乱想强。   他自己一方面要给妻子治病,另一方面忙着追查凶手,分身乏术,所以就由着洛映白住在了外面,直到前一阵洛映白见过夏羡宁之后给他打了电话,洛钊当天就开始安排行程,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妻子回国。   他刚下飞机就联系了洛映白,自己也从机场往回赶,两边正好在家门口遇上了。   洛映白听见刹车的声音,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如擂鼓般地在跳动。   他想冲过去拥抱自己的父母,可是偏偏近乡情怯,按在车门上的手微微发抖,却迟迟没有把车门推开。对于别人来说,他是在外面读书不到一年回家小住的孩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次重逢代表着什么。   夏羡宁顿了顿,没动也没催,陪他坐着。   两个人一时没动弹,但洛钊认识夏羡宁的车,他可没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一把推开自己的车门,人还没下来就暴吼了一声:“洛映白!”   洛映白一哆嗦,压下满腔心绪,干脆利落地将车门推开,迅速跑到洛钊面前立正站好,昂首挺胸:“恭迎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夏羡宁停好车下来,还没走过去,就眼睁睁看着洛钊一脚把洛映白给踹出去了。   洛钊骂道:“贫什么贫,滚去搬箱子,回家我再收拾你!”   他又冲旁边正要帮忙的司机道:“老周,你走吧,都让他搬!”   洛映白揉了揉鼻子,没敢说话,带着腿上的一个脚印跑到后备箱那里扛行李箱去了,夏羡宁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道:“老师,您回来了。”   “嗯,羡宁啊,进去吧。”洛钊面对徒弟的时候要比对亲生儿子温和很多,他把昏迷的江语佳从车里抱出来放到特制的轮椅上,随手塞给夏羡宁一块巧克力,“飞机上发的,给你吃。”   巧克力不是密封的,包在一块带着暗纹的锡纸里,夏羡宁知道洛钊这次回国坐的航班是有名的美食专机,上面的飞机餐世界闻名,尤其是各种手工甜点独具风味,很多人甚至为了品尝一回专门去买机票。   洛钊肯定是觉得难得,自己虽然不爱吃,但给他带了一块。   他的老师看上去像个不近人情的小老头,实际上总是把他们当小孩。   夏羡宁笑了笑,放在手里拿着,他要是独吞,恐怕某人又要发疯了。   夏羡宁估计的不错,他将巧克力接过来,刚说句“谢谢老师”,洛映白就从后面过来了。   他拖着个大箱子叽里轱辘地冲过来,看见夏羡宁手里的巧克力,立刻叫起来:“啊!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一年没见的儿子回家,见面就被踹去扛行李,然后又偷偷给徒弟吃独食?你怎么能这样!”   洛钊掏出钥匙将家门打开,哼道:“你也就是我亲生的,不得已。否则难道我瞎了眼,把你这么个玩意弄进家?羡宁,进来!”   洛映白冷不防抓住夏羡宁的胳膊硬扯到自己身边,啊呜一口把那块漂洋过海的巧克力咬去一半:“哼,你不给我吃,反正也进我嘴了!”   洛钊很想再踹他一脚,碍于手上推着轮椅,瞪了洛映白一眼,先进了家门。   夏羡宁又好气又好笑,甩开洛映白的手,将另外半块也塞给他,小声道:“本来就是要给你留着的,你偏要跟老师较劲,都拿走,赶紧滚!”   洛映白笑眉笑眼的,却将那半块巧克力反手递到夏羡宁嘴边:“一人一半嘛。”   夏羡宁看看他,把那半块巧克力叼走,顺手接过洛映白手上的箱子,一起扛进去了。   进去之后,洛映白被洛钊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他笑嘻嘻地听着,并不反驳。   洛钊虽然对这小子居然敢离家这么久有气,但毕竟很久没见了,挂念胜过了恼怒,最后也只能没好气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去年的那件事,藏书间会被人闯进去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妈妈保护你更是天经地义,我们谁都不会觉得是你错。事情发生了就要努力去解决,你躲什么躲?我从小教育过你逃避问题吗?越活越回去了!”   洛映白没解释:“爸爸,对不起。”   洛钊道:“当时没被打死,哪怕多活一天都要挺胸抬头,像个男子汉一样活着!听见了没有?”   洛映白道:“是。”   被父亲这样骂了一顿,他心里反倒好受很多,刚想说话,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洛钊的右手抬起来了,吓得连忙大叫:“羡宁,快闪!”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的同时,已经从洛钊那边飞出两道流光,一左一右分别打向夏羡宁和洛映白。   师兄弟两个人从小一起被虐出来的,都知道洛钊这个随时随地考较人的鬼畜毛病,但遇到袭击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夏羡宁毫不迟疑,右掌横挥,掌风迅疾,同那道流光倏地一撞,周围的空气小幅度地一爆,流光落到地上,化成符咒,夏羡宁退后半步,随即稳稳地定住了。   比其他的干脆利落,洛映白这一头却还没有结束。   他眼见流光将至,迅速闪身一躲,那道符咒擦着他的腰飞出,眼看就要落空,却被洛映白手疾眼快地在中端一敲,顿时把来势减弱三分。   符咒稍微一滞,紧跟画了条弧线,兜到他的身后要撞。   洛映白头不回,身不动,反手一夹,正好把符咒夹在了两根手指中间。他面带微笑地举起,冲洛钊晃了晃。   洛钊道:“你们两个,一个硬碰硬,宁折不弯,一个耍心眼,投机取巧……”   洛映白:“为什么羡宁的形容词听起来比我好听?”   洛钊一挥手,符咒在洛映白指间燃烧起来,吓得他连忙甩开。   洛钊继续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匀和匀和就好了。”   洛映白得意道:“可惜羡宁不是师妹,要不我俩的孩子肯定厉害。”   夏羡宁脸上莫名一烫,嘴倒是半点不慢:“要生也是你生。”   洛钊没管两个孩子的嘴架,自顾自道:“你俩功夫倒没落下,刚才的测试算是合格了。儿子,你给我写份5000字的检查交上来,好好检讨你跟长辈顶嘴和离家出走的事。”   “怎么又写?爸爸!!”洛映白差点哭出来,“投案自首还减刑呢,你看在我是自己回来的份上,打个八折行吗,4000?”   洛钊冷酷地说:“少跟我讲价!”   他说完之后就不搭理洛映白了,转头去问夏羡宁最近的工作和功课,脸色犹如从北极变到了亚热带。   洛映白:“哼!”   夏羡宁和洛钊说的一本正经,都没搭理他。   洛钊指点了夏羡宁一会,就让两人都出去了,洛映白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夏羡宁的腰。   夏羡宁头也不回地拍开他的手。   洛映白又戳。   夏羡宁叹了口气,无声地点了点头,揽下了那份检查。   “等下。”洛钊忽然在后面说了一句,洛映白和夏羡宁同时转身,表示恭听,洛钊道,“检查,写两份吧。”   洛映白:“……”   夏羡宁终于没忍住,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把差点逸出来的笑声忍了回去。   洛映白垂头丧气地跟他回到大厅,问道:“你还回家吗,还是在这边住?”   夏羡宁:“好几天没见爷爷了,要回去。”   洛映白道:“好吧,路上小心。”   夏羡宁摇摇头,指着沙发示意他坐下,洛映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很听话地坐下了。   然后他见到夏羡宁从兜里拿出一个深蓝的小盒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枚耳钉,白金耳钉上面嵌着一颗黑色的钻石,看起来非常低调奢华有内涵。   夏羡宁半屈着身子,认真地给洛映白戴耳钉。   洛映白这才想起来上回岳玲说的抹酒精戴耳钉的事情,他那时候当着夏羡宁的面作天作地地喊疼,好像得了不治之症一样,一转身就把这件事忘脑后去了,没想到夏羡宁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去给他买了耳钉。   洛映白暗暗地想,现在告诉他让耳洞长上也无所谓恐怕会被打死,但是他戴这个玩意如果被老爹看见,一样也会被打死。   ……算了,反正明天有蒙娜丽易的课,怎么也得回学校去,大不了先带一阵哄哄他,回家再摘下来。   夏羡宁的动作有点笨拙,不过十分轻柔,洛映白也不敢乱动,很有耐心地坐在那里让他折腾。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夏羡宁的呼吸轻轻柔柔拂在他的脖子上,有点热,又有点痒。   两人从小就亲密,但是这种气氛还是有点奇怪,特别是在上次看完了那部耽美神剧之后,脑子里好像被灌输进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比起洛映白无所事事只能干坐在那里瞎想,夏羡宁却是注意力高度集中,虽然知道他这个师兄什么德性,但想起他上次疼的样子,夏羡宁还是有点紧张,好像对待宝贝似的,小心翼翼不敢用力。   好不容易弄好了,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抬起眼,洛映白转头道:“好了?”   夏羡宁干咳一声,心跳也莫名漏了一拍,赶紧站直了身体,道:“好了。”   洛映白笑道:“耳钉真好看,羡宁你眼光不错。”   夏羡宁哼了一声,拎起洛钊从国外给他和夏老爷子买回来的东西,洛映白一直送他上车,将头探进车窗里,跟夏羡宁互相击掌一握:“路上小心。”   夏羡宁道:“好,快回去吧。”   洛映白叮嘱道:“赶紧回家,别在半路上瞎玩看妞,两份检查很费时间的,你要抓紧。”   夏羡宁:“……”   他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一踩油门,洛映白赶紧反应神速地将身体从车窗处撤出来,惊魂未定地冲着车屁股骂道:“你要撞死我啊!”   迈巴赫冲他喷了一口尾气。   洛映白:“哼!”   闹了一会再回到家里,仍旧一片冷清,洛映白脸上笑容也淡了,微微一叹,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静了片刻。   他上了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父母卧室外面,在门上敲了敲,里面半天没人说话,洛映白就进去了。   洛钊不在卧室,他休假这么长时间回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安顿好妻子又训完了儿子徒弟就去忙了,这正合洛映白的心意。   他在母亲床前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低声道:“妈,我回来了。”   其实洛映白从小就觉得母亲好像并不是特别喜欢自己,他是家里的独子,人聪明,性格又讨人喜欢,从小就被众星捧月地宠着,唯独同江语佳之间,好像总有一些淡淡的疏离感。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说也说不上来,大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洛映白早慧,从小就能感觉到这种不动声色的冷落,但是别说跟他人倾诉,就算是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没道理——父母感情和谐,他是独生子,江语佳的性格又很温柔,对洛钊的其他徒弟一个个都好的跟亲儿子似的。   子不语父母之过,这在他心里一直是个无法告知他人的秘密,甚至连在夏羡宁面前都未曾提起过,直到上一世他被人偷袭,母亲扑上来替他挡了那一下,当场去世,洛映白都没来得及问出过那个疑问——不过也不需要再问了。   小时候他淘气,凌晨时分被父亲拎起来练功夫,洛映白就和洛钊藏猫猫,故意躲到他卧室里让他找不到,有时候母亲还没起,他就故意去晃江语佳的肩膀。   但江语佳好像不喜欢和他玩,每次都把洛映白轻轻推到一边去,让他出门,过了几次,洛映白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不敢再跟她玩了。   时隔多年,他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晃了晃江语佳的肩膀:“妈妈?”   你起来,推开我吧。   江语佳一动不动。   洛映白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站起身来。   “妈妈,放心吧。”他温和地说,“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   即使很想在家多留一阵,学校那边也不得不回去了,洛映白没留太久就回了学校。   他出去浪了几天又出了个大名,一路走来,引来了不少人围观,隐约还能听见窃窃私语“是他吗”,“你看脸还看不出来,绝对是校草啊”,“不不不,我是说那个陵安君真是他演的?真人不太娘嘛”……   洛映白:“……”   虽然这些议论中还夹杂着不少“好萌好帅”这样的称赞,他也实在是有点扛不住被人不给钱白看,加快脚步匆匆回了宿舍,好在在学校呆了几天也就习惯了。   邓万林和方维都不太想跟他一块吃饭,方维说他被盯的脸疼,邓万林则抱怨道:“我被人看倒是没什么压力,就是有点受不了在路上走着走着一个妹子冒出来,欲语还休地看我一会,塞给我一封情书然后再说是给你的,太打击人。”   洛映白道:“那你下次跟她们说我喜欢男的不就得了,你就说咱俩是一对,估计就没人打扰你了。”   邓万林:“……谢谢,你这样的我真是养不起。”   洛映白羞答答地给他夹了块姜:“那我可以养你啊……”   “等一下。”方维看着自己两个甜甜蜜蜜的室友,“虽然我真的挺不想当电灯泡,但是还是要插句嘴,现在真的有人在欲语还休地往咱们这里看,不过不是妹子……”   他露出一个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道:“是邹莹。”   洛映白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女人正是之前帮着赵琪坑他的辅导员,这一次她脸上却没有了那种傲慢轻蔑之色,而是略显犹豫,愁眉紧锁。   洛映白的目光在她子女宫的位置一扫,差不多已经猜出来意。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怪自己既有魅力又有能力,总是会让人见过了就忘不了,有事没事都来找,即使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   他说:“这回肯定是找我的,要不你俩先回去吧。”   方维语重心长:“注意贞操。”   洛映白在邓万林脑袋上胡撸一把,站起来:“放心吧。”   邓万林:“……”为什么是我?   邹莹当然没忘记他们上次的“恩怨”,但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上回听洛映白说自己的女儿周日出门会断腿,她是一个字都不信,还生气来着,觉得洛映白是故意放话吓唬自己,回家之后连提都没提。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周日当天接到电话,女儿陈敬钰出车祸撞断一条腿,被送进了医院。   邹莹当时听到这个电话,吓得都没敢继续顺着赵琪的话作伪证,这几天她在家里反复思量这件事,也是又后悔又害怕。   虽然未卜先知这件事很不科学,但是当时撞陈敬钰的司机也抓到了,监控也看了,这应该完全是一场意外事件,根本不可能是人为策划出来的——那也犯不上啊。   邹莹思来想去,特意第一次登录学校的论坛搜索了一番,顶在最上面已经飘红的帖子仍旧是前一阵学校高空坠物事件。   有很多学生还煞有介事地举证分析,这其实不是一场意外事故,而是灵异事件,救了唐阅博的洛映白其实有超能力。   邹莹不敢再觉得那是无稽之谈,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几天她的女儿陈敬钰又出事了——总是莫名其妙的狂躁不安,非说是见了鬼,打镇定剂也不管用。邹莹无奈之下,只能厚着脸皮来找洛映白。   见洛映白看到自己了,她压下心里的不情愿,走上去满脸堆笑地说明来意,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堪,邹莹只说女儿最近意外住院,总是见到不干净的东西,想请他去看看。   洛映白其实也觉得奇怪,他上回看邹莹面相,见子女宫有损,所以好心提醒,可惜对方不信。   那么照邹莹的中年丧女之相来讲,陈敬钰应该是在这场车祸中被撞断一条腿后,又因为某种不明意外丧生,但现在劫数应了一半,邹莹的面相却已经不同了,这其中应该另有其他玄机。   他看着邹莹这想求人又要端架子的态度觉得有趣,心里已经决定要去看个究竟了,却故意装糊涂,满脸关切地说:“出什么事了,学妹怎么就住院了呢?”   “是腿骨折了。”邹莹生怕他不愿意去,干咳一声,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师一早就知道你这孩子不一般,看看,学习好,还懂法术,说什么灵什么。原来我还跟别的老师夸奖你呢,踏实,靠谱。”   说他踏实才是真不靠谱,洛映白道:“可是我记得上次跟您说过,周日不要出门。所以学妹这伤是怎么弄的啊?家里摔的?”   邹莹:“……”   这小子就是在明知故问。她刚刚捧了洛映白一通,说自己怎么怎么相信他,这时候要是再解释陈敬钰是没听他的叮嘱出了车祸,显然就太打脸了,可是不说话也不行。   她顺了顺头发掩饰自己的尴尬,呐呐说道:“这事怪我,我忘了跟她说了……是在外面出车祸撞的。”   洛映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邹莹心里没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医生说腿上的伤好好养着,以后也不会留下后遗症,但是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一直嚷着说有鬼缠着她,我找了好几个人都没用,只能麻烦你过来看看。映白,你看在咱们师生情谊的份上,这件事你可不能不管。”   洛映白爽快地笑着:“放心,我肯定管,就当挣笔外快呗,挣谁的不是挣啊。”   邹莹干笑道:“哦……你还要收钱啊?”   洛映白惊讶:“您没打算给?”   邹莹连忙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师生之间提钱,是不是……有点生分?老师平时可待你不薄。”   洛映白很爽快:“没事。那看在咱们师生情谊的份上,我给您打个八折,算下来不会超过三十万的。”   邹莹:“……”   她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洛映白这明摆着就是消遣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反正等他解决了女儿的事情,给不给钱,给多少钱,决定权还是在自己这边,没听说哪个学生能为了一点钱跟老师闹的。   洛映白微微一笑,跟她去了医院。   病房里只有陈敬钰一个人,她是个高中学生,圆脸,微胖,洛映白进去的时候,陈敬钰正躺在床上吊着一条腿用手机看视频解闷,但眼神飘忽,脸色憔悴,显然心并不在这上面。   看到洛映白这样一个陌生男人进来,陈敬钰显然有点不自在,在邹莹的催促下打了个招呼,就低着头抠手指,不说话了。   她的面相不好,人中塌陷,眉心相连,这是短命乖舛的预兆,可主管灾祸的疾厄宫,却违背常理的呈现出健康饱满之态,那又分明应该是命运出现转折才会有的面相。   如果当时他们听从了洛映白的建议也就算了,但既然没躲过这次灾,事情就有点奇怪了。   洛映白心里疑惑,脸上不动声色,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边:“陈敬钰?名字挺好听的。我听你妈妈说,你住院的时候,有时会见到鬼,是吗?”   他语气温柔,又长得好看,一直低着头的陈敬钰终于赏脸点了个头。   洛映白笑容不改,又说道:“那看到的是一只还是很多只?一般都什么时间看到呢?”   陈敬钰嗫嚅了一下,又不说话了。   她从小就内向阴郁,性格不招人喜欢,邹莹生怕洛映白不耐烦,连忙接口道:“她说只能看见一只,一般都是中午。”   她说着还觉得挺奇怪,就算她再不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好歹也知道鬼怕光,听说过半夜闹鬼的,倒是没听说过哪个鬼专捡大中午的出来。   洛映白道:“喔,好有个性的一只鬼啊……”   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陈敬钰忽然抬头,瞪着眼睛直勾勾看向洛映白,眼底布满了血丝。   洛映白一愣,尴尬道:“对不起,那我不夸她了……”   “她来了!”   陈敬钰忽然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   洛映白在那一瞬间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自己一个病房,这都是凭本事把人吓跑的啊。   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陈敬钰伸出一只手指着他,手指头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上。   她的眼睛瞪的几乎脱眶,声嘶力竭地喊道:“她就在那里!就在你的身后,啊——” 第35章 羽衣人   她声音中的恐惧极具感染力, 邹莹虽然看不见,不由吓得同时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洛映白也感觉到了微弱的鬼气,顺着陈敬钰所指的方向扭头,发现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双脚离地,正飘在半空看着自己, 满脸焦急。   鬼魂对术士有自发的恐惧, 见到洛映白, 她面露畏惧之色, 往远处飘了一点, 但是又不甘心, 徘徊着不肯离去, 用手胡乱比划着什么,她的身上缠绕着几条锁链,随着动作不断晃动。   这并不是滞留在人间没有被黑白无常带走的厉鬼,而是本来已经到了冥界准备投胎,又因为阳世牵绊申请重新上来的鬼魂, 身上带着锁链是为了防止她作乱,可以说一点的危害性都没有。   陈敬钰能看见她,两人之间肯定是有着某些因果牵系的。   洛映白双指并拢, 在自己的眉骨上一抹, 轻声道:“通灵慧, 开阴眼, 冥思共通。”   他放下手, 眼中所见的场景已经和刚才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原本明亮的病房里光线一下子暗下来,那是由鬼魂身上所携带的阴气造成。   除此之外,洛映白发现,陈敬钰的身上正散发出丝丝缕缕绿色的“气”,向着女鬼的身上飘去,每多飘一点,女鬼透明的身体上,腹部颜色就会加深一点。   这是……夺生补气?   那绿色的“气”就是活人身上特有的生机,就如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命数,人身上的生气也是固定的,如无重大意外转折,不会变化,但现在很明显的是,陈敬钰身上的生气不是被鬼魂夺走的,而是自己飘过去的。   生气不为女鬼吸收,说明本不属于她,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些生气属于这个女鬼的亲人!   洛映白手结大灵通法印,闭眼感知片刻,惯常带笑的眉眼有些发沉。   陈敬钰还在不断地哭泣尖叫,邹莹见洛映白却没有任何的举动,也着急了,催促道:“你看见女鬼了没有?倒是快点动手啊,快点灭了她!”   “灭了她?”洛映白重复她的话,微微一哂,忽然问道,“陈敬钰,周日那天是你一个人出去的吗?”   陈敬钰一边哭一边哆嗦,说不出话来。   邹莹焦急之下,刻薄的本性又流露出来了:“你管这些干什么,先把女鬼赶走好不好,这样叫下去,我女儿嗓子都要坏了的呀……”   洛映白没理她,提高嗓音,冲着陈敬钰喝道:“说话!”   邹莹的声音一下子停了,陈敬钰也吓了一跳,洛映白不笑的时候样子非常冷峻,让人根本不敢违背,她呐呐地说:“不是,是和一个同学……”   洛映白没给她仔细思考的机会,又问道:“你同学叫什么名字?人呢?”   陈敬钰道:“她、她,她和我分开了……对,我被车子撞就是因为跟她走散了,要去找她,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警察之前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我真的不知道,她失踪了就去找啊,总是找我……还有完没完了!”   听到这番话,那个女鬼立刻激动起来,她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张牙舞爪地向陈敬钰扑过去,但是一下子又被身上的锁链捆紧了。她徒劳而笨拙地挣扎着,却不能再做更多的事情,眼中渐渐显露出一种绝望的神色来。   她是投生鬼,又在阳光底下暴露了很久,虽然不会魂飞魄散,但既无法说话,也抵挡不了活人身上的阳气,正在绝望的时候,身上的锁链忽然一松,抬头看去,竟是被那个年轻人徒手攥住了。   洛映白替女鬼撑住锁链,不让它收紧,道:“你想说什么,试试看这样能不能写出来。”   那锁链是为了限制鬼力打造,上面暗附着地府玄霄真火,洛映白说话时的语气轻松柔和,但事实上,他为了让锁链松开一点,此刻手背上青筋都暴起来了,额头隐隐见汗。   女鬼含着感激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耽误时间,勉强抬起手来,歪歪扭扭地写出几个字:“女替命……无踪迹……冤!冤!冤!”   血红的字迹出现在半空,其中蕴含着的愤怒怨毒似乎也呼之欲出,陈敬钰母女的脸色都变了,整个房间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洛映白只能把锁链稍微扯松一点,女鬼写了这几个字之后就觉得浑身剧痛,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只能用带着哀求的眼神看向洛映白。   她身体不好,女儿还没有成年就病逝了,本来就是带着牵挂离开人世,结果还没来得及投胎,竟然发现自己的孩子成了别人的替死鬼,简直心如刀绞,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可是她的力量终究是太渺小了。   幸亏这几个字已经足够洛映白领会精神,结合陈敬钰和女鬼的话不难推断,陈敬钰是和这个女鬼的女儿一同出门,发生车祸之后失踪的本来应该是陈敬钰,她却用了别的方法将自己的同伴推了出去,两人的命运就此发生交换。   洛映白松手放开锁链,掌心被上面的火毒硬是灼掉了一层皮,夏羡宁不在这里,他也不便撒娇,于是脸色不变地握拳抄兜,另一只手并指在半空那几个血字上一点,轻轻将其送至陈敬钰的面前,几乎贴在她的脸上。   陈敬钰吓得连声道:“妈!妈!救命啊!”   邹莹连忙过去把她搂在身后,但自己看着那几个血字心里也直发怵,战战兢兢地对洛映白道:“你、你把这个弄走,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了……你快走吧,离开我这里。”   洛映白倚在旁边的柜子上,慢悠悠地道:“邹老师,说句实话,我来之前就知道这事有蹊跷,会插手本来也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所以现在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让我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自己的女儿举止有异,我不相信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你觉得帮着她隐瞒真相,然后逃过这一劫就可以独善其身了?别忘了有句话,叫善恶自有报,天道好轮回。”   邹莹的脸色顿时发白。她不知道洛映白怎么把内情得知的这么详细,说这番话的时候又是究竟了解了多少。然而不得不说,自己生的女儿,有没有撒谎邹莹还是能看出来的。   警察们问过陈敬钰她的另一名同学哪里去了,陈敬钰说她昏倒了什么都不知道,邹莹当时信了,这几天却在陈敬钰种种不安的表现中察觉到不对。   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她也不想扯上麻烦,所以另一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不见的,陈敬钰说不知道,邹莹也就跟着装糊涂。   她作为一个成年人,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后果,被洛映白直接戳破心思之后,一时羞愧恼怒兼而有之,张了张嘴,情急之下反倒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洛映白并不想听她说话,已经将目光转向了陈敬钰:“你的同学因为你失踪,你们当时遇险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她又为什么会失踪,把话说清楚。不然今天女鬼只是缠着你,等改日真的酿成大祸,你绝对也不会好过。”   旁边的那个女鬼应景地向前扑了一下,血字还在半空中悬着,这样的压力之下,陈敬钰终于顶不住了,嘴唇颤抖,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没想害她,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被车撞了之后,那个司机就跑了,当时是在一个小巷子里,周围没有人,小楠打了120之后我们就在原地等,结果这个时候就来了个大婶,问我怎么样了,用不用帮忙,她说她是医院的护士,可以先帮我看一下腿……”   陈敬钰看那个大婶慈眉善目的不像坏人,救护车迟迟不来,她的腿又疼的厉害,于是就点头答应了,大婶把她扶到旁边坐下,小楠跟着帮忙。   但当那个大婶的手接触到陈敬钰的胳膊时,她忽然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好像脑子里很晕,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跟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走”,那声音极具有蛊惑性。   就在陈敬钰迷迷糊糊的时候,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下来。   陈敬钰抬起手,发现自己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贴了一根羽毛,上面还写着几个数字,看上去就像什么商品的标签一样,她犹豫了一下,趁着女人低头看她的腿,冷不防一把将对方推到在地,将标签撕下来,拉着小楠说:“快跑!你快扶我!”   小楠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看同伴的神情惊恐,也本能地跟着害怕起来,连忙搀着陈敬钰,跌跌撞撞地向小巷外面狂奔。   巷子不长,可是陈敬钰的腿本来就不灵便,两个小姑娘跑不起来,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陈敬钰发现那根羽毛从身上的这里沾到那里,居然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惊恐地发觉自己跑回去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情急之下,顺手将羽毛往小楠那边一甩,羽毛一下就沾在了小楠的身上!   小楠奔跑的脚步突然顿住了,木然放开陈敬钰的胳膊,整个人如同中邪,迷迷糊糊向那个追逐她们的女人走去。   陈敬钰没了她的搀扶,一跤坐在地上,腿骨剧痛,而巷子口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她甚至能隐约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   那是她的生机!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惊恐地发现刚才自己眼里的女人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正像提起某种猎物一样,把掉头跑回去的小楠拎起来。   太可怕了……这种现象不正常,他不是人,他肯定不是人!那根羽毛一开始只贴在自己身上,说明对方大概只打算抓走一个人,那、那让他把小楠带走,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就安全了?   极度的慌乱之下,思维反而异常清晰,陈敬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从小巷里逃了出去,再也没敢回一次头。   她深信那个可怕的男人有某种奇异的本领,生怕在背后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也会招致报复,如果不是被洛映白逼到了这个份上,陈敬钰绝对不愿意开口说出经过。   她讲完之后,心慌意乱地抬头,发现那个俊美的年轻男人正在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他什么都没说,但被这双眼睛看着,陈敬钰却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羞耻,忙不迭地移开眼睛。   洛映白淡淡道:“你身上带着护身符一类的东西吗?给我。”   小楠对于那根羽毛毫无抵抗之力,陈敬钰却几次有机会思考,明显是受了辟邪之物的庇护。   陈敬钰连问都没敢问,摘下手腕上的一串珠子递给了洛映白。那手串是她那天去大佛寺刚刚买的,觉得好看就带上了。只是手串上本来每颗珠子都是黑的,现在却仿佛被人抽取了色彩一样,变成了灰烬一样的苍白。   洛映白接过来在手里一攥,生生将整串珠子全部攥成了粉末,他将粉末往半空中一洒,一个太极图案瞬间形成,黑与白不断轮转。   陈敬钰震惊地看着这奇幻的一幕,只听洛映白淡然道:“混沌是为无极,万物是为太极,人之一生,内核不过是黑白善恶之交锋。你觉得你活下来了吗?其实你已经把这一生都输了。”   他的话让陈敬钰一怔,虽然似懂非懂,但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从来未有的感受,好像在那一瞬间,她失去了什么至为重要的东西,眼角处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滴泪来。   然而洛映白点到为止,不在赘言,并指在卦象中心一点:“开太极,生八卦,道法寻踪!”   太极一转,化为卦象,少阴主西,太阴为南,屯卦六二,动乎险中。小楠人往西南方去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处境不妙,而且跟姻缘有关。   洛映白打眼一扫,五指收拢,面前图案消失,化作粉末簌簌落地。   他没跟那对母女说是什么情况,直接拿手机拨了特侦处的号码。   洛映白这电话打的巧,特侦处的人刚刚连夜忙完一桩大案子,稍微腾出了一点休息时间,有的人忙不迭地换班回家补觉去了,还有一些留在办公室里小憩。   薪水可观、待遇优厚、推荐制内部安排职位、没有普通公务员的限制——因为有着这样的优点,特侦处年年都是机关单位里最受人羡慕的理想部门之一。   可惜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职员都是从哪里招来的,只要没有门路,无数挤破脑袋想调进去的人都只能失望而会,因此这里也被人背后称为“二世祖集结部”。大家都以为能进去工作的人无不拥有深厚的背景——比如他们的头头,不就是京城二代圈子里身份最显赫的一个吗?   但如果这些人能在旁边观摩一下特侦处现在的加班状态,估计这些念头就可以彻底打消了。   阴灵、妖怪、魔物……这超自然的种种都仿佛是阳光的背面,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平时虽然不算很忙,但只要出事就是大事,因此谁也不敢怠慢。   二世祖的头子夏羡宁也在忙碌的工作之后,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这一睡,他又做了那个梦。   夏羡宁已经对这种感觉丝毫不陌生了,相同的梦境这一段时间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出现,事后他仔细回想,甚至可以记得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5月2号的零点,却始终不知道这个时间有什么意义。   明月空悬,夜色如幻,梦境依约而至。   心脏在胸腔中惊怖地狂跳,这是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无法冷静的慌乱,他在狂奔,身边好像有人,又好像没有,夏羡宁没办法去注意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要快点跑,快啊!再快啊!否则就要来不及了!   但是,终究也没能赶上那应该在场的一刻。   忽然疾雨倾盆,狂风大作,场景瞬间一转,他转眼单膝跪在了护城河的堤坝上,一测是滔滔东流的河水,一侧是空荡开阔的公路,心里面一直惦念的那个人就在怀里。   夏羡宁的身上都是血,但那不是他的血,是洛映白的,他没有受伤,所以他应该不会有疼痛的感觉。   可是事实恰好相反,他心如刀绞,那无法抑制的痛苦中翻搅着不可置信的绝望,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人会死,但是残酷的一切又分明清清楚楚地昭示在眼前。   可恶、可恶、该死的!   这咬牙切齿的愤恨,让人恨不得也立刻死了,才不至于心痛至此,难以承受。   “我一定是在做梦”——夏羡宁在梦里这样想,却无法醒来,无法分辨。   直到清脆的电话铃声传来,夏羡宁才猛然坐直了身体,额头上的冷汗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汗水早已冰凉,带着让人不适的寒意。   夏羡宁把脸埋在双掌间,冷静了一会。   这实在太丢人了,作为一个优秀的术士,首先要有强大坚定的内心,才能让他们识破一切迷障和幻境,结果就因为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梦,居然把他逼到了这个份上。   虚无缥缈的梦境不值得费神,可就是因为跟那个人有关,竟然在一日日的累积之下沉珂难起,辗转不愈。这不是梦,这简直是一种绝症,而他已经病入膏肓。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在梦里他可以感受到师兄的气息,却每一次都无法留住他。所以再次见面时,夏羡宁才会那样冲动地上去,给了洛映白一个拥抱。   他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与其说是久别重逢,倒不如说是前世今生。   一年前暗算的事情发生之后,洛映白要走,夏羡宁没拦他,他一直尊重洛映白的心情和选择,只是在他走后,更加不眠不休的调查这件事的内情。   偷袭的人一共有三个,其中两个是长流派门下弟子,这在洛映白苏醒之前就已经查出来了,但经过夏羡宁的调查,他发现幕后的主使者应该是葛盼明。   葛盼明,人魔之子,明法寺血案的制造者。   他原本拜在禅宗门下,十八岁时出身被察觉,与门派发生冲突,一夜之间杀死同门二十三人,叛逃而去,就此不知踪迹,那个时候洛映白和夏羡宁都还在上小学。   但是关于他的传闻却总是隔段时间就会增添一笔,可以说所到之处必有灾厄,偏偏此人身上既有魔族血统,又会人族法术,随意伪装,变换身份,以至于将近二十年过去了,仍旧没有归案,这一次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盯上了洛家。   夏羡宁不知道洛映白身上中了蛊毒,又利用这个蛊毒反过来牵制住了葛盼明,但无论是夏家还是洛家,都把此人视为极度危险的对象,时时刻刻防备着他的出现。   夏羡宁经常会不自觉地关注洛映白的生活,一开始他单纯地以为自己是不放心同门师兄的安全,但在一日日的惦记中,他却也逐渐意识到,好像两人之间的关系,远远不能这样简单地去概括。   洛映白对于他来说要比想象中那样重要得多,夏羡宁从来没想过,他会真正的离开自己。   在他的梦里,洛映白是因为要保护几个孩子,在旧伤复发的情况下赤手空拳地跟五六个歹徒搏斗,最后中刀身亡,那画面他每次看见都痛不欲生,恨不得以身代之,却偏偏总是频繁地在脑海中出现,却偏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所以上一回夏羡宁会问他“你为什么总是替别人想那么多”。   那都是真心话,他怎么想就怎么说,可偏偏每次说了洛映白反而都当笑话听。   这个人,总是让他难过,又想尽办法逗他笑。   好在,那些终究只不过是梦而已。   由于他的晃神,电话已经被苟松泽用外面的分机接了,他刚刚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您好特侦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嘴上却偏要损几句:“呦,洛少爷居然有空往这里打电话,恭喜你在姑父手下成功逃生啊。有何贵干,说吧?” 第36章 又一次微博求助   夏羡宁本来自己单独在内间办公,苟松泽那“洛少爷”三个字惊动了刚刚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的他, 夏羡宁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温馨, 自然而然地起身, 已经准备把电话拿过来了。   可惜苟松泽这个年轻人忒没眼力见, 并没有把话筒递给他的意思,洛映白在那一头也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 苟松泽脸上的笑意一肃, 说道:“我明白了。那东西不好对付, 具体窝点也要调查, 这件事还是我们处理吧, 你注意安全。好好好, 放心。”   他放下电话,抬头刚想汇报情况, 却见夏羡宁站在门口,眼睛盯在自己挂掉电话的那只手上。   苟松泽:“……”   不知道为什么, 他忽然觉得有点冻手, 将爪子放到桌子底下的大腿上感受了一会体温,才觉得好了一点,汇报道:“夏处,听说有羽衣人出没,而且抓走了一个小姑娘。”   夏羡宁心又是一提, 立刻道:“具体说说。他……没事吧?”   苟松泽道:“听声音还好, 应该没正面对上。”   夏羡宁放心了, 这才又让他把洛映白那边说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苟松泽说了几句之后, 顿时吸引了整个办公室的注意力。   这次牵扯出来的恐怕会是件大案子了——羽衣人这种妖怪可真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外表基本类人形,身后有长着羽毛的翅膀,翅膀可化为羽衣,平时混在人类当中不太容易被认出来。   更为可怕的是,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男女通吃,发生关系后可以令男人怀孕,虽然很少出来作祟,但是行踪莫测,资料不详,非常难以对付。   小楠被抓走绝对不是个案,只不过之前即使有人失踪,大概也很难想到这种不常见的妖物头上,这件事看似简单,牵涉绝对不少。   夏羡宁听完之后道:“羽衣人喜欢群居,一般都有固定的巢穴,这次会单独出没的情况不多见。如果受害人还活着,那么多半是被带回去了,咱们得小心行动,不能打草惊蛇。”   苟松泽道:“表哥那里能测出一个大概的方位,刚才已经告诉我了,但是不太确切,还需要后续搜查。”   夏羡宁的目光在办公室里一转,沉吟不语。他知道洛映白既然测了,就绝对不会出错,只是现在他自己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想了想便道:“羽衣人不敢随便露出真身,要离开应该还是会依赖交通工具。他们喜居深山,先派人顺着西南方排查可能地点,松泽、杨峥,你们两个带队,注意安全,随时联络。”   他把任务都布置好了,又让人将羽衣人的资料调出来,总算有时间给洛映白将电话拨了过去。   洛映白接到夏羡宁电话的时候,本来正打算离开医院。邹莹死活也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找他解决问题,结果女鬼还在那戳着,她身上反倒又多了一大堆麻烦,闹心的没法说,堵在门口不让洛映白走。   “你这算怎么回事啊?你不能给我找了事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吧?”邹莹快要气炸了,“你居然还报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最起码你先得给我把这女鬼弄走。”   洛映白淡淡道:“如果她女儿没有安全回来,她是不会走的,我无能为力。你自己去跟警察说吧。”   邹莹气道:“你难道让我跟警察说这里有鬼吗?他们能帮得上什么忙!”   洛映白道:“不好意思啊,你可能有点误会了。我报警不是帮你的,是抓你的。你的女儿和同伴出去,却眼睁睁看着她被抓走,我怀疑她跟人贩子有勾结,共同作案,拐卖同学。”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邹莹都有点愣了:“你胡扯!”   洛映白语调平静:“至于你呢,包庇罪犯,据实不报。我真的很奇怪,你是怎么为人师表的?不……应该说,你怎么会是个人呢?”   他从小家教就严,恐怕长到这么大都没有疾言厉色过,更不会口吐半句粗话,但邹莹却觉得那每一个字都仿佛劈面而来的耳光一样打在自己脸上,把她所有自欺欺人的伪善都揭破开来。   她气的浑身发抖,心底又有微妙的羞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挡在洛映白面前不让他走。   洛映白将邹莹拦在面前的手臂拨开:“有因必有果,你们自己欠下的债,自己还吧。”   说完这句话,洛映白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洛映白脸上有些冷凝的神色重新化作了笑意:“嗯,没事,你可别这么小看我啊。再说又没正面遇上……是,马上就要走呢,不用你接……”   他一边说话,一边大步离开了病房。   邹莹不甘心地在后面追了一会,但是越着急越是追不上,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喘着粗气停下来了。与此同时,病房里再次响起了陈敬钰的尖叫声,依稀还夹杂着“别过来”、“我害怕”之类的字眼。   邹莹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慌乱,她想回去看看女儿的情况,可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和慌乱却又让邹莹感到一股深切的无力,她扶着墙坐在了楼道的地面上,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电话那一头,夏羡宁叮嘱道:“羽衣人很狡猾,又隐藏在大山里,轻易不落单,我们这边派了很多人手暗中调查线索,肯定能把孩子找回来。你单枪匹马,千万别自己行动。”   他可是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知道对手的厉害,实在不放心,洛映白笑着说:“得了,我知道,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就算想帮忙也得和你一起去。”   夏羡宁听见他明确保证才放心,“嗯”了一声,两人一时没有话,听筒两头同时沉默了片刻,但谁都没有挂断的意思。   夏羡宁没话找话,道:“我听说前几天你又挨揍了?”   洛映白一下子笑起来:“也不算,就是你走了的第二天早上不小心睡了懒觉,被我爸从床上拖下来了。太惨了,我就在家住了那么一个晚上而已。都怪你没留下来陪我,不然你提前把我叫醒多好。”   夏羡宁的声音里也含了笑意:“我叫醒你?小时候倒是每次都叫,结果你把我拽上床一起睡。连累我一起挨揍就满意了?”   洛映白揉了揉鼻子:“小孩就是得多睡觉才好长身体,师兄那是心疼你,怕你被你老师祸害成小矬子。哼,真不知好歹……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又挨收拾了?肯定是小苟说的!”   夏羡宁想都没想地卖了队友:“嗯。”   洛映白道:“他嘴好欠,过几天我学校没事了,咱们去揍他!”   夏羡宁:“好。”   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任何的信息都能够通过四通八达的网络迅速流传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足够的爆点。肖导演身为混影视圈的人,当然十分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在《山河长歌》正式开播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此领会的可能还不够深刻。   这部电视剧用了很多年轻演员,根基还不深厚,所以最终的档期安排不算太好,放在了黄金档的后面,这个时间点有很多人都已经休息了。肖导演对此很有心理准备,结果头两集一播,他惊讶地发现收视率高的简直超出了他的预期,直接成为了同时段的收视第一名。   这是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肖导演高兴,几集播出之后,收视率就又渐渐的下来了,网上的评论区里一片抱怨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是来看陵安君的啊!原著上面一开篇他就出场了,为什么等了好几集都没有见到嘤嘤嘤……”   “同来看陵安君 1,非原著党,就是看了微博上面的动图,觉得那个新人很好看。话说会不会是剧本改变了情节的先后顺序?”   “楼上我看过原著,但是我觉得好像不是剧本改了顺序,别的情节还是一样的,只是陵安君一直没有出场……他总共的戏份也不多。”   “我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测——陵安君的戏份,不会是删了吧?”   这无意中真相了的猜测引来一片惊呼:   “哇,别吓我,我就是为了我家盛世美颜的陵安君来看剧的啊!”   “他的确是好看,一开始看见图片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角色呢,就觉得这个小帅哥是真精致,演技也好,完全一颦一笑动人心弦的那种。我为了他特意查的剧名,这个演员好像不太有名,没演过别的剧。”   “人家好像不是专业的演员,他是T大的研究生呢,叫洛映白,不过我在演员表里面没找到他的名字,好像真的被删了。[大哭][大哭]”   “不要啊!!!我最近都是靠那张动图活着的,都快走火入魔了,我要看陵安君!”   大概越是得不到的越珍贵,网上一片鬼哭狼嚎,全是嚷嚷着要见陵安君的,可惜不好意思,这帮网友要失望了。   真的没有。   肖导演看着热热闹闹的评论区,想了半天,还是没敢回复。   他当初就一眼看出来洛映白的潜力了,只是还是没想到不过是几张照片和动图他就能爆到这个份上,或许下次应该找一个更好一点的角色,说什么都要请他演一演。   当肖导演抱着这个天真想法的时候,还不知道洛映白以后会以绝对碾压性的票数连续十届蝉联“有什么人你超希望他能靠脸吃饭,可他死活就要靠才华”这一提问的冠军位置,彻底成为一个江湖传说。   除此之外,虽然另一头“白哥哥瞎算卦”的微博账号那里没有洛映白的照片那样具有轰动性,但自从“本城第一少”的实力小作文和公安局官方账号的公开感谢之后,洛映白的粉丝也在不断地增长着——顺便也附加了不少的黑子。   许哲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他的微博号就叫“许哲教授”,自称在某所知名大学任职,听上去很有逼格,但是他的行为可丝毫算不上是德高望重,成天像疯狗一样在网上乱咬,靠着拉踩别人上位,曾经把好几个老教授气的关闭了微博账号。   这一回,许哲又盯上洛映白了。   他先是在网上公开批评了白哥哥瞎算卦故弄玄虚,传播封建迷信思想,又斩钉截铁地表示,他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不过是利用这些谎言来欺骗广大网友圈粉,甚至还po除了某“不愿透露姓名的亲友”提供的偷拍照,上面的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油腻大叔,相貌看上去非常猥琐。   一开始有不少白哥哥的粉丝在下面怒骂许哲造谣,那张照片的视觉效果有点震撼,一出之后,大家纷纷转移了注意力。   “不是吧,这人也太丑了,照片绝对是假的,我白哥哥不能这样!”   “年龄方面我倒是有心理准备,毕竟给人看风水嘛,到了能出师地步肯定都是大叔了……我不能接受的是,他怎么这么油腻?”   “许哲说什么是什么?你们莫不是傻子?”   “许教授没有理由抹黑一个算命的吧?人家可是在名牌大学任教的,有文化有地位,他犯得上?”   “可是之前不是有个高中学生发过白哥哥的背影照吗?我记得明明很挺拔很清瘦啊!”   “切,假的呗。”   说来说去,白哥哥瞎算卦毕竟不是明星账号,他岁数大或者没有想象中的好看其实也不太重要,但这张照片的气质实在是不行,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骗子,我很猥琐”八个字了,实在让人不能接受。   这倒不是许哲故意骗人,照片还真是他高价买来的,也确确实实地认为那就是洛映白真实的相貌。   他从来就挺看不起这些江湖骗子的,前一阵子还因为公安局的官方账号感谢洛映白觉得泛酸,说了一些风言风语被网友怼了,从那以后就一直心心念念要“揭穿他”。   现在弄到了那张照片,许教授打心眼里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决定搞一次直播。   许哲策划先假装家里闹鬼,用微博小号向白哥哥瞎算卦求助,然后打开直播,在网友们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这样一来,他的关注度也能顺便更上一层楼。   来吧,满脑子迷信思想的愚蠢小可怜,让许教授拯救你们——许哲踌躇满志地中二着。   洛映白不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人摩拳擦掌地等着要他好看,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再一次在微博上见到的红色字迹上面。   芮芮爱兔兔:@白哥哥瞎算卦 邻居叔叔掐着我的脖子,不让我哭,可是这里好黑,好可怕,外面着火了,窗户上还有好多鬼影子在晃,我想见妈妈,呜呜呜……   这明显是一个小孩子的口吻,洛映白匆匆将微博扫了一遍,精神立刻紧张起来——看样子,很有可能是这个小孩被邻居给绑架了。   幸好微博的发送时间在两个小时之后,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求助信息中没有透露地点,洛映白想了想,机智地搜索了“芮芮爱兔兔”这个用户号。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翻手机,发现果然有这么一个账号,博主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大概是小朋友刚刚学着用微博,里面没有关注,发送的内容也少的可怜。   洛映白翻了半天,终于发现有一张晒妈妈做饭背影的图片至为关键,那上面的定位在乐兴小区!   乐兴小区跟他们学校的距离并不算远,但是这个范围还是太大了。洛映白以前曾经去过那里,整个小区占了一大片地方,因为规划的不太好,里面的建筑又多又乱,还都是高层,总有几千户居民住着,如果小女孩真的被挟持了,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只能暗中搜索……两个小时,这几乎是不现实的。   但不管怎样,都要尽力去试试,不单是为了微博救助站的奖励,而是因为那也是一条刚刚萌芽的鲜活生命。   洛映白迅速截图,给夏羡宁发了两条微信,他知道对方肯定明白是什么意思,发完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向乐兴小区赶去。   这时候是晚上八点左右,街上堵车堵得厉害,洛映白干脆顺着长街一路狂奔,等赶到小区外面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他顾不得擦汗,一边喘气一边将罗盘拿了出来。   “芮芮爱兔兔”的话里面有个很重要的信息,她说“窗户上有好多鬼影子在晃”,如果是真的闹鬼那还好了,洛映白就可以借助阴气的引导找到小女孩的具体位置。   这个小区里果然有古怪,罗盘刚刚被他拿出来,上面的钢珠就开始满盘乱晃,主要是在西侧和北侧两个方位之间犹豫不决,洛映白在里面注入了一点法力,钢珠终于定下来,停在了北侧。   洛映白顺着它指示的方位找去,这个小区的楼房排布就好像迷宫一样,每到一个拐角,钢珠都会变幻位置,也幸亏是他方向感不错,不然恐怕早就迷路了。   终于,洛映白在一个单元楼门口停住了。   他把罗盘收起来,轻喝一声:“红线引魂,去!”   袖子里一缕红色的丝线蜿蜒而出,色泽绚丽,流光溢彩地穿入楼道,为他指明了一条道路,这个时候,洛映白的手机也传来了震动声。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微博和微信上都有好几条新消息,微信是夏羡宁发的,表示他知道情况了,一定尽快赶到,让洛映白注意安全,保持联络,都是意料之中的说法,但微博上收到的几条消息就很微妙了。   一个叫“深思者”的博主在他最新的十条微博下面都留了评论,同时自己也发了条微博@白哥哥瞎算卦,所有的信息都是一样的:   “白哥哥,我现在独自在家里,我家好像闹鬼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求你如果看见了微博一定要来救我!一定要来,不然我真的会被害死的。我家跟你同城,是乐兴小区十四号楼,七单元609。”   他好像生怕洛映白不去,除此之外还一连发了很多条私信,都是在喊救命,看时间就是洛映白在街上狂奔时候的事。   有几个网友也看见了,热心地帮他把评论顶上去,一起@洛映白。   洛映白:“……”他看了看面前的单元楼,正是十四号楼七单元。   事实上,这个“深思者”正是许哲的微博小号。他编了一套瞎话,想把洛映白骗过来,以便于在网友面前直播揭穿大师的真面目,和微博上的求助红字完全是没有关系的两件事。   但偏偏许哲选择的小区和红字上的小区是同一地点,洛映白先入为主,就算是再聪明也想不到这是许哲的恶作剧,反而因为这个巧合更加觉得这地方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现在他唯一不能判断的就是这个深思者跟芮芮爱兔兔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人此刻又是否在一起。   洛映白生性谨慎,看到这些信息之后反倒放缓了动作,检查了身上的符咒法器,收回红线,顺着楼梯走到了609门口。   609里面,刚刚给洛映白留言过后的许哲,正在这临时租来的房子里进行自己的直播。   “各位晚上好,许教授的小课堂又要开始了,今天我为大家准备了一个很有趣的节目。”   许哲神秘地笑了笑,为了不提前走露风声让对方知道消息,他并没有透露自己直播的具体内容,只道:“我早就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封建迷信是不可取的,我们一定要提防骗子的花言巧语。今天,由我的直播来为你们揭穿一个骗子的真面目。” 第37章 掉马   他说完之后, 特意拿着手机在整个房子里绕了一圈,给屏幕前的观众们展示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非常安全,然后打算再次向洛映白发送求助的微博。   这个时间警察都下班了, 他在网上给洛映白的评论用的是小号, 虽然会引起一定的关注, 但绝不会有人无聊到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帮“深思者”报警,白哥哥瞎算卦看到这些紧急求助消息, 如果不来就是心虚怯场, 冷漠无情, 如果来了那就太好了。   许哲自问非常了解他们这些骗子的心理, 就算是没事也得说成十分严重, 他就等对方装逼装够了,再告诉那头的观众们,自己什么怪事都没遇到,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想想就觉得他们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但出乎许哲意料的是,他没想到对方会来的这么快,自己这边还打算再联系几遍呢, 外面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他不敢确定,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啊?”   洛映白趴在门上听了一会,一时不能判断里面的具体情况,那股好不容易找到的阴气也断断续续, 若有若无, 和两个求助者微博上说的情况好像都不大一样。   他听见对方的询问, 站直身体,调整了一下情绪,用不耐烦的口气道:“不是说你们家闹鬼吗?我来抓鬼的,用不用啊,不用我走了!”   他不怕鬼,只是担心里面有人被歹徒挟持了,如果贸然进去会造成对方的恐慌,所以才故意用这种口气说话,如果里面的人不知情,顶多也只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而不至于多怀疑什么。   没想到对方很快堂堂正正地把门打开了,一个四、五十左右的男人迎出来,满脸惊喜地说:“啊,您是那个叫白哥哥瞎算卦的博主吗?我是深思者!”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忽地瞪大了,两人面面相觑,各自茫然,都觉得目前的状况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洛映白:“……”   他是因为“歹徒绑架小女孩”的事情过来的,但面前的人似乎和这件事扯不上什么关系。   首先他肯定不是小女孩,从对方的面相来看,此人自私自利,冷漠刻薄,喜欢投机取巧却又没有太大魄力,一生之中小恶不断,大过没有,功德有亏,死后必有惩罚。   简单地说就是,他不是个好东西,但没胆子杀人放火,受害人和加害人的身份都不符合。   另一头,许哲也彻彻底底惊呆了,心里把那个卖给他照片的蠢货狂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开始听见洛映白在外面那副刻薄的口气,他本来还挺高兴的,黑料越多越有看点,谁知道一开门,外面那个人居然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啊!!!   为了让那一头的观众能看的清楚点,除了手机以外,他还在家里安装了摄像头,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白哥哥瞎算卦?”   洛映白满头雾水,心里也掂量着这个人的目的,回答道:“是啊,叫我白先生就好,您贵姓?”   许哲侧身让他进门,尽量把洛映白引到了一个摄像头暂时拍不到的角度进门:“我姓许。那个……今天麻烦你了啊,我这里一直闹鬼,真的是实在受不了了,想请白先生给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看直播的网友们也听清楚了,原来许教授要揭穿的是著名玄学博主白哥哥,顿时大为兴奋,没过多久,直播间里的观看人数就开始直线上升,其中也有很多洛映白的粉丝是特意过来砸场的。   “许教授这种诓人的方法是不是太恶毒了?博主一片好心来帮你解决问题,你却偷偷安装摄像头要曝光人家,要点脸不?”   “我倒是觉得这种方法ok啊,如果他是骗子,正好防止别人上当受骗,如果他不是骗子,那还是帮助宣传了呢。说来你们的白哥哥也挺幸运的,能蹭一波许教授的热度。”   “……楼上,要点脸。”   “哈哈哈,我只想说看了照片之后还叫白哥哥的人是认真的嘛?你们不觉得很恶心?”   可是当洛映白的声音响起来时,喊恶心的人突然就有点卡。   “他的声音很年轻啊……也好苏好温柔!连不耐烦的语气都那么好听!”   网友们一下子被引起了好奇心,想看看真人到底长什么样,可惜许教授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明明要直播,现在画面又是一片模糊,这让他们很不满。   许哲管不了那么多了,在自己丢脸之前,他得先把骗局揭开才行。   洛映白很认真地询问道:“你能不能说一下具体的情况,最近都碰到什么奇怪的事了?”   许哲绞尽脑汁地编:“总是见到屋子里有鬼影飘,那么长的头发,还冲我吐舌头笑,说要杀了我,可吓人了。”   在他说话的时间里,洛映白总算分别出来了,这附近一共有两团气场,一个是死人身上的阴气,应该就在这屋子里,另一个则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煞气。   他道:“这房子里面曾经出过人命,当时事发之后没有及时重新布置家具,以至于阴气凝而不散,的确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他一边说,拉开窗帘向外面看了看,却没有小女孩描述的鬼影。   不行,必须赶紧把这个房子搜查一遍,看这人一时半会死不了,孩子那边可不能等,如果小女孩不在这家,他必须立刻去别处寻找。   可是别处又能是哪里呢?也不知道夏羡宁那边怎么样了。   许哲趁他看窗户外面的时候,拿出手机小声道:“刚才的话都是我编出来的,其实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鬼,他却连‘出人命’的话都说的出来,可见骗子们的结论往往都是根据你提供的信息顺着说的,根本就不能信任。期待本教授继续带领大家揭穿他的真面目吧。”   “你等会,要说揭穿真面目,先给我们看看他的脸,不然不服哦!”   “就是,我就不信公子音长得会是张大爷脸。”   许哲无视了弹幕的要求,将手机放下,走到洛映白旁边继续道:“这几天房子里的鬼是越来越多……”   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洛映白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盯了自己一眼,连忙道:“怎么了?”   洛映白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没事。我暂时没发现你说的那些鬼,得去别的房间看一看。”   说话的同时,他给夏羡宁发了一条信息。   洛映白今天晚上比较严肃,这是许哲第一次看见对方的笑容,饶是两人都是男人,他也不由被惊艳了一下,紧接着又是大惊:“不行,你不能乱走!”   绝对不能到有摄像头的地方去!   洛映白脚步不紧不慢,一边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看风水,看的可是整个房子的总体布局,你哪都不让我去,那我怎么看呀。”   他走的那个方向倒不是拍摄范围,许教授稍稍松了口气,又故意道:“真的吗?可是我听说有名的大师,只需要看一眼就……唔!!!”   他刚说到一半,没想到洛映白忽然耍诈,一个大转身,趁他不备,干净利落地推开了旁边次卧的房门。   推门的一瞬间,阴气汹涌而出,直逼人面,房间里凭空刮过一道疾风,所有的灯光好像电压不稳似的,齐齐一暗,仿佛什么东西从门口蹿了出来,放在桌沿处的一个空杯子一下子落了下来,许哲张嘴就要叫。   所有的变故几乎都是同时发生,前后间隔不会超过一秒,洛映白的反应却更加迅速,电光石火之间,他拽住许哲的胳膊,一把将他拽过来,将一团毛巾堵进了他的嘴里。   与此同时,洛映白身体斜侧,左脚向后勾踢,眼看就要摔得粉碎的杯子被他踹的向门口飞了出去!   杯子砸到从卧室里出来的东西身上,将它扑过来的势头阻挡了片刻,但也只是这片刻就够了,洛映白已经飞跨地把许哲推到一边,腾出手来凌空甩出红线:   “太上赦令,役使雷霆,遇鬼则斩,有冤即明。去!”   从他突然一下转身开始,弹幕里就已经是一片卧槽了。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大家基本上都没反应过来,唯一看见的就是洛映白突然出现在镜头里的正脸——许哲的摄像头就斜对着次卧的门。   所谓盛世美颜,就是这么突兀地放大在镜头中,都找不到半点瑕疵。   “我勒个去!这是白哥哥吗?白哥哥居然长这样!谁掐我一下,不是做梦吧?啊啊啊这两年真是没白粉他啊!”   “好帅啊……太感动了呜呜呜呜,虽然觉得那些照片是假的,但是我实在没想到真人这么帅!”   “不是,卧槽,这人我认识啊,这不是T大那个吗?就前一阵刷屏那个校草,你们没人知道吗?”   “陵、陵安君?”   “擦,刷什么屏,截图!有人截图没?!”   原本这么惊人的发现应该疯狂刷屏的,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感叹了几句之后,屏幕前的观众突然意识到这并已经不属于许哲的恶作剧范畴了……这间房子里,似乎真的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38章 活体头条   可惜洛映白很快拉着许哲进了次卧, 他们只能通过许哲正在直播中的手机听见声音,却无法看到外面是什么情况。   除了洛映白,别人都没看清楚, 刚才一下子冲出来的那个东西, 居然是一具小男孩的尸首!   他把许哲拉进次卧, 让他看清楚面前的东西,喝道:“怎么回事!”   许哲惊魂未定, 抬眼一看, 当时就吓得直接坐到地上了, 颤声道:“这是什么……我、我不知道啊!”   洛映白道:“你满嘴瞎话, 今天叫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这房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吧!”   许哲和即使看不见画面也要守着的观众们同时一愣, 心道:“他怎么知道的?”   好在时间紧迫,洛映白原本也没有想拖延的意思,很快又说道:“这里气息晦涩阴沉,人气稀薄, 之前不可能有人常住。你刚才跟我说‘这几天’房子里的鬼越来越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顿了顿又道:“这孩子的尸体明显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死于非命心中有恨, 本来被人用封灵符封住,但你又在这里弄了什么沾血的东西,把符咒给破坏了。现在他盯上的人是你,这样还不说实话, 打算找死么?”   许哲目瞪口呆, 他为了迷惑洛映白, 今天的确是去菜市场弄了点鸡血带回来,但还没来得及用上这一招就已经被按到这里了,就是做梦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眼看着已经干瘪发黑的男尸被符咒封着,虽然暂时没有动弹,但正在地上小幅度地颤抖,好像随时都会起来一样,许哲简直都要吓死了,嘶声道:“我说!我说!我我我以为你是骗子,本来是想揭穿你……这房子是我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洛映白没空跟他掰扯谁才是骗子:“房东是谁?”   许哲:“就是这棟楼405的住户!”   洛映白二话没说,转身就走,许哲吓尿了:“你别把我跟尸体撇到一块啊,等一下!救命啊——”   洛映白根本就没搭理他,一边快步往楼下跑,一边要给夏羡宁打电话,恰好那边的电话已经拨过来了,洛映白一接通,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十四号楼七单元405!”   夏羡宁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倒还平稳:“现在距离微博上的起火时间还有30秒,我马上就到,你……”   洛映白道:“很好,我已经到了,羡宁你加油啊,可别输给师兄。”   他曾经受过重伤,现在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来来回回的动手狂奔,这个时候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眼看还差最后一层楼梯,干脆直接顺着栏杆滑了下去,随即悄无声息地落地。   在楼道里,他灵敏地闻到了什么东西燃烧的味道,这时候火应该刚刚烧起来,各家各户大多已经准备休息,门窗紧闭,毫无反应。   洛映白并指在自己的眉骨上一划,顿时看见其中的一扇门上面煞气笼罩,血光蔓延。   他冲到门口,用力在门板上拍了几下,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洛映白拍完门之后,立刻将一道符纸贴在门上,几近无声地说了一声:“转灵通,慧耳目,符起。”   门里面的一切动静忽然都在洛映白的耳边放大了,只听窸窸窣窣片刻后,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道:“大晚上的干什么,要死了是不是!”   与此同时,洛映白依稀听见一句“卧槽,什么味”。   这声音和回答他的不是一个人,里面起码有两个成年男子。   他带了几分抱怨,又有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哥,我是隔壁的,我闻见楼道里一股烧东西的味,好像是从您家传出来的。麻烦您别烧了行吗?我嗓子不好,实在觉得呛。”   里面有人气急败坏地小声说了一句:“卧槽,怎么会着火了,快他妈跑!……等一下,不能惊动人,先把门外那小子弄走!”   另一个人粗声粗气地扬声说:“知道了,这就不烧了!真他妈麻烦!”   无论他们小声交谈还是大声呵斥,在符咒的作用下,洛映白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好像真的被对方的蛮横吓到了,赔笑道:“那就好,麻烦您了啊。”   说完这句话,洛映白走远了几步,又无声地掠了回来,侧身闪在门口。   里面小女孩细弱的声音响了一下,很快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洛映白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门一下子开了,焦糊味四散开来,这么短的功夫,房间里面竟然已经是黑烟滚滚,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抱着被堵住嘴的小女孩从里面冲了出来,另有一人手中拿枪,紧随在后。   他们非常精明,也很谨慎,抱孩子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抵在小女孩的动脉处。   就在他们出门的那一瞬间,洛映白闪身而出,一个极其漂亮的凌空飞踢,正中后面持枪人的手腕,他紧接着又是连环一脚,将那个人踹飞了出去,抬手抄起被他踢到半空的手枪,在抱孩子的男人有行动之前,把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别动。”   那个男人的手僵住了,他也算心理素质过人,一顿之下恶狠狠地说:“你想一起死吗?”   火越烧越大,必须提醒周围的人赶紧撤离,洛映白不是不敢杀人,而是对方的刀子位置太过危险,只要被他击中之后,男人还剩一点点力气,就足够划破孩子的动脉。   就在僵持之际,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闪开!”   这声轻喝传到洛映白耳中,却是无比熟悉,他几乎不用思考更不用犹豫,身体自然而然地往旁边一闪。   “砰”一声枪响,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男人持刀的手腕,男人大声的惨叫中,孩子掉下来,洛映白就地一滚,把她接在怀里护住。   这个时候屋子里的浓烟和火舌已经快要扑出来了,夏羡宁疾步上前,挡在洛映白前面,手结封融印,随着手势的变幻喝道:   “紫乘天,丹霞不动,水华请,太极圆通,奉我令,退!”   他一人挡关,法印结成,蓝光迸溅,竟然硬生生让大火退避,被封进了一个圈子里,一时无法蔓延。   下面的消防队也已经到了,眼看小女孩成功得救,立刻进行救火和疏散,跟在夏羡宁后面上来的人将两个嫌犯押了下去,因为双方行动迅速,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洛映白已经抱着孩子站起来了,夏羡宁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没事吧?”   洛映白看见他总是很高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摇了摇头:“不错啊你,来的不慢。”   夏羡宁轻哼一声:“这个用不着你表扬。”   他这样说着,还是一边伸出拳头跟洛映白对撞了一下,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比起洛映白来,夏羡宁所掌握的消息只有他截过来的微博图片而已,对于其他具体情况一概不了解,带人来到小区之后也是一样抓瞎。   他本来也要寻找阴气的踪迹,还没动手就收到了洛映白在窗前发过来的信息,写的是:“未见鬼影,真实性可疑。但阴气煞气两分,踪迹难辨,似有封印。”   “未见鬼影”——那是不是小孩口中的“鬼”并非是真鬼?如果不是鬼,又可能是什么?   夏羡宁立刻就想到了映在窗户上不断晃动的树影,满足这个条件,必须是低层,窗前有树,树后有光能够投映。   他想到了这点之后,洛映白那边男孩尸首上的封印被血气激落,阴气一下子无遮无拦地爆发,又让他顺势判断出了具体位置,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跟洛映白配合成功。   洛映白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知道她应该只是被药物迷晕了,身体没有损害,总算是放心了。他看看火光道:“没想到这件事能闹成这么大。”   夏羡宁把孩子从他手里接过来,脱下外套裹上抱好,做完这些后,他转眼见洛映白的脸上有一道血迹,心中忽然一软,忍不住伸手蹭了蹭。   夏羡宁道:“有件事我还得告诉你,就在刚才那一个小时里,警局接到了二十来个报警电话,全部都是因为这件事,幸亏这种灵异事件是要转到特侦处的,都被我截了下来,不然才真的是人尽皆知。”   洛映白想到许哲的话,忽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夏羡宁道:“那些人都说是看直播看见的。”   洛映白:“……羡宁,怎么办,我觉得我可能要火了。”   夏羡宁面不改色:“这是好事。”   洛映白郁闷道:“好什么好,我这么优秀,传出去之后肯定会有好多人想谋害的。”   夏羡宁:“……别想太多。”   两个人斗嘴一边下了楼,救护车也已经赶到了,夏羡宁把孩子给了医生,现场一片忙乱。   大家要安抚那些被火灾和打斗吓到的居民,调查情况,处理尸体和阴气,救火善后,每个人都忙的恨不得脚底生风。   这些倒是用不着夏羡宁这个大处长出面了,他刚刚松了口气,就被一帮闻讯而来的记者围住了。   夏羡宁一向是记者们最青睐的对象,不光因为每次特侦处处理的都是险情,还因为夏羡宁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很有噱头的活体头条。   他是夏家的长孙,又因为特侦处职业的特殊性,夏羡宁不需要依仗家族权势,就在这么年轻的岁数成为了正处级的干部,加上容貌俊美,办事能力出众,虽然不是新闻人物,也有不少人都在关注……反正报道跟他相关的事情准没错。   可惜夏处长太冷漠,虽然配合她们的工作站在那里,简单介绍了情况,但惜字如金,多余的话绝对不肯说,让可怜的记者很痛苦。   另一头苟松泽把那个小男孩的尸体重新封印,让两个人裹上白布抬了下来,许哲也一并铐起来带回特侦处接受调查。   苟松泽看见洛映白,立刻大步冲过去,拽住他问道:“你怎么样?”   洛映白道:“挺好的。”   苟松泽道:“那就行,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在里面烤熟了。”   他也是个奇葩,本来是真关洛映白心,结果忙了一晚上早就腹中空空,这么一说反倒把自己说饿了,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洛映白冲他伸胳膊:“要吃吗?就是这会没水,怕你噎着。”   苟松泽不由失笑,在洛映白的手上拍了一巴掌,正好无意中碰到了上回洛映白被女鬼身上的锁链烧出来的那块伤。   记者的问题都很无聊,夏羡宁随口应付,说着说着就走了神,目光不自觉落到了洛映白他们那边去,看他和苟松泽逗着玩,眼中隐隐也有笑意。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见,苟松泽那一巴掌下去的时候,洛映白微皱了下眉。   虽然他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了,但是凭着这么多年的熟悉,夏羡宁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他手上可能有伤,而且还不轻——轻伤的话洛映白早就叫起来了,但如果真的严重,他却会一声不吭。   洛映白跟苟松泽说了几句话,又道:“看来现在也没我什么事了,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他经过夏羡宁的方向,见他被一帮记者围着,就也不打算跟夏羡宁说话了,冲他笑了一下就要离开。   不料夏羡宁却突然倾身,隔着几个记者抓住了他的手腕。   洛映白一愣抬眼,两人只是一个对视的功夫,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觉得旁边的快门一阵频闪,晃的洛映白都有点睁不开眼睛。   他们同样出身高门,但是因为家庭背景不同,洛钊不愿意让洛映白暴露在公众面前,不论走到什么地方,几乎都对儿子绝口不提,有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家的孩子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但到了夏羡宁这里,夏老爷子一意栽培他,却是从小就把夏羡宁带到身边,记者们虽然不敢太过分,但只要逮到采访他的机会就不愿意走。   洛映白看夏羡宁也不像有什么要事的样子,就挣开了他的手,冲他微微摇头,示意有事回去再说。   夏羡宁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情不自禁,举止有点不妥当了。在放手之前,他的手指飞快地在洛映白手心摩挲了一下,大致摸出那块皮肤上的确有一小片疤痕,心里一疼。   洛映白感受到他的动作,也明白了夏羡宁为什么突然拉住自己,心道得了,这下倒是不用自己找药了。   他走开的时候,还隐约听见一个记者问夏羡宁刚才那个人是谁,然后夏羡宁淡淡地回了一句“与你无关”。   不管那个记者有没有探听出更多的消息,经过直播翻车事件之后,T大演过陵安君的校草就是白哥哥瞎算卦这件事,彻底曝光。   当天晚上看直播的人也算是中了头彩,他们原本打算在睡前娱乐,放松放松精神,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看出了一场杀人大案来。   当时洛映白跟许哲的对话他们听的七七八八,目前知道的信息只有白哥哥真的是个本事很大的人,以及许哲不要脸想踩着人家上位自己却差点被吓尿两件事。   但是具体洛映白为什么突然进了次卧,又为什么逼问许哲房子在什么地方租的,大多数人还是云里雾里,直到第二天早上看了晨间新闻,才算恍然大悟。   我靠!原来昨天那场直播背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那两个男人一个叫钱兵,一个叫刘大奇,都是中专毕业之后就开始混社会的无业游民,平时以打零工和收保护费维生。他们两个会凑到一起,就是因为这两人都是恋童癖,其中钱兵之前还因为猥亵儿童罪被判入狱三年。   他出狱之后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明目张胆地作案,而是将目光放到了身边邻居家的孩子身上。   之前那个死去的小男孩也是这个小区的住户,钱兵和刘大奇先是每天都用一些零食收买孩子,并告诉他如果跟家人说了这件事,以后就没有零食吃了。逐步得到小男孩的信任之后就开始对他施行侵犯,两个星期之前,小男孩竟然被两个人一同折磨致死。   更加丧心病狂的是,钱兵和刘大奇并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丝毫的愧疚不安之情,当将男孩的尸体藏在另一个长久空置的房子里之后,他们发现并没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竟然又把目标转向了另一个邻家的小女孩。   这个被绑架的小女孩叫张佳芮,昨天夏羡宁几次试图联系她的父母都没有得到回应,直到一天之后夫妻两个人才慌慌张张地赶到了医院。   他们都是进城务工人员,夫妻两个人摆了个街边摊卖粉丝汤和烧饼,每天起早贪黑的忙碌,这还是刚刚在城里站稳脚跟,买了套二手房子,把女儿接了过来,他们没有时间经常照顾芮芮,好歹这孩子自理能力很强,平时也不用操心,谁能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幸亏之前钱兵和刘大奇因为顾及小男孩的死,仅仅是对芮芮动手动脚,还没有发生实质性的侵犯。这次他们本来是这样计划的,遭到了芮芮的反抗,一怒之下将她绑了起来,洛映白后脚就赶到了。   钱兵和刘大奇下手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盯准了父母工作繁忙、无暇管教的家庭,张佳芮的父母出去进货,当晚甚至都没有回家,女儿失踪了还是靠警方告知才发现。   很可惜的是,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进行太多的反思,张佳芮的母亲是先来到医院的,当夏羡宁把情况告诉她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让夏羡宁“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孩子他爸,不然他非得把闺女打个半死不可”。   夏羡宁当时都愣了,以为自己没说明白,重复道:“这件事跟张佳芮本人没关系,两名嫌犯本身就是恋童癖,他们下手的对象……”   “哎呀,真是恶心死啦。”他的话被孩子母亲满脸嫌恶地打断,“要是传出去她以后哪里还有人要!警官,我求你,这事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夏羡宁深吸一口气,被她噎的胸口疼,又觉得跟这人没法讲道理,少爷脾气上来了,干脆拂袖而去。   他走进病房,洛映白正蹲在那里跟一个小女孩说话,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反戴一顶小帽子,样子酷酷的,芮芮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们。   “坏叔叔也用嘴蹭过你啊……”洛映白尽量让自己不露出异样之色,细声细气地问那个小姑娘,“怎么不跟爸爸妈妈说呢?”   “不能说。”小女孩还没说话,芮芮已经在一边小声补充了,“妈妈会骂我,爸爸原来说过,只有会勾搭人的人,才会被坏人盯上。”   这话显然是她自己跟大人学的,稚嫩的声音说起“勾搭人”这几个字的时候,有种让人想要皱眉的违和感。   跟洛映白说话的那个小女孩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妈妈也这么说,后来坏叔叔再摸我,我就不和她说了。今天也是让哥哥偷偷带我来的,我怕妈妈以后不让我跟芮芮玩……”   芮芮坐在床上,垂下了小脑袋。   洛映白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顿了一下,重新提起笑意说:“但是你们都知道芮芮是好孩子,所以还是愿意和她玩,是不是?”   一直没说话的男孩子点了点头,干脆地说了一个“是”,那个小女孩也连忙说:“是啊,我愿意跟芮芮玩,芮芮你别生气。”   芮芮说:“不生气。” 第39章 怨言咒   有一些大人就是这样, 他们表面上好像很关心孩子,但实际上对于他们经历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丝毫就不关注,而只是自以为是地用一套自己闭目塞听得来的道理对他们进行规范, 却美其名曰“关心”、“管教”。   说他们坏, 其实也不算坏人, 但是这些人顽固、愚昧、无知,并且很容易在潜移默化中将这种思想传达给自己的孩子。   洛映白却希望这些孩子能够好好地长大, 以后不要让他们的子女重蹈覆辙。   他轻轻出了口气, 半侧着身子道:“纸笔?”   三个小孩一起抬头, 站在门口看他们说话的夏羡宁走上来, 从衣兜里掏出惯常携带的记事本和钢笔。   在他心目中, 师兄永远是不能自理的,所以先拔下笔帽,又从记事本上撕了一页纸,把本子垫在纸下面, 这才一并递给洛映白。   洛映白写了三份联系方式,分给在场的三个小朋友,道:“这样吧, 哥哥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给哥哥打电话,我会帮你们,好不好?”   芮芮道:“真的吗?”   洛映白道:“那当然, 哥哥最喜欢帮助小朋友了, 到时候把坏人都打跑。”   小男孩终于插了句嘴, 眼神里面的信任度没比看到那些怪叔叔高上多少:“可是你长的一点也不威风,你能打得过坏人吗?”   “哈哈,这孩子。”洛映白有点扎心,干笑一声把夏羡宁扯过来,“那你们看他是不是够威风了?我弟弟是警察,专门打坏人的,他最听我的话。”   “……”夏羡宁迎着小男孩的目光点了点头,“是。”   孩子们在他身上找到了某种安全感,纷纷把洛映白的“名片”收了起来。   洛映白低血糖,兜里常年装着甜食,一摸还剩几块大白兔,挨个发了一圈,冲那个私自来看芮芮的小姑娘道:“让警察叔叔送你和哥哥回家吧。”   小女孩乖乖地跑过去拉住了夏羡宁的衣袖,夏羡宁一怔,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领着她的小手,他哥哥还拎着洛映白的那块糖,一脸想吃又觉得不够爷们的纠结样。   洛映白随手把糖纸扒了,糖块塞进他的嘴里,笑道:“小时候就这么酷,长大了小心成面瘫,男孩子多笑笑才可爱嘛。是不是啊羡宁?”   夏羡宁撩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嘴里也同样多了股奶味,洛映白搂上他的肩膀,笑着往前一搡:“别废话,走了。”   两个人出门之后,芮芮的父亲张力也来了,正和她的母亲站在那里说话,黝黑消瘦的女人满脸惊慌之色,在丈夫充满怒气的盘问下张口结舌。   见到夏羡宁那一身警服,张力连忙又凑过来,语带怒气地问道:“警官,刚才我听医院的人说,抓我闺女的是两个恋童癖,这事是真的吗?”   他妻子满脸哀求,站在张力后面,连连冲夏羡宁使眼色。   夏羡宁心里根本就觉得张佳芮没错,觉得这件事理当让父母了解情况,可是张力的蛮不讲理又明晃晃地在这里摆着,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里有气,沉默片刻之后冷冷地说:“犯案的人我们警察会处理。你们为人父母的,把那么小的孩子自己撇在家里,根本就是失职,与其过来问我这些,还不如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张力夫妻倒也不是不爱孩子,他们两个为了挣钱起早贪黑,又不愿意把女儿放在村里当留守儿童,这才咬咬牙找了房子,把张佳芮接到城里。   可是那些老观念终究是改变不了,张力想想刚才听到的话,气的简直要爆炸,咬牙切齿地说:“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个臭丫头,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他妻子跺着脚就哭了起来:“闺女好不容易才被救出来的,你还说这些屁话干什么!她还那么小,你怪她有什么用……”   她说到这里,心里也挺怨恨那几个嘴欠的人——本来想着这事不提了,把闺女接回家,以后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好好的过日子,现在倒好,回家之后孩子哪还有好日子过。   “哎,好了好了,大姐您别哭了。”夏羡宁看闹的不像话,示意下属将两个小孩送回去,洛映白则给那个女人递了张纸巾,不太有诚意的劝了一句。   而后他又向张力道:“张大哥,你有着功夫在医院闹,还不如回去看看自己的摊子呢,你摊子被人给掀了你不知道吗?”   张力大惊,立刻暂时把别的事放到一边:“真的?!”   洛映白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你家的摊子就在那个……哪哪吧?哎呦,那地方叫什么来着,就在嘴边我这还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被掀了,你还不……”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话还没说完,张力夫妻都转身跑了。   夏羡宁站在洛映白后面,语中带笑:“真的掀了?”   洛映白也笑:“我都不知道他家的摊在什么地方,好怕他一会回来打我。”   “好怕他一会回来打你……”夏羡宁扬了扬眉,学着洛映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地说,“如果现在去把摊子掀了,也是一样的吧。”   洛映白转头看他,两个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笑出声来。   张力夫妻要来医院看女儿,没法干活,但是这个买饭的小摊位是他们一家人全部的收入来源,两人一天的生意都不愿意耽误,就临时雇了个人看摊,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身上有纹身的大汉从远处大步走来,二话不说,几脚踢翻了张力的小吃摊。   张力感觉看着东西翻倒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也没来得及想为什么洛映白跟他说完了掀摊的事之后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有人这样做,大步冲上去,怒道:“你干什么!”   大汉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热天这人穿了背心和短裤,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和小腿,目带凶光,满脸横肉,张力一下子就怕了,语气弱了几个调:“就、就算是做的不好吃,你不给钱也就得了,你砸我的摊子干什么?”   他雇来的那个帮工一脸委屈:“大哥,他根本什么都没买,过来就砸东西。”   大汉眼睛一瞪:“怎么地?我就是看这个地方不顺眼,你他妈要是把摊弄好看点,我能砸?”   张力气的胸口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对方又给了他一拳,哼道:“都怨你长得这么碍眼还在我面前晃,弄的老子还想揍人。”   他说完之后扬长而去,留下张力气的几乎昏厥。   那一拳并不重,但他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羞辱,实在是丢人现眼,张力咬了咬牙,却还是打算把委屈咽进肚子里算了——对方这么嚣张,说不定是这片什么组织里的人,他得罪不起。   张力不敢报警,只能一边检查自己的东西,一边给自己找台阶下,嘀咕道:“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莫名其妙砸人家糊口的东西,不积德啊。”   这话说出来,本来应该赢得一片赞同之声,没想到围观的人听见了却纷纷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不是你这摊摆的不是地方,人家能生气?”   “就是,他怎么不砸别人的摊子?怎么就非得砸你的呢?”   “外地人吧?这一看就是外地人,还是他自己太张扬。刚才砸摊那人我以前好像见过,人家脾气挺好的,都被气成这样了。”   “对对,看来这卖饼的不是好东西。”   张力:“……”   他满心愤懑,满心委屈,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人会被活生生憋屈死的,他可不知道是洛映白给他下了一个“怨言咒”,所有见到他的人在一段时间之内,只会按照设定的印象说同样的话——张力只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好像都疯了。   不去责怪害人的人,居然跑到这里埋怨受害者碍眼?!!!   他本来没想报警,现在实在要气死了,一怒之下就近跑到旁边的派出所就要报案,结果正好看见提醒他被砸摊的那个年轻人站在门口玩手机。   张力一直以为洛映白也是警察,激动地冲上去,向他诉说了自己的情况,希望警察能帮他出头。   洛映白头都没抬,眼睛还盯在手机上,不耐烦地说:“对啊,我知道,不是都提醒了你吗,你摊被人砸了,你不赶紧收拾,又跑到这里跟我说什么说。”   张力简直要崩溃,大吼道:“你们当警察的,见到这种事都不管吗?!”   洛映白好歹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鄙视:“管,怎么管?要我说你家人就是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人家偏偏绑架你闺女?偏偏砸你的摊子?偏偏打你?原因当然要从你自己身上找啊……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的饼里面掺什么不好的东西了?你回去吧,回头我得联系有关部门派人好好检查检查你的用料和卫生问题。”   张力怒吼道:“什么态度,我要举报你!!”   洛映白把门口让开:“哦,你去呀,我们头是我亲弟弟。”   张力:“……”   他二话不说,含血扭头就走,气的都顺拐了。   过了一会,夏羡宁从派出所里出来,洛映白扭头道:“事情说完了,封灵符是怎么回事?”   夏羡宁道:“查清楚了,是密宗一个弟子违反门派规定,偷偷贩卖,已经联系他们掌门了……嗯?刚才那人,还活着啊。”   洛映白从他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佩服的感情色彩,立刻笑了:“反正气掉了半条命吧。”   他手一摊,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变成了一张符纸出现在手心里,洛映白把符纸收起来,又道:“其实我不太想干涉这件事,毕竟人人都有因果,管得了一管不了二。可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孩子被绑架的原因,如果想不明白,张佳芮咱们就算是白救了。但愿这个方法能起一些作用。”   夏羡宁道:“你如果不放心,过几天我以调查为名,再去他们家看一趟。”   洛映白摸了摸下巴:“砸人家摊……有点缺德,我会不会遭报应啊?”   大凡术士身上都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神奇本领,自以为高高在上、能掌握他人生死的人比比皆是,却很少有洛映白这样的,搞点小恶作剧还要良心不安。   夏羡宁心里一柔,忽然无端觉得他可怜又可爱——虽然摘下滤镜来看,他师兄跟“可怜”这两个字实在连半点边都沾不上。   他柔声道:“这是我们的案子,你帮我解决,要报应也是报应我,我都不怕,你担心什么。”   洛映白笑道:“好吧好吧,好兄弟一人一半,想必什么惩罚都要轻很多。”   张力又是修车又是买工具,一直忙碌到晚上才买了饭,重新回到了医院。   他老婆已经先一步回去看女儿了,张力一个人上楼,闲下来的时候想起了这一整天的憋气,不由又是一阵咬牙切齿,那些人骂他的话在张力心里头翻来覆去地转悠,难受的没法说。   他拎着几个饭盒走到病房门口,恰好听见里面传来老婆孩子说话的声音,老婆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反正你就听妈的话,等你爸爸回来,你赶紧跟他认错,别跟他犟,就跟爸爸说,都是因为你贪玩,人家才绑你的,以后不会了,知道吗?”   紧接着是女儿稚嫩的声音:“可是我没有贪玩……”   老婆道:“你不贪玩,那两个人为什么不绑别的小朋友?芮芮,你听话,跟妈说说也就算了,不能再惹爸爸生气,明白吗?爸爸在外面很辛苦……”   看见这仿佛似曾相识的一幕,张力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大步走进病房,怒吼道:“你别说了!把嘴闭上!”   他的妻儿一起扭头看过来,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恐,这惊恐如同尖锐的针,一下子扎破了张力的怒气,反倒让这个没文化的男人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悲凉。   他这一天过的很难受,但这些难受都是陌生人加诸在他的身上的,但此时此刻见到女儿受到相同的待遇,张力才意识到,那些却都是自己和她妈妈给她的。   病房门口不知道被谁随便扔着几张报纸,上面是那个死去小男孩被打了马赛克的照片,红字的标题上,“惨死”两个字触目惊心。   医院的某个角落里,不知道什么人正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如果在这件案子里,死去的是女儿……   芮芮见他沉默不语,怯生生地说:“爸爸,对不起,是我贪玩……”   “不是。”张力深吸了口气,不习惯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爸爸不怪你,是坏人不好……以后爸爸妈妈会保护芮芮,离坏人远远的。”   说完之后,连他的鼻子也酸了,一部分是惭愧,还有一部分是……委屈。   小女儿好哄,听了几句话之后立刻又惊又喜,很快就变得兴高采烈起来,妻子却觉得张力不是吃错了药,就是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疯了,小心翼翼地问他:“修东西什么的,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张力提起来也挺心疼:“修车花了872块5毛钱,算上今天耽误的生意,得千把块吧。”   芮芮突然在后面道:“爸爸妈妈,我的熊熊里有钱。”   张力的妻子一转身,见女儿拿着一只跟她差不多大的玩偶,手指头费力地在棕熊衣兜里抠了一会,真的掏出来一小叠粉票子。   她一惊,过去把钱接过来数:“这熊哪来的?”   芮芮道:“警察叔叔送给我的。”   张力的妻子道:“那这钱是不是人家落下的?得还回去……”   她说到一半,数钱的手指突然顿住了——那摞钱中间还夹着几张零钞,算起来正好是1372.5。   *****   绑架案就此告破,相关犯罪嫌疑人全部归案,因为网络直播的影响,这件事很是引起了一小阵的轰动。   当厘清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网友们纷纷破口大骂两个不要脸的人渣,为得救的孩子庆幸之外,也给了洛映白很大关注。   他们之中,有人是网红校草的颜粉,有人经常在微博上膜拜白哥哥,两边的粉丝都有重叠,然后当发现两个偶像其实是同一个人之后,这种感觉就有些微妙了——又懵逼,又惊叹,又不敢置信。   飞天滚滚:不发这个帖子我觉得今晚一定会睡不着,我就弱弱地问一句,昨天不是四月一号吧?白哥哥真的是T大校草……洛映白?!!!   “楼主,大哥理解你的心情,因为大哥现在也很晕。不过根据我5.2的锐利双眼甄别,答案应该是——是的。”   “我靠我真是要跪了,这什么人啊?校草、名校硕士、演员……现在还要加上玄学大师?横跨亚欧大陆也没他跨得多。”   “想嫁。”   “同想嫁。我说他动手的时候我怎么觉额莫名眼熟,现在想想,果然上次在校园里救人也是这么英姿飒爽嘛。我白哥哥专业救场一百年,稳的一匹。”   “2333333,我现在只想知道许教授什么感想,是不是心里面一万句mmp。”   如果许哲看到了这条评论,他肯定会说,还真是。   这才真是蠢到家了,小半辈子都在拉踩别人上位,结果踩到最后,自己反倒成了他人的垫脚石,名声扫地不说,还因为那具尸体惹了一身的麻烦。   他在局子里被警察一通狂问,外面微博上还全都是群嘲声,都在骂他活该,以前被踩过的人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纷纷发博揭露许哲的黑料,一天之内,竟然脱粉两万。   这倒也不是洛映白的影响力大到这个程度,而是事情还牵扯到恋童癖,即使许哲其实真的不知情,形形色色的传言也足以让他陷入被动,算是好好体会了一把被人诬陷百口莫辩的滋味。   等他好不容易从特侦处被放出来,已经狼狈的快要没人样了。   许哲一屁股坐在走廊里的休息椅上,想稍微缓一缓再离开,又看看自己微博上的粉丝数和一片骂声,心酸的没法说。   如果放任情况这样下去,那么他在网上的地位恐怕就保不住了。这些年许哲通过粉丝众多的大v号获得了很多好处,说什么也舍不得就此放弃,咬了咬牙,重新编辑了一条微博。   微博的大意是洛映白之所以会知道男童的尸体在哪,不是因为他神机妙算,而是他也是这次事件的知情人,只不过为了自己能够出名,故意隐瞒不说,又在直播前作秀……   他写完之后还没来得及发送,头顶光线忽然一暗,一只手无声无息伸过来,把他的手机拿走了。   这一下来得突然,许哲被吓了一大跳,猛一抬头,只见到一个个头高挑的年轻人穿着警服站在自己面前,一只手拿着手机翻看那条他刚刚编辑好的那条微博。   许哲刚才被人问话的时候他曾经进去过,知道这位是夏家的公子,他对于夏羡宁身上那股威严劲本能地畏惧,做坏事当场被抓包,顿时被吓成了一只鹌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也不敢把手机要回来。   不过,这条微博他还没发出去,在自己手机上打字什么的……不管怎么说别人都管不着吧?   夏羡宁看完了,似乎也不大生气,甚至还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文笔不错。”   许哲不敢搭话。 第40章 天门地户   夏羡宁顺手把警帽摘下来,甩到旁边的座位上, 发出“嗒”一声轻响, 把许哲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惊恐地盯着夏羡宁, 夏羡宁却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只是自顾自地在领口处一拽, 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松开,隐隐露出两截深刻的锁骨, 他整个人那种严肃板正的气质中就好像多出了两分肆意。   许哲看他这个架势, 就好想要放开手给自己一顿胖揍似的,害怕的要死,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夏、夏警官, 我我我该走了……”   夏羡宁似笑非笑地说:“许哲, 我给你一个忠告。”   许哲:“……哎,是是是。”   夏羡宁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我不太会跟人讲道理,只是力气大了一点,从现在这一秒钟开始,如果让我在看见你这边出现哪怕一丝一毫关于洛映白的言论, 我会把你打到这辈子都不能摸手机。听见了吗?”   许哲之前每次见他都是冷冰冰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夏羡宁这样的一面,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他和洛映白那个小无赖为什么关系甚笃。   他肩膀上疼的不行,话都说不出来, 表情扭曲地连连点头。   许哲本来以为夏羡宁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结果对方竟然嗤笑一声, 就这么放过了他, 将手机扔到他怀里,并让他没事了赶紧离开。   许哲头都没回的就跑了。   他不知道,就在夏羡宁把手机递还给他的那一刻,许教授的大V号上突然自动发出了一条微博,置顶并且无法删除。上面图文具备,声情并茂,历数了许哲这些年偷偷做的那些缺德事。   “我,许哲,猪狗不如。2003年,我曾利用××事诬陷××……,第二年,我又恶意造谣……”   这条微博发出去没多久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甚至觉得许哲是被盗号或者突然发疯,结果顺藤摸瓜地调查了一番,发现那竟然都是真的!   一时间,网上骂声一片,没过多久,许哲就再次被抓进警察局进行“思想改造”了。   还有另外一些悄悄出现的帖子,也让网友们非常感兴趣。   洛映白这个人最近在网上比较火,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传奇度上来说,他的故事都足以让人津津乐道很久,一些帖子里也有人匿名站出来,自称是他的同学,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料,大家一起娱乐一下。   直到当时现场的视频和照片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对于这件事的关注点就歪了。   等到洛映白有时间上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夏羡宁已经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对。   洛映白一头雾水地浏览着那些分析贴,上面的照片都是一些新闻报道的截图和当时的在场群众拍下来的案发照片,无非是夏羡宁抱着孩子跟他一起走出单元楼,出去的时候自然而然在他身后护着,洛映白转眼冲他一笑,再有就是夏羡宁在记者面前拽住他的那张照片。   那照片的背景是一片与火光交织的夜色,当时周围都是摄像机,正好把两人拍的异常清晰,照片里夏羡宁英气逼人,眉宇间却有淡淡的担忧,一只手抓着洛映白的手腕,眉头微挑,像是在询问他有没有事,洛映白露出的则是侧脸,只能看见优美的侧面弧度以及微微上翘的嘴角。   两个颜值颇高的美男竟然生生将事故现场站出了偶像剧的气氛,立刻衍生出由几张照片而起的无数瞎jb分析,什么抓手腕的动作很暧昧啊、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担忧宠溺、互相对视的感觉实在是太基了……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讲真,虽然以前没少看见夏少上镜,但是以前不论哪次都是冷若冰霜的,这是我头一次看见那张帅脸上出现了表情!简直是史诗级的一幕。”   “( ω )夏处长的手和白哥哥的手腕……好好看……”   如果这个时候发表情包来表达洛映白的心情,那一定是一张“目瞪狗呆”。   他实在没想到人类的想象力已经丰富到这个地步了,居然通过这么点东西就能透视到他和夏羡宁之间的“奸情”,特别是有些分析微表情的帖子,各种截图特别辣眼睛,他的笑,夏羡宁拽他的动作等等,全部都放大单传了上来。   现在洛映白满脑子都是他自己的回眸一笑.gif,以至于再次看到夏羡宁那张他这么多年都很熟悉的脸时,洛映白头一次觉得有点不能直视。   他调整了一下思绪,相当直接地向对面同样刷着网页的师弟问道:“你小子,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他又不是傻子,就算他们两个当时的举止比较亲密,但是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再加上夏羡宁的身份基本上大众都是知道的,拿他来传同性绯闻,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要说有人萌cp肯定也是真的,但这背后绝对有暗手在推波助澜。   对此夏羡宁更加言简意赅:“对不起,我三叔快要再婚了。”   洛映白:“……道什么歉?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对当你后三婶有兴趣一样。”   夏羡宁道:“这次他娶的那个人带了一个儿子,已经二十二了,说是我堂弟……叫夏征。”   洛映白恍然大悟。这事要说还要从夏家的情况讲起。夏老爷子有四个儿子,老幺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意外去世了,剩下三个都不在身边。夏羡宁的父亲夏长盛是长子,和他母亲都是外交官,常年住在国外,二儿子夏长邑是意形门掌门,老三夏长为则最是奇葩,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喜欢自由的夏三公子不玩争家产抢权力的那一套,每天喝酒旅游泡妹子,经常性神龙见首不见尾,结婚都是被亲爹从床上扯下来捆着去的,结婚两年之后,夫妻两个都受不了了,协议离婚,连个孩子都没有。   从那以后,夏长为彻底放飞自我,凡是新鲜玩意就没有他没玩过的,光是闪婚就足有七八回,连小孩过家家都没他效率这么高。不过他玩是玩,不该沾的东西一概不沾,从来不出大格,夏老爷子管不了索性也就不管了,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长孙身上。   他们家里的糊涂账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不了解的外人还是很愿意前赴后继地嫁进夏家,并且天真地梦想着能在这个一流世家分一杯羹。   如果那个夏征真的是夏长为的骨肉,那么他这样做,无疑是在通过一条绯闻来试探夏羡宁这个“皇太孙”的位子稳不稳。   可惜他自以为是的交锋,在夏羡宁和洛映白看来,比出门踩了水坑这种事也重要不了多少,夏羡宁道:“我已经让人处理了,抱歉。”   两人说话的时候刚好是洛映白回家看母亲,夏羡宁特意上门来找他。   洛映白盘膝坐在床上,托着腮帮子歪头看他:“你处不处理的话都已经传出去了,我内心受到的伤害也造成了,口头说句抱歉有什么意思。怎么也得给点让我满意的补偿吧。”   他们互相之间不用把话说的太清楚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洛映白顿了顿,夏羡宁也犹豫了一下,而后下面的话是被两人同时说出的——   洛映白:“你究竟梦见什么了?”   夏羡宁:“其实我梦见了你。”   洛映白微微一怔,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夏羡宁声音中的颤抖。   夏羡宁道:“我……我梦见、梦见你为了救人被很多歹徒用刀捅死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是……不敢说,我总是觉得说出来就好像、好像在咒你一样。”   冷不防夏羡宁说了这样一番话,洛映白的表情中有错愕也有茫然,好像猝不及防被戳了一下肚皮的小动物,满是不知所措。   夏羡宁心里本来就在意这件事,按照洛映白的性格,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大笑着说他胡思乱想才对,现在他在极度的震惊下表露出来的真实情绪,让夏羡宁的心里更是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恸,他忽然弯腰,将洛映白拢进了怀里。   洛映白微顿,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羡宁,你别瞎想。”   夏羡宁哑声道:“那不是真的吧?那都是在做梦是不是?师兄……我们两个现在就在一起,对吗?”   洛映白道:“对,那些都是做梦。”   夏羡宁道:“无论是真是假,我都绝对不会再让你有事了。”   自从洛映白回来之后,夏羡宁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每次说来都好像在赌咒发誓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洛映白总觉得他的口气听起来说不出的可怕。   于是他拍了拍夏羡宁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没事,不会的……对了,你想想,我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微博呢。”   夏羡宁稳了稳情绪,松开他,瞥了洛映白一眼道:“什么不会?你的手受伤了吧?拿来我看看。”   洛映白笑着把手摊开给他看:“就你眼尖。之前端碗的时候不小心被热汤烫了,没什么事。”   夏羡宁看了他的手心一眼,洛映白之前被女鬼锁链上的玄霄真火直接烫脱了一层皮肉,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这伤看起来依旧有点触目惊心。他叹口气,拿出药给洛映白抹上,说道:“最近别碰水……”   一句话没说完,夏羡宁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心不在焉地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脸色忽然一肃:“对,是……既然如此,立刻动身,我马上过去!”   洛映白问道:“羽衣人那边有线索了?”   夏羡宁摇头,神情稍显凝重:“魏收和杨峥失联了。”   洛映白大吃一惊:“什么?”   夏羡宁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魏收前一天才跟夏羡宁聊过微信,他们好像已经摸进了一处山区的村子附近,魏收发了很多照片,从上面可以看出,那地方相当闭塞,层层高山连绵起伏,山中环抱着一户户人家,全部都是平房。虽然是远景,也足可以看出这片土地的荒凉贫瘠。   洛映白急着了解情况,将几张照片草草一翻,只见大多数都是远景。魏收是个细腻谨慎的人,杨峥更是胆小,想来他们两个贸然到了不熟悉的地方,也是不敢轻易靠近,直到最后一张,画面一变,却是拍了一块泥地,泥土上好像画着什么。   洛映白看不大清楚,乍一看觉得很像是几个人在遛狗,他先点了魏收随后发过来的语音。   魏收说,他和杨峥害怕人带的太多了会打草惊蛇,找到这座山之后,两人先进来探查情况,远远看见很多小孩在外面玩,他们本来想趁机跟小孩子套话,结果翻过山之后,孩子们已经走了,只留下很多他们在地面上的涂鸦。   说到这里,魏收停顿了一下,声音似乎有点不稳:“夏师兄,那些涂鸦大多数只是孩子乱写乱画的,没什么价值,但其中一幅我觉得……不太正常,发过来给你过目。”   洛映白这才把图片放大,仔细一看,忽然也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那画歪歪扭扭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但大概是内容不复杂,他们又知道一点内情,洛映白居然一下子看懂了——地上跪趴着被遛的那些,并不是狗,而是赤身裸体的大活人!   由于图画简陋,他无法分辨男女老少,但是站立着的人身后有寥寥几笔代表翅膀,趴在地上的人则脖套绳圈,脸上有泪,显然十分痛苦。   虽然只是顽童戏作,但画面中的邪恶诡谲之意已经呼之欲出,洛映白道:“这、这是羽衣人牵着被抓回来的人吗?这种种族虽然喜欢捕捉人类来泄欲甚至食用,但我没听说过他们这么变态啊。”   夏羡宁道:“这张照片其实还不是最让我在意的,你看这一张。”   他凑到洛映白身边,在手机屏幕上划动几下,找到了一张照片点开放大,示意道:“看左下角。”   这张照片粗略看看,只是拍摄了周围的环境,刚才洛映白急着了解情况,也没有仔细研究,直到夏羡宁示意,他才顺着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位置上的一片小树丛。   这样一看,洛映白发现,在茂密枝叶的罅隙见,竟然隐隐透出几片白色的羽毛——魏收和杨峥自以为踪迹隐蔽,暗中照相的时候,羽衣人就藏在这片树丛里,静悄悄地看着他们!   洛映白只觉得自己手臂上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往下看,见夏羡宁后面跟魏收说让他谨慎行动,不要继续追击,先回来报告线索,魏收那边却再也没有回应。   夏羡宁道:“我没收到他的回复,但是不排除山区信号不好的可能,所以让松泽继续不间断地联系他们,并且联系附近分部找人……但是他们两个人都不见了。”   洛映白也不由担心起这个师弟的安全来:“现在怎么办?”   夏羡宁道:“魏收说他们当时根本辨认不出方位,能够提供的信息很少。当发现他们失去联系之后,我已经把照片给了技术科,查找拍摄的具体位置,结果出来,立刻伪装成地质队的人过去支援。”   他说完之后,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大致的位置已经找到了,夏羡宁看了一眼,立刻接过手机站起身来:“我走了。”   洛映白本来想说跟他一起去,但事情仓促,他什么都没准备,总不能让夏羡宁等着自己耽误时间,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好,一切小心,保持联系。”   他微一转念,又道:“不要只是提防羽衣人,照我看那个地方的原住村民身上也未必没有古怪。你们防备着点。”   夏羡宁没时间多说,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洛映白目送着他离开,总觉得有些不放心,顿了顿,干脆给方维打了个电话让他帮自己请假,而后在家里翻了几件法器装上,果断打算随后跟上。   就在洛映白给洛钊留了字条打算出门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大厅中忽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洛映白一顿,把已经推开的门关上,又折回大厅。   洛家是风水世家,底蕴丰厚,祖宅历经三代,几次装修,都是古色古香中透着华贵之气,在大厅的东南、西南两角分别摆着用汉白玉雕成的玉台,乍一看好像是装饰用的花瓶,实际上台子顶部的圆盘可以转动,顶部布列阵法,分别是天三门之图和地四户之图。   “欲做阴私和合事,请君但向此中推”,这两幅图用来推演方位,预判吉凶,有时候被某种特殊气场拨动,还会自行演算,洛映白过去的时候,便发现天三门之图已经产生了变化。   “玉女守门屏,三奇游六仪……”洛映白小声嘀咕了一句,抬手扬袖,红线挥出,在另一头的地四门之图上一推,顿时星光迷离,辗转变化,停下之后显示的则是天蓬、天任、天冲三星位合一,阴星独自游离于青龙之位。   阴执行变时源起,三位合前因已铸,这个卦象喻示着在他人生重要的节点处,一件遗留之事出现了解决的契机,但天三门图中,玉女仅仅是守门人,说明洛映白在这件事中起的是辅助作用,而并非事件的经历者。   有了这些指示,洛映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重生刚刚醒来时,遇到的王怀志一家人。   好啊,早不来晚不来,他这边正忙着,这坑爹的小崽子又不知道冒出来捣什么乱了。   洛映白这边刚刚腹诽一句,地四户图中的“破”位忽然一转,由“破午”变成了“破申”。   洛映白一怔,伸手在玉盘上轻轻扣了一下:“你是说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吗?行吧,我去看看,你们好好看家。”   王怀志在学校里是个很普通的学生,既不优秀也不调皮,平时默默无闻,很少引人注意,直到前一阵子,他发了那条曝光洛大师的微博之后,仿佛整个人生都发生了变化。   先是被同学们纷纷关注佩服,然后事情败露名声扫地,在学校里人人都报以异样的眼神,父母到现在也是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他。   王怀志心里明白,整件事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此同时,他也对揭穿自己的洛大师抱有一种强烈的畏惧之情。   但到了现在,王怀志想来想去,竟然不知道可以向谁求助,唯一记得的只有上次分开的时候,洛映白唇边了然的笑意,以及那句“或许咱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他连滚带爬地从学校后墙翻了出去,脱下身上的校服上衣整个塞进书包,以免被人发现自己是从市二中逃学出来的,然后凭着印象找到了洛映白上次住的那个小公寓门口。   他在来之前在微博上给洛映白发了评论和私信,说自己遇到了困难,想请他帮忙,洛映白并没有回复,现在王怀志也很担心屋子里没有人,没想到还没抬手去敲,公寓门就自己开了。   他吃了一惊,往后跳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前方。   洛大师那熟悉的,带着些许笑意的清朗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麻烦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王怀志进门之后,发现洛映白就坐在外间的沙发上,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给他清俊的眉目镀上了一层暖色,脸上微微带笑,看上去十分闲适惬意。   他慌乱的心忽然一定,这才发现洛映白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杯茶,茶水犹在冒着热气,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 第41章 抢美   王怀志顺着他的话带上了门走过去, 却一时不敢坐下, 洛映白比了个“请”的手势, 说道:“小王同学, 咱们又见面了。”   “您、您好。”王怀志局促地说,“上次……对不起。”   “没关系。”洛映白轻松地说, “你弟弟现在还好吗?”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这样一问,王怀志那张紧绷绷的小脸上面一下子显露出不知所措的慌乱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对不起, 我没想害他,我也没想诬陷你,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又来找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等一下。”洛映白从这一串语无伦次的话里面好不容易捕捉到了一点东西,“你第二个‘他’指的是谁?上次是那个人让你把弟弟带出去的吗?”   王怀志哽咽着说:“是……他是一个面摊的老板。”   他哭的口干舌燥, 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那甘苦的味道似乎让他的内心平静了一点, 能够继续说下去:“我这几次考试一直不好,老师让家长签字, 还要开家长会,我不敢让爸爸妈妈知道, 就去门口的面摊上雇那个老板假装我爸, 签一次名十块, 开一次家长会一百。”   洛映白:“……哦。”   还挺挣钱的,其实他小时候也很需要这项业务。   王怀志道:“后来有一次我带明明去学校玩,被他看见了,他说明明很可爱,说他一直想拍一段视频,要请个小朋友配合,明明就很合适。我妈最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我就没说话,结果过了几天,他又跟我提起来了。”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洛映白见他不说话,就顺势推测道:“这一次你答应了,先把孩子领到那个面摊附近,因为我把地址告诉了你爸爸妈妈,所以你又把他带到了网吧去,是吗?”   王怀志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说:“差不多吧。他说只是要跟明明玩几个小游戏,录完了视频我就可以把他领回去,如果我不带他去,就要把我雇人替我签字的事都告诉老师,那样我爸我妈就会知道,我害怕……”   洛映白倒是非常能够理解他这种恐惧,虽然别人听着觉得可笑,但是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生活中无非就是学校和家庭这么两个地方,在父母重重期待下,恐怕“找家长”这三个字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了。   王怀志道:“可是我把明明领过去,他却一直都没来,你又把地方跟我爸我妈说了,我一害怕,又把他带到网吧去,后来这事就没成,我也没再去过那个面摊。结果昨天……昨天他又来找我,还是让我把明明带出来!”   洛映白道:“你没问他为什么失约?”   王怀志道:“他说他那天临时有事……可是我知道这样不对了,会让我爸妈担心,我不想再把明明带出去了,你、你能帮帮我吗?”   洛映白带着深思看着他,王怀志等不到回答,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对上洛映白的眼神,吓得一下子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洛映白叹气道:“小宝贝啊,看看你哥哥这张脸,长得不太像是老年痴呆吧?”   王怀志没敢看。   洛映白道:“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大致能看出来,你的父母,尤其是你妈妈,应该是个比较严厉的人,她平时对你的要求很高吧?”   看王怀志点了一下头,洛映白又说:“你很怕他们。对于你来说,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带弟弟拍一个玩游戏一样的小视频,和被父母知道雇人代开家长会这两件事之间,怎么想都是前者比较轻松一点,你如果把弟弟带出门,好好跟家里说,他们也不会担心……除非——”   洛映白盯着他,王怀志的脸煞白煞白:“除非你知道如果把王怀明交给那个面摊老板,会发生比你家长知道真相还要可怕的事情。说吧,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找你弟弟干什么?”   洛映白走到了市二中附近的那条街上,远远看见了王怀志所说的那个面摊。   一般凡是生意人,都恨不得自家的招牌越亮眼越好,大敞开门迎客,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走进他们的店铺。   但是这个面摊在现在的初夏季节,仍然用厚厚的帘子挡住门口,一块脏兮兮的红布撑在门楣上,半死不活写着“老张汤面”四个字,简直让人打眼一看就不想进去。   王怀志说这个面馆以前生意很好,但是位置有点偏,后来在离学校门口更近的地方开了家新的面馆,老张汤面就越来越不行,摊主才开始帮学生们签字开家长会挣钱。   而经过洛映白的盘问,王怀志终于坦白了那件让他害怕的事。   在上回他诬陷洛映白的事情败露之后,明明得救,王怀志被狠狠收拾了一通重新回到了学校。他不敢再和父母耍花招,本来想跟摊主说一声,以后不再联系了,到了面馆前,却无意中看见有两个人从那个神秘的棉布帘子后面抬了一只口袋出去,口袋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王怀志当时没有多琢磨,只是莫名的就不想进去了。直到过了很多天,他才听说学校一个老师家的孩子在这附近玩的时候失踪,再也没有找回来,日期正好和那天他去面馆的时间相符。   所以说,店主明明希望挣钱,却突然不再认真经营他的面馆了,是不是因为……他找到了更好的挣钱渠道呢?比如说拐卖?   洛映白身上带着寻妖尺,却没在这里感觉到一丝妖气,这最起码说明店主真的是个普通人,但利益当前,或许人与妖怪之间,也没有那么大的界限。   他怕自己总是站在那里不动引起怀疑,又从面馆所在的小巷子里面踱了出来,站在附近犹豫,有点想进去踩个点,招惹一下坏人,但又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店主愿不愿意卖。   洛映白觉得拐卖人口的重点对象多半是年轻姑娘,除此之外,少数小男孩也有市场,可以买回去给人当儿子,可是他都二十多岁了,人老珠黄一大老爷们,在人贩子眼中没有半点值得拐的地方,恐怕试探不出什么东西来,早知道应该找个师妹来帮忙。   洛映白估算着自己的可卖性,旁边不远处就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姑娘,你行行好吧,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上也没钱……”   他心念一动,假装低头玩手机,不动声色地将目光往旁边一斜,只见两个包着脏头巾的老人正围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要钱。   那个女生脸上还带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劲,听了之后就要掏钱。   洛映白正凝神看着那一幕,忽然冷不防被人在肩膀上推了一下,一个响亮的嗓音喊道:“不上车就让道啊哥们,你挡这位置真是要了命了!”   原来他位置站的不好,身后本来就是个公交车站牌,这时候正好是晚上放学的高峰期,前面已经有好几辆公交爆满,最后一波没挤上的人眼看车来了,饿狼一样冲上去拼杀,正好被洛映白挡了路。   一波人蜂拥而上,你推我搡,转眼间就挡住了洛映白的视线。   那老人和女孩为了躲避人流,也跟着退远了一点,女孩一边后退,还在一边给老人递钱,两个老人却不要,说这些钱太多了,让女孩去前面的面馆给他们买点吃的就行。   洛映白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眼前的老人和女孩却都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进了巷子。   公交带着大部分人开走了,周围逐渐冷清下来,身上的寻妖尺突然开始不断颤动。   面馆里很有可能还有其他人已经进去了,他生怕打草惊蛇,一指封住了寻妖尺,一副漫不经意的样子,不远不近跟在后面,重新向着面馆走去。   他的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但是如果有人特意关注,就会发现洛映白的脚步几乎没有半点声音,整个人把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匆匆擦肩而过的人甚至都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洛映白躲躲闪闪地跟在后面,到了巷子口的时候,果然正好看见两个老人和女孩就在自己的前方,眼看已经接近面馆门口了。   这时天色昏暗,女孩也觉得有点不对,站在原地,洛映白听她隐约在说“那家面馆看上去不卫生,咱们换成对面的料理店吧。”   这时两个老人却突然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她,几乎是半架着她要往前走,其中那个老太太是个大嗓门,反复说着:“这家好,这家便宜。”   随着她说出这句话,女孩挣扎的动作忽然一下子诡异地停止了,身体非但不再抗拒,反而软软靠在了两个老人身上,就在那一瞬间,洛映白敏感地在她的蓝色校服身上发现了一抹白影。   羽毛!   羽衣人行动神出鬼没,难以捕捉,同时又喜欢群居在地形复杂的深山里,他们手中不知道已经抓走了多少无辜的妇女儿童,如果遇到围捕,随时可以当做人质……可以说这次的事件中,最大的难度就是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摸进他们的老巢。   其实就目前来看,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那个女学生当诱饵,他继续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这样会大大降低查案的难度,但很有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是,这孩子即使能侥幸活下来,也难免会遭受到其他伤害,半个人生就算是毁了。   所以,救,还是不救?   洛映白几乎来不及多想,手指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将编辑好的信息分别发送给洛钊和夏羡宁,自己向着三人冲了过去,像个愣头青一样,莽莽撞撞地喊道:“喂,你们要干什么!快、快放开她!”   老头和老太太已经是惯犯了,作案之前明明看得清楚,旁边根本就没有人,眼看半个身子都进了面馆门口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小伙子,两人都吓了一跳。   只不过仔细一看,这个小伙子文文弱弱的,脸比姑娘还白,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而且还有点傻乎乎的,上来就拽住了女孩的手腕,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绑架啊!”   洛映白的衬衣袖子有点长,说话的时候借着衣袖的遮挡,将自己手腕上用红线挂着的一颗黑曜石珠子推到了女孩腕上,然后丝毫不手软地狠狠掐了她一下。   老头和老太太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二愣子吸引了,老太太满脸堆笑地说:“小伙子,你误会了,我孙女有病,我带她找家店歇一歇。”   她好声好气,只盼着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但凡是个识趣的也应该走了,结果臭小子不知道是不是把情商点都加到脸蛋上去了,居然直接说道:“哼,不可能。这小姑娘漂漂亮亮的,怎么会有你这么脏这么丑的奶奶?你肯定是人贩子!”   老太太:“……”   洛映白趁她这一愣的功夫,慌慌张张地搡了她一把,把老太太推到了老头身上,自己一把抓住小姑娘往巷子外面跑去,女孩身上的羽毛悄悄落到了地上。   这女孩刚刚恢复神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存在她的脑子里,只是消化这些花费了她一点时间,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之后,惊慌地跟着洛映白狂奔:“大哥,他们……”   她回了下头,看见那对老态龙钟的夫妻正在以非人的速度追上来,一时间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只是凭着一股劲跌跌撞撞地被洛映白拖着跑。   而这个刚才十分莽撞的青年好像换了一个人,小姑娘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有力地箍在自己胳膊上,将她整个人向前一推,低声命令道:“别回头,攥着你手上的珠子往前跑……照我说的做!”   他的声音远远没有动作表现出来的那样惊慌,反倒带着股从容和笃定劲。   小姑娘:“可是你……”   洛映白把手机塞进她的校服口袋,低喝道:“别管我,走!”   他转过身面对着追来的两个老人,脸上的坚毅沉稳就像是被一层面具遮去了一样,再也看不出来半分。   洛映白张开手臂拦在道中间,像是要跟人玩老鹰捉小鸡一样,虚张声势地喝道:“告诉你们,我已经报警了啊,你们别过来!”   佝偻着腰的老头子嘴里骂骂咧咧,一掌劈在他的颈侧,这个一腔热血的蠢货顿时倒在了地上。   老太太则一眼都没看洛映白,她在地上迅速地助跑几步,肋后生出一双翅膀,竟然凌空飞了起来。   巷子里面并无他人,她的身体明目张胆地掠过夜空,凌空扑下,向跌跌撞撞逃生的女孩抓了过去。   小姑娘慌张到了极点反倒没法思考,甚至连害怕都忘了,脑子里只有洛映白让她“别回头,快跑”的指示,听到脑袋上方的声音,甚至连看都没看,只是一味地向前狂奔。   眼看那双长着老年斑的手就要触及她的后背了,小姑娘手腕上的珠子忽然闪出一道炫目的白光,老太太惨叫一声,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身子一歪,砸在地面上。   小姑娘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眼中含着眼泪,仍然拼命地跑着,终于成功地冲出了巷子,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洛映白的手机,颤抖着手拨打110,还没等跟那边的警员把话说清楚,已经有一双手扶住了她。   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向后退了两步,抬头一看,面前却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对方相貌英俊,满脸正气,旁边还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两人都直直盯着她的手机。   “小妹妹,这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她听见那个人这样问。   小姑娘一把拽住了那个人的警服,颤抖着说:“警察……你是警察吗?前面有人被、被抓走了,求求你跟我回去救他!”   苟松泽刚下班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接到了洛钊的紧急电话,他们顾不得等别人,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在半路上碰见了这个侥幸逃生的女孩。   但当三个人到了巷子里面时,那家面馆已经空荡无人了。   苟松泽知道洛映白是故意跟着他们走的,但心里也难免担忧,扭头道:“姑父,咱们现在怎么办?”   洛钊一声不吭,在墙上找了一会,发现一张引路符,心中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他说道:“不用担心,他是故意跟过去的,吃不了亏。人手我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能顺着路跟上。”   洛钊这样说着,脸上表情却黑沉黑沉的,又补充道:“准备接应,现在人口拐卖居然已经猖獗到了这种地步,这次一定要一网打尽,不留半条落网之鱼!”   当时事态紧急,人要救,但是老巢也要找,当时时间紧迫,洛映白冲出去救人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后招。   他故意像个没经验的愣头青那样絮叨了一堆,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意识到目前已经不安全了,逼迫他们迅速撤离,回到根据地。   而至于他自己,如果对方要杀人抛尸,仓促间很可能留下痕迹,并非好的选择,洛映白换位思考,如果想不让他走漏风声,这些人多半会把他一起带走。   一切皆如所料。   他被免费运到了他本来就要去的大山里,一路上大致摸清了状况,洛映白身边除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还有个男大学生,由五个人押送,但他怀疑这五个人并非都是羽衣人。   ——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人老珠黄又是汉子会没人要,现在看来实在多虑,这帮牲口不光男女通吃,还老少皆宜呢!   这几个倒霉孩子虽然被绑了,但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是,由于洛映白之前的搅和,人贩子们生怕被发现踪迹截留在外面,一路上紧赶慢赶回到山里,半路上没有功夫对他们几个人下手。   直到过了两条河之后,这些人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开始分赃。   当然,赃物就是洛映白四个人,最近他们的生意不太好,成果少的可怜。   四个人被人从车上粗暴地扔到地上,四肢绑着,眼睛上倒是没有蒙布,洛映白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两个小姑娘脸色煞白,其中一个正咬着嘴唇默默流眼泪,但也没敢发出声音,另外一个男大学生在他的后面,看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过可以听见他浅浅的呼吸。   一个人在洛映白身后狠狠地踹了好几脚,骂道:“都是这个死崽子坏事,要不是你们拦着,我非得杀了他不可!”   洛映白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那个人就被另外一个女人拦住了:“费劲抓回来了,弄死了多不划算,咱村头的李大壮不是就喜欢小青年,你卖给他捞一笔,总比挖坑埋尸体强。”   她说着,蹲下身捏着洛映白的下巴摸了摸他的脸,嘴里啧啧两声:“别说,我活这么大,还头一次看见这么俊的小子,你讲讲价,说不能能卖个一万块钱。”   洛映白没空高兴自己还是个值钱货了,他的心里有点纳闷,听这两个人说话,完全就是普通的村民,羽衣人应该没有这么接地气,那么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普通人还是妖怪,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拐卖人口?   好在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那个起初抓人的老太太的声音:“芬婶,这小子给谁不给谁,你们说了可不算吧?人是我们抓的,按老规矩也应该我们这头先挑。这个人我是要献给羽王的。” 第42章 买卖   芬婶好像有点怕她, 但又不愿意轻易放弃到手的巨款, 停顿了一下才说:“凫大姐,不是我硬要跟你们抢人, 是最近的生意实在不景气,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挑的,一个两个身上不是有坠子就是带着佛珠,今天连面摊的地方都被掀出去了,再找一个点又要耽误不少时间,我们村里面可是一帮汉子等着娶媳妇呢!”   洛映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身体微蜷, 像是很害怕, 实际上听见两人这番对话的时候,他心中那个一直捕捉不到的隐约想法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村子里的村民, 果然是和羽衣人勾结在一起拐卖人口的!   当时他从魏收传回来的照片上就发现了不对, 既然村子里的孩童能够把羽衣人虐待普通人类的画面画的那样清晰, 肯定是在平时就司空见惯, 甚至不觉得这种场景有任何的不正常。   洛映白一眼看见,就觉得这种人妖相处和谐的场景有点诡异,他那个时候凭着直觉提醒了夏羡宁小心村民,但具体要怎么个小心法也说不上来。   现在看来,原来他们之间竟然是合作关系——村民们帮着羽衣人一起戮害自己的同类。   “羽王”是羽衣人对于自己首领的称呼,他们以羽为姓, 族中人的名字都带有“鸟”字边, 光听称呼就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几个人各自都是哪一边的。   芬婶的话虽然委婉, 说白了就是在责怪因为羽衣人的失误导致了他们最近抓的人越来越少,羽凫听了很不高兴,淡淡地说:“既然你们村的人都娶媳妇生娃,那这次的两个丫头我都不要,给你们带回去吧,买二送一,那个男的你们也可以带走,至于这小子……莽莽撞撞的欠调教,与其你们费事,还不如让我们带回去玩玩。”   芬婶急了,脱口道:“这种货色不多见,他一个可比三个还要值钱啊!”   洛映白:“……”真是承蒙您看的起了喂!   他突然很想把这些人的话录下来,拿回去给自己那个天天骂他败家子的老爹听一听,他儿子有多稀罕!   羽凫也没耐心了,忽然一下子将背后的两扇翅膀张开,用力一拍,半空中立刻掀起一阵狂风,地上的尘土和砂石都被她扇了起来,溅的在场的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两边的人忙着吵架,却也没注意到那些尘沙虽然到了洛映白身前,但却在跟他距离几毫米的位置处纷纷落地,丝毫没有沾到他的身上。   羽凫怒道:“你们人类真是不要脸,之前求着我们帮忙的时候明明说的好好的,就这两次跑了几个人,立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什么意思,骗着我们给你们卖苦力吗?胆子不小啊!”   她越说越是气愤,翅膀狂扇,风力加大,竟然很有几分立刻动手的意思,另外三个村民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倒霉的只有躺在地上的四个人,但接着,羽凫就被一开始抓人那个老头拽着胳膊扯住了。   她道:“羽枭,你别拦我,我今天不让他们看看咱们的本事,这帮人还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呢。”   羽枭压低嗓子道:“咱们每年的换毛期不好去外面买东西,还得靠他们帮忙,这么多年合作下来,为了个小子撕破脸可就没意思了。毕竟这几次都是咱们的迷魂术失效才连着跑了好几个,他们要就给他们吧,反正羽王也不缺这一个人玩。”   洛映白听到这里,之前的疑问也有了答案。羽衣人的武力值要比普通人类高一大截,原本应该不屑于和人类合作,但是他们每年春天都有换毛期,在那个时候翅膀是不能收起来的,只能依靠人类采买物资,所以双方才能长久地维持着这种各取所需的状态。   争吵一番之后,他们最终还是达成了和解,洛映白和一个女孩被卖到村子里面去,另外一男一女送去给他们的“羽王”享用。   两个羽衣人力大无比,谈妥之后立刻扛着人就走,另外三个村民却累了,原地坐成一圈,一边吃干粮一边小声骂这帮长翅膀的破鸟不是个东西。被捆住的两个年轻人在他们眼中就好像牲口一样,随便被撇在地上,没人想着给他们东西吃。   洛映白闭着眼睛,反绑在背后的右手在左掌掌心画了个符号,默念道:“五狱不安,冤鬼难宁,撼地力士听令,起!”   就在他念完咒法的同时,整个大地突然晃动了一下,几个围坐在一起吃干粮的人迅速跳起来,然而周围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芬婶惊疑不定:“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地震了!”   另外一个壮汉一屁股又坐了下去,骂骂咧咧地道:“说不定就是那帮鸟人闹的妖,地震哪有震这么一下的。妈的!”   他们重新坐下吃饭,谁也没看到这里突然多出了一道气势汹汹的人影。   那个飘在半空的人影王袍莽服,头戴金冠,浑身上下华丽异常,他看见躺在地上的洛映白之后立刻破口大骂:“你疯了是不是?没事晃什么晃!我正仰头喝酒,那酒泼了本王一脸!”   洛映白赔笑道:“哎呀,忤官王,别生气嘛,我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才逼不得已找你的。”   这人身材瘦长,眼窝深陷,形如骷髅,正是十殿阎罗中掌管合大地狱的忤官王,洛映白刚才那一下直震地府,就属他最倒霉,气的一下子就蹦上来算账了。   忤官王跟洛映白的关系不错,不然也不会这样一见面就毫无顾忌地大骂,他瞥一眼洛映白身上捆着的绳子,广袖一扫就要给解开:“是谁这么想不开,竟然敢把洛少君的尊贵之躯捆起来扔在,真是让小神敬佩不已,恨不得效仿之。”   阴阳两世,相互对等,阴间虽然较为神秘,但事实上其地位并非凌驾于阳世之上。   阳间的两个部门“国家特别侦查局”以及其下辖的“特别侦查处”,在地府对应的分别是谅事阴天殿和纣绝七非司,他们称呼洛钊为殿君,称呼夏羡宁为司主,所以洛映白跟着父亲的职位,被忤官王叫一句“少君”。   洛映白微微侧身,不明显地躲开了他的手,笑道:“你效仿不了,因为这是我自愿的。我要请你帮忙的事是,刚刚有两个学生被一群羽衣人给带走了,劳你给我看看他们有没有危险。如果暂时不会受伤就先那么着,但羽衣人要是有动作的话,你就拖延拖延时间。”   忤官王双手抱在胸前,两脚离地,金光闪闪的袍角在洛映白眼前晃啊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故意拿乔道:“你指使本王这么顺口,不太合适吧?”   洛映白道:“你上次想在府邸门前开条河沟把忘川水引过来,跟我家羡宁借了八千万冥币,这事还记得吗?这么大的人情欠着,你帮帮我怎么了?”   忤官王额角青筋直跳:“上次你让本王给你写检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这件事到底还要提多少次,夏羡宁到底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   洛映白道:“他打出生就是我家的,不信你去问他。”   忤官王悻悻道:“借个屁的钱,冥币能值多少钱?你们阳间一帮傻瓜,逢年过节就印点纸钱烧着玩,现在我们这边通货膨胀的厉害,银票没有个一百两的面值,都不好意拿出来擦鼻涕!”   洛映白不被他转移话题:“我不管你那个,反正借了钱就是借了,还不上就是还不上,你帮了这次忙我跟你一笔勾销。”   他上下打量对方,咂了咂嘴:“怎么着,或者不帮忙你想肉偿吗?”   他话音还没落,忤官王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一分钟都不敢多留,身形在原地消失了。   对方这一脚的力气不重,但洛映白被捆着没办法躲,身体被踹的向后一滑,那个正在啃烧饼的壮汉看见之后,立刻也起来踹了他一脚,骂道:“死崽子,乱动什么!”   洛映白:“……”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原来他今天命中犯脚。   他分身乏术,也不知道夏羡宁那边怎么样了,只能暂时把羽衣人那边的事放下,想办法打探村子里面的情况。   芬婶名叫蔡红芬,是村里面有名的人贩子,村子里的人想买媳妇买儿子都到她这里找,这回蔡红芬回来之后,一听说又有了“新鲜货”,村民们纷纷地赶来了。   洛映白和那个小姑娘被扔在了院子门口,像是摆在地摊的货物一样,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挪了挪身子,尽可能地把瑟瑟发抖的女孩挡在身后,顺便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地方还没有被发达的工业所浸染过,保持着乡村的原貌,山清水秀,阳光明媚,可惜人来人往,空气中的汗臭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   他身后是个猪圈,猪圈里拴着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们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沾着干草和泥土,还有明显的鞭打痕迹,神情木讷地坐着。几头大黑猪对愚蠢的人类司空见惯,不感兴趣地在旁边拱着槽子。   还有一个女人的双手双脚都被砍断了,她却费力地趴在栏杆边上,目光紧紧盯着一个地方,洛映白顺着一看,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那里和泥巴玩。   过一会,不远处似乎有人喊孩子吃饭,他们站起来回家,经过猪圈的时候,女人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肮脏的脸上似乎在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   男孩子冲他的同伴说:“这疯娘们又看咱们了,我下次要告诉芬婶把她的眼睛挖出来。”   小女孩肩膀抖了一下,却低着头没有说话,沉默寡言地走了,女人仍然看着她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来。   洛映白心头说不出是沉重还是悲凉,默默地移开了目光,胃里一阵翻腾。   这时候,院子门口又有个高大的男人光着膀子,拉了一辆板车进来,板车上面堆了三个年轻女孩,同样是被捆着,这回好歹身上有衣服穿。男人把板车一歪,直接将她们掀到了洛映白旁边。   他大声道:“芬婶,二手货还收不收?”   芬婶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这几个姑娘愣了愣,道:“富子,这几个还没生娃吧,你都要卖出去?”   富子点了支烟,汗水从他隆起的黝黑肌肉上滑落下来,看起来像是某种野兽,他满不在乎地说:“玩腻了,家里有两个娃就够,生多了还得养活,还不如我多换几个女人玩。这三个你转手卖了,还能挣几千。我听说有新鲜货?”   他显然熟门熟路,一边说一边朝着猪圈旁边看去,一眼就见到了洛映白,眼睛顿时一亮:“这个妞……”   芬婶拍了他一下:“妞什么妞,这是个小子,我要给李大壮送过去的。”   富子走到洛映白旁边,上下打量,啧啧道:“怨不得姓李的喜欢男的,这小模样,看的我都想干他。”   芬婶笑道:“给一万,就是你的,反正你也不用他生娃。”   富子道:“给不起,过几天李大壮要是还没把他玩死,我再借过来吧。”   他们议论活人就像是在议论牲口一样,并且将这种买卖当做理所当然。即使洛映白性格活泼风趣,很少动怒,在看见这样的一幕幕时也不由气愤难言。这还仅仅是一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在这样的折磨中苦苦煎熬着。   要不是为了探听虚实,一次把整个村子一窝端,洛映白真的很想现在就跳起来狠狠把这两个人暴打一顿。   他在这里憋气,偏偏还有人硬是上赶着在旁边撩火,又是一个五十多岁矮小男人过来,正在询问富子“带来的货好不好操”,说他钱不够,只想买个二手的。   富子一把将其中一个女孩胸口的衣服扯开了,用粗糙地手在她ru房上掐了一下,女孩尖叫了一声,他却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你看看,这不是还挺嫩的?”   周围一片猥琐的笑声,那矮小男人竟然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裤腰带,笑着说:“我试两下,要是舒服,那就这个了。”   他这边裤带还没解下来,眼前突然一花,竟是被人狠狠一拳砸在脸上,整个人倒飞了出去,摔在泥地上,口鼻淌血,身体抽搐,半晌没动弹。   仅仅是一拳,就把人打成了这样?!   在场的几个人同时骇然抬头,只见那个过分漂亮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子,将抽泣的女孩护在身后,面沉如水。   蔡红芬愣怔过后大怒,“呸”了一声喊道:“快把这小子抓起来,干脆先把他手砍下来算了,就他妈是欠揍!”   洛映白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要不是气急了也不会这样,他一动手就知道自己莽撞了,但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就在他面前受辱。   现在只能是随机应变,变有变招,反正人也打了,干脆就先出了气再说吧!   大概是心里依旧没有认识到洛映白的实力,蔡红芬叫嚣着竟然自己亲自冲上来了,洛映白双手抄在裤兜里,干脆利落地一脚把她踹飞了:“我看你才是欠揍!”   他们世家子弟,从小居贵体养移气,洛映白贫嘴可以,骂人不会,这句话说的稍欠气势,但脚上的力气可着实不轻,蔡红芬手里的棍子还没来得及举起来,就活生生被这一脚给踹蒙了——这可还是他第一次打女人。   借着耳后风响,洛映白头都没回,一反手揪住了一个从他身后打来的男人,直接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出去了老远。   两个人栽在地上,眼前金星乱舞,蔡红芬张嘴就吐了一颗牙出来,身上疼的好像散了架。   她痛不欲生,怒不可遏,七八年来从来没拐过这么扎手的货,后面好几个村民抄起棍子,还没有围上来,忽然有一个声音带着惊诧在院子门口问道:“这是怎么了?红芬,你闹什么呢,不是叫我来拿货吗?”   洛映白打完了人,心里正在飞快地盘算接下来该收拾这个摊子,听到这句话,心中蓦地一动,顿时就有了主意。   对于那些围上来抓他的人,他象征性地躲闪了几下,右脚不动声色地踏中了离位,再次默念:“通明三界,照彻北幽,五狱不安,冤鬼难宁,天罡大圣听令,起!”   洛映白有预感,自己这个法诀念完了,非得被地府所有的神神鬼鬼扎上一年的小人不可,可是事态紧急,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一次的口诀比之上一次有所加强,但念完之后反倒一片平静,两个村民把洛映白押起来,其中一个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挥巴掌就要打。   “哎哎,等会,这到底怎么回事?”新进来的那个人说话了,洛映白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个瘦巴巴的小老头,穿戴的还算体面,他似乎是这个村子里面很有地位的人,这么一说话,周围的人还真都听了。   洛映白本来猜他就是那个要来买自己的李大壮,这才放弃抵抗故意让人抓住,现在看看外形,似乎又不太“大壮”。   蔡红芬半边脸肿了,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看着洛映白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他,愤愤道:“李叔,这小子本来是我替你们家大壮找的货,不过现在看他这么野,直接卖给你不太合适,等我先给你调教好了,再送过去。”   老头道:“那得到什么时候?你这次本来就出去的长,我娃都等了好几天了。野点的带劲,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壮的花样。怕什么。”   他说着掏出来一个布包解开,给蔡红芬看:“喏,你看看,钱都在我怀里揣着,想着把这次新来的两个都给买回去。”   他们穷乡僻壤的,不认什么微信支付宝银行卡,要的就是现金,布包里全是红票子,让人一看就眼热,蔡红芬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也不像刚才那么疼了。   李大壮在这个村子里地位比较超然,他在外面当包工头,挣了不少的钱,一年有半年回村子里住,好烟好酒随手就送人,跟撒土坷垃一样。村里面虽然有好多人在背后议论他性格古怪,喜欢男人,但不可否认,对于这种有钱人,他们心里都是嫉妒羡慕交织的。   蔡红芬不想破坏跟李叔的关系,她刚才气头上本来是想把洛映白砍下去两只手再卖出去的,现在想想,那样恐怕就不值钱了。要是另一个大学生在这里的话还能替一下,可惜这次货少,也没办法。   不过李大壮的花样的确不少,要是把人给他,说不定还是自己省劲了。   她正想着,大地忽然再次晃了一下,蔡红芬一惊,刚才跟她一起运人回来的男人惊疑不定道:“今天这都是第二次了,到底闹什么鬼?”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远处有人边跑边喊:“不好了,咱村的坟地上裂了道大口子!”   事情一件接一件,蔡红芬再也顾不上这边的破事,匆匆把李叔怀里的钱拿过来点了一遍,觉得好像多了一些,也不提,往自己怀里一揣道:“叔,今天算我给你个面子,人你带走,千万好好收拾……”   旁边一个人问:“芬婶,这几个丫头怎么着?”   蔡红芬道:“今天顾不上了,先关起来吧。咱们快去坟上看看呦,真裂了那可不得了。”   “哎,芬婶,你等会!”   富子把蔡红芬拉到一边,捻了捻手指,小声耳语道:“李大壮家里有钱,就是不爱见人,咱们好不容易从他那赚上一笔,你就不想多捞点?” 第43章 大锤和大壮   蔡红芬眼珠一转, 立刻让其他的人先离开, 也小声道:“你想怎么样?”   富子指了指她脸上的伤:“不是,我的姐啊, 你这打就白挨了?李大壮最喜欢漂亮的小子,就刚才那个,管保他一看见就放不下。那他想要人,就不替他的人赔点医药费吗?”   一提钱,那简直就是说到蔡红芬的心坎里面去了, 她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地说:“还是你小子有主意, 就这么办!咱们一起送这小子上门!”   洛映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假装被好几个人重新制伏, 和那个小姑娘一起,被李叔重新捆好带回了家里。   他一路上想尽办法套话,李叔却一个字都不吭,苦大仇深的样子简直要让洛映白以为他才是被买进来的那一个了。他一直把两人领进了一个宽敞的院子,推到正中间的堂屋里, 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那个屋子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床边甚至摆着很多刑具, 小姑娘吓得发抖,洛映白扭了几下就把自己的绳子解开, 安慰她道:“别害怕。”   他第二次几乎被捆成了一个粽子, 小姑娘没想到这人又一次轻易地就挣开了, 简直有点目瞪口呆:“你……”   洛映白解开了她的绳子, 微微笑道:“没事,有我呢。一会我问清楚这个村子的情况,就带你回家。”   小姑娘用一种奇幻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该怀疑这人是个疯子,还是给自己一点希望。   洛映白掏了半天,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安慰道:“别怕,我不骗你。”   “谢谢你。”小姑娘顶多也就是个初中生,她嘴里塞着巧克力,有点没心没肺地高兴起来,“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洛映白听了她的问题一顿——他现在是惊弓之鸟,生怕自己说了名字再一不小心上回新闻——惊爆!新晋网红洛映白竟被卖进山区……   洛映白不敢再发挥想象力,一时编不出来,顺口说了他最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啊,我叫王大锤。”   “……”   这时,外面逐渐传来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女孩吓得一哆嗦,洛映白却抄着手,坦然看向门口。   刚才大庭广众之下,他缚手缚脚,现在可是无所畏惧,必须先把这个不要脸的李大壮打成猪头!   “李大壮”推门进来了,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壮,身形修长挺拔,长着一张俊气逼人的脸,眉宇间尽是矜傲贵气,两人一对眼,都愣了。   洛映白:“……羡宁?”   他指指夏羡宁,又看看床边各式各样的器具,结结巴巴地道:“你、这……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夏羡宁:“……不是你想的那样!”   洛映白本来想攥着领口娇嗔几句叫他别过来,结果听见夏羡宁这个略带紧张的语气,再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你这小样,还、还李大壮!”洛映白推了一下夏羡宁的脑袋,“冒充人的品味也太不行了啊师弟!”   夏羡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过来抓人的,现在算是卧底,你又是怎么回事?”   他对洛映白的关切几乎出于一种本能,眼睛只是把他上下一扫,面上立刻出现了沉怒之色,拉过他的手道:“勒痕怎么弄的?有人绑你?你、你身上还有鞋印!”   洛映白:“别、别激动,这还真是我自找的,真的。”   夏羡宁理智上知道他厉害,感情上接受不了:“你——”   “警察?先生你是警察吗?”洛映白和夏羡宁说了这几句话,把旁边的小姑娘给看着急了。   她盼了这么久救人的,好不容易来了个警察,好像又跟洛映白很熟,正是给他们做主的时候,本来盼着洛映白能狠狠告上一状,结果谁想得到这家伙说什么他自找的,难道还要帮那些人掩饰罪行不成,那不是有病吗?   于是她添油加醋地告状道:“不是这样的,我们被这里的村民们绑了,都要卖给这家那个……李大壮,还说要被狠狠折腾,刚才在别处的时候,他们就动手动脚的,还、还脱裤子!”   洛映白吓得连忙说:“不关我事啊!跟我没关系!他们是要冲那几个女的下手,后来被我给揍了……”   夏羡宁都没听见他后面说什么,因为这个时候被他收伏了的李大壮那个爹探头进来,告诉夏羡宁外面两个人贩子闹着要见李大壮,说给的钱不够。   夏羡宁点点头,简短道:“我去给。”   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蔡红芬和富子闹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出来,一脸喜色地迎上去,结果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顿时心生警惕。   富子迎上去,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这个时候还衣冠不整的,一半的裤带都吊在外面,夏羡宁一眼瞥见,邪火顿时就冒了出来。   富子还没来得及走到夏羡宁的跟前,就觉得眼睛陡然一花,对方已经攥着他的衣服领子,活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等、等一下……咳咳咳!”   夏羡宁哐当一声把他甩到了旁边的墙壁上,旁边的蔡红芬几乎觉得整个房子都跟着晃了晃,富子本人更是眼前发黑,软软地顺着墙面滑落在地。   夏羡宁照着他胸口就一脚踩了上去,洛映白恰好从后面进来,眼看着富子都已经翻白眼了,连忙把夏羡宁拉开。   “行了行了,别打了。”洛映白道,“你怎么也得留条命当人质吧!”   夏羡宁一只胳膊被他拽着,也没有挣脱,只是顺着洛映白的力气转身,霍然把枪,枪口一下子重重顶在了旁边几乎瘫软的蔡红芬额头上。   蔡红芬面无人色,涕泪齐流,整个人即将窒息一般大口喘着气。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夏羡宁一字一顿地说:“最好把该说的事都交代清楚,否则我一定会开枪。”   其实大多数的情况问洛映白就可以了,蔡红芬顶多就是交代了几个藏人的地点。紧接着她和富子就被绑了起来,扔到屋角。   刚才那个一起被抓来的小姑娘看见洛映白跑出房间,就也悄悄跟在他的后面,这时候连忙趁人不注意,上去踹了他们好几脚。   洛映白温和道:“这个院子里是安全的,你可以到处走,别出去就行。”   他弯着眼睛笑了笑:“很快就可以回家啦。你可以先用这个警察哥哥的电话偷偷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   他笑容温暖漂亮,从被绑开始就是他们所有人仅剩的精神支柱,小姑娘突然觉得很感动,哽咽着说道:“大锤哥,谢谢你。”   夏羡宁凉凉地看了洛映白一眼,洛映白干笑道:“不用谢,不用谢。”   等小姑娘出去之后,夏羡宁才道:“大锤,我看看你的手。”   “大锤的手没有任何问题。”洛映白道,“大壮,你这是什么情况?”   夏羡宁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开始讲起他那边的计划。   这个地方道路崎岖,深山连绵,的确不太好找人,洛映白故意被抓之后在羽衣人和村民身上都放了他们门派的联络符。那符咒本来是怕同伴失散才绘制的,现在科技发达,人人都有手机,本来已经没什么大用了,这一次使用得当,倒是让夏羡宁据此摸进了村子里。   比起洛映白兢兢业业的卧底,他则直接得多,先挑了李大壮家,把李大壮给绑了,再让他爹拿钱去把新卖进来的人都买下,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洛映白听着他说,又想起刚才看见的一幕幕,心情沉重,也笑不出来了,道:“咱们马上行动吧?先把人都救出来,然后再分头抓捕村民和羽衣人。”   夏羡宁道:“村里这边的情况我都摸透了,天黑之后,会有直升飞机过来,到时候直接把人救出来运走。但羽衣人那里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杨峥被我找到了,魏收可能在那边。”   洛映白道:“唔……那我先过去吧。你要救那么多人,人手够吗?”   夏羡宁挑了挑眉:“你刚才不是震裂了他们的坟?”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洛映白道:“好吧,那我去那边等你。”   夏羡宁揉了揉他手上的勒痕,站起身来:“好,自己小心。”   羽衣人最早是鸟、兽、人三族的混血,过去喜欢居住在深山老林的洞穴之中,但随着时代的进步,他们开始逐渐与人类接触,沾染了不少人类身上的习性,现在也像模像样地在山间的平地上搭了不少石屋,最大的那一间足有四米高,200多平的大小,正是他们口中“羽王”的住处。   羽王宽大的床上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那个男人正是今天刚刚被送去的那个大学生,在来到这座山里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地方。   邪恶的村民,长着翅膀的鸟人,被砍去手脚关在猪圈里的同胞……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惊慌,而且现在,这个长着翅膀的人看起来似乎还想强奸他?   他奋力地挣扎着,惊恐道:“你想干什么?你看清楚了,我可是男的!你快下去,我给你钱行不行?你放了我,多少钱我都给!”   “闭嘴!”羽王被他烦的不行,抬手就给了这个不懂事的猎物一个嘴巴子,警告道,“你,老实一点,反抗不过就乖乖配合,不然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把你送回去关进猪圈里。”   他说完这句话,刚刚强制性地把对方压下去,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   这正是关键时刻,房子里竟好像突然无声无息地多出一人,羽王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栽下来,立刻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正懒洋洋倚在他的床柱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那一片狼藉,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更显得肤白如玉,眉目清俊,薄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整个人身上有一种慵懒的性感。   羽王见惯了或粗鄙或畏缩的人类,乍然见到这样一个人,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他的注视之下,心中竟油然而生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这是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大美人!   他狠狠地咽了下口水,眼睛几乎放光。   虽然饮食习惯,语言交流与人无异,但羽衣人身上毕竟保留着原始的兽性,当下连句话都不多问,立刻遵循着身体的本能,伸手一拽,打算将对方拽到床上享用。   这个俊秀绝伦的美少年毫不反抗,竟然真的顺着他的力道上床了,不过后面的事似乎跟羽王殿下想象的不一样——对方单膝一顶,压在他的胸口上,将他整个人压得平躺了下去,微微俯身凝视着他。   羽王:“……???”   洛映白个子不矮,但身形纤瘦,怎么看都没有多少斤两,偏偏他就感觉身上一下子压了一座大山似的,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本能地拼命挣扎。   旁边的另外一男一女都看傻了,洛映白稍微放松了一点力气,手依然在胸口抱着,笑容可掬:“你反抗不过我的,还是好好配合吧。”   羽王顾不得感叹这话耳熟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洛映白把他的衣服一扯,露出胸膛,悠然道:“干什么?当然是睡你。听说你们羽衣人最喜欢把人类当成泄欲的工具,曾经感叹过滋味特别不一般,我今天也想试试,堂堂羽王,是不是也能让人这么欲罢不能。”   羽王:“……”   真是打死他都没想到洛映白能说出来这么一番话,他们羽衣人这个种族,从来都是睡别人的,还头一次听见有人跑过来跟他说要睡自己……那怎么行?他可是羽王!他还要脸呢!   他想要反抗,却绝望地发现武力值实在太悬殊,在对方的压制之下,根本连起身的动作都不可能做到,被扯开扣子的上衣反倒滑开了。   他从来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的时候,最喜欢一边脱一边享受身下之人惊恐的眼神,结果现在位置颠倒,他头一次发现露出身体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急忙努力伸出手去抓肩头的衣服,却捂的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一个精壮高大的汉子做出这样的动作,简直是太辣眼睛了,刚刚逃过一劫的男学生忍不住默默撇开了头。   不过他心里真的很爽。   洛映白的指尖在对方的胸口轻佻地一划,羽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时候实在顾不上欣赏面前的美颜了,几乎是尖叫着说:“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不敢抓人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洛映白不置可否,轻声道:“你身上这么多赘肉,我也的确是下不了手……羽王怎么也不找个好看点的当呢。”   羽王:“……”   虽然不想被睡,被这么个美人嫌弃,还是有点伤心。   洛映白收手道:“你们这里的人,包括这两位,我都要带走,你……”   他的话没说完,男学生忽然惊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他迅速撤腿转身,衬衣下摆随着动作扬起,还没有落回原位,洛映白已经双指一并,将一把小刀夹在指间。   这个在背后企图捅他的人竟然是刚才那个一声都没吭过的女孩。   洛映白觉得自己怀里有张符咒动了动,他想起了陈敬钰提起过的那个同学,试探着问道:“小楠?”   对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之色,洛映白察言观色,柔声道:“小妹妹,你是石秋楠吗?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羽王趁机从床上跳起来,满脸愤恨,一拳向洛映白后脑勺捶过去。   洛映白连头都没回,微一侧身,反手攥住他的拳头一拧,生生把羽王的整个身体拧的翻了起来,紧接着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重新后背朝上栽到地上,被洛映白一脚踩住后背。   他本来以为石秋楠多半是受到了羽衣人的控制或者威胁,但没想到的是,看见这一幕,她居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到羽王身上冲洛映白哀求道:“求求你让我留在这吧,你放过我吧……我不想离开他,真的,求你了,求你了!”   洛映白是真的有些惊诧了,他盯了石秋楠一眼,觉得她被抓上来的时间这样短,实在也不应该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她的话里,好像也不是对羽衣人有太多的依赖,重点反倒应该在于“不想去别的地方”。   她在害怕什么?   洛映白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柔声冲石秋楠说:“你是陈敬钰的同班同学吧?别怕,我不是坏人。现在没事了,我想带你回家去,好吗?”   石秋楠看着他的笑容,终于有点相信了,小心翼翼地道:“我……不回那个村子。”   洛映白一顿,地上的羽王已经挣扎着说:“你看见了没有?她都是自愿的,我根本就没强迫她,是她自己跑到我这里来的!我们都是跟你们人类学的,你凭什么只找我的麻烦,村里那些人比我们狠多了,有本事你去找他们啊!”   洛映白道:“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小楠战战兢兢,羽王却只是颠三倒四地乱骂,洛映白听他骂了一会,始终get不到重点,于是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温柔地说:“你倔强的样子真可爱,简直让我很想做点什么。来,再叫的大声点。”   羽王一下子把嘴紧紧地闭上了。   洛映白笑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回事?”   其实事情的真实情况并不是很复杂。羽衣人这个种族侵犯人类男子的记载古已有之,最有名的就是《晋书》中记载的太监任谷,这人还曾经为奸污他的羽衣人生下了一条小蛇。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人类是他们解决生理问题的最佳工具,欲望得到释放之后就心满意足,不再管这些人类的去处,更不执著于后代和金钱,被拐卖的人落在羽衣人的手里,相对来说还可以好好地活着。   但是如果她们不幸被山下的村民们分走,才是真正噩梦的源头——这些女人往往都会被锁住四肢扔进猪圈里,直到生了孩子才能被放出去,带着沉重的锁链操劳农活,有的时候还会被几块钱卖给别人做鸡。   她们一旦想要逃跑被发现,轻则打断四肢,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被挖出眼睛割掉舌头,就算是她们的亲生孩子不会认为那是自己的母亲,这些孩子长大之后,可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继续残害更多的无辜女子。   之前就有几个小姑娘从羽衣人这边逃走,羽衣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就懒得追,她们本来以为是获得自由,没想到又被村民们抓了回去,最后因为性虐待致死。   唯一一个幸存者哭着请求过去曾经强迫过她的羽衣人把自己要回去,才算侥幸逃得一命,不过两条腿也断了,现在还在隔壁的石屋里面住着。   这种现象就导致了对于这些被拐卖的人来说,被分到羽衣人那边成了一件美差,她们生怕自己再被送到村民们那里,甚至不惜花费心思想出各种花样来讨好自己的主人。像狗一样光着身子被牵来牵去,根本就不是羽衣人的意思,而是她们自己。   洛映白笑不出来了,他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作为一个人类,他突然有种很无地自容的感觉。 第44章 无常   一直以来, 他们这些术士的任务是斩妖除魔,保护同胞, 但真正会害人的,难道仅仅是妖怪吗?人不干人事,和妖怪恶鬼又有什么区别?   他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 勉强冲小楠和另一个男生笑了一下:“我不是村民, 不管怎么说事情都过去了,先跟我离开这。”   羽王道:“那我……”   洛映白瞥了他一眼:“这几年,你们的族人可没少抓人,你当然也摘不出去,请也跟我走一趟吧。”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 外面已经开始一阵阵的骚乱, 洛映白远远听着, 知道应该是夏羡宁过来了。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洛映白顺着窗户翻出去之后, 夏羡宁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葱茏矮木中,微微叹了口气。   过去的那些事情已经随着时间逐渐淡化了, 连洛映白身为当事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郁结,反倒是他自己耿耿于怀, 时不时就会想起来, 所以刚才听说他被绑了才会那么生气。   不过幸好洛映白现在回来了, 只要他人好好的, 再大的心结都总有化消的一天。   或许是因为他们从小睡过一张床, 吃过一碗饭,练功切磋,闯祸挨骂,无论欢乐还是悲伤,夏羡宁的身边总有洛映白一起分享,他也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   直到洛映白离开的这段日子,明明时间不久,他却觉得像是分开了一辈子。虽然他没说过,但是夏羡宁自己知道,每回和洛映白相处的时候,他总是很开心的。   而关于那些梦……不过就是梦。   夏羡宁看时间也不早了,不愿意再胡思乱想地耽搁,从钱包里拿出一叠淡黄色的小纸人。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平铺的纸人上面均匀一抹,黄色的小人胸口仿佛多了一颗鲜红的心脏。   “阴灵下盼,遵我赦令,去!”   小黄人纷纷跳下桌子,顺着窗户跑了出去,夏羡宁一整衣服,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一直走到了村子外面的一片空地前,可惜这个地方地势坎坷崎岖,没有位置就近停放飞机,他过去的时候,有几辆越野车正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车外有几个人无声地站着,一感应到有人接近,寂静的黑暗中顿时有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夏羡宁一抬手,一束手电筒的光线从他的方向照了过去。   几个人看见他,顿时放下心来,纷纷围过来低声道:“夏处,怎么样?现在行动吗?”   夏羡宁道:“救出来了,在后面。先把被拐进来的人都带出去,特侦处负责羽衣人那边,市局的人来了吗?这里的村民们涉嫌拐卖人口和故意杀人,让他们接手。”   杨峥道:“市局的人在后面,也快到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又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随着脚步渐近,大家也渐渐看清楚了,好像是一群人抬着很多口袋在向这个方向跑,杨峥看见夏羡宁泰然自若的样子,知道是他的安排,本来还纳闷夏羡宁是从哪找来的这么多人,结果到了跟前一看,他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这些就……分明就、就都是死人啊!   二十多具尸体身上都隐约贴着一个黄色的人形标志,像一群温顺的小绵羊似的,跑到夏羡宁面前,冲他鞠了一躬,放下手中的口袋,扒开之后,口袋里装的大多都是正在昏睡的女人,其中甚至还有三四个年轻男性,都是被羽衣人抓进山里的受害者。   夏羡宁居然直接让尸体们潜入各家各户,将这些受害者弄晕了扛出来,还真是和拐卖一样简单粗暴的营救手段——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很有效。   苟松泽走过来看了一眼,顺手在一具尸体的胳膊上贴了一道治疗符:“这人活着的时候关节不好啊,抬个人胳膊都差点掉了。”   夏羡宁看了一眼,苟松泽道:“他们也是辛苦,要是多一点人一起干活就好了。”   夏羡宁拍了下手,示意尸体们先把那些人分别抬到车子上面去淡然道:“就这些还没烂。”   苟松泽干笑两声:“哈哈,原来是这样,那什么……夏处,表哥和魏收呢?”   夏羡宁道:“在羽衣人那边,我去看看。”   苟松泽道:“你一个人?我跟你去吧……夏处!哥,等一下啊!”   夏羡宁没有等他的意思:“不用。”   魏收也不知道自己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当时他跟杨峥失散之后就迷路了,独自在山里转悠到几乎崩溃,结果既没有找到村子,也没有发现哪怕一只羽衣人。   直到不久之前,大地震动,他才隐约感觉到一股让自己十分熟悉的法力波动。   魏收顺着这断断续续的波动一路找去,最后总算是发现了羽衣人的那一片石屋。   他稍微晚了一步,那个时候洛映白已经先无声无息地摸进了羽王的卧室,魏收一踏入这片土地,先就看见门口摆着一个大铁笼子,里面关着不少赤身裸体的人类。   这些人一个个脖子上还套着项圈,被捆在笼外的栏杆上,十几个人挨挨挤挤,正在争夺一块馒头,活像一堆抢肉的恶狗。   虽然因为家庭因素,魏收从事了一个比较凶残的职业,但就他本人的性格来说,却总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圣母劲。虽然不是头一次亲眼直面这种场景,他的心脏还是被触动了,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边。   魏收眼看着天色昏暗,四下暂时没有敌情,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声叫一个离他最近的女孩:“哎,小妹妹?小妹妹?”   他身处险地,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警惕,对方却只是木然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魏收就是怕惊动羽衣人,见她这样沉默着反倒稍微放了一点心,试探着抓住系着对方的绳子,手上用劲一扯就把绳子弄断了:“不用怕,我不是坏人,是来带你们离开这里的。现在听说我,你们……”   他这几句话说的轻言细语,然而还没有说完,魏收忽然见到对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他顿时感觉到危险,连忙凭着本能向后仰身,然后一只手擦着他的鼻尖就挠了过去。   紧接着,那个女人撕心裂肺地狂喊道:“你滚!我不走,我不走,谁都别想让我离开这——”   她一边手一边紧紧抓住笼子上的网格,魏收这才发现她是完全可以把绳子自己解开的。   其余的人听见那个女人的喊声,也纷纷叫喊起来,个个横眉怒目,仿佛跟魏收有不共戴天之仇。   魏收没空惊讶了,他躲开女人的抓挠之后迅速从地面上跳起来,转头夺命狂奔。   无数脚步声传来,听到动静的羽衣人们从各个角落冲出,将魏收围在中间,发现外敌入侵,他们背后的翅膀全部展开,进入完全化的战斗状态。   顿时平地掀起一阵狂风,仿佛空气都随之战栗,山林中独有的丰富水汽凝结起来,聚成豆大的水珠,在狂风的加速下,暗器一般向魏收射了出去。   所以说羽衣人最可怕的一点就在这里,单打独斗除了羽王之外实力都不怎么样,但如果让他们聚在一起,这样的连环攻势可以活活把人给耗死。   魏收几乎被风刮得睁不开眼睛,凭着感觉手捏法诀,大喝道:“天丁神斧,卫我九重,遇鬼则斩,逢妖现形,急急如律令!”   天上流云汇成巨斧,从天而坠,挡在魏收的前面,帮他挡下了这一波攻击,然而还是有几点水滴从旁边的空隙处溅出来,瞬间将手臂划出两道血口。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实力超群的羽王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出现,面前的羽衣人却越来越多,随着翅膀扇动的频率加快,仿佛连天气都发生的变化,乌云汇聚,电闪雷鸣。   这回可真是刺激过了头,面前狂风疾雨,头顶天打雷劈,魏收仗着身手灵活,借着巨斧遮挡,出掌横劈,将雨滴溅了回去。   他趁机撤到门口的位置,可是在羽衣人的连环攻击下,云彩汇成的斧子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中。   魏收甩出符咒,召唤出自己的弧刀,现在这样的形势他也算是看明白了,破鸟人多势众,自己没人接应,全身而退不大现实,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就算是赚了!   想到这里,他大喝一声,不惜被自己的法力反噬,一口血喷在刀刃上,举刀挥出——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两指在魏收的刀柄上一点,竟然生生将他费尽全身力气发出的一招别住了,魏收连个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就被那只手扯到了一边。   他心里一沉,想着自己这次在劫难逃,结果扭头一看,竟是一张熟悉的侧脸:“夏师兄?”   夏羡宁略一颔首,把他挡在身后,空着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弧,太极图案应手而出,携着一道凌厉气劲向前直撞了出去,硬生生把所有围上来的羽衣人逼退了半步,在周围形成了一道结界。   夏羡宁从来都是话少拳多,这一招过后,他片刻的停顿都没有,手指反扣,魏收不由自主松手,弧刀已经到了夏羡宁手上,刀势如虹,破开水雾,直向前逼出。   瞬时间,苍穹作响,清光满目,一刀之威,百敌皆退,竟然无一人可以应其锋芒!   夏羡宁将刀一甩,刀锋入地,斜斜插在了两方对手之间,他负着手,在一片静默之中,只冷冷说了两个字:“交人。”   他一出手就震慑全场,一帮羽衣人原本占尽上风,这个时候却是又惊又惧,片刻的沉默之后,一群人忽然大喊一声,调头就跑,但夏羡宁的结界却也不是白给的,打头逃跑的人一头撞上去,瞬间被上面倏忽闪现的金光灼伤了翅膀,疼的大声惨叫,其余的人立刻就不敢随意动弹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夏羡宁可算是大展神威,而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走神——他也被这个结界困住过,是洛映白干的。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还小,夏羡宁才刚刚拜师,洛映白入门比他早,会的法术比他多,人还特别讨厌,学成了之后最喜欢拿新来的师弟实验,结果弄了个金光焚火界,把两个人都给罩进去了。   家里没人,两个小孩坐在里面饿了大半天,夏羡宁气的够呛,无论洛映白怎么跟自己说话都不搭理他,后来洛映白可怜兮兮地说:“你跟我说说话分散分散注意力嘛,我好饿。”   夏羡宁没好气地说:“我也很饿,饿到快死了,都是你这个烦人精害的!”   洛映白被吓住了,小心翼翼地说:“你真的会饿死吗?”   夏羡宁干脆仰身躺在草地上,着眼睛不理他,结果洛映白真的以为师弟要饿死了,居然把手按到结界上,说是要把自己烤熟了给他吃。   要不是夏羡宁挡的及时,现在粉丝无数的陵安君恐怕也就只能演神雕大侠了。   思绪万千,来的猝不及防,直到魏收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夏羡宁才猛然反应过来,那些羽衣人正在跟他说话:“……被抓上来的我们一个都没杀过,不管要哪个人,你说出来咱们都好商量。”   心头的柔软散开,夏羡宁淡淡道:“你们抓来的所有人,和羽王,我都要带走。妖族与人族原本协议互不侵犯,各守一边,你们既然不遵从约定,理应对现在的结果负责。”   一个羽衣人对他还是很不服,忍不住道:“我们羽王找不见了,如果他出面,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站在这?”   夏羡宁剑眉一挑,还没说话,身体忽然向左侧一让,他身后风声乍起,一样东西从后面扔来,重重撞在了说话的那个羽衣人身上。   一个含笑的清朗声音从后方传来:“不用费心,人在我这。”   夏羡宁略怔了怔,眼神一柔,浮起一层笑意,魏收则是又惊又喜地回头,叫了一声“洛师兄”。   说话的人走上来,一身黑衣,相貌清冷,脸上却微含笑意,他的步履悠闲,走在这片充满杀气的空地上,反倒别有一番风流。   洛映白笑眯眯冲魏收点了下头:“看来是没受伤。”   他说着话,走到两个人旁边,夏羡宁的结界在他面前宛若无物,洛映白轻轻一拨,如同信手拈花,结界瞬间散开。   他将手搭在夏羡宁的肩膀上:“被抓来的人不多,都在大面上了,这位羽王已经答应跟着走一趟,别跟他们废话了,咱们走吧。”   在处置结果没出来之前,羽衣人不能随便离开,羽王和被拐卖来的人则被带下了山,这次他们一共救出来一百一十九人,但十分讽刺的是,不幸丧生的那些,竟没有一个人是死在传说中的大妖怪羽衣人手里,他们全都是被自己的同胞残害的。   夏羡宁他们几个人下了山之后,特侦处已经跟市局专门派来打拐的小队汇合,他们刚刚跟这里不肯罢休的刁民们发生了一场冲突,足有十来个人被手铐拷着,预备带回去处理。   其实如果仔细论起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帮凶,可是愚昧与无知是植根在骨子里的,他们甚至并不觉得自身有什么错误。   这个村子远在一隃,此地山势险要,道路狭窄,交通非常不方便,文明没有开化的村民们带着最原始的兽性生活其间,既可怜,又可悲。   这里没有先进的科技支持,信息不发达,家家户户同气连枝,如果要具体分清楚哪一个人手上沾染了人命,哪一个人仅仅是帮凶,甚至究竟谁同样也是被压迫的对象,都是十分困难的。更何况临时出动紧急任务救人,人手调配不足,更加使他们无法一次性将这些村民全部抓走。   现在能做的,只有先带走领头的,然后在出山路上设下迷障,再慢慢地收押处理。   但事实上,结果绝不仅止于此。   夏羡宁远远眺望这片村庄,望气之术对于他来说只是基本功。眼前原本清新秀丽的山水之间早已堆叠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所有的建筑都被笼在一层阴沉的黑雾中,黑与红交织,已经在半空有了隐约的形状,正是阴煞化凶之兆,生机外流,恐怕住在此地的村民们除非身上带有大功德者,都难以逃过这一劫难。   除此之外,不少人身后都跟着面色阴沉的魂魄,那是不肯投胎的受害者强行滞留在人间,希望能为自己报仇。   此刻这些阴灵死去不久,怨力不深,他们畏惧村民们身上的血煞气无法动手,但经时日久,总有能够积蓄足够力量的时候,二十年之内,想必就连这片地方就不会存在了。   人力无法探查之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夏羡宁忽然察觉异状,将目光转向自己身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这两个都是中年男人的面貌,白的身材高瘦,满面笑容,所戴高帽上面写着“一生见财”四个字,黑的矮矮胖胖,横眉立目,帽子上写的则是“天下太平”,两人手里都拿着镣铐。   这两人正是白无常谢必安和黑无常范无救。   夏羡宁微微颔首,道:“谢阴差、范阴差。”   两个人同时向他躬身,态度很是恭谨,黑无常道:“夏、夏……司主,也在,真……巧。”   白无常悄悄揉了揉额角。   黑无常素来有口吃之症,夏羡宁不以为意,神态平静地回道:“是巧,请问两位阴差因何而来?”   白无常抢着说:“这个地方怨气冲天,不肯回归地府的阴魂太多,我等特意来将他们带走。”   夏羡宁道:“他们是冤死的,在阳间有债未了。”   黑无常张嘴,白无常已经口齿伶俐地接道:“命有数,轮回有数,死归地府,当然之理。”   夏羡宁道:“虽有轮回之数,亦应昭彰天理,他们身上的怨气并非无因而来,两位阴差应该给他们讨回公道的机会。”   黑无常道:“这是……”   白无常迅速道:“怨气乃是人心中自发,如果足够,便可以跳脱轮回,自行报仇。但此时它们无此能力,留在这里不过是费时误事。”   夏羡宁道:“不是他们死的不惨,怨气不够,而是村民们杀了太多的人却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身上的血煞护体,无法突破。”   白无常道:“那也是同样道理,我们总不能放任他们留在阳间几十年……”   黑无常总算把舌头捋直了插嘴道:“也……不是不可以,他、他们死的……冤,我、我们可以等……”   白无常:“……”   白无常怒道:“你为什么总是跟活人一伙!上次你就是这样,有没有点同伴意识?!”   黑无常道:“他们……对。”   白无常咆哮:“对个屁!”   黑无常很认真地说:“夏司主为人正派,天、天资超绝……我,信他……能处理好、这、这里的事。他、他的师兄亦是大勇大善之……人,我亦一向……钦佩。”   夏羡宁冲黑无常点了点头:“范阴差慧眼如炬,眼光独到。”   白无常抹了把脸,在心里冷飕飕地想,也不知道人活着都是这么无耻,还是无耻的人才能活着,为什么他们死人脸皮就不像这么厚。   这帮术士!娘的!   他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反水和孤立,又对夏羡宁心有忌惮,不敢硬抗,只好没好气地道:“不知道夏司主想怎样?”   夏羡宁道:“不敢多劳烦二位阴差,请二位给他们七天的时间报仇即可。”   他的要求并不过分,白无常反倒一愣,道:“村民们身上血煞护体,那可是世代积累下来的,要报仇的却都是新丧鬼,七天怎么够?”   夏羡宁示意他转头看,黑白无常同时回头,都能看见村子外面屏障一样包着一层透明的保护膜,那正是血煞之气形成——人如果太坏,甚至连厉鬼都要惧怕。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在他们身后,夏羡宁口中念诵九字真言,手中配合结印,沉沉的黑暗中,逐渐有幽光流影在他指边盘旋,随即神光升空,天边明月忽然变色,竟转眼变成一轮血色的弯钩!   夏羡宁轻喝道:“破德血煞,洞明越章,先杀恶鬼,后斩夜光。急急如律令!”   随着他的喝令,血色轰然一爆,残月恢复正常,隐隐笼在村子上方那层透明的膜却已经不见了,周围片刻的沉寂之后,无数冤魂怨鬼轰然而起,扑入了那片村庄。   血煞已破!从此此地再无护体之屏障!   白无常没想到夏羡宁会这样做,一时心惊,忍不住看向他,只见月华之下,俊容漠漠,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亦没有什么能令他动容。   他脱口道:“你竟用这等极端手段,就不怕遭报应吗?!” 第45章 纸钱   夏羡宁神色平静,好像他刚才做了一件再平常再正直不过的事情, 淡淡道:“问心无愧, 没有什么好怕的。二位请七天后再来, 羡宁还有别的事, 就不送了。”   他的话刚说完, 市局的方队长走了过来,黑白无常对视一眼, 消失在了原地。   方局长请示夏羡宁:“夏处长,咱们走吗?”   他虽然年纪大, 资历也深,但在夏羡宁面前也不敢擅专,就是不论夏羡宁的身份, 特侦处也是个很特别的机构,进入这个部门的人级别都要比同等经历的公务人员大上两级,要遵守的限制规定却几乎没有,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等美差——在不知道这岗位危险性的前提下。   夏羡宁环顾一圈, 道:“走吧。”   十来个没有被抓走的村民们蹲在旁边抽着烟袋, 个个一脸憋屈, 他们到现在都根本没弄明白, 这些人都是自己花钱买来的, 凭什么这帮警察突然冲出来就都要给她们带走?   这要是重新买,又得花多少钱?狗屁的警察, 说是抢劫犯还差不多!   “羡宁, 先等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 夏羡宁转身走过去,从刚才开始一直冷着的脸上总算多了一些浅淡的温柔神色。   洛映白从一辆车上跳下来,夏羡宁扶了他一下,洛映白顾不得说别的,反手抓住他,一脸凝重道:“还差一个人。”   方队长不认识他,只以为他是特侦处的警察,便说:“村子里我们都搜过了,应该没有了吧。”   洛映白道:“不,还差一个女人。大约四十岁上下,没有手脚,没穿衣服,具体相貌……”   他摇了摇头,遗憾地说:“具体长什么样子我没看清楚,但一定有这么一个人,看一眼我就可以认出来。”   夏羡宁丝毫不怀疑他的话,毫不犹豫地道:“那就再搜一遍。”   方队长稍微有点不乐意,又不好表现出来,委婉地说:“会不会是你记错了?飞机还在外面等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耽搁……搜查的时候我们把每个地方都找了好几遍,应该不会漏的。”   有句话他咽回去了没说——就算真的有那么一个女人,又不是年轻小姑娘,还残疾,她出去了又能如何?其实根本没必要费这个功夫。   洛映白皱了皱眉,夏羡宁看了他一眼,道:“方队长,你们带人先走吧,搜查的事特侦处这边来。”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不似人声的惨嚎:“救命啊,杀人啦——”   声音凄厉,划破夜空,听的每个人心中都咯噔一下,洛映白和夏羡宁对视了一眼,同时向着出事的地点跑了过去。   暗夜之中,只有一个地方灯火通明,洛映白过去之后,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一帮村民正围在一起,似乎在围殴一个人。   洛映白连忙向那个方向跑:“先别打了!”   他话一出,村民们没有理会,夏羡宁跟上去,见状立刻掏出枪,在村民们脚边的土地上放了一枪,喝道:“干什么?都散开!”   这声枪响起到了震慑作用,受惊的人群匆忙散开,中间的一个女人赤身裸体,身上都是血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上。不远处还有个男人躺在血泊里,他的脑袋像是被重物狠狠击打过,整个头部都已经瘪了,再无生还可能,几个人正围着他哭。   洛映白解开自己的衬衣扣子,夏羡宁拦住他,将外衣脱下来,轻轻盖在那个女人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村民怒道:“你们这些外面来的警察怎么老是多管闲事?这死娘们杀了人,我们要打死她,杀人偿命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洛映白将夏羡宁的衣服给那个女人盖好,看了一下她的情况,外伤虽然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他扭头道:“这位大姐已经被你们弄成了残疾,怎么杀人?你们想杀她还差不多。”   那个村民被洛映白一激,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谁知道这娘们是怎么发的疯?一听他爹要把翠妞卖了就开始闹,我们也觉得她玩不出什么花来,一不留神这娘们竟然就把翠妞爹给杀了!她必须偿命!”   他一起头,众人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骂开了,他们本来就对外面来的警察强行带走了大家花钱买来的媳妇十分愤怒,正好现在出了这件事,那股怨气也就一并被激发了出来——更多的不是因为翠妞的爹死了,而是他们的权威遭到了“忤逆”。   也就是现在跟在夏羡宁后面的警察们也都赶到了,不然这帮人大概是想连着洛映白他们两个人一起围殴。   洛映白在他们的怒骂声中,也逐渐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被砍去了双手双脚的女人叫凤淑,翠妞就是她之前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的小姑娘,是她的女儿。   翠妞的父亲好赌成性,家里欠了不少钱,他本来想把凤淑卖了,可是因为是残疾年纪又大,没卖出去,居然丧心病狂地想要将只有九岁的小女儿买给邻家孙财当媳妇。   孙财就是刚才第一个说要杀了凤淑的人,看上去少说也得有四十多岁了,一脸凶神恶煞,正不依不饶地坚持要把凤淑弄死。   洛映白没理他,深深吸了口气,跟夏羡宁说:“我要找的人就是她,我得把她也带走。”   他顿了顿,又压着语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跟这帮愚昧的村民说:“杀人偿命,道理我明白。但她的事另有内情,就算死,也不应该是这样死。”   夏羡宁道:“好。”   孙财一挥手,周围的人顿时把他们围在中间,他怒道:“不行,我非弄死这娘们不可!”   夏羡宁冷哼一声,不跟他废话,子弹上膛,顶在了孙财的脑门上,另一只手掏出手铐,一搭一扣,干脆把他也铐了起来,转手推向苟松泽:“阻碍公务,一起带走。”   苟松泽本来正看这个老不要脸的心里不爽,一听大喜,立刻道:“是!”   孙财没想到还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一下子就傻了,被苟松泽用枪顶着,冷汗都冒了出来,旁边一个人见形势不对,向看起来比较温和的洛映白道:“她不过是个被人玩过的女人,你就算把她带回去也没人在乎的。”   洛映白把女人背在身上,淡淡地说:“我在乎。”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痒,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那是一滴泪落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夏羡宁收了枪,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问道:“翠妞呢?”   刚才扶着尸体痛哭的是翠妞的爷爷奶奶,眼看这个警察没完没了,也怒了:“你还想怎么样?”   夏羡宁顿了顿,拿出厚厚一叠钱来道:“我想带她跟她妈妈一起出去看看。”   虽然这很荒谬,但翠妞的父亲死了,母亲杀人,想带她走必须取得两名老人的同意,好在有了钱什么都好办,不需要太多的废话,母女两个人就被他们成功的一起带出了村子。   夏羡宁把洛映白背上的人接过去,洛映白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跟着警察们走了一会,忽然停步回头,不知道是不是一瞬间的错觉,他忽然看到身后那些村民背后,好像一下子多出来不少人,乌压压站成一片。   原本前面的那些人满脸怨气,吵嚷成一片,都忙着表达对这些霸道警察们的不满,可是多出来的那些人却是满脸死气,神色木讷,一双双呆滞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却一动不动,像是一排造型奇诡的雕塑。   洛映白的脚步倏地一顿,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夏羡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看什么?”   洛映白指着村子:“羡宁你看,刚才那些好像是……”   语声戛然而止,刚才站在村民后面的人突然又不见了。   夏羡宁道:“你在说什么?那些村民吗?”   洛映白:“不、不是……”   他目光深深,凝视了夏羡宁片刻,而后垂下眼帘道:“走吧,可能是我看错了。”   夏羡宁不置可否,兄弟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汽车发动,带起一阵尘土,有村民冲着车子激起的沙尘狠狠“呸”了一声。   他们不知道留下来的人同样不能置身事外,只等警察们来了更多的人手之后就要被一起带走,现在大家的重点还放在心疼财产上面。   村子里一下子被抓走了不少的人,圈养在家里的女人也被“强行带走”,对于把这些拐卖人口看成私有物品的村民们来说,这简直不啻于抢劫。   村民们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但又碍于夏羡宁的威压不敢反抗,心里窝火,等他们走了之后立刻凑在一块怒骂起来。   翠妞的家人正忙着数夏羡宁给的那摞钱,没空跟大伙一起泄愤,厚厚的一叠红票子数的人心里发烫,正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攥住钱,粗暴地抢去了一大半。   翠妞的爷爷猛一抬头,发现是开始想买孙女那个老光棍孙财。   他怒道:“你干什么!”   孙财道:“刘老头,你别忘了,你儿子收了我的钱,说是要把你家丫头给我,现在人也没了,钱也没了,那警察给你这老些的钞票你不会想独吞吧?”   刘老头上去就抢:“人是警察带走的,你找警察要去啊!这钱是我儿子拿命换来的,你特么给我拿回来!”   他用力抢,孙财不给,两个人很快就撕扯成了一团,这个过程中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手一松,漫天的钞票就挥洒了出去。   周围的人见状,也顾不得劝架了,纷纷上去不顾一切地争抢,把钱往自己的衣兜里塞。   孙财连忙踹了刘老头一脚,从地上爬起来,也忙不迭地去抢,好不容易将一张钱抢到手里,孙财觉得颜色有些不对,放到眼前一看,面色倏变,失声道:“这是、这他妈是冥币啊!”   别人抢钱抢的兴起,谁也顾不上仔细去看,听见了他这一声嚎叫,才纷纷检查自己手里的钞票,惊讶地发现那一张张黑白色的纸钞上面,赫然写着“冥钞银行”四个大字。   有人几下撕碎了手里的纸,骂道:“妈的,被那个小子给耍了!”   孙财却觉得心中发凉——和别人不一样,这钱一开始就在他手里攥过,那个时候他看的明明白白,那、那分明还是正常的现代流通货币啊!   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猛然抬头,忽然觉得那被人撕碎之后扔出去的冥钞碎片掉落的极慢,如同被放缓了好几倍的电影画面,在半空中以一种非正常的速度下落着。   周围忽然响起幽幽的歌声:   “纸钱纸钱谁所作,人不能用鬼行乐。一丝穿络挂荒坟,梨花风起悲寒云。”   伴随着歌声,还有隐约的鼓点,更加给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   周围的人也一下子慌了起来,纷纷叫嚷:“谁?!”   “什么人装神弄鬼的,有病吧?!”   在他们的骂声中,孙财惊恐地发现自己对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的脸并不陌生,面部却很僵硬,正慢慢裂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冲自己扯开了一个笑容。   孙财惨叫一声,反身就跑,那女人却一下子冲上来,利爪一伸,就活生生把他撕成了两截!   这惨状让周围的人惊骇到了极点,大家纷纷叫了起来,然而这个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出来许多人影,这些人在空地上追逐杀戮,纸钱纷纷扬扬洒了满天,又极慢地落下来,盖住了被鲜血浸湿的土地。   而那些被他们厌恶的警察,这个时候已经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洛映白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额前,闭着眼睛养神,眉宇间都是疲惫之色。这个角度显得他腕骨嶙峋,皮肤苍白,格外清瘦。   飞机穿过云层,轻快地奔向发达的都市,身下的座位柔软舒适,耳边是轻柔的音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舒适环境,但经历过的野蛮、落后与残忍,却总是在脑海中缭绕不去。   洛映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拿了条毛毯把他裹上,连带着搭在额头上的那条手臂也被拿下来,一起塞进了毛毯里。   夏羡宁揉了揉他的眉心:“别难过。”   “没难过。”洛映白微叹了口气,“就是有些感慨。有时候,这个世界真是挺荒谬。那些村民……唉。”   夏羡宁认真地说:“美好与阴暗总是共存的,世上有你,自然也会有他们。”   洛映白呛了一下,转头看他,只见夏羡宁真的是在正经说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掐了掐他的脸:“不是吧,嘴这么甜?”   他虽然在笑,但是神情仍然显得有点郁郁。洛映白笑嘻嘻的时候夏羡宁喜欢招惹他一下,但现在看他愁眉不展又心疼了,他搜肠刮肚想了想,好不容易记起点能说的:“告诉你一件事。”   “嗯?”   夏羡宁小声道:“刚在在村里给他们钱的时候,我给的都是冥币,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快要发现了。”   洛映白愣了愣,笑了起来:“难怪!我还纳闷你怎么一口气能拿出来那么多的现金,你这人,真是蔫坏。”   夏羡宁凝视着他,也跟着笑了。   “不过羡宁啊……”   洛映白笑了两声,忽然凑近他,冷不防压低了声音:“你给冥币,是因为你觉得对那些人来说,冥币比现金更有用……吧?”   夏羡宁浅笑不变,摇了摇头道:“替天行道或是戮害人命,都是我一个人的因果,师兄没有参与,就也不要问。”   两人的头挨的很近,夏羡宁的声音极低,宛若呢喃,洛映白目光一闪,真的没有再说话。   夏羡宁的举动虽然是伸张正义之举,但太过血腥,不知道是否会遭到反噬,他既然敢于打破血煞,就做好了承担任何后果的准备。   但是他可以承担,洛映白不行,夏羡宁故意用了障眼法,不愿意让他参与。然而从洛映白的角度来说,他不再问,只不过是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夏羡宁和他自己根本没什么区别罢了。   他们这一排是三连坐,坐在两人旁边的苟松泽张了好几次嘴,眼看他俩越凑越近,最终也没插上话,只好移开目光,在旁边抠手指玩。   又冷暴力我,呸!   这次被他们救出来的足有上百人,即使刨去羽衣人的部分需要保密不提,也是一起特大的恶性拐卖事件,报纸上对此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新闻网站、贴吧、论坛等也都是关于这次事件的讨论。   市局和特侦处门口围满了记者,都是来询问夏羡宁和方队长关于这次事件的具体情况的。   方队长答了几个问题,被记者的溢美之词称赞着,心里却觉得非常惭愧。   他刚才在飞机上听别人议论,已经知道洛映白并不是特侦处的警察,而只是作为夏羡宁的朋友来义务帮忙的,他本身还是在校学生,就有这么高的觉悟,不惜以身犯险,解救人质,而自己办案这么多年,当时的表现还赶不上这么个年轻小伙子,实在是汗颜。   这时,一个记者问道:“方队长,我们电视台下一期的访谈节目想邀请您做嘉宾,向大众普及一下骗子们的骗术以及自我保护的相关知识,请问您有时间吗?”   方队长看着面前的记者,出了一口气,缓缓道:“这次的抓捕行动中,我们只不过是从旁协助,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特侦处的同志,具体情况,各位可以请夏处长参加访谈,我实在不敢居功。”   再说上这种电视节目,他们公务员不能随便说话,特侦处的限制却比较少,由夏羡宁出面也方便一些。   方队长说完后,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又补充道:“除了我们警方以外,还要多亏T大的一名同学帮助,大家才能及时找到犯罪者的具体地址,在此我也要替那些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对洛映白同学表达谢意。”   能够邀请夏羡宁这么个大帅哥上镜,既可以成功普及安全知识,又能带动收视率,电视台也是十分乐意的,记者刚刚点了点头,又听见了“洛映白”这个名字,不由一愣。   莫名有点耳熟?   直到方队长匆匆把目前的情况交代完之后匆匆回去处理后续事宜,他还在搜肠刮肚地想这个人是谁,正想的入神,脑袋忽然被人砸了一下。   “嘶——”   记者回过头来,发现砸自己的东西是身后摄像机,无奈地对摄像师道:“张哥,这东西你可拿稳了啊,差点把我爆头。”   “对不起对不起!”老张连忙冲他道歉,脸上却满是魔幻,“我没记错吧,洛映白,不就是那个T大校草,陵安君的扮演者,上次火灾救人的热心群众,跟夏家大少爷传绯闻的小伙子吗?咱们上次采访的时候拍过他啊!”   这前面的定语实在有点多,听晕了的记者先生反应一会,一拍大腿,惊呼道:“卧槽,真的是他!怎么又是他?!”   跟他们一样震惊的还有在各大网站看见照片的网友,当再一次看见洛映白那张已经很眼熟的帅脸时,大多数人都是懵逼的。   这人难道是动感超人投胎的?简直是超级救场王啊!   一开始登上热搜是因为他救了险些被坠物砸到的同学,后来玄学大师身份的曝光是源于一次意外的绑架和火灾,这两件事的余热还没有过去了,他又跑到山沟沟里打拐去了? 第46章 噩梦   上次许教授的直播之后,很多人都想等着听后续, 白哥哥瞎算卦下面的留言一条接着一条, 有人讯问洛映白各种玄学问题,也有人怀疑这是他想要进军演艺圈提前进行的炒作, 但作为当事人的博主连个解释都没有。   于是各种传言越来越多,都是在怀疑救人事件的真实性,很多许教授的粉丝趁机鸣不平, 认为他们的爱豆被有心人拉踩算计了,结果这边的撕逼大战还没落幕, 当事人就再一次上了新闻。   这次所有的人都无话可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当看见被拐卖的那些人和亲人相见痛哭的场面,任何人都无法说出质疑的言语了。   “太牛逼了,无话可说, 膝盖已不够用。”   “其实我觉得这也没什么神奇的, 主要还是人家有能力又心眼好。那些发出质疑的人们,你们总说‘为什么这些事都能让他赶上’, 这其实不是重点吧?如果你在外面大街上碰见了坠楼火灾这样的事,难道你还能有本事上去救人不成?”   “楼上正解!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偏偏有的人还不愿意承认。”   “我白哥哥人美心善, 嫁我啊!”   在感叹的同时, 另一波人的关注点也悄悄歪了:   “那什么, 对不起, 我实在憋不住了……只有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夏公子和白哥哥的关系吗?[图片]”   夏羡宁目前的人气虽然不如洛映白高, 但是他作为夏老爷子一心栽培的门面, 从小就跟着祖父在公众面前露面,参加工作之前就是媒体的宠儿,被大众关注的时间可比洛映白早多了,因为颜值颇高,出身又好,一直被称为“夏公子”。   这位网友发出的是夏羡宁和洛映白一起下飞机的动图,洛映白要拎一个背包,夏羡宁很自然地挡开他的手,自己背上了,由此看来不全然是人们瞎说,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但不错到什么份上呢?联想到上一回的那些帖子,就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了。   然而这一次,关于两人关系的话题却远远不像上次传播的那么广,好多调侃或者胡乱猜测的帖子刚刚发出不久就被删除了,顾及着夏羡宁的身份,一些有意引导舆论的水军渐渐地也不敢再瞎说。   但两个人的互动曝光在公众面前的虽然不多,却是每一回都格外有爱,除了水军还有不少网友是真情实感的萌这一对,为了不给本人带来困扰,大多数人都是圈地自萌,相关的话题倒也留了下来。   除了一些同人文之外,甚至还有一些剪辑大手制作了cp向的视频,可惜两个人都不是真正混娱乐圈的,可以利用的素材太少,只能用洛映白扮演陵安君那一小段和夏羡宁的访谈节目。   “哈哈哈,up主厉害了,这么少的东西居然能被你剪出剧情。这是在说白哥哥在台上演出,夏公子在下面看是吗?”   “话说这似乎是军官×戏子的人设,虽然我蛮喜欢的,也相当吃两个人的颜,但是讲真素材真的太少了哈哈哈,夏公子每次做访谈的时候都一脸厌世,那个冷淡的小眼神不像是在看爱人,倒像是在看死人2333333。”   “楼上你够了,虽然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剪辑都是假的,还是看他们两个真实互动的动图吧,那才叫‘一脸温柔宠溺’,炒鸡甜啊!”   “那些图每张我都一天十刷,这就是为什么咱们这个圈子这么冷我还乐此不疲,因为真人实在太有爱了……可惜平时不怎么发糖。”   “求白哥哥真的去混娱乐圈啊,那么帅的脸不要浪费,哭唧唧。”   洛映白对混娱乐圈没有半点兴趣,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开始也非常不适应这种曝光在众人眼球之下的生活状态,直到近来才逐渐习惯。   反正他脸皮厚,想通了之后,既然有人愿意围观索性也就让他们看个够,除此之外,真正让洛映白感受到流量的还体现在微博粉丝的增长情况上。   现在他的粉丝数已经到了80w,虽然不能和明星们相比,但也实在是个不小的数目了,就在洛映白为这个数字暗自吃惊的时候,他发现微博救助站那里竟然给出了回应。   洛映白的手一颤,手机差点掉到地上,他心脏狂跳,定了定神才将手机拿稳,点开了对话框。   之前他询问微博救助站可不可以用救人得来的积分兑换药物,那边一直没给回应,洛映白虽然嘴上不说,但每天想着母亲昏迷不醒,其实心里非常煎熬,直到这一次,在他的问题下面出现了一行字。   “积分到达一定数目之后,可自动兑换起死回生大礼包,任何病症通用。”   这个微博救助站简直神奇道没朋友,虽然没有许多东西可供挑选,但就好像能猜到他的心意似的,每次给的都是他最需要的。   洛映白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相信这不是在做梦,他颤巍巍地回复:“请问现在的积分是否到达兑换标准?”   微博救助站:“您现在的积分不足,请继续救助两人之后再行申请兑换。”   洛映白:“好的,谢谢。”   他关闭微博界面之后,用了一会的时间才让自己相信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只要再就两个人,母亲大概就可以真的醒过来了!   刚开始的激动和兴奋过去,仔细想想这件事,洛映白又忍不住苦笑——微博上让他救人换救人,听上去公平合理,但事实上他们家的人一直以来积德行善,广结善缘,富人给了报酬就收下,穷人说句谢谢也同样欣然,从来都不是抱着什么目的去这样做的。   如果要这么算起来,当初暗算他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逍遥,没做过坏事的母亲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又怎么能说是公平呢?   三个凶手的身份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只是一直没有踪迹,洛映白知道夏羡宁和父亲从来没停止过找人,他自己也在一直关注着,总有一天,这笔账他要算清楚。   这边的事情都解决好了之后,学校也已经将至期末,洛映白离校这么多天,蒙娜丽易可不会管他是拯救世界还是解放全人类,估计忍耐力也快要到了极限。   于是他收拾东西告别了严父,回到学校投向严师的怀抱。   一阵子没见,他也很思念自己的两个室友,兴高采烈地推门进去,吆喝道:“小方子小邓子,接驾啦!”   没人接驾,反倒有刁民想要行刺,洛映白前脚还没踏进去,躺在床上的方维一跃而起,扑上来捂住他的嘴,把他从宿舍里拖到了外面的楼道。   洛映白:“……唔唔!”   他架开方维的手:“你这是在宿舍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么怕我进去。”   方维小声道:“哥哥,我是救你,没看见咱们宿舍多了一位大兄弟吗?”   洛映白:“门刚开了一半就被你扑出来了好嘛……话说我好像看见桌边坐在一个人,还以为是邓爱卿。”   方维道:“你爱卿快被敌军逼疯了,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静静,里面那位是咱们的新舍友……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们都已经溃不成军,求陛下复国!”   洛映白:“……爱卿且先细细禀来。”   经过方维的讲述洛映白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天,唐阅博的床位又搬进来一个新舍友,名字叫罗元凡。这人不是研究生院的,而是艺术学院那边大三的学生,听说还是个网红,每天给粉丝做才艺直播,他是因为在过去的宿舍跟舍友发生了矛盾要求调宿,才会在一个学期的中间搬过来。   洛映白纳闷道:“那他比咱们都小呀,怎么会想到搬这里来混住?”   方维道:“可别他妈提了,你一说我都想哭。这小子说他原来的室友太傻逼,耽误他直播,想找个高年级的宿舍,那样宿舍的人比较成熟,才能跟他处好关系。卧槽嘞,他那样的就是圣母玛利亚来了也受不了啊,就因为咱们岁数大就祸害咱们,也不知道后勤老师怎么想的……你包里什么玩意,这么香?”   洛映白把书包拿下来:“唔,我从家带了点金枪鱼寿司和鸡蛋烧,你要吃吗?”   他拿出一个饭盒打开,香气顿时扑鼻而来。洛钊虽然嘴上嫌弃儿子,实际上对这个独生子非常疼爱,洛映白在家住那几天,洛钊怕他吃不好,专门请了一位名厨回来做饭,洛映白带的就是他的拿手招牌点心。   方维捏了一块寿司吃,顿时觉得细腻柔滑,齿颊留香,大为赞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跟你说,你不在这几天我都瘦了……别说话,不是想你想的,纯是被那个小子祸害的。直播起来那个烦人啊,你还没法管他,这人特别记仇,表面上答应了,背后玩阴的,晚上故意不睡觉闹动静,简直是超级贱……”   洛映白倒是不饿,看他吃的香也馋了,拿了块鸡蛋烧也跟着吃:“所以你刚才把我弄出来,是怕我打扰他直播……”   话没说完,宿舍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洛映白正靠在门上,差点一头栽进去,连忙稳住身体,叼着半块点心抬头一看。   面前是个相貌清秀的小伙子,个子不高,有点偏瘦,白白净净像个小姑娘似的,长得还不错,只是一脸阴沉之色,白瞎了他那副模样。   洛映白有点尴尬,半侧身迅速把鸡蛋烧咽了下去,打招呼道:“罗学弟是吗?你好啊,我叫洛映白,是你舍友。”   不管刚才方维怎么说,洛映白跟人家还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也不好不给面子,可惜罗元凡显然不是知道好歹的人。   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洛映白脸上,被他的相貌惊了一下,随即脸上又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吃个东西还特意跑到宿舍外面分,躲什么躲,当我稀罕你那点吃的啊?小家子气。”   洛映白:“……”这么社会的吗?   方维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不是你自己要直播不让别人打扰的吗?在宿舍里也不行在宿舍外面也不行,真他妈的事逼。”   罗元凡怒道:“说话就好好说话,能不骂人吗?你们研究生这都什么素质!”   他这个地图炮开得很有勇气,在研究生楼里骂研究生没素质,洛映白他们对面宿舍的门一开,一个男生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也不搭理罗元凡,只跟方维和洛映白道:“天天跟傻逼一个屋檐底下,辛苦你们了啊,欢迎没事的时候来我们宿舍洗眼睛。”   他说完之后,又“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方维故意哈哈哈笑了几声,罗元凡的脸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是真的觉得这帮人不可理喻:“怎么着,难道我说你们说错了?都是住一个宿舍的,就拿了点吃的还特意躲到外面吃,有必要这样孤立人吗?幼稚!”   方维气笑了,刚要说话,洛映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吵了,这还是在楼道里呢。”   他诚恳地冲罗元凡解释道:“你想多了,我们不是故意躲着你的,就算我刚才在宿舍里面吃这些,也不会分给你。”   罗元凡:“……你什么意思,想打架是吧?”   洛映白道:“没有没有,因为我这个是给人吃的,你不是上帝吗?”   罗元凡:“……”   方维噗嗤一笑,被洛映白推进了宿舍,罗元凡身子横在门口,挡住洛映白不让他进:“你今天跟我把话说清楚……”   洛映白摇了摇头,笑着把他往门外一推,罗元凡一个踉跄,宿舍的门就擦着他的鼻子尖关上了。   洛映白只是把他推出去而已,倒是没别门,罗元凡却不想再看这两个人的嘴脸,恨恨地踹了宿舍门一脚,转身跑了。   方维在宿舍里出了一口长气,冲洛映白道:“见识了吗?”   “小孩就是小孩,不懂事,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洛映白笑着说:“我这还有别的东西,来哥们,吃吃吃。”   方维也不由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心情好了很多,洛映白身上有种特别宠辱不惊的潇洒劲。他刚到学校的时候,交完学费几乎身无分文,只有两身衣服换着穿,靠帮着导师校对做项目挣钱。方维从未见过洛映白的家人,也不知道他的家境怎么样,是跟父母有了矛盾还是压根就是孤儿,生活才会过的那么困难。   他一开始还在心里暗暗同情洛映白来着,结果发现人家每天都嘻嘻哈哈的,既不自卑也不抱怨。现在他出名了貌似也有钱了,还是那个脾气,也没表现出高人一等。整个人疏朗如同清风明月,让每一个跟他相处的人都心情很好,绝对可以称得上一句公子如玉,明澈人心。   他一边琢磨一边吃着洛映白的零食,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跟你讲个八卦,你知道吗?咱们文学院的教学楼里前两天死人了。”   见洛映白摇了摇头,他立刻说:“那我可得提醒你,最近咱们的晚课都停了,你没事可千万别往那边去,小心闹鬼。”   虽然洛映白在粉丝们心中已经是公认的玄学大师,但方维对网上八卦接触的不多,再加上洛映白又没怎么在宿舍提过他自己的事情,所以对于他的能力,方维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   他说到“鬼”字的时候,打了个哆嗦,开始给洛映白讲述学校发生的怪事。   “这应该就是你刚刚离校之后第二天发生的事,咱们隔壁班岩哥他们下了晚课把书落到教室了,回去拿的时候在楼道里发现一具男尸,是电气那头研三的学生,叫黄伟华,我跟他微信还加着好友呢,不过也不算太熟,就是见过几面。可吓人了。”   “电气的人来文学院的教学楼里干什么。”洛映白道,“他是怎么死的?是在教学楼里面被杀,还是抛尸?”   方维“呦呵”一声:“可以啊你,这问题问的还挺专业的,我也没看见,他们宿舍的人说警察那边判断了,教学楼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是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好像被发现的时候,身边有一个镜子,一管口红。”   洛映白道:“听上去是挺玄乎的。”   方维道:“这就玄乎了?我还没说到关键的地方呢!你知不知道后来他的尸体怎么样了?”   不等洛映白回答,他自己就接了下去:“因为他死的太干净了,简直一点线索都没有,就被认定为是隐性疾病突发那样的意外事故,案子就算是结了。黄伟华是孤儿,家里没别人,他生前签过一份遗体捐赠书,所以结案之后尸体被送到了医院部解剖,结果就是这一解剖,怪事来了——你猜怎么着?剖开胸膛之后,黄伟华的心脏还是跳着的!”   洛映白一怔。   方维道:“你想想那个场面,尸体都解剖的差不多了,他整个人都不是完整的,结果胸膛一打开,就看见一颗红通通的心脏在里面砰砰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当时他们班好几个人都吓得晕过去了!”   这倒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怪事,洛映白虽然不至于害怕,但也感到十分的匪夷所思:“不是,你等会,如果有心跳的话,难道老师解剖的时候会感觉不到吗?那……那还能下手?”   方维愣了愣:“这我倒没想过,但是当时那具尸体连法医都验过了,又在福尔马林里泡了好几天,黄伟华绝对是死透了没错。要说心跳这件事,那会不会是切开之后突然跳的?要不还真解释不通。”   洛映白沉默片刻,又道:“他出事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方维想了想:“不知道别的,但他之前发过朋友圈,说自己老做噩梦。”   他说完之后又道:“有的事就不能深想,真是想想就害怕,幸好后来没有更多的人出事,总之你小心一点吧,晚上别乱跑。”   别乱跑……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洛映白的手机一响,他打开微博,评论区一行红字赫然:   怂包本怂:@白哥哥瞎算卦 卧槽,这教学楼里真的闹鬼啊?为什么三楼找不到出去的路,这墙!这窗户!怎么都变成了别的样子?!   这次@洛映白的人他还认识,这应该是他一位本科的学弟,78级汉语二班的贺诚。   ***   此刻,贺诚正在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面上自习。   他将面前乱七八糟的英语卷子向旁边一推,看了看教室正前方的挂钟,惨叫道:“天哪,这会都八点半了,我还连晚饭都没吃……巩康,咱们走不?”   整个教室里除了他就只剩下坐在第一桌埋头看书的一个男生,听见贺诚的话,他看了眼表,也立刻站起来收拾东西道:“走啊,我也饿了。”   学校这几天已经把文学院的晚课取消了,他们来这里上做题,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好在八点多也不算特别晚。   两人一路下楼,走廊里面灯光黑暗,整个楼道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一步一步踏出来的声音,让人的心情无端也跟着忐忑起来。   贺诚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下乱晃,心里面毛毛的,忍不住道:“巩康,咱们还是说会话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觉得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隐隐还有回音,简直更害怕了。   “滴答——滴答——”   什么地方隐隐传来水滴落下的声音。 第47章 戴胜   巩康吓了一跳, 连忙打断他:“嘘!”   贺诚紧张道:“啊?怎么了?”   巩康小声道:“你说这个干嘛呀!没听人说吗, 鬼这种东西都不能提, 本来没事,你一提,他该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 贺诚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   巩康:“你干什么?”   贺诚哆哆嗦嗦地说:“别、别说了,我有点腿软,你让我缓一下。”   巩康:“……”   贺诚顿了顿,又道:“这是几楼了?怎么走了这么半天还没出去……”   话没说完, 突然消音,巩康跟贺诚面面相觑,互相都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 贺诚颤巍巍回头一看, 只见身后的楼层数那里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3”。   ——他们就是在三楼上的自习, 怎么会走了这么半天,还是三楼?   两个人都僵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巩康颤声道:“是谁?”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身边的环境悄悄地改变了,铝合金的推拉窗变成了木制褪色的窗框,年前刚刚粉刷过的白墙上也出现了斑驳的青苔, 脚下的地砖消失, 水泥地面一路铺展, 而就在不远处, 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向他们一步步走过来。   “啪嗒、啪嗒、啪嗒……”   生死关头,贺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一把拽住巩康大吼:“还不快跑!”   两个小伙子沿着走廊狂奔出去,却忘了他们刚刚已经足足在三楼走了十分钟都没有走下楼层,似乎不论怎么跑都停留在原地,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如影随形,越来越近。   贺诚觉得自己快要跑不动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旁边的巩康也已经满头大汗,脚步越来越慢。   周围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贺诚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接近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忽然清光一闪。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清风飘然拂至,所到之处,陈旧的走廊脱去幻影,重新恢复了本真面貌,一个声音似远似近,悠然响起: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怨魄留魂本来同,梦里何曾说梦。通玄路,无根树,皆是虚妄,破!”   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恐惧瞬间消散,星星点点清光尚未完全散尽,一个年轻男子含笑而来,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他自己反倒也像是幻影中的一部分,俊颜如玉,气质温雅,满身超拔洒落。   其实洛映白本来不是个喜欢时时脸上含笑的人——他生性懒散,觉得那样端着累的慌,可是没办法,天生长了一张高岭之花的冷艳脸,从来都自带忧郁光环,任何时候,只要他唇角不翘,脸上没笑,分分钟被人认为弱小无助又可怜,苦大仇深小白菜。   洛映白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关爱,只好常常笑眯眯的,用表情来证明他很好,不缺爱,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贺诚眼睛发直,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的几乎脑子不会转弯,看了看周围,发现一切都已经恢复平静,刚才的危险就好像一场梦,梦去了无痕迹。   他从地上爬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洛映白,心里忍不住暗暗怀疑:这个男生是什么身份?他居然只凭一个人,念了两句话,就把鬼给赶走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传说中的隐士高人?但是看他长这个模样,要说是神仙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略眼熟啊。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洛映白已经道:“学校这几天说了不让晚上到教学楼里来,你们两个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呀,用这种方式找死?”   “我们是在这里上自习的,看书看得太入神,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巩康回答了他,又悄悄打量着洛映白,“同学,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请问你是……是我们学校的吗?”   洛映白伸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摸着,也没看他,随随便便地说:“是啊,我研一的,叫洛映白。听说这里闹鬼,过来玩会。”   巩康:“……”   贺诚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一愣,激动道:“学长,你就是上次在大楼底下救人的那个!我说我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当时就在旁边围观啊,我在第一排!”   他刚才就是一时没认出来人,其实本来就一直关注着洛映白的微博。   洛映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在地面上寻找什么,随口道:“唔,上次没被砸到,这回又死里逃生,你倒是命好。”   贺诚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闹鬼怎么也得到了半夜,没想到才八点多就能碰上这种灵异事件。下次我可不敢在晚上上自习了。”   洛映白一愣,拿出手机自己看了一眼:“你听谁说的八点多?现在已经十点二十了,还有四十分钟连宿舍门都要关了。”   贺诚探头过去一看他的手机,才发现还真的已经快到了熄灯时间,巩康道:“我们两个手机都没电了,是看了教室的表。”   洛映白就近推开一间教室的门,看了一眼里面的挂钟,时间却和他的手机是一致的,看来贺诚和巩康也是倒霉,正好选了一间时间不准的教室,才会这么疏忽。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洛映白走进这栋教学楼的时候,不需要利用任何法器就能感觉一股淡淡的阴气,这阴气非常稀薄,力量好像并不强大,但却无处不在,根本追踪不到具体位置。所以刚才整个教学楼的异状虽然被他一招逼退,但作祟的源头却没有找到,随时又有可能再次出现。   这并不符合常理,能够操控周围的环境整个幻化的东西,绝对不应该鬼气弱,按理说很容易发现才对,洛映白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看两个人道:“算了,我还是先送你们出去吧。”   他带着两个男生下了楼,这次有他开路,不费什么力气就畅通无阻地走下三层,出了这栋教学楼的大门口。   当感受到熟悉的空气和不远处操场上的喧闹声时,贺诚简直感动的要哭了。   活着真好啊!   教学楼口的不远处站着不少人,见到他们之后都拼命挥起手来:“贺诚!巩康!是你们两个吗?”   贺诚一看,发现全是他们班的同学,甚至连辅导员都来了,看见他出来之后,大家显得兴奋异常,却都不敢靠近这边。   洛映白停住了脚步,默默把自己隐在阴影中,观察周围的地形风水,贺诚和巩康一时没有留意,匆匆走了过去,满头雾水:“这是发生什么了?”   同学们像欢迎革命烈士,一拥而上把他们围起来,七嘴八舌地介绍情况:   “你们宿舍的人看你俩快熄灯了还没回去,打电话又打不通,都快吓死了。”   “我们找了两个保安大叔进楼找你们,结果进了一楼就发现根本找不到楼梯……里面真的闹鬼吗?你们怎么出来的?”   “幸亏你们出来了,不然我们都要报警了!你们两个也是的,干什么那么晚都不出来,不会学黄伟华那样,去里面玩游戏了吧?”   贺诚哭笑不得道:“我疯了吗,还敢玩那个?现在我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进这栋楼了。”   洛映白心念一动,走过去问道:“你们刚才说黄伟华玩的游戏,那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繁忙的特侦处里,夏羡宁办公室的门也被人敲响了。   他抬头喊了声“进来”,苟松泽已经推开门大步而入,径直走到夏羡宁桌前,递给他一份卷宗。   他面色凝重,连说话的语速都要比平常快上一点:“夏处,今天上午的时候,从重案组那边移交给咱们一具尸体,死者是我哥他们学校的一个学生,因为验尸结果和招魂报告都没出来,所以我还没上报……就在刚才,杨峥发现那具尸体不见了!”   夏羡宁听说是洛映白学校的事,心里先多了几分重视,等接过苟松泽拿过来的记录本翻了几下,更是神情一凛:“他在教学楼里玩过请灵游戏?”   苟松泽点了点头。   夏羡宁从桌边站起来,果断道:“走。”   请灵游戏多种多样,想请不同的鬼魂也要搭配不同的方式,一直为很多胆大的人所津津乐道,黄伟华所玩的那种是在深夜里站在镜子前,一左一右点两只蜡烛,用口红在镜子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念诵口诀,中途蜡烛绝对不可以熄灭。   如果镜子里浮现出一个皮肉翻卷的女人模样,就可以开始和她对话,询问自己想问的问题、或是许愿都可以,但如果不能在蜡烛熄灭之前说服女人心甘情愿的离开,她就会暴怒地从镜子里面冲出,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到的人反正都死了。   不过这些都是传言而已,洛映白想跟厉鬼说话用不着这些步骤,所以从来都没亲身试验过,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学校大概是不想引起学生们的恐慌,黄伟华玩过这个游戏的事被遮掩下去了,只有一少部分的人知道,要不是贺诚的同学提起,洛映白还想不到当时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蜡烛和镜子到底是干什么用。   他怕不及早解决还会出事,打算在楼里也试试这个游戏。学校里的超市已经关门了,洛映白急匆匆跑到校外的二十四小时商店买了一支口红,然后去门口结账。   他想着刚才楼里的怪事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收银员说了一块五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惊讶道:“原来口红这么便宜?”   收银员:“……同学,这是草莓味的胶棒,本店没有口红。”   洛映白:“……”一个胶棒为什么还要弄成草莓味?又不能吃!   他看了眼表,问道:“那请问您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地方能买到口红吗?”   他长得好看,收银员也愿意多聊两句,摇了摇头笑着说:“美妆店哪有开到这么晚的。再说大学城这边都是小店,很容易买到假货。你如果想送女朋友,还是明天去市里的专柜那里买比较靠谱哦。”   “不是送女朋友。”洛映白皱眉道,“是我急着要用呢!”   收银员一愣,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他的胸部,干笑道:“……呃,你这么急的吗?”   洛映白:“……对,很急。姐姐,你有没有口红,可不可以卖我一支?掰半截也行。”   他付出被人当成变态的代价弄到了口红,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想想他又不领特侦处的工资,又没拿委托人的报酬,身为一个家属这么兢兢业业,演男宠,被绑架,现在又买口红,等以后世界和平了,或许自己能修炼成一个全面发展的变态。   于是洛变态再重新翻窗户进了楼里,将一楼立着那面等身高的镜子扛起来,一路搬到了三楼,立在自己面前。   蜡烛是干他们这行的必备品,洛映白站在镜子前,取出两支,一左一右地点燃,按照他从学生们口中打听来的口诀念道:“戴上丧衣做成的帽子。胜利者挖开坟墓。死人尸骨不在其中。”   这三句话一说,空荡荡的楼道里忽然刮来一阵风,风不紧,但是飘飘忽忽的,中间依稀夹杂着女人的轻笑,接触在裸露的皮肤上,在这五月的天气里冰寒入骨。   洛映白神色不动,再道:“燕子唱起欢快的歌谣。春天的丧钟重新响起。来吧,可憎的爱。”   整座大楼的灯光立刻熄灭,身前身后都是黑暗,只有两点幽幽的烛火不停晃动,映在洛映白美玉一样的侧颜上,但此时这张精致的面孔上神色沉静,显出一种别样的冰冷。坚硬的地砖上慢慢拱出了一个如同坟包的突起,仿佛里面随时都有可能伸出一只手来。   洛映白右手拇指中指悄悄扣起,眼睛盯着面前的镜子,缓缓说出了最后一句:“祭我命,请灵!”   镜中人影闪现,接下来明明就应该是正常的问答环节,但这个时候却是变故突生,地面上的坟包竟然一瞬间裂开,蜡烛转眼熄灭,一个黑影从坟包里面冲出来,迅速向洛映白扑了过去!   洛映白原本一招就能把这东西轰个灰飞烟灭,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不愿意就此出手,猛地一闪,黑影扑了个空,顺势朝着楼道另一头疾扑。   洛映白这时也感觉到了,在那个方向似乎有人过来,他怕无辜的人受伤,刚刚作势要动手,就听见一声呵斥:“闪开!”   所有因为这个游戏带来的阴邪之气消散的无影无踪,洛映白抬起的手又放下,眼睛弯了起来,笑嘻嘻让到一边。   有人打开强光手电,冲他的方向晃过来,喝问道:“是什么人在那?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来这里是想……”   洛映白在苟松泽打出的光圈里,冲他招了招手:“是你哥哥我。”   夏羡宁站在苟松泽后面一点,身边还跟着岳玲,刚才倒了血霉跑到他身边的鬼影被一道金光直接按在了墙上,已经变成了鬼饼,洛映白依稀觉得它可能正在瑟瑟发抖。   夏羡宁走到他面前,双眼快速地在洛映白身上扫了一圈,道:“怎么自己在这里?”   洛映白摸了摸鼻子,道:“来抓鬼啊。”   他说完话,又冲着后面的岳玲和苟松泽笑笑,简短地说了情况。   两边都是为了一件事来的,夏羡宁点了点头,觉得被他们抓住的这只鬼魂很有问题——它不是什么法力高深的厉鬼,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死灵,洛映白玩的请灵游戏比较高级,按理说请不出来这种玩意。   但此时此刻,他们面前的那面镜子已经碎了,里面是不是真的出现过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也无从验证。   夏羡宁收了金光,将鬼魂拎到自己面前,言简意赅:“怎么回事?”   鬼魂:“……”   夏羡宁见它不吱声,也不磨叽,挥手把它打成了烟,又聚拢成型拎回来,再问:“黄伟华是你杀的吗?为什么要害人?”   洛映白见自家师弟公然暴力执法,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拦住夏羡宁:“刚才是我押上命把它请出来的,但是它还没有为我办事,还是我来吧。”   夏羡宁警告道:“下次不要随便冒险。”   洛映白笑道:“好好好,小可爱,你说什么哥哥都听。”   夏羡宁:“……”   洛映白笑着把蜡烛重新点燃,那只鬼魂身不由己地飘到了坟包上方。   像这样的请灵仪式,如笔仙碟仙也是一样,实际上人和鬼的关系就像买家和卖家之间进行交易,人以性命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作为代价,请求鬼来办事,一旦仪式开始,双方交易在没有完成之前是不能单方面中止的。   但眼前的一幕让夏羡宁若有所思,一下领会了洛映白的意思。   洛映白对前方的鬼魂道:“请问你是否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   鬼魂不能不答话:“是。”   洛映白笑着说:“好,那我的愿望就是现在让夏羡宁一边唱小苹果一边跳海草舞。喏,这是他的八字。”   猝不及防躺枪的夏羡宁:“……”   面对着下属们偷偷打量过来的目光,他简直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了,好在一贯面瘫,看起来竟然还挺淡定的,让大家纷纷感到佩服不已。   有定力啊。   这都不踹死他。   鬼魂不知道夏羡宁是谁,接过八字之后施法,身体自动飘起来,向着夏羡宁飞去,然后惊恐地发现居然是刚才揍了自己的大魔王。   鬼魂:“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吓死鬼啦!   夏羡宁:“……”   他定住那个鬼魂,问洛映白:“你的意思是想不想让我配合他?”   如果想让你配合,难道你还真的要唱歌跳舞吗?   岳玲忍不住小声跟苟松泽说:“我以前从来没发现,夏处的涵养居然这么好!还问需要需要他配合?要是我的话……”   她本来想说要是她的话,起码也得上去暴踹洛映白一顿,结果斜了他一眼,觉得小帅哥又帅又萌,下不去脚,改口道:“我怎么也得先捶他两下再说。”   苟松泽厚道地提醒道:“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去模仿一下,这种行为不鼓励跟风……夏处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好脾气的。”   他提醒完之后,又小小声冲着洛映白的方向碎碎念道:“配合,配合,配合……”   岳玲:“……”   可惜洛映白没有如他所愿,一边乐一边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想看看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玩的,反正也把它抓住了,咱们走吧。”   苟松泽道:“喂,现在是玩的时候吗?!”   洛映白在他脑袋上扇了一下:“你没资格这么说,我看你刚才比我还兴奋啊,走了走了。”   苟松泽道:“你——”   夏羡宁打断他,把洛映白扯到自己身边:“走吧。”   一行人离开了教学楼,走出老远还能隐隐听见洛映白和苟松泽斗嘴的声音,但很快,随着脚步的远去,整个大楼重新归于寂静,一道人影出现在洛映白刚才站立的地方。   变化从他脚下站立的地方逐渐蔓延开来,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向外扩散,楼里的装修布置逐渐变得陈旧而古老,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方天地。 第48章 设局   那人头顶正上方被一根电线悬挂着的灯泡在阵阵阴风下不断晃动, 诡谲莫测。   一面镜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里面映出模糊的影像。   那个人将手覆在镜子上, 自言自语道:“每一个有所贪图的人,都应该奉献出自己的生命表示诚意,你不给, 我只好自己拿了。”   他看起来明明是个成年男性的外形,一开口说话,发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嗓音微微沙哑, 听上去有几分凄厉,在墙壁上反出隐隐的回音。   “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语调温柔如同江南春雨。   那个人脸色顿变, 猛地转身, 身后已经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可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对方气质风流,眉目清艳,正是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洛映白,此刻悠然而立,正含笑看着他:“你一个女人,附在黄伟华的身体上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露出真身, 让我看看你的模样呢?”   他语意缱绻, 简直就像是新婚之夜的丈夫在低声哄劝妻子揭下盖头来, 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可惜在洛映白说话的同时,这被附身的“黄伟华”就直感到一股迫人的压力迎面而来,几乎要逼得他灵体出壳。   他用力一跺脚,周围的墙壁上突然伸出无数青白的手向着洛映白抓去,“黄伟华”趁着这个机会后退,躲过逼人的威压,冷冷道:“你小子倒是精明。”   洛映白淡淡一笑,袖子中红线甩出来,搭在头顶的天窗上,他借力腾身而起,在墙面上一踹,躲开了这下攻击,同时另一只手黄符飞出,瞬间将下方的危险荡平。   “你想借着刚才那个死灵的掩护逃过我的视线,未免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他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收回红线:“我在这座大楼里玩了那个游戏,是和这里最厉害的恶灵签订契约,论理说我已经押上了命,另一头也必须实现我的愿望才行,不能轻易毁约。哪有那么不靠谱的恶灵,见到一个更厉害的,竟然把我的愿望扔到脑后,自己跑了?”   洛映白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所以说,我要找的东西不是他,是你。”   “是吗?”“黄伟华”脸上的错愕很快就变成了冷笑,他是一具被解剖过后又重新缝合的尸体,身上到处都是线口子,这样笑起来简直要比面无表情还可怕数十倍,“既然你自己记得已经把命给我了,那还不拿来?”   “来”字一出,血光暴起,一人一鬼之间多了一条黑沉沉的锁链,一头绕在洛映白的身上,一头圈住了他的手腕,正代表着许愿人与恶灵之间缔结的约定。   洛映白反应神速,几乎在锁链出现的同时就迅速抬手在中部一斩,想要将它斩断,可是他作为这场契约的签订者,这个动作显然是徒劳的。   “黄伟华”狞笑一声,手指成爪,尖锐的指甲如同一片片小小的匕首,闪着冷芒朝洛映白胸口扎过去。   就在手与胸口的衣服即将接触之际,洛映白忽然冲他微微一笑。   “黄伟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逼住,手指竟然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完了!   随着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同时,一股强大之极的气劲轰了过来,重重击在了他的胸口,竟然把他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两人之间的锁链应声化为粉末,“黄伟华”整个人飞到半空则直接散架了,脑袋骨碌碌滚到一边,心脏“啪”一声甩飞,粘到了墙面上,怎一个惨字了得。   然而这些还不算完,气劲把他打飞之后,余势未衰,气势汹汹席卷了整个楼道,将所有的异状横扫而空,一个女鬼在地上滚了几圈,劈头散发地爬了起来。   洛映白的身边不远处,又多了一个人,气质冷冽,眉目英俊,虽然一出手就将她逼到了这个地步,神色仍是淡淡的,仿佛万事万物看在他的眼中,都只剩下一片漠然。   洛映白拍了几下巴掌:“厉害厉害,夏羡宁一出手,简直天下无敌嘛。”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是你先冒险试探,又找到了破绽,主要功劳在你。”   洛映白:“呃……夸人这种事不需要礼尚往来的……”   夏羡宁唇角微微勾了勾,转头时脸色又已经冷下来,向着那个地上的女鬼走去,另一边苟松泽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拿出一个专门用来装鬼的小瓶子,撸胳膊挽袖子地道:“我今天也得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突然风闪,夏羡宁飞身疾退,顺手推了他一把:“快躲开!”   苟松泽一句“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夏羡宁已经挡在了洛映白面前,迅速设下结界:“万物屏退,立!”   事起突然,他的语气也非常急促,话音刚落,就是一股鲜血喷溅过来,刚好被那个小小的结界挡开,夏羡宁的衣袖和脸上沾了几滴,洛映白被他一把搂到后面,倒是半点没有受到影响。   苟松泽:“……”   他默默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瓮声瓮气地道:“你们,谁有湿纸巾?”   刚才黄伟华的尸体突然就爆炸了,这不是女鬼做的手脚,而是这具尸体经过反复几次折腾,早就已经脆弱不堪,刚才阴气和法力相撞,互相之间一直在较劲,让它一下子承担不住,顿时炸裂,连带着波及了之前一直依附着它的女鬼,瞬间灰飞烟灭。   虽然狼狈不堪,但是在场的三个法术大家都能感觉出来,一直徘徊在这栋楼里的阴气不见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仓促,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弄清楚女鬼的来头,苟松泽好不容易把一脸血擦干净,猜测道:“我刚才看了一眼那个女鬼,从她的服饰打扮来说,死亡时限应该在20——30年之间,估计应该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去世之后,心存怨念,魂魄逗留在这里不肯离开,黄伟华的游戏恰好把她召唤出来,才给了她作祟的机会。”   洛映白道:“你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但没弄明白事情经过,我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那什么,这个黄伟华够倒霉的啊,是我对不起他。”   夏羡宁道:“在顶层的教室设一个镇压法阵,松泽去跟学校说,暂时将那间教室封闭。再派技术人员设法尽量复原黄伟华的尸体,好好超度,不会影响投胎,我和黑白无常打个招呼。”   洛映白道:“我还把学校一楼的镜子打碎了……”   “我赔。”夏羡宁面不改色,“走吧。”   这个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洛映白怕翻窗户回宿舍会打扰舍友睡觉,便打算在学校外面的小旅馆凑和一晚上,夏羡宁留下来陪他,让另外两个人先回了特侦处。   在洛映白的要求下,两人要了双人房,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是两个并排的单人床,夏羡宁洗了个澡出来,发现洛映白已经把两套枕头和被子放在了同一张床上,舒舒服服地靠着床头冲他笑,手在旁边的被窝上拍了拍:“羡宁,快来快来,一起睡~”   夏羡宁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从善如流地躺在了他铺好的被子里,毕竟让洛大少爷铺床的待遇,估计也就他能享受到,不能不识抬举。   他躺了两分钟又起来了,揪着被子看了看:“被罩是你套的?”   洛映白:“???是啊……我看橱子里面有新消毒过的,就换了。”   夏羡宁把他从被子里拎出来,扔到另外一张床上,开始撤两人的被罩:“套反了。”   洛映白:“……”   折腾了一阵,两个人终于成功做好睡前准备,洛映白幸福地把脸埋在被子里蹭了蹭:“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夏羡宁给他掖了下被子,洛映白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有点睡不着,又道:“这次的事件风声大雨点小,一个能够操纵整栋楼幻化场景的鬼魂,竟然那么快就玩完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有那个游戏,我念了半天的口诀,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羡宁让他把口诀重复了一遍,沉吟道:“‘戴上丧衣做成的帽子。胜利者挖开坟墓。死人尸骨不在其中’,这句话如果从最表面上的意思来理解,倒像是在说含冤而死,尸骨无存。”   他翻找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给洛映白看:“这起命案刚出的时候并不是特侦处接手,但根据这边的公安分局移交过来的资料,近二十年来,你们学校这边意外死亡的人中,死因都有明确地记载,尸骨也按照正常程序处理,或许是有没记载到的,我回去再调查一下。”   洛映白道:“还有后面那句‘燕子唱起欢快的歌谣。春天的丧钟重新响起。来吧,可憎的爱’,这仿佛是当年含冤而死的人在宣扬她的归来,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向那个‘可憎的爱’报仇吗?黄伟华的年纪显然不符合条件,那么她想找的人会是谁呢?”   夏羡宁道:“黄伟华应该只是因为玩了这个游戏把她召唤出来,才会丧命。我调查了,他上周刚刚被女友抛弃,一直怀恨在心,还扬言要下咒把那个女生咒死,如果心存恶念邀请邪灵,很容易发生危险。”   洛映白道:“噢,这你都查到了,那么你是否知道,黄伟华在死前经常做噩梦呢?”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洛映白自言自语地说:“他们宿舍的人说,黄伟华那一段时间晚上都睡不好,似乎经常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每天起床都眼睛通红,无精打采……可是问他他也不说。”   他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夏羡宁:“你说现在这些年轻人啊,都是什么心理?遇到了什么事都自己在心里憋着,不告诉大人,这要是痛痛快快说出来,说不定不就不会出事了吗?真让人操心。”   夏羡宁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闲闲道:“你暗示我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有什么事,说吧。”   洛映白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是我拐弯抹角,还是你?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的气色这么不好呢?”   夏羡宁从小就身体硬朗,很少生病,但洛映白自从这次回来,就一直觉得他的脸色很差,仿佛是气血不足的样子,可偏偏夏羡宁除了说他自己做噩梦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交代。   夏羡宁柔顺的短发都被他晃成了鸡窝头,这要是换了一个人敢这么造次,恐怕早被他杀了。   他哭笑不得,又拿洛映白没办法,只好挡住他的手:“你多想了,我连做梦的事都和你说了,还能有什么?可能就是做梦吓的吧。”   洛映白半信半疑:“一个破梦能把你吓成那样?”   夏羡宁轻描淡写地说:“那不是因为梦里有你么。”   洛映白低头笑了笑,但又有点担心:“不管怎么说,做梦而已,也不会把你给吓成这样。最近要多注意休息……对了,你身上是不是没有辟邪的东西,我这里有个玉坠,给你挂!”   “师兄。”夏羡宁突然在他打算摘玉坠的手上攥了一下,阻止洛映白的动作,“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真的会死?自己或者别人。”   他说这话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困惑,好像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谜题,这使得那张冰冷俊美的脸上有了难得的柔软之色。   洛映白在灯下扭头看他,用手拨了拨夏羡宁额前的碎发,耸了耸肩道:“想那么多干什么?人总会要死,或就好好地活,死就从容地死,问心无愧,顺其自然,什么都不用害怕。”   他觉得夏羡宁可能是对梦境心有阴影。他们术士本来就笃信梦境之说,有的时候亲近的人情思共通,是能感觉到对方的一些经历的,当然,除此之外大多数的梦境依旧是荒诞没有意义的想象。   虽然现在的洛映白一切经历已经与上辈子大相径庭,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从重见之后,关于他的任何事夏羡宁都很小心翼翼,大概也是因为心里担忧,所以洛映白才会那么说,也算是借着这个话题开导他。   夏羡宁将一条胳膊挡在眼睛上,隔开洛映白的目光,慢慢地说:“顺其自然?那得看这个‘自然’合不合我的心意。”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想过的,我的死法可能就是会单纯的不想活了,然后从什么地方跳下去。”   他明明应该像是在说玩笑话,但语气淡淡,听上去竟然像是很认真,洛映白心惊胆战,硬是把他的手掰下来,小心翼翼地说:“羡宁,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说。只要你说出来,不会多难,师兄都一定帮你摆平。”   夏羡宁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仰头凝视着他,过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说道:“我接着你的话随便说的。我的死法只会跟你配套,你好好的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去死?”   洛映白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威胁我?”   夏羡宁不置可否,将洛映白按回床上:“睡吧。”   洛映白第二天上午回了宿舍,方维和邓万林都在,他进门之后才发现自己把外衣穿成了夏羡宁的,笑了笑,随手脱下来挂到床头,问道:“新舍友呢?”   邓万林没好气地道:“他对象来了,早上走的,走之前还怼了你一顿。”   洛映白:“???”   方维接口道:“昨天那小子不是觉得咱俩背着他吃独食生气了吗……”   邓万林幽幽道:“我也没吃着。”   “你没有发言权。”   方维反手把他的头按在桌子上,继续自己的话题:“他跑出去给他对象打电话,然后没一个多小时拎着一堆吃的回来,放宿舍里,跟我们说他巨有钱,他对象也巨有钱,直播一晚上能挣好几万,不稀罕咱们乡巴佬那点破玩意。”   洛映白:“……”   方维道:“你昨天晚上不是回家了吗?他今天早上起来又问我你干啥去了,可能没让你看见他那一包吃的心里不爽。然后我也不爽啊,就讽刺他,说你家穷,出去酒吧刷碗了。”   洛映白:“……然后呢?”   邓万林插嘴道:“然后他居然信了!超高兴的就走了。对了,他还说一会要带记者回来采访他,让你把你的‘破烂被褥’好好收拾一下,丢脸了他不管。”   洛映白听到这里,都不知道应该吐槽什么了。罗元凡简直奇葩到可笑,反倒让人生不起来气。   听说罗元凡在网上一个什么平台搞直播,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还认识一些娱乐圈的人,大概这回说的记者就是打算先帮他造造势,以便以后也进军娱乐圈。   洛映白看看自己的铺盖,他当时离家匆忙,被褥都是直接买的学校里后勤处的,可能看上去是朴素了一点——但是有那么破吗?   不就是没叠嘛!   他随便把自己的被子一推,坐在床上:“算了,不管了,丢人就丢吧。话说罗元凡他女朋友还挺霸气的,居然还给他买东西送过来。”   邓万林小声道:“不是他女朋友,是他男朋友,他是同性恋。”   洛映白“哦”一声,他可是男男小黄片都看过的人,连攻受是什么意思都知道了,也没对这件事太惊讶,顺口道:“都一样。”   这时,宿舍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群人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在罗元凡的引导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拿着话筒的记者正悄声跟摄像师商议:“宿舍的生活照多拍几张吧,咱们这次的主题是高校学生自主创业,罗元凡是名校学生这件事也是很好的噱头嘛。再加一些他和舍友的互动,很拉路人好感的。”   摄像师一边拍照一边小声说:“刘记,你是被什么东西收买的,这么尽心尽力?”   “胡说什么。”刘记者瞪了他一眼,“他舅舅是咱们这次节目的赞助商,我不多给他点曝光度行吗?再说了,他现在在网上小有名气,经过这次节目的铺垫就可以顺理成章进入娱乐圈发展,咱们结个善缘,以后也好打交道。”   摄像师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撇嘴,他可不觉得罗元凡进了娱乐圈之后能有什么发展,小伙子心浮气躁的,情商也不高,真的进了那个圈子,恐怕几天就被人算计死了。   罗元凡不知道他在暗暗腹诽自己,这会只觉得倍儿有面子,网上直播的人多了,能混到他这个份上的人却寥寥无几,正好也让宿舍这三个乡巴佬长长见识,不然他们还以为自己上了个研究生有多了不起呢。   他的口气中不自觉地带了点得意,在旁边热情介绍:“我住的是四人间,是跟文学院的学长们合住的,平时也经常跟他们进行学术上的交流探讨,宿舍的氛围还算可以,就是条件稍微差了点。”   记者道:“原来是这样,那么跟比自己年纪大的舍友住在一起,不会产生隔阂吗?”   罗元凡道:“可能是因为从小的家庭教育问题,我看事情的眼光比较成熟,所以我喜欢和岁数大一点的人相互交流。”   他们进来之后,在这里旁若无人扯淡,另外三个人退居二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静静围观装逼现场。   方维僵着脸皮,微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咱们三个的岁数到底是有多大?”   研一和大三不就差了两岁吗?!   邓万林目视前方,幽幽道:“我也不记得我跟他学术交流过。”   他说完之后,突然看向从记者进门就默默退到一旁的洛映白:“不对呀,他是网红,你也是啊!我觉得你比他牛逼多了,映白,你上!”   洛映白谦虚道:“我就算了,我比较文静,被围观会害羞。” 第49章 人间大炮   方维道:“那他们在拍你的床你害不害羞?被子团的和狗窝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每天在里面下崽。”   洛映白:“……”   他就在门边上的下铺,谁进门第一眼看见的都是洛映白的铺位,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这样一拍,就有了种莫名的羞耻感。   特别是罗元凡居然还在旁边解说:“这个舍友家庭条件不太好, 被褥都是在学校后勤买的, 所以显得比较朴素。在宿舍里我们也经常接济他,大家都很有爱心……”   说这话的时候罗元凡倒没觉得什么,作秀嘛, 有几个是真实的,肯定是怎么能博人眼球怎么来,他在平台上直播了将近两年,自认为非常懂得其中的套路,也觉得别人理当配合——上镜这种大好事能让他们沾光,也根本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吧?   倒是那个记者觉得有点过了——不管室友是真穷假穷,罗元凡这样拿别人的生活条件说事来衬托自己的嘴脸也太难看了, 放到网上很有可能被黑。   她打圆场道:“原来如此。那说到这里,不如介绍一下你的几位室友吧。”   镜头终于转向旁边的吃瓜三人组, 然后,定格了。   记者和摄像师同时瞪大眼睛, 脱口道:“洛映白?!”   洛映白愣了一下, 迅速挂上笑容:“哦, 是我, 二位好, 你们是……?”   记者知道他对自己没印象,立刻自我介绍道:“洛映……洛同学,我是上次在特别侦查处门口采访过你的记者,真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真是巧啊!”   她满脸热情洋溢,也不直呼大名了,如果要论热度和名声的正面性,洛映白绝对可以甩罗元凡十条街,他们一直很有心想采访一下这个能力和来历都很神秘的高校校草,可惜上面却说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关于洛映白的新闻不能随便爆,更不能打扰他的生活,记者们这才纷纷作罢。   但是他的消息不能单独爆,恰好带在别人的新闻里就不是他们的问题了吧?本来台长还担心这次的报道的人会不会不够分量,现在不就解决了吗?   女记者兴奋之余,一下子就把赞助商爸爸的亲戚罗元凡同学忘记了,举着话筒伸到洛映白面前:“洛同学,我一直有个问题特别好奇,请问你在前两次救人的时候,真的使用了法术吗?相信很多人都对此特别好奇,毕竟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很少见到如此奇异的景象呢。”   封建迷信问题很敏感,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大妥当,洛映白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说:“既然超出了大家的理解范围,那么干脆就当我是变戏法吧。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没有人死亡就是好事。”   他言语得体,风度翩翩,一下子让刚才喋喋不休的罗元凡黯淡无光。   罗元凡在旁边也愣住了,洛映白虽然出名,但也只是一定范围内的,他还真没关注过,昨天见面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室友相貌异常俊美,却没想到听记者的意思,他好像也是混圈的……这人到底什么人?   但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他妈不能这样吧?明明是他好不容易才把记者拉来的,说抢就被抢走了?太心机婊了!   罗元凡勉强笑了笑,挤到洛映白旁边,恰好这个时候记者又在问哪一张是洛映白的床,罗元凡心念一动,立刻指着刚才拍摄过的铺位道:“就是这张啊,我们两个是对铺呢,哈哈。”   他故意用了一副熟稔的口吻,胳膊还想往洛映白肩膀上搭,这个时候,洛映白却轻飘飘看了罗元凡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警告意味,罗元凡浑身一僵,手臂硬是没敢碰到他。   记者有点尴尬,没想到说来说去那张床竟然是洛映白的,洛映白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笑笑道:“早上起得晚,没叠被子,见笑了。”   记者这行干久了,什么人都见过,罗元凡这种毛头小子的小心机简直一目了然,那名女记者心里也对他有点不满,就算有什么私人恩怨,这样借着别人的节目夹枪带棒的又是什么意思?居然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上风,真是屁事都不懂。   她决定简单地跟另外两个一直被晾在旁边的小伙子说两句话,让他们说点关于罗元凡的看法,然后结束这次采访。   方维家境不错,自己也是个大少爷,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傻x,满肚子话憋了半天,早就等着这一刻了,眼看话筒举到自己的面前,立刻道:“哦,还有我上镜的份是吧?那敢情好,我想趁着这个机会问罗元凡一个问题。”   采访正是需要这种互动,记者微笑着说:“问吧。”   方维看着罗元凡,直通通地问道:“你上辈子是猪妖投胎的吗?洛映白不过就是从家带了点东西没分给你,你这就跟我们结下血海深仇滔天大恨了?那你前一阵打扰我们睡觉,我们是不是应该毒死你啊?”   罗元凡:“……”   记者:“……”   记者想收回话筒,然而方维蓄力了那么长时间,不是说算就能算了的,两手硬是将话筒攥紧,不让人抢走,继续道:“别装的一副相亲相爱的样子,我呸!我今天就实话实说,他搬进我们宿舍总共才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一个星期他白天睡觉晚上直播,挑三拣四地嫌弃宿舍条件不好。学术上的交流讨论根本就是扯淡,我们专业书上的字他都认不全,还说什么接济洛映白……”   他指着罗元凡道:“哎,罗元凡我就问你,你他妈接济什么了?他吃你家饭了喝你家水了?你他妈不是为了我们少给你一块鸡蛋烧就耿耿于怀了一个多星期吗?”   方维简直是一具人间大炮,他把话说完一阵舒爽,罗元凡的脸都绿了,记者和摄影师目瞪口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做过这么多次的访谈节目,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情况,其他人就算是关系不好,最起码当着镜头面前也要相亲相爱地装一下,对谁都有好处,这个宿舍可倒好,全部都是烈性男子,一言不合直接就掐起来了!   这让他们说什么?   这次采访的机会来之不易,罗元凡非常重视,他本想在舍友面前立立威,没想到当着记者的面被骂的狗血淋头,简直都要气疯了,一时顾不得别的,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揍方维。   方维“呦呵”一声,撸袖子就要跟他对打,被邓万林一把抱住了,扑过来的罗元凡则被洛映白伸胳膊一推一挡,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又惊又怒地说:“你们仗着人多就欺负人是不是?学长欺负学弟,要脸吗?”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刘记者也不能不说话了,虽然她也知道罗元凡情商堪忧,但人家毕竟有关系,如果今天真的因为他们一个采访闹起来,她自己的饭碗只会更堪忧,就算她对采访洛映白这件事很感兴趣,现在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立场来。   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示意摄影师拦住罗元凡,皱眉道:“你们这些小伙子也太冲动了,二十多岁的人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成这样,多不好看。”   刘记者顿了顿,又不软不硬地道:“我们来这里采访,不光是罗元凡同学一个人的事,也是你们学校的荣誉。你们还在这里上学,总这样惹是生非的,万一闯了祸影响毕业,吃亏的还是你们自己——这样吧,我们现在重新采访一遍,大家组织好语言再说,争取一次过,如果过不了还得重来,咱们双方都耽误时间。”   这是明白着看学生好欺负了,抬出学校压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么就好好配合夸奖罗元凡两句,要么这事就不算完。   这下连邓万林都皱起眉头,说道:“没听说过采访还带强制性的,又不是要报道我们,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吧?”   罗元凡在旁边冷笑一声道:“就是这么过分,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可真是猪队友,方维的话虽然难听,但还确实没说错,刘记者简直恨不得瞪他一眼,却听洛映白问道:“我刚才在旁边听了两句,请问两位这次的采访主题是‘在校生多渠道创业择业’吗?”   刘记者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   洛映白道:“那我建议你们不用采访了,还是现在回去吧。”   罗元凡扭头瞪他,洛映白却淡定自若:“恕我直言,罗元凡同学学习成绩不突出,素质品质十分低下,不适合作为报道对象,你们拿他做节目,播出来的话只会起到反面作用。”   罗元凡怒道:“你血口喷人,你们都是嫉妒我!”   洛映白不跟他争辩:“我嫉妒你也好,不嫉妒你也罢,最起码这些情况句句属实,不需要在宿舍里问,就是去你过去的寝室,去询问你们班的同学,恐怕答案也是一样。”   罗元凡一时语塞,洛映白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转向刘记者:“你们这样尽心尽力地给一个并不优秀的人铺路,可能的原因无非是搭了谁的人情,想捧他更进一步,为他造势。但是像罗元凡这种性格,即使因为一篇报道暂时树立了正面形象,等到他受更多人瞩目时也会本性毕露。贵刊一向以公平公正积极向上的形象在业内立足,但恐怕这片报道出来,以后就会成为黑历史了。”   洛映白的话里没有半分火气,刘记者却被他说的头昏脑涨,思路不由偏到了另一个方向。罗元凡情商低她也看见了,如果现在长篇累牍地做一个专访赞扬他,万一他以后惹了祸,那自己真的很有可能受到牵连。赞助商赞助的钱又落不到她的衣兜里,为什么她要揽这个麻烦?   刘记者正迟疑间,就见到洛映白打开宿舍的门,淡淡道:“既然你们不采访了,那就请回吧。”   “我没说我不采访了啊”——刘记者这样想着,却还是挪动双腿,慢慢走出了宿舍。   罗元凡目瞪口呆,连忙追上去:“等一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刘记者不看他:“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太乱,我得回去跟领导商量一下。”   “对了。”这时候洛映白在后面开口,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听对方道,“告诉你们一件事,进别人的宿舍拍照,礼节上应该先询问主人的意见。”   刘记者脸上火辣辣的:“你们的辅导员已经答应了。”   洛映白淡淡说:“辅导员不住这间宿舍,答应了没用。如果想取得同意,下次请记得问我们。”   刘记者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转身就走。   罗元凡追了几步,见人家不搭理自己,顿时傻眼,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刚才方维破口大骂都没怎么样,难道自己这事被洛映白随便说了几句话,就黄了?!   凭什么?!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三个舍友中就数洛映白好欺负,现在也依稀意识到了,这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他才是最毒的,真他妈是会叫的狗不咬人!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他站在楼道里,只觉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向自己投来鄙视的目光,有心想回去大吵一架,好歹脑袋还算清楚,知道他们人多,自己现在根本就弄不过,只好咬牙暂且作罢,回去搬救兵了。   另一头,刘记者回到单位,也一五一十地将整个事情经过跟领导学了一遍,反正她说清楚了,该怎么处理都是上面的人做决定,这样她也用不着负责任。   “不愧是中文系,这小伙子的口才可真是不错。但话也有道理。”   社长听完她的话想了想,做决定道:“那就把这次的采访视频剪辑一下,放到咱们微信公众号上吧。”   刘记者意外道:“这样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社长道,“其实我对报道这种小网红也不太感冒,不一小心就容易毁了咱们的声誉,当时是人家找上来我没法拒绝。现在正好也有借口了,咱们这边尽力了,是学生们不配合嘛。”   他叮嘱道:“把视频好好剪辑,负面的东西都去掉,放公众号上也算咱们尽力宣传了。只要不占用报纸的正式版面,引发点小争议也无所谓的。”   其实这的确是最恰当最折中的处理方式,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段视频引发出来的争议,一点也不小。   一开始视频放在微信公众号上,点开的人寥寥,直到洛映白的一个粉丝认出了自己的偶像,将那段视频地址转贴在了自己的微博上,热度才瞬间就上去了。   咸鱼姑娘不翻身:“随便点个新闻惊现男神,本来看的超级开心,但某网红的口气怎么让我迷之不爽呢?”后面附的是转发链接。   过了一会,她的微博就被接二连三地转发,虽然已经是剪辑过的视频,但罗元凡从始至终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实在是太招人恨了,再加上被他攻击的也不是普通人,一些洛映白的粉丝已经率先站出来表示不满:   “随便拿别人的隐私在镜头前说三道四,嘴也太欠了吧?他经过同宿舍的人允许了吗?”   “罗元凡说到室友家境不好的时候,口气里充满了优越感,很明显他就是想通过这件事凹一个自己善良热情,喜欢帮助舍友的人设,可惜脑子不够,凹崩了。”   “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太恶心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接济洛映白什么了,人家一个玄学大师,随便给人看看风水就是几百万吧?”   “是不是白哥哥家里面有什么难处?啊,这样一想好心疼。”   看见这样一边倒的言论,罗元凡的粉丝也不干了,一个叫做“小萝卜最帅”的网友反驳道:   “有些人不要没事找事,难道自己有钱帮助了别人还要藏着掖着不成?简直是道德绑架!”   “我们小萝卜家世好长相好还有本事,因为找不到喷点黑子们就揪着一点小事无理取闹。某人想蹭热度想疯了是吗?”   这话一出别人就都呵呵了,糟点太多,简直让人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家庭条件好的人多了,也没见过谁这么挂在嘴边吹嘘的。再说了,罗元凡自己不过也是一个直播平台上的小网红,圈子都没出呢,居然说洛映白想蹭他的热度,这真的不是脑子坏掉了吗?   洛映白之所以几次出名,主要原因是他那几件乐于助人的事迹,至于另外的因素不过是锦上添花,树立的形象是非常正面的,人家本来也没想吃这碗饭,跟罗元凡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啊!   果然是粉随正主,他的粉丝莫不是也跟着失心疯了?   这件事撕了一阵也没撕出来什么结果,至于洛映白真实的经济状况如何,他本人没有正面回答,其余的人也只能各种瞎猜。   等到夏羡宁工作之余偶然点开微博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场大戏的推送。   他看见“洛映白”这三个字之后,毫不犹豫地点开了网页,结果首先了解的不是整个事件的始末,而是……某些奇怪的东西。   由此,他头一次知道cp粉,以及……自己居然还有cp粉这个事实。   冷cp抠点糖不容易,经过短短几天的发酵,洛映白那一小段视频已经被热情的粉丝们一帧帧分析过了,并貌似扒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直播画面中,白哥哥床头挂着的那件外衣,居然是夏公子的!!!   夏羡宁平时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一般都穿着制服,难得看见他穿几次休闲装,恰好他前一天中午陪着夏老爷子出席一场重要饭局的时候就穿了这件衣服,被记者们拍下来过,所以给人的印象很深,看见图片之后,立刻有人认了出来。   “等等,你们看白哥哥床头挂着的那件衣服是不是很眼熟?”   “我知道,这是夏公子的衣服,我被这件衣服帅死过!”   “自己yy也就算了,一点猜测拿出来说的这么信誓旦旦合适吗?”   “这还真不是瞎猜的。夏公子的所有衣服都是私人手工定制,不可能出现同款,再说了,就算真是同款,不也正好说明了……他们穿的是情侣装吗?”   “……!!!细思恐极!好像一下子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夏羡宁随便翻了翻那些评论,觉得内心平静如水,他根本就没get到大家兴奋的点在哪里,他和洛映白那天晚上是躺在一起睡的嘛,穿错衣服不是很正常?   难道他们以为自己的衣服被洛映白偷走了,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所以说要不要解释一下呢?——夏羡宁一边浏览网页,一边严肃地思考着。   他退出那个界面,论坛里面还有很多其他帖子,他刚刚看的那个前面标注着【分析贴】,除此之外,还有【同人】、【视频】、【图贴】等等,夏羡宁不感兴趣地一扫,拿起杯子来喝了口水,刚刚要关闭界面,忽然看见了一个非常博人眼球的标题——   【同人】《我怀了夏少的崽》   注:严重ooc,有生子,慎。   夏少:“???”   他点开了那个帖子,映入眼帘的开头触目惊心:   【洛映白泣不成声,拉住夏羡宁的手按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苦苦哀求道:“我没有说谎,这真的是我们的孩子,求你让我把他生下来……”】   夏羡宁直接将喝到一半的水顺着自己的领子灌了进去。   他淡定了二十多年,都没被洛映白祸害疯,这次实在没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句“卧槽”。   这都是什么东西?! 第50章 尹大师   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同人文还不止一篇, 满屏画风诡异,都是什么《霸道夏少狠狠爱》、《忘了吧我的情人》、《替身皇子妃》之类辣眼睛的标题,有的发帖人甚至还顶着他们俩P出来的合照当头像,神奇的脑洞一波接一波,什么ABO、生子、强制小黑屋……夏羡宁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办公室中, 夏处长那颗本来很坚强的心脏正遭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暴击。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 他们的设定有很多都是类似于“金主*小明星”或者“军官*戏子”这样的人设,让夏羡宁很不满意的是,他在文中总是被写的特别冷血无情, 洛映白又老是可怜巴巴的被他虐待, 根本就不真实不说, 看着还让人怪心疼的。   【“他死了。”苟松泽冷冷地说,“现在你满意了吗?拒绝了他的表白, 让他滚的离你远一点,现在他做到了。   夏羡宁盯着苟松泽, 眼睛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一字一顿地说:“关你什么事?”   苟松泽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我也喜欢他, 混蛋!”】   这片文的后面还有作者附上的创作谈:“……这是上次看火灾视频的时候无意中萌生的小脑洞,觉得这两只也好有cp感,写着写着就成了all洛向, 请勿上升真人哦, 嘻嘻。”   底下的评论一水都是:   “啊啊啊, 又be了, 大大我恨你!”   “觉得白哥哥好可怜, 为什么总是虐他?这次真不能站夏公子了。”   “突然觉得小奶狗比冷漠夏更搭白哥哥呢。”   夏羡宁皱着眉,注册了一个账号,一板一眼地在评论区敲下一行字:“为什么都是不好的结局?”   作者很快回复道:“大概是大家都想象不出来夏公子怎么可能被打动吧。”   夏羡宁有点不高兴,忍不住道:“夏羡宁不会这样对洛映白的,文中描述的情况不符合实际。”   这次作者没有回复,但似乎引起了其他读者的不满:   “你这不废话吗?当然不符合实际了,难不成楼主觉得夏羡宁和洛映白还真能在一起?”   “夏公子那个样子,很明显就是超高冷型的,作者没毛病。”   “笔给你,你写啊。你觉得什么样才符合实际就自己编呗,何必跑别人的文下ky?”   夏羡宁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评论好像不太妥当,于是回了句“抱歉”就默默退出了论坛,心里却在颠来倒去地想着那句话——如果洛映白真的说喜欢他,那么他会说什么?   如果洛映白说喜欢他……只要想想这个假设,他的心脏就会变得很柔软,仿佛变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郁金香,轻轻一碰,就要从花苞中流出一股蜜来。   他想起洛映白的脸,想起小的时候两个人躺在花园中晒太阳,阳光温暖,花香袭人,他带着调皮的笑,悄悄捏住自己的鼻子,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装睡……所有温馨的回忆里,似乎都有他的存在。   恍惚之间已经很多年过去了,珍贵的往事仍然流光溢彩,喜欢洛映白这件事如此顺理成章,自然到他竟没有察觉。   其实那些人说的对,夏羡宁的性格的确冷漠强硬,但这并不是说他没有人间痴爱情肠,而是夏羡宁,只会为一个人多情。   衣服上的水正在慢慢风干,有点凉,他心想自己应该去换一件,整个人却好像定住了一样,体味着自己刚刚拨云见日的心事。一旦心意明了,反而患得患失,不知道该怎么跟洛映白说,不知道他对自己是什么感觉。   夏羡宁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面前电脑屏幕上,算了,虽然洛映白估计不在乎,他也还是先把这次的事解决一下再想别的吧。   ——不喜欢他被别人骂。   下班的时候,苟松泽正要回家,正好看见夏羡宁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于是打了个招呼:“羡宁哥,下班了哈。”   他们之间也很有交情,苟松泽一向是上班叫“夏处”,下班就叫“羡宁哥”,可是这回,他的羡宁哥非但没有应声,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苟松泽头皮发麻,把自己最近的工作好好回想了一番,没想到哪里不妥当,心里正忐忑,就听夏羡宁冒出来一句:“你也不小了,该找对象了,抓紧点。”   苟松泽毛骨悚然:“啊?!”   高冷上级说出了居委会大妈的台词,这……有点违和啊!   再说难道你不是比我大吗?   夏羡宁又道:“单身这么多年了,不害臊吗?”   苟松泽:“……”   他试图为自己辩解,由于不敢提夏羡宁,于是另找了一个垫背的:“怎么想起说这个来了?表哥还没找呢,我也……”   他的话在对方莫名恐怖的目光下,冻结在了半路上。   夏羡宁皱眉道:“你也什么?”   求生欲使苟松泽终于选择了正确的台词:“……我我我我说我也应该快点找,早点结婚早点生娃,争取生了娃继续为组织做贡献!”   夏羡宁这才满意了,点点头,拍了下他的肩:“有困难,可以说。”   苟松泽:“……谢谢组织关怀。”   所以说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罗元凡多才多艺,在网上直播之前还曾经参加过几次地区选秀大赛,虽然也有一定成绩,但由于他的性格矫情又自私,在此之前也曾经和不少人结怨,寝室采访过后,黑料都被趁机翻了出来,话题度倒是如愿上去了,形象却也毁了一大半,这和他一开始的目的背道而驰。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罗元凡在此之前刚刚和一家名叫“星辉”的经纪公司签约,也有了自己的经纪人,本来是打算在他正式出道之前造势,结果没想到整件事弄成了这个样子,现在也只能想办法补救。   他的经纪人吴超处理这方面的问题经验颇丰,看见网友们吵来吵去的,干脆一声不吭,任由他们斥责罗元凡没教养,踩别人上位。等到事情过了几天,眼看就要平息的时候,他才雇佣了一些“知情人士”,开始在各种帖子下面爆料,讲述罗元凡是如何在宿舍里被人孤立冷眼,又如何忍气吞声的。   这种卖惨的伎俩虽然老套,但贵在有效,一来二去网友们也有些相信了,毕竟视频上看起来也明显是洛映白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一些。很多人都有过和室友相处不愉快的经历,这么一来都开始对罗元凡表示同情。   有几个大v号还趁机发起话题,共同回忆了一下上学时的那些奇葩室友,引起了很高的热度。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做“深夜八卦圈”的博主发出了一条视频,上面配的文字十分简单,就一句:“还真是宿舍孤立,有趣。”   这个微博账号是八卦公司运营的,平时经常有一些有趣的爆料,粉丝人数很多,看到他这么说,都纷纷好奇地点了进去。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段视频正是当时采访的完整版。镜头对着宿舍乱拍,扫到方维他们三个人时,只见大家开始都是一脸佛系,默默等在旁边,无论是记者还是罗元凡都当他们不存在一样,罗元凡大言不惭地说着跟舍友怎样进行交流,相互之间却连眼神接触都没有。   到了后面的骂战和肢体冲突,就更是让人眼界大开了。   微信上发出的那段视频剪辑的相当巧妙,虽然时间不长,罗元凡的话也有不妥当的地方,但总体来讲还算和谐。直到完整版横空出世,大家才发现,实在是罗元凡一张嘴就没有半句好听的,就那些剪辑出来的还是挑着他最温和的措辞,剪辑师也是辛苦了。   除此之外,深夜八卦圈接着又发了一条微博,上面是罗元凡申请调宿的证明,吃瓜群众这才发现,弄来弄去的,原来他刚刚搬进这个宿舍才一个多星期——那还说什么孤立,人家跟你根本还不熟呢好吧!   当时方维怒骂的那段话,虽然罗元凡没有给出正面回答,但他那一瞬间心虚的表情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也太不要脸了,我先前就不站罗元凡,是觉得就算他帮了谁也没有资格把人家的隐私拿到网上说,闹了半天原来都是他自己编的?”   “他们宿舍人跟他疏远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正常人谁愿意跟个神经病一起玩啊!”   “我觉得那几个哥们忍了那么久才说话,已经算是脾气很好的人了,要我我当场就冲过去大嘴巴子扇他丫的!”   罗元凡看见了那些评论,气的直喘粗气,他从来就是个受不了一点委屈的人,过去在选秀节目上明明表现的很好,却没能出头,反倒当了主播,就是因为用脏话辱骂自己的粉丝,结果被节目组雪藏。   但一直到了现在,他还是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全他妈是那些人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他磨着牙恨恨道:“这个洛映白,我非搞死他不可!”   说完话,没人反应,罗元凡扭头一看,见自己的男友程因正低头玩着手机,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气的推了他一下:“我说话呢!”   “啊,好好好,我听见了,你别生气。”程因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应和着,眼睛里面却全都是漫不经心,“你说跟你闹矛盾的那个人叫洛映白?”   其实要说说话难听,方维无人能比,但显然洛映白给他造成的杀伤力更大一些,又和罗元凡混的圈子有交集,所以他看待这个人除了敌视之外,心态里还掺杂了一些微妙的嫉妒,对他的仇恨值也就更高。   罗元凡:“对啊,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你快帮我想个办法,不然这个宿舍我也待不下去了!”   程因随口答应,搜了搜洛映白的照片,突然笑着冒出一句:“他长得还真是不错,怪不得人气那么旺。”   罗元凡:“?!!!”这人也太会说话了吧?真他妈要气死了!   他怒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跟他有仇你还当着我面夸他,你要气死我啊!你觉得他好看你去搞他啊,坐我旁边干什么!”   三番两次被嚷,就算程因脾气再好也难免不快,但罗元凡平时就经常这样无理取闹,他也习惯了,于是尽量压着脾气,和颜悦色地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别想多了。”   他是随便一说,难道就不知道这话扎心吗?罗元凡不依不饶:“你这么说也代表你是真觉得他长得不错。你现在立刻大声说三遍‘洛映白是傻逼’,不然别想让我消气!”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程因有些尴尬,道:“这是公众场合,你小点声,万一再被人偷拍怎么办?这说出去又是一条黑料。”   罗元凡道:“快说!”   跟洛映白有仇的是罗元凡又不是他,好端端地骂人家,那不是有病吗?再说被人这样颐指气使地命令,谁还说得出口?   程因顾左右而言他:“这样吧,洛映白不是号称什么玄学大师吗?我记得你舅舅家有个专职的风水师,不如派他去啊,给洛映白一个下马威,你也就出气了。”   罗元凡不依不饶:“你先骂他一句再说,你要是不骂他就是喜欢他!你要不要这样啊,看见个平头正脸的就像狗见了臭肉似的。”   程因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我他妈不想说,你有病吧?!”   他说完之后,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出门,出了门之后想想还生气的不行,一改刚才的温柔敦厚,冲着门口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呸!要不是看他身上有资源,谁他妈愿意供着这个叽叽歪歪的小娘炮!   罗元凡也气得够呛,心里又默默记了洛映白一笔,当天晚上就去了他舅舅家,迫不及待地把事情说了。   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舅舅身上,满心以为能找到一个帮手给自己出气,殊不知别人其实早就对他厌烦无比。   罗元凡的舅舅名叫廖德,他白手起家,到现在成为一方富商,有了金钱人脉,本来也挺愿意帮着外甥铺铺路,谁想到罗元凡给他搞出这么多事来。   最近廖德的儿子出了事,他一方面担心孩子,另一方面又觉得罗元凡丢人,这边火还没消呢,这小子居然还敢上门要求出气?   廖德冷着脸说:“你还是多想想正经事吧,别总琢磨歪门邪道。尹大师也不是我的下属,最近还要给你表哥治病,没时间。”   他儿子前一阵出车祸磕了一下脑袋,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偏偏就是醒不过来,廖德也很闹心,根本没精神搭理罗元凡。   罗元凡哀求道:“舅舅,就这一回……”   他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发现廖德的脸色很不好看,惴惴闭嘴,一时想不明白他今天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差,心里还挺委屈。   廖德简直想踹他两脚,冷着脸说:“我刚才已经说了,你表哥现在还没醒,尹大师还要给他治病。你来了之后就知道让我给你出气,他的病连问都没问一句,既然眼里只看得见你自己,还要舅舅干什么?”   罗元凡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舅舅把话说的这么绝,当场愣住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廖德道:“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罗元凡刚走,旁边一间卧室的门的门就开了,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他们刚才提到的尹大师。   廖德连忙满怀期待地询问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阿仲的病……”   尹大师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又道:“我刚才好像听见大少在叫您的名字。”   廖德连忙快步走进房间,罗元凡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走还是该留。   这个时候,尹大师在他身后说:“小罗,你怎么不坐下啊?”   这位尹大师名叫尹明,法力高强,之前解决过好几桩疑案,很是有些名头,后来他本来要金盆洗手,又被廖德花重金雇来了。他跟罗元凡以前见过几面,也说过话。   罗元凡本来就不想走,听他这么说也就坐下了,苦笑道:“舅舅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等他出来。”   尹明状似无意地道:“我刚才在房间里好像听见你说你们学校闹鬼?那件事严重吗?”   罗元凡这次来的目的是想求廖德帮他反击洛映白,籍此洗白他自己的名声,至于学校闹鬼的事根本就是随口一提,不在他的重点之内,听见尹明问了,罗元凡才想了想,把黄伟华的事讲给他了。   他说完之后,脸上又带点不乐意的表情,补充道:“那个教学楼里后来又有两个学生被害,结果被学校一个同学救出来了,这事用不着你插手。”   这小子说话实在是不好听,又臭又硬,还不会看人脸色,也不知道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尹明不露情绪,倒好像对罗元凡讲的闹鬼一事异常感兴趣,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同学就是跟你结怨的舍友是吗?他会捉鬼,把鬼捉住了?”   罗元凡没好气地说:“跟他不熟,不知道!你们这些玄学大师不都应该是上了岁数的人吗?我觉得他是骗子,想找你去试探试探,又被舅舅给骂了。”   尹哲沉吟片刻,说道:“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让我帮你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一会我跟廖先生说吧。”   罗元凡一下高兴了:“真的吗?”   尹明道:“我主要是担心你们教学楼闹鬼的事情,万一那孩子本事不够,没捉住鬼,说不定还会有无辜的人受害。”   他说完之后没一会,廖德也很快出来了,他见儿子的病这么久了还没有起色,脸色也不大好看。   罗元凡有点害怕,默默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旁边躲了躲。   他知道尹明在廖家的地位其实也不是特别高,虽然他是玄学大师,但好像不太爱在外面接受委托,自从被廖德雇来之后,就只为廖家服务,基本上就等于被廖德养着,这样一来,也就注定了他的行事肯定得看廖德的眼色。   果然,廖德出来之后一脸失望,皱着眉向尹明问道:“这么长时间了,我儿子一点起色都没有,你到底还能不能治?不管怎样也该给句准话吧?”   这人自从来到家里,就把他当做高人供着,几乎都没让他做过几件事,结果现在连个病都治不好,廖德也没有多少耐心了。   尹明倒是不慌不忙,眼珠一转说道:“廖先生先别着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是廖大少的情况这么特殊,我又没有人可以一起商量,实在担心贸然医治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后果。……这样吧,刚才小罗不是提到一个懂玄学的孩子吗?我听着很有点门道,不如我去找一找他,两个人商议一下。”   廖德对罗元凡的话半信半疑,但病急乱投医,周围能找到的玄学大师他都请遍了,就这个尹明还算是有点本事的,也对廖仲的怪病束手无策,既然如此,去找找洛映白也不失为一条路。   他颔首,沉吟道:“年少成名,容易轻狂,你的身段不要放太低,先试探试探他的人品和能力。我不想请一个骗子回来。”   尹明点头道:“这我明白。” 第51章 打沙冰   于是洛映白没清净几天, 就在一次下午课后, 被尹明截在了教学楼口。   尹明看了看他手里抱着的两本书,脸上闪过些微怀念之色, 对洛映白道:“听王华玲说你就是洛映白?我过去也是你们学校文学院的老师, 有事找你, 现在陪我喝杯茶吧。”   他的口气中带了点命令的口吻,但所提到的“王华玲”确实是洛映白一门专业课的老师,洛映白审视对方片刻, 隐隐看见他的裤子兜里露出一点八卦镜的轮廓, 大致猜出来对方现在是在做什么的了。   他于是一笑颔首, 算是给了自己的师长一个面子。   两人到了附近的一个茶楼里, 面对面落座,尹明也没有询问洛映白的意思,自己点了一壶茶,然后单刀直入地说:“我关注过你的微博, 听说你对玄学方面有点研究?”   洛映白道:“略知一二。”   “我上学的时候,专业方向是《周易》。”尹明拿起茶壶, 倒了两杯茶,“风水堪舆,阴阳术数也都了解,现在正是从事这门职业。难得都是同道中人,我今天就来考较考较你。”   他来的莫名其妙, 口气倒是很大, 洛映白没接他的话, 拿起面前的茶轻轻啜了一口,说道:“哦,是永春佛手啊,好茶。”   尹明没想到他稍一品就能辨别出来,愣了一下:“你对茶有研究?”   他听罗元凡说过那些话之后,特意关注了洛映白的微博,了解之下发现这个小伙子似乎是有几分本事,所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来了。但虽然是向人求助,还是不能完全放下身段,打心眼里还是挺看不起人家,洛映白举止间透出的从容贵气让尹明有点意外。   洛映白仍然道:“略知一二。”   尹明:“……”   “这种茶不算昂贵,但是味道独特,我挺喜欢的。”洛映白放下茶杯,冲他弯眉浅笑,“抱歉,跑题了,尹先生请说正事吧。”   明明是他瞎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尹明却莫名觉得心中惴惴,洛映白的笑容中有种洞悉一切的神秘感,无形中给了他一些压力。   尹明刚才的轻慢之色稍微收敛了一些,定了定神,他找洛映白,一来为了廖仲,二来则是另一件不好直接开口的事,于是尹明权衡了一下,先开始讲述廖家的情况。   “我过去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不过因为觉得教书的生活太单调了,十五年前把工作辞了,跟随一名风水先生学艺,后来也一直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前一阵有个叫廖仲的人找到我,想让我帮助他成为植物人。”   这个要求倒是挺猎奇的,洛映白挑了挑眉,听尹明继续讲。   那个廖仲就是罗元凡的表哥,他家境富足,还有一个相爱几年的女友,本来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惜四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的家人都对他很好,父母拿出大笔钱来维持他的生命,女朋友更是发誓非他不嫁,痴心苦等。   终于在两个月前,廖仲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   全家人欣喜若狂,可让人意外的是,廖仲醒来之后表现的非常痛苦,不喜欢与人交流,每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希望能够再回到植物人的状态,可惜一直没有成功。   尹明说到这里,洛映白也好奇起来:“他这么做,总有原因吧?”   尹明道:“其实他当初醒过来和我有点关系,是他父亲无意中看到我的名片,把我请去在病房里做了一场招魂法事,尹明才清醒过来。结果他醒来之后暴跳如雷,指着我大骂,说我害死他了。”   洛映白:“为什么?”   尹明:“他说他在昏睡的时候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做一切事情都有如神助,无比顺遂,现在已经有了娇妻爱子,功成名就,结果一下子就醒了。所以又骂又求,让我再想办法把他送回去。”   洛映白若有所思,尹明又道:“那明明是不切实际的梦境,如果真的把他送回去,不就等于是害了他?我当然不能这样做,结果他非说每天都听见他老婆孩子在那边叫他,折腾了一个多月之后,就出事了。”   有一天,廖仲突然说了句“时间到了,我得走了”,就跑到廖德夫妻那里去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和他们告别,别人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廖仲跑到楼下,开着车就冲了出去。   据目击者说,那车子明明是在宽阔的马路上直着开出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一棵大树前,整个车子忽然诡异地拐了个直角,一头就撞了上去,廖仲就此再次陷入昏迷。   事后他们检查过录像,惊骇地发现,廖仲竟然从始至终就没碰过方向盘,是车子带着他自己开走,又自己撞出去的!   简直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洛映白道:“那他的梦就不是幻觉了,而是鬼妖一类在异界编织出来的幻景。”   尹明像是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他之前植物人状态时安详平静,这回却总是在睡梦中发出惊惧的喊叫,但就是怎么都喊不醒。我今天要考较你的就是,遇到这种问题,你要如何应对。”   他顿了顿,又淡淡道:“我听说过你之前的一些事,也觉得你算是有些慧根。如果你的答案能够像我证明你确实是可造之材,那么我以后也愿意多加提点你。”   这脸皮……实在是太厚了。   听见他这么说,洛映白心里怪想笑的,这人是他见过最不要脸的“大师”,就算是大街上摆摊骗钱的算命先生,那还得负责陪人唠嗑唠的开心呢,尹明则分明是自己解决不了这件事,又放不下身段向洛映白求助,做出一副高高在上胸有成竹的样子,跑这里忽悠人白替他干活来了。   洛映白似笑非笑地说:“多谢好意,不过我不需要别人的提点。尹先生离开教师行业十来年了,怎么,还改不了好为人师的职业病吗?”   他这话说的太直接了,尹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脸色一冷,洛映白却视而不见,把茶盏一推,笑道:“你说请我喝茶,我已经喝了,比较满意。那就再见吧。”   “你等会。”尹明喝了一声,见洛映白朝自己看过来,他又勉强将差点出口的大骂压了回去,冷冷地说,“年轻人就算有点小本事,也还是别太张狂了。像这佛手,既然晚发芽,就得乖乖长在底下,植物都懂的道理,你活了二十年,还需要长辈来教?”   “原来阁下点了这么一壶茶,是为了教我道理,但我的见地却和你不大一样。”洛映白道,“佛手香气宜人,缓缓细品如同春暖花开,倒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   他浅浅一笑,神情悠然:“今年天气回暖早,三月时山上的桃花就已经开了,灼灼艳艳,非常赏心悦目。可惜清明前后突然又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早开的花全都因寒冷而凋谢,反倒是那些迟一点开放的既有雪水的滋润,又能赶上好天气。可见争先好强得到的未必都是好结果,毕竟有个词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说是不是?”   洛映白说话爱绕,从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后面那句“前浪死在沙滩上”他虽然没有出口,但神情语气已经说明一切,尹明没“点拨”成后辈,反倒被他给教育了,气道:“你这小子……”   洛映白微微提音,把尹明后面的话打断:“就比如真的如你自己所言,你离校的理由就是想谋求更大的发展吗?我看未必吧。尹先生在玄学上造诣这么深,不知道平时照不照镜子——你官禄宫被悬斜纹冲破,说明早年事业上曾受到意外冲击,被迫改换职业。鼻低而陷,刚愎自用,命途坎坷颠沛。福德宫上有青筋,眼尾下垂,这是欠下了情债还没还干净……”   他差不多把什么都说透了,眼看着尹明变色,却突然话锋一转,笑道:“不过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打算深究。可是尹先生,谨言慎行,可千万别把人当成傻子。”   尹明正满心怒火,冷不防洛映白说了这么几句话出来,正好触及了他多年不敢回忆的心事,就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猛地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地否认道:“胡说八道!”   他拿起茶杯来,想喝口水压压惊,但是手指不停地颤抖着,茶水溅到了裤子上。   洛映白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一把年纪了,心态还是不够沉稳,你这样怎么能好好降鬼捉妖呢?基本功还是不到家啊。”   他说完之后站起身来,将零钱放在了桌子上,虽然说是尹明请喝茶,但这种人的晦气他不想沾,还是两清比较好。   洛映白前脚刚刚走出茶楼,身后却忽然有人大喊道:“洛大师!洛大师留步!”   洛映白一回头,只见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大步向自己追过来,额头上已经有些薄汗,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洛映白面前,顾不得把气喘匀,匆匆忙忙地伸出双手要和他握手:“洛大师您好,我叫廖德。”   洛映白有点纳闷,伸手跟他浅浅一握:“廖大师认识我?”   廖德连忙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随后跟过来的尹明看傻了,廖德却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转头冲他没鼻子没眼睛地指责道:“我让你帮我把洛大师请回来,你就是这样办事的?我不是已经再三强调过了吗?态度一定要恭敬!”   尹明:“……”   洛映白看着傻白甜,又不是真的傻白甜,刚才廖德如果没有在那个茶楼里偷偷观望,又怎么会来的这么及时,而且知道他和尹明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呢?   他瞟了演戏的两人一眼,索性也就看破不说破。   廖德训了尹明几句,又再三向洛映白道歉后,才带着哀求说:“想必犬子的事情洛大师也已经听说了,这些日子我们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实在是救不醒他。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请洛大师看在这个份上帮帮我吧。只要您肯出手,无论结果怎么样,任何酬劳都不是问题。”   他的态度变化一下子这么大是有原因的,一开始廖德跟尹明的态度一样,都是出于凑和试试、集思广益的心态才来找的洛映白,又因为之前罗元凡的“谗言”,对他没什么好感,期待值也不高。   但廖德在旁边的位置听着洛映白说话时,却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真的不简单。他身为生意人,自认为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接着他就接到了欧子恒经纪人的电话——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则八卦新闻,似乎是说洛映白曾经帮新晋小生欧子恒解决过什么问题,正好廖德曾经跟欧子恒的经纪人打过交道,就干脆请对方帮自己打听。   结果等到经纪人讲完了整个事件大致的始末,他立刻就觉得不得了了。   把真的大师给得罪了!   廖德说完这句话,眼看洛映白似乎对自己口中的酬劳不太感冒的样子,忽然意会,连忙对一直没插上话的尹明道:“你还不快点跟洛大师道歉!”   尹明深吸一口气,现在他还要依托廖德生活,不好得罪,只好道:“洛大师,刚才真是对不起,是我狂妄自大……那个,有眼无珠,得罪了您,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洛映白看了两人片刻,尹明和廖德都被他盯的有点不安,幸好最后洛映白没再说什么别的,只道:“我今天没时间,两天后再联系吧。”   洛映白这样说,也不是要故意端架子,他第二天的日程已经安排好了,要去帮着上次救出来那个小女孩翠妞办理领养手续。   翠妞大名是梁小翠,她的父亲因为要还赌债想卖掉她,结果被她残废了的母亲杀了,洛映白后来又打听了一下这件事,翠妞母亲的判决还没有下来。根据洛钊推测,因为情况特殊,肯定不会判死刑,初步估计在有期徒刑五至十年左右——故意杀人罪这样判,已经是法外容情了,上面应该还会给予一些特殊照顾。   但即使能够活下来,她的人生也已经彻底毁了,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极端的举动终究救下来她的女儿,梁小翠从那个罪恶的窝点中挣脱了出来,即将走上新的人生。   由洛钊出面联系了几个朋友,最后翠妞被一对中年无子的夫妻领养,由于她家里还有亲人在世,这件事从法律上讲不太符合程序,所以洛映白跟着过来帮忙疏通关系,让他意外的是,陈敬钰那个同学石秋楠也在。   手续基本上妥当后,夫妻两个人进去交文件,洛映白和石秋楠领着梁小翠在外面等,石秋楠和梁小翠这段日子一直在一起,大概有点同病相怜,两人年纪相差了好几岁,感情倒是不错,正在小声地交谈着。   洛映白看见梁小翠一直盯着路边的奶茶店,就买了两杯香草沙冰,两个女孩子一人一杯。   石秋楠有点意外,道了句谢接过来,梁小翠刚喝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这个甜水真好喝。”   洛映白笑着冲她眨眨眼睛:“现在不觉得我是坏人了?”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刚刚被救出村子的那几天,梁小翠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稳定,除了跟她还算熟悉的石秋楠等几个被拐卖的女孩子,不愿意和任何人接触,觉得他们都是坏人,现在可好多了。   梁小翠不像城市里被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们那么胆大,虽然她不是被拐卖来的,但是家里重男轻女的厉害,加上她的母亲又只生了她一个女孩,这对母女在村子里的地位很低——这点由翠翠差点被卖掉就可见一斑了。   幸好也正因为这样,这个小女孩的心性还算纯良,白天当着人面不敢和母亲说话,入夜了却常常会偷馒头给她吃。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她对外界的警惕和敌意少了很多,小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洛映白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光是我,救你的警察叔叔,保护你的妈妈,还有收养你的新爸爸新妈妈,他们都是好人,以后会送你上学,给你买好多好多这样的甜水。所以不要害怕。过几年你亲生的妈妈就可以见你了。”   石秋楠在旁边笑了一声:“你还挺会教育小孩。”   她的笑声并不友善,带点讽刺的意味,像是在说反话,洛映白好像没有察觉一样,笑着说:“也不是教育,我就是希望她不要因为一时的邪恶而否定自己以后的人生。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石秋楠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手指反倒将衣兜里的东西攥的更紧了,她的美好早在当初陈敬钰推开她自己跑掉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这都是些骗孩子的、没用的屁话。   洛映白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领养小翠的夫妻走政府的办公大楼里走出来,妻子领过小女孩,丈夫对洛映白点了点头:“今天麻烦洛少了。”   洛映白失笑道:“好久没听人这样叫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周叔叔是家父的朋友,千万别这么客气。”   对方哈哈大笑,两人寒暄了几句,又和石秋楠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分开了。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石秋楠脸色变的冷淡,她用力把还剩下半杯的沙冰在地上一砸,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一样,咬了咬牙,向着陈敬钰所住的那个小区走去。   就算被救出来了,她也永远忘不了自己曾经受到过的羞辱,羽衣人和村民们都已经被法律制裁,但是她的仇人可还有一个,她要报仇!   结果让石秋楠没想到的是,那杯摔在地上的沙冰突然喊了一声:“哎呦,好疼!”   石秋楠:“!!!”   她向后退了好几步,猛地低下头,像看妖怪似的紧盯着地上的四分五裂的塑料杯子,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周围有明明没有别的人。   然后在她的瞪视下,沙冰杯竟然重新复原,慢吞吞地从地面上立了起来。   石秋楠:“……”   她兜里装了一瓶在化学实验室里偷出来的浓硫酸,本来抱着和陈敬钰同归于尽的心情,结果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一杯神他妈会说话的沙冰吓没了一半,僵了好半天,见对方好像没什么动作,才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杯沙冰,想要往前走。   沙冰跳了两步,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石秋楠一时没收住脚,把它踢翻了,结果沙冰又是“哎呦”一声,开始在她面前骨碌碌乱滚。   “打沙冰了!救命啊!救命啊!”   活了这么大,能被一杯沙冰碰瓷,也是服气了,石秋楠到底也只是个小女孩,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怎么才能让我走?”   沙冰停止滚动,哼了一声,傲娇道:“扶我。”   石秋楠:“……”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怕挨咬一样,把横躺在地的沙冰君竖了起来。   然后她收回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中多了一张符纸。   符纸被沙冰杯子上的水汽浸湿了,石秋楠稍微展了一下就撕成了两半,然后一个女人的影子从里面飘了出来。   “楠楠!”   看着面前的女人魂魄,石秋楠目瞪口呆:“妈妈!” 第52章 梦爱   曾经在陈敬钰病房里徘徊着不肯离开的女鬼看着她欣慰地一笑:“好孩子, 你没事就好了, 妈妈可以去投胎了。”   石秋楠:“妈……你、是你……找人来救我的?”   “是啊,妈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女鬼摸了摸她的脸, 虽然两人不能真正地接触, 但石秋楠就像真的能感觉母亲那熟悉的体温一样, 泪水一下子滑落。   女鬼的身体逐渐透明,“不管别人怎么样, 我希望我的女儿永远单纯、善良,好好地生活。坏人会有坏人的下场, 但你要当个好人,因为妈妈爱你,活着的爸爸,爷爷奶奶他们也爱你。”   石秋楠伸手试图抓住她,母亲的影子却在一瞬间消散,她愣了一会,忽然蹲下来嚎啕大哭, 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从她衣兜里滑落, 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那些液体很快又在夏日的阳光下蒸干,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替换成了一瓶清水。   洛映白在不远处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石秋楠,悄悄叹了口气,打个响指, 后退两步离开了, 在他的身后, 沙冰顶着一包纸巾蹦到石秋楠的面前,尖声尖气地说:“擦擦眼泪!打我你还哭!”   石秋楠心心念念地想复仇,其实洛映白知道,陈敬钰过的并不好,在她腿骨骨折的时候女鬼找来,自身携带的阴气和怨气让陈敬钰的伤口受到了阴气侵蚀,现在那条腿从伤处不断向外扩散着腐烂,已经截肢。   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变成了残疾,洛映白对此表示惋惜,但是因偿业报,他不会因为惋惜而出手。   洛映白心里想着事,拐过一条街,忽然听见有人试探着说:“洛映白?”   他转身,发现是个陌生的青年,小伙子长得阳光帅气,浓眉大眼,但他并不认识。   见到洛映白回头,青年惊喜道:“原來真的是你,你好你好,我叫程因,是你们宿舍罗元凡的男朋友。久仰大名了。”   洛映白打量了他一下,他听方维几个人提过,罗元凡的男朋友好像是个酒吧驻场的歌手,后来参加过选秀节目,但成绩不算太好,目前只是个不起眼的十八线小歌星。   他浅浅一笑,握上程因的手:“原来如此,你好。”   程因道:“说来真巧,我在很久之前就关注你的微博了,但是不知道你是谁,后来看了直播才发现你居然和元帆一个宿舍。哈哈,我还跟他说,想让他帮我冲你要签名呢!”   洛映白:“哦……你们吵架了吗?”   程因一愣:“他跟你说了?”   洛映白心道不用说,你要是真的跟罗元凡提了这样的要求,现在活着站在这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他高深莫测的一笑,程因顿时不敢问了。   他端详着洛映白那张脸,越看越觉得满意,直到洛映白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道歉道:“不好意思,我看到偶像实在有些情不自禁。”   他说话的时候面颊微红,显得很老实,把自己的手机双手递到洛映白面前:“对了,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荣幸留个您的电话,以后等我能上台演出了,还能给您送几张票。”   洛映白去接他的手机,两人将触未触的时候,忽然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将程因的手机拿走了。   洛映白侧头一看,惊讶道:“羡宁?”   夏羡宁“嗯”一声,头也不抬地在电话本里输入一串数字,把手机扔回给程因,“我是警察,这是我单位的电话,你要联系他,可以打这个找我,我来转告。”   他一顿,又道:“你碰见意外了,也可以打。”   程因:“……”   洛映白假装无事发生过,撇过头,用手背使劲压了下嘴角。   夏羡宁那张很有代表性的冷脸,程因一看就认出来了,只是没想到真的像新闻里说的那样,这两人好像关系确实不错,当下更加坚定了跟洛映白拉上关系的念头。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他好脾气地笑笑,收回自己的手机离开了。   他一走,另外两个人显然都放松下来,周围的气氛仿佛都变得不一样,洛映白道:“你怎么来了?”   夏羡宁的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胸口灼烧着一股热流无处宣泄,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有点微微的沙哑——这还是他明白心意之后第一次见洛映白。   他道:“今天局里没事,想找你练格斗去。事情都办完了吗?”   洛映白道:“好呀,我也舒展舒展筋骨——对了,那些人贩子处理的怎么样了?”   夏羡宁没好好听洛映白说话,这一见面,他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种种小黄文突然又冒了出来,搅的人心烦意乱,其中那句“羡宁怎么办,我怀了你的孩子”尤其洗脑,他脱口道:“当然要生。”   洛映白:“???生啥?”   夏羡宁:“……”   他说:“咳,没、没什么,我刚才在想别的事……那个,人贩子,人贩子都、都被后来派出去的警力带回来了,除此之外,村子里面还死了大约七八十人。”   洛映白眼神一闪,明知故问道:“怎么会死了呢?”   夏羡宁轻描淡写:“恶债累累,当然要还。已经将死亡原因上报为瘟疫了。”   他将一面镜子递给洛映白,洛映白低头一看,只见镜面上所显示出来的正是地府恶鬼相。   那些残害拐卖人口的村民们因为怨灵的复仇而死,死后直接去往三殿宋帝王管辖下的黑绳大地狱,入此狱者,将永无止境地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直到身上罪恶的血肉被完全剔除出去为止。   镜面上的场景显示出的正是那十分残酷的一幕幕,七八十个村民被黑色的铁索穿过肋骨倒吊,旁边有无数饿鬼噬体,挖眼、铲皮、刮脸、刖足、拔去手脚上的指甲,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缤纷如雨,身上的伤口出现之后转眼恢复,又要继续受到无止境的折磨。   夏羡宁不愿让他过多接触这些,给洛映白看了一眼,就很快将镜子拿了回来,洛映白反倒松了口气。   夏羡宁当时打破了血煞结界,虽然是好意,但手段极端,不好定论,洛映白很担心他会因此受到反噬。现在村民们的下场就说明判定夏羡宁当时的所作所为没有错误,也不用承担相应的后果了。   他把镜子还了,两人并肩走了几步,洛映白突然又想起了刚才的事,屈指在夏羡宁额头上一敲,笑道:“干什么欺负人。”   夏羡宁并没躲,任他敲了一下,却轻哼一声,反问道:“到底是我欺负人,还是你打算欺负人?”   他的声音冷冷,却反倒无端透出几分浅淡的笑谑之意,洛映白哈哈一笑:“这人一看就是不怀好意没错,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想逗他玩玩,为什么还要插手?”   夏羡宁很直接:“我不喜欢他靠你太近。”   他要是一直损人斗嘴也就算了,这样时不时打个直球的方式真是要命,洛映白语塞,顿了顿才回过神来,立刻就地进入戏精状态,欲语还休地道:“干什么?你这话说的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羡宁你不会是喜欢师兄吧?喜欢我你就直说,反正我也……”   夏羡宁听着前面几句话的时候还一脸淡定,到后面却吓了一大跳。他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本来就压着一腔柔情,现在再听到他这样讲,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希望他说出来还是不希望他说出来,紧张到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闷骚夏羡宁脑子里一下闪过了数发弹幕,慌到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师兄也喜欢我吗?”   “我、我、我要不要抢先告诉他我也是……”   “来不及了,让他先说,不过他先说完我该说点什么?!!!”   “对!我爱你,就说我爱你!”   “……”   洛映白道:“反正我也很喜欢我自己嘛,哈哈哈哈!”   夏羡宁:“……”   他一口气噎在胸口,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踹他两脚解恨,结果洛映白笑的没心没肺的,夏羡宁又实在不舍得,看着他那副样子,明明原本想生气,眉梢眼角却不知不觉都带上了笑意。   他拿出一样东西,逗狗似的晃了晃,洛映白看了一眼,立刻发现这是一本自己找了很久的法咒古籍珍本,眼睛顿时亮了:“我靠,你从哪里弄来的?”   夏羡宁道:“你想要?”   洛映白扑上去就抢:“当然啊!”   夏羡宁一翻手,把手收起来:“不给了。”   两人打打闹闹地上了车,洛映白把廖仲梦中娶妻的事跟夏羡宁说了,夏羡宁眉尖一剔,道:“说到这个,正好我这里也有件事想告诉你。那天咱们两个商量过后,我又让人去你们学校调查了一番,发现最近做噩梦的人还不少,而且都是男生。”   洛映白道:“哦,梦见什么?”   夏羡宁道:“具体场景不一样,不过大体上都是和一个漂亮的女人谈情说爱,梦醒之前女人会化为白骨。这些人有的只梦过一次就没事了,有的却隔三差五都会做相同的梦,总之程度有深有浅。”   “你有没有让他们把那个女人的样子形容一下,或者画出来?”   “说过,但没人记得,只知道是很漂亮。我记得你上次提过在教学楼里救的那两个男生,一个叫巩康,一个叫贺诚,还特意让松泽问了他们。”   洛映白看了夏羡宁的表情一眼,说道:“就是巩康有问题吧。”   师兄可实在是聪明,夏羡宁唇边带了点浅淡的笑意,自己也不知道在自豪个什么劲:“根据两人所说,他们都没有被噩梦困扰过。但是再向他们的室友打听,那几个男生却说巩康晚上睡着之后总是会在梦里哭,他们早上经常被巩康的哭声惊醒,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洛映白摸着下巴:“也不知道他们都梦见了什么,怎么都是一个学校的,我就梦不到和漂亮女人搞对象呢?”   夏羡宁道:“你好像很羡慕。”   洛映白道:“没有很,一般羡慕吧。你明天要不要陪我去廖仲家看看,他那个梦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羡宁轻笑一声:“一会看战况吧。打赢了的人才有资格提要求。”   洛映白笑道:“你不让着我我未必会输,可是你让着我我肯定就赢了,所以关键还是在你想不想陪我去。”   答案当然是想,所以夏羡宁被打败,第二天,廖德亲自来接,两人一同去了他们家里。   廖仲躺在床上。这段时间他只能靠输液来供应营养,两颊已经瘦的凹陷了下去,眼睛紧闭着,但嘴里却在一直不停地怒骂。   如果是不了解情况的人乍一看,一定不知道这人是昏迷不醒的状态,还以为他是个瞎了眼的躁狂症患者。   廖仲时而惊恐万状:“你别过来!别过来!滚开!”   时而涕泪齐流:“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洛映白站在他旁边听他说话,廖德在旁边道:“他前几天也说梦话,但是最起码中间能停下几个小时,还没有这么严重,最近越来越厉害,把嗓子都喊哑了,我们在旁边听着,也实在是……”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用托盘端来了水果和饮料放在茶几上,请洛映白和夏羡宁吃,廖德介绍道:“这是阿仲的未婚妻,谢华。小华,这两位就是给阿仲治病的大师。”   谢华跟他们打了招呼,洛映白看了看她,谢华长得算是清秀可人,但如果以一个相师的角度来看,她脸尖额窄,嘴唇略有些包不住牙齿,命宫上生有直纹,迁移宫狭窄不平,可见福薄名短,命运坎坷,且平时喜欢多思多虑,虽然有忠贞不二的特点,但实在不是有福气的面相。   洛映白看见这人面相格外凄苦,就忍不住多注意了一下,夏羡宁却目不斜视,略略颔首之后就把目光移开了。   他刚才站的较远,却一直在观察廖仲的举止,片刻之后目光一凝,走上前去,将手按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他的脸一直冷着,也看不出喜怒,别人不知道这个人又是什么身份,战战兢兢不敢打扰,洛映白则直接问道:“怎么?”   夏羡宁在廖仲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道:“你看。”   说也奇怪,他拍的明明是活人的脑袋,不是夏天菜市场上卖的大西瓜,廖仲的头上却发出了一声空空的闷响,甚至还能听到隐约的回音。   紧接着,他的眉心、胸口、丹田三处忽然发出了隐隐的红光。   这诡异的一幕把谢华和廖德都看愣了,廖德忍不住看了自己身边的尹明一眼,意示询问,尹明却同样一脸惊诧,不明所以。   他心里还隐隐觉得眼前这一幕不是真的,当初在著名的佛门圣地自闲寺拜师学艺,下山这么多年,遇见了不少打着玄学旗号坑蒙拐骗的人,鄙视的同时也未免对自己越来越高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没见过的法术?   人身上居然可以发亮,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根本就是在变戏法吧。   但洛映白看了一眼,立刻说:“原来如此,现在他的身体里只有三魂,七魄都已经散出去了。”   这是廖德请了那么多人之后,头一次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一惊,连忙问道:“洛大师的意思是,我儿子不是做噩梦?”   洛映白道:“唔,这样说吧,现在他的七魄应该是都在另外一个空间里,经历着另外一段人生。肉身中只有魂。我们看见他的一切反应,都是由于魂与魄之间的感应,让七魄目前的情绪和状态在身体上反应了出来。”   尹明忍不住道:“这……闻所未闻。”   洛映白道:“我记得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要求是党员才可以当,尹先生是党员吧?”   “……?”尹明道,“是啊。”   洛映白摸了摸鼻子:“你没听过就不存在,这是典型的主观唯心主义,作为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这种想法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哦。”   尹明:“……”你就很符合吗?!   廖德皱眉看了他一眼,过去尹明狂他还觉得对方是有真本事,也就不说什么,现在他明明一点忙都帮不上,还不死心地想强行保持住自己的逼格,就让人有点厌恶了。   他问道:“大师,不知道这种情况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洛映白沉吟道:“要把他的那六魄找回来,先得知道为什么会不见……点灵犀,现神识,三心开阳!”   廖仲的身体一弹,忽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睛睁开。   夏羡宁及时松开手后退,回头白了洛映白一眼——这家伙不安好心,什么样的关头都忘不了逗他一下,刚才那么突然地念出口诀,分明是想吓夏羡宁一跳。   洛映白哈哈一笑,反倒冲他眨了下眼睛。   谢华和廖德夫妻没想到这人说醒就醒了,又惊又喜,同时冲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他:   “阿仲,你醒了?太好了!”   “有没有不舒服?”   “你说话啊?你没事了吧,啊?!”   廖仲茫然道:“我……你们怎么来了?”   他虽然能看见面前的众人,但事实上意识还停留在另外的空间里。   洛映白打断他们:“不要问这些,他只有三分钟的时间。廖仲,你在跑到另一个世界之前,去过什么让你觉得异常的地方?”   廖仲是被他用法力硬扯出来的,下意识要遵从洛映白的话,立刻回答道:“我一个人去过大学城后面的宁新区看楼盘,当时听见有个声音喊我的名字,我答应了之后却没找到人,回来之后就出了车祸。”   洛映白和夏羡宁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宁新区就是在他们学校的后面,那是一片烂尾的工地,到现在还没有人开发,非常荒芜。   洛映白道:“你为什么要喊救命?谁要害你?”   廖仲道:“是我妻子,我想回来,她不让我回来,大师你救救我!”   谢华听见廖仲说到“妻子”两个字的时候,皱了皱眉。   洛映白迅速筛选问题,争取在三分钟之内收集到最有效的信息:“你想回来的话用什么方法?她阻止你回来又用什么方法?”   廖仲道:“有一条路,有一条路被她堵上了……”   他的话开始散乱颠倒,那是时间快要到了的表现,洛映白加快语速:“为什么你先前不愿意离开那里现在却想回来快说!”   最后两字轻喝,让廖仲找回一丝神志,嘶声道:“她是魔鬼——”   然后他的眼睛闭上,身体重新直挺挺倒了回去,刚刚沾床,就又是一声惨叫,恢复了刚才的状态。   谢华刚才一直怕打扰洛映白问话,在旁边使劲忍着,这时才扑到床前,连着叫了好几声:“廖仲!廖仲?廖仲?”   她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廖德急道:“大师,这可怎么办啊!”   洛映白倒是淡定了:“没关系。现在最起码已经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一切好办多了。我先到那里看看,这期间你们不要随便采取任何措施,静等即可。”   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事到如今,除了听他的,廖德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他还特意当着洛映白的面给他打了五十万过去,算是亲自前往宁新区探路的跑腿费。 第53章 世美心扬   廖德亲自开车把两人送到了大学城, 还没到宁新区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明说, 但车速却逐渐慢了, 估计是想起廖仲的遭遇心里发毛,不太敢接近。   洛映白善解人意地道:“前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廖先生留步吧,我们去就行。”   廖德非常感激,连连冲他道谢,反倒是一起跟来的谢华一点也不忌讳,跟在夏洛两个人后面下了车,道:“两位大师, 能不能也把我带上?”   夏羡宁道:“不能。”   他的神情语气皆是冰冷, 让谢华下面想说的话没敢说出来。   洛映白道:“谢小姐别介意啊, 我师弟说的没错,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 你去了很危险。”   谢华一脸失望,倒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洛映白和夏羡宁肩并肩走上那片废墟, 感叹道:“一等等了四年, 未婚夫却在另外一个世界娶妻生子, 这姑娘也是可惜了。”   夏羡宁淡然道:“喜欢哪个人,就一辈子都喜欢, 没办法的事。不可惜。”   洛映白道:“哈, 你以后也会这样吗?哪怕人家不喜欢你。”   夏羡宁道:“不喜欢我就努力让他喜欢我, 我喜欢他是不会变的。”   洛映白本来是开玩笑,听他说的认真,脸上的笑意也变淡了,那一瞬间心里反倒涌起些许不舒服的感觉。   他自己是独生子,在认识夏羡宁之前难免孤单,好不容易有了个弟弟就觉得分外珍惜,在洛映白心里,自己天下第一最最好的师弟如果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卑微隐忍,简直就等于是让他眼睁睁看着一颗翡翠大白菜被猪拱了,太心痛。   但他也知道,难免会有这一天的,到时候两个人就不好总是一起鬼混了。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不好不好。洛映白调整心态,好好做人,笑道:“你简直是太优秀了。看看,痴情,有钱,长得帅,人品好,还能打……啧啧啧。”   夏羡宁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洛映白道:“可是这么好的白菜要被外来的猪拱,真让人难过,你说我咋就不是个女的呢?真恨不得做个变性手术嫁给你。”   夏羡宁“哦”了一声,上下看看他:“如果是你,不用做变性手术。”   洛映白:“啊?”   夏羡宁道:“师兄说话算话吗?”   洛映白道:“那当然算话……不、不过开玩笑的也可以不算吧?喂你这么认真我很怕啊。”   夏羡宁淡淡一笑,说话间他们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两个人已经逐渐走进了那片荒置已久的废地,洛映白远远看着就有些惊讶,“咦”了一声道:“好长时间没来,这里居然也有这么多卖东西的了。人还真不少。”   废墟前面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简直像市集一样,卖烤串的小推车,摆满了发卡的摊子,甚至还有几个棚子搭成的文具店,门口的音响里放着流行音乐。   夏羡宁道:“你有多久没来?这里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洛映白噎了一下——他所说的好长时间没来,是把上辈子的事都算了进去,重生之后又没有涉足过这边,还真不了解情况。   好在夏羡宁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两人走在街上,头顶阳光灿烂,旁边人来人往,他们却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怪异感,又说不上是从何而来。   洛映白闻着旁边孜然的香气,也有点饿了,买了两串烤鸡翅,举到夏羡宁面前:“吃吗?”   夏羡宁抬手要接,幸好在拿之前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握住洛映白的手腕阻止他把鸡翅送到嘴里:“这是什么?”   洛映白一怔,也跟着看过去,却见夏羡宁伸手在一个鸡翅上一捏,那东西竟然瘪了。   他紧接着把鸡翅撕开,洛映白这才看清楚,竹签子上串的哪是什么肉,根本就是纸壳糊的!   如果说这是黑心商家生产假冒产品的锅,那么商家未免傻的过分,更何况刚才那个鸡翅摊子旁边还有一帮人围着,大口大口吃的津津有味,这么说来,这整片地方都有问题!   但他和夏羡宁走在这里好半天,绝对能够确定周围的人并非鬼魂,而都是实体的。洛映白向着两人的来路看了一眼,发现已经被迷雾遮住了。   他心念一动,假装想买东西,走到就近的一个地摊边上,拿起上面的一对发卡查看,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捏,立刻确定那也是纸做的。   可是面前的女摊主热情洋溢,正在问他:“小伙子,十块钱两个你要不要?”   洛映白满腹心事,哪想买两个纸糊的破卡子,刚要拒绝,话到嘴边忽然一变,说道:“好啊。”   他摸向衣兜,发现没带现金,夏羡宁已经从身后递了十块钱过来,低声道:“我给你买。”   洛映白觉得他的误会有点严重,又不好解释,把钱接过来,倒个手递给了摊主,手指有意无意,轻轻在对方手腕上摸了一下。   女摊主一愣,然后用手轻推了他一把,娇羞道:“哎呦,你这人。”   夏羡宁:“……”   洛映白拿着发夹站起来,陪笑道:“不好意思,手滑手滑。”   女摊主轻掠发丝,向他抛了个媚眼。   两人走开,夏羡宁淡淡问道:“好摸吗?”   洛映白假装搓着手指回味片刻:“还行,比鸡翅厚实些。”   他说完这句话,夏羡宁也反应过来了:“人也是纸糊的?”   洛映白点头,夏羡宁感应片刻,说道:“这里仍是人间,他们身上也没有阴气,师兄,我有个想法。”   洛映白玩着手里的小花卡子,也有个想法,正在琢磨怎么施行,随口道:“说。”   夏羡宁道:“我刚才在这里走过的时候,有个瞬间能够感到一丝鬼气,然后又一下子没有了,现在想想,这处奇怪的地方就是在那之后出现的。”   洛映白的眼神不由往他头发上面飘,道:“嗯,你的意思是,这里是阴阳界。廖仲丢失的那六魄,很有可能也附在了纸人的身上。”   阴阳界指的是阴间与阳间的相接混沌之地,有的时候边界上出现了裂缝,阴气渗透,就会形成这样的区域,在这里,投胎到半路或者在阳世无意中迷失的灵魂、阳间人烧给亡者的东西,都有可能不上不下地卡住,在这新的空间里留存。   每个阴阳界都有固定的存在形态,比如洛映白怀疑这里以前就曾经开办过什么造纸厂或者殡葬用品制造厂,废弃了很多纸制品,所以没办法进入阴间的魂魄就依托着纸而存在。   夏羡宁莫名觉得后背发凉,道:“嗯。”   他出门的时候拿了根廖仲的头发,夹在追踪符里面烧了之后,按照痕迹一路向里面走。   刚才仅仅是阴阳界的入口,人还不多,越往里面走越是热闹,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穿梭往来,生活状态和阳间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很快,两个人走到了一处平房外面,还没接近就能听见里面的哭喊叫骂声,黄符追踪的痕迹消失在门口,证明里面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洛映白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上下打量着这座小房子,怀疑道:“我没看错吧,当时尹明的说法明明是廖仲之前回到阳间,哭着喊着不愿意留下,就是因为他在这里功成名就,过的太好了。这里,很好吗?”   夏羡宁道:“或许纸人的审美和咱们不一样。”   洛映白道:“差的也太多了,这里真的是廖仲家?”   他说了这句话,正好有个老头从旁边经过,脚步一顿,问道:“小伙子,你来找这家的主人?”   洛映白扭头,这人貌似是用宣纸做的,又皱又薄,飘飘忽忽,他不由来声音都放低了:“是啊大爷,我想找一个叫廖仲的人,请问这是他家吗?”   老头四下看看,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那我劝你还是别找了,赶紧的走吧!我告诉你,这廖家邪的很,闹鬼!”   洛映白:“……”   从他嘴里听到“闹鬼”两个字,还真是让人心情微妙啊。   他凑近了一点,好奇道:“大爷能不能说具体一点,他们家怎么就闹鬼了,我刚才依稀听见里面好像在吵架?”   他这么一问,老头却突然怀疑了,打量了两人一番,说道:“你们两个来找廖仲,是认识他吗?你们这么大点小岁数,是怎么认识他的?”   “你们这么大点小岁数”——廖仲本身也仅是刚刚才过而立之年,老头这句话说的有点奇怪。   洛映白注意到了这一点,狡猾地说:“不,我们不认识他,是有个朋友托我们给他送点东西,可是我和弟弟迷路了。”   老头松了口气:“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廖仲已经七十多了,又是刚回来没两年,你们怎么会认识他啊。”   洛映白道:“嗯,七十多了?!”   见他惊讶,老头会错了意,以为洛映白刚才已经见过廖仲了:“不敢相信吧,长得就跟个三十来岁的人似的,其实要按说他今年正好七十九,明年就八十了。这人失踪了四十多年,回来之后竟然一点都没变老,你说吓不吓人,那不是成了妖怪了!”   “……是很可怕啊。”   洛映白道:“大爷的意思是,廖仲四十多年前不知道哪去了,最近回来,容貌一点都没改……那他的家人应该都已经变老了吧?”   老头叹息道:“可不是嘛,本来有家有业,自己是大老板,娶了个漂亮媳妇,两个儿子小时候也聪明得很,谁想到他半道就没影了。公司没人管倒闭了不说,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他媳妇好不容易把两个娃养大,结果一个沾了毒瘾,一个打死了人蹲监狱去了,真是作孽呦。”   随着他的讲述,洛映白也弄明白了在廖家时廖仲没有答完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就像尹明所说,廖仲之前在这个世界的确已经算得上是功成名就的人生赢家,可惜他这一走,在现实的世界中不过是几个月,在这里却足足过去了四十多年,回来之后,美貌的妻子已经垂垂老矣,曾经聪明可爱的儿子吸毒入狱,万贯家财毁于一旦,怪不得他急急忙忙地想要逃离了。   老头道:“他疯疯癫癫的,天天叫唤着要走,他媳妇肯定不让啊,这就闹起来了。”   可是还有一件事,洛映白问道:“可是如果他想走,应该怎么走,又能去哪里呢?”   老头自己说了没事,听见他提一个“走”字,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忽然高声断喝道:“走不了!来了这里的人,怎么能想着走!”   两人本来在轻声细语地交谈,距离极近,冷不防他一声高喝,震的洛映白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吓了一大跳。   夏羡宁本来静默不语,在旁边认真听着他们说话,这个时候却反应神速,断喝道:“小心!”   他一把将洛映白搂进怀里,猛地一个转身,用后背冲着那个老头,单手向后挥出,喝道:“至道之精,杳杳冥冥,撤!”   原来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老头的身体竟然猛地膨胀了一倍,像只超大号炮仗似的爆炸了。   夏羡宁紧急之下出了妙招,将他身边的空气抽走,形成一片真空地带,虽然略微有些迟,但好歹没让爆炸的范围扩大,那一招的冲击则被他用后背硬扛住了。   夏羡宁的双脚几乎把地面踏出两个重重的印子来,愣是站稳了没有被撞趴下,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没克制住稍稍向前一倾,一下子吻到了洛映白的头发上。   洛映白大概只是以为自己的头被撞了一下,夏羡宁则立刻就呆了。   好在洛映白的反应也很快,迅速将他推开了,挥手化解了冲击的余劲,连忙去看夏羡宁的后背:“羡宁!受伤了吗?”   夏羡宁身上挂的都是纸屑,没有外伤,倒是脏腑被那股冲击波撞的隐隐作痛,他面不改色,道:“没事。”   洛映白道:“真没事?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被炸了?不对呀,你的脸不是朝着那个方向吧……”   夏羡宁道:“……热的。”   “是吗?”洛映白没太关注,又道,“你可真是!我比你大,下次这种事你不要冲在前面。”   他埋怨了一句,又立刻去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老头已经消失不见,地下只有一层细细的粉末,好在刚才夏羡宁动作及时,声音没有传出去,引起更大的轰动。   洛映白道:“我莽撞了,看来这里不能随便提出离开的事。”   夏羡宁似乎是不经意地用手指轻轻在自己唇上抚了一下,道:“这里的人一切表现正常,谁也不知道有这个忌讳,不怪你。”   洛映白忍不住一笑,他们俩平时打闹互损,但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夏羡宁都永远不会真正责怪他,当然他也如此,这一点师兄弟两人心照不宣。   这时候,身后的小破屋门一开,一个人从里面连滚带爬地撞了出来,洛映白一看,发现正是廖仲。   他本来还想对方会不会认出自己,但廖仲连看都没看他们两个人一眼,只是飞快地向前逃,但紧接着门里面又跑出来一个老太太,一把拎住他的后领子,将他扯了回去。   这个老太太因为年纪大,身体已经缩短了,脊背佝偻,满脸皱纹,瘦的已经皮包骨头,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骷髅架子一样,但行动非常敏捷,一米八多的廖仲在她手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重新被向门里面拖去。   他双手死死扒住门框,绝望道:“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咱们两个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最后给我留一条活路不行吗?!”   那老太太一巴掌扇在他的脑袋上,怒骂道:“我呸!”   廖仲也是纸做的,她这一巴掌下去,对方的脸立刻塌了半边,洛映白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身上缠满了透明胶带,显然是被打撕了好几次又重新粘起来的。   想想那滋味,实在是……   廖仲发出惨叫声,老太太毫不动容,一边揍他一边骂:“你还有脸说?日子过得好时你甜言蜜语,打着都不走。现在看我岁数大了,家穷了,儿子没出息了,你就想把自己摘出去,你他妈还是不是东西?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走,你就只能跟我一块过!”   两个人远远站着,都没动弹,夏羡宁在洛映白耳边小声说:“今天带不走他了。”   为了不惊动那两个人,他说话的时候跟洛映白凑得很近几乎能闻到对方发丝上洗发水的味道,不由一阵心猿意马。   洛映白点点头,他这个时候能够看清,廖仲身上那些胶带并不普通,上面写着一连串咒文,等于是将他的六魄封在了纸做的身体里,这样单凭他和夏羡宁很难不动声色地将他从这里面带走,必须让跟廖仲感情非常深厚的人亲自过来叫他。   洛映白并指在空气中画了一道红色的符文,打了个响指,符文悄悄贴在了廖仲的身上,算是做了个标记。   夏羡宁道:“走吧。”   洛映白道:“怎么走啊,你带路。”   夏羡宁道:“我也不确定怎么出去,只能试试了。我带你往哪里走,你就往哪里走?”   洛映白笑道:“那当然。对错无所谓,走就行了,哪怕去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你。谁让你是羡宁呢。”   夏羡宁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就算知道洛映白日常胡说八道,也还是觉得这话很可爱。   “那就先试试原路返回吧。”   说是原路返回,其实原路早就已经找不到了,这个地方的风景和位置好像随时都变化,好在夏羡宁的方向感极强,洛映白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可以目不斜视,一路直着向前走过去,步履坚定,毫无半分迟疑。   夏羡宁靠谱起来给人一种超级可靠的感觉,洛映白索性连路都不看,一边跟在他后面走,一边观赏两边纸折成的树木、飞鸟、太阳甚至湖泊——太阳用的是红色的彩纸,湖泊用的是蓝色的彩纸,在微风下轻轻颤动,棕纸壳做成的小鸟站在树梢上唱歌。   这样的场景平时没机会看到,洛映白欣赏的津津有味。   突然,夏羡宁脚步一停,洛映白没来得及刹车,一头撞在了他背上,被夏羡宁扶了一下。   “怎么?”   夏羡宁冲着前方一扬下巴。   洛映白一抬头,只见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花海,而在纸的世界里,这些花竟然是真的!   面前的花朵鲜艳灿烂,足有半人多高,纸太阳的光芒洒在鲜花上面,说不出的烂漫美丽,阵阵馨香从花海中飘来,中人欲醉。   然而就在这样醉人的美景与芬芳下,洛映白和夏羡宁的警觉性则都提到了最高点,洛映白道:“竟然是世美心扬。”   世美心扬就是面前这些花朵的名字,虽然叫起来很好听,但遇到它们实在不让人高兴,因为这东西不是植物,而是“怪”。   这种怪可以窥探到人们心底最在意的某个情绪,比如说爱情、金钱、运势、权力,然后它们就会依据这个情绪幻化出不同的色相,牵绊前行者的脚步,同时释放出具有迷惑性的香气。   它们本身法力低微,幻化的场景只能糊弄糊弄普通人,其实对于夏羡宁和洛映白来说不难对付,但这么一大片,怪讨厌的。   因为有的时候,人心里最重视什么,最畏惧什么,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花却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让你不得不去面对。 第54章 小贱人   洛映白道:“这个地方居然有不是纸做的东西,是因为咱们快要出去了吗?为什么刚才来的时候我没看见?”   “……”夏羡宁淡声道, “不知道, 我也不记得路了。”   洛映白:“……”   他收回刚才的想法, 其实羡宁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他靠谱还是不靠谱,都可以装出一副超级可靠的感觉。   现在折返很有可能再次迷路,还不如硬闯, 但是这种花的特性……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这片花范围太广, 分头过, 前面汇合。”   说完之后,他们同时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两人各有瞒着对方的小秘密,夏羡宁是怕洛映白知道自己的心事,洛映白是怕他重生的事暴露,但虽然他们自己这么想,却谁都没想到对方也会这么说。   洛映白心道:“羡宁肯定不会是重生的, 所以他心里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算了算了,大概还是我想多了,可能就是因为这片花是真的大吧。”   夏羡宁:“难道他也有喜欢的人?!”   他们一方面很想偷窥一下对方,另一方面却不愿意让对方看见自己, 别别扭扭停了一会,洛映白道:“我去了?”   夏羡宁:“……嗯。”   洛映白看他还站在原地犹犹豫豫的, 自己就先动身了, 向远处走了二、三百米的路之后, 他的身影已经隐约被氤氲着的香雾盖住,洛映白这才举步踏进花丛。   群花娇艳,芳华流彩,本来十分夺目,但由于行在其中的人亦是眉目如画,更胜一筹,它们的美丽反倒显得黯淡了些许。   这些花挨挨擦擦,忽然发出一阵笑声,互相窃窃私语:“又有猎物来了呢。”   “太好啦,我喜欢好看的猎物,才不要那些胡子拉碴的老男人。”   “这个小哥哥真俊,吃他之前,我要先把他吸干净!”   “嘻嘻嘻嘻嘻嘻——”   花朵们一边说话,一边舒展枝条,似要变身。   洛映白听了一会它们的话,叹气道:“我听说世美心扬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妖,特意前来观赏,本来还妄想能得见美人真容,但原来你们却把我当成猎物,看来是我自不量力,异想天开。”   他叹气的样子,显得那忧郁冷艳的眉眼更加让人心生怜惜,刚才的窃笑声停顿了一秒,距离洛映白最近几朵花的枝叶轻轻颤抖起来。   洛映白修长的手指在花上轻轻一抚,被他摸到的那朵花顿时变成了浅红色,花瓣微合,仿佛少女含羞。   洛映白道:“你们要杀了我吗?那动手吧,反正我也没有本事反抗。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见各位的真身。”   这时,刚才那朵浅红色的花突然舒展开了枝叶,细细的花枝逐渐延伸,两片叶子拉长鼓起,很快在洛映白面前变成了半个没穿衣服的少女的模样。   之所以说她是半个,因为她的下半身还是花枝形状,上半截虽然是人体,但身上依旧沾着不少花瓣花叶,显然没有进化完全。   周围的几朵花立刻叱骂起来:   “你干什么!谁让你在外人面前露出真身的!”   “小贱人,见到男的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喂,他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猎物,这些日子吃那些破纸壳子我都要腻歪死了!这人咱们可得一起享用才行。”   那朵花不理会同伴们的话,想洛映白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似乎在等着他来握自己的手,娇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我的模样,等你看清楚了再弄死你。”   洛映白满脸都是惊叹欣喜:“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美丽,就是死也值了。”   他柔声道:“你一定是这些话里面最美的一朵了吧?”   被美男子这样称赞,无论是人是妖,都难免会有种飘飘然的感觉,那朵花妖轻笑道:“你真会说话。”   可是她没有否认,却把别的妖都得罪了,谁还不是世美心扬咋地?凭啥就这个小贱人最好看呢?   旁边五六朵花争先恐后地变身了,一起挤在洛映白身边吵吵嚷嚷:“你再看看我们,看我们哪个好看,是不是比她强!”   洛映白惊叹道:“居然都好漂亮!”   紧接着他又为难地皱起眉:“你们这么多人,我看的眼睛都花了,实在拿不准你们谁才是最美的,但是什么事都分先来后到……”   第一朵变身的花拽着他,兴高采烈道:“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最美是吗?”   洛映白道:“这……呃!”   他身侧的另一朵花伸出一只沾满叶子的手臂,一把扯住洛映白的领子,把他拽到面前,喝问道:“你仔细看看我!我难道不比她好看?!”   洛映白悄悄看了刚才那朵花一眼,仍是道:“这……”   第一朵花急了,劈手给了拽着洛映白那朵花一个大嘴巴子,扑簌簌打下来不少花瓣,她大骂道:“放开他!没听说讲先来后到吗?”   挨打的花甩开洛映白,不甘示弱地回了一耳光:“你他妈听过好看难看还讲先来后到的吗?!我才是所有花里面最好看的!”   两朵花互相抽了起来,洛映白一脸惊慌失措,手指悄悄垂下,接着自己身体的遮掩,从底下扯了一根花藤下来,迅速后挪。   后面那朵花叫了一声,回头愤怒道:“谁扯我屁股上的藤!”   它指着一朵花道:“是不是你?”   那朵花正因为她自称“最好看”恼怒,没好气地说:“就你那根破藤,又粗糙又壮实,谁要扯!”   “你他妈才壮实,你全家都壮实!滚——”   第一朵花趁它们说话,挥舞着叶子,噼里啪啦又打过来几巴掌:“看见了吗?她就是个不讲理的贱人!”   “……”   战圈扩大,洛映白“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满脸“不知所措”,喃喃道:“怎么还打起来了,不要打了,我还是觉得第一朵花最好看啊!”   “!!!”   “打死她!”   直到他眼看就要退到花海的边缘了,才远远听见有人叫:“……既然打累了,就让那小子重新挑选一遍,看谁才是最美的花!最美的花才能吃他……不好了,人跑了!”   所有的花一起转头找他,洛映白大笑:“哈哈哈哈哈,再见了美人们啊!”   他话音未落,袖中艳血情丝已经甩了出去,在旁边一棵纸树上借力,整个人翻身而起,双脚在两朵世美心扬上一点,潇洒落地时已经出了花海,跟着回手一甩,霎时间华灿红光暴涨,将追过来的世美心扬扫倒一片。   他成功脱困,夏羡宁那里还没动静,想必在傻呵呵地扛硬仗。洛映白转过身,面前出现了一条通道,通道两侧是无数面的镜子,镜子里面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映出他的身影。   洛映白自语道:“哟,闯关难度还升级了。”   他说完后向前踏出一步,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声:“映白。”   洛映白轻轻叹口气,闭了下眼睛,他就是不想看这东西才会戏弄那帮傻花,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在他闭眼睛的同时,那镜面上的图像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不动,不出声,洛映白一睁眼,又开始继续。   他自己的身影依然停留在镜中,但不是此刻的影像,而是坐在一排红木书架中间的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打瞌睡。   穿蓝裙子的女孩跑到进来,叫了声“映白”,洛映白拿下书,满脸惊喜,笑着起身,女孩指着书架的高处,要他帮着拿书。   洛映白干脆点头,转身伸手去够,结果那个女孩突然拿出一把长刀,照着他背后就捅了进去,正好把他捅个对穿,钉在了书架上。   无数面镜子循环立体360°播放,这滋味可实在是太酸爽了,洛映白吸了口气,觉得一下子在镜子里被捅了这么多遍,旧伤有点疼。   没错,他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背叛——而眼前的道路还长,这才仅仅是一步而已。   另一头夏羡宁的心情也不是很美妙,在他面前,那些花扭来扭去,竟然一个个都变成了洛映白的模样,各种年龄段,不同的穿着打扮都有,一下子将他围在了中间。   夏羡宁负在身后的拳头紧了紧,随即面无表情地穿过一片“师兄”,继续向前,目视前方,脚步不停。   花朵们虽然没有被他暴打,但是也不太敢拦他,夏羡宁身上长期携带各种法器的味道让这些妖不太舒服。   于是它们尽力释放白雾,花香萦绕中,一朵“洛映白”悄悄攀上他的肩头,低语道:“你不喜欢他吗?”   夏羡宁一顿,答道:“喜欢。”   花妖不甘心地轻轻摇着他的肩膀:“那你回头,你回头看我一眼……我和他的相貌,是一样的。”   夏羡宁忽然冷笑了一声,或许是他平时冷若冰霜的样子多了,虽然只是冷笑,出现在这张脸上也显得分外惊艳。   他毫不留情地说:“我喜欢的人天下无双,你比不上他万分之一,心邪貌丑,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音一落,花妖忽然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万千色相应声而逝,幻影烟消云散,一片干枯的世美心扬倒伏在地。   夏羡宁心里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些玩意都是假的,但对着洛映白的脸,他实在是下不了手。   他顺手一张黄符扔出,把那一堆作妖的破花都给烧了,接着同样看见了花海后面露出来的镜子,以及镜子路上的洛映白。   洛映白迈出一步之后,周围纷扰不断,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抱元守一,精心凝神,接着迈出第二步:   “至道之精,杳杳冥冥,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净必清,无劳尔形……”   他脚下不紧不慢,声音平稳悠然,心中逐渐不生波澜,随着一步步向前,镜子里的影像也在一个个消失,十步过后,所有的镜子中空空如也,竟是再也无法映出人影。   洛映白刚刚露出点笑意,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劲急的破空声,瞬间一道金光重重砸在这排镜子上面,光影飞溅,一重重炫亮迷雾,清脆的炸裂声中,他周围的镜子在这华丽的招式中转眼灰飞烟灭。   本来即将显出的面容稍纵即逝,没能引起两人的注意。   虽然溅出的残渣仿佛有意识地避开了他,但也把洛映白吓了一跳,他一转头,果然是夏羡宁从后面来了,为了不让镜子映出心中的隐情,他居然直接出手把这条路炸了。   洛映白一头黑线:“羡宁!你也不打个招呼,你谋杀亲……那个哥啊!”   夏羡宁走到他身边,洛映白才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不是身体虚弱的那种难看,而是十分愤怒。   他能够体察到对方的情绪,笑意也收了:“你怎么了?”   夏羡宁脸色铁青道:“这东西,是什么人弄的。”   世美心扬和镜子阵肯定不是这片阴阳界中自带的东西,之前已经提及,每一个阴阳界都有依托的物质,出现在这里的,除了纸以外,只能是外来物。   这个镜子阵和一片世美心扬的攻击力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不算太强,但是普通人也不可能会布,肯定是会法术的人干的。   洛映白道:“无论是谁都没能把咱们怎么着,你为了这点破事置什么气,先出去再说。”   镜子法阵被夏羡宁轰平之后,他们刚刚来到这片地方时感受到的那一丝鬼气又隐约出现了,洛映白拿出一个罗盘,照着钢珠指示的方向走过去,转眼间天地换了颜色,面前又是一片废墟。   洛映白心道总算出来了,抬腕看了一眼表,发现比起他们刚刚到达这里的时间仅是刚过去了三秒钟,但他却觉得自己这番冒险好像已经出去十天半个月了,也好像是在噩梦中走了一圈醒过来一样。   他这边还在感慨悬崖撒手转瞬成空,夏羡宁忽然大步向着旁边的半截旧楼处走了过去,洛映白扭头一看,正好见到夏羡宁一脚将一个男人踹了出来。   洛映白一愣:“尹明?”   夏羡宁道:“刚才的镜子是你弄的?”   尹明道:“我不是……”   夏羡宁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尹明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他这一下糊到旁边的树上去了,这棵树可不是纸糊的,一下子把他撞的头昏眼花,夏羡宁上去把他拎起来,沉声道:“我警告你,这种歪门邪道的法术,别再让我看见!”   洛映白没想到他这么生气,连忙过去把夏羡宁扯开:“好了好了,先把事弄清楚。尹先生,你这到底是闹哪一出啊?不说的话……”   他说到一半,尹明突然抬起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洛映白。   洛映白愕然道:“干嘛?你还挑衅?”   然而这回可是他理解错了,尹明并不是想挑衅,他的手指偏离了洛映白的头部,指向他的身后,颤巍巍地道:“你们,没有把她带出来吧……”   洛映白心里升起一股凉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后什么都没有,没人,也没鬼。   夏羡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拧眉道:“尹明,你如果再胡说八道,就跟我回特侦处接受调查,我怀疑你跟廖仲昏迷这件事有关。”   这个时候恰好一阵风吹了过来,大树上的叶子落下,砸在了尹明头上,尹明惨叫一声,一下子抱住了夏羡宁的大腿,狂叫道:“对!对!廖仲就是我害的,我有罪,我犯法,求求你把我关起来吧!我求求你了!”   洛映白:“……”   最后他们还是如尹明所愿,把他带回了特侦处暂时拘留,虽然他说的话大概不是真的,但那镜子和妖花做不了假。   洛映白没管夏羡宁他们怎么审,自己先去了廖家,廖德夫妻和谢华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都非常惊讶。   谢华连忙道:“洛大师,您有办法吗?他能不能醒过来?”   洛映白道:“应该可以。”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顿了顿,忽然想到刚才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其实如果真的论起来,对方也很无辜。当初廖仲虽然不是故意抛弃妻子,但他离开的那段日子也确实让自己的妻子孩子承担了很多生活的磨难,会被怨恨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廖仲回家之后,一直想方设法地要回到他的梦境之中,回去了之后却发现所有繁华转瞬成空,于是又哭天喊地地想回到现实中,他爱的不是妻子家庭,而是美色和财富。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帮忙把廖仲弄出来,那个老妇人会不会很伤心,但是她只是一抹走错了地方的游魂,也只有廖仲离开,执念消失,才能保证她和她的另外两个儿子能够重新投胎进入轮回。   谢华小心翼翼地说:“大师?”   洛映白回过神来,看了看她,说道:“我需要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到那个世界去,把廖仲给叫回来。”   廖德脸色一变,谢华沉默了一下,问道:“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真的娶妻生子了吗?”   洛映白嗯了一声,谢华便道:“让我去吧!我也……很想过去看看。”   洛映白倒替她不值了,委婉地说:“会很危险,你要考虑好。而且进去的人自身情绪最好不要有太大波动,不然很容易也被吸纳道那个空间里面。”   谢华坚定地说:“放心吧,不会的,我已经等了四年了,只想带他回来。”   洛映白的方法是,人为让谢华魂魄离体,顺着他之前留下的标记去阴阳界找到廖仲,把他带回来,虽然夏羡宁和洛映白出来的时候不容易,但是有洛映白在外面引路,谢华要做的事却不难。   洛映白在她闭上眼睛之前又叮嘱了一遍:“你一定记住,在廖仲认出你之后,撕下他身上的胶带把他带走,跑快一点,别让人发现。还有,你要拉住他不能松开,顺着原路返回,并且千万不能回头,知道吗?”   谢华点了点头道:“都记住了,你放心。”   她闭上眼睛,洛映白轻喝道:“移魂换位,引路通灵,去!”   谢华只觉得好像有只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推了一把,然后她一阵眩晕,转眼间就站在了一片陌生的虚无之地,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黑暗,以及一条红色的路。   那路面是半透明的,有种玉石般晶莹的质地,隐隐发出红色的华光,绚丽之中又带着诡异。   谢华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路面的红光发出像水波一样的涟漪,但很稳当,于是她顺着这条路,很快找到了廖仲住的那间小平房。   门虚掩着,廖仲和他的妻子正在吃饭,谢华假装路过,贴着他们的门口走过去,悄悄在外面看了一眼,发现两人饭桌上只有几个糙馒头和一碟咸菜。   她并不知道就这点吃的也是纸做的,只想着廖仲过去可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回到这里呢?那个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难道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奶奶?那么他的妻子又在哪里?   这时,房间里忽然又是一声脆响,接着就是破口大骂的声音,谢华吓了一跳,连忙站远了一点,但是那骂声却还是依旧无遮无拦地传了出来,她听了两句才明白,是廖仲不小心把一块馒头掉了,里面的女人在骂他浪费,骂了两句不解气,居然还动起手来。   而且……那个女人竟然就是廖仲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妻子!   谢华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廖仲在梦里拼命地喊救命。 第55章 放弃   她听着那骂声, 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远远地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眺望, 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个老太太打累了,骂骂咧咧拎着个小筐出门去, 谢华才重新悄悄走出来,小心翼翼到了那个小破房子的门口。   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锁的样子倒像是比门还要结实一些, 谢华照着洛映白教的那样,在锁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小图案,然后门锁一下子就开了, 她接到手里,发现这东西轻飘飘的, 原来不是铁质。   谢华走进门去,听见一个惊恐的声音问道:“谁?是谁来了?!”   她一看,发现廖仲被捆的像个粽子似的,扔在墙角,谢华害怕老太太回来, 快速地冲过去给他解绳子,小声道:“我来带你走, 你别叫了。”   廖仲听见“走”字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开口道:“我不走,我不走, 你别打我, 我真的再也不敢走了啊!”   他畏畏缩缩的模样与谢华印象中的那个人相去甚远, 谢华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名火,道:“你看清楚点,是我!你不是嚷着要回家吗?我过来带你回去,你要是不走我就自己走了!”   廖仲的喊声一顿,抬起头来仔细端详谢华,发现真的是她,一时之间几乎痛哭流涕,连忙道:“我走我走,小华,谢谢你!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出去以后我一定……唔!”   谢华用力把他身上的胶带撕了下来,低声道:“别废话了,那就快点。”   她攥着廖仲的手一拽,说也奇怪,拽动的竟果然不是他纸做的躯壳,而是直接将廖仲那一部分的魂魄扯了出来,两人飞快地向着外面跑去。   两人出了门,廖仲焦急地说:“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走?这地方特别邪乎,轻易是出不去的。”   相比他的焦急,谢华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跟你的妻子说一声吗?或者留张字条……她的日子是不是也不太好过?”   廖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你刚才都看见了?”   谢华淡淡地嗯了一声。   廖仲攥紧她的手,似乎是很不愿意回想之前那些事情,语调压抑地说:“那个老娘们,每天就知道折磨我,她简直就是个魔鬼,我他妈可管不了她,咱们走吧,快点走,万一她回来了就彻底完了!”   廖仲攥的有点过紧了,虽然是魂体,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华总觉得自己手上有种黏腻的感觉,要不是洛映白叮嘱过千万不能松手,她真的很想擦一擦。   她道:“我刚才都听见了。你那个妻子等了你这么多年,生活那么不容易,她会变得暴躁苍老,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廖仲不耐烦地说:“那能怪我吗?又不是我故意让她等着的!再说了,你也等了我很多年,你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谢华匪夷所思地盯着他,廖仲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过重,清了清嗓子,重新放缓了声音道:“总之我知道你善良,之前是我不对,一时鬼迷心窍了,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过去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咱们快点走吧。”   谢华深吸了两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这个时候,她的耳边隐隐响起一个声音,问道:“可以了吗?”   周围明明再也没有其他人,那声音却轻柔温润,仿佛就响在耳边一样,正是洛映白的声音,谢华躁动的心情一下子安稳了不少,回答道:“可以了。”   她面前忽然重新出现了那条红色的路,倾斜着直通天际,洛映白道:“那就快点顺着路走,不要往身后看,不要注意两边,有事也先回来再说。”   他从始至终不过是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所言不多,却仿佛对谢华的所有心情都理解似的,谢华听见了那句“先回来再说”,不知怎么的,鼻子忽然一酸,带着哭腔嗯了一声,抓紧廖仲顺着那条路就跑。   廖仲跟着她一起狂奔,然后两个人很快就都明白了洛映白为什么让他们尽量不要注意两边。   阴阳界是一个完全虚化,主要靠意念支撑着的世界,走离开的路,就如同甩掉了这个世界里的东西,重新获得新生,而过往经历过的一切早就已经成为了廖仲生命里的一部分,随着两人奔跑的脚步不断剥落,也就顺带着将他昔日夫妻恩爱,幼子承欢的生活呈现在两个人的眼前。   只要稍有犹豫留恋,这种迟疑就会加大廖仲魂魄的重量,拖慢两个人的脚步。   和另一个女人的恩爱往事出现在来救自己的未婚妻面前,廖仲相当窘迫,谢华不回头,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但也能隐约感觉到这一次谢华的冷淡,于是小声道:“小华,过去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啊,我爱你。”   这整条路都是洛映白强行用法力在异空间撑起来的,非常辛苦,要是换个本事低点的,恐怕连半分钟都撑不过,只要一松手,谢华和廖仲一起完蛋。   他废了很大劲,好不容易等到手上力道一轻,知道路上没有人了,立刻松手坐在旁边的椅子,缓缓顺气。   廖德连忙亲自上去给他扇风递水,殷勤问道:“大师,下面该怎么做?”   洛映白道:“人该醒了吧。”   廖德一转身,只见谢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神情恍惚,另一边的廖仲却还是一动不动,他顾不得别的,连忙上去晃了晃儿子的身体,叫道:“阿仲?阿仲?”   洛映白都不用凑过去,就知道他没回来,问谢华道:“怎么回事,你们在路上遇到危险了?他呢?”   谢华忽然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把他带回来,我们跑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松开了,廖叔,洛大师,都是我的错……”   洛映白看了她一会,缓缓道:“算了,别哭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廖仲不是他儿子,谢华这么不容易,谁都没有资格怪她,,但比起洛映白来,廖德就没有那么淡定了,他气得脸色都有点变了,指着谢华道:“你、你既然不行,干什么非得要抢着去!”   谢华只是重复对不起,一句话都不解释,人家小姑娘挺不容易的等了廖仲这么多年,又主动跑去冒险,廖德埋怨几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又去求助洛映白:“大师,请问还有办法吗?这次我去,我去可不可以?”   洛映白道:“你去,可以,但是我不行了,没劲了。至少得恢复一个星期。”   费了很大的力气没有办成事,洛映白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很是懊恼。在廖仲身上定下标记的人是他,这件事也只能他办,就算换了夏羡宁过来都没用。   洛映白犹豫了一下,这里的一个星期对于廖仲来说就是几十年,但是就算他告诉了廖德,除了加深对方对于谢华的埋怨来说也毫无作用,所以洛映白干脆也没提。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脸色不好,廖德虽然心焦,也只好点头,再三拜托道:“谢谢大师辛苦,请您下周一定要来,辛苦费您说多少是多少,绝无二话。”   洛映白扯了张纸,他累的慌,也没心情好好写字,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划了一堆狂草递给廖德:“上次那些已经足够了,廖先生如果有心,可以捐助一下这几家敬老院。”   廖德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那,洛大师,下周约个时间,我去接您?”   洛映白说:“不用了,该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来。”   他离开廖家不久,忽然收到了一条陌生的好友请求,洛映白通过之后,一个微信名叫“深水静流”的人接连发来两条消息:   “洛大师您好,我是程因。”   “还是很希望能够跟您交个朋友,辗转打听到了您的微信,希望洛大师不要介意。”   洛映白心情正有点不好,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来送人头,他看着这两条消息,在对话框里打出了“不,我很介意”几个字。   犹豫了一下,洛映白又删了,改成了“好啊,很高兴正式认识程先生”。   搭上线了!   程因看见了洛映白的回复之后,忍不住翘起唇角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之前那个小警察还以为不让洛映白给他留电话他就没办法了,这种想法也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他的招可多着呢。   他迅速给洛映白回了个笑脸,放下手机之后,重新拿起身边的吉他打算练歌,拨了几下刚刚进入状态,练习室的门就被人“砰”一下踹开了。   程因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淡淡地说:“这不是家里,是公司,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罗元凡眼睛通红,一声不吭,伸手去拿他放在旁边的手机,程因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把自己的手机塞进衣兜,皱眉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罗元凡瞪着他:“你什么态度?”   程因道:“我还能什么态度,上次吵架的事没几天,你这么快就忘了?”   罗元凡冷笑道:“是吗,原来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啊?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不然你上午的时候为什么要去我们学校?”   程因一愣,随即道:“我是去了你们学校,但我可没说是去找你的。”   罗元凡气的几乎想踹他两脚:“没错,是我傻逼,还以为你想和我道歉,结果你打着我的名义跟我们学校的人套洛映白微信号,你他妈够可以的啊!你想干什么?”   程因不耐烦地说:“干什么都得跟你汇报?我找他有事。”   程因是他的男朋友,洛映白是他的仇人,他妈的自己挨了欺负,程因不帮忙修理对方也就算了,居然还一副凑上去套近乎的架势,这怎么可能不让人生气!太不恩怨分明了吧!   罗元凡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一阵我舅家里有事顾不上我,我的负面新闻又多,你立马就和我保持距离想去抱别的大腿了。你是不是瞎啊?洛映白能帮你个屁!程因我告诉你,风水轮流转,做人不要太势力!”   程因低着头弹吉他,好像没听见他说话。   罗元凡一把抢过他的吉他,狠狠往地上一砸。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也把程因头脑里最后一条名为忍耐的弦崩断了,他一下子跳起来,几乎破口大骂:“你他妈没完没了了是不是?对,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找路子,你自己没本事过气了,还他妈非得让我在你一棵歪脖树上面吊死吗?你有病吗?从现在开始,咱们分手,我爱找谁找谁,跟你没关系!滚!”   罗元凡之前那番话一多半都是气话,却没想到会把程因激成这样。他从来没有见过程因真实的一面,一时都惊呆了,浑身哆嗦,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因发泄完了之后,意犹未尽,又嘟哝了一句:“怪不得连换了几个宿舍都没人待见你,你他妈多招人烦,自己心连一点逼数都没有,服了。”   补刀再次扎心,罗元凡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转身就跑出了练功房——再不走,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打爆程因狗头。   洛映白回学校上了两天课,周五下课后刚出教室,手机铃声就欢快地唱了起来:“爸爸,爸爸,我们去哪里呀……”   周围的好几个同学发出笑声,一个高瘦的男生从后面推了把洛映白的脑袋:“小朋友,你几岁了?”   洛映白道:“滚滚滚!没有情调的家伙!”   他接了电话,笑嘻嘻地拖长音叫了一声:“喂,爸爸~”   “……喂,兔崽子。”洛钊被他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没好气地道,“你在学校?没课了来特侦处,晚上出去吃饭。”   洛映白答应了,打车去了特侦处,进去之后听秘书说洛局长正在检查关押处的法阵布置,夏处长倒是在办公室。   洛钊是国家侦查局局长,平时忙得很,并不在这边办公,但是他来检查,夏羡宁这个亲传弟子竟然没有陪着,也是挺奇怪的。   洛映白没去找严厉的老爹,偷偷跑到了夏羡宁的办公室门口,悄悄开门溜进去,想吓他一跳,结果进去之后发现夏羡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靠!   洛映白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这小子作为最高领导没有陪着太上皇检阅,洛钊肯定是看见他睡着了就没叫他起来!   他几乎用头发丝想也知道,在这里睡觉的如果是亲生儿子,洛局长肯定是一脚踹飞毫不留情,顺带附送检查反思一条龙服务。   哼哼哼,夏羡宁有什么好的这么喜欢他……   好吧,就算夏羡宁的确很好,自己也很喜欢他,但是亲爹这么偏心眼的还是很不多见了。   洛映白悄悄凑到夏羡宁面前,看他的脸,夏羡宁眼睫毛很长,眉头微微拧着,睡着了也好像是在生气一样。   洛映白心里有点痒痒,手也痒痒,吹了他眼睫毛一下,结果夏羡宁没反应。   洛映白兴奋里搓了搓手,从兜里拿出了上次在阴阳界卖下的两枚花卡子。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买小姑娘的东西,第一次买是小时候送夏羡宁当生日礼物,被他生气地砸了,这第二次洛映白在挑的时候就很想再不怕死地给他戴戴,窥探半天,没敢实施,现在好机会来啦哈哈哈!   他以逐帧播放的慢动作,小心翼翼拈起夏羡宁脑袋上的一撮毛,将一个小卡子别了上去,由于手法不熟练,别的时候不小心扯住了夏羡宁的发丝,夏羡宁动了一下。   洛映白立刻吓得停住了手,屏住呼吸看着他,好在夏羡宁没醒,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洛映白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另一个卡子又别了上去,这次很顺利就完成了。   夏羡宁那张秀气的小脸,配着脑袋上面两朵粉色的小花,实在是太可爱了,太合适了!   巨大的成就感在胸口膨胀,洛映白忍笑绕着夏羡宁看来看去,变幻角度打量自己的作品,然后悄悄摸出自己的手机,照几张照片回去仔细观赏。   可就在他把手机举起来的时候,夏羡宁忽然睁开了眼睛。   洛映白吓得手一滑,手机向着地板就砸了下去,他手疾眼快,连忙弯腰捞起,迅速收好,抬头干笑道:“羡、羡宁啊,你醒了。”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头顶的小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洛映白:“咳咳……那个,我来找我爸,顺便看看你,没想到你睡着了……哈哈哈哈哈哈……”   夏羡宁:“……我睡着了这件事有这么好笑?”   洛映白使劲掐着自己:“没有,不好笑哈哈哈哈,我就是想起了别的好笑的事哈哈哈,对不起,你让我先笑一会,哈哈哈哈哈哈!”   夏羡宁:“……”就这么开心吗?   夏羡宁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洛映白简直都要怀疑他是故意装傻跟自己逗着玩了,但是这个念头很快一闪即逝,如果夏羡宁已经发现了他的动作,多半是要打死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宽容。   他越想越好笑,笑到停不下来,夏羡宁也是无语,索性靠在椅子上等着他笑完,看了洛映白一会,他自己的眼中也不知不觉藏了一些笑意,本想让他开心一下就把卡子拿下来,现在也给忘了。   正在这时,有人在房间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可是刚才洛映白进门的时候就没关严,这门一敲,直接就吱呀呀开了,露出后面的魏收、苟松泽还有……洛钊。   “……”   夏羡宁猛地伸手去救脑袋上面的小粉花,可是那发卡虽然精致,但本来就是纸做的,上面有些胶水,他不愿意把发卡弄坏,这样一拽之下非但没拽下来,头发反而更乱了。   魏收掐着自己的大腿,无声地半侧过身去,脸憋的通红,苟松泽用力在自己的胸口上锤了两下,然后咬了下手指,反应最快的洛钊大步走进办公室,踹了洛映白一脚:“就知道胡闹你!”   洛映白都快机灵死了,不等他的脚踹到,就自己一下子坐到地上:“哎呦爸,别踹我哈哈哈,你看看羡宁,不觉得很好玩吗?”   夏羡宁看洛钊还要踹,虽然知道他不会真使劲,也看不下去了,一边揪小花一边阻拦:“老师别打了,我和师兄在闹着玩。”   洛钊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也把头扭开:“咳咳……咳咳咳……”   夏羡宁:“……”   他定力绝代,到了这份上索性也不掩饰了,装作没看见一屋子人脸上诡异的表情,先光明正大地将头顶的花拿下来收好,又把洛映白从地上拎了起来,自己站在他和洛钊中间,解释道:“老师,我跟师兄真的是在逗着玩。”   洛映白道:“好了好了爸爸,你看羡宁都这么说了,好几天没见面你也挺想我的,放过我吧。对了,我还有事要问。羡宁,那个尹明怎么样了?”   夏羡宁道:“问他什么都不说,昨天半夜脑震荡,被送到医院去了,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   他实在言简意赅,洛映白冲魏收扬了扬下巴,魏收会意,解释道:“夏处让我值班一直盯着他,我本来看这人挺正常的,除了似乎非常慌乱恐惧之外,没有半点异常。到了半夜我有些困,就没有一直盯着他看,结果被撞墙声惊动之后起来一看,发现他正在掐着自己的脖子往墙上撞。” 第56章 无法逃脱   洛映白道:“撞成了脑震荡?”   魏收摇了摇头:“我本来觉得没那么严重。他就撞了一下, 额头都没有破就被我拦住了, 但是尹明昏迷不醒,只能送到医院,又找了两个人看着。”   苟松泽也补充了一句:“就像鬼上身似的, 但当时没有感觉到阴气。”   洛映白沉吟不语, 快速把尹明这条线从头到尾梳理了一边,对方是他们学校的老师, 十多年前却因故离校, 跑到山上拜师学习风水术数;自己知道这个人, 是因为他主动来找, 表面上的目的是想解决廖家的事。   那么第一个问题来了, 最起码在洛映白看来, 尹明可不像是这么助人为乐尽心尽力的人, 他自己不能把廖仲带回来,那么就算请了洛映白去, 洛映白成功了,高兴的也是廖家,廖家感谢的也是洛映白,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然后又是他在阴阳界的出口处摆阵,一开始洛映白以为他是想害自己和夏羡宁,但事后仔细回想,又不是那么回事——那个阵不是伤人阵, 而是困人阵, 顶多让他们一时出不去而已。根据尹明事后的语气和表现, 他想拦住的似乎不是他们,而是那阴阳界里的什么东西。   但是洛映白能够肯定,当时不可能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被他带出来,所以尹明是心虚呢,还是在故意装疯卖傻?   洛映白问道:“阿收,你有没有听见尹明说梦话?”   魏收当时没注意,洛映白这么一提,他仔细想想,发现还真的有:“嗯,他好像说了几句,什么衣冠冢,不要纠缠之类的,我没有太听清楚。”   洛映白道:“好,我知道了。”   他有种推测,尹明肯定跟学校教学楼里的怪事有着一定的联系,更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件事才会离开学校。但经过上次的处理,学校的教学楼暂时再没有发生过任何怪事,根本无处寻觅踪迹,一切只能等尹明醒来之后问清楚再说了。   说完案情之后,四个小辈跟着洛钊出去吃饭,洛映白狗腿地帮洛钊拉开车门,半弯着腰道:“父亲大人请上车。”   洛钊笑骂道:“臭小子。”   他拍了拍洛映白的脑袋,上了副驾驶,洛映白道:“我来开车吧,让他们三个去后座。”   另外三个人在后面,还没走到车前,洛映白等了片刻,忽然扭头向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跟着开门上车。   洛钊道:“怎么了?”   洛映白语气轻松:“没什么,感觉好像有镜头光在闪。被我一看又没有了。”   他平时口花花,但这种事不能确定是绝对不会从洛映白嘴里说出来的,洛钊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向车窗外一瞥,道:“你最近注意一点,政府又要换届了。”   洛映白轻轻一哂,这个神情让他平常那副无害的外表上多出了几分冷然:“没事,我早习惯了,反正他们只会发现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的结果是您还在这里。爸爸,我已经长大了,其实不用总是躲着他们。”   在中央机构中,国家特别侦查局实在是一个很独特的部门,难进不说,还神神秘秘的,除了国家最高领导人以外,一般官员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部门到底在处理什么样的事情。   他们能看见的最直观的东西,只有作为局长的洛钊待遇优厚,位高权重,而且稳如泰山,年年换届选举,就没看他从这个位置上动弹过,反倒让特侦处那个肥差也落到了和洛家相交甚笃的夏家手里,这怎么可能让人不磨牙!   因此眼红洛钊的人从来都不在少数,这也是洛钊从小到大不愿意让独生子暴露在别人目光之下的原因。洛映白早就习惯五年一次的枪林弹雨了,反正那帮人只会发现,任凭他们上天下地的折腾,最后洛钊这个职位还是谁都撬不走。   洛钊道:“现在也的确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只不过身份一旦曝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小子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成天没规没距地瞎胡闹了——你不是最不喜欢拘束吗?”   洛映白笑道:“不管我是谁,我都想干什么干什么。爸爸怕我给你丢人吗?我平时只是跟你撒娇而已,在外面多优秀多有外面你是没看见。”   洛钊瞥他一眼:“你那是撒娇?你那叫撒野!”   洛映白“哎呦”一声说道:“不是我说您,生了我这样的你就偷着乐吧,还不知足。爸,你是不是想要你们那个什么……安部长他家那样的儿子呀。”   洛钊哼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基因,那个老流氓,能生出来什么好种……”   他没留神说话有点不文雅了,立刻被一直被压迫的洛映白抓住了把柄,指着他:“哎嗨嗨嗨!”   洛钊猛地住嘴。   洛映白道:“你闭嘴也没用,我听见啦!”   这句话正好被刚上车的苟松泽听见了,顺口道:“在说什么?”   夏羡宁和魏收跟在后面,洛映白大声道:“你们仨听着啊,你们严肃端庄斯文有礼的师父加姑父,刚才居然说——呜呜呜呜!!!”   洛钊一条胳膊箍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洛映白的嘴,恶狠狠道:“臭小子,你给我好好开车吧!”   他看着凶狠,实际眼中也是带笑,另外三个人一通笑了起来,洛映白挣扎出“老父亲的怀抱”,悻悻揉了揉脖子,嘀咕道:“就知道跟我厉害,哼!”   饭桌上,洛钊对夏羡宁道:“最近工作太忙,下个月还要出差,你三叔的婚礼我就不去了。羡宁你回去帮我跟夏老解释一声。”   夏羡宁答应了,这事洛映白倒是没听他提起来过,惊愕地看了看两人,又戳了一下自己身边的苟松泽,小声道:“真的要结婚?”   苟松泽道:“这次夏三叔要娶的那个女的据说是他的老情人,一开始就是因为她三叔三婶才会闹到离婚的份上,这回她带了个跟羡宁哥差不多大的孩子——你知道的吧?上回造谣散播你俩绯闻的那个。”   洛映白点了点头。   苟松泽小声道:“做完亲子鉴定了,孩子是亲生的,小三正式扶正……别说姑父有事,就是没事,这种掉价的婚礼估计也是没人参加的。”   洛映白道:“夏爷爷居然也同意了?”   苟松泽道:“管不了呗,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都是一个德性。”   洛映白闻言也皱了皱眉,他、夏羡宁,甚至包括苟松泽在内,对那个未谋面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之前苟松泽口中说的那个离婚的“三婶”是夏长为的第二任妻子,跟夏长为在一起的时间也最长,洛映白对她的印象很深,那是个挺和蔼可亲的女人,对他们也特别照顾,但就是被这个传说中的小三插了一杠子,逼走了。   但唯一让洛映白感到奇怪的就是,既然那个女人手中有这样的筹码,又为什么不早点来夏家,而要等着孩子都二十多了才嫁进来,也太沉得住气了。   当然,对于夏羡宁来说,不管那对母子想干什么,他的地位也很难被人撼动。   作为夏家的嫡长孙,他从小被夏老爷子带大,外祖父家同样也是世家大族,自身的能力又无可挑剔,一个私生子显然同夏羡宁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只是由上次造谣的事情可以看出这人品行不端,难免碍眼。   吃完了饭,洛映白担心夏羡宁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实际上在心里堵着,从饭店出来之后就一直缠在他身边说话。   他说十句夏羡宁说一句,最后洛映白有点急了,道:“这种聊天不公平,咱们两个付出的劳动力不对等啊,羡宁,是不是我刚才往你头上戴小花,你生气了?开个玩笑而已,很过分吗?”   夏羡宁斜了他一眼:“就是很过分。”   洛映白:“你真不会说话,小粉花多好看,我自己都没舍得戴。”   夏羡宁:“……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洛映白搂住他的肩膀,强行把夏羡宁揽到自己身边:“你说,师兄,我不生气,我下次还想戴。谢谢你的发卡,我送你耐克新出的那款限量版篮球鞋当回礼。”   夏羡宁:“……师兄,我不生气。”   洛映白一口答应:“好的,篮球鞋记得买红白的那双,我喜欢红哒。”   夏羡宁:“……”   苟松泽跟在后面,简直没眼看也没耳朵听,可是他也根本就抗拒不了,终于忍不住了,怒道:“太不要脸了!洛映白,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点!”   洛映白道:“你懂什么,羡宁最喜欢给我买东西,一买他就高兴了。像你这种自私的人,肯定不懂奉献的快乐,是不是啊羡宁?”   夏羡宁:“……是啊。”   苟松泽:“……!!!”   洛映白跟洛钊回了家,他搬了张折叠床在母亲的房间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就被一条信息吵醒了。   这么早,他还以为是谁有什么急事,迷迷糊糊拿起手机,发现是程因那个小瘪三发来的信息:   “哈哈,洛大师早啊。我今天早上要去一家养老院做慈善了,头一次去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觉得您应该挺有经验的,想请教请教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呢。”   后面还配了一张他站在养老院门口的自拍,洛映白看了一眼,发现正是自己之前让廖德捐助的那个养老院。   把他从睡梦中吵起来就说了这么两句屁话,洛映白简直都气笑了,这个程因,还真是鬼精鬼精的。   他又不是个大傻子,怎么可能去个养老院还要让人指点应该怎么做?发这个,无非是一方面让他“无意中”表现出来的爱心和洛映白“凑巧”一致,引起洛映白的亲近感,另一方面就是故意搭讪,拉近距离。就是不知道他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洛映白,到底所图为何了。   洛映白回复道:“做慈善很好,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多给钱就行。”   他想了想,又如程因所愿,加了一条:“哈哈,你心眼真好。以后不用跟我大师来大师去的,叫我名字就好。”   他回复了这两条消息之后就去洗漱了,倒是那头看见消息的程因唇边不由露出了笑意。   他先给洛映白回了消息,又把两人的对话截图,发到另一个微信号上,说道:“猎物正在逐步上钩,请放心。”   发完微信,程因收起手机,打算进养老院,跟在他旁边的助理皱了皱眉头,劝道:“程哥,你不是说就过来拍张照片发给人看看吗?现在周围又没有别人,要不回去吧。”   程因微笑道:“那可不行,你知道什么叫做戏就要做全套吗?”   助理一愣,程因已经走进了养老院。   洛映白洗漱出来之后,发现手机上又多了一条程因的消息,写的是:“好的,那我以后就叫你映白了。”   洛映白噗嗤一笑,搓了搓胳膊上的一层鸡皮疙瘩,程因除了说话恶心起来有点让人受不了,被骗的样子还是挺好玩的。   他走到母亲床前,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确定一切平稳之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妈妈再见,我走了啊。”   这个时候,洛映白的宿舍里正坐着一名不速之客,正是他上次扮演陵安君时认识的那个肖导演。   他导演的那部《山河长歌》改编自网络小说,但因为相比原著来说,变动的比较大,所以刚刚播出之后,网上一片骂声,都在说剧本改的不好,胡说八道,胡编乱造。   虽然后来随着不断地推广,又吸引了不少非原著粉来观看,发现这部剧还是挺有意思的,口碑和收视率上升了不少,但关于要求看陵安君的呼声却一直都没有停止。   如果剧本上从一开始就把陵安君的戏份删去了也就算了,但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最早不但有陵安君的戏份,洛映白演出来的那个风华绝代的视频偏偏还流传到了网上,让很多网友看了之后期待不已,异常盼望。   结果播出来之后,大家裤子都脱了,导演你告诉我们,没有?那谁能干啊!   观众们大多数不会考虑到抢镜的问题,他们所想的只是长得这么好看,演得这么好,导演你为什么要删掉这段戏?   正好前一阵洛映白的粉丝和罗元凡的粉丝撕逼,就有人就拿这件事出来做文章,信誓旦旦地声称是因为洛映白人品不端,跟剧组里的很多人发生了矛盾,这才会被删角色。   而让人意外的是,这个谣言传出来之后,第一个站出反驳的人竟然不是肖导演,而是剧组的男主演欧子恒,而且他的言辞异常愤怒。   欧子恒v:我就呵呵了,也不知道那一个个躲在屏幕后面爆料的都是人是狗,急了乱咬人的嘴脸不要太难看。说的跟真的似的,敢问你是亲眼看见了吗?我只知道洛映白为人仗义又大方,演技也特别好,根本不存在跟剧组闹矛盾的说法。   欧子恒是出了名的没品,平时经常亲自上场撕逼,嘴下从来不积德,但是他这一次喷的对象竟然不是之前结怨的洛映白,反倒还替他说了不少好话,也是够让人惊讶的。   不过连他都这样讲,显然比粉丝没有凭据的捏造更有说服力,所以那段谣言很快就销声匿迹了,连带着造谣者也被人追骂到微博都不敢再登。   肖导演之前就看出来洛映白是个混演艺圈的好苗子,但也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正式出道,名气还蹿升的这么快,正好接下来又有一部新剧要宣传,剧中有很多原班人马要上一档综艺节目,于是肖导演就想到邀请洛映白一起来。   他没有留洛映白的联系方式,倒是有个叫邱子平的导演助理说是知道对方的宿舍,正好这一天在附近完成了拍摄任务,两人就溜达着找了过来。   洛映白回到宿舍之后正好撞上他们,听完了肖导演的话,十动然拒。   肖导演:“……”   “对不起,我没有往演艺圈发展的意向。”洛映白笑着,语气斩钉截铁,“也没那个天赋,您还是另外选择更合适的人选吧。”   肖导演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最近阴郁了很多的罗元凡回宿舍,他跟程因分手之后,咽不下这口气,又一次去廖德家请求舅舅为自己出气,结果怎么也没想到廖德态度冷淡地拒绝之后,竟然还警告他洛映白是有真本事的人,让罗元凡跟他好好相处。   这他妈不是开玩笑吗?就是山无棱天地合也不可能啊!   他憋了一肚子气回来,没想到惊喜地发现迎头竟然碰上了著名导演肖奇峰。   平时想见个名导可不容易,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罗元凡脸上迅速堆起笑容,刚刚要打招呼,就看见肖导演后面还跟着一个非常非常碍眼的身影。   洛映白道:“肖导演慢走啊。”   肖导演恋恋不舍地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用忙着答复我,一定要好好想想。”   罗元凡被挤在一边,看着他们依依惜别的样子,连鼻子都气歪了。这个洛映白是不是有毒,为什么什么事都能碍到他!   洛映白送走了肖导演之后要回宿舍,一转头就看见罗元凡站在门口,直勾勾盯着自己,他莫名其妙,把宿舍门开大了一点,问道:“你……要进来吗?”   罗元凡盯着他,磨着牙道:“洛映白,你到底凭什么你?”   洛映白:“???”   罗元凡冷笑了几声,扭头就走了。   方维走到他身边,探头向外面看看,问道:“干嘛去了?”   洛映白道:“好像又不高兴了。他不喜欢咱们宿舍的人我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他刚刚一回来就这么生气?”   方维嗤笑道:“不知道,有病呗。”   洛映白道:“算了算了,走就走吧,正好我也不用挨他白眼。”   而同一时间,在医院里,属于尹明的那张病床已经空了——他成功地在看守的眼皮底下逃了出来。   其实尹明的脑震荡并不严重,他醒了之后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发生过什么,非但不慌,反倒大松了一口气。   ——撞头是小事。要不是看出来夏羡宁身份不一般,特意送上门被他抓回来,尹明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已经死了。   毕竟不管他有没有罪,被特侦处带走,总能得到一些庇护,想下手的女鬼心有顾忌,这次没成功,以后就更难喽。   尹明不动声色地在床上装了一天死,趁着两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将一个符箓放在被窝里,悄悄从三楼的窗户翻了出去,顺着排水管子落地。   双脚一接触到地面,心仿佛也踏实了下来。   尹明放在被子里的那个符箓还是当初拜师的时候师父传下来的保命符,他这么多年都没舍得用过。只要在上面滴一滴他的血,符箓就会变成他尸体的样子,从此以后尹明就算是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尹明一边暗暗梳理着自己日后的规划,一边捡隐蔽的地方走,他穿过商场后街,两边都是一溜没有牌照的黑网吧和小破旅馆,这些地方在晚上生意最好,白天里显得格外沉默安静。   迎面走过来一个高挑的女郎,可能刚刚是刚刚从某个酒吧里面出来,她身上的酒气很重,走路跌跌撞撞的,但是衣着暴露,身材姣好,超短裙外面露着一双大白腿,尹明看了一眼,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他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范围,本来不想横生枝节,但偏偏这个时候,那女孩的高跟鞋一崴,一头就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尹明跨前一步,伸手扶了她一把,女孩迷迷糊糊的,就势倚在了他的身上,酒精混合着香水的气息有种别样的刺激,尹明忍不住轻轻嗅了嗅她的头发。   或许是实在醉的太厉害,他这个猥琐的动作竟然得到了回应,女孩依稀是嘟囔了一句“别离开我”,赤裸的手臂就像是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脖子。   尹明大喜,一想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放松了,送上门来的艳遇不要白不要,干脆一反身把怀里的女人按在墙上,手顺着她的超短裙摸了进去,轻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嘻嘻。”   正是神魂颠倒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尹明像被人点中了身上某个开关一样,动作顿时停下,体内的火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先是猛地顺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没有发现任何人,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吓糊涂了,于是又把头扭了回来,泄愤一样恶狠狠咬住了怀中女人的嘴唇。   “嘻嘻嘻。”   又是同样的笑声,也同样没有任何人出现!   一股凉气顺着后背漫上来,是真是假已经辨别不清,在这样的情况下,尹明也实在没心情占陌生女人的便宜了。   他刚要把那个女人扔在地上,身体忽然一僵,那一瞬间,一股恐怖至极的感觉直涌而上!   在他怀里抱着的,哪有什么时髦女郎,那分明是……分明是他自己!   尹明大叫一声把人扔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珠子几乎都瞪出了眶。   扔出去那一刻,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静止的心跳和冰冷的体温,难道刚才他抱着亲吻的,是他自己的尸体?   旁边一家网吧里的老板本来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被外面那一声嚎叫活生生吓醒了,推门一看,却发现一个男的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墙边一张黄纸发呆,顿时大为扫兴,骂了一句神经病啊,就关上了门。   尹明满头大汗,半天才缓过神来——幸好幸好,刚才他抱着的不是真的尸体,而是之前自己那张符箓变的,真是太吓人了……等等?!   幸好个屁啊!符箓不是被他放在医院里了吗?所以这个是怎么来的!   尹明想到这里通体冰凉,女人的笑声仿佛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他还是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脑海中出现了幻觉。   “嘻嘻……嘻嘻……”   “尹老师,您看看我这篇论文,现在符合要求了吧?”   “老师,其实我一直很仰慕您的才华,您愿意……一直指导我吗?”   “尹明,你答应我要离婚的,你明明答应我了!”   “尹明!尹明!尹明!!!”   尹明像中了枪一样,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条恐怖的街道。   洛映白在宿舍宅到了傍晚,方维出去买饭了,罗元凡却一直都没回来,倒是他上次在教学楼里救下的贺诚和巩康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敲门,说是感谢学长的救命之恩。   洛映白挺意外,把两个人迎进来,笑着说:“客气了,我也是顺便,你们两个感觉怎么样,没吓出来什么后遗症吧?”   贺诚连忙道:“没有没有,最近很好,各种好,一点毛病都没留下。以后学长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虽然他回答的很快,但巩康就是觉得洛映白那番话仿佛在问自己,他抬头看了洛映白一眼,发现对方果然在看着自己,被吓了一跳,连忙勉强笑笑,又低下了头。   巩康和贺诚没坐太久就告辞离开,出了门之后,贺诚已经变成了星星眼,一边走一边对洛映白赞不绝口,夸奖他长得帅,学习好,会法术,还平易近人没架子,彻底变身白哥哥的小迷弟。   结果他说了好半天,不见同伴搭茬,奇怪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这几天一直魂不守舍的,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是的话你跟我说,看看我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巩康沉默片刻,道:“没有。贺诚,谢谢你,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贺诚:“……太客气了。”   巩康顿了顿,又说:“你先回宿舍吧,我有点事,晚些回去,回去的时候给你带饭,咱们宿舍的热水我已经都打好了,壶里有,你用的时候自己倒。”   巩康说完这番话,没再搭理还在一边惊恐地说“康哥,我真有女朋友了”的贺诚,咬了咬牙一转身,快步跑回了洛映白的宿舍,深吸口气,在门上敲了两下。   “请进。”   巩康推门进去,发现洛映白悠闲地坐在桌前翻书,刚才他和贺诚坐过的两把椅子,一把已经被放回了原位,另一把却还摆在那里,就好像洛映白已经料到了自己会回来。   巩康心里忽然回想起刚才贺诚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洛学长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其实我觉得任何事都在他心里装着,他只是不说而已。”   对,真的是这样,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巩康的心里反而莫名其妙地踏实了,大大方方走过去,坐到那个给自己的留着的位置上,诚恳道:“谢谢学长。”   洛映白把手中的书一合,放在旁边,微笑道:“嗯?刚才不是已经道过谢了吗,你还谢我什么?”   巩康知道自己不说,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承认了,于是老老实实地道:“谢学长两件事,第一件是谢你让我不再做噩梦,第二件事是谢你刚才没在贺诚面前揭穿我。”   洛映白浅浅一笑:“你能这么说,也算我没白救。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便说吗?”   他眉眼如画,一举一动从容不迫,优雅贵气,这是从骨子里面培养出来的气质,光是看着就让人有种如沐春风又无比安心的感觉。   巩康叹了口气,也没有再隐瞒,老老实实地说道:“学长,我真的可以拿命发誓,我和贺诚一直都是好哥们,没有过一点想害他的意思。可是那一段时间做梦,梦到最后总是有个女人告诉我,让我带着人去教学楼,然后留下来,一直留在那里陪她……一开始我还能控制住,后来照她吩咐做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所以、所以我就……”   洛映白接口道:“所以你就怂恿贺诚跟你去文学院的教学楼里面上自习,并且调慢教室前面挂钟的时间,让他误以为时间不晚一直逗留。”   他果然把一切都料的清清楚楚,巩康羞愧地点了点头:“但我敢对天发誓,这并不是我的潜意识里要害贺诚,或者说我觉得他没有一个女人重要。那种感觉,一切的行动不是我的本来意识在起作用,而好像中了邪一样,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心里面顺从的想法。”   洛映白若有所思,巩康又道:“不过自从那回学长救了我们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我知道一定是你帮了忙,我真的特别感激。”   洛映白笑了笑,没说什么,他之前还真没把整件事猜的这么透彻,但的确是怀疑教室的表未免坏的太过凑巧,再加上贺诚看上去就像是个很胆小的人,会在刚刚死人之后就敢跑到教学楼里上自习,也是件奇怪的事情。   他的性格深沉谨慎,从来走一步看三步,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也还是在巩康和贺诚身上各下了清心咒,以防万一。   直到这次两个学弟一来,贺诚还是老样子,巩康却目正神清,气质一扫之前的阴郁萎靡,洛映白才彻底猜到了整件事到底大致是怎么样的过程。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既然巩康已经没有了危险性,他自然不会多嘴多舌的在事发之后特意去跟贺成说上一声。   他又问道:“你梦里的那个女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巩康想了想道:“她长得很漂亮,带着咱们学校的校徽,但是身上有很多血……对了,她身边总是有只燕子在飞。”   洛映白神情一凛:“燕子?”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教学楼里念过的那个口诀,心里一瞬间闪过了好几个念头。 第57章 尹明翻车   巩康没有察觉他的情绪, 说道:“是啊,那只燕子特别奇怪, 每次都在一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因为它的叫声特别好听, 所以我多看了几眼,发现它没有舌头,也不知道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奇怪了。”   他觉得奇怪, 洛映白听到这里, 脑海中一瞬间如同电光闪过, 彻底明白了那段歌谣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对巩康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这是要送客了, 巩康点了点头,转身往宿舍外面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洛映白, 认真地说:“我已经知道我之前的错误了, 现在正在尽量帮贺诚做事弥补他。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再犯。”   他这样子就像小学生一脸忐忑地等着老师检查作业似的,洛映白一笑道:“好,我明白。”   巩康一走,他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掏出学生证塞进兜里, 前往学校的资料室。   “没有舌头的燕子”,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点,洛映白遍览典籍,一向博学,听巩康这样一说,立刻就想起了希腊神话中一位叫做忒瑞俄斯的战神之子。   传说中,这个男人娶了雅典公主普洛克涅之后,又觊觎她妹妹菲洛墨拉的美貌,于是欺骗菲洛墨拉她的姐姐去世了,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妻子,将菲洛墨拉抢来之后藏在树林中,每天与她幽会。   直到后来菲洛墨拉发现了真相,忒瑞俄斯为了让她保守秘密,竟然割掉了她的舌头,最后又将菲洛墨拉强奸之后杀害,尸体砌进了墙里。   后来忒瑞俄斯的正牌妻子普洛克涅听说了妹妹被丈夫害死的事情,异常愤怒,将亲生儿子杀死做成肉丸给忒瑞俄斯吃了下去,又解放了妹妹被禁锢在墙中的灵魂,两姐妹逃跑。   震怒的忒瑞俄斯穷追不舍,最后由天神出面,将他们三人都变成了鸟,化解了这段恩怨。   洛映白记得雅典公主普洛克涅变成了夜莺,渣男忒瑞俄斯变成了戴胜,而那个先被小三又被割去舌头的小公主菲洛墨拉变成的鸟,就是燕子!   如此一来,当初那段歌谣的意思就已经昭然若揭!   “戴上丧衣做成的帽子。胜利者挖开坟墓。死人尸骨不在其中。   燕子唱起欢快的歌谣。春天的丧钟重新响起。来吧,可憎的爱。”   六句话,每一句话的首字连起来,正好是“戴胜死,燕春来”,而宏观来看,整首歌谣的大意也是在讲,被害死的女鬼重新获得了自由,要回来报仇了!   并不是说女鬼的死因就和菲洛墨拉完全一致,但这样的影射,最起码大体上都是相仿的。洛映白几乎已经可以百分之八十的肯定,就凭尹明的种种反应,故事中的代号“戴胜”的渣男就是他。   他上回已经在资料室里查过尹明的教师资料,知道他多年前离婚,没有孩子,但关于尹明为何离校,资料上讳莫如深,但如果跟感情纠纷有关,尤其是涉及到第三者插足,师生恋这样的内容,学校为了声誉隐瞒不做记录也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洛映白这次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在其他的登记卡上找到教职工家属的信息,或许从尹明的妻子身上能够找到突破口也不一定。   他这边出了门天已经黑了,洛映白生怕资料室关门,加快脚步一溜小跑,跑到一半被人拦住了。   他一回头,发现是自己对门宿舍的同学,匆匆打了个招呼:“哎王哥,我有事先走了啊。”   王哥拉着洛映白,一脸惊讶地说:“映白,你们宿舍人今天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不知道教学楼那边闹鬼啊,大晚上的还往过跑。”   洛映白本来都要冲出去了,脚步一顿:“嗯,除了我还有谁?”   王哥道:“就那个娘娘叽叽哭哭啼啼的小子,叫罗啥来着?我一个多小时之前看见他抱着个包往文科大楼那边走。他不是艺术学院的吗?我挺纳闷的,还问了一句,他没搭理我……现在你又急匆匆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洛映白叹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没事,我锻炼身体而已。那边是不安全,一会我给罗元凡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好了。”   此时,在夏羡宁那一边,也有了另外的发现。   “我大致知道教学楼里那个作祟的死灵叫什么名字了。”   他拨通洛映白的电话,单刀直入地说。   由于突发事件,洛映白没去资料室,正打算到教学楼那边看看罗元凡搞什么鬼,听到夏羡宁这句话不由一怔,连忙道:“你说。”   夏羡宁到现在还不知道歌谣的秘密,但是他的思路正好与洛映白不谋而合。   “尹明被押在我们这里之后,拒不交代任何情况,我派人调查了他的家庭背景,发现他的父母已经在五年前去世,没有孩子,有一个离异十多年没有联系的妻子,刚才松泽找到了他的前妻。”   这正是他本来想去资料室调查的,洛映白立刻道:“怎么说?”   夏羡宁道:“据他的前妻反应,尹明曾经跟他带过的一个女学生发生婚外恋,那个学生的名字应该叫黄丽娟。一开始尹明的前妻并不知道他们暗中交往的事,但后来黄丽娟闹到了他们家里,要求尹明离婚,并声称如果尹明不同意,就要告诉校领导,说尹明强奸女学生。”   他的语速很快,洛映白也没再开玩笑,道:“然后呢?”   夏羡宁道:“然后尹明的前妻与他离婚,就不知道后续的事情了。因为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很多资料都遗失了,据我目前能掌握的,只能说是尹明辞职离校,单身至今,黄丽娟并没有出现在她那一届的毕业生名单里。”   洛映白道:“行了,你也不用说的这么保守,黄丽娟多半是被尹明给杀了。”   他简单地把自己的发现跟夏羡宁说了一遍,又道:“我只是在想,尹明真够厉害的。就算那个年代信息传播不是很发达,但他杀了个人,还是之前跟他有过感情纠葛的人,居然能这么成功的毁尸灭迹,瞒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是让我很意外。”   夏羡宁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忽然道:“师兄,你知道你们学校的几座教学楼都是十多年前新建的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洛映白已经可以隐约看见文学院的大楼了,他不太明白夏羡宁的意思,顺口道:“是吗?这楼这么破,我还以为是从抗日战争的年代挺过来的呢。”   夏羡宁淡淡地说:“我怀疑尹明把黄丽娟的尸体扔进了盖楼时搅拌水泥的机器里,所以她一直是失踪状态,因为她的尸骨早就被搅拌进你们这整座大楼里面了。”   洛映白一只脚刚刚踏上楼前的台阶,差点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他打了个寒颤:“羡宁!下次要说这种话之前能不能高能预警我一下,我现在就在教学楼前,你这样真的很吓人哎!!!”   夏羡宁那边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你去干什么?”   洛映白道:“知道有问题我不得看看啊!你吓得我都不敢进去了,过来陪我!”   “好。”   夏羡宁在答应他的同时已经行动力惊人地从办公桌上拿起了自己的钥匙:“你自己小心,我马上就到。”   他走出门,苟松泽正好脚下生风地迎面过来,眼看最忙的时候上司居然要跑路,连忙上去拦住这个昏君,快速汇报:“夏处,医院那头传来消息,尹明跑了!”   夏羡宁倏地一愣:“什么时候?”   “不知道具体情况。”苟松泽说,“医院那边也是刚过来的电话,他们现在已经去调监控找人了,也不知道尹明没家没业的到底能去哪里。你说他又没杀人,为什么被咱们抓回来之后一直这么慌啊……夏处?”   夏羡宁果断地作出决定:“让他们不用再找了,直接跟我去T大!”   在这个晚上,T大的教学楼注定要迎来它楼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刻,各路英雄都在以它为中心,纷纷从四处赶来。   这个时候,罗元凡已经将他带进来的所有设备都布置妥当,面前的镜子上用口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两侧的烛火幽幽,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中晃动,连带着人心都忽上忽下,难以平静。   罗元凡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好几次害怕的想要扭头就跑,但最终,许愿的念头还是更胜一筹,阻止了他逃跑的脚步。   这个游戏虽然恐怖,但真的很灵验!只要、只要坚持住,许下自己的愿望,他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名气、爱情、财富,以及众人仰望的眼神……洛映白算什么东西?廖德算什么东西?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到时候都一定会后悔的!   一想到能得到这些东西,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热切起来,恐惧稍稍减弱。   罗元凡摸了摸自己胸口的护身符,这是当初舅舅家那个尹大师给他的,尹大师是高人,这个护身符一定可以保命。而且他的目的不是害人,只是想成功,没有恶念,即使他许了愿,也不可能落到和黄伟华一个下场。   干了!干他娘的!   罗元凡咬咬牙,颤抖着念出了口诀:“戴上丧衣做成的帽子……”   他刚念出两句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罗元凡下意识地就想回头,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在网上搜索的忌讳,说是人肩头都有什么什么火,玩这种游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可以回头,因为那都是妖怪们故意制造出来的幻觉,只要一回头,肩上的火熄灭,它们就能扑上来害人了。   于是罗元凡撑住,哆哆嗦嗦地念出了口诀中的最后五个字:“以我命,请灵!”   身后的咯吱声虽然还在,但两边的蜡烛还亮着,网上说的果然没错,他可以许愿了!   罗元凡心中一喜,抬头看向镜子,刚要说话,表情就凝固住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去,流动着的血液刹那冰冷。   镜子里面没有出现他邀请的魂魄,但却清晰地映出了罗元凡背后的场景,晃动的烛光下,一个长发蒙面的女人一点点从墙面上挤了下来,动作极为僵硬,然后慢慢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随着女人一点点接近,她的头也在逐渐地抬起,长发随着这个动作飘向脑后,露出一张扭曲破碎的脸,以及……脸上慢慢展露出来的狰狞笑意!   罗元凡再也忍耐不住,“啊”地一声惨叫出来,慌乱之中,他本能地将那个从尹大师手里拿来的护身符举到自己身前,期望能吓走女鬼。   然而,就在看见这个护身符的时候,本来慢悠悠前行的女鬼忽然发出一声怪叫,陡然发力,疯狂地向着罗元凡冲了过来,她那张扭曲的脸转眼就到了罗元凡的面前!   罗元凡当时头脑中一片空白,吓得连躲闪都忘记了,然而那个女鬼中途脚步一转,竟然掠过了他,直接向着罗元凡的身后飞掠而去。   罗元凡一转头,双眼一亮,惊喜地叫起来:“尹大师,救命啊!”   尹明可一点都不想救他的命。他在那条破街上艳遇不成,反而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心里只有逃跑一个念头,然而不管跑到哪里,总能听见黄丽娟叫着“尹老师、尹老师”的声音。   看来想要借助特侦处打掩护,再脱离黄丽娟索命的计划失败了。都怪廖家那个混账小子,要不是他无意中触发了阴阳界,自己平安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被发现!   他走投无路之下,干脆回到了这里——与其被活生生逼疯,倒还不如彻底做个了断。   女鬼迎面扑来,尹明狠了很心,索性不躲不闪,猛地喊了一声:“丽娟!”   这一声喊比任何符箓法器都要管用,女鬼犹豫了一下,竟然定在了半空。   眼看自己的计策竟然真的奏效了,尹明心里稍稍一定,向前走了一步,柔声道:“丽娟,我知道是你,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忘记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来找你赎罪了。”   在他的注视之下,女鬼终于开口了,她的喉咙上好像受过伤,这样一张嘴,嗓音沙哑,几乎语不成调:“你……骗子……是,你杀了我!”   罗元凡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几乎惊呆了,刚才得救的惊喜变成了巨大的恐惧,慢慢涌上心头。   尹明顾不得管他,反正今天他要是能逃过一劫,罗元凡是必须灭口不可了。他只是紧盯着黄丽娟,继续道:“我承认,是我害了你。但当时你一直威胁我说要让我身败名裂,我也是一时冲动才会那样做……自从你死之后,我非常想你,我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后悔!”   他觑着黄丽娟的反应,口气愈发温柔:“但这还是其次,其实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够帮助你投胎转世,而不是在这里受罪……你相信我吧?咱们过去那么深的感情,老师怎么会欺骗你呢?”   罗元凡看着他,不知为何,那一瞬间突然感觉尹明的脸和程因曾经面对着自己时那张温柔和煦的脸相重合了,这个发现让他打了个哆嗦,就没听清楚女鬼的回答。   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尹明仍然是那副温和的口气:“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把你扔到阴阳界去,而是如果不把你另外七魄封进去,你的魂魄散开,找不回来了怎么办?老师都是为了你好,丽娟,你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别用这幅样子见我,来,让我再看看你的脸,我真的很想你……”   经过他的一番花言巧语,此时此刻黄丽娟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凶残抗拒之色,她犹豫片刻,竟然真的渐渐露出本相来。   就在这时,罗元凡忽然看见尹明手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鬼使神差的,他居然下意识地开口去提醒那个刚刚还让他万分畏惧的女鬼:“小心!”   小心你妈的头!厉鬼露出本相的那一刻就是法力最微弱的时候,错过这个机会可就没活路了,尹明心里暗骂,手上慌忙挥出一把刻着银字的黑色匕首,照着黄丽娟的心口劈去!   因为有了罗元凡的提醒,黄丽娟在最后一刻身体猛地一侧,减轻了一部分的伤害,但是她胸前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却已经被尹明揪在了手里,迅速吸收。   黄丽娟死后,尸体被尹明扔进了搅拌机里,和水泥混合,又砌成了这座大楼,她的血肉和怨念无处不在,巨大的仇恨使得她在短短十来年中就变成了法力高深的厉鬼,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时在教学楼里面的时候,洛映白和夏羡宁两个高手都可以感觉到无处不在的阴气,却不能寻找到阴气的来源,因为整座大楼全都可以被黄丽娟任意控制。   而刚刚尹明那一下,竟然活生生把黄丽娟的魂心剖了出来,吸收到了自己体内,这虽然对身体有伤害,但是却可以短期内大幅度提升他的功力。   尹明的计划本来是在剖心的同时彻底将黄丽娟的魂魄打散,这一招偏差了半分,倒是遗留下了不少麻烦,他的心情同样不好,得手后一边迅速后退,一边飞起一脚把罗元凡冲着黄丽娟踹了出去,骂道:“多管闲事!”   罗元凡自己也在暗骂自己这句话,他毫无抵抗之力地飞向黄丽娟,眼看女鬼被激怒之后,那张狰狞面庞已经近在咫尺,眼睛一翻,差点昏过去。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轻斥响起:“艳血绘情丝,天罡镇阴煞,去,制住她!”   随之而来的是一束炫美夺目的红芒,流波溅玉一般飞卷而来,转眼间将发狂的黄丽娟一扯一卷,甩飞到了墙上,罗元凡死里逃生滚倒在地,抬头一看竟然是洛映白,眼睛都直了。   “你、你……”   洛映白一把拎起他的后领子,迅速甩出三张黄符,气道:“就会惹事!我什么我,就为了一块鸡蛋烧,我这是和你结了多大的孽缘!我这辈子都不想吃鸡蛋烧了!”   黄丽娟虽然被尹明剖出了心脏,但这一时之间还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她又一次被背叛,已经没有了理智,疯狂地挣扎之下,虽然不能挣脱洛映白的束缚,但教学楼的地面开始一寸寸裂开,无数双水泥变成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抓向在场众人的脚踝,同时墙壁上飘出万点鬼火,在半空旋转碰撞。   洛映白刚才那三张黄符在地上勉强开出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他一方面要用艳血情丝压制着女鬼,另一方面又要照顾这罗元凡那边,尹明心里一阵庆幸,转身就逃。   洛映白怒道:“这都跑?太不要脸了,你再敢跑我就把女鬼放出来了啊,大不了同归于尽!”   尹明边跑边冷笑道:“有种你就试试,看咱们谁先死……”   最后一个音节几乎还没来得及发全,就一下子卡在了他的嗓子里,尹明忽然感觉到,黑暗的前方似乎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他无法辨别出对方具体的身形相貌,却能够感觉到似乎有道极为冷冽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种感觉,仿佛遇上了潜伏在丛林中的猎豹,强大而又危险。   但此时绝对再没有迟疑的时间了,他生怕洛映白一发疯真的把女鬼放出来,于是咬了咬牙,直向着前面冲去,经过那个人身边的时候大喝了一句“闪开”,同时一拳砸向对方的脸。   尹明刚刚吸收了鬼心,力大无比,连简单的一拳都带着呼呼风响,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钳住了手腕。   那个人攥着他的手腕狠狠一拧,腕骨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尹明的哀嚎同时响起,然后他就被人一脚踹开,重重砸到地上半天动惮不得,楼道的灯光一下子亮了,洛映白兴高采烈地声音传来:“羡宁,你还真来了。”   夏羡宁淡淡地道:“就知道你要自己冒险,不放心。”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凝气运劲,在旁边的墙面上重重一拍,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忽然向外散出万丈金光,墙边徘徊着的鬼火全部在瞬间烟消云散,地面一扫而平,一时间整个楼道恢复原状,所及之处妖邪无不辟易。   洛映白总算腾出手来,扔下罗元凡的同时还不忘腾出手来给夏羡宁鼓几下掌打call,但此时被夏羡宁甩到一边的尹明忽然一声嘶吼,腹部陡然涨大数倍。   刚刚散开的阴气重新汇聚,在他身边形成了小型的漩涡,那颗鬼心带来的能量进一步挥发,眼看就要彻底被他吸收。   洛映白跟他距离最近,眼疾手快,重重地弹了尹明一个脑瓜崩,大喝道:“看我绝招,回忆杀!”   夏羡宁:“……”   尹明被他一指弹中,脑袋突然觉得一空,然后就是无数过往的回忆纷纷涌出,直袭心头。   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名牌大学毕业之后与同班女友结婚,顺利至高校任教,待遇丰厚,同龄人无不称赞羡慕。   只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别人眼中的岁月静好,对他来说就如同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毫无刺激与活力,尹明开始迷恋自己的学生,那种年轻和鲜活的感觉,让他仿佛也重新找到了曾经燃烧着的激情。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黄丽娟在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了哭泣和吵闹,她无休止地逼迫他兑现那些本来就是戏言的玩笑,让人烦不胜烦,终于有一天,在黄丽娟成功搅散了他与妻子的婚姻之后,尹明看着她得意的脸,忍无可忍地掐死了她。   ……真是后悔啊!真是怨恨啊!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做,现在怎么会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应该是知名的教授、学者,应该有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真是,后悔啊!   尹明突然觉得胸口疼痛欲裂,嘴一张,那颗还没来得及完全吸收的鬼心就被他喷了出来。   洛映白成功发动了回忆杀大招,收手的时候在尹明脑门上狠狠抽了一巴掌:“早就想揍你了!”   他收手转身,刚要跟夏羡宁说话,却发现他正在直勾勾看着自己,微微一怔。夏羡宁这才回过神来,移开目光。   刚才洛映白针对尹明那一招溯昔追源,也引动了周围气场的变化,在那一瞬间,夏羡宁忽然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也闪过一些恍惚的片段,无法捕捉,却异常熟悉。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看见过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幕,爱过这样似曾相识的一个人。   他趁洛映白不注意,大胆地凝视着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这个角度看来,他侧颜如玉,清俊秀美,线条冷淡的薄唇边抿着几许淡笑,愈发显得仙风道骨,一时之间,清晰的好像印在心里,又好像隔着几世烟云。   柔软的情绪出现的那样猝不及防,夏羡宁心头一荡,被洛映白那样叫了一声回过神来,脚步却不受控制,带着自己走近了他的身旁。   洛映白:“嗯?”   夏羡宁情不自禁地抬手,帮他蹭去了脸颊侧面不小心沾到的一点血迹:“折腾到这么晚还没休息,累了吧?”   洛映白皱了皱眉,莫名觉得这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没事,还好……呃,这大半夜的,你不是也一个人过来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夏羡宁靠后一点的旁边忽然有个声音幽幽响起:“是你就看得见他一个人吧?瞎啊!”   洛映白吓了一跳,这才看见苟松泽他们也来了,强词夺理道:“那是因为你长得黑!小姨和姨夫都那么白,就你黑,还有脸怪我瞎。”   苟松泽把身边的魏收拽过来,淡定道:“那你也没看见他啊。”   魏收不等洛映白说话,谦逊地道:“夏天太阳毒,我最近也黑了。”   苟松泽:“……靠!”   黄丽娟死的冤屈,尹明应当承担责任,但她本身变成了厉鬼,残害人命,也应在整件事情的结果彻底出来之后交由地府服刑,夏羡宁将他们两个连带着罗元凡都带了回去,尹明黄丽娟关押,罗元凡则因为实在太熊了,需要接受思想道德教育。   夏羡宁问洛映白:“你呢,去哪?”   洛映白毫不犹豫:“跟你回去。”   苟松泽道:“喂,你不要说的太自然,我们特侦处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洛映白道:“哥哥是家属,怎么不能啦?”   苟松泽:“我没有这样的表哥。”   洛映白笑眯眯:“想多啦,我是羡宁的家属,你是谁啊?我不记得我和小狗有血缘关系呢~”   苟松泽:“……你真的很欠揍。”   洛映白道:“羡宁,带你家属回去呗。”   “嗯。”夏羡宁把铐起来的尹明推给苟松泽,“回去吧。” 第58章 怂夏和撩洛   他们回到特侦处之后, 别的人忙着审案子结案子,洛映白这个编外人员无所事事,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玩手机,忽然发现刚才程因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消息, 因为洛映白把他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一时还真没注意。   他点开备注名为“养着玩的骗子”那个对话框, 第一条还是他上次回复过之后忘了删的:   “我发现我好像已经喜欢上这种照顾老人的感觉了,做善事的感觉真好。:)”   洛映白当时正和方维说话,顺手回了个“那你好好干”, 程因并没有立刻回复他,而他后来发出的其他消息洛映白就都还没来得及看,这时候一翻, 他发现程因简直就是个上辈子折了翼的编导。   “这里的老人都很慈祥, 我们聊天聊得超级开心, 真的谢谢你,要不是因为关注你我都不会想到要来做慈善。给你看这个王奶奶绣的鞋垫, 是不是挺好看的?”   下面发来了两张照片, 一张鞋垫, 一张程因的自拍。   程因大概是想表现他自己人美心善全方位发展, 才发来这么一张照片,但是搭配的实在有点不合适, 洛映白差点笑死, 觉得养骗子这件事乐趣无穷, 可是只有这么一个来骗他的, 不然真的想多养几只。   他继续往下看,那条消息过了一会,程因问他是不是在忙,洛映白没看见,过了两个小时,这哥们又开始被戏精上身了。   程因道:“唉,这一天虽然过得很充实,但是我的心情有点沉重,那些老人太不容易了。养老院能提供的条件毕竟有限。”   又过了一会,他发:“我忽然有种冲动,我要把王奶奶绣的鞋垫都买下来,看看是不是能帮她找到一条销路,这种民间手工艺品如果能开发出对应的市场,应该很不错。”   “唉……打电话问了几个认识的人,都在跟我推脱,不愿意帮忙,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上真是人情冷漠。难道所谓的人性都是这么功利的吗?”   大概是因为洛映白一直没回复,消息到了这里就没有了,最后一条是在四个小时之前,洛映白津津有味地看完,觉得十分意犹未尽,于是回了一句勾引他:“放心吧,像你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帮助你的。”   他发了消息过去之后,对方一直没回,洛映白还觉得挺失望的,这时候脚步声响,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洛映白抬头一看,发现是负责思想教育工作的暖男魏收以及被教育到奄奄一息的罗元凡。   洛映白小声道:“你干嘛了?”   魏收老实地说:“正好老师留的功课还没做完,我冲着他念了两遍《救苦救难太上道德真圣经》。”   洛映白肃然起敬:“原来是《白莲花圣母经》,听了两遍,他居然还活着!”   《救苦救难太上道德真圣经》他小时候被罚抄过无数次,从来就没有一遍是自己亲手抄完的,里面全都是冗长的道理,教育人如何五讲四美三热爱,牺牲自己拯救愚蠢的世人,也就夏羡宁那种定力绝代的人可以抄全篇而不吐。   所以洛映白一直管它叫《白莲花圣母经》,活生生听了两遍,他已经能预见到罗元凡最起码五年之内看见特侦处的大门都会反胃了。   洛映白没想招惹这个爱炸毛的小孩,兴冲冲拿着手机给魏收看他养的骗子,冷不防罗元凡叫了他一声:   “洛、洛映白。”   罗元凡叫了他一声,满脸古怪。他知道自己应该道谢,但是面对着洛映白,这话又实在说不出口,于是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不回宿舍吗?”   见他站在门口,洛映白便也走了过去,和他一起站在特侦处的大门外,道:“不回了。”   罗元凡大概本性不坏,但情商智商双双堪忧,终究还是个很招人膈应的青年,上下看看他,又充满怀疑的问道:“你真的会法术,不是骗子?”   洛映白道:“嗯,当然是真的,不过我最擅长的是诅咒。”   罗元凡觉得他想吓唬自己,呵呵一声,洛映白也不生气,眉眼弯弯地说:“比如说你现在让我很不开心,我要诅咒你一个小时之内破财。”   罗元凡还想呵呵,但是想想之前经历的恐怖事件,心里又虚飘飘的,张了张嘴,没敢说话,扭头走下了特侦处门前的大台阶。   然后在走到中途的时候,他脚下一滑向前张去,重重地摔了个大马趴,口袋里的手机随着这个动作飞出,一级级滚下台阶,然后就是一声让人心痛的碎响。   罗元凡连爬都忘了爬起来,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痛到差点飙泪。   “洛映白——”他咬牙切齿,痛哭流涕地想,“我他妈以后——再也不敢得罪你了,嘤嘤嘤……”   洛映白也被他那一摔吓了一跳,又是惊讶,又是有些不厚道地想笑,身后的苟松泽已经拿着拖把走了过来,脸上脸残留着意外之色。   他道:“你是真的张嘴就能诅咒别人了,还是看见我洒在了台阶上的那滩水?不对啊,就算你知道他有可能踩到水会滑倒,也不能就那么肯定他的手机会摔碎吧?!”   洛映白揉了揉鼻子:“呃,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苟松泽:“?!”   洛映白道:“那个……其实是因为我们宿舍的人刚才给我打电话,说阳台上有条裤子被风吹到楼下的池塘里面去了,问是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啊,是他的啊,那不就破财了嘛。”   苟松泽:“……”这欧气,同觉得不能得罪,嗯。   魏收拿着洛映白的手机快步走过来:“师兄,电话。”   洛映白一看来电显示,发现竟然是程因,顿时满心兴奋,激动地搓了搓手,接起电话,用一种温柔知性的声音说道:“喂,是程因啊。”   魏收和苟松泽同时打了个哆嗦。   程因在那头用更温柔更知性的声音回道:“映白哥,是我,你现在是在特别侦查处门口吗?”   洛映白一愣:“你怎么知道?”   程因道:“你抬头。”   洛映白一抬头,只见不远处的一个青年冲他挥了挥手,挂断电话跑了过来。   洛映白立刻小声而快速地说了一句:“一定要假装不认识我,不然告诉羡宁你们上班偷懒喔。”   说话间,程因已经跑到了面前,洛映白抢先道:“哎,真巧啊。你是过来找罗元凡的吗?他才刚走,你要追还追的上。”   程因愣了愣,顺着洛映白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叹气道:“算了,反正我们也分手了。我只不过是看在朋友的份上过来关心一下,他没事吧?”   洛映白道:“没事,判不了。”   程因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辛辛苦苦养的骗子,不让他骗两句多不开心,眼看他犹犹豫豫地要走,洛映白连忙道:“等一下,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找销路的事情解决好了吗?”   程因叹气道:“唉,不容易找啊,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出道的十八线小歌手,没有钱也没人脉,想做点好事太难了。”   洛映白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安慰道:“有多大能力做多大事,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   程因顿了顿,忽然道:“你……能不能借我两千块钱?”   不等洛映白回答,他又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太妥当,毕竟咱们两个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不过我心里真的已经把你当成是很重要的人了,我、我就是想周转一下,很快就能还上,可我没有别人能开口。”   洛映白想了想,笑着说:“我相信你。不过我没有现金,支付宝给你转账吧?”   听到这里,一直装不认识的魏收急了,张嘴就想说话,被苟松泽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任由洛映白把钱给了程因,又和他寒暄一番告别。   程因一走,魏收就着急道:“师兄,你不是知道他是骗子吗?干嘛还给他钱!”   洛映白笑着说:“他当然是骗子,不过是个高级的骗子,你放心吧,他的目的绝对不是钱。”   魏收懵逼了:“不是钱?那……他为什么还冲你要?”   洛映白道:“为了让我相信他啊。”   他不再卖关子,向魏收解释道:“你刚才也看过我们在微信上的对话了。其实程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罗元凡,他根本就不知道罗元凡在这,而是因为我好多条信息没回复之后,突然又简单回了他一条,他觉得我态度不对,心虚了,所以亲自过来试探。”   苟松泽道:“这倒也说得通,但是你就那么确定他不是过来找罗元凡的?他怎么会知道你的位置?”   洛映白笑道:“当然。刚才我抢在他前面说话,告诉他罗元凡刚走,他的表情看起来就有点意外。所以我又试探了一句——你知道,罗元凡来这里其实也算是个受害者的身份,但我说他‘判不了’,程因就说自己放心了,说明他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只是顺着我的话瞎说而已。至于我的位置——”   他晃了晃手机:“我刚才转发了一条朋友圈,顺手定了个位。”   “顺手?我看你是故意的吧!”苟松泽道,“跟你比狡猾,他还真不够看。”   洛映白道:“哈哈,那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他挑起一抹坏笑,说道:“我们聊到这个份上,正常的话我对程因的态度肯定是有点亲近,又不完全相信。这个时候借钱是一个试探,我借给他,说明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魏收道:“什么计划?”   洛映白道:“先拖两天,不跟我联系,不还我钱,在我有点动摇怀疑他的时候,突然出现,诚恳地把钱还给我。这样我就会因为之前对他的怀疑而感到惭愧,以后无论他无论再做什么,我都很难拒绝啦。”   “很精彩的推理。”魏收叹为观止,“师兄,你真了解。”   洛映白道:“九岁的时候,一个女的把我拐走想卖了我,我在他们那个贼窝里听了不少。”   魏收都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一听吓了一跳,质朴地担忧道:“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苟松泽哼道:“后来,你这个满脸写着天真烂漫的师兄把那人贩子给活生生骗到了警察局,拿了赏金,数额还不错。”   洛映白反唇相讥道:“别一副很鄙视我的样子,世界上哪有我这样的哥,被拐卖都记得给你买冰棍回来吃!”   苟松泽:“……”   是啊,当年全家人找这个祖宗都找疯了,结果人家自己举着几根冰棍乐颠颠地跑回来,钱还是出卖人贩子挣来的。   这场景他真是毕生难忘,提起来都牙疼——苟松泽的妈妈还以为洛映白是为了给他买冰棍才跑丢的,当场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魏收:“……”骗洛师兄的人,也真的是很可怜了。   洛映白想起自己的丰功伟绩也觉得很得意,哈哈笑了两声,结果一抬头,发现门口不远处,无声无息多了一道身影,吓得一下子把后面的笑声倒咽了回去,乐极生悲地咳嗽起来。   魏收和苟松泽同时叫了声“夏处”。   夏羡宁帮洛映白拍了拍后背顺气,可能是刚刚从夜风中走过来的缘故,他的手有点凉,脸色也不大好。   “没事没事。”洛映白缓了口气,推开夏羡宁的手,“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死我了。”   夏羡宁淡然道:“早来了。”   洛映白惊讶:“啊,那你为什么不出来?”   夏羡宁反问:“你希望见到我吗?我要是出来了,你可就玩不成了。”   这话倒是真的,程因之前就见过夏羡宁,所以这回他当然不好露面,但洛映白总觉得夏羡宁一副气鼓鼓的口气,好像很不开心似的,连忙解释道:“我也不是都为了玩。我是干正事,我要看看他到底什么目的,套一套话。”   夏羡宁冷飕飕地道:“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人了,不用套也很好猜。”   洛映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夏羡宁什么意思,失笑道:“你想多了。喜欢一个人,看他的眼神应该是不一样的,程因演技不错,但目光中只有算计,没有感情,他肯定在盘算别的。”   夏羡宁挑眉道:“你倒是懂得多。”   洛映白谦虚道:“还好还好,以后有需要可以跟师兄请教。”   他说完这句话,发现夏羡宁稍微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又是一沉,这家伙最近喜怒无常的,难搞的很,不过他可吓唬不住洛映白。   洛映白伸手扯他的脸皮:“哎呀,干什么老是板着脸,人生多美好,你笑一个嘛!”   夏羡宁把他扒拉开,洛映白又重新黏上来推他的肩膀:“笑一个笑一个,别苦大仇深的,见到我你不高兴吗?我见到你可是每次都很高兴啊……”   夏羡宁被他晃的没法,虽然努力端着,唇角还是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他无奈道:“好了,别晃了,我已经笑了。”   洛映白凑过去检查了一下,满意道:“这才对。好了,都这么晚了,去休息吧。你看你磨磨蹭蹭的,耽误我睡觉时间。”   夏羡宁本来以为程因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结果他找好被子给这个祖宗送过去的时候,发现洛映白又在看着手机傻乐,不由问道:“你又在笑什么?”   洛映白笑嘻嘻把手机递给他,夏羡宁拿过来一看,发现又是那个杀千刀的程因,心里颇为愤愤。   他在仔细一看,发现程因小贱人刚才居然跟洛映白说想跟他视频聊天。   夏羡宁:“!!!”   他继续往下看,好在洛映白却没有答应,回复道:“不是刚见过面了吗?有什么可视频的,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程因道:“哈哈,没什么,就是突然挺想看看映白哥的……真的不能开一下吗?”   最后一条是洛映白刚回的:“也行。裸聊吗?你敢裸,我就聊。”   夏羡宁:“……”   洛映白发完这条神回复简直太得意了,拍床狂笑:“哈哈哈我看看他回了吗……啊,还没有。这个怂货哈哈哈,他不是想撩我嘛怎么撩到一半就放弃了……哎呦妈呀笑死我了收不住了……羡宁你快踹我一脚!”   想一想程因本来是在他面前凹善良清纯小男生的人设,结果没料到洛映白的画风跟他完全不搭,现在肯定完全懵逼,实在是太好笑了!   夏羡宁直接把被子砸到了他的身上,将洛映白砸翻在床,随后单膝压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说:“好了吗?”   洛映白好不容易把笑意压了回去:“好了好了,快住手。”   夏羡宁压着他没动,完全不能理解,质问道:“他就让你这么高兴?”   洛映白道:“你不懂,调戏骗子实在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夏羡宁沉默片刻,放开洛映白,坐在床上认真地说:“那你下次调戏我吧,我陪你玩。”   洛映白笑道:“你?你能骗到我什么啊,从小到大,你屁股上的胎记长在什么地方我都知道,你还有事能瞒得过我?”   夏羡宁不置可否,道:“玩一个试试。”   洛映白道:“好吧,随时欢迎来骗。当然,你不用骗我的心也是你的,永远爱师弟,么么哒!”   夏羡宁的呼吸顿了一下,明明知道他在扯淡,但心里还是无可救药的为这句话觉得美滋滋。   就在这时,他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夏羡宁已经喜欢洛映白很久了,可是一直不开窍,直到看了那些同人文之后才恍然大悟。现在他想一想,还总会觉得自己意识到的太晚了,很后悔。   那么、假如……给师兄看看那些同人文……   夏羡宁心里犹豫不定,手上已经熟练地把那个他曾经无数次暗暗窥屏的网站调了出来。   几天不看,更新了不少,让夏羡宁高兴的是,最近多了不少甜文,文章里面可恶的夏羡宁对可怜的洛映白态度好了不少,有的人文笔还不错,写的也不算太……那叫什么?对,也不算太ooc。   最起码跟他之前看到的那些比起来,好点。   当初第一次看到“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惊吓余威尚存,夏羡宁可不想让洛映白接触那些不好的东西,但如果找个小清新一点的给他看,会不会洛映白也就开窍了?   可是在这个污秽的人间,想找个纯情小清新何其的难!夏羡宁翻了一圈,结果发现标题上写的全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高H,触手play]、[二十五禁,内有小黑屋]、[蒙眼、角色扮演、生子慎]……   现在这种词他也懂了不少,于是默默将这些文章都pass掉了。   洛映白见夏羡宁忽然不跟自己说话了去玩手机,也觉得挺无聊,他躺在床上踹夏羡宁的腿,夏羡宁不理他,依旧低着头翻手机。   洛映白好奇了,坐起来去扒他的肩膀:“你在干什么啊,看得那么入神,给我看看。”   正好在这个时候,夏羡宁还真的找出一片标着[清水校园文]的同人,他点开之后心脏紧张的怦怦直跳,声音中带着点不经意的哆嗦:“你你你看吧。”   洛映白放开他的肩膀,狐疑道:“什么东西?不会是鬼故事吧!那我不看,我最害怕看鬼故事了,特别是带图片的那种。”   夏羡宁:“……”   一个害怕看鬼故事的术士,奇葩。   他没好气地说:“不是。”   可是就当洛映白稍微放松警惕要把手机接过去的时候,夏羡宁糊成一团的恋爱脑也勉强恢复了些许理智,他忽然想到,师兄的脑回路一向跟他不太一样,要是洛映白看了之后不是顿悟,而是为了避嫌决定跟他保持距离,那可怎么办?   洛映白的手指接触到手机的前一秒,夏羡宁又把手缩回去了。   手机在手里打了个转,还是被塞回了衣兜,夏羡宁若无其事地说:“算了。”   洛映白:“???”   夏羡宁下床,给他摆好枕头,把洛映白按在上面:“其实就是鬼故事,又不想逗你了。”   洛映白:“……”   夏羡宁凝视着那张脸,有一个瞬间几乎很像吻上去,他撇开头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彻底完了,道:“早点睡吧。后天你是不是就要去廖德家了?”   洛映白沉吟道:“那边再议,阴阳界那边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夏羡宁道:“阳世与地府之间的灰色地带,虽然清理不完,但发现了也应该铲除。每一个阴阳界中都有核心怨念支撑才能形成规模,咱们碰上的这一个应该就是被尹明封起来的黄丽娟吧。”   洛映白道:“现在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只要把黄丽娟被封住的另外一半魂魄带出来,阴阳界就会自动崩塌,这个倒是好办,可是在此之前我要进去找一个人,去过了很有可能廖家的事就解决了……你有时间陪我吗?”   夏羡宁道:“有。”   他要夏羡宁做什么事,夏羡宁从来不问缘由,反倒是洛映白主动解释道:“你也知道,上次我在廖仲身上用符箓做了一个标记,以便于寻找。大概那个标记到现在也有部分还残存在他身上,我这两天能够感觉到上面的法力波动,我怀疑……”   洛映白顿了顿,没有说完,转而道:“怀疑什么都没用,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   阴阳界,生死边,这里像是个被世界抛弃的角落,到处都弥漫着阴郁怨恨之气,不人不鬼的怪物穿梭来往,无端出现又消散无痕。   谢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急于救人,又有洛映白的护持,所以并没有太过注意周围的景象,但此时此刻,她独自行走在阴森的街道上,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一张张纸做的面孔上画着粗糙的五官,僵硬的笑容中透出一种诡异的邪恶,让人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真正地活着……   她的手在不自觉地发抖,但一种莫名的信念还是支撑着她继续向前走去,终于,她再一次凭着印象找到了廖仲的家。   里面是一如既往的吵闹和求饶声,廖仲上一回逃跑未遂,这次肯定被收拾的更惨了。   谢华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唇角扬起了一点笑意。   她耐心地等着那个粗暴的老太太离开家,直接用手将纸做的大门撕成两半,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廖仲像条狗一样被困在床柱上,听到声音猛地抬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震。   廖仲看着她,眼中没有了上次的惊喜感激之色,而是充满了恐惧和怨恨,谢华在意的却不是他的态度,而是猛然发现,廖仲已经满脸皱纹,白发苍苍。   也对,虽然离自己上次见到他不过刚过几天而已,但对于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却是已经度过了很多年,就算廖仲还没到老态龙钟的年纪,不过每天是这样非打即骂的生活状态,也的确很容易让人衰老。   谢华感慨道:“没想到你都这么老了。”   廖仲低吼道:“真的是你!你又来干什么?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害我!”   谢华慢慢靠近他,猛地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匕首:“当然是——来杀你!”   她第一刀戳在廖仲身上时还有些迟疑,但很快这种迟疑又被无比的兴奋取代,有的时候,毁灭一样东西的感觉真的很快乐,将别人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是一种多么让人痴狂留恋的神魂颠倒啊!   一刀,两刀,三刀……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直到眼前的廖仲变成了一堆没有形状的破纸。   谢华噙着笑容,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样就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回手,又是一刀,直向着自己的胸口戳去——   而就在那个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扣在了谢华的手腕上,轻斥声猛然喝破迷障:“息心去妄,默知神明,凡此怨怼,皆为虚幻——谢华,你还不醒来?!”   还不醒来!   这声呵斥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来自九霄云外,那一瞬间仿若雷电贯身,心神巨震,谢华全身一颤,灵台陡然清明。   她睁开眼睛时已是满头大汗,发现眼前的场景瞬变,廖仲和破旧的纸房子都消失了,此处似是一处包间,上次去过廖家的那个神情冰冷的男子正扣着她的手腕,见到她清醒立刻松开了手。   而洛映白正坐在她对面的一把椅子上,一手托腮,正在歪头看她。   他问道:“清醒了吗?”   谢华嗓音嘶哑:“你、你们……”   洛映白叹气道:“谢小姐,阴阳界不是街心公园,什么人想都可以进去溜达一圈,你想钻我的空子进来,未免有点太看不起人了。” 第59章 我爱你   他说的没错,谢华的确是偷偷溜进来的。   洛映白见她不说话, 于是又问道:“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上一次不是廖仲不小心回了头,所以留在了这里, 而是你故意把他丢下的,对吗?”   谢华顿了片刻, 终于一闭眼睛,嗓音沙哑地道:“你说得对。”   洛映白道:“可是, 为什么呢?你等了他这么多年, 却在他即将真正回来的时候选择了放弃, 甚至不惜再次回来杀了他……”   谢华猛地喝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廖仲, 你没看出来吗?”   这回洛映白倒是真的一愣, 他扭头看了夏羡宁一眼,夏羡宁冲他摇摇头, 表示谢华说的不对。   然而他这个摇头的动作却极大地刺激了谢华,谢华急切地道:“你摇头?你为什么摇头?你不信我的话吗?我告诉你,他真的不是廖仲, 你们谁敢说比我更了解廖仲?廖仲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喘了两口气,稍微平静了一下,喃喃道:“你们不知道,他以前可好了……”   她记得原来的廖仲,总是那样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从来不说粗话, 轻言细语, 不紧不慢,他从来没过过苦日子,身上也不会被所谓“低等人的粗鄙”沾染上一星半点。他们曾经很多次设想过以后的生活,也都如同廖仲这人的性格,体面,优雅,光彩照人。   不过是梦一场,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改变这么大呢?   洛映白有点疑惑地皱了皱鼻子,还是不大明白这个脑回路:“你觉得他以前跟现在不一样了,所以就想杀了他,是吗?”   谢华怒道:“不是不一样了,廖仲不是他,绝对不是!这个人那么自私,那么懦弱,他怎么可能是我未婚夫呢?他肯定被妖怪附身了,我得杀了他,我不能让他顶着这张脸,玷污这个名字!”   夏羡宁捏了捏洛映白的肩膀,拉把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了,洛映白一下子醒悟过来,谢华是真心实意地在说这番话,在为了她想象中那个完美无缺的廖仲不平。   过去,在优越的生活条件下,廖仲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谢华爱过的,四年来等待的,也是这样的他,所以当廖仲被生活磨砺过后,露出了真实的面目,使得谢华的精神世界一下子就崩塌了。   其实本质上这对情侣的思路很相像,他们都被虚幻的假象蒙蔽了双目,谢华固然如此,而廖仲也是一样。   他在梦中经历了虚幻的功成名就,拥有每个男人都渴望的娇妻爱子,沉浸其中不愿意醒来,结果到头却发现声色之娱,本就是雷光石火,白杨绿草,黄土青山,一切都是一场空梦,自然就受不了了,千方百计地想走。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过了片刻,谢华自己反倒不安起来,呐呐地问道:“所以我杀死他了吗?洛大师,你能不能告诉我,真正的廖仲在哪里?”   洛映白叹了口气,道:“抱歉了,他就是廖仲,而且廖仲没有被你杀死,你刚才进入的是自己心里的魔障。我说了,我是不可能让任何人不经过我的允许自己进到这里来的。”   这件事还要从谢华上回离开阴阳界之后说起,她自从丢下廖仲之后,这几天来一直在做梦,梦中总是回到那一日的场景,看见自己松开手那一瞬间,廖仲惊愕而扭曲的表情。   谢华一点也不觉得歉疚或是害怕,相反,每次在梦里重温廖仲当时的神情时,她都觉得无比的快意和兴奋,因为她就是陷入了一个怪圈,认为那不是廖仲,而是害死他的妖怪,自己的行为是在给爱人报仇。   所以把他丢回去还不够,谢华必须赶在洛映白下一次救人之前弄死他,绝对不可以让他被成功地救出来。   她要实行这个计划,不好再找洛映白,也找不到尹明,只能到处寻找懂得法术的高人,想要再次回到阴阳界,可是大多数人听了这种情况之后都表示闻所未闻,无能为力。最后终于在一家偏僻的算命馆中找到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听了她的叙述表示能够帮忙。   他对于谢华讲述的事情啧啧赞叹:“你遇到的那位可真是高人,竟然可以用自己的法力在阴间和阳世的夹缝处开出一条可以让生人行走的道路来,既然路已经有了,你要回去,自然照着那条路走。”   谢华道:“按照上次那样走?我不记得上次的路啊?”   老人道:“你上一会能够进去,是因为有人用法力在阴阳界中开出了一条活人能走的道来,现在你虽然出来了,但那路还是在的,只不过这位高人似乎早有防范,在指引你前行的时候模糊了你的记忆而已。我帮你回想起来,你就能去了。”   他十分感慨:“我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奇妙的法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谢华一听“早有防范”四个字,心里一拧,忽然想起洛映白那副万事了然于胸的样子,莫名有些畏缩,但是顿了顿,她还是下定了决心:“那麻烦您帮我找到记忆中的那条路吧,报酬好商量。”   老人道:“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的,一定要这么想不开吗?我可要提醒你,因为没有人在外面替你撑着,你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咯。”   虽然老人如此警告,谢华最终还是进来了,只不过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找对地方。想洛映白这种人,考虑不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用法力开出路后,自然要在上面布下路障,以免有人不经过他的同意私自进入,酿成灾祸。   这里阴气重,处处都是残缺不全的魂魄和怨念,谢华心里怀着杀意,很容易就会进入魔障,她在幻觉中杀死了廖仲,又被夏羡宁从幻觉中扯了出来。   如果不是天上的心理变态,一般的人杀人都是需要一些冲动的,而冲动过后,那种仿佛磕了药一样的迷幻感就会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后悔。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听到洛映白说自己没有真的杀人,谢华忽然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   她喃喃地道:“倒是什么才是幻觉,什么才是现实?为什么同样的人,可以深情厚谊,也可以负心薄幸?洛大师,你告诉我,对于你们男人来说,外表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他出车祸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愿意等他一辈子,他说想要他现在那个妻子的时候,我也没有离开他,但就是他最后那句‘我爱你’,我已经很多年没听见过的那三个字,却让我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无比的恨!”   “他,玷污了这三个字,玷污了廖仲!你说我怎能不杀他?辛辛苦苦等了这么多年……”   谢华语无伦次,情绪起伏不定,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大概思维已经混乱,自己都弄不清楚心里那个廖仲到底是真是假。   恍惚间,她的鬓角似乎也生出积雪般的白发,洛映白移开目光,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悬崖撒手,无非转瞬成空。倚翠偎红,尽皆恍如春梦。朱颜如何?白发如何?”   随着他的话,谢华觉得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捕捉不到那个实质性的东西,一时间仿佛石落心湖,涟漪散开,震动情思万缕,一时间怅然若失。   她的身体忽然化成一道青烟,飘进了那个小瓶子里面。洛映白盖好瓶盖,递给了夏羡宁,夏羡宁那里还有一个小瓶子,他把它们一起装起来了。   谢华是以魂体状态进入到这个地方的,但是魂魄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阴阳界的戾气,只有让她自己化消一下,才能放在藏魂瓶里面带会特侦处——虽然谢华没有真正杀人,但动机与危险性存在,她还是得负责任。   至于另一个瓶子……洛映白看看夏羡宁的手,道:“其实我觉得就算把廖仲这七魄带出去,他们家的人也不会多高兴,廖仲估计会疯掉吧?”   谢华不知道,其实在她到来之前,廖仲就已经先一步在这个世界里老死了,他在现实中的身体还在,带出去倒是能活,但三魂还是二十多岁,七魄上的阳寿却已尽了,就算合到一起,也会变成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夏羡宁道:“人各有命。”   洛映白道:“也是,哎,走了。”   两人在阴阳界中找到了黄丽娟被封住的另外一半魂体,一起让鬼差带走了,然后向阴阳界外面走去,心头同时掠过一丝怅惘。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了结了一桩案子,还来一处安宁,但当事人为之撕心裂肺的爱恨情仇,也可以就这样简单的抹去吗?   夏羡宁忽然难得的觉出几分惆怅来,洛映白忽然在旁边“哎呦”一声,夏羡宁一转身,连忙扶了他一把,原来是刚才洛映白也在出神,一脚踩进泥坑里面去了。   没有了尹明捣乱,阴阳界最边缘出去的地方变成了一条泥沟,里面的淤泥都是怨毒和腐烂的死灵化成,夏羡宁扶的及时,洛映白没沾到身上,不过鞋却脏了。   洛映白一向爱干净,攥着他的手单脚蹦出来,惨叫道:“啊啊啊啊好恶心,我要疯了!”   夏羡宁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车,脱下外面的衬衣铺在一边的花坛边缘上:“你先坐下,把鞋脱了。”   洛映白笑嘻嘻地说:“你要背我上车吗?来呀来呀~”   夏羡宁顺手敲了他额头一下,跑到车子的后备箱里面拿东西,洛映白甩了甩脚,把两只脏鞋给蹬飞了老远,坐在那里晃着脚欣赏夏羡宁的背影。   他脱了衬衣之后,里面还有一件白半袖,露出两条线条优美肌肉紧实的手臂,身材修长,举止利落,浑身洋溢着独属于男子的魅力。   洛映白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撇了下嘴,他一直很羡慕夏羡宁的肌肉,可惜他自己太懒,体能训练能溜就溜,看上去就像个文弱书生似的,远不像夏羡宁那么结实。   夏羡宁很快就拎着一个盒子回来了,他在洛映白面前蹲下,把盒子打开,拿出一双红白相间的篮球鞋放在地上。   洛映白道:“哇,你还真买了,这什么时候的事?”   那还是他上次开玩笑跟夏羡宁要的那双耐克限量版篮球鞋,夏羡宁当时没说什么,没想到竟然已经不声不响地把鞋子给弄到手了,洛映白感动道:“你真好!”   夏羡宁坦然道:“嗯,我知道。”   洛映白:“……”那下面就不好夸了。   夏羡宁把鞋给他,看了眼被洛映白甩飞的那两只泥鞋,洛映白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咳……那什么,今天真是倒霉,沾上了这种东西,也不知道甩开了之后还有没有事。有人说晦气是会传染的,万一我以后不得好死,你可一定记着多帮我烧点纸钱,打点……”   “不会的。”   夏羡宁把旧鞋捡起来扔掉,走回来时打断了洛映白的话。这双鞋的大小正合适,只是新鞋有点不好穿,他自然而然地弯下腰来,帮洛映白提起鞋跟,淡淡地说:“别想太多。你永远不会变成他们那样。无意中踩到了不好的东西,换双鞋就行。”   洛映白本来是在开玩笑,但看见他的动作,忽然感到一股暖意打心底里涌上来,得寸进尺地道:“那下次你还给我买?”   夏羡宁也露出了温柔神色,将他从花坛边上拉起来:“嗯,下次还给你买。”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此刻明月半悬,夜色已至,而许多人依旧没有入睡,仍旧为了事业而辛勤打拼着。   远在大山中的一处拍摄基地中,《雁齿小红桥》的剧组正在进行着忙碌的拍摄。   “一二号机准备,”导演邓真冲着场子中间的演员们做了一个手势,“Action!”   作为专攻古装剧的资深导演,他原本尚在休假中,这次是特意被请出山来,和导演肖志成共同执导这部大制作的电视连续剧。对此,邓导演也在态度上表现的十分重视。   这部古装剧中的女主是一个国家的公主,男二是将门之后,刚刚出生就被皇上灭了满门,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于是为了报仇雪恨,男二努力成为准驸马,并且在新婚当夜造反成功,篡位夺权。   很成功的复仇计划,可是偏偏编剧弄人,可怜的男二号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那个原本只想利用的女人,于是不但没能下手斩草除根,还被女主反过来扎了一刀跑掉了。   今天这场戏,正是拍的男二号岳欢和女主角顾琼华决裂的情节,场中的演员分别是当红花旦刘凝和流量小生沈卓涛。   除此之外,这部剧还启用了一个叫做程因的新人,这个人是歌手出道,他在音乐上的成就和造诣貌似不高,但是人长得清秀帅气,又很会说话,一来二去就争取到了这么一个不算是特别起眼的小角色,在旁边演岳欢的侍卫。   随着导演的手势,演员们迅速进入状态。   刚刚鸩杀了皇上的岳欢转过头来,看见不知道在大殿门口站了多久的顾琼华之后,立刻就愣住了。   他大惊失色,脱口道:“你、你怎么来了?”   看到这里,肖导演皱了皱眉头,邱子平正好走出来,看见他的表情,小声问道:“怎么,还是不满意吗?”   他从研三以来一直跟着肖导演在剧组实习,两个人已经很熟了,肖导演也没有隐瞒,摇了摇头道:“演的太僵硬,缺乏灵气,不过算了,我看再拍也拍不出好来,凑合着过吧。”   他看看邱子平,道:“扮相不错,下一场你可给我好好客串啊。”   邱子平笑道:“您放心吧,台词我都已经烂熟于心。”   他是剧组工作人员里面最年轻的,现在正好缺了一个被捅死的龙套角色,大半夜的不好找,肖导演就干脆让邱子平客串去了,台词就一句——“啊”。   他听邱子平那样说,不由一笑,骂道:“贫什么贫,快去吧。”   顾琼华扑到皇上的遗体上,尖叫道:“父皇!父皇!”   然后她一口血喷在了地上,岳欢大惊失色,冲去揽住她的肩膀,连声道:“琼华?你别吓我!你先别激动……”   接下来的一幕就是女主趁机拔出男二腰间的佩剑,将那把剑捅入对方的胸口,然后邱子平饰演的侍卫冲过去想杀了女主,反倒被男二一脚踹开,发出唯一一句台词“啊”。   长剑捅偏,男二重伤,女主趁机逃跑。   程因饰演的角色是岳欢的手下,但一直暗恋女主,所以他负责帮助女主逃跑。   通常捅剑的这个动作都是依靠借位完成的,然而就在饰演女主的刘凝将剑刺出去的那一刹那,异变忽生!   那把木头做成的长剑竟然直直地捅进了沈卓涛的胸膛,剑刃从前胸没至后背,中间夹杂着肌肉和骨骼撕裂的脆响。   沈卓涛整个人都僵直了,他被剑串着,直挺挺站在原地,眼珠像死鱼一样凸了出来。   “停下停下!”   肖导演不满地说:“沈卓涛,你在发什么呆?你的表情太僵硬了,太没有美感了……”   他的话刚刚说到一半,怔怔握着剑柄的刘凝终于反应过来了是怎么回事,她的个子较矮,是剑尖向上刺出的,这时,鲜血正顺着剑刃缓缓流到了她的手上。   刘凝愣了片刻,忽然声嘶力竭地惨叫了一声,直挺挺地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大家这才意识到不对,纷纷发出惊呼声,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嘈杂中,隐约有人喊道:“又出事了!演岳欢的人又出事了!”   随着这声喊叫,身后的背景板一下子倒了下来,冲着程因和邱子平压了下去,将两个人拍在了下面。   幸好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跑过来了,板子刚到就被扶了起来,程因被拍了一脸血,邱子平却奇迹般地毫发无伤。   他作为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人,暂时被忽略了,很快就被挤到最后面,头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好半天,邱子平才傻愣愣地抹了一把脸。   竟、竟然有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亲眼看见了杀人的场面……天呐!   邱子平一遍一遍擦着脸,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他清晰的记得那股热血溅在脸上的感觉,仿佛要把肌肉都给烧烂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太恶心了!   他的精神上也有点受到了刺激,这样机械地擦了好半天,才有人过来按住他,惊讶地说:“你在干什么?快不要擦了!一会你的脸该被擦破了。”   “血、血!”邱子平一把抓住那个人,颤颤巍巍地道,“你看看我脸上的血擦干净了没有!”   对方道:“什么血?哪里来的血?你什么地方都没有血啊……哎,奇怪,你和程因一起挨砸,为什么他脑袋都破了,你却一点都没有受伤呢?”   他下面自言自语的嘀咕声邱子平都没听清楚,他猛地低下头,果然发现衣袖和掌心干干净净,上面什么都没沾,而胸口处隐约有什么东西在簌簌滑落。   邱子平顾不得别的,扒开自己胸前的衣服一看,只见那里有一堆粉末,蹭的皮肤和衣服上面到处都是。   那还是上一次洛映白赠送给他的符咒,邱子平一直用个链子挂在胸口,也算是图个吉利,现在符咒却化成了一堆灰尘。 第60章 来不及想了   周围人心惶惶, 不少人都无法保持冷静, 正神情激动地议论着最近屡屡发生的怪事,扮演男二号岳欢的人已经换了四个, 如果依旧不能解决屡屡发生的事故, 这部剧就真的拍不下去了。   邱子平猛地抬起头来, 大声说:“我知道这件事应该找谁了!”   就在邱子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映白也刚好在手机上拨出了他的号码。   他家的厨房里, 夏羡宁眉宇间带着少见的烦躁之色,将最后一个刷好的碗放在架子上, 无声地捏了捏洛映白的肩膀算作跟他打招呼,然后出门上班去了。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些冷意, 风迎面打在夏羡宁的脸上, 他半仰着头,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压下满腔心事。   阴阳界算是两界夹缝中间的一块危险区域,毁掉容易, 但是要控制毁灭时从中迸溅出来的死丧之气,减少其对于空气的污染还需要多方配合。前一天晚上, 两个人从阴阳界出来之后, 夏羡宁就跟洛映白一起回家去见了洛钊, 之后他就留在洛映白家里没走。   洛钊最近很忙,没在家里停留多久又被一个电话匆匆召走了, 洛映白扒着门假惺惺地把他送走, 一转头满脸的不舍全都变成了兴奋之色, 说道:“羡宁,咱们叫大排档的外卖吧!我想吃串串,喝啤酒。”   夏羡宁斜睨了他一眼:“在家吃不怕会被发现?”   洛映白道:“所以才要趁你在的时候吃啊,我爸发现了,就说是你吃的。”   夏羡宁:“……”   洛映白可能是怕他跑了,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表情看着可怜兮兮的:“我超想吃啊,反正帮我背一下黑锅又不会挨骂,我爸那么喜欢你。”   夏羡宁叹了口气,用洛映白的手机打电话叫了他喜欢吃的东西,又警告道:“你伤还没好,下不为例。”   洛映白翘着二郎腿在桌边坐着,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道:“伤什么的想就有,不想就没有。你看看那些得病的人,什么毛病都是检查出来的,其实正常人有几个没病的呢?什么事顺其自然吧,活得开心最重要”   夏羡宁边听边剥着果盘里的荔枝,随口反问道:“那你每次磕一下,划破手,在我面前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洛映白把倒好的水递给他:“这都不明白,我缺爱,想你多关心我呗。”   他递水的手正好撞上了夏羡宁递过来的荔枝,两人愣了愣,同时对视一笑,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洛映白道:“多喝点水,你的嘴唇都裂了,这一阵你们太忙。特侦处简直就是在把人当牲口用。”   他顿了顿又叹道:“不过这次的案子,谢华有些可惜。”   夏羡宁道:“嗯,其实我可以理解他们。”   洛映白道:“他们?谁们?你说的是谢华和……廖仲?”   夏羡宁微一颔首,将空杯子放下,洛映白又给他倒了杯水,夏羡宁道:“当发现梦境与现实不同的时候,心里充斥的恐慌;当被梦境吸引的时候,会忍不住希望那其中的一切才是现实——他们两个人的想法,我都依稀明白。”   洛映白困惑地剔了剔眉尖,他生性聪颖,特别是跟夏羡宁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不说共思共想,但起码也是互明心意的,但最近夏羡宁说话越来越阴晦,总是容易让洛映白听不懂,这种感觉可不太好。   他试探着问:“我怎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羡宁……你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夏羡宁忽地一抬眼,看向他,他那一瞬间的目光非常古怪,让洛映白愣了愣。   夏羡宁道:“你希望我有喜欢的人吗?”   洛映白道:“这是什么问题,这事你又不会听我的。”   夏羡宁说的好像很随意:“说的也是。不过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别的事也不会听你的了。比如说帮你背黑锅,给你写检查,陪你吃饭,陪你出去什么的,没那么多时间。”   洛映白:“……喂,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他说完这句话,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了,夏羡宁拿起洛映白的手机看了一眼,若无其事道:“是外卖,这边有警卫,估计他进不来。”   他站起来,冲洛映白笑了笑:“可惜本人目前还是单身,所以现在出去给师兄拿外卖。”   夏羡宁出去了,洛映白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明媚忧伤。   他刚才跟夏羡宁说那句“缺爱”本来是在开玩笑,可现在洛映白突然发现他好像把自己给咒了,因为想想夏羡宁刚才说过的那些事,如果师弟真的有了女朋友,被女朋友分去了时间和注意力,洛映白简直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代替夏羡宁陪他。   不是他没有朋友——他性格外向,人缘一向很好,可是所有其余的人在洛映白心中都无法取代夏羡宁,有一些事他只和夏羡宁在一起做才会觉得开心。   于是夏羡宁回来之后,两个人撸了一会串,洛映白突然问他:“你说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夏羡宁:“?”   洛映白道:“你的话有点启发了我,或者其实我才应该去找个对象?万一你把我抛弃了怎么办?”   夏羡宁道:“……我不会,抛弃你的。”   他犹豫一下,用一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随口一提,其实又刻意的有些发抖的声音询问洛映白:“你要是想找……找个对象,我行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正在狂跳,觉得自己好像是欢喜,心中却又慢慢升腾上来一种说不出的伤感,那样期待,又那样恐惧。   然而洛映白似乎并没有体察到师弟的心意,他口味古怪,素来喜欢喝混酒,眼下正头也不抬地将啤酒跟白酒倒在同一个杯子里,听了夏羡宁的话也只是抬眼一笑,说道:“你喝多了吧?”   他那清冷秀丽的眉眼实在漂亮的过分,这样眼睫半抬的模样,显得睫毛更加纤长卷翘,眸光清艳,笑意微微,雪白的面颊上却因为酒意带了点红晕,让人无端想起江南料峭时节,残雪未化时舒卷而至的春风。   一滴酒都还没碰的夏羡宁道:“我没有。”   洛映白的性格看似绵柔,实际上很有豪爽洒脱的一面,他喝酒从来不劝别人,也用不着别人来劝,自己倒完了在夏羡宁的杯子上一碰,仰头干了之后说道:“唔,那太好了,咱们在一起,绝对是天生一对,珠联璧合,不过,你可想好了。”   他指着夏羡宁的鼻子说:“跟我在一起,你可就真的不许陪别人去了啊,男的、女的、都……都不行!”   夏羡宁心里的小鹿都快要撞死当场了,这才发现真正醉了的其实是这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洛映白那边的酒收缴了,握住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   虽然知道洛映白多半是听不大懂自己说什么了,夏羡宁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不管是否跟你在一起,我都不会去陪别人,我只陪你。”   洛映白似乎挺满意,点点头道:“乖,那师兄送你一个东西。”   他抽回手,开始扯自己领口的扣子。   夏羡宁一脸愕然,眼睁睁看着洛映白一连解开了好几颗扣,上衣敞到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然后在自己的胸口乱摸了一阵,嘟哝道:“奇怪,怎、怎么没有了?”   在这一刻,夏羡宁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小说中写那些“口干舌燥心跳如雷”什么的词,竟然真的不是乱用的。   暖色的灯光好像为那过分白皙的肤色打上了一层釉,洛映白修长的手指拂过他自己的皮肤,愈发显得暧昧而诱惑,他那急切的动作,简直让人也忍不住想把手伸过去帮帮他。   夏羡宁情不自禁地抬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还是轻轻拢起了洛映白的领口,低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洛映白道:“我的护身符啊……我爸说了,那个是以后要给媳妇的,但是现在,我要把它奖励你!……可是怎么没了呢?”   ——护身符在他受伤的时候,已经被葛盼明拿走了。   夏羡宁心里陡然一震,那一刻好像一下子被人从美梦中泼醒,一瞬间心中升起的情绪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仇恨,而刚刚生出的那点旖旎心思,却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夏羡宁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不过找回来之后,可就是我的了。”   “到时候要你不加那个‘但是’,心甘情愿地把它送给我。”   他架着迷迷糊糊的洛映白洗漱,把他放在床上后也没敢跟洛映白一块睡,自觉需要静静,独自去了客房凑和。   结果醒着不想见,梦里却还是回避不开。   夏羡宁翻来覆去许久,好不容易睡着了,这一睡,就做了一个梦。   他这个梦挺特别,一开始就好像连续剧似的,接着清醒时的状况继续展开,夏羡宁迷迷糊糊之间,隐约听见洛映白在问他:“像现在这样相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想要改变咱们之间的关系呢?”   夏羡宁回答道:“因为我想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感觉好像有个声音正在跟自己一起说,那音色听起来挺耳熟,又好像就是他自己的嗓音。   心中生疑,眼前一亮,周围影影绰绰的景象忽然全部清晰起来,周围春花灼灼,闲云如鹤,悬垂的柳丝带着草木的幽香,款款轻扬——原来此时此刻,他竟站在一处园子里。   夏羡宁觉得自己本来很清晰地知道一切是假,可此时头顶日头高挂,风牵着他的袖子依依拉扯,这衣服却还是睡前穿的那一身,让他忽然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了。   面前是青石板路,路面狭窄,只可供一人通过,曲曲折折直通往扶疏花木之后的一处小屋,就仿佛悠然世外辟出来的唯一一块人间。   刚才洛映白那个问题,和隐约与夏羡宁自己重合的那个答案,都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夏羡宁在屋子门口猛地停住了脚步,透过半掩着的雕花木门,他赫然惊见里面竟然有两个交叠的人影,那两人身上的衣袍繁复华丽,长发被发冠束起,颇有古风,但面容音貌,分明就是他和洛映白两个人!   梦里的洛映白身后倚着柱子,被半圈在床头,看姿势处于下风,神态却甚为悠然,他的一只手甚至还在把玩着“夏羡宁”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淡笑着回答道:“你错了。不管爱与不爱,总要分开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这又有几个人能逃过去呢?”   他的面容、神情、声音都与真实的洛映白全无两样,只是举止间好像隐隐多了几分成熟,恍惚间,夏羡宁一时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一时又觉得现在正是他在把洛映白半搂于怀中,甚至连头发被轻轻拉扯的酥麻感都清晰无比。   周围无风,空气却莫名的动荡,微凉的温度中,一股燥热从身体直涌上心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矛盾,矛盾到让人连爱恨都辨不分明。   “夏羡宁”倾身吻他,搂着“洛映白”放他平躺在床上,他低声道:“我可以,我说不离开你,就绝对不会,你想离开我,也绝对不能。”   华丽的衣袖交叠,又跟随着整件袍子落到地上,夏羡宁怔然而立,眼前目睹的一切都发生的自然而然,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比他和洛映白还要亲密很多,让他惶惑到不知所措。   他绝对不会把洛映白认错,那么他自己呢?到底是身在其中,还是只是一个局外人?   那是谁?那正在与他最重要的人亲吻着,抚摸着,纠缠着的男子,究竟是谁?!   洛映白带着一点点气喘的声音再次传来,虽然依旧清润悦耳,但由于那些微的鼻音,多了几分蛊惑的暧昧之感。   “到时候,活着的贪爱都变成死亡的恐惧,珍惜让你再也不是无坚不摧……”   洛映白轻声道:“殿下,如果到了那样的时候,你不会害怕吗?”   殿下……   殿下?   陌生的称呼惊破梦境,一切的迷茫与动心化成熊熊怒火,夏羡宁起手召出一柄长剑,剑气破空而来,还没有袭向那个与他相仿的人,整个场景便陡然撕裂,周围的繁花瞬间零乱凋谢,而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额角布满了细汗。   “嗒嗒。”   他的房门被敲响,夏羡宁看着那扇门,心神未宁,一时忘了出声。   洛映白从外面推开门,探头进来,脸上虽然有点宿醉的憔悴,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奇怪道:“羡宁,还不起吗?要上班了。”   夏羡宁定了定神,道:“好。”   他梦游似的洗漱完毕,才想起来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洛映白揉了揉太阳穴:“我的微博又被红字@了,不过我还没了解具体情况,一会问清楚了再和你说。”   夏羡宁便道:“那你问吧。”   他略一犹豫,又说:“你昨晚说的话……”   洛映白等了一会,见没有下文,敲了敲额角道:“我说什么来着?给个提示。”   梦境与现实,在回忆中不断交错,甚至连夏羡宁自己都不敢确定昨晚的一切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垂下眼帘,道:“没什么。我先上班了,你这边情况清楚了,及时告诉我。别自己冒险。”   夏羡宁走后,洛映白就给邱子平打了刚开始那个电话,正好是事故发生后不久的事情。   现场忙乱一片,邱子平原本没心情接什么电话,直接就想按掉,幸亏他在挂断电话之前还是顺带着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然后手指立刻一顿,忙不迭地划开了免提。   他刚才还有气没力的声音立刻不自觉地拔高了,连“学弟”那个称呼都没再用,激动道:“是洛大师吗?”   洛映白被这种过分的热情搞得愣了一下,才道:“啊……你是邱子平没错吧?”   邱子平连忙道:“是我是我!”   他几乎痛哭流涕:“我这里出事了,我们……”   洛映白接口:“你们剧组里有人被木头削成的道具剑捅死了。”   邱子平:“……”   他用的是免提键,洛映白这几句话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这些人本来就惶恐不安,再听见这么句好像未卜先知一样的话,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盯着邱子平。   就算是知道洛映白特殊能力的邱子平都惊了一下,呐呐地说:“是……被捅死的人叫岳卓涛,是我们这里的男二号。男二号已经换了四个扮演者了,之前的每个人都或死或伤,洛大师,能不能麻烦你……”   洛映白答应的非常痛快:“好的,我知道了。我有时间会过去看看。”   他能过来就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邱子平也不敢追问洛映白什么时候才能来,只好点头答应,挂电话之前,洛映白突然问了一句:“对了,周俊宜——你们那里有这么一个人吧?他怎么样?”   邱子平道:“有,他就是这部剧的男主,今天晚上没他的戏,所以他……应该挺好的吧。”   这个周俊宜应该说是洛映白以前的驴友,他比洛映白大了11岁,两人是洛映白结束高考之后自己出国游历的时候遇上的。当时周俊宜还在电影学院读书,也只是默默无闻的穷学生一个。   他平时勤工俭学,挣了钱假期出去旅游,和洛映白遇上之后两个人正好结伴同行,途中相处的还算愉快,只不过到底交情不深,旅途结束之后极少联系,洛映白虽然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娱乐圈里数一数二的大咖了,但也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   直到这回洛映白查了下资料,才发现周俊宜这个人着实也很了不起,他不是科班出身,原本是著名出版社的编辑,因为不满足平淡的生活,自身外形条件又非常出众,才萌生了进军娱乐圈的念头。   当时周俊宜刚刚毕业一年,几乎人人反对,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辞了工作,辗转各地跑了一阵龙套积攒经验之后,又用攒下来的钱申请了国外的电影学院。   如今他也不过三十出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影帝,基本上只要周俊宜参演的剧,主角的位置必定没有第二个人选,外形演技的出色是众所周知的。   他没跟邱子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周俊宜,只说:“好的,我知道了。回见。”   洛映白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露出了他刚刚才浏览过的界面,正是微博评论区熟悉的红字,上面的显示的名字赫然就是他刚刚提到过的周俊宜——看时间,应该是男二号沈卓涛刚刚死亡,红字微博就出现了。   周俊宜:@白哥哥瞎算卦 一把木头做的道具剑竟然能将人穿胸而过,这件事情太诡异了。我有种预感,说不定下一个出事的人就会是我。除了女主之外,就只有我跟岳欢的对手戏在全剧组里面最多了。   这条微博发的让洛映白很是不喜欢,因为求助信息太不明确了。周俊宜的意思应该是他在“与男二号拍对手戏”的时候有可能会出事,但是男主和男二的对手戏可实在不少,这样洛映白根本就没法判断具体时间。   命中注定的孽缘——他看着百度资料上写着的“导演:邓真,肖志成编剧:盖晓”时,心里默默地这样想着。三个名字中间竟然有两个都很眼熟。   不过目前唯一可以断定的一点是,由于男二的缺位,剧组里一些相关剧情无法拍摄,周俊宜暂时不会有危险,只要能在重新选择男二号的试镜之前赶到剧组就可以了。   洛映白问清楚了日期,先腾出两天的时间回学校处理了一些其他的事,又在出城之前去了一趟疗养院,这一忙起来没顾上再和夏羡宁见面,洛映白也忘了问问他,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江语佳每隔两个月就要来这里接受一段时间的全身理疗,洛映白已经是疗养院的常客,进去的时候冲接待员点头一笑,刷了下脸就被放进去了。江语佳静静地躺在床上,手上挂着营养液,没有半点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旁边医生道:“病人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只要没有恶化,就有希望。”   洛映白侧头,冲他微微笑了一下:“好的,谢谢您。”   “不用谢。看你们家属来的这么勤,我们也很希望她能够好起来。”医生说,“昨天刚走了一位先生,今天您又来了。”   洛映白以为医生说的是洛钊,就笑着应和了一声,等到对方出去之后,他走到床前,将手放在江语佳的额头上,静静地感受了一会,轻叹了口气——即使用法力探查,也感觉不到半点异样,为什么就是行不过来呢?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作为一个在别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师,他居然只能乖乖地指望一个来路不明的微博,而且那个微博还特别高冷,平常洛映白闲的没事想跟它聊聊天拉拉关系,微博从来都不搭理他。   他帮母亲掖了掖被子,一个本子落到地上,洛映白捡起来翻开,上面的字迹刚劲峭拔,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夏羡宁的手笔。   洛映白想起刚才医生的话,倒没想到夏羡宁还会不和自己说,就一个人偷偷来到这里照顾母亲,他肯定是在这里写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本子落下了。   他翻开的第一页上就只写了三个名字,分别是之前提到过的“葛盼明”,还有“祝采薇”和“彭旋”。   八个字猝不及防映入眼帘,洛映白的手一顿,僵硬片刻之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夏羡宁没忘,当然,他也一样没有。   彭旋和祝采薇都是长流派门下弟子,其中祝采薇一开始是长流派少掌门路珩的嫡系师妹,是因为后来想下山入世,到特侦处这一脉来发展,才转到了洛钊门下,后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人魔之子葛盼明扯上关系,又帮助葛盼明夺取他家中藏书室里为地府保管的三本典籍。   祝采薇为了讨好葛盼明,趁洛映白独自在藏书室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他一刀,好在洛映白机警,在最后一刻及时躲开了要害,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与她周旋,虽然护身符被祝采薇拿走了,但他好歹保住了那三本典籍,不算失信于冥界。   经过这件事,洛映白原本以为危机过去了,结果没想到师弟彭旋其实就在一边等待时机,他在祝采薇走后立刻来到藏书室,竟然是想捡个现成便宜,趁着洛映白受伤将他咒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又碰上了同样来到藏书室的江语佳……   最后的情况就是,祝采薇、彭旋和葛盼明不知所踪,江语佳昏迷不醒,当年那场风波过后,唯一站在这里的人就是洛映白。   重生一世,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彭旋为什么要那样做,葛盼明想通过祝采薇的手弄到那些东西,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对于真相的追查,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母亲救醒。   洛映白向后翻了一页,本来以为会看到什么分析结果调查资料,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一段类似于随笔的东西。   “再次从梦中惊醒,一时怅惘。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厌憎起做梦的感觉。美梦让人沉溺其中,醒来时却只有无凭的现实,噩梦却实在是我片刻也不想见到的场景……心中一人万分珍重,珍重至惟望他安心无忧,竟不敢打扰……或许怪我明白的太迟,多年来,喜也是为着他,怒也是为着他,又怎么会,动心不是只为着他一人……”   洛映白:“???”   他本来以为这是夏羡宁自己写的,结果看到最后的那几个“他”字才明白,这估计是师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抄来的随笔。   或许是哪个忧郁少女发表在什么地方的散文吧?但是这口气又显得过于成熟和刚硬了。   最后的页脚处还仿佛十分随意地写着一行小字:“曾经酒醉时说过的话,对你是戏言,我却一直记得……你的每句戏言,我总是明知是假,又忍不住盼着把它当真。”   洛映白虽然是学中文的,但他不喜欢看散文,觉得矫揉造作,淡而无味,不过任何的事情牵扯到夏羡宁之后就显得分外有趣,他反复地端详着那些文字,再想想夏羡宁那张和文字违和的脸,忍不住一个人笑了好久。   然而笑过之后,又莫名的怅惘,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洛映白头一次发现夏羡宁身上似乎还有着自己陌生的一面,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心里有点古怪——也不知道这小子突然走起了文艺范,是看上谁了?   真讨厌,这么大的事居然敢不跟他这个师兄说!   洛映白将本子往兜里一抄,气势汹汹就要向外走,然而走出几步,他还是怂巴巴地退回来,将那个小本重新放在了江语佳的枕头侧面,假装没看过一样,单方面跟母亲告别后离开了疗养院。   他没有回家,直接从这里去了《雁齿小红桥》剧组,今天正好是他们重新招男二号试镜的日子。   《雁齿小红桥》这部剧由著名的网络小说改编而成,原作者正是名编剧盖晓,拥有大量的原著粉,知名度极高。   现在卖出版权之后,由国内著名的华兴电视台斥巨资拍摄,邀请名导演邓真与肖志成联合执导,由上一届的影帝周俊宜、影后刘凝领衔主演,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当红明星参演,是难得的大制作古装剧,现在已经拍摄过半,原本一切顺利,谁知道到了男二这里屡屡出现差错。   沈卓涛已经确认死亡,如果不是在场的不少人亲眼所见,谁都不敢相信一把木头削成的道具剑竟然能将一个成年男性穿胸而过,但这件事偏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不光沈卓涛,连刘凝的精神上都都到了很大刺激,不能再继续参演,女主和男二只能重新选角。   女主还好说一点,很快就定了由星语娱乐公司的一姐温倩倩主演,但到了男二这里,却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只因为这个角色已经不是第一次出事了。   从开机以来,饰演男二号岳欢的演员已经换了四个,第一个还没来得及进组就在路上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第二个开机的第一天就从威亚上掉下来,摔断了一条腿,第三个演了三天之后,硬是说夜里总是见到鬼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不敢再演,要不是这样,男二号的位置原本也轮不到沈卓涛这种演技还很青涩的新人。   而现在人们的态度两极分化,一方面有很多人希望能够借着这部剧中的重要角色一炮而红,没有因为诡异的传闻而退缩,但另一方面男二号又屡屡出事,难免让人忌讳。   这种情况就导致试镜处虽然聚集了不少人,但是大咖更加珍惜生命,不愿意来,出现的大多数都是新人,心里怀着成功的渴望,勇气可嘉,但是实力尚待商榷。   邓导演很郁闷,试镜中场休息的时候跑到外面抽了支烟暂时冷静,为片刻之后继续的视觉折磨做准备。   他一边抽烟,一边目光放空盯着楼道出神,正想着这些破事,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个时候大多数的人都挤在试镜处那边,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做好准备,这边的楼道空空荡荡,这阵脚步就显得格外突兀,邓导演循声一看,不由愣了一下。   虽然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也算阅美无数,但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身材颀长清瘦,五官精致冷艳,而且更加难得的是,他的身上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乍然看去,就如同明珠在侧,朗然生辉。   邓导演怔怔看了他片刻,直到手被指间夹着的烟头烫了一下,这才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猛然回神。   对方听见声音,循声向他一望,眉峰轻挑,就径直冲着邓导演走了过来。   他直接问道:“大爷,请问您最近是不是到过太平间或者凶案现场一类的地方?”   平心而论,洛映白这句“大爷”叫的没问题,邓导演年近六十,平时忙于工作,经常不修边幅,他蹲在这里抽烟,没被人当成是收破烂的就已经很客气了。   邓导演挺有自知之明,没有因为一个称呼计较什么,但一听后面那个问题,他就有意见了。   因为就在前一天刚刚有个人来找过他,声称自己是什么狗屁的玄学大师,开口问的正是这个问题。   邓导演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傻白甜地回了他一句“没有”。   结果那个人竟然面露诧异之色,说邓真面带阴气,应该是接触过不干净的东西才沾染上的,绕了半天之后,又说这部影片只有让他来演男二号才压得住,不然就拍摄不成了。   邓导演是个倔脾气,听着那番话勃然大怒,把人给赶跑了,后来调查了一番,很快发现说话人是个三线小明星,正是这次试镜的选手之一,居然异想天开,从算命的口中学了这么一番话来忽悠他。   结果赶跑一个又来一个,开场白都差不了多少,现在这帮年轻人,心里只剩下投机取巧的把戏了吗?!   邓导演很生气,刚刚因为洛映白出色的气质和外表而产生的爱才之心一下子淡了下去,也不搭理他,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就向试镜处走去。   洛映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心想呦呵,这大爷还挺有性格的,够酷。   夏羡宁和洛映白这对师兄弟看起来性格一温一冷,实际上两个人本质上都十分自我,只不过夏羡宁的自我摆在脸上,洛映白则表现为,他要做的事情要说的话,无论对方态度如何,都一定要完成。   于是洛映白坚持冲邓真写满了拒绝的背影喊道:“大爷,你身上沾了晦气,今天又犯水犯火,切记不要喝热水啊。” 第61章 试镜   洛映白也是刚到, 对邓真发出提醒之后就给邱子平打了电话,得知他在试镜处后, 就也跟着向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试镜处外面挤着不少人, 虽然因为屡屡发生意外的缘故没有什么超级大腕到场, 但《雁齿小红桥》的逼格在那里摆着, 过来的也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艺人,都带着各自的助理在场外焦急等候。   洛映白穿了简单的牛仔裤和半袖上衣,走过去的时候却引起了不少人瞩目,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评估地打量他, 洛映白都没在意,走到试镜处门外施施然一招手, 邱子平立刻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洛大师来的可真快!”他见到洛映白之后满脸惊喜, 又连声道, “我还以为你在路上,来了怎么不早说?我好早点出来迎接。”   洛映白哭笑不得的说:“拜托你还是好好说话吧, 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敢不敢, 要不是洛大师的护身符又救了我一命, 现在说不定我也一起被捅死了。我和我妹妹都得感谢你。”   邱子平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团纸巾, 打开之后,纸巾中间包着一些粉末:“当时出事之后, 您之前送我那个护身符就变成了粉末, 我想一定是它替我挡了一灾……”   洛映白捻了捻那堆粉末, 听着他讲述了整个事情经过, 若有所思。   碎成渣的护身符上面有很浓重的阴气, 但是煞气沾染的不多,这就说明当时邱子平不会是被杀的目标,但由于他跟将死之人的距离太近,被波及倒是很有可能的。   洛映白听到几个男二号的扮演者出事的经过时,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是角色的问题,上次我去演肖导演那部戏的时候,就是因为扮演那个角色的人总是出事……”   邱子平不知道之前的事,没听清他说什么,就听见了一个“肖导演”,倒是很高兴地说:“对了,我都忘了你还认识肖导演,这次的《雁齿小红桥》也是他执导啊!”   洛映白:“……”所以说这个导演,可能有毒。   不过话是那样说,洛映白其实也能隐约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和上回是不一样的。   上回那些角色本身没有问题,只不过是郑辉为了找到合适的身体来替换,所以故意去选择身材相仿的演员罢了。   但这次的指向很明显,男二岳欢这个角色的身上,肯定存在着某些诱因。   他和邱子平站在一个角落里,小声谈论着剧组里近期发生的灵异事件,这场面看在别的候选人眼里,心里都泛起了小嘀咕。   现在等在外面的那些人,咖位都差不多,大家为了同一个角色而来,任何一个小小的因素都有可能影响最终的结果,他们一看洛映白这么一个没见过的新人插了进来,外形无可挑剔不说,还认识剧组的工作人员,顿时心里有有点提防。   “哎,那男的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一个叫潘泽的演员小声询问旁边的经纪人吴茵。   他是童星出身,资历很老,但长大之后就再没有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在娱乐圈里混了多年一直不温不火,直到最近才好像受到了金主热捧,拿到了几个不错的资源,渐渐有些要火起来的趋势,也是这次岳欢扮演者的热门人选。   也正因为如此,潘泽把这次试镜看得很重,另外几个有竞争力的对手资料他都已经提前摸透了,却不知道这个人是哪里来的。   吴茵远远地看了洛映白的侧脸一会,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道:“肯定不是什么大人物,估计就是个十八线或者网红出来的。之前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被邀请试镜。”   “没听说过他还能来这里,还认识导演助理?”潘哲宇瞪了吴茵一眼,“我已经说过了,这次的角色我势在必得,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你上心一点行不行。”   难怪他会这么警惕,就是吴茵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自承认,虽说潘泽也是个帅哥,但如果真的要把他和洛映白放在一起比较,那惨败的绝对是自己这边。   洛映白相貌的精致漂亮自不必提,还有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这次的角色性格就是高冷型,对方那张偏于清冷的脸显然更加适合出演岳欢,就是不知道他的演技如何了。   吴茵之前没调查到这个人,看他跟邱子平好像很熟的样子,不敢大意,说道:“你放心吧,这次选角的主要是邓真导演,那个老头子脾气轴,最烦的就是演员走后门,不管那个人怎么插进来的,只要他试不成镜,肯定就没办法跟你争,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揣摩人物。我有办法。”   她说完之后就匆匆走开了,过了一会折回来,冲着潘泽一笑。   潘泽知道吴茵的花招一向很多,见到她笑也就放心了,于是全神贯注地准备自己接下来的试镜。   另一头,邱子平和洛映白说着案情,想起肖导演和他也认识,就也悄悄给肖导演发了一条短信,提醒他出来迎接一下。现在在他心里,洛映白的形象已经既神秘又高大,邱子平一点也不敢怠慢。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这女人走的很慢,双手捧着满满一杯热茶,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一点念叨着让其他人让开。   众人纷纷给她让开一条路,不过对方的位置跟洛映白和邱子平并不是很近,两个人本来就靠在墙边,也就没有动弹,继续交谈。   然而不知道那女人的脑内导航系统是不是突然出了故障,就在快要过去的时候,她突然身体一倾,那杯滚烫的热茶冲着洛映白就泼了过去。   洛映白的上衣是白色的,茶汤则呈深褐,如果真的泼到身上,把人烫伤不说,衣服也会被染得很脏,无论如何也不能参加试镜了——虽然他压根就没有过这样的打算。   电光石火之间一片惊呼,大概唯一淡定的就是当事人洛映白,就在茶汤即将泼到他那一瞬间,洛映白非但没躲,而是从容一伸手,托住那个女人的腕底,然后向外轻轻一送。   本来要倾斜而落的杯子稳住了,但茶水仍然溅出来了一半,女人被洛映白的手劲推出去两步,那些差点泼在她自己身上的水就洒到了地上,现场没有任何人被烫伤。   洛映白倒是能看出来她的行为刻意,但直接把人家的手烫坏这种报复方式太不优雅了,他不喜欢用。   他顺着女人下意识看过去的一个方向瞟了一眼,恰好捕捉到两张错愕的面容,于是颔首一笑。   吴茵:“……”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洛映白的笑容,她的额头上突然有点冒汗——按理说对方不可能知道这事是她鼓捣出来的,所以这个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邱子平在旁边看了个全场,没起上半点作用,洛映白的动作太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人就已经被推开了。   虽然没有洛映白敏锐,但邱子平也能感觉出事情不对,他刚刚想发表几句观点,就看见肖导演一脸惊喜,向着洛映白大步走过来,看也不看就踩上了那滩洒到地上的水。   “小洛啊,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镜……哎呦!”   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把洛映白拉进娱乐圈,只顾着说话没看脚下,一脚踩到了水上,眼看就要仰天滑倒。   洛映白连忙一弯腰,提住肖导演的衣领,愣是在他屁股即将着地的一瞬间,将这个将近二百斤的大男人拎了起来:“肖导演,您小心点。”   肖导演:“……啊,好好……谢、谢谢。”   他懵了一下才狼狈不堪地站直了,虽然没摔着,但险些被自己的衣领子勒死,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个大人。   肖导演恼羞成怒道:“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滩水?当试镜处是游乐园吗?带吃带喝的还乱洒?”   邱子平皱着眉道:“洒水的事我还奇怪呢,肖导你刚才是没看见具体情况。”   他转向那个女人问道:“你隔着这么老远的距离往我们这边挤什么?水不是你故意泼的吧?”   在娱乐圈里混久了,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可能碰上,他们管也管不过来这种闲事,可是这一回邱子平心里是真的来气。   事关人命,他好不容易把洛映白请过来,自己陪着小心生怕得罪人,结果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人家,又出了这样的事。这帮演员真是为了出头什么手段都用,也不看清楚了人家稀罕不稀罕跟他们争抢。   肖导演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整理着衣领,沉声跟洛映白说:“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那个女人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走路没看清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吴茵小心翼翼地往众人背后藏了藏。   她在经纪人这个职位上已经打拼了很多年,经验丰富,之前凭借着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打压了不少新人。其实很多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刻意的,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谁也不会为了别人的事情多管闲事。   这次她本来算的好好的,觉得肯定万无一失,怎么也没想到热茶没有泼到洛映白身上不说,还突然冒出来一个导演。   如果还没试镜就把导演得罪了,那也可以直接卷铺盖回家了,吴茵和潘泽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说话。   好在他们安排的不错,这个泼水的是吴茵临时用几百块钱雇来的清洁工,只要他们自己不认,没人能赖到他们头上。   可惜“想当然”这三个字从来就不能往洛映白身上放,他笑了笑冲肖导演说:“不用调查了,我知道是谁。”   吴茵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发虚,又觉得洛映白是在诈她,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假装事不关己的样子在旁边看热闹。   洛映白将地上那滩水中一根白色的东西从茶叶中间踢了出来:“喏,这东西呢,叫白茅根,是一种中药,用它来泡茶,主要治疗血热引起的出血症。这个洒水的阿姨面白气短,说体虚还差不多,肯定用不着喝这种东西。那么谁在用,就是谁指使的呗。”   吴茵和潘泽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吴茵的出血症还是当年生产是落下的病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看中医也没有好全。她带过不少艺人,自己也小有名气,圈里知道吴茵这个毛病的人不少,洛映白说到这里,他们就已经能够感觉到周围投来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了。   丢人还是其次,潘泽更加着急的是,万一试镜搞砸了怎么办?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洛映白说到这里,竟然不说了,转而道:“所以肖导演也不用查了,我心里有数,今天另有要事,咱们找个别的地方坐下说吧。”   肖导演意外道:“啊?那怎么行,说了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洛映白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隐忍是人最大的美德,我不需要交代。个人委屈不算什么,大家都没事就好了。”   肖导演差点被圣父光环闪瞎了眼,对自己刚才的斤斤计较产生了极大的羞愧之情,毫无异议地听从了洛映白的建议。   倒是旁边的邱子平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洛映白唇边的笑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坏坏的,但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打算,不大好接口,就也顺着夸赞了两句洛大师心胸宽广。   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吴茵的心忽上忽下,差点被这一个个的神转折吓出毛病来,幸好最后涉险过关。   眼看洛映白转身走了,旁边的潘泽大松了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我看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故意诈你的,幸亏你没承认。”   吴茵不确定地说:“是吧……”   潘泽道:“要不是邓老头软硬不吃,我早就找人帮着打点打点了,也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   他说到一半,忽然看见前面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洛映白转过头来,抬手点了点自己。   潘泽当时就是一愣,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停住了。   他眼看着洛映白的两根手指比出个“手枪”的形状,冲自己一扬“枪口”,做出开枪的动作,用口型说了句“piu”。   潘泽:“……”   说实话,这原本是个既有点幼稚,玩笑性又很强的动作,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洛映白“开枪”那一瞬间,潘泽觉得自己的心脏陡然一麻,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那个眉目隽秀的青年在这一刻微微扬起的下颏以及似笑非笑的神情,都让他有种莫名的惊恐,总预感下一刻就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洛映白收回手之后就若无其事地走了,留下潘泽一个人站在原地,魂不守舍。   洛映白左前方一点的肖导演也跟着回头看了看,顺口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洛映白笑道:“没什么,能不能麻烦二位帮我把岳欢的剧本找来一份看看。”   肖导演连忙道:“好的,好的。”   他和邱子平带着洛映白到了后面的休息室,泡了茶给他喝,又找来了剧本。   洛映白翻开剧本,在心里咀嚼了一遍男二号的名字——岳欢。   《雁齿小红桥》的剧情千头万绪,出场人物繁多,身为男二号的岳欢出镜率并不算高,但人设却很讨巧,正好应了那句“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才是大家的”。   对于男主来说,岳欢是他的情敌和政敌,对女主来说,岳欢杀了她的父母,灭了她的国家。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但所有的一切从岳欢自己的角度来看,又似乎并不算错——他生来身世凄惨,满门被灭,做这些也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报仇而已。   他心机深沉,步步为营,行事狠辣不留情面,是这部剧中挺到最后一刻的反派大boss,人前决绝,但很少有人知道,一开始对女主只有利用之心的他,其实早就动了情。   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念着心上人的名字微笑,也会为了思念去世的家人而流泪。   这个人俊美又狠毒,冷漠又痴情,简直叫人欲罢不能,当观众们一点点被他打动的时候,却悲哀地发现,等待他的结局只有毁灭——因为他爱得太深,恨的也太深。   这样一个人物,编剧在剧本中给他的判词是“月如刀,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心已抛”,不可谓不惊艳,但剧本中有大量的细节刻画和微表情描述,要演好真的不容易。   洛映白过去曾经选修过编导专业的课程,看到这里说了句:“这个角色也是剧本中很重要的亮点之一了。”   正因为如此,虽然屡屡出事,这戏份却也不能说删就删,情况跟上回的陵安君就不一样了。   “是啊,角色出彩演员才更不好找。”   肖导演道:“其实第一个演他的人是方徵,邓导演相中他的演技了,但是外形上欠缺的太多,我一直不是很满意,结果角色刚刚定下来,他倒是先出车祸了。我这心里还挺愧疚的,唉。”   洛映白心中微微一动,他迅速百度了一下方徵的照片,发现这个人演过的好片子不少,但正如肖导演所说,他的长相是属于健硕憨厚的那个类型,真的不适合“肝肺皆冰雪”的岳欢。   他沉吟片刻,问道:“其他的演员呢?另外三个人里面总有能让您满意的吧?”   肖导演道:“嗯……要非得说一个的话,我觉得第三个选出来的雷鑫还不错,但是那孩子胆子太小,眼神欠缺点狠劲。你看看,这四个人里面就他一点事都没有,可是人家硬说是剧组有鬼,自己把自己给吓跑了。”   洛映白摸了摸下巴,看着剧本没说话,这幅沉默清冷若有所思的模样又让肖导演心中一动,那点不死心的念头又涌了上来,再次建议道:“小洛,我觉得你真是个好苗子,不来演艺圈可惜了。现在正在试镜,要不你试试吧?你试试,说不定就喜欢演戏了呢!”   洛映白哭笑不得:“肖导演,您还真执著啊!”   肖导演道:“我可不是对谁都执著的,我这么多年识人无数,不会看错,你身上有种灵气,只要你演,你一定能成,你特别适合这个角色!”   “……”   洛映白无语道:“导演啊,你上回说我适合演男宠,这回又说我适合演反派,你当我是百变小樱吗?反正就是怎么看我都不像个好东西是吧?”   就在洛映白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的那个瞬间,房间里的灯管忽然爆炸,一股阴风卷起那些碎渣,“呜”地一下子朝着洛映白扑了过去。   洛映白差点气笑了,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个敢自己撞到他头上来的,简直找死。   他并指如刀,向下一划,连口诀都没念,呵斥道:“放肆!”   指尖划过虚空,激起一道隐隐的金光,稍纵即逝。   阴风乍然消失,卷起的碎片落了一地,好在现在是白天,没有灯大家也都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肖导演和邱子平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青白的脸色与惊恐的眼神。   这也就是洛映白在这里,要是不在,他俩多半能直接吓死。   邱子平刚刚经历过一场变故,尤其害怕,战战兢兢地说:“抓、抓住了吗?”   洛映白站起来,鞋底将底下的渣子踩的咯吱作响,他摇了摇头:“抓不了,这不是本体,是凭空而生的怨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洛映白也很纳闷,能随便凝结怨气对他发动攻击,应该是法力非常高强的厉鬼了,但是怨气的产生必然有一个契机才对,他刚才是做了什么找人家恨了呢?   想来想去,问题还是应该出现在岳欢身上。   洛映白道:“这样吧,肖导演,我想围观一下试镜可以吗?”   眼看肖导演的目光再次热切起来,洛映白哭笑不得,连忙又说:“我不上场,就是看看。我下月还要参加学校组织的一个活动,真的没时间,就不跟专业大佬抢饭碗了。”   别说洛映白重生一世,上辈子遗留问题重重,都等着他去解决,根本没时间当什么演员,就算是他过去过着大少爷生活的时候,也绝对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对于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来说,没事要穿着各种反季的衣服受各种人指挥,又累,又烦,不可能的,这辈子就算是饿死也不可能的。   他是觉得如果角色有问题的话,那么这次试镜过程中选定的新演员身上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这样一方面洛映白可以看看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可以顺带保护一下对方的安全。   对于他们术士来说,积攒功德也是很重要的。   这个时候试镜眼看都快结束了,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候选人都是剧组经过观察评估之后提前邀请的,肖导演悄悄给洛映白加了一个位置,让他在旁边坐下,自己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评审席。   邓导演:“……”冷漠.JPG   加进来就加进来,但是想过他这关,就绝对不能是走后门混事的货!   他示意助手喊了下一个试镜人的名字:“潘泽。”   潘泽还是头一次面对邓真这个级别的导演,多少有点紧张,暗暗攥了攥拳,走进了试镜室。   邓真对他的简历倒是挺满意的,童星出身,经验丰富,虽然中间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好的作品,但是最近参演的电视剧口碑倒还都不错。   潘泽不说话也不动弹的时候,那副长相显得尖锐和冷淡,虽然容易让人不适,但不可否认的是,岳欢就是这样一个冷漠到不近人情的人。   邓真道:“好,开始吧。”   他们发到手的试镜册里节选了剧本中的一段情节,是岳欢篡位成功之后,顾琼华逃出宫中在外面遇险,岳欢英雄救美,但又故作冷漠的一幕。   情节不难,难的是如何通过这简单的情节精准地表现出岳欢的性格,不过这一点正是潘泽的擅长之处,他刚才已经揣摩的差不多了。   潘泽手里只有一把道具做的扇子,他侧身伸臂,将扇子展开,在旁边做了一个“挡”的动作,然后从容一收,转身道:“公主,别来无恙。”   他的面色冰冷,话也极冷,眼神无波无澜,就像在看着一块石头,一截朽木,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他和深爱着的未婚妻久别重逢的一幕。   邓真微微颔首,专注地看着潘泽的表演,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两道鲜血顺着他的鼻管流了下来。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好了岳欢,把血擦擦吧,现在我们都知道你很想你的老婆了。   潘泽实在没想到事情这么寸,这两道鼻血流的这么不是时候,他狼狈不堪地接过身旁递来的纸巾,一边快速地血迹擦干净,一边连连道歉。   邓导演和肖导演互相看看,都觉得有点无语,但这种事情不好控制,人家演员更加不想的,又不是技术性的问题,他们也就没多说什么。   邓导演想起来刚才对方的表现还算可以,于是道:“没事,止血之后继续吧,接着刚才那一幕往后演就行。”   肖导演悄声道:“你很看好他?”   邓导演自暴自弃:“演技还行,但人有点死板,矮子里面拔将军吧。”   潘泽也有点懊恼,心里暗呼倒霉,他以前很少会流鼻血,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说出血就出血,还是正好赶在那么一个尴尬的时刻。   不过这种沮丧倒是使得他原本就该板着的脸更加冷漠,倒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   潘泽深呼吸,重新调整好情绪,继续。   他仿佛听到对方说了什么,薄唇锋利地向上一挑,淡淡道:“不劳挂心,我原本也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不愿意你们顾家的人死的这么痛快罢了。”   这句话,潘泽说的异常艰难。   他的台词功底不错,但就在开口说话的时候,潘泽忽然觉得身上传来一股痒意,那感觉简直痒的酸爽,痒到飞起,又痒又痛,像是一万只蚂蚁钻进了他的衣服里,并且在不断爬来爬去。   潘泽都快疯了,但是他深深地知道,有了之前的意外,现在的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让他失去这次演戏的机会,于是他咬牙强忍,好不容易端着脸把这句台词念完,连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可惜导演不感动。   潘泽这几句话说的带了点颤音,听起来就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似的,再配上他下垂的唇角和莫名有点抽搐的眉毛,活像一个刚刚被绿的可怜虫。   潘泽自己也明白他刚才肯定出现了失误,只能尽力在最后一幕中找补回来。   岳欢虽然一直表现的冷漠无情,但顾琼华这个时候还对他有点感情,总是觉得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另有隐情,不断反复关切,岳欢虽然表面上经常说她愚蠢,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这最后一个特写就是在顾琼华走后,岳欢眉目含笑地想她,一句台词都没有,但对演员面部微表情的展露有着很高的要求。   忍住,忍住,只要演完这一幕试镜就可以结束了。   潘泽半侧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天空,须臾,冷漠的眉眼温柔下来,提起唇角,然后——   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正看得入神的观众们顿时全体被吓了一大跳。   好在这笑声来得快去的也快,潘泽很快就停止了他的表演,满脸尴尬之色,终于明白了从小学学作文时就会写的那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真的不是故意砸场啊,就在刚才他要“微微一笑”的时候,突然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伸过来胳肢了潘泽两下,那实在太痒痒了,忍不住也不能全怪他。   结果等他大笑完了,那痒痒的感觉也消失了。   潘泽的脸色乍青乍白,根本不知道应该解释点什么好,不单刚才那诡异的感觉让他后怕不已,更严重的是眼前两位导演的眼神也同样非常恐怖。   其他的候选人和工作人员叹为观止,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如此壮士,身为演员,居然敢故意来砸两位名导演的场子,他是突然疯了吗?   潘泽结结巴巴地说:“您、您们听我解释……我我我……”   “不用说了!”邓真截口打断,重重地在他的名字上打了个叉,冷声道:“经过这一天的试镜,你是我见过的最猥琐的岳欢!”   潘泽:“……” 第62章 来个助攻   “你出去吧。”邓导演不再看他, 淡淡地对助手吩咐道:“接着叫人。”   跟着他的助手连忙点头,知道邓导演现在的心情肯定极端不佳,心里不由为下一个不赶巧的倒霉鬼默哀。   “下一个, 常维宇。”   这个时候邓真还没有消气, 头都没抬,气呼呼拿起旁边的开水壶, 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他上了岁数, 最怕着凉,到哪里都要让助手准备一个小巧的开水壶,这么多年的习惯也没有变过。虽说之前楼道里那个想搭讪的年轻人告诉他今天不要喝热水, 但他绝对不会把这种无稽之谈放在心里。   潘泽手里还拿着作为道具的折扇, 尴尬地站在原地,他很想跟邓导演求求情,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场意外才好, 犹豫片刻, 只能垂头丧气地出门。   而就在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 他突然看见门边座位上坐着的洛映白。   潘泽吃了一惊, 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人——这到底是什么人?他凭什么坐在这?难道他已经被内定了?   短短一瞬间, 他心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对洛映白充满了嫉妒和敌意。而就在这时,洛映白忽然一下子从位置上站起来, 向前冲了出去。   潘泽本来就把他当成对手, 这样一来, 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洛映白想攻击自己, 下意识地用手里的扇子在面前一挡。   然后下一刻,他的扇子就被人拽走了。   潘泽吓了一跳,顺着扭头一看,只见洛映白玩飞镖一样,潇洒一挥,“刷”地一声把扇子展开扔了出去——   原来就在刚才邓导演倒完热水的那个瞬间,他面前的小保温壶竟突然一下子炸开了!   邓导演附近的几个人同时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热水就和着碎玻璃渣子劈面而来,别人倒还稍微好一点,邓导演却是首当其冲,眼看马上就要被炸成一个满脸花。   此时此刻,连惊叫时间都没有了,那一瞬间他的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恍惚中,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风响,一道白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正好挡在了他的面前,将热水和碎片全都弹了下来。   人们这才看清,原来那竟是一把绘着山水画的折扇。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记忆力通常会超乎寻常的好,最起码在这时,邓真觉得每一个发生在他面前的细节,都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逐帧播放。   扇子还没来得及落下,他就见到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扇柄,腕骨侧面细细纹着一朵青色的蔷薇,潇洒中天成一般风雅。   修长的手指一错,传来“嗒”的一声轻响,扇子在邓真面前合上了,一个声音问道:“导演,你没事吗?”   时间与空间奇妙地重合,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邓导演忽然想起了剧中公主被岳欢英雄救美的那一幕。   他抬首,正好对上一双动人的眼眸。   对方脸上不带笑意,眸子如同暗夜星辰,深深的黑色中又带着一种诱人心醉的光亮,乍一看仿佛冰冷无情,仔细端详,却又似乎有什么不能出口的情感深深压抑其中,神秘璀灿,诱人沉沦。   那是一种,几乎让人连呼吸都要停止的美丽。   邓真这样一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竟然在这一个对视当中,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面红耳热。   洛映白此时的确是有些严肃,因为他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邓真面前的水壶会忽然爆炸呢?好像在爆炸之前,他说了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最猥琐的岳欢”。   就像洛映白之前也说了,岳欢是个大反派,然后灯管就碎了一样,这似乎已经不能说是一种巧合了。当然,之前受伤的都是扮演岳欢的人,情况没调查清楚,单凭这点线索还是太武断。   邓真正在心里感叹那双眼睛的美丽,然而对方稍微一垂眼帘,长而卷翘的睫毛就已经把那些深沉而复杂的情感全部收束回了眼底,不再透露分毫。   他下意识地道:“你……是来试镜的?”   洛映白一笑,疏离冷漠全无:“不是。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邓真还想说什么,邱子平在旁边轻咳一声,肖导演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试镜先暂停十分钟吧,小邱,你请人把这桌子和地面都清理一下,小心别扎着手。”   等闲杂人等都出去了,肖导演才介绍道:“老邓,这位是洛大师,咱们剧组最近总是出事,我请来看看阴阳风水。”   他又小声道:“本事很大,不是骗子,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对他可千万要客气点啊。”   其实邓导演已经算是奇葩了,大多数娱乐圈的人跟这类事接触得多,或多或少都比较相信玄学,而记者们就算是听到了风声,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明面上报道出来,因此肖导演倒也不怕直接说。   这样一来正好也把洛映白的身份挑明了,免得有些人总是胡思乱想,算计来算计去的。   当邓导演彻底了解了洛映白的来意之后,他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听神话故事,三观完全被颠覆,可是先有男二号不断出事,再有暖水瓶突然爆炸,一连串的巧合联系到一块,也由不得这个倔老头不相信了。   也就是说他刚才是真的遇上了什么劫难,结果人家洛映白好心好意提醒自己,自己不听,还把人家当成了骗子?   虽然还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个逻辑不太科学,可是他刚才确实差点被扎成了瞎子。   邓真有点汗颜,连连道歉,别人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洛映白倒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觉得不好意思,笑着说了句没关系。   现在现场剩下的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已经进组很久的、扮演重要角色的演员,这些人的反应倒是很一致——他们一起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邓老头总算是开窍了,一开始他总说是剧组里的人心理素质不行才会疑神疑鬼,坚决不相信男二号真的有问题,弄的大家都非常没有安全感,现在总算是来了个有本事的人。   而且这个人长得还很帅。   “洛大师。”在洛映白翻看试镜剧本的时候,一个武替犹犹豫豫地挤过来提供消息,“不是我多心,我觉得这个男二号的名字起得不好,他身上就跟有诅咒似的,谁沾谁倒霉。”   洛映白说了句“是吗”,邱子平已经介绍道:“这位给是之前不幸去世的那位演员当武术替身的王先生。”   王先生说:“是啊,我当武替这么多年了,不敢说从来没有失手过,但最起码也是经验丰富,可是你们看看。”   他伸出一只手:“这口子,是最早的时候纸扇子划出来的,刚刚拆线没多长时间,要不是亲眼看见的,我说了都没人相信。”   他说的没错,洛映白抬起他的手看了看,只见这位武替手上那道伤痕就像蜈蚣一样趴在皮肤上,被缝了针之后愈合的不好,皮肉扭曲,还带着淤青,显得有点触目惊心。   从他的眼中看来,伤痕上隐隐有一层带着血光的煞气。   洛映白一只手托着他的胳膊,用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伤口,轻轻握了一下。   他的动作郑重而温柔,好像在做一件很非常认真的事情一样,让王武替的脸都忍不住红了一下,觉得很是不敢当。   然后下一刻,他突然感到一股痛入骨髓的剧痛传来,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他从小就跟着师傅练功夫,经常被人嘲笑“一身蛮力”,结果这回到了年轻的大师面前,这蛮力就像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愣是没能把手抽出来。   幸好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消失,洛映白松开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是有点疼,不过你的伤大概能好的快一些。”   王武替和肖导演、邱子平等人同时看向他手上原本狰狞的伤口,然后异常惊讶地发现,虽然伤口还没有消失,但已经不是刚才那狰狞扭曲的模样,周围的淤青已经消失,翻卷的皮肉也被修复了不少。   他们几乎是同时半张开嘴,然后齐刷刷扭头去看洛映白。   洛映白挡了下脸,忍不住笑了:“别这样看我啊,只能稍微淡化一下伤痕而已。”   他也不好跟这些人解释自己是拔除了阻碍皮肤修复的煞气,就这样简单解释了一句,但已经足够围观群众叹为观止,邓导演连声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他看着洛映白,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带着讨好的笑,说道:“洛大师,其实我老伴侧脸上也有一道小疤,您方便的话,能不能……也给摸摸?我付钱也行,把她叫过来给您看,耽误不了大师多少时间的。”   肖导演道:“老邓,你一把年纪,难道还嫌嫂子脸上有疤不好看不成?”   邓导演眼睛一瞪:“你懂什么!我怎么可能嫌弃她。我是不愿意让她觉得难受而已,那是我爱人,她身上有伤,比我自己身上有伤还难受呢!”   这句话似曾相识,洛映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轻轻触了一下,他因为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亲切感点头同意。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关键还在于寻找这个角色的症结到底出自哪里。   洛映白沉吟道:“要不然我也模拟一下刚才试镜的场景试试。”   周俊宜是《雁齿小红桥》的男一号,他身为影帝,从来不接烂剧,连带着也对剧本中的其他角色要求也很高。眼看着男二号的角色弄出来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请来的演员也一个不如一个,要不是之前的戏份已经拍的差不多了,他简直都恨不得撂挑子。   既然得演,他也希望跟自己一起拍对手戏的家伙档次高一点,结果今天到试镜室这边看了几个人,发现还真的就属潘泽最强了,谁想得到那是个神经病。   于是潘泽试镜刚刚结束,在邓导演出事之前,他就失望地离开了。   周俊宜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从试镜室出来之后没多久听说邓导演好像出事了,于是他又折了回来,一看刚才热热闹闹的楼道里除了寥寥数人之外,几乎空了一大半,见到他之后,好几个人恭恭敬敬的起身,低声叫着“周老师”。   周俊宜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是出什么事了,他顾不得回话,轻轻推开了试镜室的门。   然后听见一个声音道:“不劳挂心,我原本也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不愿意你们顾家的人死的这么痛快罢了。”   这……不是男二号的台词吗?他一愣,顿在门口,不由循声看去。   只见几名导演坐在一边,房间正中站着一个年轻人,刚刚那句话正是他说出来的。此时他的唇畔虽带笑型,但眼中殊无半分笑意,声音听上去优雅动人却又冰冷无比,宛如凛冬飞雪,穿庭落花。   那一个瞬间,周俊宜仿佛感觉到,那个“月如刀,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心已抛”的岳欢,从剧本中走出来了!   刚才还在可惜潘泽演的算是不错,只是精神病太严重,要不就是故意捣乱。然而在看到这年轻人的一刻,周俊宜突然觉得,即使潘泽没有出意外状况,他也注定要落选了。   潘泽表现的那个岳欢,主要是冷,各种冷,冷的快要把人给冻死了。虽然按照剧本的设定,他那样演没毛病,但是也失去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因应有的魅力,如果不能让观众喜欢,即使再贴近剧本,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对方不同,他不是不笑,但他的笑异常冰冷,那薄薄的冰层后面却又有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引人探究。   周俊宜已经认出来了,这个人正是他的老朋友洛映白,之前在试镜室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此时乍看见人,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惊喜。   诧异过后,他也不走进去打扰对方,干脆就站在门口,眼中带笑的继续围观。楼道里的其他人见状,也好奇地一起瞧瞧向门内张望。   他们都很熟悉试镜本,知道下一幕应该是公主离开,岳欢一个人默默回想刚才见面的场景。   演完上一幕,洛映白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他眼角一弯,嘴唇微微提起,周身的气息一下子就由冰冷变成了暖意,让人看着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起来。   可是这难得真心的笑容只如惊鸿一面,稍纵即逝,现实是两个人之间依旧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所以岳欢的脸色很快又重新冷了下来。   他一开始的笑容那样冷漠,反倒是此刻面无表情的时候,眼神中透出一种别样的压抑,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然而心疼的感觉还没有完全酝酿出来,洛映白的表情忽然一收,整个人又是那个气质柔和的青年了。   他说道:“这次似乎一切平安。”   洛映白的情绪收放自如,转换的太快,周围的人被他的问题打断,才纷纷回过神来,互相看看,好像真的没有任何怪事发生。   邓导演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洛大师,所以你不考虑一下,扮演这个角色吗?”   洛映白不是个专业的演员,在经验上或许有着各种各样的不足,但演戏这东西,行家更加看重的是“灵性”,邓导演一眼就能发现洛映白在入戏和揣摩角色心理方面的过人天赋——这也是肖导演几次邀请他的原因。   现在在他看来,洛映白演这个角色不会出事,外形演技又都数一数二,简直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双方目的不同,他们要的是整部剧平安拍摄完成,洛映白需要的则是找到幕后真凶,进行处理。如果一直都这样平平安安下去,他反倒连线索都没有了。   所以他抱歉地冲邓导演摇了摇头,肖导演小声说:“我也看他合适,但是人家不想当演员,算了吧。”   比起邓导演,他更加明白这演员洛映白是真心不想当的,动员一两次也就算了,反复纠缠不可能实现的事却会惹人讨厌。   几个人结束了交谈,洛映白才转身向门口看过来,唇边挑起一笑。   周俊宜这才走了过去,随手将试镜室的门关上,冲其余人点了点头,又含笑叫了声“映白”。   洛映白看见他,既不惊讶,也没什么久别重逢的欢喜,他平静地笑了笑:“周哥,好久不见了。”   周俊宜笑道:“也不是很久,之前我就在微博上看见你了,只是一直没时间联系,没想到会在剧组碰见……你这是要全方位发展了?”   洛映白哈哈一笑:“误会误会,我来是有别的事情,不跟你抢饭碗。”   肖导演道:“原来两位认识?俊宜跟男二的对手戏不少,也跟他说一声吧?”   见洛映白点头表示没关系,他跟周俊宜说起了这次试镜的怪事以及洛映白的来意,而趁着这个时间,洛映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周俊宜脸上扫过。   多年过去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一遭的周俊宜似乎跟印象中的形象比起来没什么变化,相貌依然英俊而温润。   虽然剧本中的男一号戚长峰设定上年纪也是二十出头,但作为扮演者的他今天已经有三十六岁了,只不过保养得宜的他扮演男主非但不会让人觉得违和,还比普通的年轻人身上多了些许成熟温柔的感觉。   但在术士的眼中,第一眼去看的永远不是相貌如何,而是对方的面相。   周俊宜整体上的面相还是不错的,眉浓目深,人中饱满,鼻若悬胆,高且笔直,这样的人往往事业财运全都不错,情场上亦是春风得意,除了有可能招惹的桃花多一些,整个人生可以说应该是平安圆满的——这些洛映白原来就知道了。   只不过现在比起来,周俊宜脸上还是有一些小细节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曾经他的两眉间疏朗平滑,现在却多了不明显的细纹,眉形似乎也比原来平了一些,应该是经过修剪。唇角、眼角两处隐带桃花,但配合着饱满的太阳穴,让人很难判断这桃花是运是劫。   其实洛映白的心里有两个疑问,首先就是调查到目前的状况来说,出事严重的都是扮演过岳欢的演员,那么为什么说周俊宜这个男一号会有危险呢?   其次,既然周俊宜有危险,又为什么非得在他和男二号对戏的时候,这种危险才会发生?   “原来是这样。”   这时,已经明白情况的周俊宜开口了,比起其他人的反应来说,他的接受能力显然要强上很多,很快就完全理解了这件事,并出主意道:“旁观者清,或许是映白你要捉的鬼知道你厉害,不会被你吸引出来。如果另找一个人扮演男二号,你在旁边全程关注,会不会是个好办法呢?”   当初两个人能够在短短数日之内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周俊宜身上有一种冷静睿智的特质,让洛映白很是欣赏。   他先是点点头算作赞同周俊宜提议的可行性,而后又说出了自己的犹豫之处:“但这件事,无论是谁扮演男二号,对他来说可能都不太公平。”   周俊宜笑道:“这个倒也不难办,反正剧组里男二总是出事,这已经人尽皆知了。来试镜的人肯定都有心理准备,还有几个人没刷下去?咱们把人叫进来,说清楚情况问问他们的意见不就得了?”   说来也巧,还等着没试镜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叫做常维宇,另一个则是脑壳受伤后刚刚出院不久的程因。   当看见自己养的骗子头上还贴着一块纱布,就从外面走进来参加试镜的时候,连洛映白都要被感动了,他真心觉得程因是个特别励志的人,骗人演戏唱歌抱大腿全面发展,连受伤都不能阻止他的上进心。   之前对于洛映白要求“□□”的耍流氓要求,程因可能被打乱了节奏,不知道应该在洛映白面前保持哪种人设,于是就没有回复,过了一天之后又开始没话找话地聊起了其他事情,洛映白也就继续陪聊养他。   程因身为剧组里面跑龙套的一名,这次能参加男二号的试镜也算是他运气不错。之前他受伤完全属于被牵连,剧组为了补偿程因,又因为他之前戴着盔甲,也没有过露脸的镜头,所以破例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也不知道程因到底是主要骗人兼职演戏,还是演戏专职顺带骗人,反正他估计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洛映白,愕然之后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他不知道洛映白怎么会到这个剧组来,只是看见他跟两位导演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看起来很熟的样子,程因顿时觉得无心插柳柳成荫,拉关系总是有好处的,自己的机会来了。   虽说仔细想来,他跟洛映白也不是特别熟,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交流和拗人设,最他觉得起码自己在洛映白心里要比旁边那个从来没见过的常维宇好感度要高,这样一来入选的机会也就更大。   于是他冲洛映白露出一个笑容,眼看洛映白也对着自己微笑颔首的时候,程因心里更有底了。   如果在这次选拔当中洛映白能帮上忙,他可以成功地成为男二号,就算是之前的……那个计划不实行也不要紧,这人或许可以有更大的用处。   自觉运气相当之好的程因美滋滋,当听到几个人商量片刻之后,让他第一个试镜时,他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成功更加笃定了。   相比起来,程因的竞争对手常维宇就显得更加沉默一些,他默默地看了程因一眼,既没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没有说话,给程因让出了位置。   不得不说,程因作为一个骗子,演技还是可圈可点的,然而等到常维宇上场之后,刚才看过洛映白演绎岳欢的众人脸上纷纷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周俊宜凑近洛映白,轻声道:“这人……在模仿你。”他又补充道,“不过有形无神,跟你比差远了。”   看着有人当面模仿自己的神情举止很奇怪,洛映白的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反倒笑了:“虽然是小聪明,也算聪明吧。”   他脸上带笑,凝视着常维宇的目光之中却带有深意,阳光透过窗外树叶的罅隙落在他的脸上,给他身上增添了些许深沉阴郁的气质,让本来在看着他的周俊宜出神了几秒。   洛映白没管他,他看着场中的表演,心里已经认定了常维宇就是自己需要的那个男二号扮演者。   之前邓导演的出事,说明作祟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在现场,但洛映白随后扮演男二号岳欢的时候却未发生任何异状,他需要寻找原因,因此在程因和常维宇试镜的时候一直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周围细微的气流波动上。   然后他发现两次表演的过程中虽然没有发生怪事,但空气中果然都有细微的煞气波动,不知道是不是顾及洛映白,这煞气的程度达不到伤人的水平,也不好寻觅踪迹,但洛映白还是能察觉到程因那边比常维宇试镜的时候,煞气波动的厉害一些。   不是洛映白自负自大,但如果以导演的态度为客观评价标准,两名导演都认为洛映白扮演岳欢演的很好,把握住了人物的精髓,那么也就可以简单推断,刻意模仿洛映白的常维宇,对于岳欢这个人物的演绎,要比程因更加精准贴切。   所以简单粗暴地总结,很有可能是戏演的越好越不ooc,越不容易倒霉。   程因结束试镜之后就出去等消息了,常维宇的表演完成之后,两名导演互相看看,都觉得不大好说。   单从导演的角度看,显然是常维宇更合他们的心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就是在模仿洛映白,因为模仿的像,才会让人觉得不错,那么他们就算是想用常维宇,也得顾及洛映白的感受。   邓导演道:“洛大师,您看他们两个哪个人比较合适?”   洛映白道:“常先生你好,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见常维宇点了点头,洛映白道:“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吧?”   本来是试镜,结果他一开头就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换了一般人估计都懵了,常维宇却在短暂的犹豫之下就回答道:“是的,我刚才听见几位说话了。”   洛映白把话挑明:“所以你知道我演的岳欢相对符合导演标准,但是我是来捉鬼的,不是来演戏的,所以你觉得自己通过模仿我,更有希望得到这个角色是吗?”   他很少把话说的这么直接明确,就是因为这件事必须讲清楚,不能含糊其辞,倒是常维宇发现洛映白的性格似乎跟自己想象之中不大一样,掂量了一下才谨慎地说:“一方面我很想演这个角色,所以也在不停地学习和观察,洛大师是我的榜样。另一方面我帮邓导演换水杯的时候听见了你们说话,觉得洛大师要捉鬼,可能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来配合,我也想帮这个忙。”   常维宇这个人很会说话,同时他的身上也有一种让洛映白不太喜欢的油滑感。但看他的面相,洛映白发现对方眉间相连,目距狭窄,耳垂极小,天庭却非常饱满,这样的人命运坎坷多劫,刑克亲友,性格阴险狡诈,忘恩记仇,唯独的一样好处就是命硬。   简单地说,就是假如这个倒霉的角色让他来演,还不知道谁比谁更衰,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倒真是挺合适的。   更何况再根据资料表上的生日推断,常维宇最近命中本来应有一劫,却是否极泰来,险中取胜之相,或许以毒攻毒,相得益彰。   洛映白便道:“那我就最后提醒你一句,演这个角色会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很多时候必须需要你跟我配合,这些你都不在意是吗?”   常维宇郑重地道:“走在马路上还有可能被车撞呢,我想把握这个机会。”   于是几经周折,男二号岳欢的第五次选角终于尘埃落定,当常维宇入选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程因有多么愤怒失望都是后话了,在当时,洛映白总算结束了工作,正打算跟周俊宜寒暄几句离开。   洛映白道:“周哥,那今天我先走了,下回来了有时间找你吃饭啊。”   他口气随意,一如往昔,让周俊宜忍不住笑了笑。   他跟洛映白虽然算是老朋友,但关系也不是特别亲密,周俊宜并不知道洛映白的家庭背景。他只觉得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大龄穷学生,现在已经成为圈子里屈指可数的影帝,但洛映白对待他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   在这个人身上能找到繁华当中那种久违的安宁,这种感觉让周俊宜有点微妙的惊奇,竟然有些不愿意就此道别。   周俊宜笑着道:“我们大家的安全都系在洛大师身上,如果你不继续留在剧组的话,万一又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不要紧吗?”   洛映白笑道:“最起码在开机之前,生命安全都可以保证,等你们正式开机了我再来就来得及啊。”   周俊宜听说他还会来,有些安心,送洛映白出去,走路的时候他又半开玩笑地说:“不过没有跟你对戏的机会,还是让我觉得很可惜。你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对角色的理解非常到位。据我所知,映白你的性格可跟剧中的人物相差甚远啊。”   其实他能看出来,对方肯定不是个老演员,走位和台词发声技巧应该没有接受过系统指导,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关键是他有那个天赋。无论是揣摩人物的心理,还是将这种心理完美的表现出来,全都精准到位,他天生就应该是个优秀的演员。   洛映白听到这里,神情中忍不住显出了一点小得意,笑道:“那你就当我开了外挂吧。”   周俊宜:“?”   洛映白道:“那是因为我恰好有一个师弟,他就是冷冰冰的性格,但其实很可爱的。我扮演岳欢就是模仿了一下他的眼神。”   周俊宜恍然大悟,打趣道:“那你肯定总在你师弟约会的时候当电灯泡,连人家深情凝视女朋友的样子都给学来了。性格内向的人不爱说话,可是那种眼神,要看着特别特别喜欢的人才会无意中流露出来吧,他俩感情应该很好。”   洛映白倏地一怔,他本来想说夏羡宁没有女朋友,只是经常那样看着自己,但是周俊宜那么一说,倒显得这句话很有些古怪,不好出口了。 第63章 调戏   洛映白觉得周俊宜那句话就是开玩笑随口一说, 不用当真,可是心里面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很是在意, 他不让周俊宜再送了,自己向着大楼外面走。   洛映白走了几步,正好碰见潘泽一个人茫然地站在楼道中间,看上去还有点可怜。   刚才邓导演那边出事的时候, 一群人或真心或讨好, 都忙不迭地围了上去, 把潘泽挤到了最后,他也就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反正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那个角色肯定是跟他没关系了。   潘泽知道自己留下来没用,但又不想走, 正站在那里犹豫,就看见洛映白被人送了出来,脸上带笑,神采过人,手上还拿着之前从自己这里抢来的道具扇,心里的火气简直压都压不住。   ——因为听说能把扇子耍好是这次入选的一个关键,那扇子还是他辛辛苦苦练了很长时间的。   因为屡屡换角,导致男二号的拍摄进度比剧组里其他人都慢了一大截, 所以导演们希望能够找一个武戏经验稍微丰富一点的人来演, 这样可以减少一些武术指导的时间。   潘泽小时候就演过武打戏, 这次本来是有备而来,不得不说,论经验、演技和前期准备,他原本都是数一数二的,刚演戏救人的动作也足够帅气,也难怪他对这个角色势在必得。   只可惜明明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却要借助下三滥的手段给别人使绊子,自食恶果之后也只能说句“活该”了。   洛映白穿过楼道向外走,潘泽越看他越觉得不爽,本来按位置两人应该擦肩而过,但他偏要故意站在楼道中间的位置没让开,洛映白便侧身从他身边过去。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潘泽忽然觉得胸口有点搁,他低头一看,发现是洛映白又把那把道具扇子插进了自己胸前的小兜里面,轻笑道:“谢谢,还你。”   这个动作,实在有点……妈的他倒是顺手!   潘泽本来就心情不好,于是扭头就瞪了洛映白一眼,可是就这一眼,他却感觉到连自己的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即使有仇,他也不得不承认,洛映白这张脸,凑近了端详实在是太好看了。   其实两个人第一次在楼道遇见的时候,潘泽远远端详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就是洛映白的气质,那种优雅自在的感觉如同春风拂过,总是在最初就能够一下子抓住人的眼球,反倒容易叫人忽略同样出彩的五官。   而此时此刻距离极近,他才陡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精致无暇,雪艳冰魂”。   直到洛映白都要走开了,他被美色搅成了一团的脑浆才逐渐重新开始工作——没办法,虽然他的性取向为女,但好看的人不分性别,近距离颜值暴击实在很难抵抗。   不过……   潘泽冲着他的背影大吼道:“你认识导演,这次的角色是你演吧?你走后门!”   洛映白道:“是呀。你咬我呀。”   潘泽:“……”   洛映白冲他一笑,径直走了——大门外面,一辆熟悉的车子正停在不远处。   洛映白的心情在看到这辆车的时候陡然变好,他唇角一提,脚下换了方向,立刻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即将接近的时候,正好车门一开,里面的人伸出一条长腿,正低着头准备下车。   洛映白冲过去,直接把对方向里面一塞,自己也死皮赖脸地挤进车里,“砰”的一下,车门重新关上了。   下车下到一半就被扑进去的夏羡宁:“……”   洛映白:“哈哈哈,怎么样,有没有吓一大跳?没想到在这里看见我吧!”   夏羡宁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脑门,把洛映白凑过来的脸推开一些,以免自己把持不住亲上去。   他淡淡地说:“我差点一脚踹出去,要不是来的是你,这会人都躺在车底下了。”   洛映白道:“说大话!你长本事了呢,还以为自个能把师兄给踹下车去?要不你踹呀,踹一个试试,我要能下去我跟你姓。”   夏羡宁抬腿,作势真的要踹,洛映白立刻死皮赖脸地抱住他,紧紧黏在夏羡宁身上:“来来来,踹踹踹!”   夏羡宁:“……”   他无奈道:“你赢了,我跟你姓。”   洛映白放开他笑道:“你说的哦。”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求之不得。”   他八百年难得占句口头便宜,小心脏怦怦跳,这句话自己说的都底气不足,声音细微,洛映白“嗯”了一声凑过去:“你说什么?”   车里空间不大,夏羡宁实在受不了洛映白这个专门针对他的糯米糍属性,原来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师兄主动投怀送抱他还是挺享受的,嘴上虽然嫌弃,但洛映白黏过来的时候不怎么会真的躲开。   然而现在夏羡宁做不到内心清明,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悸动不已,反倒老是想躲。   他盯着洛映白警告道:“你别再挤了!”   洛映白本来就是那种越说越来劲的人,他不但要挤,还试图去捏着夏羡宁的下巴调戏他,嬉皮笑脸地道:“小宁宁,你怎么然变成师妹了呀,一副羞答答的样子,哥哥我……嘶!”   洛映白话说到一半,忽然对上了夏羡宁的眼神,一不小心就咬了舌头。   刚才周俊宜的话从他的脑海中中一闪而过,疼痛的同时,心头一动。   扮演岳欢的时候,他之所以学得那么像,就是因为每天都看着夏羡宁这样的眼神,已经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以前洛映白可从来都不会没事闲的去分析自己师弟的目光中都有着什么样的情绪,他只是觉得羡宁的眼睛挺吸引人的——那当然啦,毕竟羡宁哪都好。   但是现在被局外人分析了一番,再看到他,洛映白的心却忽然乱了一拍,蓦然间意动神摇,不知所措。   在这一刻,车窗外面的暖风与阳光,夏羡宁胸口坚实的触感,他眼眸中的情意,身上透衣而出的热度,都被无限放大,异常清晰。   洛映白触电一样地松开夏羡宁,倏地往后推开,后背贴在了车门上,喘了口气。   真是有病,那根本就是在演戏,他这是在瞎想些什么东西呢啊!   夏羡宁本来躲着他,结果洛映白自己闪开了,他反倒心里空落落的,直起腰来自己又主动凑了过去:“师兄,怎么了?咬到嘴了吗?让我看看。”   前排装死很久的司机:“……”   二位,这里还有个人,活的。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他回避的地方,但是洛映白和夏羡宁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气氛就格外的不同寻常,让外人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尤其是看见平常禁欲系的夏处,现在居然小媳妇一样被人按在车座上调戏,他很怕被灭口好吗!   跟他有同感的还有特侦处的其他人员。他们本来在后面那辆车上,眼睁睁看着所向披靡的老大被一个陌生男子塞回车里面去了,都吓了一跳,结果纷纷冲上去要救人,看清“袭击者”是谁之后,又一个个满脸扫兴地回到车上去了。   本来以为就是等几句话的功夫,结果这两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半天没出来。岳玲被众位大老爷们怂恿,悄悄地过去看了一眼,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走到一半她又自己默默撤了。   回到车上,苟松泽问道:“他们干嘛呢?”   岳玲用一只手捏住自己的下巴,道:“这样。”   苟松泽悚然道:“夏处霸道总裁附体了?”   岳玲道:“不,是你的小帅表哥在调戏他。”   大家集体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于是都不说话了。   洛映白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觉得可能是因为刚才太入戏了,把自己搞得有点神经质,他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头。”   夏羡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一红,干巴巴地道:“哦,那就好。”   洛映白咳嗽了两声,正襟危坐,难得严肃问道:“你来这是为了剧组死人的事情吗?”   夏羡宁松了口气,心里又莫名有点失望,回答道:“是。你已经知道了?”   他看了看洛映白走过来的方向,忽然醒悟,压低声音道:“那条微博?”   洛映白点点头,给夏羡宁看了周俊宜那条红色微博,又告诉他刚才自己调查出来的相关情况:“这下咱俩的目标差不多了,及时交换情报。”   夏羡宁道:“嗯。你自己小心。”   洛映白叹息道:“我是得小心,今天我从剧组出来,突然想起来一件特别可怕的事。”   夏羡宁:“?”   洛映白:“我爸那个老古板,不玩手机不看新闻,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有朝一日我在网上那些黑历史要是都被他给翻出来,估计很快就要死翘翘咯。现在通货膨胀的厉害,师兄这么拼,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给你买房子娶媳妇,以后你娶了漂亮媳妇抱上大胖小子,可千万别忘了给你可怜的师兄坟头上多烧一点纸钱……”   一开始本来还认真地听着的夏羡宁:“……没有纸钱,你去吃土吧。”   真是怪不得导演都那么相中他,天生的戏精,说犯病就犯病!   洛映白笑着正要说话,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外面也跟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顺着车窗探头往外面看去,发现是邱子平和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一边东张西望,还一边打着电话。   洛映白道:“看来是找我的。”   他推开夏羡宁的车门,扬声道:“这里!”   邱子平见到他之后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跑了过来,他也顾不得问洛映白怎么跑到这辆警车上面了,苦着脸说道:“洛大师!完了,刚才常维宇照出来的那些定妆照全都不能用。”   他手里还拿着一摞照片,洛映白接过来一看,发现洗出来的照片上面,常维宇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惨白模糊的人形,像一摊不小心撒到上面的白色油漆,大大咧咧地横陈在鲜艳精美的剧照上,看上去分外诡异。   洛映白用手指在那片白色上蹭了蹭,感到照片上生出一股针对自己的抗力,虽然颜色稍微淡去一点,但还是没有把常维宇的人形露出来。   于是刚刚出来的他又重新回到剧组去了。   在洛映白调查原因的时候,常维宇亦步亦趋地在旁边跟着,心里非常焦虑,他机关算尽才得到了这么一个角色,一方面本能地对怪事感到害怕,可是另一方面又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生怕剧组因为这个原因再把他给开了——毕竟连剧照都照不出来,那还拍什么拍!   夏羡宁陪着洛映白进来,但是存在感非常低,他抄着衣兜站在一个角落里,远远打量着这边的情况。   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洛映白,洛映白问常维宇道:“你照别的照片不会发生这样的问题吗?”   常维宇苦着脸道:“之前不会,现在我也不知道。”   邱子平用手机给他拍了两张照片,然后立刻找人送去速印出来,大家凑近一看,发现这次的照片却是好端端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看来又是这个倒霉催的男二号角色在作怪。   洛映白想了想道:“让我照几张试试看吧。”   为了避免造成剧组人员的恐慌,除了两个导演和少数知情人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剧照的事情,只是觉得导演要求重新给一个不是演员的小伙子化妆照相这件事挺古怪。   毕竟这是部大女主剧,岳欢的好几张照片都是跟公主一起照的,饰演女一号的温倩倩不得不重新凹一遍造型,脸色就有点不好看,连洛映白跟她说话都没搭理。   温倩倩今年正好三十,也是上一届的影后得主,她在三年前就嫁给了一有名的富商冯正洋,身份既高,脾气也大,一般人都拿她没办法。   洛映白倒是没在意温倩倩的小情绪,他在拍摄过程中仔细感受了周围的气息波动以及自身状况,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结果把照片拍出来一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洛映白跟常维宇道:“你再去照照看。”   常维宇的照片也正常了。   看来终于可以好好拍摄了!邓导演简直变成了星星眼,冲着洛映白激动道:“洛大师好本事!”   他双手握着洛映白的手摇了摇,感激道:“洛大师放心,抓鬼的报酬我们绝对不会吝啬,这部剧能够安全杀青就全靠你了。”   洛映白一脸懵逼:“我什么都没干啊……”   肖导演看完照片从旁边过来,跟着称赞:“洛大师就是谦虚!”   洛映白:“……”   他倒是宁愿刚才拍照片的时候再出现点状况,这样也好找找原因,现在莫名其妙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反倒让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夏羡宁一开始在车里听洛映白说了经过,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他跟洛映白的熟悉程度,一眼就看出来了常维宇在拍剧照时的可以模仿,心里就有点不爽,结果正要过去说话,就看见另一个小贱人又凑到洛映白旁边了。   试镜落选的程因还没有走!   比起常维宇,夏羡宁显然更烦这朵动不动就来找洛映白撩骚的白莲花,他见到程因就脑阔疼,实在理解不了洛映白和这种人有什么可玩的。   是自己给他买的东西不好吃了,还是哪回他提了什么要求没答应了?   可惜洛映白大概还偏偏看见夏羡宁意图过来了,连忙微不可见地把手背在身后,冲着他摆了摆。   夏羡宁挺郁闷的站在原地没动,冷漠脸围观可恨的狗男男。   程因虽然落选了,但是脸上看不出来丝毫的不悦之色,他如同洛映白预计中那样还了之前的2000块钱,然后提出相逢就是有缘,愿不愿明日约饭。   洛映白眼带关切,语气温柔,风度翩翩:“哎,没事,你太客气,这么快就把钱还给我,还要请吃饭,你自己够吗?”   夏羡宁倚在墙上盯着洛映白的背影。   程因笑道:“谢谢关心,我够了,只要你别嫌饭菜简陋就行。我……一直很想跟你一块吃顿饭,但又总是不敢邀请。”   洛映白忍不住把手背到身后,捶了捶自己莫名有些酸痛的后背,说道:“放心吧,你请的我怎么会嫌弃,那就明天见啊。”   他跟程因告别之后,默默从人来人往的道具室里走了出来夏羡宁在后面尾随,两人正好碰上了上楼的苟松泽,苟松泽见洛映白表情古怪,纳闷道:“你怎么了?”   洛映白嘴角一松,脸色顿变,简直恨不得捶胸顿足地庆贺,狂笑道:“哈哈哈哈哈我养的那个骗子,他终于准备开始骗我了,我真的好激动啊哈哈哈哈!”   苟松泽:“……”   虽然知道程因是个不要脸的死骗子,但此时此刻见到洛映白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他真的也很想一脚把人踹死。   更令人佩服的是,同样目睹了一切的夏羡宁居然还可以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并且周到询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洛映白连忙道:“不要不要,我家骗子胆小,你要是去了的话就该把人给吓跑了。你不是要给我爸去陪个什么人吃饭吗?你去吧……对了,别和我爸说啊。”   夏羡宁:“……好,自己小心。”   苟松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听到了磨牙的声音,但是对方的面部表情十分平静。   错觉吧?果然是错觉,英明神武的夏羡宁不会那么不淡定的。   然而在下一刻,他就清晰地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一声惊呼:“导演,这这这是谁把咱们新装修过的墙皮给抠开了!”   夏羡宁:“……”   里面又喊:“不是,墙,漏了?”   夏羡宁一边摸钱包,一边默默地走进去了,苟松泽没反应过来,还问了一句:“干什么去?”   夏羡宁木着脸道:“赔墙皮。”   苟松泽:“……”   他跟洛映白面面相觑了片刻,洛映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痛心道:“特侦处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得选一个好的方式放松啊。”   苟松泽:“比如……”   洛映白沉吟道:“明天见了面,让程因推荐几个骗子给你。”   苟松泽:“……谢谢,惹不起,你自己留着吧。”   洛映白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说:“你们的事还没办完吧?要不我等……。”   这时,邱子平从旁边过来,小声跟他说:“洛大师,今天赶巧,盖编剧过来了。”   洛映白立刻想起之前在微博上替他惹毛了欧子恒的那个女人:“盖晓?”   邱子平也知道那点过节,所以才会特意跑过来跟他说的:“是啊,就是她。她不知道这其中的事,然后刚才看见你的剧照之后……一直在说好看,看样子好像有点不满意常维宇来演。”   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一听盖晓又来这套,洛映白也是服了。   这个编剧唯一留给他的印象就是“矫情”两个字,她似乎对于自己剧本里的角色格外挑剔,经常对演员们指手画脚,虽然作为编剧来说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盖晓显然干涉的太多,行为已经超过合同上签订的权力界限。   洛映白没见过她,对她的印象也就是上回在微博上莫名其妙用自己来压欧子恒的那一次,所以没什么好感。   他道:“又来?恕不奉陪,你们跟她好好说说,那我先走了。”   反正周俊宜和常维宇的对手戏被安排在三天之后,剧照的事过去之后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麻烦,洛映白连苟松泽他们都不等了,像是身后有鬼追一样,大步而去。   夏羡宁对他关注度max,耳朵很好使地拿着钱包从里面追出来,道:“你没开车吧?我先送你。”   洛映白看看他的钱包,目光又落在夏羡宁的脸上,笑道:“走吧,你这个小赔钱货。” 第64章 微博再撕   他们两个从小如此,秀的仿佛自然而然, 与生俱来, 如苟松泽魏收等人早已经为了生存自动患上深度瞎眼症, 尚且可以抗衡,但这里毕竟是《雁齿小红桥》的片场,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别人。   众星云集, 名作名导,分分钟掌握第一手资讯,周围又怎么会没有粉丝记者之流偷拍呢?   几个悄悄收起手机的女影迷觉得自己欧气爆棚, 不但拍到了周影帝, 看见了白哥哥试镜, 而且还发现了夏公子啊啊啊啊啊!   绝对有奸情!   他俩可真好看, 话说夏公子这个模样, 好像老公准备接老婆回家的架势啊。   女影迷站在原地,把刚才拍摄下的画面反复看了好几遍, 高高兴兴地走了。   洛映白一开始看见微博上的任务时, 本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需要跟进所有周俊宜跟男二之间的戏份,以确保周俊宜的安全,那样大概要花很多时间。他八月末还有一个学校组织的活动要参加,如果实在排不开, 就只能拜托夏羡宁了。   不过当回去将剧本看完之后, 洛映白惊喜地发现其实在这部大女主剧里, 戚长峰跟岳欢之间的对手戏并不算多, 如果导演愿意集中一下,应该很快就可以拍完。   两位导演对于他的提议没有二话,影片重新开始进入准备。   虽然之前沉寂了一段时间作为对逝者的缅怀,但活着的人仍然得继续生活,男二号缺位之后,《雁齿小红桥》的选角问题依然吸引着粉丝们的关注,官方暂时没出消息,他们就自己猜。   贴吧和一些其他的相关论坛里有着各式各样的讨论,大家纷纷提出自己中意的演员,有的甚至直接P出了剧照,众说纷纭之下,网上真假消息齐飞,最终剩下了两个貌似可能性最高的候选人,一个是常维宇,一个是洛映白。   之所以猜测这两个人各有因由,常维宇那头是因为他本人在最近接受采访的时候,与记者对话过程中隐约的意思就是在表示已经确定出演男二号了。   而洛映白虽然不是专业演员,也没有过相关言论,但网上却也已有人发出了他的剧照,其中甚至有洛映白跟女主角温倩倩的合影,经过专业人士鉴定,绝对不是p图。   这样一来,网上顿时又是一阵热议,到了现在,有关于《雁齿小红桥》拍摄中的各种八卦,甚至比这部剧本身的内容更加吸引人了。   这部剧开拍之处先接着原作的人气造势一波,跟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宣传,而后又几次换角,可以说是风波不断,最后就连一些本来对古装剧不感冒的人都开始好奇那个男二的头衔到底会花落谁家了,毕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用生命在拍戏,谁能平安活着拍完,这事也差不多就够吹一辈子了。   那边正式的官宣还没出,有关于《雁齿小红桥》男二号选角话题就已经在热搜上一连占据了好几个席位。   #雁齿小红桥洛映白常维宇#。   #邓真肖志成大胆启用高颜值新人#。   #T大网红校草#。   #常维宇#。   #雁齿小红桥选角内幕#。   #是不是好看的人活得长#。   随着这些话题的讨论,很多“知情人”纷纷爆料,说什么的都有,结果一时间讨论最火爆的既不是剧情也不是剧组中屡屡发生的灵异事件,而竟然是洛映白的颜值。   ——当然,也是因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流传出来的几张剧照都实在太好看了,视觉冲击永远都是最直观的。   洛映白粉丝的身份构成很复杂,一部分是最早就因为喜欢玄学知识而跟着他的,也有不少是继“网红校草”和“陵安君”过后慕名而来的颜粉,这次得知洛映白很有可能就是岳欢的扮演者时,粉丝们怀着期待的心情点开了配图。   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嘲讽过,洛映白不是专业演员,上次他演了个被剧组cut出去的陵安君,简直要被粉丝吹上了天,但那说不定是他这个人就适合这么个角色呢,毕竟岳欢又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人物,要把两种都给演好,并不容易。   但当看见照片的时候,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看到的这个人似乎已经与印象中的陵安君判若两人。   当然,那忧郁而清冷的眉眼仍然精致无暇,没有半分变化,但神情气质已与当初大相迥异,陵安君是阴柔刻毒,风情无限,滟滟宛若金波点翠,而岳欢则冷漠深沉,人如利刃,湛湛如同冷月寒霜。   不光是同一个人饰演的两个角色天差地别,就连目前看到的三张剧照都各自带有不同的风格。   男二与女主的合照是在一间卧室里拍的,红烛光,金罗帐,女子一只手被男人攥着,眼底都是恨意,年轻俊美的新帝则眼神冰冷,唇畔浅笑略显玩味,静静地盯着她。   而最吸引人的在于,照片中的清俊男子应是刚刚沐浴过,长发微湿,几缕垂在额前,剩下的散在身后。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银白色丝袍,领口开的很大,恰好展现出深刻而优美的锁骨与修长白皙的脖颈,体型单薄却不瘦弱,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魅惑中不失清冷本色。   这个造型不是谁都能hold住的,不光体型要好,颜值也要非常能打——毕竟出浴照要的就是慵懒自然的本色,基本上不能上妆。而这张照片,正是洛映白全素颜拍出来的,虽然唇色略显苍白,但除此之外,线条精致,肌肤如玉,仿佛冰光雪影,不似凡人。   另外两张就都是洛映白自己了,一张是他身穿墨色长衣骑于白马之上,英姿飒爽,神色冷凝,另一张则是一身华服的男子坐在琴边,双手抚琴,神情悠闲自得,唇边的浅笑中却带着锐利的锋芒。   除了再次被惊艳到的粉丝,瞬间又有不少无意中点进来的路人被圈粉了。   “卧槽太帅了!快告诉我这个帅哥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今天才发现他啊!”   “这就是前一阵很火的那个T大网红校草吧,我记得叫洛映白。”   “就是他没错,之前演陵安君的那个,话说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演技太好了!”   “果然学霸干什么都是都是最棒的喂!”   “我……我好想把他的袍子扯下来,这样半遮半掩的诱惑人是犯规的!这个小妖精!”   在此之前,洛映白虽然也已经在网上小有名气,但那些事件毕竟和这一次的规模不可同日而语,有不少别家粉丝都是第一次听说他,眼看几张定妆照就弄得沸沸扬扬,一开始还在阴阳怪气地说什么“什么别人不要的角色都敢接,小心早死”,结果说完之后一翻对方的微博都有点傻眼了——身份认证上面的“当代玄学大师”是什么鬼?   别的明星就是要凹人设多半也是什么吃货、耿直、傻白甜,这位新人一出现就又是学霸又是玄学大师的,画风有点奇特哦。   人都有猎奇心理,看到这个身份认证就忍不住想翻洛映白的微博了解个究竟,结果越翻越觉得邪乎。毕竟玄学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好,大多数人对未知的事物都存有敬畏之心,万一这些都是真的呢?他们可不想因为逞口舌之快而招来麻烦。   反对的声音小了很多,粉丝的兴奋度却越来越高涨,就在这样的万众期待之下,《雁齿小红桥》剧组的官方微博终于坐不住了,无奈地出来辟谣,宣布已经最终确定了男二号的人选常维宇,并且贴出了剧照。   粉丝们:“……”   你他妈的仿佛在逗我。   紧接着两个导演也先后发了私博,都证明之前洛映白的那些剧照也是在剧组照的,并不是伪造,他们也都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欣赏,但是因为洛映白时间排不开,又无意在娱乐圈发展,所以经过几次协商之后还是作罢,常维宇同样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希望大家支持。   除此之外,他们还表示如果有需要,剧组在后期不排除依旧有跟洛映白合作的可能性,同时为照片曝光的事情向他郑重道歉,总之姿态放的极低,竟然隐约有种对洛映白毕恭毕敬的感觉。   这反转简直看的人一愣一愣的,常维宇在之前不算很红,但大小也是个已经出道的明星,他的粉丝们不爽,觉得这话说的就好像自家爱豆在捡一个网红不要的角色来演一样,另一头白白期待了洛映白半天的网友们同样不高兴,因为先后放出来的两种剧照对比起来,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按理说整个事件当中,常维宇应该是很无辜的,可是经过不少行家大佬的扒皮分析,这个人言行中却有种很微妙的违和感。   先是若有若无地暗示记者自己有可能出演这个角色,但又不把话挑明了说,让大家云里雾里的猜测,跟着在网上大讨论的时候,有粉丝在他微博底下评论,希望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常维宇却说这种事情尽力就好,不问结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这句话也成了他的粉丝们主要的不爽之处,觉得应该是常维宇挨了欺负,因此纷纷在网上抱不平。   但是看剧组官方微博中介绍的情况与日期,其实应该在常维宇回答粉丝和记者问题之前,他是男二的消息就已经确定。结合洛映白玄学大师的身份,再联想起之前剧组的灵异事件,很多人都意识到人家洛映白根本就不是和常维宇抢角色,多半为了剧组的安全才会进组,只不过这话涉及到灵异问题,不能公然挑明罢了。   很清晰的一件事,常维宇却非得拐弯抹角,欲说还休,弄的大家纷纷猜测,说白了根本就是要借着这场争论蹭一波热度,挨骂也是自找的。   经过好几个公众号对于常维宇的扒皮分析之后,网上所谓“心疼他”的呼声一下子少了很多。不过也永远都不乏那么一些人,别人说东他说西,非得通过标新立异来凸显自身的与众不同不可。张伟德就是其中一个。   他一向喜欢掺和明星们的事来证明存在感,站在高处指手画脚,背地里被人称作“娱乐圈法官”。这次的事一出,张伟德就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炒作和卖肉那套把戏我都已经看腻歪了,现在某些人是不露点就拍不出来照片吗?胡吹什么学霸校草的,最后还不是挤破头想道当戏子?奉劝诸位‘男神女神’,假清高不如不清高。”   他把话说的相当直白且难听,以洛映白为目标向外扩散,开了一个打击面颇广的地图炮,但是在这条微博发表过后,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公开回应。   洛映白那边是因为他自己根本就没关注这些消息,又没有经纪人和工作室,而其他人则是因为,不敢。   张伟德不是娱乐圈的人,但是特别喜欢对圈内明星品头论足,无论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他都要像条疯狗一样,逮着谁就咬谁两口。偏偏这人家里是有名的大财阀,跟很多高官也有来往,背景深厚,财大气粗,要封杀一个小明星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   他也深知道别人都不敢反抗,一直以在网上羞辱公众人物为乐,被他骂了的人即使快要气炸也只能默默当做没听见,少数几个回怼的现在都落魄到工地上搬砖了,可以说是人人都看不惯他,但是人人都拿他没办法。   公众人物不好开口,但网友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纷纷开贴痛骂张伟德脑子有病,吃饱了撑的,妈的智障。结果没过多久,突然有一个帖子蹦出来,标题一行大字立刻吸引了众多网友们的眼球。   《天道好轮回,张疯狗也有被怼的一天》   楼主在主楼激动地说:哈哈哈哈真是个喜大普奔的好消息,大家快去看张疯狗微博下面那条最热评,夏处长威武霸气,我先点赞为敬了!   她可能是太兴奋了忘了放图,好奇的网友们纷纷顺着楼主的指点点进了张伟德的微博,果然见到最上方的评论也是一个带着大黄V的微博号所发,整条评论非常言简意赅:   夏羡宁V:清高与否,与你无关,删微博。   他的评论发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上万的人点赞,很多爱豆被张伟德喷过的粉丝都兴奋地直搓手,密切关注着这件事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没错,张伟德是很牛逼,平时横行娱乐圈没有人敢正面跟他杠,可是这是说话的是夏羡宁啊!那可是夏羡宁啊!!!   他身上的光环太多了,和张伟德这种只知道捏软柿子的二世祖不一样,夏羡宁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能力都甩他八条街,就算现在夏老爷子已经退了下来,张伟德也不敢向天借胆跟这位挑衅。   可是这不是私下里发生矛盾,还能斟茶递水陪陪笑脸什么的,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他要是真的把微博灰溜溜删了,以后还怎么有脸再混下去?   张伟德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个夏羡宁是不是有病啊?他平时就算指天骂地,轰的也是那些没有背景的小明星,以前从来没人干预过,夏羡宁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来凑什么热闹!   张伟德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掂量了一遍也想不明白,又不敢把夏羡宁晾在那里不回复,可是他平时嘴太贱,这回遭了报应,就是这么一小会,已经有无数网友或私信或@他,提醒张伟德——夏公子正在跟他说话呢!   张伟德深呼吸,掂量了好一会,终于咬咬牙回了一条:“夏少是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或者评论错了地方?我只是对现在的某些现象有些看不过眼。随便发点感慨而已。这不犯法吧?”   其实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解释已经是非常跌份的行为了,网友们一看这个人平时怼天怼地,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牛逼样,居然被人一句话就给怼怂了,纷纷大乐,去张伟德的回复下面跟评。   “这个瓜真好吃!2333333。”   “夏公子霸气!夏公子我一下子就爱上你了!”   “张大少,有本事你别解释啊!”   “有本事你别解释啊 1哈哈哈哈!”   “……”   底下排了一串长长的“有本事你别解释啊”,把电脑屏幕另一头的张伟德气的额头青筋乱跳,恨不得骂死这帮贱人,可是夏羡宁那边没有表态,他愤怒的同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张伟德不得不承认,对于夏羡宁那张冷脸,他其实真的害怕的不得了。   战战兢兢等了一会,夏羡宁终于回复了,依然是简短的一句话:“没回错,就是在让你删微博。”   张伟德:“……”   他气的喊了句“卧槽”,脾气也被激上来了,把手里的鼠标一摔,转身出了房间,打算天塌下来也不管,先飙一圈车散散火气再说——不然他真的害怕自己会炸裂。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家门,张伟德就被身后的父亲叫住了:“张伟德,你干什么去!”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吼吓得一哆嗦,转身战战兢兢叫了声“爸”。   张程气的脸都青了,劈头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子:“你一天到晚就会给老子闯祸!夏家也是你能得罪的?你招惹夏羡宁干什么?”   张伟德被他抽了这一下,耳朵里都觉得嗡嗡作响,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才的怒火全都被惶恐取代:“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程喘了两口粗气,破口大骂:“你还有脸问我?你平常胡混闹事我都没管过,没想到现在倒把你惯的狗胆包天了!刚才已经好几个合作伙伴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你到底跟夏羡宁有什么过节!”   张伟德忍不住道:“他们的嘴也太欠了吧?有没有过节关他们什么事,管的真宽!”   说完这句话,他想起刚才的事,自己的脸反倒先红了一下。   张程气的简直都不想跟他说话:“你这个蠢货,你还不明白吗?别的事也就算了,但是夏羡宁咱们得罪不起!他这还是头一次在网上公开表示对哪个人不满,你就中了头彩!”   他拍着桌子,暴跳如雷:“人家是想试探试探我,如果你是真的跟夏羡宁有什么解不开的过节,他们就要趁早跟咱们家保持距离,那还做个屁的生意,你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经过老爹的臭骂,张伟德是真的觉得事大了,但是弄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就把夏羡宁给惹了?   ——他不就是喷了一个小网红吗?洛映白什么来头,总不能是这俩人有一腿吧!   张程也懒得跟他说,放话道:“我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少说让人删微博,那你就抓紧删了吧,然后你到底说了什么,再向他公开道歉!”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张伟德有心情刷一刷各大论坛的话,估计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摸不着头脑了,网友们的眼睛是雪亮的,稍微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扒出无限内幕,更不要提夏羡宁这种和他以往画风完全不符的举动,又能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了。   他和洛映白以前那些绯闻重新被翻了出来,被网友们扒出了更多的萌点和小细节,点点滴滴的小事综合起来,她们惊悚地发现,这看似身份悬殊的二位,其实交集可真是不算少。   洛映白一个没有背景家世的穷学生,到底是凭什么被夏公子如此青眼的呢?真的仅仅是因为他那副盛世美颜? 第65章 宰骗子   “我一直就是夏洛的cp粉, 最早还是由那张火场前的照片入坑的, 当时就觉得夏公子攥住白哥哥的手一脸担心的那个样子超级宠有木有【图】!”   “有有有,楼上我和你同时入坑,只不过我站洛夏嘿嘿嘿~”   “卧槽楼上有毒啊,我完全不能想象夏公子是受好吗?他这次怒怼疯狗气场全开, 护妻狂魔人设完全不倒嘛!”   “那些说白哥哥倒贴的人脸疼不疼?夏公子这次站出来,完全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大家‘那是我的人,不许你们说’,这俩人就算没什么也肯定是特别好的朋友, 我赌一百根黄瓜。”   “还有上一次记者采访的视频里面,白哥哥床头惊见夏公子外衣……这对糖虽然少, 但每一颗都超大超甜,所以我才如此的不能自拔啊!”   “真好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是觉得这帮小可怜总是磕陈年老糖太寒酸了,过了没多久又有人不声不响地传了一张动图上来, 正是那天在剧组外面洛映白一下子把夏羡宁扑进车里面的照片。也不知道当时是在什么地方拍的, 虽然距离看上去有点远,但难得的是两个人的动作竟然被拍的很清晰。   下面顿时一片“好萌啊”的呼声, 单身狗们一边止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仔细观察里面人物的动作,一边又纷纷表示“太虐狗了,不想看了”。   有人把动图一帧帧截下来放大, 分析道:“不知道你们注意到夏公子的动作没有。首先白哥哥发现他的时候显然特别惊喜, 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扑过去了, 说明两个人肯定是很熟的朋友, 日常相处模式估计就是白哥哥撒娇夏公子宠。他当时整个人都被怼进车里面去了, 明显吓了一大跳,居然还记得把胳膊挡在车门边怕他家小娇妻磕到,宠到这个份上,我都快要当真了。”   “虽然想提醒一句请勿上升真人,但……真的好甜呀嘤嘤嘤!”   这时忽然有人提醒道:“张疯狗居然真他妈的删微博了,他居然还公开道歉!快,有没有人能证实一下那不是我的错觉!”   张伟德V:对不起,刚才因为一时考虑不周,我发表了一些不恰当的言论,现在已经删除。在此诚恳地向洛映白先生道歉,也谢谢夏羡宁先生的提醒,下次一定注意。以后我要成为洛先生的忠实粉丝,坚决拥护洛先生的每一个决定。【图片】   之前那条微博现在已经不见了,虽然张伟德能低头到这个份上,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特别痛快的事,但当把声明反复读了几遍之后,大家又觉得有点无语。   张伟德的口气非常微妙,虽然字字都是在承认错误,但字里行间中都透出一种讽刺感,看上去阴阳怪气的,再加上他竟然还在下面配了一张他自己的自拍照。   那张照片上面,张伟德站在镜头前,身上穿了一件半袖,上面印着的图案竟然是从洛映白那张古装扮相的海报上扒下来的,图案上考虑周到的把女主给P了下去,就剩下一个洛映白穿着袍子的人像。这样的一件衣服,被他一个男人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不对味。   这真的是在道歉吗?要说张伟德这人的脑袋也实在不灵光,你说你脸也丢了,歉也倒了,既然如此,诚恳一点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一边低头一遍又不服气想找茬,这才是最得不偿失的。   虽然知道不太实际,但很多刚刚磕完糖的cp粉还是在暗暗地想,张疯狗竟然敢把白哥哥的照片印在自己衣服上,夏公子看见了会不会炸啊?   啊,好想顺着网线爬过去,看看夏公子的表情。   但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大家没料到的是,夏羡宁竟然真的又叒叕回复了!   这次只有淡淡的三个字:“你不配。”   语意淡漠,以前看过一些法治访谈节目的人甚至都能想象出夏羡宁说这句话是冷冰冰的神情,那简直是——帅炸了好吗?!   夏羡宁和洛映白都没有在公开的场合提起过彼此,他们所从事的行业和身份似乎也毫无交集,关于洛映白真正的家世,知情的人不敢泄露,不知情的人纷纷猜测,唯一能够被他们了解的就是,这一回张伟德老老实实地删除了微博,重新诚恳道歉之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这回丢脸可实在是丢的太大了,眼看着自己那条道歉的微博连着很多天都挂在热搜上,底下一水都是嘲笑,张伟德简直有种羞愤欲死的感觉,连门都不敢出。   张程本来还因为他闯祸的事情而生气,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眼看他一连好多天都闷闷不乐的,也难免心软,就安慰道:“你也用不着这样,出来混谁都要还,船高了总有被浪头掀翻的时候。夏家的小子稳重了这么多年,结果为了一个演戏的弄出这么大阵仗,早晚也得有人治他。”   张伟德恨夏羡宁恨的牙痒痒,听着他爸这话里有话,眼睛顿时一亮,急忙问道:“什么意思,有人说要收拾他了吗?谁啊,谁这么牛逼?快告诉我,让我高兴高兴!”   张程白了他一眼:“你以后说话给我注意点,别什么低俗的词都挂在嘴边!”   见张伟德一缩脖子,他才继续道:“夏家认回来一个私生子,这一阵子正乱着,夏羡宁本来就挡着他的路,在这个当口还敢捧戏子,这不就是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面塞吗?”   “原来是这个。”张伟德扫兴地说,“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他在微博上帮人说两句话能算得上什么把柄,又不是这两个人一起睡被人给抓了。”   张程道:“当然不止这些,你以为你随口骂了两句的人是个无足轻重的穷学生?蠢货,人家可不简单着呢。我听他们说,那个洛映白私下里跟夏羡宁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亲,还有……”   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他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听说他还去洛钊的家里睡过。”   “洛钊?”张伟德悚然道,“是那个洛局长吗?”   张程点了点头:“洛钊在警校当名誉教授的时候,夏羡宁可是他的亲传弟子,师徒两个同时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这事说出去可就大了。你别看现在好多人一声不吭,揣着明白装糊涂,那都是在背后憋大招呢!”   夏羡宁的身份地位就已经很高了,但是他毕竟还年轻,张伟德是把他放在跟自己平等的地位上对待的。洛钊就不一样了,堂堂国家级干部,这么多年来身居高位,小时候就经常在新闻上看见他,名声一直都很正,突然牵扯到这么一件事,连张伟德这样的人都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三观碎裂一地。   或许就是因为反差太大了,他们竟然谁都没在意洛映白和洛钊竟然姓了同一个姓氏这件事,毕竟没有关系的人凑巧同姓也很正常,要是他跟洛钊有什么亲戚关系,又怎么可能没有风声传出来过呢?   他想想自己差点卷进一桩大家庭的内斗中,顿时觉得后怕不已,也没心情再幸灾乐祸夏羡宁了,忍不住问道:“不会吧,难道还要连那么大的官都一起搞?”   张程道:“洛家和夏家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洛钊肯定是要站在夏羡宁那边的,连他叔父二婚的婚礼都没出席。这件事一旦爆出去,一方面能让洛钊和夏羡宁都栽个大跟头,另一方面还能挑拨他们两个的关系,换届在即,中间的曲折可多了。”   他顿了顿,趁机教训儿子道:“只有干不成大事的货色才像你这样,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什么话都敢说。这次没惹出更大的事来算你爸爸我积德,所以你就老老实实的夹起尾巴做人吧!少管别人的事!”   他要是早知道,就是舌头烂了也不会说那些话了,张伟德连连点头,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决定最近都不浪了。   他一进屋,发现那件“洛映白牌半袖上衣”还在椅子背上搭着,连忙拿起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干脆塞到了床底下。   可怕,可怕。   另一头,夏羡宁还不知道自己一个很平常的举动会引起这么多人各式各样的猜测,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怎么样,那些感到诧异的人是太不了解他了。   ——从小到大,敢在夏羡宁面前说洛映白不好的人早就都凉透了,张伟德嘴这么贱,他只是回怼两句都算客气的,也不知道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单身狗一个个都在惊叹个啥。   他想给洛映白打个电话,熟练地按下号码之后,又想起他这个时候多半在和程因“约会”,夏羡宁的嘴唇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又将手机收起来了。   他和洛钊今天晚上有同部门的应酬,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夏羡宁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办公室。   他想的没错,洛映白现在的确正和程因在一起,程一脸抱歉和尴尬,洛映白冲着面前的空桌子发呆,暗暗后悔没有先吃饱了再出来。   说是请吃饭,却把他叫出来饿他——这次不用看相,洛映白都能从程因的身上感到满满的恶意。   程因不愧是个好骗子,行事非常小心谨慎,在这次见面中,他先跟洛映白约了一家规格普通的小餐馆,以至于点菜的时候,程因一连点了好几个菜都没有,洛映白是把午饭睡过了直接来找他的,现在已经快要吃桌子了。   程因好不容易作态完毕,放下菜单,一脸惭愧地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说是请你吃个饭,结果选了这么个地方,要什么没什么。”   洛映白毫无诚意地安慰道:“别在意,我上次去乾阳饺子馆要烤全羊的时候也没有,现在的饭店服务水平都太差了。”   程因:“……映白哥说话真幽默啊,哈哈。”   洛映白谦虚道:“也就一般幽默吧,那要不咱们现在随便吃吃?其实馒头蘸盐也不错。”   程因被他刚才那句不阴不阳的话弄的心里有点发毛,悄悄看了洛映白一眼,见他神色上没有半分异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笑着说:“我今天是招待贵客,随便吃怎么行?映白哥,要不咱们换一家店吧。”   洛映白笑道:“客随主便,那就请。”   如果他没有料错,程因故意玩了这么一出,肯定是为了改变地点,以防有人窥探,那么如此推断,他们新换的地方,一定有别的什么人在等着。   虽然洛映白表示期待,但他更期待先填饱肚子。   两人打车向东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在一家大饭店外面停下了,洛映白看了看招牌上名字,忽然又扭头扫了眼停车场上的车子,脸色有些微妙。   程因略微心虚,脸上还是强作镇定,问道:“怎么了?”   洛映白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们跑这么远,来到一家这么豪华的饭店吃饭,未免太过兴师动众,让你破费。”   程因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应该的,应该的。”   洛映白冲他灿烂地笑了笑,两个人一起上楼,刚刚在雅间坐下没多久,就来了一个自称认识程因的女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程因热情回应,叫她“付老板”,寒暄两句之后,三个人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   “今天还真是幸运,没想到能碰见洛大师。”   付老板的全名是付蕾,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有些发福,不过相貌非常美艳,脸上画着浓妆,她打量着洛映白,那样子就好像在珠宝店端详一件货物似的,过了片刻,眼中露出满意的神情。   她道:“我是你的粉丝,不过一开始没想到,洛大师你一个算命的,竟然长得这么英俊,对了,你演的东西我也看过,虽然短,但还真不错。”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语气高高在上,品头论足,实在不像个粉丝,说话也有几分轻佻的感觉。洛映白一脸傻白甜,好像真觉得人家是在夸他一样,带着点惊喜和腼腆道:“真的吗?哈哈,承蒙付老板看得起,我真荣幸。”   无巧不成书,付蕾这个人他还真的听说过,对方跟夏家有一点关系,她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夏羡宁一个远房表舅,洛映白依稀记得对方好像坐上了副省长的位置,结果没两年就英年早逝了,留下一个继承了遗产的老婆当起了风流寡妇。   关于付蕾的传言很多,她原本是草根出身,但长得漂亮,眼光也独到,利用丈夫留下的钱和人脉做起了投资,现在的生意已经很大了。有无数的人光冲着钱也想娶她,可是她谁也看不上,只喜欢包养年轻的小男孩玩。   据说被她看上的,不管愿不愿意,她也非得弄到手不可,还雇了几个人专门为她拉皮条,堪比古代的贾后猎艳。   那种带着点天真的纯澈笑容出现在洛映白的脸上,一时间仿佛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似的,付蕾的眼神又变的热切的几分,口气也不由有点温柔了:“当然,我怎么会骗你。”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做着漂亮美甲的手,似乎要去拿桌子中间的红酒,但位置稍稍一偏,竟然直接冲着洛映白的手背摸了过去。   就在两人的手即将相触的时候,洛映白突然也伸出手,拿起红酒,起身说道:“哪能让付老板倒酒,我来吧。”   他给三个人一人斟了一杯红酒,付蕾的手就摸了个空,脸色不由一沉,程因连忙冲她摆了摆手,用口型道:“别太心急。”   洛映白倒完酒一抬头,纳闷道:“怎么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程因笑道:“没事……对了,映白哥,你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销售渠道吧,后来这事解决了就是付老板帮的忙。难得付老板一个单身女人,家资丰厚还爱做善事,我看这一点你们两个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   洛映白一脸恍然大悟,看向付蕾道:“噢,原来是付老板帮的忙啊,那您可真是人美心善,来,我敬您一杯。”   他一句人美心善重新把付蕾给哄笑了,跟洛映白碰了碰杯子,凝视着他说道:“你还说对了,这钱呀,放着也是放着,能有什么用?还不如花在该花的地方,只要我看得顺眼,那给多少我也愿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洛映白的脸,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气氛说不出的暧昧。   洛映白喝了半杯酒,好像终于有点上道了,微微一垂眸,随即笑了起来:“那……付老板看我顺眼吗?”   付蕾轻笑道:“最起码现在我就觉得你是最顺眼的人了。”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道:“那不如我给您推荐个投资的好地方?”   付蕾暧昧道:“好啊,不过……要出钱,那可得让我先验验货呢。”   她既有得手的得意,又觉得有些不屑,早知道这么好上手,也不用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了,这小子在网上神神秘秘的,好像真有什么本事,这不是一样三言两语就打算把他自己给卖了?   所以说,只要有钱有势,没有什么是搞不定的。   然而出乎付蕾的意料,洛映白好像还真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而是一本正经地拿出手机,划了两下,找出一个页面给她看:“付老板,这样吧,我给您推荐一个‘日日筹,轻松赚’,只要注册一个账号,您有了闲置资金就都可以放进来,注册就能分钱的哦!推荐人的名字别忘了写sherry老师哦!”   付蕾:“……”   在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洛映白是在闲着没事消遣自己了,结果一看洛映白点开网站上的图片,赫然发现那个见鬼的“sherry老师”上面,放的还居然真的是他的照片。   她实在没忍住,用一种充满质疑的眼神看了看程因,似乎在问,你这是带了一个什么奇葩的货色给我?   洛映白诚恳地说:“这个真的很赚钱,付老板考虑考虑,你提我的名字,管用。”   他说着忍不住瞄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很想吃两口,可是从小家里管得严,对餐桌礼仪特别注重,对于洛映白来说,请客的人没让他又不好动筷子,一时间非常痛苦。   付蕾看了他两秒,忽然笑了,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拍拍洛映白的脸,挑眉道:“小伙子,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但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可以把话说的更加明白点。你愿意陪我晚两年,事后想要资源还是钱随便你挑,你要是不愿意……”   她的手被洛映白躲开,在半空悬了一下,慢慢收回,似笑非笑道:“只要过了今天晚上,我也总有办法让你愿意。”   洛映白向包厢外面看了看。   付蕾道:“别看了,难道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吗?”   洛映白道:“不是,你这样开着门就不怕被别人听见看见?”   付蕾道:“你如果点了头,咱们当然有更好的地方可以交流。”   洛映白看了一眼在旁边装死的程因,说道:“我要是不点呢?”   付蕾的声音忽然变的有些低柔暧昧:“那你也得跟我走。”   洛映白甩了甩头,配合着她的话,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个迷茫的小眼神,然后一头扑倒在桌上。   包厢里有点安静。   过了片刻之后,程因的声音响起:“看来药效发作了。” 第66章 碰面   付蕾好像拿起了洛映白的酒杯端详, 然后皱眉道:“这药是不是放多了?他这样一动不动的还有什么情趣?”   程因对这一点倒是很有信心:“没事, 一会进了房间会醒过来的,到时候任由付老板摆布。”   付蕾看了他一眼,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程因脸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红痕, 轻言软语地说:“我怎么听说这是你的好朋友呢?你好狠的心啊。”   程因毫无愧疚地笑了一声,那副得意的模样跟他在洛映白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判若两人:“能被付老板看上是他走运,相信他到时候感谢我都来不及呢。毕竟连我都没有这个机会,不是吗?”   “你真会说话,不过我也还真的是看不上你。”   付蕾也不用人帮忙,笑着从桌上把洛映白搀起来,甩给程因一张银行卡:“密码还是照旧。”   程因微笑着目送两个人走出包间上楼,然后用手背狠狠在付蕾摸过的地方蹭蹭, 用力“呸”了一声。   付蕾这个老女人真是不要脸, 一把年纪的死肥猪还敢看不上他?哼, 要不是这次试镜失败,错失了一个好机会,他根本就不想再陪着笑脸跟这种人合作。   所以说毁掉他好机会的洛映白也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程因冷笑, 一屁股坐了下来点了支烟,给两个人望风。   他面对着一桌还没动过的美味佳肴毫无兴趣,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玩着付蕾给的那张银行卡, 心里计划着要买点什么东西包装自己, 过了好一阵, 程因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刚才洛映白喝的那瓶酒里面是下了药的,虽说不太有人会专门检查,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应该先处理了才行。   程因这样想着,走到了洛映白刚才坐过的位置那里,就要去收他的酒杯和酒瓶,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桌面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光。   程因无意中一扫,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行金色的漂亮字迹,就写在洛映白趴过的地方,这字明明刚才还没有,现在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开头写的竟然还是程因的名字!   “程因:虽然我平时从不讲粗话,但我可以写。只是很想说,你,真是个又蠢又贱的……大傻逼啊。”   程因:“……”   被血嘲了一脸,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生气,而是猛地意识到,他们的阴谋洛映白早就察觉到了!   顾不得再去拿酒瓶,惊怔几秒之后,程因猛地扭头,跑出了包厢。   他气喘吁吁地冲到楼上的房间门口,迅速拿出另一张备用房卡刷开了门,风风火火闯了进去。   这是一间情侣专用房,里面的光线柔和而暧昧,连灯都是心形的,程因进去的时候还闻到一股古怪的香味,洛映白果然不在,粉红色的大床上坐着一个女人,正是付蕾,正在因为愤怒而不停地喘着粗气。   程因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移开目光,问道:“怎么回事?”   付蕾身上只穿了胸罩和内裤,旁边还扔着一条色泽艳丽的被子,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也不怕走光,怒气冲冲地喊道:“那个臭小子把我的衣服拿走了,你还不给我找一件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原来她进了门之后见洛映白仍旧没有清醒,就干脆把他推到床上,自己也上床脱了衣服,没想到刚才还一动一动的洛映白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紧接着床角的被子被抖开,劈头罩在了付蕾身上。   洛映白也有点慌,一手扔被子一手捂眼睛,惨叫道:   “哎呀天哪,长针眼了!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啊,你你你衣服脱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反应!这种情况下怎么能一言不发先脱衣服呢?女流氓!”   付蕾:“……你没醉?”   洛映白眼看她要掀被子,立刻学着师弟的惯用手法,一张黄符飞出封住了被子接缝,然后迅速把付蕾自己扔在地上的衣服都捡起来,嫌弃地拎在手里,这才回答道:“给别人下药这么低智商的事我五岁之后就不玩了!”   洛映白虽然大占上风,但是付蕾再怎么也是个女的,他从来没有近距离面对过一个穿这么少的异性,话说的溜,脸却早已经通红了,甩出的符都没贴稳,被付蕾一挣,居然挣开了。   洛映白眼看她似乎有掀被子追自己的打算,吓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冲出房间用力带上门,把付蕾关在了里面。   女流氓太可怕了,他逃生不容易,拍拍胸口,这才有了些许安全感,将付蕾的衣服往垃圾桶里一扔,下楼回到了包间。   洛映白正好跟程因打了个时间差,他坐电梯下楼的时候,程因因为那句话正顺着楼梯匆匆向上跑,因此洛映白回去的时候包间里面并没有人,剩下的只有一桌没人动过的大餐。   他二话不说,坐下就吃,感觉不那么饿了之后,又胳膊一伸,从对面拎了瓶新酒过来,徒手拧开瓶盖凑过去闻闻,知道这瓶酒没问题,于是对着嘴直接灌了两口,感叹道:“好爽。”   洛映白吃饱喝足,想起刚才在停车场看见的车,摸着下巴嘀咕道:“看来爸爸和羡宁也在这里吃饭,正好我可以蹭个车啊……”   他怕洛钊知道自己养骗子还被女流氓调戏的事会爆炸,于是给夏羡宁打了个电话,夏羡宁那边没接,洛映白琢磨着他们或许还在吃,也不着急,干脆就坐在包厢里面等。   等了几分钟,付蕾气势汹汹地下楼了。   她穿了一身男装,明显是从程因身上扒下来的,妆容也有些花了,看上去狼狈不堪。   她盯着洛映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居然敢耍我!”   洛映白笑着说:“付老板别生气,有话好好说,贞操大事,你总不能让我坐以待毙吧?”   付蕾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洛映白的反应倒显得她没风度了,付蕾顿了顿,看着他那张带笑的面容,还是慢慢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虽然生气,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人远比那些逆来顺受的小可怜要有趣的多,更何况是洛映白的外形气质都是难得一见的,付蕾决定看在脸的份上,再给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一个机会。   她调整好语气,淡淡地道:“你这种还在校园里的学生容易天真,这次赢了一回是不是挺得意的?那是我没和你认真!你以为你这种方法,能躲的过去什么?”   付蕾指着面前的果盘道:“你在我面前,其实好比这盘子里的苹果一样,我要是想吃你,你根本就没得反抗,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也能多得一些好处。”   洛映白耐心地等她把话说完,才道:“哦,是吗?这个比喻还挺有趣的,不过……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我相信,就算是一个苹果,如果真的有意识的话,对它来说被人吃和被狗啃的心理感受肯定也不一样。付老板光看脸当我妈都绰绰有余,虽然我很喜欢钱,但是我实在说服不了我自己啊。”   付蕾一愣,随即大怒,她最恨别人说她老,虽然顾及身份没有破口大骂,但脸上的神情都有点扭曲了,冷冷地说:“你别给脸不要脸,在我面前拿腔捏调的,凭你也配?”   洛映白施施然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可能还真配。虽然说夏杰留给你不少的人脉,但是人走茶凉,他到底已经死了。付老板仗着这点余威,又能潇洒几年?”   付蕾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到“夏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她就想起之前无意中读到过的一些八卦新闻。   那新闻太过荒谬,以至于她看见的时候根本就没信,然而现在付蕾却突然生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磕磕绊绊地说:“你……不会跟夏大少真的认识吧?”   洛映白道:“认识?没有没有,我们的关系应该不能说是认识。”   付蕾刚才听见“夏大少”三个字的时候脸都憋红了,听到洛映白否认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唇角微撇:“你别以为随便说几句大话就能把我糊弄住,我的人脉也不是你能想象的。就算是你跟夏羡宁有点交情又如何?他的老师洛钊跟我也是熟人,你总不会天真的认为人家真的会站在你这一边吧?奉劝你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洛映白惊讶道:“哦?你还认识洛局长?”   付蕾听他用职位称呼洛钊,哼了一声:“知道的还不少,所以别告诉我他你也认识。”   洛映白道:“喔,这我倒真认识。”   他挺悠闲地说:“洛钊是我爸爸。”   付蕾:“……”   过了片刻,她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洛映白惊悚地看着她。   付蕾大概这辈子都很少发出这样失态的笑声,可是看着洛映白那副一本正经吹牛逼的样子,她就是觉得一股无比的滑稽之感从心里漫上来,让她实在控制不住想笑的欲望。   “你、你说洛钊洛局长是你爸?你在告诉我国家特别侦查局的局长,他的儿子去什么天天筹当见鬼的sherry老师?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   付蕾眼泪都笑出来了,看看洛映白这幅自以为可以骗过她的样子,再想想洛钊那张严肃的脸,她简直都想在地上打滚了。   洛映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着在下一秒,包厢的门被人大力推开,程因跌跌撞撞地从外面扑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走进来一个人。   洛映白:“羡……”   夏羡宁走到他面前,几乎是把洛映白从座位上提起来,拽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   然后在洛映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前,夏羡宁又把他搡开了,厉声道:“你就不能不吓唬我吗?”   洛映白被他推的趔趄了一下,而后又被夏羡宁扶住了,他反手抓住夏羡宁的手臂,想也不想地认怂道:“别生气,我错了。”   然后洛映白又问道:“我……我干什么了?”   夏羡宁没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而是用另一只手抹了下脸,吐出一口气。   其实要说也不能怪洛映白,夏羡宁身上的“师兄感应器”实在太发达了,谁也拦不住。   他跟洛钊等人吃饭吃到中途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察觉到酒店里一闪而逝的阴气,夏羡宁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酒店里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他立刻设法寻找那股阴气的来源,但由于气息太过微弱,又好像是之前残留下来的,夏羡宁也没找到具体位置,无奈之下让经理给他调了楼道的监控录像,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经过,结果一眼就发现洛映白死狗一样被一个女人弄到房间里面去了。   夏羡宁当即炸毛,一路心急火燎地赶到那个房间,却发现里面除了一张黄符之外没有任何洛映白留下的踪迹,反倒是他看着很不顺眼的小贱人程因光着膀子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鼻青脸肿地被夏羡宁弄下来了。   洛映白的关注点略歪:“阴气?怎么会,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啊。”   他说完话之后,夏羡宁没回音,洛映白一抬头,见他抱着手皱着眉,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瞪着自己。   洛映白又晃了晃夏羡宁的肩膀,说道:“好好好,不跑题,我真错了还不行么?下回不玩了!”   夏羡宁哼了一声,洛映白就使坏去胳肢他,夏羡宁终于破功,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然后又重新板起脸来,一把攥住他乱动的手,叹气道:“不是不让你玩,我是求求你注意安全,只要你没事,你想做什么我阻止过?”   他当着外人的面,话中无意真情流露,洛映白看了夏羡宁一眼,周俊宜那番“眼神论调”忽然又一次涌上心头,让人觉得又是荒谬,又是想要相信。   他觉得嗓子痒痒的,偏过头干巴巴地咳嗽两声,说道:“知道了。”   洛映白说完后又忍不住莫名涌上的笑意:“你这小子。”   夏羡宁也跟着微微弯起了唇角,满眼都是柔情。   两人这番互动把旁边的付蕾和程因都给看傻了,付蕾虽然跟夏羡宁有一些远房的亲戚关系,但见他的面还是在夏羡宁初中的时候,印象中是个很矜贵高傲的孩子,和眼前这个……痴汉判若两人。   洛钊?夏羡宁?这种平常来说遥不可及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跟洛映白认识呢?这,绝对不可能吧!   她心里还在怀疑这个很像电视上夏羡宁的人到底是不是真人,旁边的程因都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他刚刚被夏羡宁教训了一顿,身上还在隐隐作痛,虚弱地扶着身旁的桌子,脑子里面焦急地盘算着怎么办。   他早就知道夏羡宁和洛映白认识,关系似乎还不错,但是一来没想到那么倒霉能被撞上,二来也不知道他们关系的“不错”竟然能好到这个地步。   死贫道不死道友,他正盘算着怎么把付蕾推到前面挡枪,让自己从这件事当中脱身出来,就隐约听夏羡宁好像说了一句:“……早点把身份说出来省了多少麻烦。”   然后洛映白一副告状的口气:“我刚才说我爸爸是洛钊,这女的笑话我。”   洛钊?洛钊!!!   洛钊这个名字已经完全冲击掉了程因的思考能力,他头脑中一片空白,付蕾尖叫道:“你说真的?”   然后夏羡宁轻笑了一声,推开包厢的门走出去,好像隐隐叫了一声“老师”。   事已至此,就算是演戏也没有这么逼真的道理,如果说刚才被洛映白摆了一道之后,付蕾感觉到的是愤怒,那么现在更多占领了她情绪的则是落不到实处的恐惧。   她看着洛映白,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sherry老师……”   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问道:“什么sherry老师?”   付蕾猛地一转头,顿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从桌边站了起来,慌乱地理着鬓角:“洛局长?”   她的手不停哆嗦,头发越理越乱——这人真的是洛钊!活的洛钊!   刚才夏羡宁感受到阴气却又忙着去找洛映白,匆忙上楼的路上飞快给洛钊发了条信息,洛钊出门之后也没有在这里发现什么异常,经过这个包厢门口时本来都过去了,结果又被夏羡宁给叫了进来。   付蕾和程因简直都转不过弯来,有点茫然地看着对方,然后就听见洛映白叫了一声“爸爸”。   听说是听说,亲眼看见是看见,这种震撼绝对此生难忘,付蕾和程因同时傻眼了。   洛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冲儿子点了点头,又随口道:“这不是小付吗?很久不见了。”   付蕾听见洛映白叫爸爸的那一刹那,整个脑子几乎是空白的,她简直要怀疑面前站着的那个是自己笑疯了之后的幻觉,可事实如此残酷,眨了无数次眼睛之后,对方还好端端站在那里,并没有凭空消失。   由于夏杰的关系,洛钊跟她曾见过几面,彼此也算认识,付蕾深吸口气,颤巍巍地说:“洛局长,夏少。”   洛钊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该死的兔崽子又闯祸了,问付蕾道:“原来付老板和犬子认识。你们刚才在笑什么?”   怎么会这样啊?洛映白怎么可能是洛钊的儿子?!这对父子身上根本就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好吗?!   就算同姓,但是谁有能把自己身边一个看似普通的人跟国家级的干部联系到一块呢?   付蕾的心里简直就要狂喊出来了,但事实上她连多动一下都不敢,心里紧张地思索着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短短片刻的功夫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幸好这个时候洛映白先开口了,他似乎没有告状的打算,而是说道:“没什么啊,我只是讲了个笑话而已。”   洛钊远远听见付蕾刚才放声大笑,现在又面如土色,简直怀疑她被洛映白下了咒,问道:“什么笑话那么好笑,你给我讲一遍。”   洛映白叹气道:“老爹啊,你真麻烦!”   洛钊:“嗯?”   洛映白:“……好好好,我讲。就是……嗯,就是一个面包走在马路上,走着走着它饿了,就把自己给吃了,哈哈哈哈好笑吗?”   洛映白讲完了以后回味片刻,越想越好笑,于是开始笑:“哈哈哈哈哈!”   众人:“……”   洛映白觉得很没面子:“羡宁!”   夏羡宁:“……哈哈哈。”   付蕾看着这一幕,一点想笑的欲望都没有。夏羡宁是什么人,连他亲爹的账都没买过,一年四季板着脸,严肃的仿佛没有正常的人情感,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他竟然会这么听一个人的话,特别是对方还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洛钊突然有点不想承认这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儿子和徒弟,无语片刻之后道:“没事就走吧。”   夏羡宁和洛映白同时答应一声,给他让路,洛钊却先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推出去了,然后冲付蕾道:“付老板看见犬子似乎很惊讶?”   付蕾的双腿不自觉微微颤抖,脸色苍白道:“是、是以前没听说过。”   洛钊道:“那小子是不着调了一点,但我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时我不太愿意让他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碎打扰,所以一直没对外头提起过,今天看见付老板,我也是非常的意外。你听着,我不管你背后的人是什么东西,有事让他直接冲我来。”   洛钊进门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包厢里面气氛诡异,双方的举止都有些奇怪,他看付蕾和程因那副惊惧心虚的样子也能猜出来,他们多半是因为什么事情跟洛映白起了冲突,因此才会这样警告。 第67章 心缘   洛钊这一想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的阴谋,如果他知道事实真相不过是面前的女人想包养自己的儿子, 说不定会当场掏枪。   当然为了自身的安全, 洛映白也不想让他知道。   洛钊的话说到一半, 洛映白匆匆忙忙从外面折了回来, 抱着他的胳膊把老爹拖出去了:“哎呀爸, 这事你甭管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洛钊狐疑地看着他:“那是怎么回事,你闯祸了?”   洛映白道:“啧, 一天到晚就知道说我闯祸,长这么大你什么时候见我闯过祸!没有, 爸你就让我自己处理吧,我求求你了!”   洛钊的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三个人, 除了依旧嬉皮笑脸的洛映白, 付蕾和程因都感到背后一阵凉意横生,洛钊道:“行,那走吧,你俩, 跟着。”   洛映白答应一声,跟在他身后出门, 付蕾眼睁睁看着夏羡宁一边走一边弯下腰,轻轻给洛映白抻了下发皱的衣服下摆。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 平时标枪般站的笔直, 这样一弯腰, 竟然让人有种莫名惊叹的感觉。   一行人走了两步, 洛钊忽然又道:“对了,Sherry老师是谁?”   洛映白猝不及防,差点一脚从楼上踏空,扶住旁边的扶手干笑道:“干什么老是管头管脚的,说了你也不认识。爸,我没有车,正好你在,咱们一起回家吧。”   洛钊道:“嗯,我们坐车,你跟在后面跑。”   洛映白:“……挺大岁数了严肃点好不好,别老开玩笑。”   洛钊哼笑一声,给了洛映白一巴掌,真的撇下他和司机先走了,夏羡宁将洛映白拉回来,说道:“老师逗你呢,他有事,我送你。”   洛映白笑道:“那你先陪我等一分钟。”   两人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几个年轻警察就来了,他们是这边派出所的,被洛映白的报警电话叫过来,并不认识夏羡宁。   几个警察看见洛映白远远招手,就走过来问道:“刚才是你报警这里有人嫖娼吗?”   洛映白道:“啊,是扫黄小队的同志吧?对啊,就他俩,我也不确定这两位是谁受害谁被害,反正就是搞到一起去了,喏,这还有证据。”   他变魔术一样把程因给他的那瓶红酒拿了出来,递给对方。警察们确认情况之后,立刻上楼把程因和付蕾抓了下来。   这两人一脸愕然,程因和付蕾还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刚刚在包厢里互相推脱责任,程因被付蕾大骂了一顿,正为得罪了对方的事情头疼,却没想到倒霉事还没完,自己转眼就被警察给逮了。   洛映白报警的理由太贱了,偏偏他们还没办法反驳——就算是有办法反驳,他们也是真不敢得罪这位少爷了,最起码在警局比面对夏羡宁要安全。   付蕾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情况下她不好透露自己的身份,示意差点冲上来的手下们回到门口的车上,在众人好奇的打量下捂着脸上了警车,打算先到了警局在让人把自己领出来。   相比她而言,没有背景又算个公众人物的程因就要惊慌失措的多了,他的情绪似乎有点失控,一边挣扎一边道:“等一下,我没有啊,这都是误会……”   他一转眼看见洛映白,语无伦次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抓我?我只是好心好意请你吃饭而已。误会!都是误会!是那个付蕾算计咱们俩……”   洛映白慢条斯理地说:“你在说什么?你犯法了叫我也没用,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因道:“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抓我……”   洛映白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你是个戏精。主席说了,建国以后,不能成精。”   程因:“……”   一个警察看他闹腾的太厉害,用警棍敲了程因的脑袋一下,喝道:“老实点,走了!”   程因被带走之后,夏羡宁和洛映白又重新回到了酒店仔细检查,这一次终于被他们发现了些许的蛛丝马迹。   ——洛映白刚才用来扔付蕾的那张黄符依旧静静躺在房间的地面上,但整张符纸已经变成了黑色。   夏羡宁和洛映白交换了一个眼神,洛映白跑过去把符纸捡起来,皱眉道:“的确是我那张没错,难道这里真的有鬼,为什么我会感觉不到?”   夏羡宁扣住洛映白的手腕感受了一会,确定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才松开手。   他沉吟不语,也觉得奇怪,要论资历洛映白是他的师兄,法力和敏锐度全都不在他之下,没道理他隔着老远在卫生间那边都感觉到了,洛映白自己人就在房间里,却丝毫没发现有阴气的存在。   洛映白郁闷道:“可能是我老了……”   夏羡宁道:“你看着我。”   洛映白一回头,就看见夏羡宁两手举着张困鬼符,几乎就贴着他的脸迅速撕开了。   这困鬼符里面是夏羡宁不久之前顺手抓的一只恶鬼,符纸撕开,青面獠牙的鬼怪顿时跑了出来,洛映白吓了一跳,也是反应极快,挥手一道银芒就把鬼给打散了。   他道:“喂!”   夏羡宁上下打量他:“你现在不是挺正常的吗?”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那……会不会跟我去过剧组的事情有关系?毕竟那个剧组里面本身就挺奇怪的。”   夏羡宁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下次你要去剧组还是叫上我一起。”   洛映白手指一错,那张发黑的黄符已经在他指间化为灰烬,他不当回事地说道:“我哪就那么不中用了。不提这个,这次作祟的似乎是骨怪女,就算暂时没有伤人,你们也该处理了吧?”   骨怪女是一种专门以人的情感为食的鬼怪,可以随意变化外貌,喜欢在男女意乱情迷的时候趁虚而入。她捕猎的方法就是将人冻起来,吸食动情时产生的情绪,得手之后,她的猎物不会死,但是会变成植物人。   刚才洛映白和付蕾进房间的时候大约被这东西盯上了,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两个并没有来真的的意思,因此没有受到攻击。   夏羡宁想到这一点还觉得挺闹心,一边打电话一边说:“这边今晚应该是松泽和阿收巡逻,我让他们尽快处理了。”   结果他这一打电话,苟松泽却抢在夏羡宁之前汇报了一件事:“夏处,我这边发现了两个伤者,看样子好像是受到了骨怪女的袭击,现在人已经送去了医院。”   夏羡宁立刻道:“提高警惕,留一个人在原地盯着,我马上就过去。”   等洛映白和夏羡宁赶到之后,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夏羡宁顺手把苟松泽递过来的笔录本塞到洛映白手里,问道:“骨怪女抓到了吗?”   苟松泽道:“没有,连影子都没见到。我们看见的时候人已经昏迷好几个小时了,因为不放心,魏收在那边看着,我带着人回来的。”   骨怪女这种怪物并不多见,两只同时出没的情况几乎从未发生,这样算来,那东西很可能是先伤了人之后又跑到酒店里,才会被夏羡宁感觉到,可惜对方运气太好,跟他们也不是正面撞上。   “列为重点捕捉对象。”   夏羡宁说完之后又道:“脑部恢复做了吗?”   遭到骨怪女袭击的人因为会被剥离情感导致脑部精神力受创,所以通常需要用法术进行修复,夏羡宁在的时候从来都亲力亲为,不让下属耗费法力。   苟松泽却摇了摇头道:“不用做,他们没有遭到情感剥离。”   夏羡宁道:“为什么?”   苟松泽刚要回答,正好手机响了,他一边快步过去接电话一边道:“笔录上记了。”   夏羡宁就回头找洛映白要笔录,结果发现洛映白那副表情也同样古怪,他问道:“怎么了?”   洛映白道:“这,不可描述……你自己看吧。”   夏羡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笔录本翻了翻,跟着脸就红了。   原来这次受到袭击的竟然是一对男性情侣,骨怪女的灵体属阴,无法吞噬他们的情感,所以把两人冻住之后大概发现认错了人,也就走了,两名被害人算是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但是由于他们在外面选择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打野战,昏迷几小时之后才被发现,身上冻伤不清,被发现时的姿势也不大雅观,现场照片和检查身体的照片都被清晰放大附在了笔录里面,这样翻开一看对于夏羡宁来说实在有点不堪入目。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洛映白在旁边。   夏羡宁一脸冷漠,如果不是看他微微发红的双颊和耳朵,很难暴露他的情绪。他什么也没说,把笔录拿回来合上,放到一边,漠然道:“知道了,你以后少看我们的笔录。”   洛映白“啧”了一声:“你还讲不讲理了?这不怪我吧!本子还是你递给我的呢。”   夏羡宁道:“我的错,下次不给了。”   洛映白小声嘟囔了一句:“看你那样,当谁没看过似的,我早知道了。”   夏羡宁:“!!!”   他瞪着洛映白:“你知道什么?”   洛映白干咳两声,也有点不好意思,目光游移道:“上次咱们不是看了那个耽美网剧吗?我就不明白高磊为什么要让他对象把腿分开,查了一下下而已。人生在世,有什么疑问咱都得弄个明白是不是。”   夏羡宁简直服了他的好奇心,严厉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后不许乱查!”   洛映白道:“干什么嘛,天天冲我大呼小叫的,到底我大还是你大?哪天真要被你给吓死。”   他说着“吓死”,脸上可一点都没有害怕的表情,看夏羡宁这么生气,眼珠一转反而笑道:“你少假正经,你的表情一点都不惊讶,说明你肯定也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哼,还敢说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夏羡宁:“……”总不能说是看同人小黄文知道的吧。   洛映白看他一脸窘迫的小样,更加来劲,用肩膀撞他:“来来来,你看的什么东西,要不要拿出来跟我探讨交流一下,咱们可以交换意见呀~”   他身上的熟悉的气息让人想起夏日的雨夜,缠绵中依旧带着不可忽视的热度,夏羡宁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然后一把把洛映白搡开,大步走到了医院楼道里。   苟松泽打完电话,正好看见洛映白被夏羡宁推了一个趔趄,他也不过去扶,反倒抱着手说:“你又撩骚了。我告诉你,这么作下去总有一天要倒霉的。”   洛映白直乐:“羡宁脸皮太薄了,我看见他就忍不住。比如像你,怎么撩都这幅死样,我就没兴趣。”   苟松泽:“……呵,你撩过我吗?你倒是来撩啊!除了羡宁哥我也没见你对谁有兴趣,以后他有了对象我看你和谁玩。”   洛映白道:“上次羡宁也这么说的,你们怎么说话都跟约好了一样。”   苟松泽也八卦起来,小声道:“他这么跟你说了?哎表哥,你说羡宁哥那边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情况啊?我这一阵总是看他没事拿个手机看,一会皱眉一会自己偷着笑,我告诉你啊,真的很可疑。”   洛映白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脸上的笑意有些淡了:“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苟松泽道:“话说我一想他以后会和别人同进同出什么的……还觉得有点别扭,也不知道羡宁哥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我超好奇啊。你跟他好,你去问问。”   洛映白鼓了鼓腮帮子,觉得自己生气的很没道理:“他都没和我说,我上赶着问什么问?我不问。”   他的不高兴表现的这么明显,连苟松泽都看出来了,对于这一点他倒是也不意外,如果夏羡宁真的有了女朋友,别说洛映白是跟夏羡宁这种从小形影不离的感情,就算是日常被秀一脸的他也会觉得有点不爽,比起一个陌生的姑娘,苟松泽还是觉得这两只站在一起更顺眼。   他可能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就叫做“我萌的cp被拆散的痛苦”。   于是他不再逗洛映白,打个哈哈,推着洛映白肩膀道:“不问就不问吧,确定了关系之后他肯定会和咱们说。走走走,出去吧。”   这时外面的走廊里几乎也没有外人经过,夏羡宁出去的时候,岳玲到了医院,两人打了个招呼,她忍不住问道:“夏处,你怎么脸这么红……没事吧?”   夏羡宁面无表情:“热。”   楼道里开的是中央空调,大夏天冷的人直打哆嗦,岳玲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小衫,再看看夏羡宁通红的脸,一脸莫名其妙。   然后洛映白和苟松泽也勾肩搭背地走出来了,洛映白目光跟夏羡宁一碰,没有露出以往的笑容,反倒移开了。   这下轮到夏羡宁不知所措,以为洛映白生气了,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苟松泽没眼色地打断了这种气氛:“刚才的电话是魏收打的,现在找不到骨怪女的具体位置,夏处,咱们应该怎么办?”   夏羡宁这才把目光从洛映白那里收回来,说道:“这次的案情都知道了吧?必须先把骨怪女抓住,以防再危害其他的普通人。”   苟松泽和岳玲同时点头,夏羡宁道:“要抓这种骨怪女,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吸引出来打猎。松泽,小岳,你们两个去酒店里扮一下情侣。”   岳玲哀声道:“怎么又是我们?头,说真的,我对他真的没感觉啊!”   形形色色的鬼怪们数不胜数,类似的任务很多,岳玲作为特侦处唯一的女人,跟苟松泽也不是第一次扮演情侣了,不过每次都非常的……不和谐。   苟松泽道:“喂,我对你也没感觉啊!你以为我很想吗?哪次不都是尬演,又不是来真的!”   岳玲道:“可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这次抓的是骨怪女,她对人的情绪最敏感了,你以为咱们是专业的演员啊,能演那么像!”   苟松泽道:“其实要说专业的演员,咱们这里还真……”   夏羡宁道:“松泽!”   苟松泽条件反射地答了句“是”,夏羡宁道:“你们先去试试,别耽误时间。”   苟松泽和岳玲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废话,都出去准备了。   他们一走,夏羡宁小心翼翼看了洛映白一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显得有些不高兴,带着几分试探和讨好道:“师兄,咱们也走吧。”   洛映白道:“嗯。我又不想坐车了,溜达溜达?”   夏羡宁毫无二话,两个人肩并肩地往回走,洛映白一边走一边给夏羡宁讲这一晚上他套路程因的趣事,说着说着,心情也逐渐好了。   见他说的投入,夏羡宁趁机扭头,在夜色中肆无忌惮地凝视洛映白的侧脸。这个人长着一副孤峭冷艳的模样,世间最衬得起他的东西就是月光,此时此刻,正是清华无限,冷月如霜,从天上倾泻下来,又柔柔勾勒出洛映白的轮廓,显出一种异样的的柔美。   那一瞬间,他忽然生出某种痴迷的情绪,几乎就要伸出手来,去碰一碰那副精致漂亮的面孔,然而就在这时,洛映白无意中一侧脸,夏羡宁猛地攥紧了手指。   正好洛映白说到“sherry老师”那里,夏羡宁若无其事地问道:“所以那个网站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   洛映白笑道:“生计所迫啊。我刚刚离开家的时候到处找方法挣钱养活自己,什么都试过,后来发现不靠谱,就算咯。”   夏羡宁本来微微地笑着,听了这句话,那点笑意倒是淡了下去,顿了顿忽然道:“前几天,我收到了一点消息——有人说仿佛看见过彭旋在这附近出现过。”   洛映白倏地一怔,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确定吗?”   夏羡宁道:“我收到消息之后确认过,应该是他没错,不过因为他们发现的不及时,现在又找不到人了。”   他握住洛映白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道:“你放心,他们当年算计过你和师母这三个人,我一定会揪出来,他们欠你的账,我也一定会算清楚。”   他的手力气很大,但掌心冰凉,洛映白看了夏羡宁一眼,只见他眉头紧蹙,英气的眉峰之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皱痕,刚才因为那个名字引起的情绪波动被暂时压了下去,洛映白轻轻拍了拍夏羡宁的手,安慰道:“你也别压力太大了,过去的事情能忘则忘。”   能忘则忘——不,他自己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但是那说到底毕竟也是洛映白的仇,他不希望夏羡宁为此总是牵肠挂肚。   夏羡宁猛然道:“我忘不了。他们害过你,我跟他们不死不休。”   他这句话是冲口而出,咬牙切齿,完全没有半分平时冷漠淡泊的样子,仿佛这种激烈的恨意已经在心里压抑了很久很久。   这样子倒是让洛映白一怔,夏羡宁深吸口气,平静下来,没有解释,只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月色温柔,尤未及他语调半分,洛映白心中触动,忍不住道:“羡宁,你……”   夏羡宁扭头看他,洛映白收住话头,又说道:“算了,没事,走吧。”   洛映白回到家里夏羡宁就走了,可是他的影子依然中了邪似的在眼前晃悠,洛映白想起苟松泽的话,想起周俊宜的话,想起这一阵夏羡宁的失神和情绪反常……   他性情狡狯,心思缜密,可是道家修心,讲究不萦于怀,万物空明。洛映白从小修炼,是所有人当中修为最纯正的一个,也就导致了他从来都是想别人的事多,揣摩自己心意的时候少,偶尔想这么一回,还没琢磨明白。   夏羡宁心里是在想什么?自己心里又是在想什么?   洛映白想了想,拿出卜牌,打算与其瞎猜,还不如算上一卦。   他提笔,笔尖在空白的牌面上略略一顿,然后写上了夏羡宁的生辰八字,以及“心缘”二字。   姻缘为最终与之成婚之人,心缘指的却是他心中所眷恋或属意的人。 第68章 美人   他长这么大,算过无数的人, 却独独没有算过夏羡宁, 洛映白心底没来由地紧张, 在身周连布下三道结界, 以防止夏羡宁察觉到被别人窥探心意, 这才开始摆牌起卦。   昔日熟悉之极的动作他重复了三次才算完全做对,而最终一张卜牌跳出,洛映白用双手用力搓了搓脸, 让自己打起精神,这才将卜牌拿了起来。   看到上面有字,他的手指就先紧了一下——最起码不是空白,这就代表着夏羡宁的确是有喜欢的人了。   洛映白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个什么劲, 紧张地将卜牌举到面前, 发现上面赫然出现了一首判诗。   他低声念道:   “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而今月影落, 我心映清辉。”   这……前两句是韦述《两京新记》中破镜重圆的故事。   洛映白博学多才,种种典故无一不晓, 见到这几句话, 刚才还隐隐抱着些微期待的心情一下子沉底, 心里面闷闷的。   所谓“破镜重圆, 分钗合鈿,重寻绣户朱箔②”, 这破镜重圆是讲南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与其妻子乐昌公主国破后夫妻离散, 又经他人成全重归于好的故事。在此出现, 正是在隐隐暗示夏羡宁与他喜欢的人定情之后因为变故分离。   后两句是“而今月影落,我心映清辉”,月影从天而降,他喜欢的人还很有可能是天神仙子一类的身份,现在双方已经重新见面,并且各起情愫,不过朗日未起,中间尚有隔膜,会不会正式确定关系还是未知数。   洛映白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们居然已经是破镜了?!”   他回想夏羡宁的表现,实在想不出来他什么时候跟喜欢的人见过面,但既然连洛映白都没有察觉,那么对方还真的有可能是天神仙子之流。   洛映白正在琢磨,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力道冲破他的结界,向他手上的卜牌反震而来,速度之快不过电光石火。   那股法力太过熟悉,他几乎在那个同时就反应过来是夏羡宁察觉到了被人窥探内心,出手反击。   两个人的实力本来就不相上下,洛映白生性懒散,体质又差,体力和耐力不如夏羡宁,但是单比法术机变,他甚至比师弟还要略胜一筹,当下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躲开攻击,同时双指一扣,结莲花印,用了个佛门的法术把夏羡宁那一下反击挡下。   趁这个机会,洛映白用力一握拳,攥在他手里的那张卜牌化为灰烬,夏羡宁无法搜寻到气息,自然也就不能进行后续攻击了。   他们两个这几下较量,难的不是挡住夏羡宁,而是在躲避攻击的同时还要让夏羡宁察觉不到跟他动手的其实就是同门。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师兄回家之后暗戳戳缩在小床上给他算姻缘,洛映白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虽然涉险过关,但家里的窗户连带着三层结界都被震的粉碎,一地狼藉,他甩了甩发麻的胳膊,愤然道:“切,重圆就重圆呗,臭小子还挺能装……不告诉我拉倒!”   洛映白说完之后,想想夏羡宁居然就快要这么有主了,忍不住又重复了一句:“切!”   他胡撸了一把自己的短发,把发型弄的乱糟糟的,准备去洗澡睡觉了。   结果就在洛映白洗完了澡出来之后,苟松泽的求助电话忽然打了过来——就像岳玲说的那样,他们装模作样的卿卿我我,在那里等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撞见。   洛映白没好气地道:“废物。”   苟松泽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太不友好了,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啊。”   洛映白道:“不能强求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苟松泽道:“我刚才给羡宁哥打了个电话,觉得他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答应了两句就挂了,也没告诉我们接着应该怎么做。”   洛映白有点心虚,这事还真是他的锅,本来他算算夏羡宁的心缘没有关系,但被夏羡宁发现之后强行打断情况就不同了,心绪回流之后难免会造成轻微的情绪混乱。   洛映白也没想到夏羡宁对这件事这么敏感,卜个卦都能被他发现,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这虽然不会造成伤害,但七八个小时之内,夏羡宁心里估计会老是惦记起他那个仙女一样的心上人,这样想来,确实挺烦,也难怪他心情不好。   洛映白明白自己闯了祸,态度一下子变好很多,弱弱道:“你没有再联系一下吗?”   苟松泽惴惴不安:“我再打电话的时候就被挂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们办事不力……”   洛映白把浴袍脱了,套上一件卫衣,安慰道:“不会,肯定不是怪你。”   苟松泽难得被他温柔一回,悚然道:“你吃错药了?”   洛映白道:“……我吃狗肉了!真是的,你在哪呢?等着,我这就过去。”   苟松泽和岳玲大概是办砸了事又受到领导冷淡,两个倒霉鬼没敢回特侦处,一脸衰气面对面坐在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找感觉,还点了份情侣套餐。   洛映白端着杯可乐,一屁股坐在苟松泽旁边,咬着吸管道:“现在怎么办?你们领导接电话的时候没告诉你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吗?”   苟松泽郁闷道:“没说。夏处听着不太高兴,魂不守舍的,就连岳玲把事办砸了都没骂她。”   岳玲:“……狗哥我觉得咱们半斤八两,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洛映白满脸写着心事重重,也没心情开玩笑,听他俩吵吵,便说:“这样吧,要不咱们再去一趟酒店,我和小岳试试?”   岳玲苦笑道:“你们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行,我总是想笑……尤其是听见那些肉麻的话。”   苟松泽也道:“表哥,说正经的,咱们岳小姐真不是这块料,装模作样骗骗活人还行,要骗骨怪女,情绪必须得到位,她做不到……不如你来吧?你跟我。”   洛映白:“……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苟松泽道:“我扮你老公,你扮我老婆,咱俩试试。你不是很能演吗?”   洛映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在做梦吧?丑拒!”   苟松泽道:“抓鬼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是你自卑的时候吗?!”   洛映白:“……”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两个男人不行的,你没看今天那两个受害者吗,骨怪女到最后都没下手。”   苟松泽道:“但是她也出手不是吗?你穿身女装,再演一演,绝对能骗得过去。”   洛映白揉了揉额角,忍不住道:“到底是因为我今天心乱还是你太能忽悠,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苟松泽道:“那你就配合一下吧!要不然羡宁哥回来,肯定不会让咱们这样闹,又得重新费劲。”   洛映白在点头答应他的那一刻,简直有种自己上了贼船的感觉。   因为苟松泽实在表现的太兴奋了,连多装几秒都不肯,立刻亲自出去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场,给他哥买了一身蓝色碎花的过膝连衣裙穿,顺便挑拣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披肩假发。   洛映白:“……你是不是变态啊?还是你们都是正常人,其实变态的是我?”   “无所谓了,变就变了,你愿意把这身穿上我死都瞑目。”   苟松泽期待地说:“你穿啊,你快穿啊,你穿完之后能不能挽着我合个影?我今天不是单身了哈哈哈!”   不得不说,苟松泽挑女装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蓝色的长裙在袖口和裙摆处都稍微有些蓬松,正好遮住了男性与女性身形的不同之处,洛映白死活不肯戴他提供的假胸,好在他胸前有几道荷叶边遮了遮,看上去倒也不明显。   这一身本来就适合洛映白的气质,再配上相应的妆容,只显得他整个人冰姿玉貌,清冷中又不失娇美。   在打扮的过程中,苟松泽积极参与意见,并切实进行指导,最后打造出来的完全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见到女装的洛映白,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盼头,此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神。   苟松泽软磨硬泡,强烈要求洛映白挽着他照张相留念,结果悲催的发现自己比女神矮了半个头。偏偏洛映白身量颀长,骨架又小,显不出来个头,反倒让苟松泽觉得自己像个侏儒。   洛映白看着失落的小弟,默默屈膝跟他合影一张,受到了苟松泽的强烈感激,然后一行人坐车去了他们之前发现骨怪女的酒店。   洛映白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苟松泽道:“哦,是这样,我们之前已经在这一片布下了几个法阵,骨怪女现在应该被引到酒店里面去了,但是她也因此提高了警惕,一直没有现身。魏收在里面盯梢,他刚才说已经提醒酒店老板暂时不要接待住宿的人。老板认识我,只要我去了他肯定会配合的。”   他指着酒店的门口:“长话短说,就是你先进去,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装模作样一会,等我稍后进去,带你开房。”   洛映白扶额:“我可真是期待啊,还没人带我开过房呢。”   岳玲连忙按住他的手:“你脸上的妆别抹了!”   洛映白推开车门:“……行了行了,我办事你们放心。”   不就是反串么,反串算个啥!   他把车门推开,走下车去,刚刚还飞扬跳脱的一个人,走出车门之后就仿佛完全不同了。   洛映白举止文静娴雅,走路的时候却又不显得扭捏作态,这家酒店地处繁华,即使入夜,出入往来的人依旧不算太少,纷纷驻足,都是被洛映白吸引了目光。   结果就在马上要走进骨怪女的感知范围时,洛映白忽然停下,跟着转身一溜小跑,连滚带爬地就跑了回来。   苟松泽和岳玲都吓了一跳,苟松泽打开车门道:“怎么了怎么了?”   洛映白扶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为、为什么羡宁会在里面啊?吓死我了!”   苟松泽一愣:“怎么可能?”   话是这么说,但他连过去都不敢,在车里找出一个望远镜,向着洛映白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真的看见夏羡宁正一个人坐在窗前,面前是一瓶威士忌已经喝下去了一半,连个杯子都没有。   他的手哆嗦了一下,不确定道:“也是来捉鬼的?他一个人怎么行。”   洛映白道:“那他怎么没跟咱们说!现在怎么办?”   苟松泽犹豫了一下:“我不敢去了,要不然你和他开房吧,你俩要是配合,估计任务完成的更轻松些。”   他们没猜错,夏羡宁的确是过来办案子的。   心缘连心,至关重要,夏羡宁没想到有人居然胆子这么大,竟然还敢把法术施到了他的头上,暗中窥探内心想法,这简直就等同于是当面挑衅了,他发现之后立刻出手打断。   一开始夏羡宁没有多想,本来以为对方肯定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才会偷偷摸摸用这种把戏,结果交手之后他才发现,那个捣鬼的人实力着实不能小觑。   对方的招式虚实莫测,几招过去就又重新隐藏了踪迹,无论是身份还是位置都难以辨别——对于夏羡宁来说,这样的情况还是头回。   他这件心事本来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底,平时不敢多想,现在被洛映白一搅和,多年深情厚意再加上相思之情全都涌上心头,纷纷扰扰,挥之不去。   夏羡宁接到苟松泽电话之后,反正也睡不着了,一时也不想见到其他人,干脆就一个人去了之前到过的酒店,想自己调查一下骨怪女的事。   他与其说是干活,倒不如是借此排遣情绪,到了地方找个位置坐下,运用法术静静感知了片刻,却察觉不到任何的阴气。   夏羡宁想了想,觉得还是必须想办法把骨怪女自己引诱出来才行,但岳玲和苟松泽已经失败了,或许还真的要让洛映白出马。   但他非常不愿意让洛映白跟别的女人扮演情侣,就算是岳玲都不行。从小到大,夏羡宁自问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然而凡事到了洛映白这里总会生出许许多多的意外,他的师兄就好像是从他心上活生生长出来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牵肠挂肚,思绪翻腾。   可是一切的一切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主动权从来都掌握在洛映白的手中,那又不是他的所有物,他管得了么?   于是夏羡宁突然很想喝酒。他为人自律,平常几乎滴酒不沾,现在实在觉得心里乱的太难受,不知道应该怎么排解才好,于是叫了一瓶威士忌。   夏羡宁想着喝完了酒,他就起来干活,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他没经验,也不知道一瓶威士忌是什么概念,心里全都是洛映白平时的言谈举止,不知不觉喝了多半瓶下去,然后就听见酒店里一阵骚动。   夏羡宁浑然不觉自己的脸已经烧的通红,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向着门口看去,只见大门一推,走进来一个十分貌美的女郎。   这家酒店一楼的餐厅布置的本来就偏于清雅,四面的玻璃窗上都拉着半透明的窗帘,外面的走廊上吊着光线昏黄的艺术灯,那道门被她轻轻推开一点,晕黄的灯光便伴随着佳人一起静静地走进。   那把在暗色大门上的手被衬的极白,只是并不丰腴,根根手指修长和分明,让人想起白玉雕琢而成的扇骨,手松开,门关上,光线被挡在另一头,佳人却留在了里面。   这美人的相貌有点冷艳,头发松松挽着,露出修长的脖颈,更显气质高华,她站在门口扶疏的花木间,微微一顾,似在找人,眼波流转间如同秋水澹荡。蓝衣如云,人幽似兰,虽然个头比一般人高了些,但那种超越了性别的美丽,几乎让所有的人一时难以逼视。   似真非真,似幻非幻,夏羡宁在微醺的酒意与情思当中中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看。   然后对方目露惊喜,浅浅一笑,向他走了过来,主动搂住了夏羡宁的胳膊。   酒精逐渐发挥作用,夏羡宁整个人都傻了,任由洛映白挽着他,辨认片刻,伸手去摸他的脸。   洛映白小声道:“别摸,妆花了就成人妖了!”   夏羡宁听话地收手,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被拉走了。   洛映白能闻到浓郁的酒气,也挺意外夏羡宁居然会一个人跑到这里喝酒,现在看似是他依偎着夏羡宁,实际上洛映白完全是在架着步履不稳的师弟走路。   洛映白的印象中,夏羡宁几乎是烟酒不沾,偶尔有几次不得不喝的场合也都是浅尝辄止,他实在判断不出来夏羡宁现在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喝多了。   他惭愧地低头,安抚地拍拍夏羡宁后背,小声嘀咕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回来买好东西补偿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夏羡宁似乎把他搂的更紧了,但还是没说话,洛映白印象中他虽然不常喝酒,却也不是个一杯倒,也不知道怎么就怪不正常的。   周围都是羡慕或者惊艳的目光,他也不好询问,只能一路把夏羡宁扯到前台,冲着前台小姐掐着嗓子说道:“一间情侣套房。”   夏羡宁敏感地捕捉到了“情侣”两个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喃喃地说:“情、情侣?”   洛映白随口敷衍他:“是啊,开心吧哈哈哈。”   他说完后又冲前台眨了眨眼睛:“麻烦你,安排一个有趣一点的房间,最好是粉红主题。”   这句话是不要脸的苟松泽跟酒吧约定的暗号,前台小姐本来想说酒吧的房间暂时不能使用,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答应,递给洛映白一张房卡。   夏羡宁兀自纠结道:“可我们不是情侣啊,师……”   洛映白心里一沉,觉得坏了,这小子好像还真的是喝高了,这幅傻样他绝对演不出来。   他生怕夏羡宁把那句“师兄”给叫出来,连忙截口打断,微微提高声音哄他:“是啊,我们现在还不是情侣,但是我喜欢你很久了嘛!快快快跟我走,一起睡一晚上什么关系都有了。”   他看着红尘不染,就像个仙女似的,没想到言行举止大胆又泼辣,简直太带劲了,酒店里面好几个人直咂嘴,羡慕夏羡宁羡慕到眼睛都放光了,根本不明白他还在磨蹭什么,简直恨不得推开夏羡宁取而代之。   洛映白拿到了房卡,没有让人带路,拉着夏羡宁一直往楼上走,还能隐隐听见身后似乎有人想跟上来,酒店的保安还在解释和阻拦。   两人拉拉扯扯走到二楼的拐角处,夏羡宁张了好几次嘴,终于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也是。”   洛映白生怕旁边有什么东西在窥探,把戏给演漏了马脚,没敢直接开口说话,而是传音道:“你也是什么啊你也是?羡宁,我可告诉你,一会抓鬼我可以来,但是现在你要配合我演戏。咱俩是情侣,明白吗?不许乱说。”   洛映白说完这句话,冷不防夏羡宁一下子扳过他,把他搂进了怀里。   在酒精和情绪的双重的作用下,夏羡宁已经彻底晕了,他只知道自己眼前是洛映白的脸,耳畔是洛映白的声音,鼻端是洛映白的气息——   不,应该说他的心魂肺腑骨髓都在为这个人而纠结,为这个人而疼痛。   真的想得到他,一定要得到他。 第69章 献身捉鬼   夏羡宁一只手箍着洛映白的腰, 另一只手抬起来, 带着些许颤抖轻轻摸上了那张精致清冷的脸,平时的俊俏因为女性化的妆容,更增添了三分娇美。   然而除了迷糊的神智以外, 夏羡宁的震动并不是因为眼前的人换了女装男女莫辨,而是他一下子觉得, 自己刚才心中还在勾勒着的那个人一下子走出来了, 竟变成了真的。   夏羡宁闷闷地说:“我也是……我也是喜欢你, 一直就喜欢。”   那是不是他那点大逆不道的愿望, 也就能一并实现了?   他忽然凑过去, 重重地在洛映白嘴唇上亲了一下,仓促之间还不小心亲到了下巴上面, 然后他把洛映白一下子扛了起来,向那间粉红主题的情侣套房走去。   洛映白猝不及防, 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腾空了:“……喂!你不用这么努力啊!”   他这时还在想夏羡宁这状态进入的可真够快的, 刚刚说过让他配合一下,立刻就演的认真又卖力, 结果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洛映白一下子傻了。   他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夏羡宁的力气一向比他大, 这时候虽然喝醉了, 也可以完全不费力地将洛映白扛在肩头,单手扶着大步进屋关门,然后一下子把他扔到了粉红色的圆形大床上。   那床非常软, 周围还洒着不少玫瑰花瓣, 洛映白被往上一扔, 差点陷进去,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开始小幅度地震动起来。   洛映白连忙支起半个身子要下床,冷不防夏羡宁从后面也上来了。   洛映白都没多想,还挺着急的:“床都晃了你还上来,没看见这床要塌啊!”   夏羡宁不知道是没听见他说话,还是根本就不在乎床会不会塌,洛映白这边还没完全坐直,就被夏羡宁一只手按在了肩膀上,重新压回床上。   他整个后背都能感到圆床有规律的震动,这个时候就是再傻也意识到床并不是坏了,可是也没空去琢磨是什么原因了,因为夏羡宁这个时候正俯身撑在他的上方,把他半压在身下。   对方的眼神极具侵略性,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这样的夏羡宁让洛映白感到陌生,他现在也已经把抓鬼的事忘到了脑后去,连忙道:“羡宁?夏羡宁,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女……”   后面的话被夏羡宁堵进了嘴里。   夏羡宁一只手插入洛映白的头发,不让他挣扎,力道温柔,在这种姿势下却也不好挣脱,他吻住了洛映白的唇,凭着本能顶开他的齿关,再也不让他说出半个煞风景的字来。   房间里光线迷离,被碾碎的玫瑰花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空调虽然开的够大,接吻的两人却同时感到了一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燥热。   夏羡宁的鼻息温热地吹在洛映白的脸上,有些麻痒,还带着酒香,连带着似乎让洛映白都有了醉意。他夏羡宁的身子越压越低,似乎已经动情,吻得洛映白喘不过气来,手脚也有些发软。   一片混乱当中,他突然想到,夏羡宁用这么大的力气,简直要把他的假发给弄掉了。   这担心很快就成了现实,不单是假发,就连他那身漂亮的连衣裙都不能幸免。   夏羡宁屈膝一顶,想分开洛映白的双腿,却被碍事的裙子挡住了,他于是不耐烦地一撕,布帛破裂的声音传来,裙子上的碎花被揉的更碎,整个分成了两半,露出雪白的皮肤。   或男或女都不重要,只要是他就好,没有了任何的伪装,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体温交融,一滚烫一冰冷,使得他们同时颤了一下。   夏羡宁没有经验,完全是凭着本能进行每一个步骤,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现在无论是真实还是梦境,只要能有这一晚,就算是让他一夕美梦成真之后马上就死了,也值得了。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仅仅是去接触一个人,竟然就能让他感到这么幸福。   洛映白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但到了这种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夏羡宁想做什么了。   他在床上一撑,用力将夏羡宁掀开一点,然后单手探出,扣向夏羡宁的脖颈,同时抬腿顶住了他的胯骨。   “夏羡宁!”   洛映白这一招又快又准,一出手就能看出来他是近身格斗的高手,只是三字要诀中还是缺了一个“狠”,夏羡宁不躲不闪,任由洛映白虚扣住了他的咽喉,这让洛映白反倒不敢用力了。   夏羡宁本来就压在他的身上,洛映白这一抬,恰好是等于把自己送进了人家怀里,因为稍一迟疑错过时机,夏羡宁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腰上,不知道瞎按了什么地方,洛映白的手上一下就没劲了。   夏羡宁大概没有理解他为什么慌乱,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我爱你……”   他平素冷硬的口气中充满了轻怜密爱,双手胡乱揉搓向下,这时,“破镜重圆”的卦象飞快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夏羡宁这幅样子,这他到底是把自己当成了谁?!   洛映白这回真急了,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心情分辨,其实他心里的愤怒只有极少部分是因为被冒犯,更多的则是认为被夏羡宁当成了别人的不满。   洛映白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头脑清醒了些许,手中蓄力,这回是真的动了三成力道,钳住了夏羡宁双手手腕,手指搭住脉门,一翻身颠倒了两个人的位置,由被他压在身下变成了伏在对方的身上。   只是这时候夏羡宁的衣服虽然乱,好歹都还穿着,洛映白身上可不剩什么了,虽然暂时制住了他,还是显得更加狼狈一些,何况底下这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抽风的破床还在起起伏伏地震动着,带着两个人的身体一起微晃,晃的人直闹心。   洛映白简直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他要疯了!   夏羡宁终于反应过来,不敢再动,愣了片刻,表情中仍有茫然,小心翼翼地道:“你、你生气了?”   “沉心纳气,敛虚净神!”   洛映白不跟他废话,一指点在他的眉心,硬是帮他将酒气逼出来,沉声喝道:“羡宁,我是你师兄!”   他精通法术阵法,但弱项就在力气上,这样近身搏斗相对吃亏,如果夏羡宁不是被自己的怒意吓住了,洛映白知道他肯定不能成功制住对方,所以当务之急是让夏羡宁先恢复理智。   然而手指点在夏羡宁的眉间,就在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清醒那一瞬,房间里原本不太明亮的光线突然黯淡,空气中温度骤降,四面的墙壁瞬间凝结起一片冰霜。   骨怪女来了!   多年来无数危险培养出来的应变能力发挥了作用,洛映白迅速沉气敛神,压下一腔思绪,将感知放大到了极限,顿时察觉到了那该死妖怪的位置。   都是为了抓这货,他妈的早不出来!早不出来!   洛映白咬牙切齿,想摸符咒却摸了个空,气得拍了下床——他连衣服都被人扒了。   而就在这时,夏羡宁一个翻身起来,扯过被子将洛映白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同时喝道:“太上赦令,吾威震天,鬼祟显形,收!”   黄符出,冰霜化,周围的森冷之意顿时消散,符咒收鬼之后绕了一圈,回到了夏羡宁的手中。   经过刚才洛映白的一点,再有鬼气的出现,夏羡宁的酒意也彻底散了,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取而代之的是满身冷汗。   他站在床边,洛映白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地上的花瓣与衣服散乱,两人相顾无言。   夏羡宁手里攥着那张黄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措。   他的目光偷偷在洛映白脸上一转,看到对方被吻得红肿的嘴唇,唇角处甚至已经破了,心头更是凉了三分。   他想看看破口严重不严重,结果刚把手伸过去,洛映白却猛地一躲。   夏羡宁的手僵在半空,过了几秒钟放下来,在身侧收紧成拳,低声道:“对不起……我刚才喝多了。我、我……”   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总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你吧!喜欢就硬上,那成了什么!如果洛映白真的不喜欢男人,他的厌恶只会随着夏羡宁的话而翻倍上涨。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只好道:“我糊涂了。”   夏羡宁本来就不是擅长言辞的人,这样一解释比什么都不说更让洛映白生气,他的想法是,夏羡宁要是故意为之,无论怎么做,那都是夏羡宁和洛映白的事情。   无论夏羡宁做了什么,洛映白都不会怪他。   可是现在呢?他根本就是把自己当做了别人,或者甚至是因为喝多了就随随便便拉着一个人往床上带,那叫什么事!   洛映白为人温和,很少生气,这次却是真的动了火,他深呼吸几回,终究还是对夏羡宁说不出重话,只好叹气道:“糊涂了,真是个好理由,我你都能给认错了。行吧,那现在你酒也醒了,鬼也抓了,该走了吧。”   他一个难听的字眼都没有,夏羡宁从小到大却从来没听洛映白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过话,这感觉竟好像是要就此跟他一刀两断似的,夏羡宁心里一乱,忽然直接屈膝跪了下去。   洛映白拿他没办法,怒道:“你到底干什么!”   夏羡宁道:“我……以下犯上,冒犯师兄,是我不对,你要怎样尽管出气。你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他们风水门派古风极盛,上下分明,讲究辈分,但夏羡宁虽是洛映白的师弟,两人从小却是一起长大,家世年龄又都相当,他还是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洛映白道:“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被夏羡宁这个不上道的二愣子堵得肺疼,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又说道:“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女的,被亲几下又不会掉下来一块肉,用得着这样吗?你真是要气死我!算了,你乐意跪就跪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他说完后掀开被子,站起来就往外走,夏羡宁虽然非常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没穿衣服,穿我的好吗?”   洛映白大声说:“不要,我凉快!”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跑到衣橱那里翻了一件酒店里备下的大浴袍披在身上,穿衣服时,夏羡宁瞥见洛映白修长的脖颈上沾着几点红印,他吓了一跳,仔细看看,却不是自己弄伤了他,而是被碾碎的玫瑰花汁。   洛映白没再回头,开门就走了出去,房间里还残存着刚才激情与迷乱之后留下的温度,以及淡淡的花香,灯光暧昧,气氛冷然。   夏羡宁跪在地上没动,从地上捡起一片被碾碎的花瓣,轻轻吁了口气,这个时候他反倒不慌了,心里慢慢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反正洛映白已经气到了这份上,情况不能更糟,他干脆把什么都说了算了。   对,这就站起来,去跟师兄说,反正以下犯上一回生二回熟,就告诉他,刚才不论喝没喝酒,自己的心意都始终如一,就是想睡他怎么样?要杀要剐尽管来!现在亲都亲过了,死也值了!   夏羡宁给自己鼓着劲,就要从地上站起来,结果还没站起来,房间的门砰一下打开,洛映白又大步走进来了。   夏羡宁刚刚抬起一点的膝盖一下又跪回去了。   洛映白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又是无奈又是愤怒,抓住夏羡宁往上扯:“你站起来,谁罚你跪了?很喜欢这么房间吗,舍不得走干什么呢!”   洛映白吁了口气,放缓了声调说:“我真的不怪你,这事没那么严重,跪着伤膝盖,快起来。”   从小就是这样,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多冷落夏羡宁哪怕一会,看见他跪在地上,心疼更胜过一切,夏羡宁自己心里也明白,突然涌上来的感动就像一根针那样,将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戳破——既然他不是破罐子,也就不敢破摔了。   夏羡宁腿有点麻,顺着洛映白的力气站起来,手顺便在旁边一张椅子上扶了一下,结果这个房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竟然处处都是机关,不单床老是乱哆嗦,椅子也不稳当,他那样一按,椅背居然一下子向后仰了过去。   夏羡宁没按住,一个趔趄重新单膝跪地,刚才收了鬼的黄符从他衣兜里飘了出来,在半空中轰然一爆,顿时鬼气充盈满室。   这还是夏羡宁第一次失手,当然是因为之前意乱情迷的缘故,没有把黄符收好。   他被洛映白无语地扫了一眼,拿出一个封魂瓶,再次将差点跑掉的骨怪女装了起来。   然后房间的门被人“砰”一下撞开,特侦处的几个人疾步冲了进来。   他们远远看着夏羡宁和洛映白上了楼,便下车进了酒店,坐在下面等着,本来以为凭两个人的本事,如果把骨怪女引出来,立刻就能抓住,如果引不出来也就下楼另外再想其他的办法——无论怎样都不会太慢。   结果等来等去总不见人,他们有些担心了,但从后面的安全通道绕到楼上,正商量着要不要敲门询问,就感到了里面鬼气的爆发,于是几个人没来得及多想,就冲了进去。   结果进去之后,苟松泽吓得扭头就想跑——他虽然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房间,之前也进来调查过……但就是因为来过才恐怖!   因为苟松泽发现这里面的很多东西都被人动过了!   震动床开着,情趣椅已经翻倒在地,他精心给表哥挑选的假发和裙子随便扔在地上,洛映白自己却披着一件浴巾,隐隐露出的雪白皮肤上隐约有着可疑的红痕……一向英雄流血不弯腰的夏羡宁正在他面前跪着。   苟松泽发誓,他以后要是再随便推门就把自己的手剁了!为什么他每次推开门都会看见这种场面?   ……不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呀?   几个人神情各异,都是一副好奇又不敢问的表情,越发显得鬼鬼祟祟,夏羡宁表情一僵,从地上站了起来。   苟松泽道:“鬼、鬼鬼你们捉住了吗?”   洛映白没好气地说:“捉捉捉住了!”   苟松泽本来想问他“你是不是献身了”,结果看见一边的夏羡宁,愣是没敢问,干巴巴地笑了笑,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本来还担心你们遇到危险,平安无事……”   他的目光在洛映白身上一扫,不知道这个词用的是不是合适,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才接道:“平安无事就好。”   岳玲没上来,洛映白怼他也不留余地多了:“谢谢关心,的确平安无事,你这个废物,连个鬼都勾搭不出来。”   苟松泽安抚他:“对对对,因为我没你帅……你自己的衣服在车里,那我……给你拿去?”   洛映白觉得真是现眼,扶起被夏羡宁弄倒的椅子,就要往上坐,颓废道:“去吧,谢谢啊。”   他本来想歇歇,因为床总哆嗦,就去坐椅子,结果要坐的时候发现椅子好像也不稳当,于是怒道:“这都什么破东西啊!”   苟松泽实在没眼看了,捂着脸说:“那椅子……你不能坐!算了我把床给你关了……你们在这房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他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就洛映白这屁都不懂的样子,别说把他跟夏羡宁关在一起,就算是跟一百个大美人关在一起,估计也可以坐怀不乱——他约莫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乱。   苟松泽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污,并且为此深深地惭愧。   他说:“我去拿衣服。”   顿了顿,又道:“这里是情侣套房,你懂吗?东西不能乱玩,自己好好看看说明书……你真是太丢人了!”   道家清心寡欲,加上洛钊管得严,他们对这方面的确懂得不多,苟松泽一说,不但洛映白扎心了,连旁边的夏羡宁都一起躺枪。   自从明白了对洛映白的心意之后,夏羡宁也查找了很多两个男人应该怎样在一起的经验,可是他看归看,这种更高级别的东西却从来没见过。   听了苟松泽的话,夏羡宁顺手拿起说明书扫了一眼,又连忙放下了。   洛映白没注意他的动作,苟松泽出去之后,他也没有再坐那张关闭了震动的圆床,无言地站了片刻,说道:“我洗澡去了。”   夏羡宁点了点头。   虽然刚刚发生过尴尬的事,但洛映白生气的点不在这里,也没觉得应该防着他,径直进了浴室,夏羡宁在外面站了片刻,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等洛映白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已经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离开了酒店,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就连苟松泽跟他们坐在一起都能感觉到那纠结的气氛,看着洛映白的模样和夏羡宁的表情,他实在很难说服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知道多死得快,苟松泽本来不想说,但是看这二位纯情的蠢样,他又实在觉得不问问于心不安。   于是苟松泽犹豫再三,还是委婉地问道:“你们怎么了?那个……羡宁哥,我今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你情绪不对,没事吧?”   虽然洛映白已经说了不怪他,但是看见他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不像往日那样活泼,还是让夏羡宁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为了缓解这种气氛,平时不太爱说话的他破天荒回答了苟松泽的问题:“今天有人窥探我的心缘。”   洛映白:“……”   他心虚地挺了挺背,把目光投向窗外。   苟松泽惊讶道:“居然有人这么大的胆子?他不怕被废了吗?”   夏羡宁余光瞥见他的样子,感觉师兄似乎都不关心自己了,也是非常郁闷,回答到:“我没能把这个人找出来,也辨别不出他的门派。只能说对方的实力绝对不在我之下。”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苟松泽说道:“这样的人在平辈里面屈指可数,我甚至都能一一给你列出来,要是说什么前辈高人……呃,谁能这么无聊?”   洛映白头都不敢回。   夏羡宁道:“我也这么想,所以不明白。但情绪受到了影响,又喝了点酒,所以不大清醒……”   他看了看洛映白,后面的话没有再说,苟松泽道:“表哥,你怎么都不说话?”   洛映白:“咳咳……那个人可能就是无聊吧,看羡宁长得帅,好奇呗。又不是要害他,别、别纠结了。”   苟松泽道:“是不像要害他,更像是暗恋他。”   洛映白:“呵呵。”   夏羡宁被“呵”了一脸,连忙表忠心一样地说道:“那我也不可能喜欢那个人,多此一举。”   洛映白:“……不说这事。羡宁?”   夏羡宁眼看他跟自己说话,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立刻回答道:“嗯,是。”   洛映白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认为即使你喝了酒,情绪也有点不对,也不应该到了……”   苟松泽悄悄将耳朵竖起来,洛映白瞪了他一眼,含糊地说:“也不应该到了那个份上,会否还有其他诱因?”   夏羡宁被他一点,也觉得有点不对,开始反思整件事情的发生过程。   不管过程如何,这一趟唯一的收获就是他们好歹将骨怪女成功捉住,减少了一个祸害。夏羡宁回去之后仔细想了大半宿,第二天又回到了那个酒店。   这一回,他找到了一样东西拿回办公室,一时间很多线索都被串联在了一起,似乎他的失控和洛映白前一次没能察觉阴气的理由都隐隐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却让夏羡宁十分不想接受。   他拿到的东西是一个桃花蛊。   桃花蛊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说明在上面附着的法力现在所剩无几了,夏羡宁拿着这个玩意摆弄了许久,直到办公室的门被人“砰”地一声踹开了。   敢这样的做的人,会这样做的人,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夏羡宁的心也随着这“砰”地一声高高悬起,抬头看见洛映白双手抄兜站在门口,刚刚把踹门的脚放下来。   他大步走到夏羡宁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打算绝食了?”   夏羡宁这才看见洛映白胳膊上还挂着个袋子,里面装着外卖盒,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洛映白已经利利索索地将东西一一拿出,推开夏羡宁桌上的资料,把饭菜摆在他的面前,命令道:“快吃饭。”   他拖过一把椅子,椅背朝前跨坐在上面,托着下巴打量夏羡宁:“小苟跟我说,你今天一天都泡在办公室里没吃饭,怎么了?不会是觉得昨天吃亏了,想不开吧?”   他的手拄在下巴上,微微嘟着嘴,脸与胳膊上的肌肤都是雪白,侧面的蔷薇纹身清晰地显露出来,有种天真又妖冶的美感。   夏羡宁看到那个纹身,心底却油然涌上一股泪意,他努力压抑着情绪没有开口,是因为怕洛映白听出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他话少惯了,不吱声的时候洛映白都是自言自语也能说得很high,他说了两句,见夏羡宁不搭理自己,就又伸手去够他面前的那个桃花蛊:“咦,这不是桃花蛊吗?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那是一个雕刻成花形的小木片,此时颜色已经暗淡了,刚才夏羡宁就把它撇在桌上,此时正好被洛映白看见。   他拿起来,夏羡宁伸手,抓住的却不是那枚木片,而是洛映白的手腕。   他的指尖划过皮肤上的蔷薇花,声音沙哑:“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哦。”洛映白随意地看了一眼,说道,“刺青呗,看着好玩瞎弄的。”   他最擅长装模作样,夏羡宁这时却不想跟他演戏玩,他的手指紧了紧,直截了当地问道:“不是离别蛊吗?”   拢在掌心的手腕一颤,洛映白终于抬头,两人眼神交汇之间,他赫然发现夏羡宁的眼圈竟已经红了。   洛映白脸上的笑意也淡去了,轻声道:“羡宁?”   夏羡宁突兀地说:“师兄……你怎么,那么可怜啊。”   洛映白瞪大眼睛,他清晰地看见,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滴泪顺着夏羡宁的面颊滑落,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他从来没见过夏羡宁哭,也没听过夏羡宁用这种近乎……肉麻的口气说话。   夏羡宁带着鼻音又重复了一遍:“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我忍不住了,你这个可怜的……可怜的小混蛋。过去你受了伤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坐在床边看你睡觉就会这样想。我看着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睡着了有时都会咳嗽……那副样子,我看了真伤心。”   他抓紧了洛映白的手,又说道:“你不是遇事只知躲避的人,也足够坚强,我当初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家,还一走就走那么长的时间,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你很多次,但你都不肯说。” 第70章 各就各位   好在夏羡宁只是调整了一下情绪, 并未留出太多的时间让他迟疑为难。   他继续道:“你走之后,我曾很多次偷偷去找过你, 但你当初把话说的那么绝, 我又担心你情绪不好, 不敢上前打扰……更何况你是在家里被袭击的,师母那一阵的状况也不好, 我想你即使回来看到了也会自责,在外面换换心情也好。现在我才知道, 是因为离别蛊——是那个原因吧?”   洛映白一时沉默, 夏羡宁就握着他的手耐心等着。   终于, 洛映白轻叹道:“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跟身边的人说起这个。是。”   夏羡宁好像被什么人照着胸口狠狠捶了一拳似的,脸上的肌肉都似乎跟着这句话扭曲了一下,仿佛正在遭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他闭了下眼睛,而后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了吗?你是怎么解除的, 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你……为什么不说啊。”   最后一句话终归还是有点沙哑了, 比起他来,洛映白要淡定很多:“没必要而已。”   他看着夏羡宁, 表情自如,但仔细看起来, 似乎眼圈也有点发红:“你执意要问, 我也不是不能说。我就是中了离别蛊, 才会纹这个纹身, 才会离开家, 但现在蛊已经解了,没有危险的事也没必要特意提起。”   夏羡宁哑声道:“如果解不了呢?你的蛊还没解,我就死了,你就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洛映白道:“解不了的话,我就算告诉了你们又如何?”   夏羡宁沉默不语。   当时的情况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参与者是葛盼明、彭旋和祝采薇,但踪迹难以寻找,按常规来说,离别蛊除了施术者无法解开,所以就算洛映白当时说出了事情真相,大家也还是无能为力。   那后果夏羡宁也能想到,理智上每一个人都知道应该疏远洛映白,感情上他们却接受不了,所以每个人都挣扎,每个人都痛苦——难道要把他用链子锁在床上吗?还是他自己不走,等着他的亲人在要不要劝说他离开的选择中挣扎?   洛映白做出的是最好的选择,除了委屈他自己,别人都可以好好过日子。   可是没有了洛映白的日子,又能过的多好呢?就像他那些亦真亦幻的梦境,最终到死都没能见上一面。   “没能及时察觉这一切,”他轻声说,“师兄,这件事我现在想起来,非常、非常的后悔。”   夏羡宁的语气和神情都已经变得冷静,他从始至终只流了那一滴泪,那滴泪发出“啪”地一声轻响,溅碎成了无数瓣,又很快风干消失,无影无踪。   但却仿佛什么滚烫的东西一样,烙在了洛映白的手上,灼烧的感觉久久不去,泪水好像已经穿透了他的皮肤,渗进了他的血液,又顺着血管一路被运送至心脏。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即使不愿意示弱于人,也还是盼着能够被理解的吧。   洛映白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夏羡宁用指关节敲了敲已经褪色的桃花蛊,说道:“因为这个。”   洛映白这才想起他们两个的话头是从什么地方起来的:“对了,这玩意哪来的?”   夏羡宁道:“你那天说得对,即使喝了点酒,情绪有点乱,我也不应该糊涂到那个份上,那样……对你。”   他确实是喜欢洛映白,也想得到他,这没错,可是绝对不应该是用那种近乎强制的方式。   洛映白垂下眼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夏羡宁心里已经有了他那个“破镜重圆”,就他师弟这个死心眼子来说,洛映白相信他喜欢上什么人就很难改变,所以说要不是有别的原因,夏羡宁怎么可能认错了人呢。   夏羡宁道:“你也知道,桃花蛊催人产生感情,骨怪女则专喜欢吞噬感情,所以这一次咱们遇到的骨怪女很有可能是感受到了桃花蛊的气息才出现的,但是一开始你却没有察觉。”   洛映白目光一沉,联系起夏羡宁之前的话把其中的弯弯绕绕理了一遍,立刻说:“你的意思是,这桃花蛊一开始本来是下在我身上的!两者气息相冲,遮蔽了我的感觉。”   夏羡宁缓缓点头。   洛映白捶了一下桌子,他这才明白自己那些小秘密是怎么暴露在夏羡宁的面前,这事还真是凑巧。   桃花蛊这种东西,或许连街边的算命先生都能眨眼做出一筐来,对于洛映白和夏羡宁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把戏,但洛映白身上沾了这个东西,他却并没有察觉。   ——不是他迟钝,而是他曾经中过离别蛊。   蛊毒这种东西,跟药物免疫是同样道理,洛映白中过离别蛊,便会对同样控制情绪的桃花蛊产生抗体,夏羡宁就是根据这个线索查找资料,把洛映白纹身的秘密扒了出来。   但是洛映白没感觉,夏羡宁可就惨了。蛊虫在洛映白身上找不到安身之所,所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相中了喝醉的夏羡宁,趁着他本来就不清醒,又点了把火。   不过桃花蛊对于夏羡宁来说,也只有这种暂时迷惑他的作用了,它的功效也因为夏羡宁自己的法力反击而很快变得黯淡失色。   洛映白道:“也未必就是有人要故意给我下这个东西,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在那个剧组里面沾上的,我最近就是去剧组的时间最多。而且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这也是我今天来特侦处的原因。”   夏羡宁疑问地看着他,洛映白道:“程因变成傻子了。”   他顺手拿起夏羡宁的杯子喝了口水,夏羡宁直勾勾看了那杯子一眼,洛映白毫无察觉地放下,继续道:“这事也是我刚听说不久,派出所的人给我打了电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天程因被抓走的时候,闹腾的很厉害,有个警察打了一下他的头,然后程因到了派出所就成了傻子。”   夏羡宁当时也在场:“那一下打的不重。”   洛映白道:“是啊,我不是报警了嘛,他们就叫我去了解当时的情况,给打人的警察做个证,我顺便看了下程因,发现他不是脑部受了外伤,而是心智情感全部抽离,成了个大脑一片空白的人。”   夏羡宁看洛映白好像真的能把各种情绪说放下就放下,他自己却是一天没吃饭,从震惊到心疼,感情大起大落,有点头疼,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那酒店附近肯定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洛映白道:“是啊,看来饿了几顿没影响你的脑子,真是厉害了哈。吃饭吧,吃完了饭休息一下,我们去看看。”   夏羡宁“哦”了一声,低头扒饭,洛映白又道:“你也夹点菜啊!我特意买的,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夏羡宁答应了,却依旧用筷子戳着饭,过了片刻之后说道:“对不起。”   他只说了三个字,可是两个人心知肚明,如果按照洛映白平时的性格,说不定还要打趣两句,可实现他想起夏羡宁那个“破镜重圆”就烦得慌,于是不太客气地说道:“如果你是为了那天的事道歉,就闭嘴吧。我说了不怪你。”   夏羡宁道:“我知道,是我怪我自己。”   “哎呀,真受不了!”洛映白拍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少跟我这装可怜,那你是怪你自己跟我动手了,还是怪你自己没得手?”   夏羡宁:“……”   他忽然笑了起来。   洛映白哼了一声道:“真是的,还得我过来哄你才行,‘啊羡宁,真的不怪你,求求你,快吃饭吧’——倒好像是我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以后不许再拿着个磨叽我了,听见没有?”   夏羡宁没说听见也没说没听见,只笑着说:“还不是因为那天看你好像生气了。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就怕你不高兴。”   洛映白一哂,敲了敲他的筷子:“快吃!”   那带着酒气与花香的迷醉时刻仿佛就在两个人刻意的粉饰太平中烟消云散,但假如夏羡宁提前知道他那点心事会随后在那么狼狈的时刻下,毫无准备地曝光,大概他宁愿在这个时候把什么都说出来。   这次的案子似乎格外诡异,最棘手的一点就在于对手无形无迹,来历成迷,因为神秘,也就更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那个酒店本来就位于繁华地段,无论白天夜间来往的人都不少,夏羡宁担心发生意外,打电话先调了不少人过去在周围布防。   洛映白监督着夏羡宁吃完饭后,也跟着赶了过去,这时候特侦处的人已经就位,同时旁边还站着几个长流派的弟子,正在跟魏收说话。   “呦。”洛映白挺惊讶地走过去,一手一个,从背后搭上了两个师弟的肩膀,“阿星,谦棋,你们两个怎么下山啦?”   这两个人也是长流派的,但没有入世,平常在门派里,洛映白跟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林星笑道:“洛师兄好,夏师兄好,很久不见了。这次我们是受人委托,来这里捕捉杌兽,没想到会碰到你们。门派里还有其他人也来了几个,在前面布法阵呢。”   杌兽是一种专门吃人的妖怪,这种东西一方面喜欢住在香火鼎盛的地方,但另一方面又因为是不容于世的妖怪而不敢出现在佛寺道观之中,所以经常在祠堂、祭庙这样的地方居住。酒店的周围本来不可能出现类似场所,既然有杌兽,或许他们要找的地方也找准了。   洛映白笑道:“太好了,人多力量大,咱们合作?”   林星看了夏羡宁一眼,见他应该也是赞同洛映白的话,便道:“师兄们愿意帮忙,我简直求之不得。”   夏羡宁道:“我先看看法阵。”   程谦棋连忙说:“我给师兄带路。”   他们前脚刚刚离开,林星立刻就活泼起来,小声跟洛映白道:“师兄,我告诉你一件大事!”   洛映白笑道:“一看你那贼眉鼠眼的样,肯定又是什么门派八卦。”   林星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还真说对了,我跟你说,咱们少掌门,路珩,路师兄,你知道他怎么着了吗?”   洛映白猜测道:“变成女的了?”   林星道:“比那还恐怖,你能想象吗?他喜欢乔广澜!乔、广、澜!”   洛映白:“……”   林星:“呃呃呃——”   洛映白的手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搂着他的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震惊之下力气用大了,差点把人家给勒死,连忙松手,先托着下巴把自己的嘴合上,然后给林星揉了揉:“对不起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路珩和乔广澜?他俩?不是吧……”   林星苦笑道:“我亲眼所见,他俩躺一张床上,路师兄还抱着乔广澜,那叫一个亲热,也不怕让人在被窝里杀了。卧槽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心情,我都要瞎了!”   他摸了摸鼻子:“我他妈当时居然还以为是路师兄做了一个充气娃娃泄愤……然后,咳咳,乔广澜一起来是个活的,吓得我呀。”   洛映白一句“他们没准就是挤着睡觉而已”没说出来又咽了回去,过了半晌才喃喃地说:“他俩……原来不是死对头吗?我只是因为关系突然缓和了而已……”   林星道:“要不说呢,一切皆有可能,真是怎么搞一块去的!我居然还听说是咱们少掌门暗恋了乔广澜很多年,天呐,我在意形门那帮混小子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嘛!”   洛映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冒出来一句:“你是觉得两个男的在一块,让人不舒服吗?”   林星道:“师兄,你没抓住重点啊!现在社会这么开放,真爱不分男女,关键是那个人是乔广澜,我真是想不通啊,他长得好看是没错,可是人那么凶,跟路师兄几乎是一见到就掐,彪悍无比,单说你拉过的架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   “有东西已经踩上法阵了。”   这时,夏羡宁冰冷而沉稳的声音突然响在了每一个人耳边,“陈钦留在车上盯准法阵中心,林星、陶明秋守住前后路口,其余人跟着我,准备动手。”   在这里除了洛映白就是他大,夏羡宁命令一下,其他人都立刻动了起来,洛映白则依旧站在原地,注意周围的情况,看起来倒是数他最悠闲。   被吩咐留在车上的陈钦本来是个普通人,半路出家阴差阳错学了点法术,他刚到特侦处不久,所以被夏羡宁照顾了一下,眼下陈钦和其余人答应一声“是”,换到了前面驾驶座的位置,紧张地盯着监控屏幕。   他跟洛映白不熟,看他一个人站在车下,身形单薄,有点替他担心,又有点奇怪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而不容他想太多,夏羡宁的命令已经在所有的人察觉到异状之前再次下达:“东北,正西,动手!”   与此同时,陈钦瞪大眼睛看着屏幕,用对讲机道:“夏处说得对!正西来了两只,东北和西南各一只,你们小心点!”   杌兽放大到屏幕上之后,让人看的清清楚楚,那东西的外形有点像老虎,但却长着一张人脸,咧开的嘴里露出两颗长长的獠牙,看起来既狰狞又诡异。   他头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种东西,闭嘴之后还能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身体微微发抖,眼睛则死死盯着监控。   一共四只杌兽,来势凶猛,法阵的东北向守着两个人,合作无间,法阵瞬间启动,一道光网当头罩下来,把那凶猛的怪兽按在了地上。   夏羡宁自己则守在西南方,面对迎面扑过来的杌兽,他竟然根本就没用法阵,一只手在半空中画了道圆弧,连念口诀的时候语气都始终保持高冷人设不崩。   “万法归一,无极生念。”   在黑暗的夜色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太极的图案,夏羡宁轻斥一声“进去”,杌兽就被他这一招直接逼进了法阵中心,而这个时候,守在正西的人要同时对付两只,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陈钦眼睁睁地看着夏羡宁飞身而起,在身边的墙面上借力,身体在空中旋转,一脚把一个庞然大物踹飞。紧接着他手中抖出一把短刀,“嗖”一声脱手扔出去,正中杌兽眉心,当场格杀。   这个男人稳的一匹,所到之处无不披靡,简直就像压路机一样踏平一片,陈钦整个人都看傻了,喃喃道:“这也太帅了……”   他不幸被夏羡宁吸引了注意力,直到整个车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边出大事了!   他战战兢兢地扭头一看,一张近在咫尺的人脸贴在车窗上,两根长长的獠牙正试图往里面捅,玻璃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响声。   那一刹那,培训时的种种内容滑过脑海,又如同流星一样的消逝了,陈钦干脆利落,半分钟也没耽误的瘫软在座位上,然后直接滑到了车底——   为、为什么杌兽会从这个方向过来,救命啊……   陈钦发出了一声气若游丝的呐喊,但不幸的是,没人救得了他。其余的人都在法阵的另一头,现场妖气混乱,根本感知不到这边的情况。   杌兽大约有老虎大小,力气却大的出奇,眼看在它的撞击之下,整个车身就要翻过来了,在求生欲的刺激之下,陈钦终于抖着手打开车门,抱着头从车上滚了下来。   然后那辆车也翻了,冲着他当头就砸了下去。   “啊——”   现在连求生欲都不好使了,陈钦几乎忘记自己还长了腿,像在大海里翱翔一样,手脚并用地向前挣扎了出去,几乎感觉到身后的风声和野兽的咆哮。   就在这时,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把他往外拖了好几米,继而松开,陈钦烂泥似的倒在地上,满头大汗。   黑暗里,他看不清那个救了他的人是什么样子,只能隐约捕捉到一个颀长的轮廓,属于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那声线带着几分温柔缱绻的味道,就连严肃的话从他口中说出,都带着股暖意:“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持沉稳,谨慎应对,起码不要把你的后背暴露出来——这是上岗培训书上的第一条内容,你应该看过。”   陈钦羞愧的低下头,这时,一声野兽的咆哮响了起来,那个人从容转身:“一只杌兽竟敢如此造次,连特侦处的车都……哇,要死了!是两只啊!”   陈钦:“……”   他感情上好像发现了面前是个不靠谱的怂货,嘴巴却还没反应过来,呐呐地问道:“所以咱们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装逼不成反倒大惊失色的洛映白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转身狂奔,“跑啊!”   陈钦:“!!!”说好的不把后背露出来呢?!   他没机会发出疑问的声音了,被洛映白一路拖着飞奔,身后两只杌兽狂追。   “你跑错方向了!”他气喘吁吁地大喊,“法阵在另一边!”   “好啊,那就回去。”洛映白忽然提着陈钦的后领子,把他往旁边扔了出去。   陈钦虽然不胖,也是一百多斤的大男人,竟然被他像扔块石头一样一甩老远,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在那一瞬间几乎有一种飞的感觉。   在这一刻,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我不是在做梦吧?   别说这一晚上碰到的所有事情都超出了想象力,就是从开始参加这个工作培训开始,可能世界就已经不正常了。   这种想法一出现,就再也克制不住,陈钦一边飞一边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然后他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陈钦撞的眼冒金星,但那片地面很柔软,他竟然一点也没受伤。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被扔到了路边一堆别人搬家扔出来的旧床垫上面,整个人都是懵的,趴在上面抬起头来,就看见一只杌兽呲着牙朝自己扑过来。   我果然还是在做梦吧!他想。   而就在下一刻,洛映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弯刀,矮身滑步,转瞬间移到了杌兽正下方。那只猛兽眼睛盯着被扔出去的杨峥,正在向前扑,洛映白把弯刀向上方一举,正好从底下把杌兽的腹部抛成了两半。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怪兽还没有落地,鲜血就从伤口中滴滴答答的飘散,洛映白就地一滚闪开血雨,倏忽转身,借力跃起,弯刀反手一劈,无声无息的砍掉了杌兽的头。   他的手法干净利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周围的一切利用到了极致,再没有法阵加持的情况下将上古就已经存在的怪兽成功斩杀,无论是洛映白自己还是被他保护的陈钦全都毫发无伤。   陈钦张着嘴,早就已经看傻了。   追着他们的一共有两只杌兽,洛映白杀了一只之后,另一只也随后跟着过来了,他不慌不忙,上前一步,脚下踩着坎位,沾了鲜血的刀在地上一笔而下,划出一个奇异的图案。   “眇能视,跛能履,中不自乱,幽人贞吉。”   洛映白把刀往乾位一插,喝道:“大阵虽守中门,对外仍应分护,这里也有妖怪作祟,看不见吗?”   随着他的喝令,明明在另一头的阵法好像瞬间活了一样,携着金光兜卷而至,直接沿着洛映白划出的血色符文包抄过来,转眼间将另一只杌兽也按在了中间。   然后就在刚才特侦处车子反倒的地方,整块地面轰然下陷,竟然一下子塌出了一个深坑——陈钦这才明白洛映白刚才为什么要逃跑,他不是躲避猛兽,而是突然发现那片地方有问题,不好启动法阵。   两人脱险,正好夏羡宁他们那边也顺利得手,大家纷纷走了过来,大家看到深坑都露出了意外之色,不知道这下面又藏着什么玄机。 第71章 洛映白   苟松泽道:“我闻到了烟火的气味,这底下是什么地方?不会着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在深坑周围查看, 另有几个长流派的弟子在附近寻找有没有蛛丝马迹, 大家很快就发现, 这个大坑虽然是因为法力冲击不小心被炸开的, 但那也是由于地下空了一块, 真正的入口则在不远处一片灌木丛的下面。   林星看见了回来报告:“灌木丛旁边就是一溜车库,很有可能是哪个车库的主人挖出来的, 灌木丛下面有一处很窄的洞口, 里面还有梯子,要下去吗?”   洛映白道:“爬梯子多麻烦呀,不如直接从这跳下去省事。”   夏羡宁道:“我下去,你们在上面等。”   苟松泽道:“夏处,咱们还是一起下去吧,下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夏羡宁刚要摇头,又看向洛映白:“师兄?”   洛映白道:“我的意见是留几个人在外面看着, 剩下的都一起下去。”   他一开口,夏羡宁毫无异议,当下大家决定一起下去探看究竟。   夏羡宁打头, 率先一跃而下, 又回头接了洛映白一把, 不过这洞倒不是很深,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底下的空间还是蛮大的, 靠右侧边缘有一道铁轨穿过。   洛映白道:“我知道了, 这地下应该本来是个废弃的地铁通道,现在倒是方便了挖坑的人……也不知道这是想要藏什么东西,弄的这么隐蔽。”   他边说边拐过一个弯,然后脚步停住,眼睛微眯,视线受到干扰的同时,手中一直握着的匕首已经迅速做出攻击的角度。   很多敌人在发动偷袭之前,都会采取一些方法蒙蔽对手的视线,趁机施展杀招,洛映白经验丰富,当被一片金光晃到眼睛之后,立刻做出应对,这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但料想之中的攻击没来,夏羡宁握住他的胳膊,将一副护目镜塞到洛映白手里,说道:“是个神龛。”   洛映白戴上眼镜,赫然发现眼前原来摆着一个不大的供台,供台正中是神龛,却只有香火没有牌位,不知道里面的是哪路神仙,周围金光闪闪的,晃成一片。   洛映白道:“看上去这么有钱,不是财神吧?”   夏羡宁上前一步,说道:“长流派门下夏羡宁请问阁下尊号……”   一句话没说完,夏羡宁身后忽然传来哗啦啦一阵响,那响声嘈杂,越来越大,吵得人心烦意乱。   然后这声音又被打断了,魏收在后面提醒道:“夏处小心,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刚才响的是我的招魂铃。”   其实不止是招魂铃,夏羡宁没有收起来的剑、洛映白手上缠着的艳血情丝。以及后面苟松泽、林星他们身上所带的各种法器,都已经开始躁动了起来,只不过其中就属招魂铃的声音最响,结果被苟松泽用黄符将招魂铃封住了。   大家都感到神龛中东西的邪气,一时无法判断,都拿洛映白和夏羡宁当主心骨,眼巴巴看着他们。   夏羡宁说道:“神龛上好像有阵法,封禁阵——这是把那东西给封进去的,但具体属于哪一种封禁还看不清楚。”   洛映白道:“不行,我也看不清。神龛太亮,周围又太黑,我眼睛疼,你们有没有……”   “手电”两个字尚未出口,夏羡宁挥手就是一道破天光明咒,轰隆一声如同雷响,头顶上一下子明光大亮,周围如同白昼。   洛映白:“……太费心了,谢谢。”   托了夏羡宁的大手笔,这样一亮之下,所有的人都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原来不光是神龛上有小阵,他们脚下的空地上面同样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隐约能感觉到与棺材上面的封禁阵气场相符,这不是同一个阵法,却是相辅相成的。   洛映白对这种考验脑子的东西最拿手,他蹲下身,手上凝聚法力,小心翼翼地在周围按了按,说道:“里面的是封禁阵,外面的是攻击阵,要看神龛里究竟是什么东西,还得破开两层阵法,有点棘手。不过如果在法阵当中加点东西,应该能暂时撑出来一条通道,那就不用硬闯了。”   夏羡宁道:“老规矩?”   他意思的是洛映白负责暂时维持着改造的法阵,自己则负责进去查看神龛,两人的分工一向是这样,洛映白也没有异议,说道:“嗯,有纸吗?给我一张。”   夏羡宁答应着,拿出本来要给洛映白,给到一半,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手收回来,又从上面撕了一页下来,纸递过去,本子小心翼翼收回兜里。   洛映白想起了在母亲枕边看见的那个小本,突然觉得很不喜欢夏羡宁这个举动,似笑非笑地道:“你这是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看?”   夏羡宁:“……”   他对自己的智商掉线懊恼不已,洛映白已经轻哼一声,把纸从夏羡宁指间抽走。   他在上面画了一连串的符号,指尖过处,纸面上留下了如同他之前写给程因的发光笔迹,跟着洛映白手指一错,纸片已经化成了粉末,但是这些粉末却没有下坠,静静地悬在了半空中。   洛映白虚空一抓,将粉末聚拢,跟着向下扣去,阵法中的戾气仿佛随着他的动作减轻了些许。   洛映白道:“快去。”   夏羡宁一脚踩进了阵,其他人紧张地看着他,他倒是毫不犹豫,一路走到神龛面前,手起掌落,把整个神龛给劈成了两半,他这才看清,里面供奉不是神像,而竟然是一枚佛牌。   夏羡宁不敢耽搁,用一张符纸把佛牌给裹起来,然后往衣兜里一放,迅速从法阵里面退了出来。   眼看一切平安结束,提着一口气的人们都放下心来。   苟松泽道:“神龛里面供奉居然是佛牌,可是正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邪气?”   夏羡宁看的最清楚:“不是正牌,是阴牌。”   佛牌,最初是指泰国的一种护身符,可以佩戴在身上,也可以进行供奉。后来随着逐渐发展,佛牌也开始分为正牌和阴牌两种类型,正牌一般都是直接在各大寺庙中请出来的,有高僧法力加持,可以进行供奉,保佑平安顺心。   但阴牌的制作方法则是多种多样,诡异难测。光是夏羡宁知道的,便有在其中加入死人油、棺材钉、胎婴等东西,通过它们的煞气来保护佩戴者,这种方法见效更快,法力更强,不过很容易反噬,更不能接受香火供奉。   眼下神龛里的竟然是阴牌,却让人更想不明白这幕后的人想要做什么了。   洛映白道:“先走吧,回去再说。”   然而他话音未落,这片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哨声,随着这阵哨响,刚才夏羡宁已经成功脱出的阵法中顿时拱出一个凸起,跟着那凸起的地面好像一下子活了一样,冲着夏羡宁瞬间飞冲而来。   一般这个时候,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闪开,但夏羡宁身后就是洛映白,他一动不动,头也不回地从洛映白手里扯过匕首,照着地面用力戳了下去。   然而,被他戳中的地面上,竟乍然开出了一片绚烂花海。   花海将所有人都包围在其中,伸手触碰时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原来这都是虚影。只有夏羡宁是阵法攻击的目标,他周围的花朵不断炸开,然后开的更多,更美,夏羡宁后退躲闪,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已经重新回到了阵法里面。   粉色的雾渐渐从一朵朵花心上飘荡而出,艳姿摇曳,如梦似幻。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大家都没来得及采取措施,就眼见着夏羡宁又回去了,但如此诡异的场景,洛映白的脸色倒是轻松下来,连苟松泽都笑着说:“看来真的是黔驴技穷,用大降宫阵对付夏处,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大降宫阵移情动心,迷惑神志,越是情深的人越容易受到攻击,沾上一点就甩不掉,其实并不好对付。   但这里没有夏羡宁的心上人,大降宫阵也就绝对找不到他任何弱点,夏羡宁心志坚定,冷心冷情,这东西遇上他,就像是春花见西风,只有凋零的份。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眼看着夏羡宁手一挥,掌中已经多了一把剑,他剑未出鞘,只是稍一侧刃,冰冷的剑气已经充斥了整片空间,摧枯拉朽地将一片花海尽数扫为虚无。   夏羡宁这么轻松地击溃了阵法,他的声音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出了几分紧张,说道:“快走吧。”   洛映白看他脸色不好,便问道:“羡宁,受伤了?”   “怎么可能。”夏羡宁催他,“师兄,你打头,我断后,快走。”   洛映白觉得这地方怎么也得处理一下再走,免得普通人误入,便道:“等一下,我看……喂!”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羡宁忽然一掌推在了洛映白的肩膀上,一直把他推出去数步,洛映白被林星扶住,说道:“洛师兄小心点。”   洛映白惊愕之下看向夏羡宁,却见他猛然一口血喷出来,血中顿时开出了一朵艳丽的红色大花。   “羡宁?”   刚才已经销声匿迹的粉雾重新漫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洛映白连忙上去要扶他,夏羡宁迅速后退一步,用前所未有的严厉口气向他喝道:“不要靠近我!”   他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口气还是软了:“我身上沾了情毒,你离我远一点,别都中了招。”   洛映白脑子乱糟糟的,没空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过来的笑:“不、不是,羡宁……你怎么会沾上这种东西?情,毒?”   夏羡宁好像在和谁赌气一样,硬邦邦地说:“不知道。”   那阵笑声再次传来,这回洛映白也烦了,大声喝道:“有话快说!笑得跟猫头鹰似的,你觉得很好听吗?”   他话音落下,那个声音顿了顿,随即温温柔柔地说:“我不过是一个阵眼罢了,为该为之事,笑痴妄之人,你又何必如此恼怒呢。人家……又不是笑你。”   洛映白道:“你笑他也不行。你想怎样,有话快说!”   他的口气听似不耐烦,手上的艳血情丝却悄悄探出一缕,正小心翼翼地在周围试探。   大降宫阵的阵眼似乎是叹了口气:“长成这么一副温柔模样,叫人喜欢的不得了,性格却这么粗暴,可惜了。”   洛映白冷笑道:“少跟我装神弄鬼,我可不怕你。有本事你冲我来。”   阵眼轻轻柔柔地说:“那你可知道你为何不怕我,又可知道你师弟为何怕我?”   洛映白一怔,夏羡宁却厉声道:“你既然困住的是我,又和别人废话什么!”   他这句话说的声色俱厉,满嘴废话的阵眼似乎也被吓住了,一顿之下,竟然真的乖乖回答了夏羡宁的话:“这位小哥哥,你入阵了。要回答奴家三个问题。答一问,多活十分,不答,死。”   她说到这里,轻轻笑道:“那么多的大阵都困不住阁下,今日却栽在我的手里,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可见情字误人,痴情人吃亏。”   这小妖精说话娇声嗲气的,本来很是洛映白的菜,假如这个时候中招的是他,说不定还有心情跟对方多逗上两句嘴,但是好脾气的人都有软肋,有人敢对他亲爱的师弟下手,他可就实在没那份好心情了。   眼见对方还要磨磨唧唧,洛映白眉峰蹙起,实在有心再骂上两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只发出了一声轻哼。   相比之下,倒是受害者夏羡宁要冷静很多,他看见洛映白少见的露出脸色阴沉的样子,知道他实在担心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居然还感到心中一甜,结果牵动阵法,顿时又是一口血直逼到嗓子眼,夏羡宁怕洛映白担心,硬咽了下去。   他冷冷打断阵眼再次发出的笑声,冷声道:“问。”   “好,既然如此,那奴家问你。”   阵眼柔声细语地说:“昔日高僧有言,‘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盼这位哥哥告诉奴家,若无尘埃,何须勤加拂拭?若有尘埃……心若如明镜,怎会招惹红尘?”   夏羡宁一顿,在场众人的目光也都纷纷落到了他的身上。   要知道这问题可不是千篇一律的,更不是问着玩,现在困在阵眼中的人是他,所有的问题都是根据他夏羡宁而问,现在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问他心里有没有人。   受制于人,心神难安,不能说假话,只能选择答,或者不答。   洛映白虽然借着夏羡宁拖延时间的功夫寻找破绽,却也不由一心二用,眼神向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他想到自己的卦象,又想听听夏羡宁的回答。   在场的大多都是懂行人,虽然知道夏羡宁既然能被大降宫阵缠上,已经说明他动了心,但他的答案会是什么,还是让大家一个个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终于,夏羡宁缓缓道:“因为……镜中,已有人顾影。”   下一个问题随之而来:“何人顾影?”   夏羡宁沉吟片刻,迅速答道:“心悦之人。”   两个问题接踵而至,几乎不给人反应的余地,夏羡宁第一句话已经等于是承认自己心里有喜欢的人了,这一点其他人不知道,还纷纷为此惊骇,但洛映白已经知道了。   不过他的第二句话却简直是句废话。   夏羡宁此时还不太了解大降宫阵的规律,这样说也是一种试探,然而说完之后,他却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幽香传来。   女人轻言慢语的声音飘飘忽忽,好像一下下敲击在他的心上:“若是耍滑头,那可就不能算数了。你心悦之人是谁,你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说出了吗?”   夏羡宁喉咙里面痒痒的,又有种想要咳血的感觉,心中却是乍然间情潮翻涌,不能自抑。   他依稀感到周围的同伴都在呼唤自己,那声音却越来越遥远,一切外物宛如潮水般褪去,各种思绪纷纷扰扰。夏羡宁闭上了眼睛,想要如每次一样,尽力把这些情绪压制下去,然而这个动作却让他更加清晰地观照到了自己的内心。   虚与实,过去与未来,此处与彼处……这些或真或假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已经分辨不清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的心中眼底全都是洛映白……只有洛映白!   小的时候两个人说笑打闹,形影不离;长大之后变故突起,师兄身受重伤,而在洛映白昏迷的那段日子里,他除了日日探望,就是不眠不休地调查真相,追缴凶手。   ——那是夏羡宁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意识到,原来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要的人受伤,要比他身受其害还要痛苦百倍千倍,那种感觉,他此生不能忘怀。   除了不能忘却的记忆,就连梦境都出来捣鬼,重重幻阵之中,花香袭人,粉雾浮动,夏羡宁甚至不能分辨出自己是清醒状态还是已经睡去,为什么……曾经那些噩梦中的场景再次出现了?   不、不、不,这一次,他似乎能比梦中看见更多!   手上种下的离别蛊,独自离家的无奈,以及,洛映白那教他痛彻心扉的死亡。   这绝对不是真的!他还有好多话没说,好多事情没做,他们从小就形影不离……洛映白绝对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撇下!   夏羡宁脱口道:“洛映白!”   他说话之前,别的同伴本来已经在努力破阵了。   大降宫阵虽然难缠,杀伤力在理论上讲却并不太大,一开始夏羡宁被困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洛映白在内,虽然担心,却也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很快就能出来,这个阵不能把他怎么样。   结果整个事态却是越来越不对劲,夏羡宁手握长剑拄在阵中,看似冰冷凝定,但汗珠正不断顺着他清俊的眉眼滑落,而那条攥剑的手臂青筋暴起,指节发白,更像是死死压抑忍受着什么。   洛映白连叫了他好几声,夏羡宁都没答应,他也判断不出现在是什么情况,惊怒之下也不试探了,双手翻飞,以太乙混元诀结无上皇天大印,只见空中瞬间云霞乍起,蒸腾蔓延,如焚如屠,如天如海,朝向阵缘猛力一撞!   他真正动手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掉以轻心,女子的声音头一次显出慌乱,惊呼一声,周围的墙壁震荡,大地旋转,要不是洛映白怕夏羡宁受到波及,威力将远不止于此。   洛映白沉声道:“我警告你,敢动我师弟……”   他一句狠话没说完,就听见夏羡宁说了那一声“洛映白”。   洛映白连忙道:“哎,是我。羡宁?你还好吗!”   夏羡宁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此时此刻,他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之中,不感外物,眼前唯有鲜血中盛开出来的花盏在黑暗中闪烁,光华流转,宛若明灯。   他虽然只有二十出头,但此生身经百战,几番出生入死,未尝一败,这还是第一次陷入到如此被动的境地里,也难怪旁边的那些人会惊讶。   可是他们……甚至包括洛映白都根本不明白,根本不是阵法噬人,是情爱令人俯首啊!   苦苦压抑着的那句话,仿佛带着心头血,从喉间翻涌而出,夏羡宁冲口道:“洛映白!我所爱之人……是洛映白!”   幻境碎裂,花香散去,他一下子就恢复了自我意识,但阵法却因为夏羡宁这个老实的答案重新获得了力量,刚刚被洛映白撞坏的地方自动修复了。 第72章 进击的夏羡宁   洛映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夏羡宁, 暂时顾不上别的——不光是他,现在在场的人几乎全都是同一副表情。   夏羡宁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之后, 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空了, 他出生入死不知凡几,却没有任何一回要比这次来的更加惊心动魄。   他不在乎这心事其他人知道不知道, 如果他跟洛映白心意相通, 夏羡宁甚至恨不得昭告天下宣誓他的所有权, 但现在的情况却实在是太突然了。   他想到洛映白可能的态度,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连忙用剑用地拄在地上, 接着这点力道站稳了身体,垂下目光不敢与洛映白接触。   从洛映白的角度, 只能看到他从来一往无前的师弟拄剑的手正在微微发抖,脸色却显得更加苍白了。   洛映白也不敢直视夏羡宁, 他盯着夏羡宁那只发抖的手,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 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觉得他好像站了很长时间,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短短一瞬,短到阵眼连最后一个问题都还没有问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夏羡宁和别人在一起,对所谓他喜欢的那个人也感到十分在意, 可洛映白却也并没有仔细地考虑过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或者说, 他重生一世,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还没来得及想。   他和夏羡宁从小一起长大, 性格却极为不同,夏羡宁认准的事情一往无前,不做过多考虑,洛映白却总是喜欢把一切都想的清楚明白,确定所有的后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才会开始。   但现在夏羡宁突然的表白完全打乱的他的节奏,这件事简直超出了洛映白的理解范围,他活了这么大,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竟然喜欢我?”   “羡宁说我是他的所爱之人!”   “可是、可是我……不,可是他、他又怎么会……他是瞎说了来骗人的吧!”   “我,有喜欢他吗?”   所有的念头都挤在脑海中,争先恐后地想顺着嘴巴问出来,可是洛映白的嗓子里却干干的,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行,不要想太多,冷静!冷静!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是他们最后的时间,必须在此之前破阵,把夏羡宁弄出来!   洛映白勉强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压了下去,手指紧紧扣住两张符咒,紧张之下差点把纸给抠烂了。   而后,阵眼向夏羡宁问出了第三个问题:“所爱求不得,那么你这一身血肉,还剩得多少,还能撑到几时?”   谁都知道最后一问中必有杀机,可这句话说的太过古怪,夏羡宁甚至连问题都没听懂——不过那不重要,他们之前所有的顺从都不是出去无奈,而是在拖延时间。   他眼角的余光在洛映白已经悄悄接近的红线上一掠,默契顿生,于是剑尖略提,出锋一寸。   反倒是洛映白听见“所爱求不得”那五个字的时候,心脏先于意识,轻轻地疼痛了一下。   刹那间无数思绪飞花般掠过,顷刻里心动情生,姻缘寂灭,这一瞬甚至连心动的那个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大降宫阵却一下子抓住了这个破绽。   从夏羡宁那口血中生长出来的花朵瞬间开至极盛,然后无边花海蔓延绽放,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直逼洛映白脚下。粉色的雾气如同温柔的利刃,向他迎面扑来!   夏羡宁大惊失色:“师兄,快退!”   他顾不得自己还在阵中,起剑就刺,剑芒暴涨,把飘动的粉雾逼的一停。   苟松泽和魏收也同时出手,一个掷出法器,替洛映白挡下一波攻击,另一个则趁着阵法变动抵御的缝隙,黄符出手,封住了地上那朵妖异的血中之花。   形势转换只在一瞬,接连被好几个高手内外夹击,阵法的运转已经出现了滞涩之感,洛映白在片刻被袭击的愕然之后,干脆借力打力,任由粉雾把自己缠上扯入阵中。   他冒这个险完全是为了把夏羡宁捞出来,就在将进未进的那个节点,洛映白手中红丝已经从腕底激射而出,一下子把夏羡宁拉到阵外!   夏羡宁一边顺着洛映白的节奏身形瞬移,脱困而出,一边将长剑用力掷出,剑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金黄色的影子,彻底将整个大阵击溃。   洛映白松开夏羡宁,苟松泽捡起地上的法器,魏收摸了摸鼻子,低头看着脚尖,林星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压抑内心的激动。   他这一辈子可真是没白活了,先是看见长流派和意形门的少门主睡在了一块,又亲眼见证一位师兄向另一位师兄倾情表白!   但在场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脱困后的惊喜,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现在的气氛异常尴尬,尴尬之下,八卦之心又在蠢蠢欲动。   过了片刻之后,苟松泽打着哈哈道:“啊,刚才真是好险啊!幸亏夏处机智,瞎扯了一会争取到时间,不然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了。”   回想以往吃过的无数次狗粮,他说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说的时候都觉得脸皮疼,可是能怎么样呢?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打个圆场,难道还让这俩人站在这里发呆成化石么。   洛映白已经完全乱了,这时候需要冷静地思考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了这话如蒙大赦,顺着苟松泽的台阶就下来了:“对对对,幸亏成功脱险了,那什么,大家注意一下,阵破后可能会黑上一小会,不要乱走,很快这个结界就能自己消失。”   他说完之后,发现夏羡宁正看着自己。   别人都在催他走,可他的目光专注而直白地落在洛映白脸上,好像丝毫不关心外界其他的一切。   洛映白下意识偏开头,可是转念一想,又怕自己这样不言不语会让夏羡宁觉得尴尬,于是转了一半的头又扭回来,主动说道:“羡宁,咱、咱们先上去。”   夏羡宁没答话,沉默片刻,突然道:“我刚才没胡说,那不是借口,你知道,我在那个阵里面不可能说假话。”   洛映白:“……”   夏羡宁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对你来说太突然了,是我的错,没能挡住阵法攻击。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听清楚了,我没胡说。”   长流派的弟子们,见证长流派的大新闻,每一个人都尽量缩起来,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每一个人的耳朵却又都竖的很高,恨不得变成顺风耳。   洛映白的脸都红了,他平时言谈无忌,恰恰是因为心无挂碍,现在却已经彻底混乱,他也想和夏羡宁好好谈谈,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羡宁一个一个直球打过来,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招架。   其实夏羡宁也同样紧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姿态放低到这种程度,去宣布自己单方面喜欢一个男人,这份勇气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他实在太珍惜洛映白了,一点都不愿意他受到伤害。他已经犹豫了很久,今天才在阵法的作用下逼不得已地开口,但说完之后,心里又后悔又懊恼,觉得在好多人面前这样说了不够珍重。   可是当别人说他胡说的时候,夏羡宁却也绝对绝对不会承认。   因为在他心里,这是顶重要的事情,万万不能胡说。   就在一片寂静之时,黑暗突如其来,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全部消失了,这是外围结界崩毁的征兆。   洛映白正是满心混乱尴尬,急需理清思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匆匆走开,脚下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一绊,身边就有只手伸过来,有力地稳住了他的身体,然后顺势将他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洛映白要是想推开他,也不是办不到,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知道那是夏羡宁,他说过,无论什么情况下,洛映白都不会伤害夏羡宁。   亲密到几乎没有缝隙的距离,洛映白仿佛在这个时候才有了一个真正的师兄应有的模样,他定了定神,把声音放轻,口气却很严肃:“羡宁,我想咱们两个都应该冷静一下,对不起,现在我心里很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夏羡宁好像没听见一样,抱着洛映白,闷闷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你让我抱一会,求你了。”   他的话成功地让洛映白所有的大道理噎在了嗓子里——即使是在他面前,夏羡宁也很少说软话,他不擅长这个。   夏羡宁喃喃道:“有很多次,我都想这样抱抱你。我是第一次喜欢个什么人,感觉特别幸福。明明喜欢的发疯,却得忍着,我真的再也……”   他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向着洛映白凑近,两个人呼吸相闻,双唇接近的最后一刻,洛映白猛地躲了一下。   夏羡宁僵在半空,然后偏头,吻了吻洛映白的鼻尖,他的眼睛半闭着,在黑暗中更加无法看出是不是有受伤的情绪。   他几乎舍不得放开,但还是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沉声说:“算了,话已经出口,收也收不回来。所以你记住了,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你,没有半分玩笑。这话我撂在这,你可以不答应,但是你不能不信。”   外围的结界彻底崩毁,黑暗褪去,夏羡宁这次痛快地将洛映白放开,示意众人先回到上面再说。   即使内心有着疯狂的想要探讨交流的欲望,长流派和特侦处的各位还是不得不痛苦地保持沉默,处理好现场之后回到了地面上——这也幸亏是在地下,不然以两个人的知名度,夏羡宁这一个表白都没准能被现场直播,那可就真的是牛逼大发了。   就是现在,也有很多人受到了深深的震撼,虽然这两位师兄平时关系是很好没错……但他们主要的震惊点在于夏羡宁,还真是面瘫多闷骚,真人不露相,夏师兄看上去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居然已经喜欢洛师兄很久了!   那他们平时相处的时候,夏师兄都在琢磨什么啊……   我滴妈!不敢想不敢想。   这样“不敢想”着回到特侦处,把该登记的信息交代完整之后,长流派一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林星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清了清嗓子,找到洛映白道:“师兄,现在杌兽抓到了,你们这边的事也已经解决,那……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们几个就先回山?”   洛映白道:“好,回去吧。”   林星顿了顿,凑近他小声说:“放心吧师兄,我会告诉他们不要回去随便乱说的。”   洛映白心累地摆摆手:“爱说不说随你的便,走吧走吧,不送了。”   林星挠了挠头,看夏羡宁从记录间出来了,就又跟他打招呼道:“夏师兄,那我们走了啊!”   夏羡宁豁出去之后反倒一脸坦然,站在洛映白身边:“慢走。”   他跟长流派的人说完话,看了洛映白一眼,大概是很期待他能说点什么,但洛映白什么也没说,略一点头,盘算着也跟着走了算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头昏脑涨,思想危险,事关他俩的终身大事草率不得,还是需要找个没有夏羡宁的地方冷静一下,但偏偏这小子走到哪里都能冒出来,就好像故意不愿意让他找到理智一样,一点时间都不留给他。   洛映白恨不得拿头撞墙。   好在这个时候,可爱的魏收小天使过来了。   魏收的压力也很大,刚才趁着长流派乱糟糟的时候,他们特侦处的成员特意把处长大人排除在外,紧急召开了一个“单身狗保命大会”,制定了以后的生存计划。其中有一条就是,这一段时间洛师兄跟夏处长单独相处时,不得擅自打扰,如果必须打扰,抽签选择死士。   魏收比较倒霉,生存计划刚刚出台,他就成了那个死士。   他冒着生命危险过来跟两个师兄汇报刚刚研究佛牌得出的情况。   魏收道:“这佛牌是用死婴油、柳木膏、金水等做成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婴儿是因病而死,没有伤及人命,也不算触犯法理,其中的怨念明明应该不大,整件东西的邪气却特别重。”   夏羡宁偷偷看了洛映白一眼,道:“附近车库的主人名单,查了吗?”   魏收道:“查了,正在一一确认身份。”   洛映白道:“就往剧组那个方向查吧,又是桃花符又是大降宫阵的,跟这事脱不开关系,这约莫是个跟感情有关的案子。”   魏收刚要答应,夏羡宁在旁边抢了他的话,说:“好的。”   按照两个人目前的状态来看,洛映白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夏羡宁有种异常珍惜的感觉,他这句“好的”说的就像是领了什么圣旨一样,口气十分郑重。   洛映白跟他互相看了看,说道:“哦……那没事了我也先回去了。”   他说完之后转身要走,夏羡宁却突然在洛映白身后叫了声“师兄”。   洛映白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夏羡宁抿了下唇,还是问道:“生我的气了吗?”   洛映白:“……”   苍天啊,真的是只要看见他就完全不能认真思考!   他看着夏羡宁唇边那抹苦笑,也觉得心里难受起来,连忙说:“没有,你别多想。我没生气……”   洛映白说不下去了,微微侧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他侧过头的同时,洛映白的脸正好转向窗外,夏羡宁一直在看着他,正好发现他的眉心居然隐隐透着一抹极不明显的红晕。   这是……那大降宫阵里面的花粉!   那一瞬间,脑海中思绪狂涌,仿佛一把不知何来的火焰轰然点燃了心底荒芜,苍白的狂欢中,三魂六魄都好像变成了别人的,一切来得太突然,竟让人不知道该喜该悲。   夏羡宁蓦地伸手,双手握住洛映白的肩膀,硬是将他扳了过来,让他面对自己。   夏羡宁突然想起来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那就是当时在阵中,他脱困之前的那一刻,其实洛映白也已经被扯进去了,只不过他刚刚进去阵就被破,所以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之下,大家都没有注意那一点,但如果没有动心,又怎么会那样呢!   要说这世界上最了解洛映白的人是谁,夏羡宁自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之前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患得患失,此时看见洛映白忙着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样子,再想想变幻的阵法,夏羡宁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什么。   一股了然的喜悦直从心头涌上,他双手紧紧攥着洛映白的肩膀,本来十分严肃地凝视着他,此时却忽地笑了出来,笑容中又是狂喜又是不敢置信。   洛映白:“……”   ——那感觉就好像久处黑暗之中,乍见灯光亮起,光明大作的同时也晃的人眼底刺痛,几欲落泪。   夏羡宁心脏狂跳,实在有点无法冷静,连忙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洛映白的肩膀上逼迫自己平复下情绪,然后在他挣扎之前松开手站直了身子,轻飘飘扫了一眼旁边的魏收。   魏收本来也没想围观,是这俩人跟他说着说着话突然调情,让他没反应过来而已,这时被夏羡宁一看,立刻兔子似的跑了。   他松了手,肩膀上被紧握过后的温度依然留存,洛映白看夏羡宁这幅样子,几乎觉得他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   瞅瞅这孩子为了表个白都疯了,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洛映白叹了口气,觉得这样不行,他勉强理出一条思路,正色说道:“羡宁,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了,我也听懂了。我告诉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你都永远是夏羡宁,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讨厌你。可是……”   他略蹙了下眉,难得严肃的样子看起来很有几分高傲冷漠之态:“可是这几天当中,桃花蛊、大降宫阵,这些都是影响神智的东西,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糊涂而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夏羡宁好像突然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整个人由蔫嗒嗒变成了精神焕发,他似笑非笑:“你不会以为我是疯了才跟你表白吧?”   洛映白:“呃……”   夏羡宁目光灼灼地盯着洛映白,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你觉得我的表白只是头脑发热之后一时兴起而已吗?你错了,我很久之前就喜欢你,只是我一直都不敢说,我对你,哪来的‘一时’。”   洛映白:“你……很久之前?”   夏羡宁看着面前的人,把两手负在身后,克制住自己过去将洛映白抱进怀里的冲动,身上略有些宽大的衣服随着窗外透进来的风微微拂动,勾勒出笔直清瘦的身型。   “是啊,我太了解你了。你的性格外热内冷,理智永远大于情感,你可以为别人做很多事,但绝对不容易动心,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犹豫这么长的时间。”   夏羡宁态度坦然,又说:“自从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之后,就没一天睡过好觉,我时时刻刻都在掂量权衡,要不要告诉你,要怎样告诉你,告诉了你,你会怎么做怎么说。我总在想,如果你因此疏远了我,可怎么办呢?”   洛映白默然无言,夏羡宁柔声道:“你曾经离开过我一回,我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了。我可以不跟你在一起,但是我得看着你在我身边好好活着。”   他的话语,让洛映白从刚才开始一直乱糟糟的心也平静了些许,索性也直接道:“你说得对,我是有顾虑。羡宁,是不是因为我平时总跟你乱开玩笑,你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我把你带坏了?”   夏羡宁竟然从洛映白的语气中捕捉到了愧疚,一时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他可爱可怜,柔声道:“不是!什么叫带坏了?这不是你的错,这根本就不是有错。我承认,我们要在一起,可能会受到很多阻力,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竭尽全力一肩抗下,不让你为难,我夏羡宁说到做到,如若有违,天打雷劈。”   这几乎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但夏羡宁说的这样干脆利落,显然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从他口中说出,他就一定会做到。   洛映白却没有半点高兴,说白了,他的犹豫迟疑也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根本就还没有考虑到他自己,满心都是这件事对于夏羡宁的影响:“是我自己为难吗?是我怕你为难!羡宁,你跟我不一样,我从小到大不着调惯了,我怎样都行。你呢?你……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你因为我以后不能娶妻生子,我怎么能……”   “我一点也不好,如果说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那就是能让你喜欢。不能娶妻生子也很好,你就是我的妻子,就是我的孩子,正好我也没有那么多爱可以分来分去,我们互相珍惜对方不就可以了吗?”   夏羡宁深吸口气:“你那些顾虑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想来想去,最在乎的还是只有你。”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洛映白听着,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脚步后退。   夏羡宁道:“所以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不该是这种反应,你根本不会犹豫,你会冷静地告诉我咱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然后放下一切事情走得远远的,让我独自把事想清楚。师兄啊,你的心太硬又太软,你不会给没有感觉的人任何希望,却不忍心让我失望。”   洛映白:“我……”   夏羡宁:“师兄,算我求你,你不要因为别人而忽视自己的想法,你想清楚。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喜欢男人,那么我绝不强求。但你是吗?”   对啊,他是吗?   洛映白脚步停住,他的后面没路了。   两个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夏羡宁倏地拉起他的手,攥到自己面前,柔声道:“你的手心,出汗了。”   洛映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他脑子一乱,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像完全不相干的话:“你、你也是。”   夏羡宁看似泰然自若,从容不迫,可是他攥着洛映白的那只手很热,手心有微微的潮湿,原来他看着这么胸有成竹,也是在害怕的。   夏羡宁一顿,随即笑着说:“是,因为我紧张,因为我爱你。”   他的声音中有些颤抖,却正视着洛映白,素来冷漠锋锐的眼底盛满了温柔与浅笑,坦然说:“看,我就比你诚实,把心里想着的事情说出来没什么不好。”   洛映白:“……”   他忍不住把自己另一只空着的手盖在了脸上,喃喃道:“我的天呐……”   即使用手盖住了眼睛,他也能感觉到夏羡宁有些急促的呼吸,身体的温度,以及……曾经那些早已经留存在他脑海中的一切。   洛映白猛地一转身,重重在身后的墙面上踹了一脚,冲着墙气道:“我要疯了!”   夏羡宁从背后按住他的肩头,本意是打算安抚,没想到洛映白喊完之后忽然反身,一把抱住了他。   这一刻的世界仿佛刹那静止,理智彻底阵亡于胸,身体紧紧相贴的瞬间,情生意动,尽照肝胆。   夏羡宁被撞的后退两步,猝然明白了对方的答案,也立刻不管不顾地搂紧了怀里的人。   他的怀抱一下子就满了,心也满了,周围没有声音,夏羡宁却觉得满世界都像炸开了烟花那样热闹。   他欣喜若狂,又不能置信,刚才撑起来那一副侃侃而谈的空架子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几乎带着祈祷一样的虔诚在洛映白耳边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抱的太用力了,几乎把洛映白半举起来,以至于洛映白整个人都是紧贴着夏羡宁的身体,就算他再瘦,也实在受不了这种几乎要把人给挤成纸片的抱法。   他拍了夏羡宁的后背一巴掌,又好气又好笑:“我的意思就是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我承认了可以了吧?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过一辈子!现在满意了吗?!”   夏羡宁说的笃定,但洛映白给了他回应之后,他反倒又觉得这么好的事不可能落在自己头上了,直到此时此刻,患得患失的情绪才全部消失,喜悦如同涨潮的海浪,一点点蔓延上来,终于淹没了堤岸。   夏羡宁把洛映白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将脸颊轻轻贴了上去轻轻蹭了蹭,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怎么忍都忍不住。   洛映白看他这个样子,也跟着笑了,原来所有的事情,观望的时候痛苦不堪,前后掂量,认准了,下定了决心,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如果不是夏羡宁的坚持果断,说不定他也要挣扎很久,但是现在,一条路踩上去了,荆棘也好,鲜花也罢,向前走,就是阳光。 第73章 霸道夏少   两个人抱了许久才分开, 洛映白松开手的时候,夏羡宁还有点依依不舍,可是他旁边的座机忽然就一下子响开了。   洛映白退后,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道:“接吧。”   夏羡宁头一次产生想要怠工的厌倦情绪, 叹了口气, 拿起话筒。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已经传来了魏收急促的声音:   “夏处, 地下室停尸房, 沈卓涛的尸体复活了!”   与此同时, 听筒那头还传来了混乱的碰撞和惊呼声,夏羡宁放下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办公室。   魏收的声音挺大, 洛映白也听见了, 他跟在夏羡宁后头追了几步, 夏羡宁百忙之中回头说道:“外面热,你回办公室歇会,我马上就回来。”   洛映白想了想停下来, 又自己回了夏羡宁的办公室。   夏羡宁到达停尸房的时候, 发现不少人围在门口向着里面张望, 一股浓重的死气几乎充斥着整个走廊,夏羡宁被打断了重要的事情, 本来就有点不爽, 见状蹙了下眉走过去, 问道:“什么情况?”   几个人回头看见他,都让出了一条路来,魏收在旁边小声说:“夏处,刚才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沈卓涛突然从停尸床上跳了起来,把杨峥抓过去当成人质,我们不敢轻易靠近,他指名要见你……”   他说话的时候跟夏羡宁的距离极近,偶然一瞥,却发现对方的眼圈隐隐有点发红。   难道是……哭过了?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激动?不会是被洛师兄拒绝了吧!   ……好可怜。   这念头在魏收的脑子里很快转悠了一下,却没有影响他汇报的语速。   大致情况已经明了,没时间听他再详细说明,夏羡宁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这个动作干脆利落,充满了力量感,魏收立刻闭嘴,他则直接向着漆黑的停尸房里面走了进去。   刚才情况紧急,魏收说的已经很快了,整个停尸房都是打斗过的痕迹。   为了防止阴魂见光,停尸房原本四面都拉着厚厚的黑色窗帘,灯也没有打开,里面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静静的呼吸声,反倒给未知的危险中平添了一份诡谲。   面对这些,夏羡宁连脚步的节奏都没有变过,直直地向里走,直到一个声音喝止了他:“站住!”   夏羡宁停下脚,身体依然站的笔直,淡淡道:“我是夏羡宁,是你找我?”   里面安静了一下,他趁着这简短对话的功夫,已经很快地适应了黑暗,此时夏羡宁能够隐约看见在屋子的最里面有两道模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看样子杨峥应该是被沈卓涛勒在身前。   他隐约感觉到房间里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法力波动,刚刚要仔细体会,对方已经开口了:“夏羡宁……哼,别打歪主意,你们的人在我手上。”   沈卓涛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是当场被戳穿了心脏而死,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但现在听他的口气,简直就像个毫发无伤的正常人似的,夏羡宁甚至还能听见对方细细的呼吸声……   等一下,呼吸声?!   夏羡宁心中一动,淡淡回答道:“说你的要求。”   沈卓涛道:“我要送灵牌,快点拿出来,人就还你。”   夏羡宁那边没说话,魏收和苟松泽都站在外面,听到“送灵牌”这三个字的时候互相看看,脸色都有些凝重。   送灵牌是一种十分珍贵的法器,它的作用相当于一张地府的通行证,普通人投胎的时候,只能听从阎王殿的判决来决定去向,有了送灵牌,却可以不经地府,任意选择下辈子的身份。   这个作用让无数阴灵趋之若鹜,洛钊手里只有两枚,一枚给了儿子,一枚给了得意弟子,甚至连苟松泽和魏收他们都没有,沈卓涛倒是狮子大开口。   过了片刻,他们听见夏羡宁平静的声音响起:“可以。你来拿,还是我送过去?”   “你送过来,快一点。”沈卓涛再次警告道,“别玩花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夏羡宁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送灵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蓝色荧光,看起来非常美丽,上面散发出纯澈的灵气。   特侦处本来就游走在阴阳两界之间,这牌子一拿,周围徘徊着的无数等待投胎的野鬼都被吸引了过来,但见到拿着东西的是谁,发现惹不起,又扫兴地纷纷飘走了。   夏羡宁拿着牌子送过去,动作有点磨磨蹭蹭的,似乎很不舍得,距离逐渐近了,他能看出来沈卓涛是在将一把解剖刀对准着杨峥的太阳穴,刀尖雪亮。   “拿过来!”对方将另一只手伸向他,厉声命令。   夏羡宁犹豫一下,才把牌子递了过去。   因为他一再磨蹭,激起了沈卓涛心里的火气,同时又生怕夏羡宁后悔,动作粗鲁地从他手里扯过牌子。   没等他抓稳,夏羡宁的手就一松,牌子向下落去。   沈卓涛本来想捡,忽然又警惕起来,任由牌子落地,正好摔在了他伸长胳膊也够不到的距离上。   他抓紧杨峥,冷笑着看了夏羡宁一眼,吩咐道:“你给我把它推到我的脚下来,然后走出这个房间,我再警告你,不想闹出人命就别玩花样。”   夏羡宁似乎很沮丧,一声不吭地照办了,默默弯腰,把牌子推了过去,然后站直。   沈卓涛警惕地看着夏羡宁的一举一动,直到对方的手离开送灵牌才稍稍松了口气,眼角不由向着那块美丽的牌子上面一瞥,目露贪婪之色。   而就在这一刻,夏羡宁的身体突然前倾,手臂从下往上袭向沈卓涛拿着刀子的那只手腕,一把捏住他的腕骨,向外反扭!   顿时,沈卓涛的一条胳膊竟然直接被他拧了下来。   ——其实夏羡宁还收了几分力,胳膊会掉是因为天气热,尸体本来就有些腐烂的缘故。   这胳膊掉的太轻易,虽然很是惊悚,但夏羡宁脸色不改,一记漂亮的飞腿横扫,直接把杨峥向着外面踹了出去,杨峥在暴击中得救。   夏羡宁把那截胳膊当成武器,劈头扔到了沈卓涛脸上,沈卓涛被自己扇了个耳光,怒吼一声,向夏羡宁扑上来。   两人飞快地交手几招,沈卓涛左手砍向他腰侧,同时后背忽然耸了一下,头微低。   这个动作出现在打斗的时候是很突兀的,夏羡宁趁机找准机会,中指食指相扣,单手结印一点,凌厉气劲朝着沈卓涛的眉心飞刺而出——   “八极镇彩,光照玄冥,遵我赦令,去!”   刹那间虹光乍现,漫天霞彩,蓦然将整片阴暗的空间照亮,沈卓涛惨叫一声,身体一下子倒了下去,体内的一道魂魄顿时被逼了出来,急急忙忙向着窗户处跑去。   夏羡宁也不追,喝道:“魏收!”   魏收一个激灵,连忙答应,甩出一道黄符,将跑出来的魂魄收了。   眼看这场危机被成功化解了,周围提着心的人才纷纷松了口气,魏收捏着黄符,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说道:“夏处,这是……死灵啊。”   按理说人死后的一定时期之内,如果吸收了活人的生气,或者说自己还留存着一些生前的意识,再短期附回到尸体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抓到了是死灵,那么它理应是不可能成功操控尸体的,更不应该还留存着自我意识。   夏羡宁还没说话,沈卓涛的尸体突然再一次从地上蹦了起来,嘶吼一声,然后……   夏羡宁头都没回,银光从手中甩出,重新将他打翻在地。   他这才淡淡地对魏收道:“因为他的身体里还有一抹意识,正在负责操控死灵行动。”   魏收:“……”   这件事处处透出诡异,有人立刻就去查看沈卓涛的尸体,发现里面果然残存着一抹微弱的灵识,只不过此刻已经被夏羡宁封住了。   竟然是一具尸体里面承载了两个灵魂,这种情况太过少见,大家还没来得及议论一下,就听见夏羡宁陡然喝了一声:“干什么呢?都站好!”   他平时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发脾气的时候实在不多,突然这样一吼,在场的人几乎都吓了一跳,快速并成一排,立正站好。   夏羡宁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了过去,被他看到的人无一例外地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   夏羡宁道:“今天一开始在停尸房的人都有谁?”   隔了几秒,几个人站了出来,从魏收的角度,能看见其中两个人的小腿已经在发抖了。   夏羡宁冷冷地说:“回去!”   大家面面相觑,连忙又回去站好,夏羡宁这才严厉地道:“今天从一开始就在停尸房的人都有谁,站出来!”   这回,刚才那几个人迅速出列,立正站好。   夏羡宁看了一圈,发现包括杨峥在内,这些都是今年春天才刚刚入职的新人,但他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缓和多少。   夏羡宁缓缓道:“你们这些人,从明天开始,重新接受一个星期的入职培训,培训过后,我将亲自对你们进行考核,不合格的人调离特侦处。”   他说完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已经有人忍不住喊道:“夏处,为什么!”   夏羡宁看着那个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门派的?”   “陈、陈瑞,密宗。”   夏羡宁道:“很好,你是今年第一个打断我训话的人,我会记住你。”   陈瑞:“……”   夏羡宁冷冰冰地道:“我不管你们之前来自何门何派,到了特侦处,我就是你们的最高长官,你们要遵守的,是特侦处的规定。停尸房最多只能有三个人同时进入,而光是我一眼扫去,就分辨出地面上不同的脚印就足有五种!自由散漫,无视纪律,还要问我为什么培训?当初入职培训的知识现在还记得多少,先问问你们自己!”   “陈瑞,刚才我走进停尸房的时候,你站在房门的斜右侧15度角处,距离门口约一米左右。这个位置,既不能与我配合,又会妨碍我在突发状况出现时及时退开,请问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以为你自己是在看演出吗?”   一番话说下来,几个人都是额头见汗,再也不敢吭声,陈瑞早就吓得脸色都白了。   夏羡宁又道:“杨峥!”   杨峥连忙道:“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声音洪亮,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那声音已经带着颤音,听上去有点可怜巴巴的。   夏羡宁半分情面不留,冷然道:“你为什么会被挟持?”   杨峥嗫嚅道:“我、我没注意……”   夏羡宁道:“没注意?你是特侦处的警察,你不注意谁注意?国家聘用你来到这里,是让你保护普通公民,不是让你因为自身的大意而送死!你的应变意识呢?你的危机意识呢?站好了,抬起头来!我训你是在指出你的不足,你不认真接受,畏畏缩缩的干什么!”   杨峥连忙重新把快要埋到胸口的头抬起来,鼓足勇气,大声道:“是!”   夏羡宁当时明明在解救人质,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其余人的一举一动都看清楚的,几乎每个人都被他单拎出来训了一通,连也是同样随后才得知消息赶到的魏收和苟松泽都没能幸免——夏羡宁嫌他们还不能自己独当一面,遇事只会等自己拿主意。   “你们每一个人,从各自的门派来到这里,是代表术士们为国家出力的。丰厚的待遇,不是为了让你们沾沾自喜,而是在告诉你们,要担起相应的责任来。特侦处,不是什么安逸养老的地方,危险无处不在,即使不怕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夏羡宁稍微缓和了一点口气,说道:“各位,共勉吧。”   他说完之后,径直走了,剩下的人站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气来——平心而论,夏羡宁虽然严厉,但是每一句话都非常中肯,遣词也并不过分,但是他身上的威压太可怕了,几乎要让人感到窒息。   他是个能给人绝对安全感的上级,但这样的男人……实在很难想象,谁能和他一起生活。   过了半天,苟松泽舒了口气道:“别傻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吧,尸体要处理,魂魄还要检验一下再给夏处送过去,这次可不能再迟了。”   魏收道:“哥……你送行吗?”   苟松泽:“……我叫你两声哥,还是你来吧。”   炎炎盛夏,夏羡宁自带一身冷气回了办公室走去,走到门外,他把手按到了门把上,不忙着推门,而是静静在外面站了片刻,享受那种心有期待的感觉。   里面依稀有点细碎的声响,夏羡宁知道洛映白并没有离开,心头一热,刚才那点怒火都算不上什么了。   他把门推开,发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洛映白已经舒服上了。   现在是上午,他们昨天忙碌了一晚上,都还没有来得及吃饭,结果夏羡宁出去一趟这一回来,发现坐在他的大皮椅上,面前居然摆了一桌子的好吃的,正在大快朵颐。   看见夏羡宁来了,洛映白百忙之中并起两根手指碰了碰嘴唇,向夏羡宁比了个飞吻,含含糊糊地说:“呦,你回来了。快过来一起吃,饿死啦。”   夏羡宁:“……”   他把门关严,走过去站在对面,隔着桌子看洛映白吃东西,脸上带着浅笑。   洛映白道:“我刚才也点了别的东西送到外面去了,一会给你同事吃。羡宁,那个大虾给我扒一下,带壳的东西吃起来真麻烦……”   夏羡宁本来偷偷冲他伸出手,洛映白一开口说话,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了,洗过手之后拎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带上透明手套拿起一只虾。   洛映白道:“沈卓涛的尸体到底怎么样?”   夏羡宁拿起一只虾,一边把头尾拽下来,一边把刚才的事给洛映白讲了讲,又补充了自己的发现:   “……我当时走过去就已经觉得不对了,屋子里除了我自己以外,只有杨峥和沈卓涛。按理说沈卓涛的身体状态已经判定为死亡,但我却可以从房间里听见四个呼吸声。”   “四个?也就是说除了你和杨峥之外,沈卓涛有双重呼吸。”洛映白放下筷子,正色道,“那会不会是神识控魂术?”   他虽然没到现场,但是理论知识丰富,通过夏羡宁的讲述,倒是立刻就想起他们门派的一本典籍上记载过,有种法术可以通过神识控制死灵,当施法的时候,神识与灵体的波动幅度必须一致,魂颤的声音是双重的,听起来就会像是两个呼吸声一样。   夏羡宁露出了一点笑意:“我也这样想。”   洛映白又道:“可是……这个神识控魂术不是随便就能用的,活人做不到,要是鬼的话,每次抽一缕神识,就相当于把它自己的魂魄切下来一小块,损伤太大不说,也不能频繁使用。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这样说,也是因为想到了上回跟邱子平和肖导演在休息室里,也是那样平地一股风吹碎了灯管,然后袭击他的那缕神识被洛映白打散了。   现在想来,如果两缕神识都出自同一只鬼身上,时间还这么相近,那对方的实力就很可怕了,怎么也得是一方厉鬼。   夏羡宁道:“如果不是鬼呢?”   洛映白一愣:“什么意思,总不能是人吧?”   说完之后他突然也想到,他们发现的那个佛牌可是供奉在神龛中的,这样说来,的确值得仔细地斟酌推敲。   夏羡宁笑了笑,却没忙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带着塑料手套,将剥好的虾仁递了过去。   洛映白懒得令人发指,他平常自己从来不吃带壳的东西,要不是知道夏羡宁一会就回来,他也根本就不可能买大虾。   洛映白那点小心思就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眼下看着夏羡宁果然乖乖地帮自己扒好了,顿时笑的一脸小人得志。   他盯着夏羡宁手里的虾,假惺惺地说:“哎呀,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剥了哈。哈哈哈……你看看,你进来之后也还没吃东西,你自己也吃啊,千万别跟我客气。”   夏羡宁:“哦。”   于是,他在洛映白的注视下,干脆利落地回手,将刚刚剥出来的,白里透红的大虾仁向自己嘴里送去。   洛映白:“……快住手!”   两个人年纪相仿,时而友爱时而撕逼,从小到大为了抢东西打的架不计其数,夏羡宁最近态度太好,弄得他差点忘了,羡宁不要脸起来可是跟他这个师兄不相上下的!   洛映白手疾眼快,在虾仁即将进嘴的前一秒生生攥住了夏羡宁的手腕,将他的手硬掰向自己,夏羡宁任由洛映白用力,胳膊却稳稳拄在桌子上,好像已经化为了石像。   两个人较劲一个抢不到,一个吃不着,洛映白死活没掰动夏羡宁,干脆站起来把脑袋探过去,直接“啊呜”一口咬走了虾仁,由于太过激动,甚至咬到了夏羡宁的手指。   夏羡宁虽然带着塑料手套,但是当洛映白的舌头不小心扫过他的手时,他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温热和柔软。   夏羡宁忽然一下子也凑上来,趁洛映白没有把虾仁吞下去的时候,又从他嘴上叼走了。   洛映白:“哎!”   夏羡宁摘下手套胡乱扔在一边,手扶住他的腰,硬是把洛映白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就将他整个人搂到了怀里吻了上去。 第74章 幕后真凶   两人现在的姿势是洛映白站着, 夏羡宁坐着,洛映白的腰被他箍住,找不到着力点, 双手只能搂住他的脖子, 两人的身体之间毫无缝隙, 他低着头, 眼看夏羡宁吻了上来,有点紧张, 但也微微闭上了眼睛。   然后办公室的门一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重重地撞了一下, 虽然没开,但还是把洛映白吓了一跳,一下子站得笔直。   夏羡宁踢开椅子站起来, 将桌上的一支笔扔了出去, 那笔也不知道怎么一勾, 就把门给撞开了。   门外,讨人嫌的苟松泽一头扎了进来,扒着门框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两步, 还在回头叫嚣:“敢推我!混蛋, 我记住你们了!”   夏羡宁:“……”训的还不够, 应该直接踹才对。   苟松泽叫嚣完毕,再把头扭回来, 惊骇地发现夏羡宁抱着手站在办公桌后面, 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俊俏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霜。   刚才他们几个一堆人在外面推搡,互相争着不想进来跟夏羡宁汇报工作,苟松泽不幸成了炮灰,外面的人见事态不好,立刻全部做鸟兽散,留下他瑟瑟发抖。   苟松泽本来很怕,结果转念一想,突然记起了夏羡宁之前的表白,同情立刻超越了恐惧占领上风。   洛映白对于夏羡宁的重要性谁都知道,夏羡宁在那种形势下当众表白,偏偏还被洛映白听见了,估摸着这俩人要掰。将心比心,苟松泽觉得自己如果是夏羡宁,也得羞愤欲死,懊恼到恨不得以头抢地。   他们刚才还在忧心忡忡地探讨夏处长的感情问题,纷纷约定那些事绝对不可以跟外人提,不过内部探讨还是要有的,大家一方面觉得夏处是真汉子,真爷们,另一方面又同情他,暗恋了那么久,表白还成了这样,也是真惨。   过去没注意,现在回想夏羡宁跟洛映白相处的一幕幕,其实能看出问题的细节真的不少,只是因为他俩实在太熟,都被大家忽略了,估计连洛映白自己都是如此。   苟松泽原本以为夏羡宁的情绪需要恢复一阵,结果看他无论是捉鬼还是训人都挺坦然,于是他琢磨着自己干脆安慰也安慰的直接一点,于是苦口婆心地说道:“羡宁哥,你也别太郁闷了。这事不是你的错,啊当然了,肯定也不能怪我哥,你就先看开一点,我可以先给表哥打个电话……”   他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因为就在夏羡宁的后面,洛映白滑了一下转椅冒出来,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苟松泽。   刚才夏羡宁开门的时候他就坐下了,转椅本来就大,夏羡宁又在前面挡着,苟松泽一时竟没注意到洛映白也在。   苟松泽:“……呃。”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敏锐地发现洛映白的衣服有点乱。   苟松泽:“我……是不是打断了什么?”   洛映白推开椅子,慢慢站起来:“你说呢?”   苟松泽二话没说,吓得一个转身冲了出去,又重新把门关上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逃跑,门又砰一下子打开,洛映白双手抄在裤兜里,笑嘻嘻地走出来了,一脸无耻的坦荡荡。   苟松泽看着他,呆了一会叹息道:“你们还是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一直在觊觎他,其实你早就想对羡宁哥下手了吧!”   他想想自己一条单身狗被闪瞎了这么多年才领悟,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冷遇虐待,悲愤异常:“我真是白操心!”   “别难过嘛。”   洛映白强行搂住他的肩膀,亲亲热热把他带回了屋里,扭扭捏捏地说:“不过……其实我更喜欢3P,你进来,咱们一起玩呀。”   苟松泽绝望而奋力地挣扎起来,洛映白:“嘻嘻嘻。”   “咳咳。”夏羡宁咳嗽了一声,目光在洛映白搂住苟松泽的那条胳膊上一掠,打闹中的两个人同时觉得有点发寒,立刻分开了。   夏羡宁道:“来干什么?”   苟松泽一脸沧桑,开始说正事。   这次的案子挺复杂,但是再复杂也比这二位扑朔迷离的关系好上很多,他决定还是好好上班,不再想谈恋爱这么伤脑的事。   他拿出一个文件袋和两个透明的玻璃瓶,冲夏羡宁汇报道:“夏处,刚才沈卓涛尸体中的两种魂魄我们都已经化验过了,其中那个死灵就是沈卓涛,在这个瓶子里。另外一个是一抹神识,从已有的厉鬼库里找不到鬼魂能和它匹配上。你看看报告。”   夏羡宁将报告接过来翻了翻,瓶子则被洛映白拿去了,他双腿交叠,懒懒散散靠在夏羡宁的办公桌上,一只手拈起瓶子放到眼前打量片刻,向里面注入了一些法力,瓶子里面乍然翻起一片亮蓝色的光点,洛映白“啧”了一声。   夏羡宁放下报告看过去,只见洛映白的手指纤长,肤色又很白,捏着小瓶的样子如捻花枝,说不出的美丽风雅,他这样看着,突然就有点出神,于是就一直看着、看着、看着……   苟松泽:“……”   他还以为这两人有啥高见,谁也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趁夏羡宁不注意,悄悄伸长腿,用脚尖踢了洛映白一下,小声道:“别装逼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洛映白道:“我是在想怎么说才能让你不挨骂……不好意思,这个瓶子里面已经没东西了。”   苟松泽道:“什么?不可能吧!那为什么会亮!”   洛映白道:“亮的是我自己的魂力,我本来想探一探里面装的到底是个什么,就发现瓶子空了,一丝半点的气息都没能留下。”   他放下瓶子问道:“羡宁,你刚才说不是人也不是鬼,不会就是想告诉我,袭击咱们的是神吧?”   夏羡宁缓缓地道:“算是猜对了一半。我在怀疑这是一个被人为创造出来的半神体。”   神怎么可能被人为创造出来?他们又怎么能去抓住一个神?这句话简直从逻辑到结果都很匪夷所思,苟松泽惊讶道:“什么?”   洛映白倒是反应平平,挑了挑眉道:“说来听听。”   夏羡宁道:“如果是一般的厉鬼,在产生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吞噬周围的鬼魂,所以厉鬼身上会有一种强烈的、令普通魂魄害怕的气息,但当我将送灵牌拿出来的时候,周围有很多小鬼都在蠢蠢欲动,说明对方不是厉鬼,这是第一重疑点。”   “其次,沈卓涛想要送灵牌,但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因为他生前无大恶,完全可以顺利投胎。想要送灵牌的,大体上无非两种,一种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万劫不复,但之前已经说了,厉鬼不可能。另一种,就是凭空产生的魂体,没有生前,没有死后,自然也就进不去轮回。”   夏羡宁缓缓地道:“最后,这股神识收放自如,想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想消失也可以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绝的。什么样的魂魄竟然能不断被补充更新呢?”   他抬起头看着洛映白和苟松泽:“除非是有人一直在强化它。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咱们发现的神龛当中会供奉一块佛牌,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但供奉本身就是一种强化神体的方法,最起码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苟松泽听的心惊肉跳,脱口道:“会是谁?”   洛映白用手托着下巴,歪了歪头道:“嗯……盖晓?”   苟松泽觉得自己在这两个人面前就好像是傻子一样,但他真的是个普通人,和这帮怪胎不一样,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洛映白道:“宝贝啊,你想想这次的案子是在查什么——男二号屡次出事。这足可以说明案发的原因应该是出在角色或者剧本上面,而并非他们的私人恩怨,所有的角色可都是由编剧创造出来的呀。”   他们讨论了一番,得出的结论简而言之,其实就是某个角色成精了,并且在杀戮演员。   洛映白说到这里,其实也大致将整个经过猜的八九不离十,只差最后的验证,夏羡宁站起身来道:“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才跟你讲解救人质的经过时,说我使用的招式是什么?”   洛映白会意,活动着手腕,走到房间中间:“凑和记得吧。我脑子不好,你不要对我要求太高。”   夏羡宁微微一笑,把苟松泽抓了过来扣在身前,一只手虚比在他的太阳穴处。   苟松泽:“喵喵喵?”   洛映白双手下压,冲他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放轻松,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你现在是杨峥,乱动的话就会被身后的沈卓涛杀掉喔。”   苟松泽:“……”这还怎么让他放轻松!   夏羡宁一问那个问题,洛映白就会意了,他肯定是觉得在跟“沈卓涛”交手的时候有什么地方不对,所以想和洛映白模拟一下。   洛映白学着夏羡宁讲述的经过,弯腰,装模作样地在他脚边推了一下,然后突然起身,捏住夏羡宁的腕骨向外反扭,同时轻轻把苟松泽踢了出去。   洛映白平时跟他逗闷子时软软萌萌的,但一出手可真是不能怠慢,夏羡宁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钢圈箍住了一样,挣都挣不开,眉峰顿时一扬,眼神中充满了战意,屈膝上顶,跟洛映白扫过来的腿一绊,两个人同时后跃,洛映白放开了他的手。   在当时,沈卓涛的胳膊已经被夏羡宁拧下来了,夏羡宁为了模拟他,右手就不动,左手带风,砍向洛映白腰侧,同时耸背低头。   洛映白胳膊一架一甩,利落隔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道:“行了,不用打了。你是不是觉得沈卓涛这个耸肩低头的动作很奇怪?”   夏羡宁收手道:“是。”   洛映白道:“那是因为他以为他身后背着一把剑,后背一发力就可以用内功将剑震出来。”   苟松泽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映白道:“我最近不是常常去剧组吗?男二号那剧本我也已经看过了,昨天他们拍了一场武戏,剧本上还特意把盖晓书上的原文标注了出来作为参考。”   洛映白记得那段原文是这样说的:   【岳欢以扇为刀,砍向对方,一下落空,却不见慌乱之色,轻斥一声,背后长剑瞬间出鞘,携劲急风声横扫而至。】   剧组将周俊宜和常维宇的对手戏集中在一起拍摄,洛映白全程在旁边看着,这部剧中的武术指导是有名的动作导演兼武师袁兴,他指导出来的动作不但漂亮利落,而且尊重原著,洛映白记得对方给常维宇示范的时候,还特意告诉他,背后长剑出鞘的时候,要记得稍微低下头。   洛映白道:“现在你们明白了吗?那个男二号岳欢,左右手都能用兵器,后面背着把剑。通常是左手拿着一把扇子,实在打不过了,会把剑拔出来。”   他这样一说,正好印证了夏羡宁之前的想法,凶手是岳欢的可能性更大了。其实这也跟洛映白估计的一样,之前那几个出事的男演员中,越是演得好的,受到的伤害就越小。而两个导演一致认为他合适,把握准了岳欢这个人物的性格,所以洛映白的剧照才能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   ——这鬼可有意思了,他居然在监督扮演他的人,并且会对丑化了他形象的演员进行惩罚!   他图什么呢?单纯的臭美?   苟松泽道:“可是那个常维宇呢,你说为什么自从你照完了剧照之后,他现在演戏的时候就都可以一直平平安安的?如果真的是因为命硬,那这也有点忒硬了吧。还有盖晓,她又是怎么做到将一个臆想出来的书中角色变成了灵体?”   这两个的确都是很重要的问题,洛映白没说话。其实他的疑问比苟松泽还要多一个,那就是——为什么微博预告的又会是男主角周俊宜会遇到危险?想来想去也没必要害他吧?   编剧、男主、男二,这三个人物之间的莫测的关系让整件事情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中间肯定还有一个关节点,是他们没有想通的,只要找到那个点,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见洛映白蹙眉沉思,夏羡宁冲苟松泽道:“去吧。”   苟松泽正是一肚子疑问,脑子乱乱的,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啊?”   夏羡宁道:“请盖晓来特侦处配合调查。”   苟松泽恍然道:“噢,对,是应该问她!”   他转身要走,夏羡宁忽然又在身后说道:“等把她请来,你也去跟着新人们一起培训培训,到时候我统一考核。”   晴天一道闪电劈在了苟松泽的脑袋上,他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绝望地回头看过来,洛映白也抬起了头。   因为有洛映白在的时候,夏羡宁的脾气通常都要好一点,所以苟松泽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罚我?我今天没犯错吧?”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薄唇轻启:“傻。”   苟松泽:“……”   洛映白顿时狂笑起来,夏羡宁侧眸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一弯唇角笑出了声:“行了,快去吧。”   苟松泽一脸懵逼地出去了,走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奶奶的,夏羡宁为了逗他那个宝贝师兄开心,刚才竟然在耍他!   我呸!   搞对象的果然都应该烧死!   苟松泽觉得自己感情受到严重伤害,一时悲愤,拂袖而去,办公室里重新剩下了夏洛两个人。   洛映白笑道:“这小子。”   夏羡宁也跟着笑,却没有看苟松泽的背影,而是望着洛映白看个没完。   洛映白有点渴,把他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真不愧是夏公子,做什么都惊天动地,好啊,你这也算是一步到位了,该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现在反正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   夏羡宁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他们知道怕什么。我喜欢你本来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恨不得能得到所有亲人的祝福。”   洛映白想了想,认真地说:“你想告诉别的家人,那咱们就告诉。不过我想等我妈醒了之后再说,这样……我家老头的心里能平衡一点,最起码有人安慰他。”   夏羡宁心里一跳,看着洛映白,一时间几乎痴了——他的话是实话,但是也就那么一说。洛映白能答应跟他在一块已经是夏羡宁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好结果,亲人们当然是早晚都要知道的,不过夏羡宁觉得洛映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他一时半会也没想奢求那么多。   可是洛映白在很认真地想和他在一起,很认真地对待他们之间的每一件事。   夏羡宁觉得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划过去了,他的动作先去意识之前,冲着洛映白伸出手。   洛映白打个响指:“啊,不如咱们发个微博吧!”   他利利索索地抓住夏羡宁伸过来的那只手,把他拽到自己身边,拍了张合影,随后又照了他那一办公桌吃的东西,发了条微博:   白哥哥瞎算卦V:贤妻洗手作羹汤,兄弟洗手剥龙虾。【图片】【图片】   他想了想,又一脸坏笑地把夏羡宁手机抢过去摆弄,然后扔回给他,夏羡宁拿着洛映白的手机刷了下微博,洛映白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羡宁V:最幸福的事就是对着龙虾,只剥,不吃~\\(≧▽≦)/~。【图片】【图片】   夏羡宁一年到头都难得发一条微博不说,就连洛映白自己也不是喜欢晒日常生活的那种人,这两个人竟然一前一后同时发了微博,发出去还不到片刻,粉丝们就都炸了。   “妈耶!妈耶!我看到了什么?夏公子和白哥哥发合影了,不那不是合影,是狗粮!”   “给他俩跪下了,果然每次一出手都是玩大的,这这这吃饭地点很像夏公子的办公室啊!”   “别怀疑,就是特侦处,我看到墙上的警徽了,和上次夏公子访谈时拍到的一毛一样。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有人敢在夏公子的办公桌上吃大餐,小女子服气。”   “突然吃糖太幸福了,话说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居然好成这样,还亲手给剥龙虾吃……卧槽!”   “不能多想,西斯空寂,夏公子和白哥哥的互动太可爱了!冰山攻软萌受什么的太可爱了!”   除了猜测洛映白和夏羡宁之间的关系以外,夏羡宁突然卖萌也让粉丝们非常害怕了,大家纷纷表示把夏公子那张冷脸和~\\(≧▽≦)/~的风格结合在一起,想多会疯。   “想都不用多想,肯定是白哥哥用夏公子的手机强行发了微博!”   “哈哈哈白哥哥也可以说是非常无耻了!不怕被打死吗?”   “呵呵,倒贴成这样,就没点底线了吗?”   “楼上莫不是失了智?你以为如果真的是倒贴,洛映白能随便就拿着夏羡宁的手机发微博?”   “哈哈哈,这条冒名顶替发出来的微博能存活多少时间不被删掉,代表着夏公子对洛洛的宠爱度,我押十分钟。”   这边网友们机智地认为发现了真相,可是人生总是跌宕起伏充满惊喜,很快他们又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碗狗粮的甜度,没过多久,夏羡宁居然给两条微博都点了赞!夏、夏羡宁还把他那条微博给给给置顶了!   服了,看来夏聚聚实乃夏洛CP圈第一大手,他一发糖,无人能扛。 第75章 亲亲和剧组   太感人了, 差点被齁死的cp粉们纷纷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有人分析道:“咱们夏扛把子真是条汉子,当众表白没有在怕的。那么好吃的龙虾自己一个都不吃,只要能剥给心上人就很幸福了……( ω )艾玛,这狗粮真甜。”   夏羡宁现在也已经很懂了, 看了看这些微博,觉得心里美滋滋的,笑着说:“他们还真是微博先知,很早之前就常常这么说了。这么一看, 我还总觉得刚才的事就像做梦一样。”   他的气质本来气质冷峻英武,但在洛映白面前却总是温柔的时候居多,洛映白眨了眨眼睛, 故意满脸茫然:“什么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夏羡宁一愣。   洛映白又道:“啊,羡宁,你没事抓我手干嘛?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师兄一定给你撑腰!”   他装的像模像样的, 夏羡宁又本来就经常梦见他, 被洛映白这么一说, 还真的有点傻眼,也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洛映白忍不住笑了。   夏羡宁:“……”   夏羡宁这才反应过来:“你耍我?”   洛映白忍不住大笑起来, 夏羡宁又好气又好笑, 伸手去推他的肩膀:“过分!”   洛映白一边还手一边笑:“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怎么这会又开始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了?笨蛋, 说什么都信!”   两个人小时候经常动手, 长大了已经很少这样打闹了,都没动用法术,力气较大的夏羡宁很快占了上风。   像他这种动口不动手的斯文人,最怕碰上夏羡宁话少拳多的玩意,洛映白举手道:“好好好,你赢了你厉害,我不跟你玩了,累死了!”   他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辛苦了一晚上,各种动荡波折,现在困到飙泪。   夏羡宁的手撑在洛映白的两侧,把他圈在椅子上,却一时没有放开。   他低声道:“忘了的话,我可得好好提醒你。”   两人的面庞离的极近,夏羡宁甚至能感觉到洛映白温热的呼吸,他心中所念的人就在他的怀里,这真是一件无比神奇和美妙的事情。   夏羡宁的手不自觉抬起来,抚过洛映白的眉眼。   那斜飞入鬓的眉,大概是他相貌中最英气的部分,眉毛下面的眼睫倒是卷卷翘翘的,长的就像是洋娃娃,将流光溢彩的眸子半掩在下面。他大概是刚才打哈欠时困出了一滴眼泪,就那样欲坠不坠地挂在睫毛上,看的人心痒痒。   然后……就是嘴唇了。   洛映白的唇角此时还带着丝笑意,那唇色红润而诱人,像是邀请他吻下去,想起刚才被打断的遗憾,夏羡宁也就真的吻了下去。   他亲掉了那滴小小的泪珠,然后向下,吻在了洛映白的嘴唇上,他的吻急迫而迷恋,但肌肤相触的时候,终究还是因为怕对方受伤而温柔了下来。   夏羡宁说亲就亲,连个招呼都不打,当他的嘴唇落下来的时候,洛映白为这种陌生的感觉惊了一下,可是夏羡宁的亲吻就像是一把火,很快把他带入了同样的迷恋中去,让他来不及再想更多。   他们的关系转变的自然而然,仿佛天生就应该这样相处,两人互相抱紧彼此,心中都充斥着莫可名状的喜悦,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让他们意识到这里还是特侦处的办公室。   洛映白推了夏羡宁一下,身子向后缩了缩,忍不住笑了:“别亲了,你要吃人啊!接电话了。”   夏羡宁的嗓子有些沙哑,低声道:“不接,爱是谁就是谁吧。”   他说完之后俯身还想再亲,洛映白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夏羡宁的眉心,说道:“不行呀,即使你找了一个有钱的官二代当男朋友,有人养,消极怠工也是不对的。”   洛映白靠在椅子上半仰着头,夏羡宁撑着椅背俯身凝视,两人的目光碰撞,呼吸交融,中间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   电话铃声断了,过了一会又重新响起来,现在本来就是上班时间,即使没有突发意外,身为处长,找夏羡宁的杂事依旧不少。   终于,夏羡宁叹了口气,嘴唇一弯,笑了:“是啊,我真是有了个大靠山。”   他抓住洛映白戳着自己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按,凑近他,洛映白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然后用夏羡宁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向后退开了。   电话再次被挂断,洛映白站起来道:“你快打回去吧,我要走了,过几天还得去剧组。”   两个人才刚刚确定感情,夏羡宁不想和他分开,但是他也知道洛映白已经奔波了整整一夜,肯定也很累,再加上他也有佛牌和盖晓的事要处理,就算是洛映白留下了也没法陪他,于是恋恋不舍地道:“今天不能送你了,路上小心。”   洛映白“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夏羡宁忽然又道:“师兄。”   洛映白回头,夏羡宁一顿,道:“到了家……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洛映白道:“好。”   然后他忽然凑近,抱住夏羡宁,快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放心吧,这都是真事,咱们确实在一起了,明天早上起来也不会变。再见。”   夏羡宁一愣之下,洛映白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的门外,他用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忽然笑了。   几天之后,《雁齿小红桥》的新任男二号常维宇正式进组,周俊宜和女一温倩倩都有跟他的对手戏,一大早就来到了剧组。   他们这场戏是在草原上开拍,夏天的清晨阳光中已经带着些许热度了,周俊宜摘下墨镜,目光迅速在现场能看到的人中转了一圈——洛映白还没来,倒是不远处停着一辆挺眼熟的豪车。   他收回目光,于是示意助理把自己的东西放到隔壁,向着临时搭成的化妆间走去。   还没有进门,他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两个女人的议论声,说的还恰好就是周俊宜刚刚惦记过的洛映白。   “……这样的人我也见多了,现在微博上炒的火,也就是一时的热度。用不了多久夏处长的新鲜劲过去了,谁还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以为豪门的大腿那么好抱吗?”   周俊宜一听这话,就皱了眉。   爱看八卦的不光是粉丝,作为娱乐圈的明星,更是要第一时间掌握各路消息,以便酌情做出正确的应对,洛映白和夏羡宁的“绯闻”可能一开始在每天都新闻乱飞的圈子里不太显眼,但夏羡宁的身份显赫,洛映白现在在这个剧组里,就难免会引起他们的关注了。   关于他抱大腿什么的新闻,周俊宜自问对洛映白还算了解,是不大相信的,他听这个说话的声音有点尖,只能判断出来是个女人,倒是跟她说话那个人的语调有点耳熟,正是这回和周俊宜扮演情侣的女主角温倩倩。   温倩倩听见这番话,淡淡地说:“这也难说,反正我是抱上了。”   周俊宜虽然看不清第一个说话人的表情,但也能感到对方的尴尬。温倩倩自从19岁出道以来,一直绯闻不断,甚至被人在背后称作“富商收割机”,但是没有任何一段恋情被她本人所证实,直到三年前与著名的地产大亨冯正洋结婚,正式实现了加入豪门的梦。   洛映白和夏羡宁这点小绯闻不过是玩笑级别的,当年说她傍大款抱大腿的花式新闻才真算得上是铺天盖地,甚至曾经一度有过温影后对夏公子暗恋多年的消息传出。   还有不怕死的记者在一次访谈节目过后问过当时还在实习的夏羡宁,对温倩倩有什么看法,能不能接受比自己年纪大的人。   那新闻周俊宜还看过,记得夏羡宁只反问了一句:“温倩倩,那是谁?”记者哑口无言,他冷着脸就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在夏羡宁面前提及这个话题。   ——所以由此也能看出,不管跟洛映白的真正关系是什么,最起码夏羡宁不排斥他们之间的那些传言。   起初说话的女人大概是想找个有意思的话题跟温倩倩聊一聊,结果没想到一句话踩了她两个点,她就算不知道温倩倩为什么不高兴,也能觉出自己大概是得罪人了,慌乱之下连忙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哪能跟你比啊,你跟冯老板在一块那是郎才女貌……”   温倩倩毫不掩饰她的优越感,哼笑一声道:“他当然跟我没有可比性,所以你没事跟我提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无论那些绯闻是真是假,都跟我有关系吗?”   周俊宜听到这里,正好不远处有人走过来,他也就干脆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响声让两个正在说话的女人都一惊,同时抬头,发现是周俊宜。   周俊宜这时也看清楚了,第一个说话的是剧中饰演女官的阮琳,她被温倩倩噎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又突然看见了周俊宜,表情明显有点慌乱——随便说两句闲话而已,谁想得到弄出这么多麻烦!   比起阮琳来,温倩倩显然淡定许多,她坦然地冲周俊宜笑了笑说道:“来了?”   他们两个曾经多次合作,关系还可以,相互间说话的口气都比较随意,周俊宜笑着说:“嗯,倩倩你也来的挺早。我刚才看见冯老板的车了,怎么,你不出去看看?”   他口中的冯老板就是温倩倩的丈夫冯正洋,温倩倩不知道他来他们,意外之余,立刻起身出去了。   周俊宜这才冲阮琳说道:“你是小阮吧?我记得昨天咱们刚刚拍过对手戏。”   他的态度挺温和的,阮琳刚才紧张的心情好了不少,见周俊宜记的这么清楚,还觉得很荣幸,连忙道:“是我,昨天能跟周老师拍戏,我觉得自己的水平一下子也提高不少呢!”   周俊宜悠然一笑道:“是吗?原来已经提高了啊。但是我觉得你演东西还是太生硬了,台词功底也欠缺,有聊八卦的时间还不如多多揣摩学习才好,是不是?”   他顿了顿,说话的口气依然挺亲切,就像开玩笑一样:“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天赋不够,打算锻炼锻炼,转行去混狗仔队了?”   阮琳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周俊宜会做人,话虽然是她跟温倩倩一起说的,但周俊宜在温倩倩面前一句不提,话题转到自己这边,却是就差指着阮琳的鼻子说她演技不好还要嚼舌头了,偏偏语气用词都还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因为这一阵洛映白刚刚要过来,导演们又对他青眼有加,所以剧组里议论他的不少,但周俊宜的态度一摆出来,相信识趣的人都会把嘴闭上。   他平时从来都不管闲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向着洛映白。   阮琳只能呐呐称是,找个理由离开了化妆间。   另一头温倩倩听了周俊宜的话,走到外面停车的地方,果然看见丈夫冯正洋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她于是走过去,心里有点奇怪。   按说冯正洋倒也不是第一次探班了,但这回温倩倩才刚来过剧组,时间距离他们共进早餐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冯正洋要是没事的话,应该不会过来。   她还没有走到车前,司机就已经看见了温倩倩,跟副驾驶上的冯正洋说了几句话,司机从车上下来,为温倩倩打开了车门。   温倩倩上车,冯正洋体贴地扶了她一把,笑着说:“还以为你在拍戏,没打扰你,你倒是看见我了。”   冯正洋这个人,虽然身家不菲,却不像一般的富商那样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中老年男人,相反,他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虽然说不上特别英俊,但也算得上精神,对温倩倩更是温柔体贴,常常被媒体赞扬是“别人家的老公”,温倩倩也因此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   相比冯正洋的温柔殷勤,她态度显得平淡很多,只是有点意外:“你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来剧组干什么?”   冯正洋微微一笑:“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温倩倩不太喜欢他卖关子,淡淡道:“不知道。”   冯正洋不以为意:“从明天开始要召开政府换届之前的预备会议,又到了京城几大世家势力洗牌换牌的时候,又到了热闹的时候啊。”   温倩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对冯正洋生意上的事情不大懂,只知道他为了疏通各方关节,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跟那些高层打交道,但按理说不管怎么样,换不换届的事情还轮不到他关注。   温倩倩道:“你又不是政府官员,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冯正洋笑道:“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吧。你肯定不知道,上面的某尊大佛,在外面一直被人夸什么公正无私,廉洁奉公,结果有一天,他被拍到跟一位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学生举止亲密,甚至还在一个房子里过夜。你说,这是不是让人特别震惊?”   冯正洋顿了一下道:“对了,更有甚者,这两个人听起来是同姓,可那个年轻学生档案上的姓氏是十八岁之后才改的——如果没有问题,又怎么会这样掩人耳目呢。”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可实在是个大新闻,温倩倩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却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她忽然有点明白了冯正洋的来意,警觉地说:“这还没有爆出来是吗?你别告诉我你想做这个新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冯正洋说道:“我疯了吗?这种秘辛谁爆出来谁倒霉,对于他们大人物来说价值千金,搁到咱们身上知道多了却不是好事。据说就在前几天,他们在酒店见面,结果被另外两个人撞见了。那撞见他们的两人一个是演员,一个是大老板,都不算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结果第二天两个人都变成了傻子,这下就是有人跟我说他们没事,我都不信了。”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但这番话如果被洛映白听见,估计会笑掉大牙。为了安全起见,洛映白十八岁之前所有的证件上面的确都用了母姓没错,但是周围人称呼他的名字一直都是现在这个。至于变成了傻子的演员程因和大老板付蕾,那更是天大的误会。   可惜种种巧合被存心找茬的人扯在一起,看上去倒还真的是巧。   温倩倩道:“那说来说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冯正洋一语双关道:“不干什么,明天大会,台子都架起来了,谁愿意唱戏就让他们唱去,我就负责打打鼓,捞点边边角角的好处。你们这地方记者多,热闹,敲起鼓来声音也传的远一点。我先过来看看。”   温倩倩对政治不敏感,关注度也不高,所以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点子上去,直到冯正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才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丈夫这是想要做什么。   冯正洋的意思是,明天正赶上大会召开,那几大势力互相斗法,上头有人想把一个偷着包养学生的大官从位置上给扯下来,但出于某种顾忌,又不好做的太刻意,于是冯正洋就受到了委托。   只要他假装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样子随便找点事,利用剧组附近众多的媒体让那个“被包养的学生”上次实时新闻,另一头就可以有人趁机把学生背后的官员扯出来,双方夹击,相信一定能打个措手不及。   这件事难度系数不大,也不是让冯正洋直接参与到政治斗争里面,但如果办好了,他得到的好处肯定不会少,难怪一向不愿意吃亏的冯正洋想这么干了。   这么说来,那个被包养的人肯定是他们剧组的,温倩倩想了想,这次拍摄的演员里面有好几个年轻人都还在上学,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   她本来想说两句,但看冯正洋那样子,分明也听不进去别人说话,干脆也就不张嘴,说道:“那你随意吧。”   冯正洋挺关心地说:“你不高兴吗?没关系,不用太担心,我有分寸,回头我会再试探一下,确认他的身份。”   司机在下面叫了一声“冯先生”。   温倩倩点了点头,勉强笑笑,说道:“我知道,那我下车了。”   冯正洋把她送下了车,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又引来周围一片羡慕的目光。   那边导演已经催促演员们快点换衣服了,温倩倩迅速回到了场上,这时周俊宜和常维宇作为男一男二,已经就位,正在跟两位导演小声讨论着什么。   洛映白也已经按时到了,站在场地旁边围观,他看常维宇和周俊宜的气色都不错,没显示出什么异常,但洛映白没站多久,却突然有点想哭。   他一向怕冷怕热,怕晒怕吹,活了这么多年,夏天除了上课以外,基本上都是在空调房里面度过的,就连军训都想方设法地装晕卖萌,能躲就躲——这样一个懒到令人发指的人,为了抓那个成了精的破鬼不得不暴露在炎炎烈日下面,着实有些残忍。   但是没办法,这场戏就是露天拍摄的,除了他之外,导演和演员们也都在外面,马上就要开始周俊宜和常维宇、温倩倩三个人的对手戏,洛映白不跟的紧点也不放心。   他有些羡慕地看了看不远处挤在一起打着伞的助理,想着要不一会中场休息的时候也买把遮阳伞打一打。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打把伞未免显得太娘炮了,洛映白虽然不要脸,也实在有点丢不起这个人。   他也没法用法术,抓了一把小破扇子给自己扇风。   这时身后有个人小声叫了句“洛大师”,洛映白回头一看,发现叫他的人竟然是郑依山。   说来也巧,郑依山也在这个剧组,她容貌恢复之后复出,得到的第一个角色就是《雁齿小红桥》的女二号,这对于她来说绝对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资源。   洛映白之前在演员表上看见了郑依山的名字,只不过他主要盯着周俊宜和常维宇的对手戏,因此虽然在一个剧组里,两人今天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洛映白的目光先往助理给她打着的遮阳伞上瞟了一下,顿时觉得找到了活路,人模狗样地走了过去。   郑依山和助理打着一把伞,她自己本来拿着剧本在看,见到洛映白之后站起来,她的脸已经好了,肌肤细腻白皙,五官古典精致,即使在俊男美女众多的娱乐圈里也算得上是个大美人。   洛映白笑道:“士别三日,已是脱胎换骨。”   郑依山的年纪还要比他大一点,但面对洛映白的时候,她总有种见到长辈般的敬重和恭谨,也跟着笑了一下,微微欠身道:“托洛大师的福。”   洛映白道:“不用客气,看来你最近过的不错。前两天也没来得及和你说话。”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郑依山的助理一眼,郑依山会意,以为洛映白有什么事要和自己私下说,便对助理道:“晓珍,你回去凉快凉快吧,不用帮我打伞了。”   她手里要拿东西,自己打伞不太方便,助理答应一声,便要连着伞拿回屋子里,洛映白道:“没事没事,伞给我吧,我给你打。”   郑依山连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洛映白终于有了一把伞可以挡光,简直感动死了,笑吟吟地道:“没关系,没关系。”   郑依山等了一会,发现助理走后他好像也没什么话要说,不由看了洛映白一眼,只见他身体倚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满脸惬意,手上尽职尽责地举着伞,为两人挡出一片阴凉。   郑依山突然明白了什么,有点想笑,悄声道:“导演说了,没想到这片外景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下午棚子搭好了就可以进去了。”   他们不拍戏的人其实可以躲到车里面,不过郑依山要观摩打戏,洛映白是苦逼保镖,所以都没有离场地太远。   洛映白的小心思不小心被自己的伞友看穿了,干咳两声:“咳咳……嗯。”   而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道强烈之极的法力波动,瞬间逼面而来! 第76章 岳欢现身   洛映白猛然一惊, 抬头正好看见常维宇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远远看着好几个人一起冲上去托住了常维宇,知道他应该没摔实, 也就不是特别担心了,把伞往郑依山手里一塞, 就赶了过去。   常维宇只是崴了脚,但接下来的打戏拍起来有点困难,邓导演让其他演员暂时休息,自己向常维宇问道:“怎么回事?伤严重吗?”   常维宇脸色有点不好看, 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小声说道:“刚才好像有人推了我一下。”   洛映白正好也走了过来,听到了他这句话, 神情一动, 追问道:“说具体点, 什么时候推的你?当时是什么情况?比如你的动作、想法、有没有说话。”   他顿了下,又追加一句:“你这场戏拍的怎么样?”   常维宇努力回忆着说道:“是……我还没有完全上马, 脚刚刚踩上镫子的时候,突然感到好像有人在我的肩膀上推了一下,然后我就掉下来了。我这匹马的脾气不是很好, 刚才那场打戏一直担心被甩下来, 所以上马时心里也是比较害怕的吧……对了, 我没有台词,所以什么都没说。”   洛映白思考着常维宇说的话, 如果带入上回他和夏羡宁分析的结果来看, 剧本中的岳欢变成了灵体, 并且按照心意对不能把他扮演好的人进行处罚,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常维宇刚才拍的戏又让他不满意了。   尤其是常维宇心里还起了害怕的念头——如果是真正的岳欢,肯定不会因为一匹马而感到担心。   而旁边的邓导演需要考虑协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周俊宜的档期很紧,正在同时拍摄着两部电视剧,之前洛映白要求把常维宇和他同时拍摄的戏份集中一下,周俊宜已经挪了档期,如果这次再因为常维宇而耽误,就排不开了。   邓导演去跟别的演员商量了一会,又回来问常维宇道:“你脚肿的厉害吗?能不能坚持一下?”   常维宇觉得老头有点不关心人,心里不太高兴。他倒没敢把不悦之色表现出来,只道:“脚疼的厉害,动不了了。导演,先找个武替帮我拍这段戏,然后我再补拍几个正脸的镜头行不行?”   洛映白犹豫了一下,狠狠心道:“要不,我替你拍?”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看不远处似火的骄阳,心口一疼。但毕竟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就算常维宇没受伤,洛映白也想上去试探一下那股法力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换衣服之前,他特意跟邓导演道:“这次我替也就替了,这回您可千万别让剧组的哪个人再把相关的照片视频发到网上去,不然又要惹很多麻烦。”   邓导演连声答应,又说:“你放心,一会我再派人跟粉丝们打声招呼,也让来探班人不要乱说。”   洛映白一时没弄明白:“粉丝?探班?”   邓导演指了指外面不远处,洛映白只能看见不少人在那里站着,有的手中依稀还拿着望远镜一类的东西,还有人拿着手机不停拍照,邓导演笑呵呵地说:“这里面还有不少你的粉丝呢,都是知道咱们在这里拍戏特意过来看的。”   洛映白:“……这,我又不演戏,又不是偶像,有什么可看的。这么热的天,太辛苦了吧。”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红,更是没意识到粉丝的威力,听了邓导演的话,惊奇感动之余又有几分为难,小声道:“邓导,常维宇会从马上摔下来这件事很诡异,一会我上场的时候,不管发生任何奇怪的事,你可都一定要给我打圆场啊。”   当下洛映白去换衣服,导演则去通知几位主演。   由于常维宇的原因,这条戏早就已经在烈日下拍了好几遍,现在听说还要换个替身再重新来一遍,周俊宜也还算好,温倩倩本来就因为冯正洋说的话心里不安,现在一听,脸色变得更加不耐烦了。   她先是看了常维宇一眼,皱着眉头道:“你之前不是说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这个角色吗?演的乱七八糟不说,崴个脚就不上场了,你以为剧组是你家开的?”   常维宇在剧中跟温倩倩饰演的是未婚夫妻,几场戏下来,他自己还自我感觉很良好,觉得和影后演情侣演的不错,怎么也没想到温倩倩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的这么难听,顿时觉得像是被人扇了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   温倩倩的话就像是一根尖针,把常维宇刚刚膨胀起来的心态一下子给戳破了,他把一口气憋在胸口,低声下气地说:“倩姐,周哥,不好意思,是我拖累大家了。”   这剧组不是他家开的,但却有一小半可以说是温倩倩开的——她的丈夫冯正洋正是《雁齿小红桥》的投资商之一。   常维宇道歉之后,温倩倩还不罢休,又说:“导演,你们要找替身我也不反对,但是最起码也找个有经验的武替来吧?上次男二号的人选明明都定下来了,还让我莫名其妙地跟那个网红再拍一次剧照,这回又让他演戏。他会不会演啊?拍完了不会又得重拍吧?”   邓导演皱了皱眉,刚想说话,一直没出声的周俊宜忽然说了句“小洛来了”。   于是大家暂时打住了话题,顺着脚步声看过去,眼前都是一亮。   洛映白面部的妆不浓,头上则贴了假发套,此时头发被玉冠高高地束起来,正好凸显了古典优雅的面部线条,将五官衬托的更加精致。   这一场要拍的是男主和男二为了争抢女主在马背上的一场打戏,剧本前期总是由男二占上风,岳欢和戚长峰你来我往的打了一场之后,是岳欢英雄救美,趁女主坠马是把她救起抢走。   为了贴应战场的设定,洛映白身上穿了黑色软甲,后面的披风是大红色的,正在风中轻轻起落,周俊宜上次见他剧照里穿了白衣,觉得非常好看,却没想到这人驾驭深色也别是一番俊美。   只是这种颜色比白衣显瘦,他一脸笑容地走过来,身上的气质看上去就像个闲散的富贵公子哥,人都有点禁不起衣服一样,真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指望他去救女主,倒不如让御姐范的温倩倩救他。   周俊宜突然有点理解温倩倩的愤怒了,跟一个比自己还要惹人怜惜的男人演对手戏,压力的确很大。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有点怀疑,洛映白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到底能不能把这场打戏演好——周俊宜在表演的时候很入戏,又有些武术根底,很怕自己一不留神把人打伤。   洛映白冲他们走过来,羽睫微微一挑,笑道:“不好意思,让几位久等了。”   周俊宜笑着说:“没事。”   他说过之后,别人即使有意见也不敢开口跟洛映白过不去了。   洛映白的目光在几个刚才说过话的人脸上一扫,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的性格周俊宜还是了解一些,这人脸上总是喜欢带点笑,给人一种温和无害的错觉。他对每个人都是同样的态度,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又好像一切了然,尽收眼里。   连温倩倩看了看洛映白的扮相,都有点不自在起来,撇撇嘴没再说话。   邓导演跟洛映白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道:“好了,那大家上马准备吧,都争取好好拍,拍完了咱们多休息一阵。”   为了找出线索,剧本洛映白早就已经研究透了,倒不用再看,邓导演让人把常维宇那匹马牵了过来。   正如常维宇所说,这匹马的脾气好像真的不怎么好,长得也是又高又壮,它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愚蠢的人类在旁边围着,看上去很不开心,一边在鼻子里喷着气,一边用蹄子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大眼睛死死地瞪着向它走过来的洛映白,要不是被人牵着,大有冲上去一决生死的架势。   洛映白走过去,摸了摸马的耳朵,柔声道:“一会好好表现,不然阉了你喔。”   他有特殊的沟通技能,这句话一说,马躯顿时一震,马眼瞪大了。   洛映白示意驯马师放手,自己牵住缰绳,就要上马。   这时,温倩倩却突然叫了一声:“等一下。”   洛映白停下动作,转头看她:“嗯?”   温倩倩道:“你的动作根本就不对,不踩着马镫子想上马,难道你要飞上去吗?你以前没怎么骑过马吧?”   洛映白道:“是骑的不多,不过我……”   温倩倩道:“你换一匹吧。不然一会拍不好,又要拖累我们。”   不管是为了不被拖累还是为了洛映白的安全,这番好意他都只能心领了,温倩倩的语气天生带着股颐指气使的劲,让听话的人很不舒服。   洛映白笑着说:“谢谢倩姐,不用换了。”   说完之后,他单手按住马鞍,直接一跃而上,红衣飘旋之下,人已经飞身坐上了马背,那匹马吓了一跳,连被阉的威胁都暂时忘记了,发疯一样向前冲了出去。   旁边的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但洛映白手腕一挫,竟然硬生生把即将迈步狂奔的马勒在了半路,稍微等了片刻,再次放开,催马慢速的小跑了几步。   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惊呆的人们,笑着说:“它还挺乖的。那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温倩倩惊诧地看着他,周俊宜则忍不住笑了笑,于是临时替身洛小哥正式上岗,拍摄开始。   常维宇没有走,也顶着大太阳在旁边围观,虽然他能够成功通过试镜是沾了洛映白的光,但得到了这个角色之后,他越来越不愿意让别人把他和洛映白放在一起比较,并说洛映白比他强——自从剧照流出之后,网上这样的话已经恨多了。   常维宇用心看着洛映白的表演。   周俊宜坐在马背上和洛映白对峙,在导演喊出“开始”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对方的眼神变了。   洛映白的目光中不再含有笑意柔情,而是尖锐的,讥诮的,那凝视着对手的模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不光常维宇有这种感觉,被洛映白凝视着的周俊宜心中竟然真的掠过一阵寒意,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戚长峰?”   他毕竟经验丰富,听到对方的问题,迅速调整好心理状态之后,回答道:“正是本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俊宜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对面站着的那个人真的是晋王岳欢。   岳欢眉峰一扬:“很好,该来的都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手腕一翻,一把折扇潇洒展开,径直向对方攻了过去。   这场打戏,动作都是事先设计好的,洛映白之前为了找到破绽,把每个动作都研究过,本身也有根底,无论是他还是周俊宜都演的非常顺畅。虽然由于缺乏经验,洛映白的走位稍有问题,但是作为不需要露脸的替身,这个毛病时候剪辑一下就可以遮掩过去。   邓导演满意地看着,然而洛映白却渐渐感觉到,手中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在牵引着他改变既定的招式。要不是他极力压制住手里的折扇,恐怕这个时候周俊宜的胸口都要被捅穿了。   终于来了。   他在常维宇那里得到了灵感,这次上场之前在心里悄悄骂了岳欢两句,现在总算捕捉到了异常。   幸亏他一直提防着,早就在袖子里藏了几张困灵符,洛映白借着侧身躲闪的机会,单手支撑马鞍,竟然旋身一跃,在马背上打了个翻身,衣袂飞扬之间,几张符纸已经借着广袖的遮掩甩出。   洛映白用扇面一拍,符纸朝三个方向分别射出,形成三星聚芒之势,轰然一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重新稳稳落回马背的时候,周俊宜没来得及收住的长剑才刚刚刺到,洛映白手中折扇挥洒自如,优雅一展,又将剑锋挡了回去。   他身上的衣服随着动作舒卷纷飞,举止之间仙气飘飘,本来就容颜清冷,这样一来更是恍若神仙中人。   洛映白将折扇在手中打了个转插回腰间,唇边噙着冰冷笑意,他注视着自己的对手,说出了这场打戏中的第二句台词:“不错。你若一意孤行的送死,我定奉陪到底。”   外围有探班的粉丝和围观的工作人员,看到这里同时“哇”了一声。   高科技啊高科技,现在的特效也太牛掰了,居然可以在现场就加!现场看上去简直让人以为洛映白真的会发射白光!   还有……还有洛映白真的好帅!那一刻他们真的觉得剧本中那个满身凌厉落拓的少年皇帝活过来了。   在啧啧的赞叹中,道具师一脸懵逼,转头对两位导演说:“我什么都没干啊,这、这不是应该后期加特效吗……”   难道那把扇子是电子的?   邓真和肖志成都是知道内情的人,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跟你没关系,是他干的。”   道具师:“……”   邓真、肖志成连忙改口:“对,是我。”   道具师:“……”   邓真揉了揉眉心,放弃沟通,向洛映白走了过去,夸奖道:“刚才的打戏不错,非常连贯,动作和表情也到位,一些近景的地方再补拍几个镜头就可以了。”   他说完后,压低声音问道:“洛大师,刚才是不是……”   洛映白知道他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低声道:“没事,有我呢,您继续拍就行。”   就像前两次分别袭击他和夏羡宁一样,现在那股莫名的力量已经再次消失,但洛映白通过刚才一场暗中交锋,隐约发现了一点规律——他按照剧本表演的时候,如果跟岳欢的心境越是相符,就越容易被对方操纵,那种感觉在他说出台词的时候格外明显,好像岳欢正借着洛映白的嘴表达心声一样。   相反,刚才洛映白在马背上翻身挥出符咒的那个动作却是剧本上根本就没有的,一旦他脱离控制,岳欢的戾气顿时上升,就在洛映白挥出符咒的同时,甚至可以隐隐看见他的真身!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好办了,虽然今天没人配合恐怕抓不住他,但是洛映白可以再试探一下,摸出更多的规律。   邓真不知道他的打算,听见洛映白的话,几乎要流下激动的泪水,感觉自己好像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上哪去找这样的人啊,演的了戏,抓得了鬼,还不爱摆架子,他一定要向上面反映,加钱!   周俊宜被助理扶下了马,走过来冲洛映白笑着说:“映白,你演的不错啊。”   洛映白同样一笑,却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周俊宜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才是洛映白擅自多加了一个在马背上翻身的动作,虽然时间把控的好,没有给周俊宜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如果换了一般人,难免会吓一大跳,打乱节奏,影帝就是影帝,居然还真的跟他把这条戏演过了。   他不知道的是,周俊宜身为影帝,也是从草根拼上来的,无论是演技、台词功底还是武术功底都足以让一般的年轻人望尘莫及,很多人在他对戏的时候都会有种被完全带跑节奏的感觉,但到了洛映白这里,却能让周俊宜感到一种旗鼓相当的惊艳。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第六感,并不是因为洛映白经验比他丰富,演技比他强,实际上洛映白虽然在扮演方面有天赋,却还是缺少练习,但他的气场太强大了,那感觉似乎是个生来的贵族,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跟着两个人比起来,刚才在后面的温倩倩就要显得呆滞很多。她也是够倒霉的,刚才还对别人挑三拣四,这个时候却悲催地发现自己的马不听话了。   大概是拍戏拍的太久有点累了,温倩倩能够明显感觉到它的烦躁,她演戏的时候一直胆战心惊生怕掉下来,能撑完这场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这场戏温倩倩的戏份不重,虽然效果不太好,倒是没有必要重拍,她的咖位在那里摆着,邓导演毕竟还得给点面子,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就吩咐他们继续演下一场。   温倩倩很心塞。要是搁平时她换匹马也就算了,可现在先损完常维宇,又批了洛映白,如果反过来她再这么说,显得有点打脸,温倩倩本来就个性强又要面子,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她心乱如麻,又想着冯正洋的话,又担心骑着的马,好在只剩下一场打戏了,只要拍完公主加入战局,和戚长峰一起夹击岳欢的镜头就可以休息,温倩倩觉得撑一下应该也还挺得住。   三个人骑在马上,洛映白和周俊宜先摆出对打的姿势,几次交锋之后再由温倩倩加入进去。   下一场戏开始的时候,洛映白先按照剧本跟周俊宜互相嘴炮了几句,紧接着他就察觉出,自己的手又有点不听使唤,如果非要概括这种感觉,那就是蠢蠢欲动地想要扁面前这个人。   洛映白默念清心咒,祛除心中魔障,同时记起他的下一句台词原本应该是“你错了,我今日来此,并非因为顾琼华是我的未婚妻,而只是为了杀她罢了。”   洛映白想象着夏羡宁平时说话冷冰冰的样子,森然道:“你错了,我今日来此,并非因为顾琼华是我的未婚妻,而……”   台词念到这里,身上佩戴的法器已经微微发颤,被操纵的感觉越发明显,洛映白心念一动,剩下的半句话在口中一转,变成了:“而因为想娶你罢了。”   周俊宜:“……!!!”   洛映白顾不上考虑他的感受了,在被他改过的台词出口的那一瞬间,周俊宜身后乍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这还是他头一回直面岳欢的真身!   看来这个ooc有点过分,岳欢生气了! 第77章 周助攻   看见岳欢, 洛映白眼神一凛, 左手隐在宽大的披风中, 刚刚要结印出手,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他百忙之中回头一看, 发现竟然是温倩倩一下没骑稳,头上脚下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这一下要是摔实了, 她不死也得落下个高位截瘫,洛映白来不及多想, 双脚一蹬,从马背上飞扑而下, 纵身接住下坠的身影, 身体半侧消解坠落的冲劲, 抱着温倩倩站在了地面上,同时另一只手伸出,硬生生勒住马缰。   眼看出事了, 周围一阵混乱, 所有的人慌忙涌了上来,洛映白趁机再向不远处看去, 发现那个淡淡的人形居然依旧站在半空中。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任何一个简单的较量都很有可能造成牵连,大概也正是这个原因, 对方才如此有恃无恐。   洛映白没办法直接出手, 于是汇心凝神, 使得灵台进入空冥状态,心中默念大洞真经,以他自身的意念来牵制对方。   这种方法没有口诀和手势的辅助,跟直接袭击比起来,难度不可同日而语,在洛映白的施压下,对方那本来只是一层雾气的面孔上,五官逐渐浮现出来,组合成一副清冷容颜,忽然冲着洛映白淡淡一笑,竟像是在挑衅。   半空中飘荡的人影、对峙的双方、慢慢浮现的微笑——这种场景诡异莫名,那笑容更是充满了嗜血与邪恶,紧接着,岳欢就那样炸裂开来,瞬间消散在了空气中。   洛映白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向着自己胸口撞过来,连忙松开温倩倩,一只手扣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结印挡开。   ——虽然因为他的压制,对方没能作祟,但是岳欢的法力……似乎又增强了。   另一头,洛映白和岳欢的斗法虽然激烈,但实际上在别人眼中也只是几个瞬息的功夫,驯马师连忙从洛映白手中把马牵了过去,温倩倩的助理冲上来,紧张地问道:“倩姐,你没事吗?”   她几乎已经带出哭腔了,这位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她这份助理的工作肯定就算是说什么都保不住了。   温倩倩却有点发愣。刚才那一瞬间她本来以为自己肯定要完蛋了,绝望之际突然被人救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人安心。此刻倚在洛映白的身上,温倩倩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精致无暇的侧脸,卷翘而纤长的睫毛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暖色,即使对洛映白没感觉,这一刻她也不由被那颠倒众生的色相击中了,一时竟然忘了起身。   她刚要开口道谢,就觉得身子一空,洛映白竟突然松开了手,温倩倩整个人没来得及防备,四脚朝天地躺在了地上。   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直到被助理搀扶起着起身才反应过来,刚才洛映白竟然把她给扔了!   就算在没出道的时候,她也是被无数爱慕者趋之若鹜的女神,今天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男人给扔到了地上?!   温倩倩怒道:“你干什么突然放手!”   洛映白也没想到她这么半天都没站稳,无辜道:“你干什么要靠在我身上?”   他这句话一说,旁边就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洛映白松手的动作有些不够怜香惜玉,但刚才大家看的清清楚楚,是他冒着危险从马背上扑下来接了温倩倩一把。温倩倩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又没有受伤,本来也没道理靠在人家身上不肯起来。   温倩倩总不能说自己一时看他看傻了,脸都红了,气道:“你——”   这时候,郑依山忽然说:“洛大师的手受伤了吧?”   她这样一说,大家才发现洛映白的手腕上多了一圈淤青,淤青处还肿的老高,那也就怪不得他要突然松手了。   肖导演连忙道:“是不是刚才接人的时候手扭了?快让剧组随行的医生看看,擦点药。”   刚才岳欢的攻击冲着洛映白过来,他为了不牵连怀里的温倩倩,硬挡了一下,除了手腕上的淤青之外,胳膊上的肌肉也有些拉伤,这伤对于他们干这行的人来说,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刚才温倩倩全身的重量正好压着他的胳膊,洛映白就有些撑不住了。   他知道普通的药根本就没有用,笑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就是好久没接重东西了,缺乏锻炼。”   “重东西”温倩倩柳眉倒竖,就要发火,这个时候邓真却说道:“好了!倩倩,要不是洛大师,你现在成了瘫痪也不一定,马的事剧组会检查,你也想想自己刚才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你把戏演成了那样我都还没说!”   温倩倩有点结舌,她的脸色很难看,却无言以对,于是这场小风波到此为止,也正因为这一打岔,洛映白那句神台词的事就暂时被大家忘在了脑后。   毕竟他作为替身,配音本来还是要后期调整的,不过这场戏却得重拍了。   最后温倩倩换了一匹马,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好不容易拍完了高难度的武打戏,剩下的常维宇完全可以自己上,洛映白的替身任务完成了,岳欢却没有抓到。   这个时候时间还早,半夜里还有一场岳欢跟戚长峰月下谈话的戏份需要围观,洛映白决定先出去觅食,再回剧组睡一觉,然后继续干活。   洛映白本来想从前面出去,结果外面的不少粉丝看见他竟然发出惊喜地叫声,纷纷涌过来让洛映白签名,洛映白签了几个名,意识到越签人越多,如果再耽搁下去,自己真的要被包围了。   于是他看准机会,重新折返拍摄场地,又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他跑的时候,好像还有兴奋的粉丝在后面隐隐喊着什么“又去找影帝哥哥,小心夏公子让你下不了床”,洛映白回了下头,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玩意,摸了摸脑袋,还是走了。   他们拍摄的地方因为需要草原背景,周围比较空旷,没有休息的场地,剧组在不远处的镇上订了旅馆供演员们休息,洛映白在镇上吃了个饭之后回到旅馆,一边走一边活动手腕。   目前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手上的青痕还没有消肿的迹象,可见岳欢实力的确不俗。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当时周围的普通人实在太多了,洛映白既不能发大招又没有人配合,只能防守无法进攻,吃亏还是次要的,抓不到岳欢才令人着急,应该让夏羡宁抽空过来一趟,周俊宜和常维宇的对手戏可本来就不多。   羡宁……   洛映白脸上不自觉带出点浅笑,头也不抬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映白”。   整个剧组只有周俊宜,人前叫“小洛”,人后叫“映白”,洛映白转身,果然是他从后面走了过来,旁边还带着助理。   洛映白冲助理点了点头,又向周俊宜一笑:“挺巧,你也下戏了?”   周俊宜却笑着说:“不巧,我就住在你的隔壁。”   如他和温倩倩这样的主演,身份地位当然和普通的小演员不一样,住的也是高级宾馆,洛映白则是因为导演的特殊照顾,同样被安排到了这里,两人的房间就是隔壁。   天气太热,光是围观就要晒脱一层皮,更不用提他还亲自上场拍戏斗法,洛映白几乎被累成了狗——他就是小时候练法术都没这么努力过,现在只想冲进空调间,洗个澡一头扑到床上。   所以即使是影帝也不能引起洛映白太多的兴趣,听了周俊宜的话点了点头,敷衍笑道:“不错不错,离的很近,有时间找你玩啊。”   他说着话,已经把门都推开了,周俊宜却挡了一下,又将一支药膏递给洛映白,道:“这个你拿着吧,可以抹在手腕上。”   他旁边的助理错愕了一下,没想到刚才周俊宜特意吩咐自己出去买的药竟然是给洛映白准备的。   助理不知道两个人过去认识,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周俊宜去主动关注什么人,尤其是这个年轻的“大师”看上去还不是很热络的样子。   他这样主动献殷勤,难道就是因为洛映白今天在片场的表现太好?   从小就是万千宠爱的洛映白可没她那么多的想法,他没接周俊宜的药:“哦,谢了,不过我的手已经快好了,这支药你还是留着吧。”   周俊宜看了助理一眼,她立刻识趣的先回去了,眼看身边没有了别人,周俊宜才把药装回自己的衣兜。   他靠近了洛映白一点,微微俯首,笑问洛映白道:“是不是被鬼抓出来的伤,普通的药治不好啊?”   洛映白听到这句话倏地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的眸底顿生锋利。   两人对视之间,他悠悠道:“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不用,只是因为我没把那点伤放在眼里。倒是周哥你这么在意,真的让我纳闷了。”   他们两个随性而交,当初相识的时候只谈风花雪月,重新遇到之后亦是不问往事经历,周俊宜比洛映白大了十多岁,在他眼里,这个男孩聪明机敏,但生活经历少,也比较单纯,加上长了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是个不错的消遣伙伴。   他们仅仅相处了数日就分开,周俊宜后来在网上看见洛映白的消息时还很是怀念了一阵,于是关注了他的微博账号,不过如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并没有太把那个“玄学大师”的名头当回事。   这回还是周俊宜见到洛映白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对面前这人的估计似乎还是有些偏差。   他原本自信口气不自觉地放软,解释道:“我知道大多数人估计都对你能抓鬼的事情半信半疑,但前一阵剧组总是出事,最近却非常平安,这是事实。更何况我相信你的人品,不会胡说八道。”   洛映白浅浅地笑着,一时没有说话,周俊宜知道他谨慎,又补充道:“我前几年曾经拍过一部鬼片,拍完之后为了缓解心理压力,曾经去佛寺里住过两个月,对这方面有些了解……你微博上那些事情更不可能是伪造的。今天的台词改动我已经听见了,你瞒着我也没有意义呀。”   “人际交往的潜规则很多,有一条叫‘看破不说破’。尤其是你这种人,肯定不会不明白这个规矩。”   洛映白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一笑,总算开口:“所以你既然特意找我露底,一定有什么别的目的,进来说说吧?”   他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示意周俊宜进屋。   周俊宜看了他一眼,走进了洛映白的房间——绵里藏针,眼光犀利,谈吐不凡,突然发现自己原本熟悉的人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这种感觉实在非常微妙。   周俊宜不由想起他搜索到的一些新闻,里面各种八卦乱飞,有一篇是说洛映白因为出身低微被室友嫌弃,但现在看来,这肯定是无稽之谈——洛映白的身上有一种神秘与优雅相糅合的气质,这种气质使他做任何事、任何举动都显得赏心悦目,与外貌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的孩子,也必定是世家大族或者书香门第才能培养的出来。   周俊宜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映白,其实今天我来,是想讲一件事给你听。不好意思,因为这件事对我个人比较重要,刚才稍作试探,有些失礼。”   洛映白道:“可以理解,请说。”   周俊宜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这次剧组里面接连出事是不是跟剧本有关系?”   洛映白笑道:“你这个人要是做生意肯定不亏,明明是你来找我说事情,反倒先问起问题来了。好吧,那我就告诉你,这件事的确是跟剧本有关。”   周俊宜也是个干脆人,痛快道:“那好,我要说的是,其实我以前跟盖晓编剧交往过。”   这倒是个线索,对于周俊宜这个影帝来说,也是很重要的隐私,洛映白一挑眉:“哦?”   周俊宜叹了口气,开始回忆:“那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了。盖晓比我大两岁,家境优渥,又有天赋,我刚刚进入演艺圈的时候,她就是当时著名的编剧。我的第一部戏就是她的写的一部都市小说,因为我们在拍戏时经常有一些关于人物的理解交流,说着说着觉得很投机,就同居了一年多。”   洛映白惊讶地“哦”了一声。   因为看到微博上的目标人物变成了周俊宜,洛映白已经提前搜索过他的生平,听到这里,他也想起相关资料中介绍过,周俊宜刚出道的时候,一连两部剧都是盖晓的钦点男主,他也由此迅速蹿红,一路顺风顺水影坛封帝。   盖晓这个人跟普通的编剧还不一样,其实由她的行为言谈也可以看出来,这样强势的性格,多半不光是有才华,家世背景也不会太差。   在公众眼中,周俊宜大概可以说是既有机缘又有实力,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周俊宜听见他“哦”,眼中带着点试探,笑着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么轻易地跟人同居很随便?”   随不随便都跟他没关系,这个问题怎么也轮不到他回答吧,洛映白有点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之前没有把你们联想到一起罢了。”   周俊宜这才好像松口气,笑着说:“我们的事的确是瞒得紧。而且两个人对这件事看得比较开——都是成年人,既然心灵相通,肉体上的交流也是不能缺少的,所以就住到一块了。”   洛映白点了点头,道:“我同意。”   周俊宜和盖晓交往一年多,但是从来就没有过他们的绯闻传出来,说明这两个人在当时非常小心,保密工作也做得好——想来也是,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以周俊宜当时的地位,被骂成吃软饭的小白脸是在所难免的了。   关于这点洛映白非常了解,毕竟现在他身上也带着“倒贴夏少”的标签,他能明白周俊宜的在意。   所以他会在这个时候愿意跟洛映白讲述这件事,大概真的需要很大的决心。洛映白认真地听他接着说下去。   周俊宜道:“虽然当时身份差别很大,但那个时候我们确实是真心相爱过一阵子。可是因为我年少气盛,把事业看的很重,再加上盖晓身上……就是有一种她们文艺女青年的……浪漫感,你明白吗?我很难满足她。”   洛映白:“?”   周俊宜道:“看见下雨落花就会伤感,那时候我最好得在她身边安慰她,喜欢念诗,想象力丰富,需要浪漫。平常要时不时给出一些superise证明我爱她,各种纪念日的礼物约会就更别提了,只要忘记就是一场哭闹。你也是个男人,应该明白我的感受。”   根据他的描述,洛映白想象出了一个每天泪眼汪汪的怨妇形象,他不由想起了夏羡宁,觉得还是羡宁好,不哭不闹,就是有点霸道,于是颇为同情地点了点头。   周俊宜道:“所以后来我们和平分手,但彼此间还保持着基本朋友的联系,直到大约一年前,有回一群人在外面喝多了,我送她回家,无意中在她家里发现了很多画像和立牌、木雕这样的东西,都做成人形,打扮一样,但是面目不太相同。有的画像上面就写着‘岳欢’两个字。”   洛映白猛然一怔。   周俊宜看着他道:“很惊讶吧?我当时也觉得非常诡异。”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盖晓这本书是很早之前就写了的,只不过近年才卖了版权改编,我知道岳欢是他的书中人物,喜欢自己的人物,描摹一下他的样子,可能很正常,但是那些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   洛映白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精准地抓住了他话中所描述的细节,问道:“那么你有没有仔细看过,你发现的各种各样人形的东西,是它们所有的全部都是服饰相同脸完全不一样,还是说……那些不同的面孔上总有一些相似点?”   这两者听上去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差远了,如果说脸完全不一样,那就是没有目的的乱画,但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就证明——在盖晓的心里也正在逐步建立一个满意的岳欢的形象。   洛映白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倾向于后者,果然周俊宜说道:“越新的人像,相貌就越相似。”   洛映白点了点头,道:“你没有问过她吗?”   周俊宜道:“我刚才已经说了,盖晓是个极端敏感的人,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有点微妙,要不是实在没人了,我根本就不会送她回家,这事她也不知道。在她家里私自看到了这种奇怪的东西,我也不可能再跑去询问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后来进组已经又是将近半年之后了,本来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直到接连换了两个男二号之后才意识到不对。我曾经借机去过盖晓家又看了一次,发现那些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所以我以为可能是我想多了,直到看见你今天的举动,我才意识到,或许一切的怪事都跟这有关……如果问题能解决的话那就真的是太好了,我想这些线索可能对你有用。”   洛映白过去跟他认识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到,这人的头脑很灵活,思路清晰,说话有条有理,几乎没有半句废话。周俊宜能够成为影帝,一方面是刚入行碰见盖晓这个贵人,机遇不错,但跟他本人的素养肯定也脱不开关系。   洛映白道:“我明白了,我会注意。你放心吧,关于你们的隐私,我不会对别人说。”   他顿了顿,想起夏羡宁,又补充道:“但是为了把这件事弄清楚,可能会跟别的朋友分析一下,不过你放心,我能担保他也不会宣扬。”   周俊宜道:“我既然愿意跟你说,就是绝对的相信你。但……我也希望盖晓在整件事里扮演的不是一个不好的角色。”   这洛映白可就不好回答了,他于是笑了笑,周俊宜又道:“除此之外,我还想咨询一点事情。”   洛映白道:“请讲。”   周俊宜道:“当演员这么多年,我有一种感觉,似乎混娱乐圈的人更容易沾染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命运也更加坎坷不幸。我很想知道这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   洛映白沉吟片刻,说道:“恕我直言,其实混娱乐圈这一行,在风水学中,一般被视作捞偏门,因此阳气要比一般人弱。”   他说的直接,周俊宜听过之后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洛映白道:“同大众行业不同,做演员做歌手,入行的门槛很高,但一旦入行,获得的财富名声却是普通人的数倍。不是说当明星不需要努力,但大多数明星入行的先决条件在于外貌或是技艺,这两者都属于‘天赐’。”   周俊宜赞同道:“你说得对。要在娱乐圈混,的确有很多时候更需要靠天靠运。大明星好不容易上位,希望能够保持青春和地位,小明星就盼着能迅速蹿红,但是个人有个人的命,这些事情都是说不好的。”   他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洛映白那张俊俏的脸,觉得其实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才真的可以说是得天独厚,才能出众,但偏偏人家似乎还根本就不看重这些。   洛映白半开玩笑似的问道:“周哥,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周俊宜双手一摊,笑着说:“我可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明星啊!”   洛映白笑了笑,道:“那当然。从你的面相来看,你的脸型上宽下窄,但下巴并不算太尖,骨宽肉圆,这是金水相生的命格。同时,你鼻若盛囊,眼长有神,财绵宫生的很好,可以多多尝试投资。如无意外,一生平安富贵,事事顺遂。”   “但是——”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周哥你眉毛稍低压目,容易陷入桃花劫,双唇上薄下厚,轻易不动情,动情易为情所困。双颧略平,鼻梁高挺,我只有一句忠告,凡事谨守底线,只要自己无愧于心,一定逢凶化吉,遇厄必解。”   周俊宜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震,随即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洛映白笑了笑,周俊宜看着他,忽然也笑道:“人生际遇真是奇妙,我在剑桥外面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应该会和你很投缘,于是就上前打了招呼,咱们两个结伴旅行,果然过的很愉快。隔了这么多年再见,感觉依旧如初。”   洛映白对影帝难得的恭维不以为意,大笑道:“你放心吧,邓导演已经给钱了,就是不拍马屁,我也会好好干活的。” 第78章 卜牌   总算把周俊宜给送走了, 洛映白用微信把大致情况发给夏羡宁, 然后做了他在跟周俊宜说话之前就一直很想做的事——快速洗了个澡,把空调开到最低,一头扎进被子里进入梦乡。   而这个时候,他苦命的师弟还在加班加点的工作着。   夏羡宁对面坐着盖晓。这位著名的女编剧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 但一直未婚, 妆容打扮都非常少女。   她夏天里穿了件无袖的粉色碎花连衣裙子和水晶凉鞋,头发散着,散发出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远远看去,几乎会让人以为她是个高中在校生, 但在夏羡宁的距离,却能看到她妆容下掩饰不住的鱼尾纹和雀斑。   爱美是人的天性,但盖晓这样的打扮显然有点过分夸张了,好在对面的夏羡宁是个木头疙瘩, 面无表情, 视而不见。   由于不能单独向女性问话, 夏羡宁还带着岳玲在他旁边坐着负责笔录,双方已经彼此折磨了将近半个小时, 盖晓也不知道真傻假傻, 有问必答,就是什么有用的都说不出来。一开始负责审讯的苟松泽已疯, 这才换了夏处长亲自出面。   夏羡宁翻了翻之前的笔录, 选择了一个切入点:“盖编剧对于《雁齿小红桥》剧组中演员频频遇到意外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盖晓皱着眉头, 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很难过,那几个出事的人真的很可怜。而且我的每部小说改编成剧本之后,就没有拍的让我满意的,不是演员不合适,就是合资方要求改剧本,这一次的演员表我特意亲自看过才点头同意,我可不想让欧子恒那种蠢货再来毁我的剧,结果你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可能是我命不好吧,可能我就不应该卖出版权……”   夏羡宁:“……”   他顿时明白了刚才苟松泽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要满脸崩溃地说“我他妈宁愿去审一个祥林嫂”!   夏羡宁神情冷淡,打断了她:“不好意思,我之前看过一些有关于你的访谈报道,你曾经说过对剧本中的戚长峰和岳欢两个角色感情很深……”   他还没说完,盖晓眼中放出光彩:“是。你知道,每个人物对于创作者来说都是……”   岳玲扶额,夏羡宁冷冰冰地再次打断她的话:“请问这两个角色是否有创作原型?”   盖晓有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是觉得这个糙汉子太不尊重她的情怀,而后听到了夏羡宁的话,她又怔了怔,回答道:“男主人公有,男二号没有。”   夏羡宁没吭声,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不问,对方也会说,不如省些口舌。   果然,盖晓继续讲了下去:“男主人公是我的一位前男友,当初刚刚和他分手的时候觉得很痛苦,想把这个人塑造出来,所以我就blablabla……”   岳玲:“……=_=”   正好这个时候,夏羡宁的手机震了一下,他说声抱歉,划开手机屏幕,冰冷的眉眼忽然变得温和下来,迅速回了一条消息。   盖晓在旁边看着,说道:“曾经有一篇文章说,一个人寂寞的标志就是找到任何一个能聊天的人都会说个没完,夏处长不会觉得我啰嗦吧?”   夏羡宁放下手机,道:“嗯,有一点。”   盖晓:“……”   夏羡宁面不改色,继续他的审讯:“那么既然岳欢并没有人物原型,你又为什么想到要创作这么一个人呢?”   本来要表达不满的盖晓愣了一下,才回答他:“大概是我爱的人不能按照我设想的那样对待我,所以我又……捏造了一个人物,他有跟戚长峰完全相反的性格,但是我迷恋他身上的痴情、执著和疯狂。”   岳玲先是跟着苟松泽,再是跟着夏羡宁,已经快要被盖晓叨叨疯了,这个女人既敏感又神经质,说话和思维跳跃的速度都很快,一开始听只觉得烦,多听一会就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思维都要被她给带跑了,像是有洗脑的特异功能一样。   要说配合她还真是比一般接受调查的人都配合,可是岳玲真的挺希望她能把嘴巴闭上一会。   她也不知道夏羡宁问盖晓这些干什么,一闹心都有点不想听了,结果忽然听见夏羡宁冷不防问了一句:“因为迷恋他,所以将他供奉在神龛中,想办法把他变成真实的人,是吗?”   他的声音冰凉而冷静,仿佛兜头浇过来的一盆冰水,让盖晓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她慢慢地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夏羡宁迅速把自己已经事先调查出来的情况跟刚才洛映白发信息提供的讯息整合了一下,示意岳玲将几张文件纸和照片摆在了桌子上。   “盖编剧如果听不懂,可以看看这些资料。”夏羡宁淡淡地说,“从第一位男二号的饰演者佟修出事,到第四位饰演者沈卓涛死亡,事故发生之后,你都曾一一上门,询问被害者或者被害者家属他们出事的详细过程,据我所知,盖编剧平时的为人可没有这么热情。”   盖晓好像刚刚领悟了他的意思:“等一下,我刚才没有出现幻听吧?你们这里是不是精神病院?你居然怀疑我……要把一个角色变成真实的人?哈,哈哈哈!”   她本来一开始有点慌乱,但随着夏羡宁把话说完,她的神情又慢慢冷下来,用一种极具有攻击性的眼神看着夏羡宁,尖刻地说:“夏处长,容我提醒你一句,不是语气认真,你说的话就会变成真的,以上不过都是推测而已。说什么让剧本里的人物复活,简直是无稽之谈,你的想象力比我还要丰富。我关心那几个演员也不过是因为跟他们之间有合作关系罢了。难道在夏处长的心目中,人和人的交往都得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才行吗?”   夏羡宁挑了挑眉,盖晓刚才提高的音量放轻了一些,还是嘀咕了一句:“真不愧是当官人家的少爷,庸俗。”   夏羡宁好脾气地任由她指责,等盖晓说完了以后,他问道:“之前我的同事应该也跟你提过,云盛大酒店后面的车库附近发现了一些证据,那个车库是属于盖编剧的助理王小姐名下,对此盖编剧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盖晓总算不跟他东拉西扯地废话了,冷冷地说:“既然是王丹婷的名下,那你让我解释什么?去问她啊!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没空跟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岳玲好几次想说话,但是看见夏羡宁双手抄在衣兜里,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就那么听着,她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等到盖晓停下来喝水的时候,夏羡宁才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他手中赫然是一摞纸牌。   夏羡宁把牌轻轻地在桌上磕了磕,跟着随手一抹,一张张纸牌依次在桌面上铺展开来,露出背面黑红相间的古怪花纹。   随着这纸牌摊开,整个房间里面似乎都弥漫开来一股异样的气息,神秘的压迫感静悄悄的逼近,让人的胸口有些窒闷,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盖晓惊疑不定地说:“你要干什么?”   夏羡宁道:“盖编剧说对了,这些听起来本就是无稽之谈,但如果不是无稽之谈,也轮不到特侦处来管。盖编剧既然不愿意说,那么我只好自己帮你算上一卦。”   刚才还是一本正经的警察问话,没想到问着问着冒出来一个神转折,盖晓简直目瞪口呆,听见夏羡宁问她的八字,本能地就说了声“不”。   结果人家夏羡宁根本就没问她,旁边的岳玲直接回答道:“乙丑年辛酉月巳未日戌辰时。”   盖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你是警察还是土匪!”   而且这个八字他们怎么知道的!   夏羡宁面无愧色道:“审讯需要,事先调查过你的身份信息和出生记录,不好意思。”   他修长的手指在牌面上龙飞凤舞地划了一串符号,跟着收手,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一扣,桌上的纸牌像是瞬间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开始自发地重新排列起来。   盖晓瞪大眼睛看着,一时怀疑自己在做梦,但是盯了一会,她忽然觉得随着牌面的移动,画在上面红黑相间的花蔓图样仿佛逐渐冲破了纸面,向上生长,然后缓慢而轻柔地缠住了自己的身体……   随着花蔓的不断缠绕,她的心,她的命,都开始与这些纸牌纠缠相连,靠近……靠近……而后她被拖进了纸牌中,和那奇异而美丽的图案融为一体。   “法慧万物,询天大兆,出!”   忽然一声低喝传来,盖晓被那冰冷的声线激的一抖,悚然而惊,仿佛刚刚冲破梦魇,猛地坐直了身体,向前看去,只见所有的牌已经形成了一个太极图案,其中有四张的牌面是向上的。   在那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升起了极度的渴望,想要看一看这四张牌上面究竟写了什么,然而当夏羡宁将它们取出拍开的时候,盖晓却觉得一阵失望——上面都是丹青绘成的人像和没头没尾的诗句,她看不大懂。   夏羡宁将第一张牌捡出来,放在桌子中间,盖晓见上面画的好像是一座山峰,山峰上写了一行字,她念道:“薛平贵遇代战公主,什么意思?”   夏羡宁道:“我为山壁安居处,屋漏人空独立崖。当年王宝钏嫁给薛平贵,本来是富家女屈尊下嫁,而后薛平贵出征,王宝钏苦守寒窑,薛平贵却在异国迎娶代战公主。”   盖晓冷笑了一声。   夏羡宁好像没听见:“得此签者,心中有情,不成眷属。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己方强,对方弱,但两个人一旦身份接近,却面临着两强相克,劳燕分飞的结局。”   “第二张,火烧葫芦谷。”他徐徐又推出了一张牌来,解道,“绝谷忽逢焰连天,焰过谷底还生莲。火烧赤壁之后,曹操败走,逃至葫芦谷被张飞火攻,最后经过一番挣扎,还是成功脱逃。绝境之中有生机,你的身边在这个时候诞生了一个新的寄托,且不断壮大。”   刚才交谈了一会,盖晓本来以为夏羡宁话少是因为不善言辞,这个时候却发现对方侃侃而谈,从容自若,字字句句都直击心底,她忍不住抬眸看去,与夏羡宁的目光相触,竟有瞬间恍惚,明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此时此刻却突然生出了一股倾诉欲。   盖晓忍不住道:“绝境中有生机,那么一个人想留下自己的生机,这难道不是顺应天性和本能吗?”   夏羡宁淡淡道:“物极必反,阳极阴成,生机过后死门也出。第三张牌讲一代名臣诸葛亮六出祈山伐魏,却每回都劳而无功,正是运势到了尽头——‘东风吹起寒花貌,穿庭反似雪回锋’,春退冬回,最后‘月兔西坠红轮生,禽遭罗网障叶冥’,阴尽阳成。”   他直接潇洒挥手,将最后一张牌往桌面上一甩,注视着盖晓冷然道:“武则天退位正是如此,八十二岁高龄被逐下台,李氏复兴唐朝,气空力尽,荣华已矣!”   他的身上有种冷淡而奇异的魅力,宛如冬日暖阳,冰冷之后总有疏朗明灿,那每句话都像是一滴滴打在湖中的雨水,逐渐在心底扩出涟漪,此时此刻话至绝处,盖晓心底也如同惊涛骤起,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她脱口道:“不,不会的!他明明说把那个神龛封住就没事了!这回应该彻底没事了才对!”   话出语落,再也无法挽回,岳玲一惊抬头,盖晓一下子捂住了嘴。   夏羡宁脸上没有丝毫套出真相的激动和满足,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语调和节奏,缓缓地说:“那根本就没有用。后果已经产生,岳欢依然存在着。可他到底是怎样产生了实体,又为什么会去杀人?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方法?盖晓,你把真相说出来,只要说出真相,你所有的担忧和焦虑都会有人一同承担。”   他的话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冰冷中透出丝丝令人安心的温柔。盖晓的惊恐渐渐在对方的话语中化解,融入一层无形的雾气中,希望的天光则就在这雾气背后掩映——那是夏羡宁的眼睛,静谧,深沉,却又那样的温柔……   她喃喃地说道:“是,他依旧存在着,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他消失,但我很害怕,很后悔……”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房间的光线霎时一暗,地面裂开一条大缝,缝隙中几道白光飞射而出,袭向在场的三人。   夏羡宁冷哼一声,手指轻弹,从他的指间飞出一簇黑色的火焰,轻轻一转,幻化剑影纷纷,迅速迎上白光,转眼间化解了这场袭击。   地面上的裂缝立刻就要重新闭合,然而夏羡宁眼疾手快,并指迅速冲着那道裂缝一挥,低喝道:“速请天真君神剑,疾!”   凭空化出的宽刃长剑轰然一声插入那道裂缝中间,硬生生阻止其闭合,从缝隙中间溅出一蓬血光,岳玲能够感觉到自己隐约听见了惨叫声。   她惊疑不定地说:“怎么好像是……地府的人?”   夏羡宁收回剑,淡淡道:“就是地府,偷袭的人受伤了,没我好不了,一会再抓上来做笔录。”   岳玲:“……”老大就是牛逼。   经过这样一番动静,被夏羡宁忽悠的云里雾里的盖晓惊醒过来了,她感觉刚才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怔怔看着面前这两个人,颤声道:“我、我怎么了?”   夏羡宁泰然自若,说道:“你中邪了。”   盖晓:“啊?”   岳玲:“……”啊?   夏羡宁道:“你想不起来刚才的事情了吗?我们说话说到一半,你就突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说了很多事情。”   盖晓心惊胆战,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能想起她骂夏羡宁这种官家子弟很庸俗,后面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说了什么?”   夏羡宁道:“哦,你说你跟周俊宜影帝曾经交往过,虽然分手多年,但你现在依旧爱着他。你还说你为了寻找一个精神寄托,想办法将《雁齿小红桥》中的男二号岳欢供在神龛里面变活了。对了,你告诉我们现在他不听你控制,即使毁了神龛都没用,让我们帮助你……”   他的思维非常敏捷,虽然盖晓的述说因为刚才的意外被打断,但是夏羡宁迅速根据洛映白微信提供的信息和他刚才从盖晓那里听来的线索进行整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再配上他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简直让人怀疑的心都生不出来,盖晓当时就听的呆住了。   岳玲也呆住了,她不知道自家老大是一直就这么无耻,还是是这一瞬间被他师兄给附身了——这妥妥的演技派啊!   盖晓立刻就信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对两个陌生的警察说了这么多重要的事,想起刚才“中邪”的感觉,顿时一阵后怕,差点哭出来:“那我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让他跟我说说话而已,为什么他真的会活过来啊……”   她绝望地对夏羡宁说:“我发现岳欢竟然真的有了形象,而且还有攻击性之后,好几次试图毁掉那个神龛,但是根本就没有用。这一次肯定也是岳欢干的!他不肯放过我,刚才是他附了我的身!”   她说了!岳玲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压抑激动,夏羡宁道:“到底怎么回事?”   像盖晓这样一个倾诉欲很强又敏感矫情的女人,平时手上长个倒刺都恨不得满世界的求安慰,这么大的事情能在她心里一憋就是几年,已经完全是超水平发挥了,现在眼看夏羡宁他们反正也知道了不少,于是再也不想隐瞒,抽抽噎噎地把整个事情经过讲了。   说白了,她一开始想干的事其实只是养小鬼。   盖晓在感情失意之后创作了《雁齿小红桥》这部小说,其中的男主角戚长峰正是以周俊宜为原型塑造的,纪念着这段消逝的爱情,而男二号岳欢则代表着盖晓另一方面对于双方感情破碎的恨意。   所以岳欢整个人物的性格、遭遇是跟戚长峰完全相反的,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永远都不会动摇,无论之间隔着怎样的仇恨,他都会深爱着女主,并且仇恨着男一号。   这个人物很大程度的弥补了盖晓在感情上的失落,所以在写作的过程中,她对岳欢产生了深深的迷恋,竟然异想天开地希望同他对话。   这番心理活动实在是曲折离奇,夏羡宁揉了揉眉心,询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想法的?”   据他所知,盖晓的小说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出版了,近一两年才卖出版权开始拍摄,但之前岳欢应该是没有出现过。   盖晓小声说:“这个想法早就有了,但我一开始就是想想而已,也知道不可能成真。知道去年去了泰国旅游,发现那里的人很流行戴佛牌,我就跟风去了一家小店,也想挑选几个带回国,结果发现里面有一种佛牌,据说是可以人为的注入意识的。”   了解各国不同的法术是他们入门的基本功,夏羡宁对佛牌也有一定了解,却从来没听说过怎样往佛牌当中人为地注入意识,如果是洛映白在这里就好了,要论博学多知,还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此时盖晓说的一脸惊恐,岳玲低头奋笔疾书,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之下,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夏羡宁的心里顿时生出一阵柔软。 第79章 大家来找茬   这时候岳玲问了一句:“人为注入意识的佛牌, 那怎么做?是卖佛牌的人告诉你的吗?”   夏羡宁连忙将那一点的恍惚收敛起来,听盖晓回答道:“是。那个人告诉我,如果我心里有想见见不到的人, 可以想着那个人的样子, 用血把他的名字和八字写在符纸上给他,他就可以做一个佛牌给我。”   盖晓顿了顿,又急切地道:“我经常跟娱乐圈的人打交道,知道他们有些人会养小鬼, 也知道这种东西邪气。但是我不一样,我没想害人, 也没想祈求护身转运, 那个店主说这个佛牌里面不会掺杂不好的东西,做出来以后也不过是陪着我聊天而已。我只是很想知道……如果岳欢变成了真的, 他会说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   岳玲看夏羡宁沉吟不语,便接口道:“所以你就试了试, 结果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而且岳欢居然脱离佛牌有了自己的形状, 还会伤人,所以你又想把佛牌给弄坏了。”   盖晓低声道:“是啊。我试着把佛牌毁了好几次,但是都没成功, 前几天请了一个大师, 他让我找一块空地, 说是可以帮我把神龛连带佛牌一起给封住, 我还以为成功了,看来也没有。”   像是盖晓这种情况,她的所作所为肯定是错误的,但本身并没有害人,动机也不是出于歹意,如果不是整件事情当中又演变出了其他意外,原本不会造成人员伤亡,所以按照国家给特侦处发下来的准则,她无法判刑,只能罚款。   真正危险的应该是那个制作佛牌的人,不过那人远在泰国,就不归夏羡宁管辖了。   夏羡宁道:“小岳,告诉松泽,调查一下佛牌的来由。并且将咱们这边的情况跟泰国法术协会的人交流一下。”   岳玲答应了一声,夏羡宁起身,又对盖晓微一点头,说道:“还需要采集一些你的血液,并且在十天之内,请盖编剧将过去供奉神龛的地方恢复原样。在这段时间,会有同事一直跟在你身边监督,希望你配合执行。罚款金额会另行发放通知。”   他的意思分明就是不管盖晓愿不愿意,都得强制配合。盖晓的性格挺强势,但也抗不过夏羡宁。   她脸上都是不情愿,但还是识相地答应了,跟着又向夏羡宁道:“夏处长,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没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些人不能算是我害的吧?”   审讯室的地面上还裂着一条大口子,显然做贼心虚,这件事当中多半有地府的手笔,才会让佛牌变成那样的凶物。盖晓理论上不能算是犯罪,但她的行为也实在没法让人赞同。   夏羡宁不爱废话,更没心情开导文艺女中年,他淡淡地说:“你问心无愧就好,不必询问别人。法律自有公道,该你负的责任你也跑不了。”   盖晓喃喃地说:“我实在控制不了我自己,你肯定没有爱过谁,等你爱过一个人,你就明白了……你就知道感情有多痛苦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冰冷的男人笑了。   对方的眼睛微微弯起,如同静谧的夜空中静静悬挂的月牙,华光灼灼,刹那炫目,一下子把盖晓看的愣住。   然后夏羡宁轻飘飘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啪”的一声,岳玲的笔掉在了桌子上。   夏羡宁瞟了那支笔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很好。”   他也不知道是在说爱一个人的感觉很好,还是在说他爱的人很好,反正房间里的另外两个女人感觉很不好。   就好像看见多年来清心寡欲的圣僧在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地吃鸡腿,夏处长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人设一崩不复返,第一次是情况逼不得已也就罢了,现在他居然还学会主动表白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惊悚啊。   盖晓:“……”   都到这份上了还要被狗粮拍,是人吗?!   夏羡宁像是丝毫没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冲岳玲说了句“快干活”,说完之后,他也施施然出了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岳玲竟然从那个一如既往笔挺的背影中看出了些许嘚瑟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治治眼睛,看看屋角地板上的大口子,又看看面前同样惊诧的盖晓,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盖编剧,那跟我走吧。”   夏羡宁进特侦处的时候还是夜里,走出来一看,发现外面已经是朗日高照,金灿灿的阳光洒了一走廊,他用手挡了一下眼睛,摸出电话想要拨号,却发现有条未读的短信。   师兄:“羡宁,一会拍摄结束后我想回家查点东西,特侦处没事了邀你一起。另,饿了,如过来求包养。”   夏羡宁看见这个名字就笑了,弯弯的眉眼在阳光的照耀下,将每一根睫毛都分明地镀出金边,看不出来半分冷漠,他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屏幕上“师兄”那两个字,想了想,悄悄把洛映白的备注换成了“映白”。   以前是师兄,现在不仅仅是师兄了。   夏羡宁想到这一点就心满意足,出门买了点吃的,开车去了剧组。   《雁齿小红桥》里面出场人物众多,剧情又是围绕着女主发展,虽说周俊宜和常维宇分别是男一男二,但其实他们的对手戏在剧中所占的比重不大。几场戏拍下来,岳欢在昨天那次现身过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就算是洛映白一向沉得住气,这个时候都不免有些着急了。   如果岳欢能继续出来闹事倒好了,最烦的就是这样冒一下泡就藏起来装死,现在佛牌和神龛都在他们手里,岳欢却好像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说明他已经彻底脱离依附,成为一个独立的意念体而存在,要抓住他,必须从另外一个角度下手。   这也是洛映白要回家查书的原因,他看到夏羡宁的回复,知道他马上就来,倒也安心了一些。   就在这时,洛映白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仿佛在注视着自己,猛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温倩倩复杂的眼神。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点意外,温倩倩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洛映白则是奇怪对方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   对于这个人,虽然他们之前发生过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同在一个剧组中,冲突摩擦本来就是难免,以洛映白对温倩倩的观感来说,她性格中的确有些被人宠坏了的跋扈蛮横,但是这人本身倒也不算有什么坏心眼,却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移开目光也不大礼貌,洛映白冲冲对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倒是温倩倩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正在休息的演员们纷纷向着门口看去。   他们现在在拍摄外景,条件不好,也没有特意分间,所有的人中场休息的地方都是在两个临时搭成的大棚子里,这喧闹顿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猜测是不是谁家的粉丝闹着想探班,或是有记者偷偷溜了进来。   然而片刻之后,从外面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瘦高男人,他一边进门一边咋咋呼呼警告在棚子里坐着休息的人们:“快起来快起来,别懒洋洋坐着了,投资方的人来了。”   他一转身就换了副笑脸,冲温倩倩道:“倩姐,冯先生来探您的班了。”   冯正洋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很会做人,他平常也不是没来探过班,却从不会这样兴师动众,温倩倩心里一跳,又忍不住看了洛映白一眼,问那个瘦高男人:“除了他,还有谁一起来?”   当冯正洋第一次跟她提起那些政治上的事情时,温倩倩还懵懵懂懂,她直觉上总觉得这事挺危险,回去之后就在网上查了查,冯正洋说的那么详细,她很快就对号入座,了解了那些内幕之后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觉得更害怕了。   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这种事都不应该轮到他们参与,即使再有钱,冯正洋也终究不过只是个没有权势的商人而已。温倩倩一直觉得她丈夫是个奸猾又冷静的人,她实在不明白冯正洋有什么必要冒这个险。   可是她也知道她劝不住,因此一直提心吊胆。   那个瘦高男人是温倩倩的经纪人,听了她的话小声回答道:“倩姐,夏少也来剧组了。”   看来这就是冯正洋的合作者了,但,夏少?   ——听到这两个字,温倩倩心里一动,随后又想起昨天查到的信息,所谓夏少肯定不是夏羡宁,那么指的就应该是他那个新人回来的私生子堂弟夏征。   温倩倩只知道这些消息,却无法把所有的消息联系起来,她猜不出这些人到底要怎么样,心神不宁,听见经纪人这么说,也只能淡淡说句“知道了”,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在别人看来,嫁入豪门的女明星里面,没哪个人比她更有福气了,平时对着丈夫,经常连个明媚点的脸色都不给,说话颐指气使的,偏偏就这样冯正洋还依旧能温柔体贴,百般上心,让别人见一次羡慕一次。   旁边几个演员小声议论着,大抵是羡慕温倩倩命好,不单自身演技过硬,在娱乐圈早早成名,嫁入豪门之后丈夫也对她好,只有洛映白的目光在她侧脸上一扫,微皱了下眉头。   很快,冯正洋已经由温倩倩陪着走进了帐篷,制片人、周俊宜等剧组里一些重要的人物也跟在旁边。   毕竟是投资方之一,原本在棚子里的人或打招呼,或站了起来,个个热情洋溢,冯正洋却不像平时那么亲和,脸上也没有惯常的笑容,一进门就问道:“我听说昨天倩倩在拍戏的时候摔了一跤,这是怎么回事?”   谁都知道他爱妻狂魔,说这样的话也不奇怪,可是这事还真怪不了别人,邓导演道:“不好意思了冯先生,拍戏的时候发生意外也不能避免,下次我们再加强安全防护。”   冯正洋不高兴地说:“不是安全不安全的问题吧?我怎么听说她是被一个新人给摔到地下了?”   温倩倩还没意识到战鼓敲响了,她想起昨天洛映白昨天那一摔,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小声道:“你别说这个了……”   冯正洋没开腔,洛映白却已经走了过来。他浅笑道:“冯先生是吧?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可能是我。人是我摔的,所以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他完全可以暂时先不说话,但是冯正洋一看就是有目的而来,洛映白一方面不愿意听他叨叨,另一方面也如果他不开口,邓导演就得帮他挡着,所以没等冯正洋指名道姓,他干脆就自己凑上去了。   冯正洋上下打量他,问温倩倩:“是他吗?”   温倩倩的手指搅着衣角,没吭声。   她的经纪人在旁边道:“冯先生,就是他,叫洛映白。当时倩姐从马上掉下来他接了一下,我本来还挺感激的,结果他突然就撒手了,您说这不是故意耍人吗!”   冯正洋冷笑:“耍人之前没看清楚对象吧?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家倩倩也是你能得罪的?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咱们就不算完……”   其实冯正洋平时的为人还算的上是低调谦和,这回一反常态,说出这么一番话,目的就是最好借着这个由头,激怒洛映白,逼着他自己把背后金主的姓名给抖搂出来,那样效果一定很好。   然而让冯正洋意外的是,这个时候,旁边的周俊宜忽然接口了。   周俊宜道:“冯老板,其实这事应该怪我,拍戏的时候太投入,没注意到倩倩的马不稳当,她才会掉下去。落地的时候冲劲那么大,接不住也很正常。”   冯正洋没想到他会替洛映白解围,周俊宜的咖位太大了,跟普通的演员不一样,在生意场上同样多有涉及,就算是他也不好直接反驳。   他看了看周俊宜,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说道:“我也知道意外都是难免的,周老师你太客气了。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怪到周老师身上,只是不能容忍有的人故意找事。”   洛映白笑道:“冯先生这话说的,你这不是在骂你自己吗?”   冯正洋皱眉道:“你说什么?”   洛映白叹气道:“我最烦别人跟我说的话就是‘你说什么’,你说我说什么?人话呗,一遍还不够,还得再问一遍,耳朵聋了?”   他不等冯正洋发怒,又说:“你还说错了一点,我也不是演员,而是剧组里请来的风水师。这样吧,既然冯先生一定要问问问问个不停,那我今天就当扶贫,免费帮你算上一卦。”   温倩倩的经纪人总算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连忙嘲笑道:“小伙子,你那什么风水算命的玩意没事的时候当个消遣也就算了,拉生意也得看看场合,看看对象。还扶贫?谁差你那点算卦钱。”   洛映白没理他,向着冯正洋一笑,问道:“冯先生真的不缺钱吗?财帛宫晦暗,隐隐有破财之兆,眉角横纹生,诸事不顺,欠有外债——我可觉得冯先生你这经济状况不容乐观啊。”   这事连温倩倩都没有听到半分半毫的风声,但诧异看向冯正洋的时候,发现他听到洛映白的话之后,笑容真的僵住了。   冯正洋表情变化之明显,足以让在场所有的明眼人意识到,洛映白所说的话多半是对的。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更由于冯正洋是温倩倩的丈夫,是大家一直羡慕的对象,而令娱乐圈的人对他的经济状况多了几分关注,闻言不由都有些震惊,纷纷交换着眼神。   洛映白的话还没说完:“你这个面相,乍看好像是绝处有生机,久困遇贵人。但是贵人愿不愿意帮助你还是未知数,需要一定的条件交换。不过别挣扎了,你那个贵人福位偏移,名利成虚,你求的事成不了的。”   冯正洋没想到藏着掖着这么久的事情会被洛映白一口道破,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算出来的,还是有什么内部消息,他心里翻搅着惊涛骇浪,脸上又要维持着不掉面子,压住怒火刚要说话,外面忽然又匆匆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   那是冯正洋的助理,姓蒋。   蒋助理一直在帮着冯正洋处理各项事务,非常精明能干,她平时面对记者公众,代替冯正洋甚至温倩倩做出的任何发言也都是滴水不漏,是个很会说话的女强人。   但是这次,当她急匆匆走进来的时候,步伐间竟然显出了几分仓促狼狈,目光中充满了焦急。   蒋助理还没顾得上跟冯正洋说话,就先看见了洛映白,顿时吓得倒退了两步。   冯正洋看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中忽然有点不祥的感觉,问道:“什么事?”   蒋助理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温倩倩,温倩倩冷着脸向旁边走了几步,抱着手臂站在最旁边。   蒋助理勉强冲温倩倩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算作赔礼道歉,然后她凑到冯正洋耳边,小声道:“老板,刚才最新的消息,您您您面前这个洛映白,不,是洛、洛少,他……他就是洛钊的亲生儿子!”   冯正洋:“……”   他震惊之下都没有控制音量,脱口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尽管大家都很好奇,但蒋助理的声音非常轻,谁也没听见她说了什么,直到被冯正洋这样一嚷,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又惊又疑地看着他。   唯独周俊宜听见了这熟悉的四个字,忍不住看了洛映白一眼,洛映白耸了耸肩道:“看吧,可能真聋。”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周俊宜还是忍不住笑了。   冯正洋没空理会他们,他现在没有突发心肌梗塞都是平时锻炼勤身体好了。   刚才蒋助理再次告诉他,就在刚刚的大会间隙,洛钊自己亲口对记者承认了洛映白是他亲生儿子的事实——他的手机里甚至还有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那些想要借着这件事情发难的人已经都傻眼了。   冯正洋也傻眼了。   他顾不得去想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因为洛映白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说道:“冯先生要是没有别的话要说……”   不能让他走!这一走他们之间的梁子就算是真的结下了!   这是当时冯正洋心里唯一的念头,也是混乱一团思维中仅剩的清晰,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蒋秘书刚刚告诉他的那些事,又未免将他所有的目的暴露了,这个后果冯正洋也自问承担不起。   这时,他灵机一动,心生急智,连忙道:“不,我有话要说!”   洛映白打算离开的脚步稍微停顿,看着他还没说话,冯正洋就在他的注视下抬起手,狠狠——   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洛映白惊呆了。   不光是他,旁边的人,甚至连同温倩倩,都为冯正洋这个举动而目瞪口呆——说实在的,就算冯正洋这一巴掌是抽在洛映白脸上,他们恐怕都不会这么惊讶。   洛映白的手在衣兜里捏紧一张黄符,又没发现冯正洋身上有值得他攻击的阴气,紧张地说:“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黄符哪疼贴哪,包治百病。   冯正洋诚恳地说:“洛大师真是料事如神,我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被你给说准了,刚才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可千万不要在意,我跟您赔礼道歉。” 第80章 神秀二货夫夫   洛映白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神经病,满腹狐疑, 冯正洋趁着这个时间又赶紧跟蒋助理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立刻出去把这件事告诉跟自己一起来到剧组的夏征。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估计媒体都还没来得及报道, 夏征目前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很小。   蒋助理一下就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转身就要快步出去, 结果还是慢了一点, 正好在门口跟夏征撞了个正着,她心里发慌, 脱口叫了句夏少。   这还是洛映白头一次见到夏羡宁这个弟弟,他之前看过照片,即使蒋助理不喊那一声,洛映白也知道对方的身份。   夏征跟夏羡宁其实是同岁, 听说生日只比他小了一个月, 但他并没有继承夏家人的好样貌, 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与夏羡宁相去甚远。   他虽然年轻,但眉心有一条深深的折痕,那是经常皱眉发怒的人才会有的特征, 一看就能知道, 这个人的脾气一定不是很好。除此之外,夏征的神态傲慢, 眼神锐利, 看人的时候由下而上的打量, 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倨傲自大之态, 让洛映白生不出一点欣赏的念头。   这不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的性格缺陷甚至不需要相面之术,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来。   洛映白知道刚才冯正洋明显是过来找茬的,但是他跟对方并没有交集,本来还在猜测对方背后那个人是谁,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直到看见夏征,他才在心里“切”了一声。   这已经不是夏征第一次找事了,之前最早散播夏羡宁和洛映白绯闻的人也是他。目前他和夏羡宁是夏家这一辈仅有的血脉,夏征一直在想办法跟夏羡宁较劲,并且不长眼地挑了洛映白作为了突破口。   ——或者其实也不能说他不长眼,毕竟对于几乎无懈可击的夏羡宁来说,洛映白作为他唯一的弱点,实在太过惹人注意,但是夏征唯一忽略的一点就在于,他太不了解夏羡宁的性格。   夏羡宁不可能给别人留出欺负自己心上人的机会,除非他知道他喜欢的人完全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无论是谁找麻烦,都只不过是送人头罢了。   夏征一来想的简单,二来人手不足,消息不灵通,夏家的大多数人都把他当成外人,以至于夏征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洛映白的身份。   现在不但他人来了,旁边甚至还跟着几个记者,夏征一进来就大惊小怪地说道:“哎,这里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蒋助理受到冯正洋的示意,想上前提醒夏征洛映白的真正身份,但夏征根本就没正眼看她,她很快就被兴奋的记者们挤到了旁边,只能焦急而又无奈地看着冯正洋。   ——冯正洋的脸僵硬的就像是纸糊成的。   他和夏征的计划是在换届新闻的同时将洛映白的相关新闻推上各大媒体,两面夹击。   他们首先当众故意刁难将人激怒,这样一来,无论洛映白将夏羡宁和洛钊哪个靠山抬出来,都会引起极大的关注,等到洛钊那边跟他的不正当关系一曝光,立刻能够在相关人员处理之前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成为一桩抹不去的丑闻。   现在夏征来的很及时,带的记者很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进展也将非常顺利……   可是谁能想得到这关系不是不正当,是太他妈正当了!他们家人吃饱了撑的还是有妖法,这么一个大活人藏着掖着居然能瞒了二十多年?   但现在的重点是一定要阻止夏征!   冯正洋抢着说:“夏少,这位洛大师简直是神了!算命算的特别准,我生意上的事都被他说中了,把我吓了一跳。夏少你要不要也来算一下?”   夏征上下看了看冯正洋,面露古怪,冯正洋本来是他派来找茬的,突然从对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让夏征颇有点不满。   这个蠢货,算个命就被折服了,还能指望他干什么?   这种不满直接使得夏征的口气非常恶劣:“洛大师?洛大师是什么东西?我倒是听说这剧组里是有个姓洛的,总是死不要脸缠着我哥,以为傍上了我夏家就了不起了。你说的是他吗?”   冯正洋差点晕过去,拼命冲夏征使眼色:“夏少,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洛大师不是演员,他是来帮剧组看风水的,昨天我妻子从马上掉下来也是多亏他帮忙才没有摔伤。”   夏征很想踹他一脚,冷着脸说:“你妻子不是被他扔到地上的吗?”   冯正洋实在没忍住,擦了把额角的汗,说道:“不是不是,那是意外而已。”   围观群众:“……”   本来夏征在剧组发火这件事本身十分严重,但冯正洋前后如同精分的举动几乎吸引了周围人全部的注意力,连带着让夏征的种种言语和举止都显得可笑起来——大家都觉得这俩人好像过来闹着玩一样。   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夏征只觉得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自从回家之后,好几次试图撼动夏羡宁,在夏家得到一席之地,但结果是根本就不用夏羡宁搭理他,除了他的父亲,夏家的每一个人包括夏老爷子在内,都不把他当回事。   夏征对这种差别待遇异常不满,每当想起夏羡宁来简直恨得牙痒痒。   他不敢找夏羡宁发脾气,怒火直接转移到洛映白身上,现在见连冯正洋都中了邪一样莫名其妙地向着他说话,烦躁之下抬脚就把旁边的一张椅子给踹翻了。   巨响让周围一阵安静,有不少刚才在看热闹的都吓了一大跳,敛去了面上的笑容。   由于刚才的一连串闹剧,几乎让别人都忘记了夏征的身份,不管他在家中真实地位如何,在外人看来,夏征依旧是京城里顶级世家的后代,如果他想为难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现在很明显是洛映白首当其冲——即使他什么都还没说。   气氛随着夏征这一踢紧张起来,夏征暂时没心情理会冯正洋,冲着洛映白冷笑道:“你可真挺有本事,谁都能勾搭上。”   洛映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和谁说话呢?”   以他平常的为人和性格,谁也没想到洛映白竟然是一副打算直接跟夏征杠起来的架势,连夏征都愣了愣,而后冷笑一声:“呦呵,你这是傍上我们夏家的人之后了不得了啊,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这样说话!”   洛映白似笑非笑,说道:“是啊,傍上夏家真的很了不起啊,洪太太要不是有这个本事,又哪轮得到你站在这,跟我耀武扬威呢?”   洪太太说的就是夏征的亲妈,他一下扎心了,勃然大怒道:“你找死是不是!”   夏征是个私生子,他妈妈是小三上位,这件事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知道,但自从他回到夏家,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提起过这件事。   夏征指着洛映白,几乎破口大骂:“我告诉你洛映白,我们夏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你就是做梦都想象不到,别以为自己有了跳龙门的机会就得意忘形!你就是给我端茶递水作揖磕头都不配!做他妈什么春秋大梦呢?”   冯正洋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现在才是最里外不是人的,一方面不敢跟洛映白作对,而另一方面,夏征他也同样惹不起,今天的事已经砸到不能再砸,就算不是他的错,最后也难免都会被赖到他的头上。   冯正洋高声道:“夏少!夏少!”   而这一次,他的声音又被另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压下去了。   就在棚子的外面,快门的响声以及记者们匆匆地追问此起彼伏,剧组周围经常会有暗中埋伏的娱记,这倒是不奇怪,但是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就昭示着一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人物到来。   ——这样看来,今天过来的大人物还真是多啊。   里面的人隐隐只能听到隐约“探谁的班”、“送饭”等几个字眼传来,不由面面相觑,只是碍着夏征正在发火,谁也不敢出去看个究竟,只好竖着耳朵辨别。   然而记者杂乱的发问中没有听到任何回答的声音,过了片刻,那些声音也没有了。   接着,外面的帘子被再一次掀开了,阳光伴随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外面是炎炎夏日,他的走入却仿佛带进了一室静谧。   阳光追逐着他的身影,像是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打光,给予这个男子毫不吝惜的厚爱,而他本人也好像直接从某幅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清俊英挺的面容,高挑颀长的身材,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魅力,唯有那满身冰冷疏离,却又让人觉得无法接近。   这人是……夏羡宁。   比起夏征的前呼后拥,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右手中甚至还拎着一个饭盒,可是却让人完全无法忽视,更不敢慢待。   夏征大惊之下,连退了好几步。   愕然过后,周围的人全都反应过来了,天呐,夏羡宁竟然也到了!今天这可真是热闹了!   他们的目光忍不住在夏家两兄弟和洛映白之间梭巡,眼看夏征满脸惊慌,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耍威风,结果遇上了真正的大少爷,这种感觉想想就酸爽。   夏羡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了洛映白,自从上次的表白过后,他们一直没来得及再见面。   他在外面听见了夏征的话,本来很生气,可是进来之后看见洛映白,其余的一切人一切事似乎都要放到后面去了,什么也没有他重要。   现在他们不再是师兄弟的关系,他们……应该算做情侣了,现在想来,仍有种陌生和不真实的感觉。   夏羡宁看着洛映白,只觉得每次见他,无论隔了多久,都是那么的熟悉而没有半分隔阂,可是每次见他,他又好像会比之前更加好看上几分。   夏羡宁心里暖洋洋的,情潮涌动,几乎要决堤而出,他蓦然抬手,将洛映白揽过来抱了一下,然后很快放开。   这个拥抱好像兄弟之间一个亲热的招呼,快到几乎让人生不出任何暧昧的遐想,其中的想念只有两个人能感受到。   夏羡宁放开手的时候,脸上也带了淡淡的笑意——自从洛映白答应他在一起之后,那感觉太好太幸福,他的高冷人设都快崩的渣渣不剩了。   这时候距离夏羡宁挂断电话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洛映白没想到他这么快过来,被松开之后笑着说:“哎,你好快啊。”   他的口气轻快随意,总能轻易地用好心情感染别人,夏羡宁冲洛映白晃了晃手里的饭盒:“不是你说要吃饭的?我怕饿着你。”   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方式让周围的人看得都有些傻眼,洛映白余光瞥见了夏征愤怒与惊愕交织的脸,眼珠一转,冲夏羡宁眨了眨眼睛:“夏处长真体贴。”   夏羡宁看了他片刻,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底逐渐泛起笑意,“嗯”了一声,道:“应该的。”   虽然他不是娱乐圈的人,但是最近托洛映白的福,夏羡宁也有幸成了娱乐新闻关注的重点,因此一露面之后,在场的演员几乎就都一下子把人认了出来,一直偷偷地上下打量。   就算知道他和洛映白关系不一般,但是按理说这种暧昧怎么想也不该放在明面上来说,夏羡宁却毫不避讳,亲自拎着饭盒来送饭,这行为实在让很多人震惊不小。   更何况他对待洛映白和别人的态度差别也太明显了,简直想忽视都不行——这是要出柜的节奏呀?   知道真相的冯正洋眼泪都快掉下来,他只恨不得一头磕死算了,也好过现在站在这里不停操着活人的心。   冯正洋生怕夏征再说出什么来,一咬牙干脆自己凑了上去,抢着对夏羡宁搭讪道:“夏处长您好,我姓冯……”   夏羡宁瞥了他一眼,那强势而压迫的眼神使得冯正洋打心眼里生出一股冷意。   洛映白掐了他一下,夏羡宁立刻配合道:“你姓不姓冯跟我有什么关系?特意过来告诉我,是因为姓冯很了不起吗?”   冯正洋:“……”   洛映白差点笑出来,夏羡宁又扭头问他:“刚才他都说你什么了?”   洛映白极其清纯,毫不做作,立刻告状:“夏处长!他说我之前演的是破东西,特别烂。”   他说话的时候,夏羡宁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洛映白的脸,唇角可疑地翘了翘,又被他硬生生抻平了,一脸道貌岸然地说道:“我觉得你演的很好,如果没有被剪下去一定会大火的,谁说你演的不好,那就是瞎了。”   肖导演:“……”突然有种变成了千古罪人的愧疚感。   洛映白觉得自己是日常无耻,分散性无耻,所以无耻起来杀伤力不是很大,但夏羡宁就不得了了,他平常都把内心深处的无耻压抑在那副闷骚的外表之下,突然释放一下,那杀伤力让人很难抵挡。   比如说现在,打击敌人的同时,这夸奖也让他突然有点害臊。   夏羡宁继续道:“我手里倒是有点闲钱没地方花,不知道现在剧组还需要投资吗?我再出几千万,给你加个角色吧。”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多半会被当成脑子有病,但是夏羡宁是绝对有这个能力做到的,冯正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有点怀疑面前这个人是洛映白花二十块钱从哪个街头雇来的。   真正的夏羡宁怎么会这么说话?人设不对啊!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夏征,发现他也是满脸一言难尽。   洛映白本来是想说两句意思意思就算了,既然夏征不依不饶咬着他和夏羡宁的关系不放,他们不如索性就更加坦然一点。但难得夏羡宁这么上道,挤兑冯正洋变成了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有点让人欲罢不能。   洛映白干咳一声,拽住夏羡宁的胳膊道:“不行,这样别人更要说是我抱你大腿了。”   夏羡宁看着他笑了笑,道:“不是,是我想给你花钱,就怕给多了你不高兴。”   他们两个明摆着就是在开玩笑,一搭一档地挤兑冯正洋和夏征,但在夏羡宁面带笑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映白还是突然觉得心中一动。   不是因为夏羡宁骗人的本事太好,而是因为他……连这种话都说的太认真。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剧本揣摩的太多,在这一刻,洛映白忽然觉得对方凝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中似乎盈满了万千的情意与纵容。   夏羡宁略微弯起的眼角,长长的、半垂下来的睫毛,以及睫毛后面掩饰不住的、仿佛错觉般的柔情,都是那样令人心动。   洛映白垂下眼帘,从小就熟悉的人,这个时候竟然让他有点不敢再看下去。   夏羡宁也在看着洛映白。他跟师兄说话的时候特别喜欢直视对方,这个习惯还是艰苦的暗恋时期养成的。   因为那个时候总是会害怕不知不觉地偷看他会泄露自己的心意,所以夏羡宁一点也不想浪费光明正大注视洛映白的机会,现在他终于再也不用隐藏什么了。   他隐约觉得洛映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认知让夏羡宁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诡异的愉悦感,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真的想伸手摸摸洛映白的脸,再亲一亲他微垂的眼睫。   两个人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停了,互相深情凝望,倒弄的听话的人满头雾水。   在刚才夏羡宁和洛映白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震惊羡慕,发现原来这个小演员竟然真的能得到夏处长的另眼相待。但现在他们不说话了,那气氛却比刚才还要不一般。   刚才是宠,现在倒更像是爱。   夏羡宁还是没忍住,轻轻地拍了下洛映白的脑袋,洛映白回过神来,说道:“啊,没、没有,我是听说可以有个单独加进去的角色,太、太高兴了。”   夏羡宁淡然道:“别想太多。你演的这么好,应该让更多的人看见,治好瞎眼的毛病。”   他们虽然明着在diss冯正洋,但其实每一句话都跟夏征脱不开关系,夏征本来就嫉妒夏羡宁,这时实在受不了了,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大哥,你听我解释,最近因为这个人,你的花边新闻太多了,影响咱们家的名声,我也是为了你好,才会特意过来找他的。我顾及这兄弟感情都没有跟爷爷告状,咱们夏家怎么可能让这么个东西……”   夏征平时很怕夏羡宁,但现在他大概也是觉得是夏羡宁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犯错在先,所以有了点底气,才敢站出来这么说。   冯正洋快给这个大哥跪了。   眼看着夏羡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果让他抢在自己前面告诉夏征洛映白的身份,冯正洋觉得就凭夏征那个小肚鸡肠又暴躁易怒的脾气,事后知道自己明明了解真相还不告诉他,非得生吃了自己不可。   他自己不敢过去,冲蒋助理使眼色。   蒋助理一咬牙,鼓足勇气再次上前,迅速权衡了一个最委婉的说法,硬着头皮冲夏征道:“夏少,您认错人了。”   她的话让周围的人都不明所以,夏征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蒋助理已经接了下去:“这位不是跟夏处长传绯闻的什么明星,这位是洛局长家的那位公子啊。”   她拼命眨眼睛:“您认错了吧?”   夏征:“……什么玩意?你在说什么,什么洛局长的公子?……哪、哪个洛局长?” 第81章 老爹扒马   他这样问着, 但那苍白的脸色让蒋助理不得不伸出手来, 抓住对方的手臂,以免夏征突然晕倒。   蒋助理尽量压低声音, 坚强道:“夏少, 洛局长就是洛钊局长,你面前这位是他的独生儿子……”   她后面再说了什么夏征根本就没听清,他直勾勾盯着洛映白,震惊到一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难怪,难怪夏羡宁跟他的关系那么好!   关于夏羡宁和洛映白之间的暧昧关系, 可能很多人只是当个半真半假的消遣, 就算是看见了娱乐报道和各种证据分析,他们也绝对不会相信。   但夏征好歹也是夏羡宁的堂弟,对他的了解再怎么也比外人多, 他始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见过夏羡宁房间里洛映白的照片,也能看出来素来冷心冷情的夏羡宁每当听见洛映白的名字时都会难得的露出柔软一面——这些细节只要留心,不难发现。   外人是跟夏羡宁接触的少不太了解,夏家的其他人是因为根本就知道洛映白的身份不会怀疑,可是对于夏征来说这不一样,他越是观察越是笃定,这才有了第一回对两人绯闻的大肆炒作。   他一方面欣喜于自己终于从看上去几乎无懈可击的夏羡宁身上找到了弱点,另一方面对于洛映白也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洛映白现在的状态让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出身贫困, 没有父亲, 总是被人看不起, 那个时候夏征就想, 无论用什么方法,借谁的光都可以,只要能让他有权有钱,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夏征也算是走运,他的母亲成功带着他嫁进夏家,使他拥有了很多东西,所以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高位,再回过头来看洛映白这种挣扎着想抱大腿的小人物,难免有着一种莫可名状优越感。   但现在,可笑的真相将他所有的沾沾自喜全部掀翻,他的傲慢显得那样愚蠢,原来人家都是出身高贵,天之骄子,需要辛辛苦苦使尽手段向上爬的人,只有他一个!   夏征最怕别人看低他,可这次众目睽睽之下,才可以说是真的颜面扫地,他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洛映白那张嘴要是再来损他两句,还不如撞死。   不过洛映白哪还有心情损他!   他同样震惊无比,“勾引夏处长的小妖精”人设也不玩了,转头看着夏羡宁,瞪大眼睛道:“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一直在剧组看排戏,夏羡宁一直在特侦处审案子,两个人都没得到最新消息,面面相觑了一秒,夏羡宁道:“今天老师他们开会……”   洛映白如梦初醒,连忙掏出手机,结果当划亮屏幕之后,他一下子看见了几十个未接来电以及短信,还没来得及看内容,另一头夏羡宁的手机铃声也热热闹闹响了起来。   夏羡宁不用接电话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洛映白急的脑门子冒火,顾不得管夏羡宁那边,他迅速的浏览了一遍信息,发现这样一比对,之前他和夏羡宁那些绯闻都不叫个事,他老爹才是真正的新闻杀手!   时间仅仅需要往前回放两三个小时,就在今天一早,不少论坛和网站就像约好了似的,上面纷纷出现了不少标红加粗的新闻头条,而且这一回的主角除了自带招黑体质的洛映白以外,还增加了两个令人震惊的人物。   神秘官员深夜同行,洛映白究竟还有多少靠山?   洛映白疑似夏羡宁真爱,两个或已同居数月,公开场合秀恩爱毫不避讳。   这次的猛料有点劲爆,深陷同性绯闻的洛映白竟还脚踏两只船,谁才是那个神秘的背后大佬……   为了吸引眼球,这些标题一个比一个长,新闻内容也一个比一个夸张,如果说之前的种种报道猜测还因为顾忌夏羡宁身份而有所收敛,这一次却是口无遮拦,毫无顾忌。   但是看看报道新闻的媒体,又让人有种微妙的感觉——就在娱乐新闻轰轰烈烈的时候,主流媒体却纷纷有志一同地对这件事闭口不言,凡是报道这些新闻的,没有一家够得上正规权威,主要集中在一些非实体的娱乐论坛和网站,各大报纸杂志上都是风平浪静,讳莫如深。   各家网站争先恐后地爆着猛料,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搏关注比赛一样。   普通人不会多想,只是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戏激动不已,甚至有好多不明真相的cp粉因为那句“夏羡宁真爱”欢呼雀跃,一时间大家纷纷迫不及待地点开网页,网络上传来各种的议论声。   迅速浏览了一会,大家这才慢慢意识到,卧槽,事态不对,似乎不是应该高兴的时候。   新闻的内容可真是劲爆了。   这次的风波不是娱乐媒体一贯的捕风捉影,大做文章,更并非演员剧组为了炒热度故意爆出,而是有真凭实据的。每篇文章里都附有大量的照片视频,夏羡宁和洛映白肩并肩走在大街上的,洛映白敲夏羡宁额头的,夏羡宁冲着他笑的……   甚至连洛映白几次出入特侦处,在里面一住就是一个晚上的照片都一应俱全,时间跨度很大,地点也是多种多样,一般的媒体绝对不可能做到。   除此之外,还有洛映白跟另一名男子共同上车出入豪宅的相关资料,这次的照片不是太清晰,大家只能隐约看出那个男人的年纪绝对已经不小了,与夏羡宁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别的信息就无从判断。   但就算是这样,也实在已经是非常惊悚了,原来夏羡宁还会笑?原来夏羡宁还会让人敲额头?原来夏羡宁还会站在路边吃烤串?!   这绝对是真爱啊!   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这只不过是很普通的朋友互动,好哥们就算一起住几天吃顿饭都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只是单纯的很奇怪媒体为什么这么无聊,居然口径一致地把人家好好的关系写成是同性恋情,平白带了一波风向。   对此也有很多人反驳,毕竟除了夏羡宁之外,照片上洛映白跟一个开豪车住豪宅的老男人也同样状似亲密,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拍到两个人在车里说话,他都趴到人家肩膀上了,看上去就好像在撒娇一样。   这哪像是普通的关系!   而就在大家还没有完全将这些新闻消化掉的时候,更加令人跌破眼镜的猛料又出了,这次的新闻标题没带洛映白,热度却迅速超越了之前的任何一条。   惊爆!师徒疑似正与同一男子交往,人品端正全成笑话,某网红才是人生赢家?   光是“师徒”两个字还没让人有太多的联想,但点开之后,不少人的眼珠子都掉了一地——那对师徒指的竟然是洛钊和夏羡宁?!别开玩笑了!   一般爆这种猛料也是集中在一些明星或者富商身上,这还是头一次有国家级的官员牵扯进来,更何况洛钊和夏羡宁还属于司法机构的公务人员,平常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也都是极为正面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在联想起最近正好赶上的换届选举,一部分政治敏感度较高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不对,这次报道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娱乐新闻,而是有预谋的舆论攻击!   是谁做了这件事,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新闻爆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会议刚刚开始,等到一帮高官们开完会,三三两两地走出会议室时,已经有人得到了消息,不时交换着微妙的眼神。   洛钊平常不怎么看手机,他性格古板,不光管儿子管得严,自己也严格遵循着一套老干部的生活模式,连个微博都没有注册过,更不用提关注那些就会瞎叨叨的娱乐版块。因此虽然现在虽然网上已经吵翻了天,他竟然还对此一无所知。   开会开了一上午,还是有很多遗留问题没有解决,洛钊戴上老花镜,在随身的本子上写下几个字,刚刚站起身来,就见到公共安全厅厅长武永军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两个人在思想上分歧很大,向来相处的不太和睦,洛钊心里猜测着他的意图,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冲对方点了点头。   “洛局长刚才对于基层部门改革的看法很犀利啊。”武永军连句寒暄都没有,开门见山地冲他笑道,“这事要是真的下手,要动到的地方可不是一处两处,局长您是好魄力,就是恐怕牵一发,全军溃,到时候弄成不可收拾的烂摊子,事可就没那么容易办了。”   洛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社会只有在改革中才能前进,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建议而已。武厅长如果另外有看法,也可以尽管在下次会议的时候提出来,没人捂着你的嘴。”   武永军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心里暗暗骂娘。洛钊世家出身,偏偏一身匪气,他早些年来在军队里摸爬滚打,什么任务都敢出,什么人都敢怼,是个有名的狠角色。好多人都以为评洛钊这个脾气,屁股下面的位置肯定坐不了几年,结果最终就眼睁睁看着人家稳步高升,现在已经是国家级的干部。   武永军心里不服他,又杠不过他,拿着报告册的手忍不住稍稍用力,脸上的笑倒还带着:“洛局长说的有道理,是我经验不足,顾虑的又太多。不像您,敢说敢说,无所顾忌。”   洛钊是直,不是傻,一下子就听出了对方话里有话,抬眸看他。   武永军笑道:“我最近听到了不少和洛局长有关的新闻,对您的魄力更加钦佩了。夏老的孙子和洛局长这师生关系真是不分彼此,亲密无间。”   洛钊:“……”   他说完之后背着手施施然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洛钊,心想这个武永军是不是想升迁把脑子想出问题来了,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边琢磨一边向外走,还没到门口,局长大秘戴屿已经匆匆地迎来上来,手里攥着手机,细细看去,脸上还有冷汗。   “局长,网上突然爆出了很多跟您相关的娱乐新闻,其中还提到了夏处长和小少爷。”   新闻是早上爆出来的,而这些高官开会开了整整一个上午,当戴屿收到那些新闻的时候,当时整个人都被砸晕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什么“大事不好”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玄幻。   虽然洛钊不来不让洛映白暴露在公众面前,但是作为洛钊身边的第一大秘书,戴屿却能够一眼从新闻中形形色色的照片上面辨认出来所谓“被洛局长带回家过夜的某网红”是谁,当时他一口老血就差点喷出来。   这是谁想的栽赃方法?未免也太有创意了。   洛钊那个脾气,一想到把这个新闻举到他面前会发生什么,戴屿都忍不住有点打哆嗦,但是这么大的事他又不可能不说,只好苦着脸在外面忐忐忑忑等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洛钊出来了,才拿着手机给他看。   洛钊看着满屏的网络用语和各种加红加粗的新闻标题,脸色变幻莫测,他甚至都忘了生气,因为这些娱记的想象力早已经超出洛局长他老人家的理解范畴。   戴屿忐忑不安地等着,其实洛钊只是看了短短片刻,他却觉得他的手臂已经举手机举到酸痛了。   终于,洛局长满脸困惑地开了尊口:“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在说我和羡宁,包养……我儿子?……‘西斯空寂’是什么东西?”   自从洛夫人出事之后,这个独生子更是他的心肝宝贝,戴屿心中苦笑,不敢正面回答,只能尽量委婉地说:“这些都是媒体们根据照片乱猜的,不能当真。”   片刻的沉默之后,“啪”的一声巨响,洛钊用力地踹翻了身边的椅子。   前头的武永军还没有走出去多远,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刚刚转身,就见到洛钊一脸怒气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武永军敏感地从那张脸上捕捉到了杀气,本能地后退一步,又突然反应过来:“洛局长,你这是怎么了?”   “武永军,可别欺人太甚了。”洛钊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警告你,你想怎么斗洛某人都奉陪,敢动我儿子和徒弟,我他妈跟你磕到死。”   武永军肩膀上剧痛,当时腿就一软,险些直接坐到地上。   在官场上,很少有人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感觉到洛钊此时此刻的怒火,以及这句狠话的威胁程度。   可是这一回,武永军还真的是冤枉的,他开始有点痛恨自己的嘴欠和幸灾乐祸,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就忙不迭地跑到洛钊面前寻找优越感,但是现在……儿子?儿子?!   这他妈谁下的弱智套,造谣之前都不知道调查的清楚一些吗?   武永军刚才的得意之色荡然无存,苦笑道:“洛局长,你误会了。我也只是看到新闻十分关切,想跟洛局长求证一下而已,我虽然连令公子的面都没见过,但好歹也知道轻重,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要是我做的,我又何苦跑来跟你说啊。”   说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看到的洛映白那些照片,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位大少爷还真是和洛钊没半点相像,实在是俊秀的有点过分了,那感觉就像是非洲狮生出了一只小梅花鹿,妈的,谁能想到是一家子。   洛钊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外面已经围满了记者,这些记者大都是正规的官方媒体派出了解此次会议内容的第一手情报,倒不是冲着他来的。   除了还在后面惊魂未定,抚慰自己受到惊吓内心的武永军厅长,洛局长几乎已经落到了最后,当看见他的时候,一帮记者立刻涌上前来,恨不得把中间挡驾的保镖挤成肉饼。   “洛局长,请问这次基层改革的结果如何,是否会出台相关法律?”   “洛局长,对于目前仍然存在着的特侦局待遇水平远高于其他政府部门的现象是否会继续持续?”   “洛局长……”   这些都是官媒和大众切实关心的问题,总不好公私不分,洛钊当官多年,即使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他一一回答了问题,只是脸色微冷,一直在边说话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这个时候,有个娱乐版的记者千辛万苦接近了洛局长,大概是澎湃的心情无法控制,他激动地举起话筒,憋了半天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洛局长,您是否了解今日刚刚爆出的包养传闻?请问对于您和夏处长同时与一名高校学生产生瓜葛这件事,洛局长有什么想说的吗?”   洛钊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下了,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他缓缓扭过头,盯住了那名记者。   胆大包天的娱记顿时给吓成了一只菜鸡,连带着周围的多家官媒都噤若寒蝉,心中暗骂这小子不懂事。   洛局长不是娱乐明星,就算他作风有问题,也是归由纪检委调查处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这样公然问出来,是不说太不尊重了?   国家周报的记者连忙机灵地找补道:“洛局长肯定不知道情况,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哗众取宠的求关注,多半是那个网红学生单方面……”   “那是我儿子。”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洛钊给冷声打断了。   国家周报的记者反应神速,立刻顺嘴接下去说道:“是是是,洛局长怎么会认识……啊?”   刹不住车的话头说到一半,他终于反应过来刚才洛局长说了什么,这位“名嘴”在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众多镜头的围绕下张口结舌,惊呼出声。   片刻的沉默后,媒体哗然,洛钊则掏出自己的钱包,扬手扔在了刚才询问问题的娱记面前,怒斥道:“捕风捉影,胡言乱语,我看规范基层之前,最应该整顿的就是一些口无遮拦的新闻媒体!”   钱包被摔开了,正好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俊秀的年轻人双手搭在洛钊夫妇的肩膀上,冲着镜头笑的灿烂,正是最近各种风波的主角洛映白。   众所周知,洛夫人江语佳已经在将近一年之前就昏迷不醒了,所以这张照片绝对不可能是最近拍摄的——这也就证明了,洛钊的儿子竟然真的是洛映白!   想想那些各种各样的传闻,在场的记者们先是无语了一阵,然后很快炸了窝。   洛钊说完话后在保镖们的簇拥下拂袖而去,戴屿连忙捡起他的钱包追上,尽管媒体们很想知道更多的情况,但基于局长刚刚怒气冲冲地说完要整顿那些“口无遮拦的新闻媒体”,谁也没那个胆子往枪口上撞,只好纷纷遗憾驻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一切的发生还是在政府大楼门口,这个新闻很快就带着重磅炸弹的气势,激起千重浪。   网友飞天小狐狸:我靠靠靠靠靠!你们有没有看刚才的新闻啊!洛映白和洛钊竟然是父子!亲生的有木有!有没有好心人来附和我一下,不然我会觉得我得了精神病啊!   一楼是个还在状况外的傻白甜,几乎是秒回道:   “洛映白倒是认识,但楼主先得告诉我一下洛钊是谁吧?不然会被当成特别侦查局局长的233333333。”   楼主大概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晕了,一直没回复,过了好一会才有二楼的人接上:“大哥,白哥哥他老爸,好像真的是……洛钊,洛局长。” 第82章 戏精vs鬼   随着新闻的扩散, 事件也在持续发酵,网友们终于瞠目结舌地接受了又一个事实, 名校出身、精通玄学、演技出众、长得好看的白哥哥,他前面又要增加一个定语, 那就是官二代!   这也太玄幻了。虽然以前洛钊的独生子从来没在媒体面前曝光过, 但是特侦处处长夏羡宁作为他的亲学生被一手带出来的事情倒是人尽皆知, 这样讲来,之前大家各种怀疑夏洛两个人的关系, 奇怪为什么一向高冷的夏羡宁对待洛映白颇为不同, 弄了半天,人家两个根本就是发小!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哥哥他为何如此的屌, 感觉这个设定完全可以是小言男主的标配了。”   “楼上你这样说夏公子哭晕在厕所喔。”   “2333333我之前还很好奇夏白cp是怎么认识的,夏公子那张厌世脸到了白哥哥面前就是各种温柔无奈宠溺开心,果然竹马竹马的爱都是真爱。”   “只有我哭笑不得吗?之前白哥哥那个舍友居然还说他家穷, 穷个鬼啊穷!我还要不要活了!”   之前被罗元凡曝光之后,洛映白总是被人追着问, 居然还说了什么算命是为了“挣钱养活我阿爸”的鬼话,想到这些,当时万分心疼白哥哥的网友们突然有点心疼自己。   我呸,玩的高兴吗?要不是看你长得可爱早就打死你了!   ——洛映白也觉得他要被打死了。   这次的新闻一经播出,引起的轰动非同小可, 有不少朋友都来询问情况, 还有人周到地给他转发了几次反转的链接, 洛映白完全把消息看完的时候,夏羡宁的车已经开到一半了。   洛钊的威力他的亲传弟子和亲生儿子才最清楚,两个人连夏征都没顾上搭理,火速撤离剧组。   当时的经过已经被报道记录的清清楚楚,洛映白一边看一边念,夏羡宁开着车听他说完,也觉得非常无语。   “……有病。”他最后说。   洛映白把手机扔在了后座上。   夏羡宁道:“那些吃的我放在保温桶里,肯定没凉。你胃不好,先把饭吃了。”   “吃什么啊!!!哪还有心情吃饭!”   洛映白声音都带颤,“那帮死记者,我不会放过他们!我要诅咒他们!太过分了!他们要爆绯闻就爆绯闻爱爆不爆吧我也没有反抗,为什么一定要配上我演男宠的照片,我露胸的照片,我欺负你的照片!啊啊啊啊啊!”   夏羡宁:“……”这么一说,突然感觉打他一顿也没什么不好。   他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洛映白的脑袋,柔声道:“别怕。要不然先出去住几天?”   “咱们去酒店住吗?”洛映白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等我爸气消了再去见他。”   夏羡宁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本来很单纯,可是当一听洛映白提起酒店,他立刻想起两人还没确定关系之前,他们为了捉骨怪女也在酒店开了房间,自己曾经以为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又是痛苦又是懊恼,当时还以为肯定会和洛映白掰了,根本想不到还能有现在这么幸福的时候。   不过那个时候有的事不能做……现在呢?   “羡宁?”洛映白疑惑道,“你脸红什么?你也害怕啊!”   “啊……是、是啊!”   夏羡宁应付了一句才想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洛映白道:“我说要出去住也行,但是必须先回家找几本资料,你快点开吧,别撞上我爸就惨了。”   夏羡宁笑了一声,忽然刹住了车。   洛映白:“你笑什么?”   夏羡宁的手本来还放在他的脑袋上,洛映白说完话之后他没有回答,手上一用力,托住洛映白的后脑勺重重亲了他一下。   他没等洛映白没反应过来就放开手,说道:“当司机可以,收点报酬。”   洛映白摸了下脸上被亲的地方:“羡宁你……”   夏羡宁:“嗯?”   洛映白解开安全带扑过去,捧着他的脸一连亲了好几下,然后一边重新系带子一边道:“你早说嘛!那我给你更多动力,现在是不是干劲十足?快开车,快开啦!”   夏羡宁:“……”   车子很快顺着没人的马路飞一样飙了出去。   托赖于夏羡宁的“干劲十足”,他们两个到家的时候还没有人,洛映白飞快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翻找他需要的东西,同时指挥夏羡宁帮他收拾离家出走需要的衣服。   两人手上忙碌,嘴也没闲着,根据互相知道的线索探讨着捕捉岳欢计划。   洛映白道:“所以就是这样,以我的观点,岳欢作为由剧本诞生的人物,跟他的扮演者之间有着很密切的联系,他最有可能现身的时刻就是在剧组进行拍摄的时候。我演的越不像他,他的力量越弱,也就越有可能被咱们观察到身形。”   夏羡宁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必须在演戏中间才有可能抓住他,所以你准备在下一次拍摄的时候乱演,把他逼出来。”   洛映白道:“嗯。但是也不能太放飞,毕竟岳欢出现的时间不能确定,但是这个戏还得拍下去,只能试探着来。”   夏羡宁道:“你有没有想过,微博让你保护的人是周俊宜,但出事的四个人都是男二号,那么岳欢的目标到底是他的扮演者,还是他在剧本中的对手?”   洛映白将几本书挑出来放到旁边:“你要说什么?”   夏羡宁把盖晓的审讯记录捡重点跟洛映白复述了一遍,沉吟道:“通过之前的审讯,我认为岳欢的意识主要来源于盖晓,那个他的行为实际上也代表着盖晓的潜在愿望。当初她创造岳欢这个人物时,内心充满了对于周俊宜的怨怼,所以实际上,盖晓是希望岳欢和周俊宜对抗的。”   洛映白道:“唔,你的意思是岳欢的目标最终还是杀掉周俊宜,那么几个男二号为什么会遇害呢?”   他没等夏羡宁回答,顿了顿就自言自语地说:“那是因为岳欢不喜欢别人违背剧本,只要扮演他的人演的不像,他的力量就会减弱……所以,岳欢对几个男二号扮演者下手的真实目的就是——他希望能从演员身上获得更多的力量!”   夏羡宁:“所以他很中意你。”   洛映白:“居然有点小骄傲?”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洛映白平时总是乱丢东西,现在终于自食恶果,好几本书怎么找也找不到,翻了半天发现有一本在床底下,他趴在地上,几乎把上半身整个探了进去才够出来,从地上跳起来道:“对,就是这本。羡宁,几点了,我好饿!”   夏羡宁道:“已经过了中午了。”   见洛映白飞快地装书,他便从果盘里叉了块哈密瓜,随手往洛映白嘴里喂,洛映白皱着眉吃了:“这个不顶饿,吃起来又齁甜,不要了。”   夏羡宁又喂他一块:“别挑剔了,先垫垫。”   洛映白叹息道:“唉,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吃什么都恶心,大概伙食太差食欲不振,就是特别想你做的那个……”   夏羡宁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吃什么都恶心,还可能是怀孕了。”   洛映白:“……”突然骚话。   他眼珠一转,立刻道:“最近跟我一块睡过的只有你,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得负责!”   夏羡宁:“……”突然变黄。   他不禁又想起了洗脑效果一流的小黄文。   最近看了很多女主台词的洛映白很是得意,可是时间紧迫不能庆贺,他迅速地把东西装好,说道:“还差几本书不找了,咱们快走。”   他的卧室在三楼,刚刚向下走了几步,忽然被夏羡宁一把抓住了。   洛映白:“呃?”   “你完了!”夏羡宁搡着他向外推,飞快地道,“再快点,我听见院子里的停车声了!”   洛映白二话不说,反手抓住他撒腿就跑:“前面有结界,走后门!”   他一边狂奔一边喃喃道:“完了完了这下我完了,我一定会被我爸打死的!”   洛映白简直能想象出来,刚刚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洛钊会有多生气,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敌进我退,避其锋芒,他慌不择路地往楼下跑,突然听见外面大门响起的声音。   洛映白:“……”   他扭头又往回跑。   夏羡宁都被洛映白的紧张传染了,刚才运筹帷幄的两个人就像刚闯了大祸的初中生,夏羡宁跟在洛映白后面,问道:“你要怎么办?”   洛映白冲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推门进去,想了想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你的车在外面,我爸肯定知道家里有人,羡宁,就靠你撑着了!千万别让他进来,也不枉我平时那么疼爱你。”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嘴皮子上占夏羡宁那点便宜,也是没谁了,夏羡宁看着洛映白缺心眼的动作,扶了扶额头,实在没忍住吐槽道:“你藏在这里,是把老师当傻子,还是把我当超人,这怎么可能藏得住!下来!”   这个时候两个人几乎已经能听见楼下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了,夏羡宁果断掀开被子把洛映白揪出来,几乎是提着他把人塞到了卧室另一侧的水床底下。   洛少爷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很高,冬夏各一张床,冬天的床下带了个柜子,没法藏,夏天的小榻底下倒是正好能容下一个人。夏羡宁又在灌水的床垫上面铺了一张床单,让垂下来的单子彻底盖住洛映白。   然后卧室门咣当一响,洛钊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根皮腰带。   夏羡宁紧张把手心在身后蹭了蹭,调整好语气,叫了声“老师”。   洛钊都要骂人了,没想到一进来看见的是他,先愣了愣,怒气稍微收了一点,但还是绷着张脸,没好气地问道:“你师兄呢?”   夏羡宁道:“师兄……刚才出去了。”   洛钊怒道:“那个兔崽子是不是又拍戏去了!”   夏羡宁道:“没有,他有事回学校了,刚走没多久。”   洛映白小心地,一点点地向后缩了缩,力求把自己藏得更加隐蔽一些,洛钊皮带的梢头总在他眼前晃悠,晃的人怪瘆得慌。   洛钊憋了一口气没地方发,只好悻悻地警告自己另一个徒弟:“你平时别老和他混在一块,多跟正派的人交往,多学点好。要是让我知道你也敢这么丢人现眼,你们两个一起打死。”   洛映白:“……”是亲生的吗?爸爸!   夏羡宁听了他这话反倒微微一哂,过去把洛钊手里的腰带接了过去:“老师您别说气话了。那些事都是媒体胡乱报道,不能当真听,师兄去演戏……是我拜托他帮我查案子。”   洛钊顿了顿,还是任由夏羡宁把手上的超残暴杀伤性武器拿走了,气哼哼地坐在旁边那张水床上,随手拿起儿子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半缸水,这才觉得火气下去了一些。   “什么案子,还需要那样查?非得打扮成不男不女的样子?”   就在他重重坐下的那一瞬间,夏羡宁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这张床的水垫事夏天解暑用的,中间的水隔一段就得灌一回,洛映白很久没睡,现在已经有点瘪了,再加上底下支撑的也不是整块板子,而是几根支架,洛钊这么一坐,中间顿时塌下去一块。   “老爷子该减肥了啊。”   洛映白和夏羡宁同时绝望地想。   夏羡宁一眼瞥见洛映白颤巍巍从底下伸出一只手,用手指做了个下跪扑倒的姿势,差点笑出来,不作不死的洛映白就已经赶紧把手藏回去了。   夏羡宁顿了顿,他很想让洛钊赶紧走,可是又不能直接赶人,听他这么问,也只好把分别跟两个剧组有关的案件讲了一遍。   洛钊的怒气稍微消减了一点,道:“那就好好查吧。不用管地府的人,有事直接叫他们和我说!”   夏羡宁点头答应了,好不容易把洛钊打发走了,他关上门,连忙把快要断气的洛映白床底下掏了出来。   洛映白没骨头一样倚在夏羡宁身上,奄奄一息道:“我要是不在了,别忘了帮我交这个月的党费……”   他的话说完,师兄弟两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变,洛映白飞快地往门口一闪,然后卧室的门就又被推开了。   洛映白努力摊平自己,贴在墙上,洛钊重新走进来对夏羡宁道:“刚才忘了和你说,过几天夏老大寿,正好赶上我出差没时间,让映白替我去吧。寿礼我已经准备好了。”   夏羡宁扶着门,道:“老师费心了。”   洛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再次打算出门,结果他随手带门的时候,觉得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于是使劲一用力——   门连着儿子都被扯向了他的方向。   洛映白:“哎呦别拽,衣服挂门把上了!”   洛钊:“……”   夏羡宁:“……”唉!   洛钊愣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两个崽子居然联手耍他:“你现在能耐了,还敢藏着不见人?老子打断你的腿!”   “哎哎哎!爸!爸爸——”没等夏羡宁上去救驾,洛映白冲上去一把抱住了洛钊,死皮赖脸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蹭,“别打嘛,我错了我真错了!”   洛钊怒道:“松开,找挨踹是不是?天天在外头丢人现眼,你倒是给我个不揍你的理由!”   “因为,因为……”洛映白脑子一抽抽,脱口道,“我有了。”   夏羡宁:“……”   洛钊愣了一下,洛映白说完之后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大笑,一边笑一边忙不迭地松手,躲到夏羡宁后面,双手搂住他的腰。   被他这么一傻乐,洛钊和夏羡宁都没脾气了,夏羡宁也忍不住微微低头,用手背在唇角掩了一下,另一只手把洛映白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洛钊又好气又好笑,拍了夏羡宁的脑袋一巴掌,又骂躲在后面的洛映白:“我真不明白,你这个傻样到底是遗传了谁家的基因!不像我也不像你妈!”   洛映白从来故作若无其事,实则最听不得父亲提起母亲,心中微微一窒,随即笑道:“这才说明我独一无二最特别啊~”   说完这句话,夏羡宁忽然回手,轻柔而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洛映白的后背。   洛映白怔了一下。   那个刹那,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突然觉得酸酸的,又有点想微笑。   洛映白身份曝光这场风波在洛钊那里算是过关了,但对于外界来说,造成的影响力显然是巨大的,当他再次回到剧组的时候,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可是官二代啊!还不是一般的官,那是国家级干部!平时想都没想过!   之前曾经传播过那些风言风语的人都开始不安起来,哪怕有的话他们并没有当着洛映白的面说。   当然这担心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洛局长的一句话,娱乐媒体行业已经真的开始严厉整顿了。   难听的话少了,不着边际的绯闻也终于得到澄清,倒是圈地自萌的cp粉们觉得很开心。   对于真情实感萌cp的人来说,最心塞的莫过于总有人在你旁边嚷嚷:“那些都是为了炒作”、“是×××倒贴×××啦”、“塑料cp情不可信任”……也正是因为洛映白和夏羡宁之间的身份相差太悬殊,以至于写他俩的同人文也经常是写着写着就虐了。   但现在真相大白,这样一来最起码可以肯定的是,洛映白和夏羡宁是真的感情很好才会表现的如此亲密,毕竟他们谁都不需要依靠对方来搏取眼球。   粉丝们很高兴,最近的同人文和视频都很甜,于是“不小心”又点进了相关帖子的夏羡宁也觉得很高兴。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岳欢没有再一次出现过。   为了在他出现的时候能够及时抓到他,夏羡宁这一段都把时间腾出来,陪着洛映白在剧组等待,可惜刚刚男主和男二的最后一场戏结束,居然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夏羡宁拎起两个闲置不用的道具箱摞在一起,将带来的饭摆在上面,跟洛映白面对面坐着吃饭。   别说他身份不一般,自从上次洛钊在媒体之前放话之后,两个人在剧组里面就早已没人敢惹,看见他们一起吃饭,别人都识趣坐的远远的,给两个少爷腾出说话的空间。   洛映白先夹了一筷子鸡丝递给他,夏羡宁自然地把鸡丝叼了过去,洛映白才道:“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在这里,岳欢被吓坏了,所以才不出来?”   夏羡宁道:“你在他都敢出来,怎么会怕我?我倾向于是时机还没有到。”   洛映白:“怎么说?”   夏羡宁道:“师兄,咱们上次已经分析过了,岳欢的力量有一大部分来自于扮演他的演员,常维宇演他,他没有出现,一方面有可能是常维宇演的还可以,没有让岳欢生气,另外一个原因,还有可能是,他迟迟不出手对付周俊宜,是因为没有积蓄够力量。”   洛映白打个响指:“有道理,聪明,可问题是现在戏已经拍完了啊。”   夏羡宁也在想这一点,按照以往的经验,洛映白那个微博很灵,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他思索着,目光忽然投向洛映白的身后。   洛映白看了看夏羡宁,顺着向后一看,原来是周俊宜走了过来,他笑着说:“周哥你来了。”   周俊宜手里也拿着饭盒,他轻轻在洛映白肩膀上按了一下,阻止他站起来,笑着说:“没事,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看看洛少会不会理我。”   周俊宜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冲夏羡宁点了点头,叫了声“夏处长”。   他对洛映白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肢体动作都透着股令人分外不悦的亲昵,夏羡宁重新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板着脸微一颔首。   洛映白笑道:“别开玩笑了。”   周俊宜哈哈一笑,又问道:“对了,半个月后的综艺你会不会参加?”   洛映白道:“什么综艺?”   周俊宜奇怪道:“你还不知道吗?《雁齿小红桥》开播之前,剧组会参加一期相关的综艺节目,比如做做游戏,演演里面的小片段什么的,也算是宣传。只不过男二常维宇和女二郑依山因为档期排不开,全都不能到场,现在人还不够,如果你能去就好了。”   洛映白失笑道:“我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干这个的。”   夏羡宁:“师兄。”   洛映白转头,夏羡宁用筷子夹了块西蓝花递过来:“边吃边说,一会饭凉了。”   “吃着东西怎么说话。”   洛映白看了一眼,嫌弃道:“我不爱吃菜。”   夏羡宁“啧”了一声,筷子依旧举着,洛映白没办法,只好把菜叼过去了。   他讲究食不言睡不语,冲周俊宜抱歉地笑了笑,暂时闭嘴,快速地将菜咽下去。   周俊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扫,没说什么,回答刚才洛映白的问题:“因为这档综艺中有个环节,是把原著中被删减的一部分拿出来让演员们表演,自从上次常维宇那件事过去之后,期待你能当众扮演岳欢的人可不少。”   他说的“常维宇那件事”是指前一阵常维宇接受记者采访,有记者问他扮演岳欢这个人物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到什么灵感启发,常维宇侃侃而谈了不少经验,为他自己增加了不少的印象分。   但接下来的问题就不那么友好了,这帮记者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接着居然又询问他,扮演这个角色是不是通过模仿洛少才能成功通过试镜。   这是常维宇最忌讳的一个问题,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不管怎么样,一个演员被说成只能模仿他人才有演技终归不太好听,更何况常维宇自从进组以来,可以说是各方面都被洛映白压着,他的发展越好,就越是对这种状态不满。   于是常维宇坚决地否定了这个说法。   可是他倒霉就倒霉在现场正好有一个剧组工作人员是洛映白的粉丝,当初她亲眼看见了洛映白跟常维宇分别的试镜,是眼看着常维宇模仿洛映白的,听见常维宇颠倒黑白顿时急了,当场反驳了他,弄的常维宇颜面扫地,好一阵子被网上群嘲。   洛映白当时在试镜之前已经跟邓导演说好了,相关的视频没有传出去,但是被那名粉丝现场一叙述,反倒让人更加好奇,所以周俊宜刚才也在说,很多人都盼着目睹一番他扮演岳欢的风采。   周俊宜道:“我还记得当时常维宇进组,你反复问过他很多遍确不确定演这个角色,其实是早就料到今天的情况了吧?”   洛映白也知道这件事,摊手道:“人之常情。我是担心他会出现这样的心态才让他选,但是他既然自己坚持选了,爱怎么做我懒得管,倒了霉也就不关我事咯。”   周俊宜笑道:“仁至义尽,这话没错。”   洛映白的关注点主要放在了另外一个地方:“你知不知道拍那一段原著啊?里面有男主和男二号的对手戏吗?”   周俊宜凝视着他,微微笑着:“如果我说有,你愿意来吗?”   洛映白立刻说:“我去!”   夏羡宁:“……”   然后洛映白就回头冲他说:“羡宁,咱们一起去呀。”   夏羡宁在那一刻忽然有种幼稚的、想要笑出声来的念头,他弯着眼睛说道:“好啊,当然陪你。”   周俊宜耸了耸肩,说道:“那我走了,映白,夏处长,咱们回见。”   夏羡宁一笑,抬眸时眼睛里面却殊无笑意,跟周俊宜对视了一眼,两人没做任何表示,各自移开目光,周俊宜就走了。   洛映白道:“羡宁,你不高兴吗?”   夏羡宁道:“没有,就是觉得常维宇烦人,他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敢这样,脑子太笨。”   洛映白笑道:“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他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人,把每个人的脾气都摸透了,知道我对这方面的新闻既不关注也不是很在意,所以想要钻这个空子。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又把别人想的太傻了。”   常维宇不过是个不值得费心的小角色,他势力自私,福泽浅薄,看上去就是个短命横死之相,夏洛两个人都没什么太大兴趣,洛映白倒是想起了最近格外消停的夏征,说道:“不过你那个弟弟倒是挺神奇的,让我想想……咱俩最早被网友们组cp应该就是营救被绑架的孩子那回开始的,明明只有一张你拉住我手腕的照片而已,就传的沸沸扬扬。我记得这事就是他捣的鬼。”   那件事一出,当时在好几个八卦论坛飘红了不少的帖子,虽说表面看起来他和夏羡宁身份悬殊却又举止亲密,的确容易让人多想,但是正常来讲闲话也不至于一下就传的这么不可收拾,那时夏羡宁就说背后的推手是夏征。   洛映白那个时候觉得他有病,现在一看这人却也是厉害了,他道:“他不会也会算命吧?居然能把咱们的事猜那么准……不对,但是如果真的会算命,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啊。”   夏羡宁没说话,洛映白吃了两口东西,奇怪地抬头看他,却见夏羡宁正在笑。   洛映白:“?”   夏羡宁摇头道:“是你傻啊。你很久没去过我家了,但是我房间里有你的照片,我有时候也会拿着看。他偶尔回老宅,撞见过好几次。”   洛映白一愣,也不由微笑起来,他站起身,在夏羡宁脑袋上拍了拍:“好了,回家吧,现在你可以看我的脸。”   现在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表面上看案子好像基本上已经理顺了——编剧盖晓在创作人物的过程中,爱上了自己创作的虚拟人物岳欢,并且制作了佛牌试图让岳欢复活。   本来一个佛牌的效力到不了这种程度,但是巧就巧在制作材料的当中混入了鬼极大帝的魂魄碎片,以至于诞生出了岳欢这么一个有自我意识的邪恶灵体,他是被盖晓创作出来的,承载了盖晓心中对于周俊宜的遗憾与恨意,所以以杀死周俊宜为最终目标。   但是想要杀死周俊宜,岳欢需要有足够的力量和最好的时机,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会选择扮演自己的演员,并且筛选出演的最好的那一个。   现在剧中的部分已经拍完,唯一的机会,就剩下周俊宜所说的那次综艺了。   很快,由草莓台主办的《巨星面对面》节目邀请到了《雁齿小红桥》里的部分主演作为嘉宾,正式开始录制。   除了剧组人员之外,洛映白作为特邀嘉宾,也破天荒地参加了这档节目,特侦处的人分散在观众席上,暗暗配合他捕捉岳欢。   明星们进去的时候,一旦不小心被记者看到,往往人还没有下车,周围的快门声就已经响成一片,结果到了夏羡宁和洛映白这里,两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入场,周围的喧闹反而安静下来。   记者们纷纷噤声,两侧保镖开路,由于上一次洛钊的警告余威还没有散去,记者们连拍照都小心翼翼,更不用提像以往那样上前询问问题了。   洛映白穿了套黑色的小西装,他平时很少打扮的这么正式,含笑站在灯光下面,竟然有种出奇的神采,愈发显得翩翩如玉。   一个记者没忍住,举起相机按了下快门,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没想到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洛映白好像一下子就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位置,向她看了过来。   记者一惊,却发现洛映白只是冲自己颔首一笑,举止从容,并没有其他的表示,接着夏羡宁也走了过去,一搂他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走进去了。   夏羡宁气势夺人,他出现的时候,全场都静了一下,随后远处隐隐传来粉丝的尖叫声,大家兴奋的是在一切真相澄清之后,这对好兄弟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出现在公众场合了,即使明知道他们之间不过是兄弟情,正主发糖还是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毕竟他们还有珍贵的同人写手大大。   洛映白对前面的环节不感兴趣,事先也已经跟节目组说好了,只参加最后压轴的原剧复原扮演,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只要愿意参加,提出的任何要求节目组当然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洛映白跟夏羡宁坐在贵宾席上看节目,这还是他头一次看现场演出,觉得挺有意思,正入神间,忽然有只手在桌子底下盖住了他的手。   洛映白的眼睛依然看着台上,嘴唇微动,笑问道:“干什么呢?”   夏羡宁道:“好看吗?”   洛映白中肯地说:“嗯,歌手挺漂亮的,唱的也不错。”   比起他来,夏羡宁更加肆无忌惮,他看着洛映白说道:“你别忘了,我也会唱歌。”   “是哦,不过好久没听你唱了。”洛映白笑道,“羡宁,你要是这会跟编导说,让他加个你唱歌的环节,即使没有排练,他也肯定高兴。”   夏羡宁道:“我只给你唱。”   洛映白反握住他的手:“嗯,那一会回家听。”他看了看旁边一个场务人员的手势,笑着起身,“我现在可要去准备了。”   夏羡宁笑容微敛,两个人都知道,这是岳欢有可能出现的最后一次机会,但是对付他的难度远比之前在剧组拍摄的时候要大。   ——这种综艺节目,场下是有很多观众观看现场表演的,场外的粉丝和记者同样不少,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举动都会受到限制,无疑增加了他们动手的难度,可是这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事先把捕捉计划告诉在场的每一名观众,更不可以让狡猾的岳欢提前看出不对来。   现在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异常,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夏羡宁低声说了句“自己小心”,洛映白站起身,捏了下他的肩膀,转身走了。袖子轻轻在夏羡宁脸上扫了一下,有点痒。   这场戏是要在户外拍摄的,等到夏羡宁换了一个场地再见到洛映白的时候,对方已经是一身古装。   他长袍广袖,头戴华冠,一手托腮坐在一张矮几后面,清冷的面庞上半分表情都没有,看上去秀美而又冷漠。   他们今天要演的这一段正是剧本上删去的原主情节,讲在一次两国交战之后双方议和,岳欢作为晋国的国君,亲自设宴接待魏国太子戚长峰以及已经成为了太子妃的琼华公主,双方在饭局上你来我往,暗潮涌动的场景。   为了完全遵循盖晓的描写,这次的宴会格外别出心裁,拍摄特意选在了天黑之后。   此时夜色如水,明月当空,皇宫之中的撷芳台上露天摆着一张张案几和坐榻,每个食案之前可坐两人,廊下挂了灯笼,灯火朦胧,周围花香馥郁,沾人衣衫,这气氛不像是两国谈判,倒更像亲朋好友宴饮。   节目组的服化道都非常精致,随着导演的示意,演员们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洛映白扮演的岳欢独自一个人坐在正中的主位上自斟自饮,显得非常倨傲。   双方酒过三巡,周俊宜扮演的戚长峰道:“我魏国此次携诚意而来,所提条款皆已列出,不知对于议和一事,晋王意下如何?”   岳欢微微眯着眼睛,眄了他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微微笑道:“魏太子这话可真是有趣,诚意可不是你说有便有的。要让本王来说,议和不可能,和亲倒是可以考虑。”   周俊宜微微顿了一下。   原本他问完那个问题,洛映白的反应应该是就公文中的条款跟他进行讨价还价,小说背景设定他们魏国也根本就没有适龄的公主,又怎么可能提到和亲?   他不由想起了上回洛映白那句“我是来娶你的”,嘴角一抽。   好在在这场戏拍摄之前洛映白打过招呼,他和导演都是知道一点内情的,周俊宜经验丰富,反应速度也很快,迅速答道:“国之大事,不论私情,晋王这话可偏颇了。”   岳欢这次并没有现身,显然经过上次的刺激,段位有所提高。   洛映白继续用ooc来恶心他,闻言大笑道:“也是,本王竟忘了太子殿下已有妻室。这样吧,如若贵国真的有此诚意,那便让你老婆献上一舞以为明证,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洛映白说着轻轻击掌,旁边上来两名婢女,将他面前的食案撤下换成琴架,洛映白随手一拨琴弦试音,成色上佳的古琴发出动听的旋律。   他不容任何人提出反驳,冲着温倩倩一抬下巴,笑道:“本王亲自为太子妃伴奏,请。”   温倩倩:“……”   节目组的导演没有喊停,录制人员和其他的演员看了他的手势,也只能跟着继续下去,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也不可能相信现在的一切实际上都是一个捉鬼的陷阱,他们只是对周俊宜和洛映白的一起跑偏感到非常不解。   由于现在的场地是露天拍摄,除了观众们之外,外围也有很多探班的粉丝们探头探脑,有人特意爬到了旁边地势较高的地方,拿着望远镜向里面看。她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影响拍摄,只能小声地互相交流着感想。   “艾玛今天来值了,不光有周俊宜,还有温倩倩、郑依山……哎,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哥哥叫啥来着,超眼熟!”   “洛映白嘛,就是前几天说的那个,洛局长的儿子,人家是官二代啊!”   “怎么办我本来是为了我家俊宜哥来的,不过这个洛小哥哥也好帅!”   “真人比照片帅N倍啊!超喜欢看他笑,感觉世界都亮了!”   “……”   外行的粉丝们不知道现在拍的是什么戏,只是觉得演员们很帅,道具场景都很精致,可以趁机大饱眼福,但在场内,熟悉剧本的人都觉得心里感受十分微妙。   明明洛映白的台词改动不是很大,跟他对戏的演员也可以按照剧本的走势继续向下演,不懂的人乍一看大概还会觉得这人演技不错,然而他目前所诠释的角色,就是让人觉得根本就不是岳欢。   岳欢的冷漠、刻薄、寡言……他统统都没表现出来,反倒神采飞扬,言笑无忌,肆意中带着一种痞气,帅是帅的,ooc也是ooc的。   两国议和,你先是调戏敌国太子,被拒绝之后又像个老流氓一样要求人家太子的老婆给你跳舞——这位居然还夫妻通吃,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大三角,实在是厉害坏了。   偏偏剧本都跑偏成这样了,周影帝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顺着他,节目组的导演也同样一声不吭。大家起初惊讶,后来一想也是,以洛映白的身份,他就算想玩,别人难道还能说半个不字吗?   于是其他的演员们谁都不吭声,干脆都一个个放飞自我地演,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最让大家意外的是,洛映白竟然真的会弹琴,而且还弹得很好。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那把乌木制成的七弦琴上轻挑慢捻,琴声铿锵,不是婉约韵调,寂静中听来仿佛铁马铮铮,大军压境。   夜色中,他的长袍广袖在风中拂动,像是一抹朦胧的云落在了地面上。   夏羡宁一直在靠后的位置面含笑意看着这一幕,而突然间,他站了起来——就在撷芳台最正中间的位置,一道白色的人影正在逐渐凝聚成形。   岳欢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83章 一对戏精vs鬼   这还是夏羡宁头一次见到岳欢的实体, 心中一震的同时迅速看了洛映白一眼,恰好捕捉到对方若有意若无意地拨了两下七弦琴上的武弦。   夏羡宁立刻明白洛映白也已经注意到了岳欢的出现。   洛映白用的这把七弦琴不是剧组的道具, 是他自己从家带来的,还是洛钊有一回偶然去古董店的时候, 发现这把琴上附有灵气, 可以当做法器来使用所以买回来的。   七弦琴, 分为金木水火土文武七弦,七弦武声主少商, 是当年周武王所加, 攻击性最强。洛映白拨弦的时候,指尖稍微用上一丝法力,杀伐之气顿时磅礴而出,直向着岳欢逼去,一下子把他彻底逼出了真身!   此时此刻, 场上有不知情的演员, 饰演女主的温倩倩正“忍辱负重”地起身打算表演跳舞,场外更是有无数摄像头和眼睛盯着, 观众们因为意外的ooc而兴奋不已, 岳欢被洛映白逼退几步,眉宇中已经显现出恼怒之色。   二弦属金为商,名曰君,与岳欢在剧中的身份相符, 六弦主少宫, 名曰文, 柔以缠绵,洛映白接着又同时拨动二六两弦,沉重激越的声调响起,暂时阻止岳欢逃离,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场外的粉丝眼冒红心:“啊,白哥哥弹琴好帅,琴声好好听!”   也有人不耐烦了,对着有点没跟上状况的温倩倩喊道:“跳啊!跳啊!”   夏羡宁知道时间紧迫,不能让洛映白一个人对付,他比个手势,示意底下特侦处的人保证普通人安全,跟着一把抓住身边的导演,快速问道:“现在还有闲置的戏服吗?劳烦帮我找一身,宽松的可以直接套上,要快!”   节目组的导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被他的紧张神情给传染了,连忙迅速就近拎起一套衣服,同样快速塞到夏羡宁手里:“这件衣服肥,在外面一穿就行,是宫中乐师的。啊,夏处长应该知道,就是徐瑾风。”   夏羡宁:“……”   作为了解岳欢的必备程序,剧本是肯定要看的,夏羡宁知道,在《雁齿小红桥》当中的设定里,岳欢喜欢声乐,晋国养了一大批乐师伶人,其中徐瑾风最受宠爱,他进宫之前是青楼男倌,不但会乐器,还会舞剑唱歌,作诗下棋。   这段剧情里没有他的戏份,所以徐瑾风的扮演者也就没在场。   现在想配合洛映白捉鬼,又不至于让外面看热闹的人受惊,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夏羡宁同样冲上去演了,现在时间紧迫,虽然他不喜欢这个角色,但也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行吧,就是徐瑾风了——一个男宠,一个艺伎,这也算跟洛映白之前的角色配套,总有一天他们俩不是被洛钊给打死,就是把洛钊给气死。   希望洛映白不要当场笑趴下才好。   形势紧急,不容迟疑,夏羡宁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把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披,好在这衣服颜色素净,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恐怖,宽大的衣服直接将他自己的现代装包裹在里面,夏羡宁向着场中大步走去。   剧本中写的是在岳欢提出要求之后,琼华公主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于是起身为岳欢表演舞蹈,岳欢弹琴应和。   洛映白那几下琴音铮铮,就连不懂乐律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杀伐之态,每一声好像都直接扣在了心扉之上,似在不耐烦地催促,温倩倩已经绕过桌子,打算出去跳舞。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王上,公主面色不佳,想是身体有恙,不便献艺,若王上不弃,谨风愿舞剑相陪,恳请王上恩准。”   随着那个声音,一名身穿宽大蓝袍的的男子走到温倩倩旁边,俯身行礼。   洛映白:“……噗!”   温倩倩:“……”哪冒出来的?台本里没有啊!   场外的粉丝狂叫:   “我靠!这不是夏公子吗?!!!夏公子上去陪白白演戏了!”   “冲上去了!他居然直接就冲上去了!要不要这么着急啊喂!”   “哈哈哈哈这肯定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旁边的人都是一脸懵逼,怕人抢老婆的夏公子哈哈哈哈哈。”   剧情如同脱缰的野狗,跑得越来越远。   就在夏羡宁走上来的那一刻,洛映白由于太过惊愕心神不稳,接住琴音布成的结界一松,岳欢顿时趁机身形一转,想要逃跑。   洛映白心里惨叫一声“坏了”。   这个时候岳欢的距离跟夏羡宁比较近,但是夏羡宁刚刚上场,这么多人盯着,他如果回头抓人的话就会变得很突兀。   洛映白灵机一动,拿起手边的酒杯冲着下面就扔了过去,骂道:“胆大妄为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开!”   虽然是在这种形势下,但是洛映白骂完这句话的时候,竟然不合时宜的一阵暗爽——骂夏羡宁滚开这种事,估计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了。   他那一下的力气很大,旁边好几个人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幸好夏羡宁的身体及时一闪,让了过去,青铜的酒杯当啷一声滚落在地。   里面满满的酒水竟然一下子溅到了一人多高的半空中,凝固了片刻,凭空消失了。   第二重结界又暂时将岳欢封在了撷芳台中间这片区域中,只不过刚才那一点异状已经没人有闲心去在意了,远远看着导演“继续表演”的手势,除了少数知道一点内情的演员之外,大家都在默默地怀疑人生。   高悬的朗月,迷离的灯火,复古的穿戴,以及……不靠谱的主演和崩坏的剧情,这一切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这种东西啊?!!   夏羡宁面不改色,彻底升级到了戏精的最高境界,人戏合一,向洛映白躬身拜倒,再次请求道:“请王上恩准谨风代公主献艺。”   温倩倩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演,这要是在现实生活中,夏羡宁愿意这么护着她,她就连做梦都能笑醒,但是此时此刻……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原著中的发展本来是岳欢跟戚长峰发生冲突,然后翻脸,公主求情,岳欢看在心上人的份上答应议和,然而看过原著的人都知道,从洛映白要求温倩倩出来跳舞那一刻开始,剧情就整个崩坏了。   岳欢表现的对公主没有一点好感,看上去好像是就明晃晃地在难为她,作为丈夫的戚长峰一声不吭,结果本来不应该出场的乐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替公主出头……   对了,扮演皇上和扮演乐师的两个演员现实中还是一对好基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茫然的众人不知道,后面还有更劲爆的。   洛映白看见夏羡宁套了件衣服就上来了,差点笑翻到桌子底下,他勉强忍住自己的笑容,故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宫女赐剑给他。   一脸懵逼的宫女顺着晋王的示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把长剑,莫名其妙地递给了死活要舞剑的徐瑾风。   围观的粉丝当中有很多人看过原著,洛映白乱改台词他们听不大出来,但一场没有徐瑾风的戏被夏羡宁活活插进来大家总还是能发现的,当下就有人忍不住议论道:“卧槽,这是什么情况?徐瑾风的扮演者不是刘霆吗?”   “不知道。难道临时换角色了?夏公子也想进军演艺圈?他们这些官二代真会玩。”   “但是夏公子是有多想不开才看上了这么一个角色我也是不大理解……”   “这就是爱!他为了谁你还看不出来吗?”   夏羡宁要是听见这番议论估计老血都要喷出来,但是现在也没有吐血的时间给他了,从宫女手中接过长剑一掂,他立刻感觉到这是桃木制成,上面有法咒加持。   夏羡宁装作舞剑,挽了个剑花,一剑向身后刺去,剑锋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普通人无法看到的法印,淡淡的金光迸射,只有洛映白能认出,那正是道家专门驱邪的天玄大印。   金光把岳欢半隐在夜色中的身形照亮,他的五官如同文字描述中的那样俊美,但是面色晦暗,眼珠发红,宛如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僵尸。   这魂体已经发生异变,几乎快要成魔了!   他冲着夏羡宁裂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闪开剑锋,跟着闪电般地探手抓向夏羡宁的咽喉。   真正动起手来,夏羡宁才感觉到了这人的难缠之处,大概是身上有恶神的魂魄碎片,岳欢只要稍有动作,就能凝聚起大量阴气,他和洛映白虽然不怕,但是周围的人被这阴气侵蚀久了,难免会折损阳寿。   在别人看来,夏羡宁是在独自舞剑,实际上他跟岳欢你来我往的缠斗,一时半会僵持不下,虽然能将对方制伏的大招不少,但在这种形势下,他根本就没法用。   就在这时,琴声响起,声音清越如同流水潺湲,不动声色地加入了战局。   随着洛映白手指的拨动,岳欢的身边的空气中好像隐隐出现了几道枷锁的形状,他动作一滞,夏羡宁已经趁机一剑刺向岳欢的胸口。   洛映白眼见他得手,心里大松口气,琴声一停,冷冷地冲夏羡宁道:“剑舞得不错,但杀伐之气过重,并非本王所爱。”   他这是又把剧情重新扯回到要求公主跳舞那里了,夏羡宁收剑,手隐在宽大的袖子里取出收魂瓶,嘴上回答道:“请王上恕罪,是谨风学艺不精。但是谨风实在见不得公主受辱……”   洛映白神色一紧,忽然发现地上的岳欢消失了!而这个时候,夏羡宁甚至连收魂瓶都还没有打开!   他刚才明明身受重伤,现在能跑到哪去?   洛映白和夏羡宁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夏羡宁默默从地上捡起了剑:“……若,王上不满意,不如草民再舞一遍吧……”   围观群众:“……”   不光徐瑾风的人设崩了,感觉夏公子的人设也崩了。   他说完之后,接话的不是洛映白,旁边的温倩倩忽然冲出来,一下子扑到夏羡宁面前,抓着他的袖子哭泣道:“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不想看我受仇人羞辱,但我又怎么忍心你因我而见罪?”   洛映白:“……”我靠,你凑什么热闹!   之前的台词可能还有人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温倩倩声音尖锐,这样一喊,连外围很多围观拍摄的粉丝门都听的清清楚楚。   当下就有人忍不住骂道:“这什么破剧本,改编的这么大,我怎么不知道琼华公主还跟徐瑾风有一腿!”   “虽然很狗血,但是当着夫君的面就敢出轨,我居然莫名觉得很刺激……”   还有人冲周俊宜喊:“戚长峰,你被绿啦!”   世界真的非常玄幻,所有人都是优秀的演员,震惊的不光是书粉们,在场的其他人同样满脸懵逼。   洛映白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挑战自己戏精一霸的地位,当时坐在座位上就愣住了,眼睛瞪的溜圆。   温倩倩怎么回事,她中邪了吗?不,不对,现在最关键的是,岳欢跑到哪里去了?   温倩倩抓着夏羡宁不松手,她的反常肯定和岳欢有关。洛映白生怕误伤,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帮忙,眼睛紧张地在整片场地中扫视。   他的结界没有被触动,岳欢肯定就在这里,那么会是什么地方?桌案下面?某个演员身后?还是灯光照射不到的,充满黑暗的角落?   这种搜索不到的感觉,比刚才直接面对危险要可怕万分,在这种情况下,仿佛哪里都恐怖,看谁都可疑,洛映白的神经紧绷到极致,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   其余的人浑然没有察觉到这种危险,仍然在导演的示意下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一名宫女打扮的女子走到洛映白身边,恭敬地将七弦琴拿起来,想要重新给他换成食案。   洛映白漫不经心地抬起手,任由她动作,眼睛仍然盯着夏羡宁那边。   然而就在对方凑近的那个瞬间,洛映白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在那个瞬间,他背后发凉,头脑中感到微微的眩晕,面前一切的声音都在远离,那些鲜活的、充满生机的人们像是变成了苍白的纸片,那那个收拾食案的宫女的动作,仿佛在无限地放缓,放缓……   蓦然间,洛映白倏地抬起手来,迅速抓向面前宫女的手腕!   岳欢,就是她没错了!   而就在双方皮肤即将接触的那一刻,他被另一个人飞快地扯到身后。   洛映白一抬头,见夏羡宁挡在他前面,一张黄符拍到了宫女身上,黄符顿时化作焦炭——就在刚才,他也迅速察觉到了洛映白这边的危险,立刻摆脱温倩倩冲了过来。   黄符异常,岳欢果然附在了宫女的身上,而温倩倩只是受到了他的迷惑而已!   夏羡宁的动作被宫女的身体挡住了,大家没看见黄符,但是最起码能看出来现在的剧情由“公主当中出轨表白乐师”转变到“乐师甩开公主扑向宫女”……这什么天雷滚滚的神走向?   本来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综艺节目,但如今屡次出其不意的剧情神发展到了一定的地步,反倒把人的兴奋点都调动了起来,大家都有点好奇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被要求保持安静的粉丝们终于忍不住了,有人大声地吹起口哨,高喊道:“徐瑾风,你小子人生赢家啊!公主投怀送抱都不要,去跟皇上抢宫女啊!”   “加油浪啊徐瑾风,你超励志的!”   被他们这么起哄,夏羡宁连哭笑不得时间都没有了,他只是立刻想到周围还有这么多媒体粉丝看着,自己和洛映白的动作已经太大。   正在这时,洛映白从他身后闪出来,将宫女拽了过去,手指正好扣住了对方的脉门,他怒斥夏羡宁道:“徐瑾风,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本王面前造次!”   夏羡宁心念一动,迅速跟着这句话接了下去:“草民心悦王上已久,实在看不得他人跟王上亲近,还请王上看在草民一片痴心的份上恕罪!”   从刚才开始一直对答如流思维敏捷的洛映白终于卡词了:“呃……放、放肆……”   受到夏羡宁嘱托一直努力控场的节目组导演终于忍不住扶额,深感这两个人看上去性格迥异,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没有acd数——这都演的是什么玩意?脑洞那么大怎么不去写小说呢!   外围一直拦着粉丝们的保镖都看傻眼了,有几个兴奋的cp粉挣脱他们的阻拦,冲到场边为夏羡宁加油助威:“好!棒极了!够爷们!”   “宫廷艺人×皇上,这cp超好吃!徐瑾风我看好你呦!”   扮演宫女的演员是极阴体质,由于刚才心神不稳,被岳欢趁机附在了身上。岳欢一边操纵温倩倩分散夏羡宁和洛映白的注意力,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近洛映白,企图突然将他置于死地。   可是他低估了面前两人,计划还没有完全实施,就被他们同时发现了,此时此刻洛映白早就ooc到令人发指,相对岳欢的力量来源也在不断被削弱,被洛映白扣住手腕一逼,立刻半边身体都没了力气。   紧跟着夏羡宁说了那句惊世骇俗的话,洛映白稍微分神,宫女趁机挣脱他的手,嘴一张,喷出一股普通人看不见的死气,同时竟然还有闲心冷笑接话道:“徐公子,奴婢跟王上清清白白,刚才不过是想要把琴搬走而已,你血口喷人,不怕不得好死吗?”   随着“不得好死”这四个死冷然吐出,那股死气一下子扩散开来。   洛映白斜跨两步挡在她的身前,手结大金光驱邪煞印,同时轻轻一笑,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柔声道:“姑娘,但收拾东西不需要摸胸吧?”   夏羡宁趁机抬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将人拽了过来,压低声音喝道:“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魔妖鬼服,急急如律令!”   宫女全身一僵,岳欢的魂魄在他们双方夹击之下,总算被一举逼了出来,顿时阴气蔓延,洛映白结印想挡,夏羡宁搂住他的肩膀,借着这个动作将洛映白藏在袖子里的收魂瓶拿了出来,把岳欢装了进去。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扮演宫女的女人倒在地上。   在普通不知情的人们看来,夏羡宁这一连串的动作,先是把女人硬生生从洛映白身边推开,然后把洛映白搂进自己怀里,手似乎在人家身上摸了一下——夏公子你别以为有衣服挡着我们就看不见了!   “呦呦呦,好大的醋味!”   “果然男人争起宠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霸道乐师俏皇帝,有人写这个梗嘛233333……”   “我好奇的是……剧本真是这样写的吗喂!到底是要求演员吃醋,还是夏公子真的吃醋了啊!”   夏羡宁把瓶子收起来之后,和洛映白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一场捉鬼仿佛一下子耗掉了半条命。   既考验演技,又要随机应变地说台词,同时还得脸皮够厚,扛得住大家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虽然目前看起来形势好像也是已经一塌糊涂,但毕竟……没人死就是好的。   尊严和脸面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过了今天,他们谁都拥有不了那种东西了。   希望洛钊看在把两个人一起打死很累的份上,留条命给他们。   洛映白退后两步,再也管不了别的,一屁股坐在了后面宽大的座椅上,随手抄起一把宫女跳舞用的粉色扇子,呼呼扇风。 第84章 护夫宝   夏羡宁第一时间脱下那件戏服扔到一边, 然后走向洛映白, 坐在了他的椅子扶手上一起休息, 洛映白看看自己的粉扇子,冲着夏羡宁一通狂扇,讨好道:“爱卿, 热吗?孤给你也来两下。”   夏羡宁板着脸看了他一眼, 俯身替洛映白擦了擦额角的汗,动作轻柔而仔细。   导演以为这两位还在演,站在一边直愣愣看着,直到这会才明白过来,总算喊了句“卡”。   懵逼的演员和兴奋的粉丝们大概很想听他解释解释, 但是导演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干脆什么也没说,只是宣布休息三十分钟之后继续。   看来现在妖怪应该抓住了, 这两位少爷的想象力那么丰富,相信一定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跟媒体和粉丝们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只是个无辜的老头子,就不掺和这种事情了。   洛映白是这样解释的:“就是这样……大家都知道, 羡宁是我的好朋友嘛。他从小一直有个演宫廷乐师的梦想,所以这次就来实践一下, 很有天赋吧?哈哈哈……”   夏羡宁:“……”很奇怪的梦想。   洛映白被媒体挑刺了这么久, 好歹也有些经验, 生怕夏羡宁被喷, 说完之后又思虑周全地解释:“当然这个已经事前跟导演打过招呼了, 由于个人原因造成的资源损失问题他也会补偿。”   说来说去,意思就是夏少爷突然心血来潮想演戏玩,才会弄出了这么一出,反正剧组愿意他又给出补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别人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可是……   有一个胆子大的粉丝大声问道:“映白,那徐瑾风真的喜欢皇上吗?刚才夏公子的表白到底是不是剧本要求啊?我们真的超想知道!”   她这话一问,笑倒一片,大家都有趣地等待着洛映白的反应。   洛映白简直想挠头:“这个嘛……”剧本已经承受的太多太多,厚脸皮如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剧本背这个锅了,于是犹豫片刻,果断道,“这个你们得问羡宁啊,他演的嘛。问他问他。”   他一边说一边把夏羡宁推了出去。   夏羡宁可没有他那么平易近人,保持冷漠,轻描淡写地说道:“词是我自己改的。”   大家“呜”了一声。   夏羡宁双手抄在裤兜里,耸了耸肩,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惊人的话:“因为我看过剧本后,觉得徐瑾风就是对晋王有意——剧中为了他下厨,为了他发怒,把他看成是比命还重要的人,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说完之后,丝毫不在意因为自己这番话引起的轰动,看了眼时间,冲洛映白道:“走吧。”   他们没有回到剧组,而是暂时去了后面的休息室,虽然现在岳欢是终于被捉住了,但一场戏拍成了半吊子,节目组这边他们总不好不负责任的扔下,洛映白跟导演商量了一下,决定可以把这个环节改为即兴发挥,这样只需要看好夏羡宁不要乱跑,再由洛映白补拍几个镜头就可以了,大家都省事。   一切商量妥当,洛映白回到夏羡宁身边,等着场地收拾好之后重新补镜头。   他过去的时候,夏羡宁估计也热的够呛,正在喝冰镇矿泉水,洛映白直接从他手里把矿泉水抢过来,将剩下的半瓶都喝光了。   夏羡宁想抢都没来得及,皱眉道:“你慢点。”   洛映白道:“这么抠,喝你半瓶水都心疼?”   夏羡宁哼了一声:“你觉得我是在心疼水还是心疼你?喝那么急对身体不好。”   洛映白哈哈一笑,扯着领子扇了扇风道:“可是我热死了,今年夏天怎么这么热!明明已经是晚上了,气温也没见比白天的时候高多少。”   夏羡宁随手拿起扇子帮他扇了扇,揶揄道:“那是因为每年一到夏天,你都会像鼹鼠似的躲在家里不出门。”   洛映白呸道:“我可还穿着戏服呢!你这个穿半袖短裤的人少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天气裸奔都嫌多层皮,我捂了这么厚的衣服,在哪里都会热!哎师弟,用力点啊,风太小了。”   夏羡宁用扇子柄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加大了扇扇子的力气,旁边忽然有人叫了声“夏处长”。   他一转头,原来是温倩倩。   夏羡宁漠然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温倩倩犹豫一下,冲洛映白道:“洛少……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洛映白看她一眼,站起身来同温倩倩走到一边的休息室里,上一次两人说话的时候还是在洛映白身份曝光之前,但不管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他的神情态度也未曾变过,问道:“有事吗?”   温倩倩看上去见瘦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这一阵冯正洋在家里捶胸顿足的后悔,生怕被洛映白报复,她也连带着受到了影响。   温倩倩想着冯正洋的叮嘱,但嘴巴张了几次还是没能把道歉求情的话说出来,反而脱口道:“你……你之前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要不然我们就不会误会了……”   洛映白看了她两眼,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受到家里的吩咐来和我道歉,但是你这个态度,就不怕进一步激怒我,封杀你甚至搞倒冯家吗?你应该知道,这对我来说可不难呀。”   温倩倩有点慌又觉得很屈辱,一时面红耳赤,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因为初始印象根深蒂固,她在心理定位上总觉得洛映白是个地位低于自己的新人和穷学生,所以也就特别忍受不了向他服软,直到对方这样一说,她才觉得害怕起来。   洛映白绕开她就要走,温倩倩犹豫片刻,追了两步,一咬牙大声道:“对不起!”   洛映白扭头看她,眉梢微扬,温倩倩咬了下嘴唇,又说:“我替我丈夫跟你道歉,对不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毕竟两人在同一个剧组,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洛映白发现温倩倩这个人优点缺点都挺明显,她演技好,演戏拼,敬业并且上进心很强,但是另一方面,大概也是由于个性太过坚持强悍的缘故,这女人傲慢自负,目中无人的性格缺陷也很明显。   洛映白没想到她会道歉。   他素来怜香惜玉,见她这样,语气也放缓了一些:“你们不用想太多,我要是想报复,早就动手了。”   温倩倩却还不让他走,问道:“你能跟我保证绝对不会给冯家的生意下绊子吗?”   洛映白秀气的眉毛不易察觉地一蹙,反问道:“凭什么?”   温倩倩道:“我、我……他是我丈夫,我不来求你,还能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她感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片刻,也不过就是一两秒钟的时间,温倩倩有种自己整个人,连带着灵魂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洛映白道:“你很怕他?”   温倩倩喃喃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冯正洋的父母,他们家根本就不愿意承认我。如果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也是为了在他们家站稳脚跟,你就跟我保证一下吧,求你了。”   洛映白摇摇头,目光从温倩倩的五官上扫过,轻声道:“谁都想获得幸福,但幸福却不是你想出来的,而是要努力为了这个目标而耕耘。两个人,如果为了虚荣或者利益而结合,那么当浮于表面的东西磨光之后,双方只会成为彼此的负担。只有因为想要给对方支持和爱而在一起,才能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他把目光收回来:“世界上有情深不寿,也有强极则辱。不要觉得有资格要求别人做什么,关键从来都在自己的身上,你啊,好自为之吧。”   温倩倩满脸怔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另一头夏羡宁远远走过来,敲了敲门板,洛映白就跟他一起走了。   等到镜头补拍完成,岳欢也终于正式缉捕归案,两人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只是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回家有点远,夏羡宁跟洛映白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他在这附近的一处小公寓里面住。   夏季的天气多变,两人出门的的时候,阳光还灿烂到照的人睁不开眼,现在离开拍摄场地时,天已经阴了。   夏羡宁开车刚到一半,狂风平地乍起,乌云浓黑如墨,雷光过后,漫天暴雨倾盆而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本来就偏僻,稀少的行人们纷纷避雨,周围很快就没什么人了,夏羡宁打开车灯,放满了开车的速度。   洛映白把车窗摇上去,看着蜿蜒的雨水在玻璃上留下痕迹,突然道:“羡宁,跟师兄说说,你得罪谁了?”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洛映白的目光则遥望着不远处深邃的黑暗,微笑道:“有熟人来了。”   刚才的天虽然黑,但好歹还有点微弱的光线,可以隐约看清亮晶晶的雨幕以及前方的一小段路,而这个时候,在洛映白注视的方向,却突然出现了一团阴森的浓雾,正在滚涌着接近夏羡宁的车子。   随着浓雾的不断涌动,仿佛一切它接触到的东西都被吞噬进了未知的迷蒙当中,夏羡宁的车子一刹,突然在半路上熄了火,停在原地。   夏羡宁很淡定地伸手解开洛映白的安全带,又解开自己的,才回答了他师兄的问题:“没什么,应该是地府的人想找我解决一些小问题。”   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那黑腾腾的雾气就又接近了不少,雾气中隐隐传来鬼哭之声,惨嚎呻吟不绝于耳,强烈的阴气逼面而来。   洛映白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师弟一眼,实在不太相信这样的阵仗只是“小事情”。   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够看清楚,那团雾气实际上是由各式各样的鬼体组成的,有吐着长舌头白眼上翻的吊死鬼,有头尖肚大的饿死鬼,更有婴灵、怨女、白骨厉等一系列怨灵,面目狰狞,鬼气冲天,隔着车窗都能感觉到阴寒恨毒侵蚀骨髓。   这些鬼体的身上都被黑色的锁链锁住,周围有阴差押送,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直接向着夏羡宁的车过来,到了车前,那群阴差居然分了一队出来,把车子给围在了中间。   洛映白道:“这阵仗是要打劫啊,你欠了他们多少?”   夏羡宁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不管谁欠谁,我都不喜欢被人强行堵在路上。”   他用了避水咒,下车的时候所有的雨水都绕了一个弯,没有打湿夏羡宁的衣角半分,倒是突如其来的凉气让车里只穿了半袖的洛映白打了个喷嚏。   夏羡宁又退回来,将后座的一件长袖衬衣拎起来递给他,跟着径直走到一拨阴差之前,扬声道:“长云归洞,流水无心,长流派洛映白、夏羡宁请问各位阴差,因何拦路?”   洛映白跟在夏羡宁身后下了车,却没有过去,身子斜靠在车门上,静观其变。   打头的阴差沉声道:“夏司长何必明知故问?你将天真君神剑插入地府,剑气致使都王子受伤,而后竟然还不将神剑拔出,任由其阻断阴灵前往大热大恼大地狱之路,行事如此跋扈,竟然还来问我等为何拦路。今天夏司长若是不能给出交代,这些无法入狱的怨灵就只能放在这里与你作伴了!”   特侦处在阴间又被称为阳辖司,因此他们称呼夏羡宁一句“夏司长”,而“都王子”所指则是掌辖大热大恼大地狱的十殿阎罗之一都市王之子。   洛映白听了这番话才弄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些都是阴差的一面之词,以他对于夏羡宁的相信和了解,稍微想想就知道肯定是那个都王子惹了什么祸,地府多半包庇或者纵容,以至于惹火了夏羡宁。   夏羡宁没有解释,淡淡地道:“那不妨就试试。”   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身形晃动,转眼间,被押送的鬼魂队伍中已经多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霎时间金芒乍起,在漫漫雨雾中蓦然散开,队伍顿时大乱。   洛映白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夏羡宁打架,眼中带着欣赏,夏羡宁就像是一道穿行在浓雾中的清风,所到之处妖邪辟易,阴气顿失。   更加缺德的是,他不单纯是打算闯出一条路来,而是一面前行一面随手收魂瓶将涌上来的恶鬼收到其中,随着夏羡宁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周围哀叫哭号的鬼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很快就不成规模。   阴差大惊失色——这些鬼魂都是大热大恼大地狱登记在册的,本来要抓回去一一审判,现在被夏羡宁弄去一大半又算怎么回事?   几把地府专用的长矛向着夏羡宁飞抛而去,夏羡宁连看都没看,反手一震,长矛换了方向,转眼间扫倒一片,要不是他手下还算有些分寸,那几个被击中的鬼差当场就得灰飞烟灭。   洛映白笑着拍了几下巴掌:“不错不错,看来你又进步了不少,真让师兄我欣慰。”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身边的雨雾中忽然凭空出现一道裂痕,电光石火之间,冷光乍现,一道锋利的剑芒向着洛映白颈侧划来!   洛映白脸上尤带着温柔笑意,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然而就在剑锋将将及体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突然微侧,顺势回手,双指已经将剑刃夹在手中,跟着向回一别。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在半空中化出一个太极图案,霎时一重柔和的光晕蓦然绽放,宛若明月初升,从另一个方向袭击过来的一圈阴差已经全部被洛映白震飞。   反推回去的剑刃变成了一截白玉笏板,隔在洛映白与一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之间,微微颤动,发出一波波的回响。   洛映白一手并指抵在笏板上,一手收回来负在身后,从容笑道:“原来都市王大驾光临,真是让人惊喜。只是我在这里好好的看热闹,你一上来就下杀招,是否有点不太妥当呢?十殿阎罗之一,是非不分,难道连吃瓜的都要打?”   那个黑衣人身带龙纹,肤色极白,下颏上蓄着长须,手中持着笏板另一端,正是掌管大热大恼大地狱的都市王。   他身为十殿阎罗之一,自然非同小可,刚才倒也不是有意要偷袭,只是看夏羡宁难缠,想着干脆先制住洛映白,双方再行沟通。但他实在没想到洛映白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看似全无防备,一出手竟然这么厉害,原本怒气腾腾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错愕之色。   直到洛映白说完了话,他才重新调整好心情,想起自己的来意,都市王脸上的怒意更加明显了,开口便指责道:“洛映白,你师弟犯错,你非但不阻止,居然还百般纵容,难道这就是你们长流派的规矩?”   洛映白轻笑一声,放开他的笏板,扬声道:“羡宁,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都市王大驾光临不来迎接,竟然还在打架?有什么好打的。”   都市王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先来打架的主要是他自己手下的阴差,废了半天劲还打不过人家,洛映白这话看似是在批评夏羡宁,实际上还是骂他。   看来这是明摆着要护犊子了。   夏羡宁很听洛映白的话,他说完之后立刻停手走了过来。他站在洛映白的身边,没和都市王打招呼,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眼神让都市王在那个瞬间心中一寒,到了嘴边的指责就没有说出来,觉得这位好像比他师兄还要不好说话。   洛映白笑道:“羡宁,你来说说,为什么会打伤都王子,又不把天真君神剑拔出来,看看把人家都市王气的。堂堂十殿阎罗之一,居然连偷袭我的事都干出来了。”   都市王:“……”   地府行古礼,夏羡宁当着都市王的面很给面子,他先向洛映白微微躬身,答了声“是”,跟着又冲都市王拱了拱手说道:“既然都市王如此不满,我倒也有几个问题想问。”   夏羡宁不等对方回答,紧接着说:“阳间审案,无论案情大小,涉及何方鬼神,皆应该归我特侦局管理,但我在审问之时,地缝忽开,都王子有意扰乱审讯,请问是何道理?我打伤他,不是有意,而是为了自保,这是其一。”   他顿了顿,又道:“第二点,并不是我故意不将天真君神剑取走,而是我三次询问地府为何突然干涉审讯,却都无人应答,既然如此,我总得留个证据。”   洛映白恍然大悟道:“喔,原来是这样,那么看来要把这件事掰扯清楚,先得请都市王解释解释都王子打断审讯的原因了,地府插手阳间的事,这并没有先例。”   都市王冷声道:“我儿要做什么,还用得着给你个凡人交代?长流派的人实在是让本王领教了。洛映白,你如果硬是要包庇你的师弟,本王也只能把你们的魂魄一起带走。”   洛映白笑容可掬地说:“可以可以,正好我小时候跟酆都大帝有过一面之缘,还请他吃过冰棍。这么久不见我很是想他,去地府串串门听上去还挺不错的。至于包庇这个说法……”   他摸了摸下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这个说法也没有问题。我的师弟是夏羡宁,可不是都市王,远近亲疏这么明显,我不向着他,难道还向着你吗?我也就说句实话,别说羡宁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就算是他胡搅蛮缠出手伤人了又能怎么样?我也是一样跟他站在一边的。”   夏羡宁侧眸看了他一眼,微微露出点笑意。 第85章 幸运星   洛映白道:“所以都市王要是非得掰扯这件事, 与其找我这个偏心眼的人,不如找我派少掌门路珩吧。相信他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都市王一句MMP如鲠在喉。   洛映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无耻也是够了, 他想胡搅蛮缠地讲理, 人家却不走寻常路,告诉他就是要包庇。至于那个路珩, 跟他谈判都市王更喜欢一头磕死, 更不用提夏羡宁和洛映白现在算是入世,已经不完全归属长流派掌门管辖了。   地府里没有不知道的, 十殿阎罗性格各异,立场也不同,其中对于阳间凡人最鄙视排斥的就是这个都市王, 大概唯一能让他顾忌的也只有掌管阴界的酆都北阴大帝,洛映白这是在明晃晃地拿告状来威胁。   夏羡宁在旁边, 满脸都是“凡事你做主”的表情,听着他说。   都市王憋了一会,放缓语气道:“哪用得着到这个份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阴阳两界的和平着想, 总归将一把剑插在地缝那里不拔出,总不合适吧。”   夏羡宁语气淡漠地说:“这件事最后如何处理,主动权还是在都市王的手中。你不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也很为难。”   都市王道:“解、解释什么?”   夏羡宁道:“岳欢这个人是被凭空虚构出来的,本来不在五行内。阳间有个叫做盖晓的人声称通过请佛牌使他拥有意识, 但即使如此, 岳欢也只不过相当于一个能说话的傀儡才对, 现在一抹没有肉体依仗的意识竟然有了魂魄, 实在匪夷所思。”   洛映白道:“的确, 除了天庭地府之外,即使阳间再高明的术士也做不到这一点。”   夏羡宁道:“但又偏偏是当我审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被都王子给打断了,所以他想隐瞒什么已经昭然若揭,都市王,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赋予岳欢拥有魂魄之力?”   天边忽然一道闪电亮起,震贯苍穹,在场的人和鬼同时心中一跳,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过了片刻,都市王终于道:“他只是一时失手,并不是有意的。”   夏羡宁都猜到了这个份上,洛映白那边又是态度强硬,全力支持,就算是他不说也不行了,这句话已经等于都市王承认了过失在地府一边。   他吁了口气,不情愿地补充道:“你们提到那个女人请来的佛牌,上面所用愿力就是从我都市王殿上取得的,所以吾儿赐下一些破碎魂片,没想到那些魂片中竟然不小心掺进了鬼极大君的一缕残魂,所以才会这样。”   诸如佛牌、笔仙、碟仙这类的请鬼用具,如果不用歪门邪道,而是按照正常的步骤来,其实都是不会有危险的。   请鬼者拜的哪路地仙,在地府中都有明确分工,地仙们收到请鬼人的香火,就会酌情派出手下的鬼魂或者赋予他们一些魂力作为回报,满足人们无伤大雅的小心愿,都王子的做法本来没什么问题。   但坏就坏在他出的这个岔子,鬼极大君是有名的恶神,二十多年前刚刚被天上的一名神君打的魂飞魄散,身体散落在天地各处,都王子一个眼瞎,居然把他的残魂当成了普通恶鬼的魂魄碎片注入到了佛牌里面。   一位远古大神的残魂,那能力可是非同小可,虽然只有很少的一点,也足够在盖晓的祭拜之下催生出了一个新的意念体,也就是岳欢,这也就怪不得都市王不愿意说了。   要解决这件事,就意味着要回收鬼极大君那片残魂,洛映白似笑非笑地道:“原来如此,那么都市王原本的想法,不会就是装糊涂,然后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们阳间来处理吧?”   都市王气道:“本王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我只是没打算跟你们凡人商量,正在想怎么解决,只是被你们抢先了而已!”   这种事他倒不至于撒谎,都市王虽然傲慢自大,目中无人,但是基本的担当还是有的,洛映白道:“羡宁,你打算怎么办?”   夏羡宁道:“听师兄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门派长幼有序,最起码在都市王这里,他就是一直试图跟洛映白沟通,把洛映白视为夏羡宁的长辈,所以夏羡宁当着他的面,也一定要给洛映白这个面子,倒是洛映白被他这种反常态乖巧弄的头皮发麻。   他干笑道:“哈哈,真乖,那你就把剑收回来,刚才收走的厉鬼也还给都市王吧。”   夏羡宁点了点头,先把收魂瓶拿出来递过去,都市王要接,他却没松手。   洛映白道:“不知道地府的诚意在哪里?”   都市王沉吟片刻,瓮声瓮气地道:“如果二位没什么想要的,我可以跟你们缔结一个契约,帮你们完成一件事情,算作你们代为处理这件事的酬谢。我知道你们已经抓到了岳欢,只要愿意把他交给地府,让我们将鬼极大帝的魂魄剥离出来,这个协议就算达成。”   他又强调了一遍:“不过我只能给出一个承诺。”   他的一个承诺可比要点法器珍宝有用多了,只要是凡人就没有不想要的,所以都市王特意留了个心眼,两个人只给出一份酬谢,顺便稍微挑拨了一下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   他说完之后,伸指在半空中写了一会,很快一份发着金光的契约凭空出现在三人中间,只有右下角空出一个按手印的地方。   洛映白想都没想:“羡宁,这件事是你费心的,你来吧。”   只要夏羡宁在那个地方按下他的手印,就等于是都市王以后要无条件地为他做一件事,在洛映白看来,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要占一定要羡宁占。   都市王没想到这俩不是塑料师兄弟,还是真的相亲相爱,倒是意外了一下。   夏羡宁没推辞,抬起手,洛映白在旁边看着,却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微微一怔,夏羡宁已经牵着他的手,快速地在那个地方按了一下。   洛映白连忙一挣,但契约已成:“哎,羡宁!”   夏羡宁松开他的手,微微一笑道:“咱俩谁按不是一样。”   他素来冷漠,但那副眉眼笑起来却极是温柔好看,都市王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夏羡宁笑,还晃了下神。   随后他很快回神,袖子一甩,已经把契约收了回去,冷哼道:“既然如此,咱们两清了,二位也该停手了吧?”   夏羡宁把收魂瓶冲他扔过去,瓶子撞上了都市王手里的笏板,都市王的手腕微微一震,连忙把东西拿好收起来,怒视了夏羡宁一眼。   洛映白屈指结出两个印伽,轻喝道:“天地玄宗,证吾神通,奉天真君之名,诏令神剑速回,急急如律令!”   他收手弹指,刹那一道金色的符咒顺着指尖直射苍穹,整个漆黑雨幕为之一亮,紧接着以此为原点,乌云破,暴雨收,转眼之间晴空万里,朗日高悬,剑光划过如同流星坠地,缩为三尺青锋,出现在了洛映白手中。   天也晴了。   洛映白把剑递给夏羡宁,淡淡笑道:“都市王说的对,咱们两清,不过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拦路,不瞒你说,我虽然看上去很帅很温柔,其实脾气也不太好。”   都市王的脸色不太好看,倒也没再说什么,洛映白和夏羡宁上了车,刚刚熄火的车子很顺利就发动了,不一会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然后“哗啦”一声,都市王手里的笏板碎了。   这不是用作装饰的笏板,而是他的兵器,刚才用来偷袭洛映白的利剑就是笏板化成的,相当于大热大恼大地狱的门面,现在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碎了?   都市王错愕之余,顿时想到了夏羡宁刚才用收魂瓶撞他笏板的那一下,终于没忍住“呸”了一声:“娘的,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他们长流派没一个好东西!”   他又没伤着洛映白,不就是象征性地比划了一下吗?!   洛映白扒着车窗回头看,也看到了这一幕,差点笑死,回手锤了夏羡宁一拳:“你可真是缺德了啊!”   夏羡宁道:“彼此彼此,跟你比还差一点。”   “你真能装,周围没了别人,就又开始以下犯上,没大没小。”   洛映白撇了撇嘴,又说:“不过地府这个有锅就往阳界推的毛病还真是没完没了,我觉得应该建议路珩一下,等他上任,就把咱们长流派的口号给改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吧,这样比较霸气。”   夏羡宁真诚地说:“我觉得他可能会选择卸任。”   洛映白大笑道:“那个龟毛,就他事多!”   夏羡宁的小公寓跟拍摄基地的距离很近,两个人很快就到了,上楼进屋之后,洛映白发现这地地方不大,也没什么家具,估计连夏羡宁自己都很少来。   洛映白打个响指,将窗户弹开通风,笑着说:“你怎么弄了这么套房子?”   夏羡宁道:“一个大学同学搞房地产,开始卖不出去,我就买了一套。”   洛映白点了点头,巡视领地一样在小屋子里转了一圈,又问:“羡宁,这里能不能洗澡?我好想洗澡啊!”   夏羡宁道:“可以。”   洛映白点了点头,顺手把衬衣脱了下来,十分讨人厌地往旁边一甩,衣服飞到椅子上,一半挂住一半拖地,他光着膀子,非常熟门熟路地找了件夏羡宁的半袖穿,说道:“今天这一天真是累,我都困了。”   洛映白的皮肤是奶白色的,即使过了大半个夏天也没有晒黑,他平时穿着衣服显得很清瘦,但这样一脱就能看出来身上流畅紧致的线条,肌肉线条分明,却并不夸张。   夏羡宁看着了一眼就赶紧把目光移开了,洛映白的衣服穿得很快,可是他移开眼睛之后,满脑子又都是刚才看到的景象。   两人从小一个被窝里睡觉,一个浴缸里洗澡,别说是洛映白脱衣服,就是脱裤子他也不是没见过,本来换个衣服不应该想多,可是因为了解了自己的心意,这个平常的举动在他的眼中却又变得格外不同。   夏羡宁不可抑制地想起上一次手抚过那皮肤的触感,光滑、细腻,在夏日里又有些沁凉,最后一点点沾染上他的体温……   夏羡宁忽然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洛映白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门砰一声甩上了,他忍不住道:“羡宁你干什么?我想洗澡刷牙睡觉呢!”   夏羡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等着吧,我也要洗澡。”   洛映白一推门,发现这小子居然把门给反锁了,里面果然传来放水的声音,他道:“你洗澡我在旁边刷牙总不影响吧!让我进去——”   夏羡宁道:“影响,影响我发挥。”   洛映白忍不住笑了:“难道洗澡还要打着滚转着圈的洗吗?发什么挥你。”   夏羡宁不理他,自顾自将自己泡进了装满凉水的浴缸里。   他这个小公寓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总共也就一室一厅一卫这点狭小的空间,洛映白只好坐在大厅里等着夏羡宁,他闲的无聊,又跑到卫生间门口靠着,说道:“羡宁,洗完了嘛?”   夏羡宁:“……我刚进来不到一分钟。”   “今天超凶的啊你。”   洛映白夸张道:“啧啧啧,这和前两天跟我说‘洛映白,我喜欢你’得还是同一个人吗?人家都说到手了就会腻,你呢,是表白了就六亲不认,羡宁啊,你可真不是东西。”   夏羡宁:“……”他还没到手呢。   洛映白眉眼含笑,语调轻快,那句“真不是东西”说的软绵绵的,非但没有威慑力,听上去反而有种别样的暧昧之感,透过浴室的门,悠悠飘进了夏羡宁的耳朵。   夏羡宁一针见血:“你这么无聊,是不是手机没电了?电视下面的抽屉里有充电器。”   洛映白:“……哼,就不充,谁说我要充电的……对了我想起来了,羡宁,你今天说要给我唱歌还没唱呢!”   夏羡宁大概是烦的要死,又不搭理他了,洛映白忍不住一笑,悄悄把电充上,这时,夏羡宁的哼唱声忽然低低响了起来。   浴室的门上有镂空的精致花纹,并不隔音,因此夏羡宁的声音虽然不算大,洛映白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他唱的是一首老歌,名字叫《幸运星》:   “……每次我痛苦和生气 你对我说不可以跌了不起你我永远不必说对不起……   ……每次我看不见未来每次我正想途中弃心中想起不可以对你不起我爱你则需要更争气……”   歌声低沉悠扬,有怀念却无悲伤。   洛映白倚在墙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听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夏羡宁这个人,一眼看上去总会给人一种死板冷漠,不解风情的感觉,其实洛映白知道,他会东西的很多,歌也唱的好听。   但是被吸引了一小会之后,洛映白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夏羡宁进去是洗澡的,不是唱歌的,但是为什么里面有歌声却没水声?   洛映白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担心起来,干脆转身用力在门上一推,卫生间原本别着的门锁顿时被他给震开了,夏羡宁靠在浴缸里看着他,显然也被洛映白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道:“干什么?”   洛映白跑过去,用手撩了一下浴缸里的水,发现是凉的,而且这水并不是清澈透明,里面还有淡淡的红色。   他皱眉道:“就知道你这小子不对劲,我才要说你!你躲在这里面干什么?哪受伤了?流血了还沾水!”   洛映白蹲着身子扒在浴缸沿上,满脸都是担心,夏羡宁没穿衣服,光着的膀子露在水外面,被他那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顿时感觉很有压力,说道:“就是后背被划了一下,伤口没有沾水,那是伤口周围的血迹,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完事了。”   洛映白也发现了,夏羡宁自胸至背缠着一圈特制的防水绷带,看来伤就伤在了这里,难怪他抢着要先进赖洗澡。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应该只是皮外伤,但也绝对会太轻,否则夏羡宁就不会瞒着他自己躲起来处理伤口了。   洛映白道:“出去什么出去,你让我去哪?还是你先从水里出来吧!这水都凉了,我给你看看伤。”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夏羡宁胸口的绷带,问道:“抹药了没有?疼吗?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现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感觉到疼?夏羡宁刚才心里本来就隐隐还有把火没熄灭,泡在水里的时候压下去了大半,现在被洛映白无意识的一挑逗,顿时觉得死灰复燃,来势汹汹。   他觉得洛映白的手再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他就要控制不了自己了——可是今天什么准备都没有,他也没经验,更不知道洛映白会不会因此受伤难受,那些小黄文给他的阴影实在太深。   ——一每当想到这件事,夏羡宁脑子里出现的句子全都是什么“泣不成声”、“挣扎求饶”、“疼痛不堪”,甚至还有一句神他妈的“鲜血横流”,当初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所以他不太敢轻举妄动,家里又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安全不保证,夏羡宁告诉自己今天要忍。   洛映白:“你胸口好像没事是吧?那后背呢,给我看看。”   夏羡宁忽然一下子按住了洛映白在自己胸口动来动去的手,洛映白的手正好捂在夏羡宁的心脏处,绷带滑落在水中。   洛映白道:“哎,绷带掉了,你快站起来,一会伤口着水了。”   他一边说一边扯夏羡宁:“为什么不动弹?难道你突然变成了一条美男鱼吗?”   夏羡宁被他扯着胳膊,身体一晃一晃的,不由用另一只手扶住额头,几乎要叹气起来。   他忍无可忍地攥着洛映白的手,向下探入到了水中。   洛映白一愣,却发现对方不是要捡已经湿了的绷带,而是带着他的手按上了一个灼热胀大的东西。   “羡宁——”   洛映白自己也是个男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才算是彻底把自己完全不在状况之内的脑回路跟夏羡宁接上了轨,顿时一片红晕从他的耳朵一直蔓延到面上,吓得一缩手,夏羡宁却扣着他不放。   洛映白咬了下嘴唇,低低说道:“你不是吧……”   如果光看脸色的话,一点也看不出来夏羡宁现在心里的念头。他看着洛映白低低叹口气,总算松开手,却又覆上洛映白的腰,然后一下子将人抱进怀里。   浴缸中发出水声,两人一个在浴缸内,一个在浴缸外,却是眉心相抵,呼吸交融。   洛映白刚才还言笑自若,只是现在过近的距离、以及夏羡宁眼中毫不掩饰的热烈感情,都让他觉得陌生。   他的衣服被夏羡宁身上的水珠弄湿了,黏黏的贴在身上,他长长的眼睫几乎扫到了夏羡宁的脸上,带着惹人怜惜的轻颤。   夏羡宁臂弯收紧,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在洛映白的唇角处落下一个吻,带着蜻蜓点水般的温柔,却又显得无比珍重。   他不敢深吻,深吸一口气,果断推开洛映白:“好了,现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想受罪就别惹我,快出去吧。”   洛映白差点被他推的坐在地板上,表情迟疑,却没有离开。   他顿了顿,爬起来扒着浴缸的边上,犹犹豫豫地说:“很难受吧?”   在这种情况下,夏羡宁恨不得分分钟把面前的人吞进肚子里,但是眼下他没有准备任何东西,因为怕伤着他,还是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道:“还行。”   洛映白自己也是男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难不难受?问完那句话之后也觉得实在是废。   于是他忽然抱住夏羡宁,主动亲上了他的嘴唇。 第86章 可怕的夏羡宁   夏羡宁一愣, 随即就能感觉到洛映白的双手捧住他的脸,正在试探性地舔他的唇缝。   舔了一会,洛映白停下了,求知好学的问道:“是这样不?”   夏羡宁:“……”   洛映白道:“忍不住就别忍了, 有什么可忍的,咱俩谁跟谁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依旧想着夏羡宁的伤,又道:“啊不行, 你还是再坚持一下,把伤包好, 要不然一会我压到你的伤口……”   他不由分说, 把夏羡宁拉出浴缸, 打开喷头要帮他冲洗伤口,转身之际, 冷不防被夏羡宁从后面一把抱住。   夏羡宁的下巴抵在洛映白的肩膀上, 双手从背后环着他的腰,呼吸几乎带着灼人的温度, 拂过他的耳畔。   他低声道:“换个姿势, 你就压不到我。”   洛映白刚说了句“什么姿势”, 忽然感到夏羡宁一只手还牢牢把他箍在怀里,另一只手则顺着他的腰线划了下去,在他身后揉捏了一下。   洛映白像是触电了一样, 身体一缩, 反倒更深地缩进了夏羡宁的怀里, 他只是一时不适,随后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于是主动回过头,在夏羡宁的脸上亲了两下。   他们两个彼此的经验都是从对方身上练出来的,虽然洛映白的动作十分生涩,但这点小小的火星溅到了夏羡宁的心里,已经顿成燎原之势。   夏羡宁忽然伸手按上了他的眉心,然后缓缓向下,拂过俊秀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了洛映白的唇上。   然后他狠狠地吻了上去。   夏羡宁落下亲吻的时候是激烈而凶狠的,但在接触到洛映白的同时,他的动作还是不由变得温柔,而洛映白在起初一刻的惊诧过后,很快习惯了夏羡宁的节奏,手随之不自觉地搂上他的腰。   夏羡宁在亲吻的间隙含含糊糊地说:“你别后悔。”   他顿了顿又道:“我看别人好像都很疼的。”   洛映白根本没有仔细思考他话中深意,他之前曾经因为好奇看过一点这方面的东西,但是看了个开头就觉得演员很丑,没有剧情,无聊至极,因为留下的印象不深,也未曾深入研究。   洛映白更不知道夏羡宁跑哪里去看的别人,只取笑道:“废话真多,你还行不行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下子就被夏羡宁握住胳膊,翻过来按在墙上了。   洛映白是个嘴炮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跟他的实干家师弟正好相反,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洛映白起初不解夏羡宁的意思,被翻过来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不躺下呢?别人都是躺着的。   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太反应过来夏羡宁的意图,听着夏羡宁哑声叫了句自己的名字,洛映白也觉得喉咙有点发干,因为和夏羡宁作为兄弟模式相处的太久,他还时常觉得不太能转过弯来,呐呐地说了句傻话:“我应该干什么来着?”   夏羡宁眉宇浮起一丝温柔,轻轻亲了下他的锁骨,把手探向洛映白身前握住:“我教你。”   洛映白:“……”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懵逼,他连忙试图挡住夏羡宁的手:“等、等一下,你拿你自己的示范行不行?”   但随着夏羡宁的动作,他呼吸逐渐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还在试图挣扎:“……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示范,我会了,这个我自己会……”   夏羡宁忍不住再次堵住了他的嘴。   洛映白从来没有过让别人帮自己纾解的经历,结束之后,他靠在夏羡宁身上歇了一会才缓过劲,觉得自己大致是明白了这个互相帮助的程序。   他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怎么你先让我来了……”   夏羡宁咬着他的耳垂,语调极尽隐忍:“我怕你一会难受。”   洛映白怕他憋坏了,说道:“不就是也帮你……这样一下嘛,有什么可难受的。快点吧,这次换你来。”   他天真纯洁地想要帮助对方,结果身体没转过来,就被夏羡宁从后面抵在了墙上。   洛映白:“???”   他的皮肤光滑的像白玉一样,腰肢劲瘦柔韧,夏羡宁用手握上去的时候,忽然有些惶恐。   他的感觉就好像是早春时节看见了第一枝玉兰花的开放,那花朵风雅美丽,叫人不知道怎么珍惜才好,小心翼翼地怕将它弄坏,又万分想要亲近。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拥有了这个人。   洛映白就没那么开心了,他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这个师弟,干什么都直来直去,毫无花哨,做这件事也同样不例外,力道越来越大,他手扶着墙,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一开始还强忍着,直到这时见夏羡宁没完没了,简直再也忍受不了了,咬牙道:“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羡宁,你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自己克服一下吧。”   他这句话已经带了哭腔,夏羡宁凑过去,安抚的亲吻着他的面颊,沙哑的嗓音有种性感的味道,说出的话却格外无情:“你说呢?”   洛映白欲哭无泪,浑身几乎发抖,说道:“可我想像的不是这样的……是我、我……”   一句话没说完,夏羡宁忽然停住动作,将洛映白抱起来,快步走到了床边,把他放了上去。   洛映白总算缓了口气,可是夏羡宁刚才动作又快又急他受不了,现在突然停了也一样难受,他忍不住说道:“你、你就变着法的整我吧……真拿你没办法!”   夏羡宁覆上去,抬起他的胳膊亲了亲,语带心疼道:“对不起。”   他说完之后,又有点憋气,哑声道:“明明是我拿你怎么办都不行,以前怕你不爱我,现在又怕你疼……”   他同样面色潮红,气息不稳,显然刚才没有尽兴,这时也是强忍着,洛映白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是刚才拄在墙上,胳膊肘被磨破了,夏羡宁对他珍重之极,本来心里就歉疚,这时候更是舍不得,居然勉强维持了半分理智,中途换了地方。   ——其实他后背上的伤要严重很多,但是意乱情迷之际,夏羡宁丝毫没有感觉到疼。   洛映白甩开夏羡宁的手,用力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的俯过身来,两人很快又亲在一起。   夏羡宁喘着气,说道:“你要是受不了了,就别再招我。”   洛映白缓过来一些,顺口说道:“说的什么话,我只不过是怕你这个小处男累坏了……”   夏羡宁一句废话都没有,立刻就扑了过去,他巴不得洛映白这么说了好让他继续——反正这一晚上时间很长。   他几乎不愿意停下来——只要想想从今天开始,洛映白就已经完完全全被他所占有,幸福的感觉就足以将人完全吞噬,心中想要拥有的欲望却反倒更加浓烈。   一切结束之后,夏羡宁温柔地拨开洛映白汗湿的额发,温柔地在他额头一吻,带着他冲洗一番,两人又回到了床上。   夏羡宁按照自己卷春卷的老习惯,把被子裹到洛映白身上,又静静抱了他一会,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此时已近初秋,白天虽然太阳高照,晚上却凉意浸骨,此时周围鸣蝉四起,寂寂如月,夜风推窗而入,在房间中静静徘徊。   忽然间,两人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晚上练功过后,并肩躺在洛家大床上,月华透窗而入,牛奶一样覆在身上,床下,小虫子在外面唧唧地叫,拉开一点的窗户外面透入丝丝缕缕的夜风,宁静而温馨。   这么多年过去了,彼此之间的关系没有因为时间而生疏,反倒更加亲密。   夏羡宁的心忽然很柔软,柔软的像是要化成一泓泉水,他以为洛映白睡着了,对方却冷不丁突然冒出一句:“伤怎么样?”   夏羡宁微笑起来,说道:“早忘了。”   洛映白道:“说的这叫什么话!转过来,让我看看。”   洛映白的性格外柔内刚,夏羡宁从小到大跟他相处了二十余年,一次也没见洛映白哭过,但今天却被他逼出了眼泪,此时说话的时候嗓音还有点沙哑。   那声音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砂纸,磨蹭着夏羡宁的心脏,洛映白的每句话,都让他的心口有种饱涨的满足感。   这个时候,就算是他说让夏羡宁去死,夏羡宁怀疑自己都不会想到要拒绝。   他先是从床头拿了杯水给洛映白喂了几口,然后听话地转过身让他看伤。   洛映白撑起身凑过去,想看的清楚一点,这个动作让他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等看清楚了夏羡宁背后的伤口确实没什么大碍,他立刻又高位截瘫一样倒回了床上。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疯狂,夏羡宁又精力旺盛,洛映白被他折腾了好长时间,不光是腰和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他全身上下的肌肉就没有一处不酸痛的,原来洛钊总是骂他不刻苦,懒,直到现在洛映白才觉得自己实在是自食恶果。   他半蜷在床上,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枕头里,一动也不想动,洛映白的头发有点长了,几缕碎发挡在脸侧,他都懒得去管。   夏羡宁带着微笑,双手撑在洛映白身体的两侧凝视他,轻轻把他脸上的头发撩开,低头亲了亲他。   他低声道:“对不起,把你累坏了吧。”   洛映白沉默了一会,闭着眼睛说:“我觉得我以前可能都认识了一个假的你。你怎么那么多……新奇的想法,你不是管我管的挺严的吗?那些花样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夏羡宁轻轻给他揉着腰,笑而不语。   洛映白嘀嘀咕咕地道:“心里觉得好奇怪,我从来没想过和你还可以这样……”   夏羡宁温柔地问道:“那你想和谁?你说,你说了我出去就把他给杀了。”   洛映白:“……以后我恨谁了我再告诉你吧。”   两人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   夏羡宁依旧看着他,舍不得闭上眼睛,洛映白的脸上有些疲惫之色,因而睡得很沉,但他的嘴唇和眼角都有点肿,又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别样的娇艳。   他很轻很慢地凑过去,蹭了蹭洛映白的脸,然后才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睡了。   洛映白一贯爱睡懒觉,这一次又累惨了,当第二天早上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差点没当场疯掉,迷迷糊糊地推了旁边一把,嘟囔道:“羡宁,挂电话。”   结果这一推却推了个空,洛映白睁开一只眼睛看看,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夏羡宁连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好像方块一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手机还在裤兜里,裤子被胡乱扔在地板上,要接电话还得先去捡,洛映白本来想不管,可是那铃声不依不饶响个没完,他即使用被子把头蒙住都睡不着。   洛映白掀开被子气道:“羡宁到底跑哪去了?睡完了就把我一个人撇下还是人么!过来!”   他冲着裤子勾了勾手指,那条裤子竟然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像是被一个隐形人穿着那样,一步步走到了洛映白的面前,洛映白从兜里掏出手机,才反应过来这是夏羡宁的裤子和电话。   他拿着手机重新躺下,看见屏幕上苟松泽的名字不停跃动,于是接通电话,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   苟松泽的一声“夏处”噎在喉咙里,失望道:“怎么是你啊?我们头呢?找他有事。”   洛映白打了个哈欠,道:“不知道,不见了。”   他俩有事没事厮混在一起,苟松泽倒也没多想,只道:“他要是没带手机就走了,估计会很快回来吧,那正好咱们先聊会天,等夏处回来了把电话给他。”   洛映白道:“不聊,我要睡觉。”   苟松泽道:“上午九点了,你还不起床?!”   “啊……”洛映白的眼睛又快要闭上了,“没有衣服穿,起不来。”   苟松泽大概是真闲的,道:“胡扯,你衣柜里那么多衣服,摆设吗?”   洛映白:“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啊啊啊~~~我用完全不喜欢的衣服把自己伪装成你爱的模样,可在你面前只能把心意深藏。”   苟松泽:“……”   他没再废话,把手机挂了。   洛映白成功把人恶心到了,觉得很得意,自己笑了半天,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了,干脆摆弄夏羡宁的手机玩,结果玩了一会,他不小心划开了夏羡宁的历史浏览记录,一个淡粉色的页面蹦了出来,这好像是个什么论坛,一溜的文章目录。   洛映白本来不感兴趣,结果上面最新发布的一篇文章标题大写加粗,写的是“师兄,你为什么这么浪”。   洛映白:“???”   “师兄”两个字让他有点敏感,更何况这可是夏羡宁的浏览历史里面找出来的,洛映白心生好奇,点了进去。   【……床上,男孩纤细柔弱的身影在用金丝织成的被子里若隐若现,那被子里的身躯显然是一丝不挂的,嫩白如雪的肌肤上,还隐约可以看见被粗鲁对待过后,留下的青紫印记。】   洛映白:“……”   他突然有点瘆得慌,裹紧了自己淡蓝色的小棉被,继续往下看。   【他撑着身体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然而刚刚勉强抬起上身的时候,就被一条属于男人的臂膀拦腰搂住,狠狠地按在了床上。   昨晚留下的伤口处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洛映白花瓣一般粉嫩的唇颤抖起来,抽泣着说:“我已经和青楼的残花败柳没有什么两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洛映白:“噗——”   残、残、残、残花败柳?还还还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   洛映白把自己的名字看了三遍,确定没有写错,他怀着可能是重名的自我安慰,再向下看去,夏羡宁的名字带着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跟着映入了他的眼帘。   【夏羡宁目光阴狠,笑容邪魅,他压在洛映白的身上,大手掐住那如同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只要想想有那么多男人曾经碰过你,我就恨不得杀了他们!可你现在还不是回到了我身边?师兄,看来这几年在外面你也学到了不少的本事,不让我见识见识吗?”】   【洛映白一边痛苦泪流,一边颤声哀求:“求你……”   “现在你所有家人的性命都在我手上,只有取悦我才可能留下他们的贱命!”夏羡宁捏住佳人尖俏的下颏,冷酷命令道,“坐上来,自己动。”   这时,门突然开了……】   这时,门真的突然开了。   洛映白正沉浸在深深的震撼中不能自拔,被这恰到好处的意外配音吓了一大跳,手一哆嗦,夏羡宁的手机落了下来,正好砸到了他的鼻梁上。   夏羡宁拎着饭走了进来,换了一身运动服,他进来看见洛映白,脸上就带了浅浅的笑容,本来是要打招呼的,结果看见洛映白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捂着脸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抓住他的手腕道:“脸怎么了?快让我看看!”   “没事没事。”再疼也没有精神上的冲击大。洛映白顾不得鼻子上的疼痛,忙不迭地在屏幕上滑动,打算把页面退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害怕被夏羡宁发现自己看到了这个东西,就好像蓝胡子的小黑屋一样,洛映白很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代表着夏羡宁的第二个人格。   还我家人的贱命,羡宁啊,你会被你老师打死的喔。   洛映白打着哈哈:“没事没事,你的手机不小心砸我脸了哈哈哈……你换衣服了啊?我还以为你光着出去的哈哈哈……”   夏羡宁:“……砸脸了这么开心的吗?”   洛映白偷偷瞄了一眼手机屏幕,确定刚才胡乱一通瞎按,那个同人论坛的界面已经被他给关上了,这才稍微放心,说道:“手机给你,刚才小苟打电话找你来了。”   夏羡宁将饭放在桌上,手里还有一个袋子,这么一大早的,也不知道他还从什么地方给洛映白买了身新衣服。   夏羡宁先不忙着打电话,把衣服给洛映白,柔声道:“你先起来,吃了饭再睡。”   洛映白丝毫没有吃饭的心情,躺在床上答应了一声没动弹,眼睛盯着这个熟悉的夏羡宁,抚慰内心受到的创伤。   夏羡宁却误解了洛映白的意思,被他这样凝视着,心里觉得很高兴,俯下身想去亲吻他。   洛映白连忙把夏羡宁挡开:“别亲了,你先给小苟回电话吧!”   夏羡宁有点失望,还是听了他的话直起腰,说道:“那你也快起来,一会饭都凉了。”   洛映白全身酸痛,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不起。”   夏羡宁还想说什么苟松泽的电话已经再一次打了过来,是询问他一份文件的批复问题,夏羡宁只好暂时放过了洛映白,走到一边跟他交代事情。   两人很快说完,夏羡宁挂断电话之后才发现微博页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他只以为洛映白刚才是在刷自己的微博玩,倒也不当回事,就顺便读了一下几天来挤压的评论和私信。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在三分钟之前,一个粉丝半开玩笑的@。   “@夏羡宁 夏公子,刚才本宝宝在刷饭拍视频的时候,惊见你家媳妇要娶别人啦,不管管吗?”   底下是剧组拍摄现场粉丝们拍摄的视频,夏羡宁点开之后,听见里面的声音很嘈杂,不过也能听清楚演员们念台词的声音,镜头从温倩倩那边晃了两秒,又对准了正在马上对峙的洛映白跟周俊宜。   洛映白那身古装特别好看,夏羡宁刚想截个图,就看见洛映白折扇轻摇,冲着周俊宜说了那句“本王是来娶你的”。   夏羡宁:“……”   他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原剧本的台词不可能这么写,肯定是洛映白自己改的,尤记得昨晚拍戏的时候洛映白好像也跟周俊宜这样说过,只是台词比较隐晦,夏羡宁没有深想,结合这个视频,他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夏羡宁磨了磨牙。   洛映白看见活的夏羡宁一切正常,没有变异,觉得安心了,酝酿睡意,刚刚要重新进入梦乡,就觉得有人在揪自己的被子,他以为是夏羡宁又在催他吃饭去了,不耐烦地把被子扯回来,抱住脑袋底下的枕头,势要睡到地老天荒。   他迷迷糊糊地说:“我不起,你去吃吧……”   片刻的停顿之后,紧跟着被子又被大力一拽,夏羡宁强行躺进洛映白的被窝里,将两人裹在一起。   洛映白忽然觉得形势有点不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就被夏羡宁箍进了怀里,刚才被同人文统治的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满脑子都是“邪魅一笑”、“冷酷阴狠”,还有……“残花败柳”。   我滴妈救命啊!!!   洛映白忙不迭地想从床上爬起来:“我起我起我起,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羡宁!”   他被重新按回了被子里。 第87章 修罗场   这一天, 夏处没有早朝, 群臣趁机摸鱼, 整个特侦处一直保持着轻松愉快的气氛, 直到下午时一桩案子的发生,才让大家不得不把夏羡宁叫了回来。   车子没有开往特侦处,而是向着医院的方向驶去,车载收音机里传出高亢而欢快的音乐声,新一周的娱乐新闻正在播报要点。   今天的新闻当头就是一条重磅消息——新戏刚刚杀青的影帝周俊宜和编剧盖晓昏倒在了在一家酒店里的同一个房间, 现在已经被发现并送往医院。   案子是报到公安局那边的,苟松泽打电话的时候也还没有完全把情况了解清楚,洛映白仔细地听着新闻,确认两个人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说道:“幸好没事,听小苟的意思,这次好像又是骨怪女作祟。不过来周哥和盖晓已经分手了, 二来他们说是遇到了骨怪女,却没有受到最终的攻击, 这两件事都挺奇怪的。”   夏羡宁开着车道:“不管怎么样, 既然是有惊无险你就别着急了, 微博上的任务不是已经算完成了吗?”   洛映白道:“嗯,是完成了, 但这件事肯定也要转交给特侦处啊。就算骨怪女咱们上次抓走一只还有一只, 她也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明目张胆地出现不是。”   他边说边浏览网页, 相关新闻一下子蹦出来不少, 已经有不少的“知情人士”进行各种或真或假的爆料,周俊宜和盖晓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酒店的房间里引起猜测,两人过去传过的绯闻,以及一些疑似亲密的照片也被重新翻了出来。   有人自称当时就在周俊宜和盖晓两个人的隔壁房间,曾经听到里面传出来过一阵阵笑声,像是女人笑,音质非常特殊,并且他看了新闻之后特意查了周俊宜和盖晓过去的访谈,十分肯定那声音不属于他们两个任何一人。   还有酒店的工作人员也跟着出来发言,声称两个人在被送到医院之后,他们已经打扫过了房间。但过了不久之后,他们再次在房间里发现了奇怪的脚印和绒毛,脚印的形状有点像马蹄,可是绒毛却应该出自于猫狗一类的小动物身上——可是像这种高档的酒店,按理说是绝对不会允许宠物进入的,实在匪夷所思。   事情越来越诡异,洛映白看完之后说道:“的确是骨怪女没错,而且她袭击人没有成功之后,好像是还留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夏羡宁立刻打电话叫人去抓,他和洛映白则径直赶往了医院,洛映白跟往常一样长腿一伸就要下车,结果又脸色扭曲地僵住了动作。   夏羡宁连忙从他那边下来,快步跑到洛映白一侧去扶他,他小心翼翼觑着洛映白的神情,少见地露出些心虚。   “我浑身都疼,我的腰都快断了!”洛映白握着夏羡宁的胳膊,动作迟缓地下车,哭丧着脸说,“昨天晚上就是那么长时间,今天早上又是那么长时间,就、就说你体力好,可是我不行啊!”   他说的话好像抱怨,语气却又有点像是撒娇,夏羡宁想起之前的事,心中一甜,低声道:“我下次轻点。”   洛映白哼了一声。   周俊宜住在医院外科楼的207,两人到了病房外面的时候,看见好几个人站在那里,身上都穿着制服。   盖晓和周俊宜是被酒店的工作人员发现异常之后报案到了公安局,而后公安局又要求把这桩案子转交给特侦处,因为夏羡宁当时没在单位,所以特侦处来了几个人跟他们交接案情和相关证物。   这个病房是豪华套间,在走廊的尽头,没有安排其他病人,楼道里有些乱哄哄的,有人正在跟沟通交接,还有几个人带着手套,围着一堆什么东西啧啧赞叹,不时发出笑声。   夏羡宁轻咳一声,走了过去,他的声音并不大,楼道里的笑声和交谈却突然齐齐一静。   洛映白行动迟缓地跟在威风凛凛的师弟后面,狐假虎威地将离他最近的苟松泽推开:“让路让路,让我看看你小子笑那么猥琐干什么呢!”   苟松泽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嘿哟”一声,作势要还手,结果夏羡宁身形一转就挡在了洛映白前面,看着苟松泽道:“你干什么呢?”   苟松泽秒怂,呐呐道:“玩玩,就玩玩嘛。”   夏羡宁平时护着洛映白就跟狼狗护食一样,大家都是见过他表白的人,也习以为常,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苟松泽总觉得他今天更是格外凶残——遇到什么事心情不好吗?   洛映白嘚嘚瑟瑟地从夏羡宁身后出来,用肩膀撞开苟松泽,结果把他自己撞的倒退一步,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隐隐作痛,众目睽睽之下关乎颜面大事,洛映白咬牙忍了,保持僵硬的笑容探头去看桌上的那堆东西。   那里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情趣内衣,有一对兔耳朵下面甚至还盖着一个按摩棒。   洛映白:“这……是啥?”   魏收正好刚跟市局的人做完交接工作过来,非常了解情况,听洛映白这么问便道:“师兄,这都是从周俊宜和盖晓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据当时检查第一现场的警察说,房间里被饮用过的饮料当中下有催情的药物,但就是因为还有这些东西,所以他们暂时不能判断到底是一方受害,还是两个人只是约好了一起玩玩,需要等人醒了问问才清楚。”   所以他们刚才兴奋地围在一起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夏羡宁脸色一沉,周围特侦处的人噤若寒蝉,几乎是整齐划一地缩了缩脖子,生怕被夏羡宁的目光扫到,又是一通惨无人道的训斥。   夏羡宁道:“现在是在工作,你们像什么样子……”   洛映白:“咳咳,羡宁,我其实也想研究一下,为了了解案情,这也是必要的嘛。”   夏羡宁素来对他与别人不同,再加上昨晚过后,他更是满腔柔情,百依百顺,跟洛映白说话的声音都软下来了:“好。你不要弯腰,我拿起来给你看。”   特侦处成员:“……”   这么双标都不脸红,也是活久见。   “不用了,我自己看就行。”   洛映白像是察觉到了众人心中的吐槽,于是语重心长地说,“不过看是看,你们见到这些玩意这么激动兴奋可就不对了。师弟们,咱们是修行之人,虽然不说一定要完全戒色,也得清心寡欲,好歹也得装的淡定一点嘛。学学我,我就是很严肃地在发现问题。”   魏收站在最前面,一直首当其冲,惭愧地说:“两位师兄说的对……不过我刚才没看……”   这时,有护士过来告诉他们,周俊宜已经醒了。   周俊宜这次可以说是麻烦缠身,他和盖晓撞见了骨怪女,又被媒体报道一同开房,引起了很大轰动,但不幸中的万幸是,骨怪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仅仅是将周围的墙壁冻结,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最终的袭击。   所以两人虽然因为寒冷而陷入昏迷,但身体的各项指症倒是还算稳定,没有生命危险,听说周俊宜醒了,跟他最熟的洛映白就进了病房看他。   他敲了敲病房的门,听到了“请进”两个字,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见周俊宜倚着床头坐着。   他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神情挺颓废的,估计是受到了惊吓。   洛映白坐在床边,问道:“周哥,你还好吗?”   周俊宜见到是他,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轻叹道:“还好,谢谢你上次给我的护身符,这回救了我一命。我也不知道招惹了哪路神仙……最近实在倒霉。”   先是进了闹鬼的剧组,而后又遭到骨怪女袭击,这乍一听起来的确是挺倒霉的,洛映白都不好意思跟他说,其实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意外,而只能说是周俊宜命中当有此劫——就是他当初相面时说过的桃花劫。   岳欢想要袭击周俊宜是因为盖晓,而骨怪女的出现也跟他们开房有关,盖晓跟周俊宜之间的纠葛实在算不上良缘,毕竟周俊宜也是好朋友,洛映白看他这幅憔悴的样子,也有些同情。   他道:“我和羡宁一起过来的,你放心,特侦处那边已经调查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哦,原来你是和夏处长一起来的。”周俊宜垂眼,顿了片刻之后又看着洛映白道,“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具体的内幕?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洛映白想了想,道:“就是有一种叫骨怪女的妖怪,她很喜欢对情侣下手,不是针对你的,现在被抓住了。”   周俊宜突然皱眉道:“谁是情侣?!我和盖晓吗?谁说我们是情侣的!”   他说完这句话,却见洛映白眼睫微垂,摸了摸鼻子,像是在思考要说什么。   他平时言谈戏谑的样子看惯了,这种神情倒让周俊宜晃了下神,然后他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问道:“我和盖晓,你……知道了?”   洛映白道:“出事了需要了解案情,知道了一小部分吧。抱歉。”   听到他说这话,周俊宜的脸色有一刹那变得非常难看,但看了洛映白一眼之后,他终究还是轻叹了口气,神情慢慢平静下来:“好吧,发现了就发现了,如你所见。”   洛映白正色道:“周哥,我无意探究你的个人隐私,可是这件事关系着案子,骨怪女在最后关头没有袭击你们总得有些道理,你和盖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现在是复合了吗?”   周俊宜呼了口气,凝视着洛映白,忽然问道:“在我回答我们两个的事情之前,你告诉我,你讨不讨厌同性恋?”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很紧张,但洛映白的关注点却跟周俊宜不太一样,他目光一转,突然想起那堆发现的衣服当中,似乎还真的没有一件女装,顿时意识到其中深意,惊讶道:“盖晓是男的?”   周俊宜道:“为了公平起见,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说道:“不啊,爱情平等嘛。”   周俊宜眉梢一扬:“哦,这么豁达?”   洛映白笑道:“我自己是这么想的,别人的话我也管不着,骗你干嘛——周哥,盖编剧应该不是男的吧?我看过她的面相,应该不会。但你们……”   周俊宜欲言又止,片刻后唇边微微扬起一抹苦笑,随即又落了回去,回答了洛映白的问题:“你误会了,她就是女人,不过她的心理上希望自己是男性,所以每次跟我在一起,都刻意这样装扮。”   洛映白略一沉吟,而后诚恳地说:“不太明白。”   他倒是知道有的人很有可能因为先天或者后天的影响在心理上产生错位,不满意于自身性别,但回想盖晓的举止,洛映白只觉得她的举动言行不但明明白白昭示了那是个女人,还是个心思颇为敏感细腻的女人,也就实在不太明白她这种自我认知错误从何而来。   周俊宜看出了洛映白的想法——因为他以前也同样为此而迷惑过,还特意就此事查找过一些资料,解释道:“正是因为盖晓这个人的性格过于纤细,总是疑神疑鬼,缺乏安全感,所以潜意识里才更加渴望自己是男性,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喜欢把自己沉浸在幻想当中,久而久之,就拔不出来了。不是说‘想’变成男性,她的举止就一定会粗糙和男性化的。”   周俊宜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男人也是同样,喜欢男人的男人也不能就被认为是变态或者娘娘腔。”   洛映白点了点头,心里突然觉得之前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周俊宜又说:“盖晓在初中的时候曾经有过去做变性手术的意愿,但是她的父母极力反对,并且非常严厉地管教她,因为想把盖晓扳回来,就让她刻意做出非常……扭捏的举止,去‘像’一个女人……盖晓一直不甘心。”   洛映白听到这里,“啊”了一声,他忽然明白了他们的误区在哪里,盖晓当初没说实话,她幻想出来的那个岳欢,其实不是她喜欢的人,而是男性的她自己,也正因为如此,岳欢才会以她的恨为恨,才要去害周俊宜。   所以之前夏羡宁还提出过,奇怪为什么《雁齿小红桥》中女主的戏份那么少,因为重点并不在女主身上,盖晓也从来没有把她自己想象成女主。   他在思考的时候,周俊宜同时解释着:“我们在一起……一开始她在事业上比我强了很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算不是有意的,也难免带有一些想要取悦她的心情。所以我们……上床的时候,她每次都是刻意去模仿男性的方式,我真的非常接受不了,但是在她的坚持下,我们还是那样做了……”   盖晓想成为男人,厌恶一切让她意识到她自己是个女人的证据,其中最直接的一项就表现在感情……或者说性爱方面,她喜欢周俊宜,又努力使自己不要从女性的角度来喜欢他,努力想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跟周俊宜交往,如果这个想法不能很好地实现,日积月累之下,她心中就会产生想要毁灭周俊宜的念头。   种种心态融合,形成了岳欢这个全新的意念体。   虽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个真相或者不算太重要了,不过弄清楚了总比不清楚的好。   洛映白起身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递给周俊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斟酌着道:“新人进入影视圈打拼,的确是不容易,我能理解你面对盖编剧时的心情。你虽然顺着她,但这并不代表什么……我能看出来,你对她曾经还是有过真感情的。希望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无论是分或者合,你们两个都能获得内心的宁静。”   周俊宜抬起手,犹豫片刻,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使劲攥了攥,低声道:“真正能使人获得内心宁静的是你,我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能理解我的。”   洛映白一笑,见他不喝水,就干脆转手自己一饮而尽:“用不着这样啊,这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   周俊宜忽然说道:“那我要是说,我被盖晓,上过呢?”   洛映白:“噗……咳咳咳咳!”   他一时不察,差点呛死,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重要的话都要等到人家喝水再说。   洛映白看着周俊宜认真的表情,崩溃道:“你这样玩我可就没意思了啊!你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盖晓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周俊宜说话的时候,本来心里还有股悲愤的情绪,结果看到洛映白的反应,他反倒又好笑起来了,给他拍了拍后背道:“我骗你干什么,就算是女的,还可以有很多工具……我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我跟她分手的真实原因。上次没说出口……其实是我真的实在受不了了,我本来喜欢的是女人,她却逼着我用这种方法跟她在一起,所以我才会跟她分开,现在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   洛映白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周俊宜轻声说:“总之简单地讲,就是我原本喜欢女人,也对盖晓的这些行为非常抗拒,就跟她分开了,可是她对我的影响太深,在分手之后,我竟然发现自己再也接受不了女人了……或者应该说,接受不了除她之外的女人。”   洛映白一时无言,周俊宜道:“后来我曾经试着找过几个小男孩,就是一夜情,那感觉确实不错。但随着我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这种事被曝光出来就是致命的打击,所以我后来也不敢再找。这么多年清心寡欲,昨天盖晓来找我,我就糊里糊涂地跟她在一块了,谁想到却又撞见了这种事。”   洛映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出主意道:“要不然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周俊宜笑着摇了摇头,注视着他说:“谢谢你,不用了。经过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完全可以接受自己已经是同性恋这个事实,而且我发现,喜欢一个男人没什么不好的。”   洛映白:“???”   周俊宜握住了他的手:“我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   洛映白:“?!!!”   他莫名其妙道:“你今天怎么一会一个说法,你脑子坏了吗?不是,所以刚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的假的?你不是刚刚跟盖编剧复合了?”   听见周俊宜的表白,他既没有激动羞涩,也没有觉得恼怒恶心,唯一的感觉就是匪夷所思——周俊宜说的每一句话都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力,已经把洛映白给弄懵了。   周俊宜听了他的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即道:“我没有,你不要这样想。上床和复合是两回事,我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我是一时没有把持住。”   他低声道:“你可能不明白,有的时候,人的欲望和情感并不是能够完全吻合的东西。我真的喜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了,如果有你,我又何必去找别人呢。你抗拒被一个男人喜欢吗?”   他的头凑过去,好像想去亲洛映白一下:“不要抗拒,你不懂的那些我可以教你,我相信你肯定也会喜欢上那种感觉,就像我……”   洛映白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微冷,刚要说话,病房的门就“砰”一下开了。   一个人大步走进来,一把扯起洛映白,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冷然道:“周先生,自重。” 第88章 处理情敌   洛映白扶额, 觉得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早上刚刚被夏羡宁以这个人为理由收拾过一顿, 差点就没能下得来床, 当时还说夏羡宁想的多吃醋精,真是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周俊宜居然真的表白了。   洛映白怕两个人发生冲突,连忙说道:“你别多想,羡宁,我……”   夏羡宁把他卡在自己身后, 迎上周俊宜的目光, 冷然道:“周先生, 我师兄不是你能高攀的人,多余的话我不说, 你自重。”   他逼视着周俊宜,补充道:“把我惹怒的代价,你承担不起。”   周俊宜沉默片刻, 迎上夏羡宁的目光,问道:“我并不是在跟夏处长表白,生气的为什么会是你?”   夏羡宁似笑非笑:“你同样也没有让我回答问题的资格。”   周俊宜一噎, 夏羡宁扯着洛映白就要走,洛映白跟着他走了几步,又站住了, 转向周俊宜。   夏羡宁皱了下眉, 明明白白地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但是却也没有硬拽,洛映白正色道:“周哥,谢谢你这份心意,但是我没喜欢过你,不好意思了。我这个人爱开玩笑,如果是我的什么话造成了你的误会,我向你道歉。”   他很少把话说的这么直接,但是遇事拎的清,知道就应该说的必须说清楚,因此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周俊宜问道:“是不是因为我是个男的?好,我现在不逼你,我还有时间,咱们可以换个方式相处……”   夏羡宁喝道:“周俊宜!”   “不行,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就是羡宁。”洛映白平静地将夏羡宁指着周俊宜的手挡住,看着周俊宜说道,“我们两个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且以后还会一直在一起。”   夏羡宁和周俊宜刚刚还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洛映白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突然都不说话了。   夏羡宁刚才几次想把两人的关系告诉周俊宜,可是他上次当着众人面表白是因为受制于阵法,现在在清醒的时候却要顾及洛映白的心情,生怕他不高兴,所以忍住了没有开口。   ——夏羡宁没想到这话会是洛映白自己说出来。   他冲动之下已经忘了周俊宜还在身边,当着他的面一把抓住洛映白的手,想说话,又没说出来。   洛映白似笑非笑道:“干什么这幅表情?我刚才看你憋得难受,替你把话说了不好吗?”   夏羡宁眼中都是惊喜,怔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会把洛映白的手越握越紧。   洛映白反手抓住他的手,说道:“走了。”   他礼貌性地冲周俊宜微一点头,拉着夏羡宁离开。   出了病房,已是黄昏,夕阳余晖漫洒,被医院楼道里的玻璃窗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夏羡宁觉得他的心也亮堂的好像这阳光一样,他知道这里会时常有人经过,但是只要洛映白在他身边,他就愿意一直拉着他的手这样走下去。   洛映白晃了晃胳膊,一脸求表扬:“这次我的立场是不是很坚定?你高兴吗?”   夏羡宁只是笑,冲他点了点头。   洛映白舒了口气,觉得那种在外面找小三之后被媳妇捉奸在床的心虚感轻了很多,好像连腰都不那么疼了。   太好了,要不是他机智聪明又警觉,今天晚上说不定会死。   骨怪女很快就被抓到了,这家伙也的确是比较点背——上一回夏羡宁和洛映白布局抓了她的同伴,以至于这一带的妖物收到风声,都不敢出来作祟,骨怪女躲在酒店里好几天不敢出门,正因为饥饿体力不足,就碰见了盖晓和周俊宜。   她兴奋地冲上去冻住了两人,结果惊见似乎又是一对狗男男,于是就饿晕了。   夏羡宁和洛映白到的时候,骨怪女正冲着苟松泽破口大骂,她被下了咒语的绳子束缚着,已经露出原身,主干是骷髅,头颅是美女,手脚则是类似于雄狮猛虎这类动作的爪子。   审讯室里,骨怪女的爪子不停拍着特侦处的桌子,几乎崩溃:“我已经放弃了,本来想回妖界,但是你们天天巡逻天天巡逻,我根本就没机会逃跑,实在饿得不行才想弄点东西吃,有了体力才能回家,可是我为什么遇到的又是两个男的?!不是一次、不是两次,是很多次!回回要吃饭了就来俩基佬,你们人类怎么这样!你们没有女的吗?我们这边没有男的,没有女的找我不行吗?”   苟松泽:“……噗!”   洛映白本来想进去的,默默地在门口站住,隔墙围观。   同是天涯沦落狗,没对象的苟松泽大概也觉得她惨,竟然难得的没有跟骨怪女抬杠,反而提醒道:“今天那两个人里面有一个其实是女的……”   岳玲小声道:“她们按照心里状态划分性别的,盖晓对她来说就是男的。”   骨怪女中气十足,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快要饿死的妖怪:“搞基的都是傻逼,放着女的不找,非找大老爷们,这样的傻逼还越来越多,我他妈每次来人界放眼一看,傻逼山傻逼海,呸,老娘就是饿死也不吃傻逼!”   洛映白默默扭头,向走过来的魏收问道:“你们给她吃啥了?”   魏收诚实地说:“我今天中午叫的外卖给她了,她不爱吃,但也吃了。”   洛映白道:“这妖怪肺活量真大,骂人也讲究,送去唱rap应该不错。”   被抓来接受审讯的有不少都是狂野份子,在特侦处拍桌骂街分分钟常事,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粗糙的大嗓门和草泥马选手,这么朗朗上口又富有幽默感的不多了,可见的确是真情流露。   他感叹道:“阿收,你看见没有,这就是单身使人优秀。”   魏收干咳,很厚道地提醒洛映白夏羡宁还站在旁边。   洛映白面不改色地将话说完:“……然后等你足够优秀,就可以去找一个同样水准的对象了。”   魏收忍不住笑了,夏羡宁捏了下洛映白的鼻子,问他道:“盖晓怎么处理了?”   魏收道:“夏处,周俊宜倒是没有把责任往盖晓身上推,但盖晓自己承认了故意在周俊宜的饮品中下药,交代的话也跟事实相符,这次不但罚款,还要拘留,具体报告我正要去写。”   夏羡宁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魏收会意,就拿着手上的文件匆匆走了。   夏洛两人想起这件事的始末,都有些感慨,这件案子中间发生了太多曲折,虽然就他们以往的见识来说不算恐怖血腥,但奇葩程度绝对名列前茅。   盖晓也是,周俊宜也是,不能说是坏人,个人能力在普通人当中也已经十分出众,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绝对有他们自己的原因。   夏羡宁沉吟道:“周俊宜这个人……”   洛映白一抬手:“羡宁,其实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跟他的交情可以说不浅,但关系却并不是特别的好。”   夏羡宁点了点头,其实应该说是洛映白单方面对周俊宜不太亲近,洛映白心思重,城府深,但是很讲义气,对于他真心喜欢的朋友,比如几个室友,再比如苟松泽魏收等人,洛映白基本上是毫无保留,谈笑间也并不怎么顾忌,可是他跟周俊宜说话的时候却一直都很客气,就像是隔着一层。   洛映白道:“每个人性格和处事的方式不同,我不是要评判对错,但周俊宜的性格世故圆滑,他注定了不太容易得罪人,但也注定了没有什么能够交心的人,跟我并不相投。”   夏羡宁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洛映白抬眼看他:“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不喜欢他,以后这个人干什么跟咱们无关,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会再跟他联系了。”   两人目光相撞,夏羡宁不置可否地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洛映白也没再多说。反正对于他来说,整个事件到了现在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他不可能因为周俊宜的经历或者过去的情面就心软。   ——虽然面对着夏羡宁的时候,洛映白看上去很好说话,底线也总是一退再退,但世界上终究也只能有一个夏羡宁。   但他这边郎心似铁无可转圜,周俊宜却好像并没有死心,他出院之后,当天就给洛映白发了短信约见。   但让周俊宜失望的是,他在茶楼里等了一会,来的人却是夏羡宁。   这是周俊宜第一次见他没有穿制服的样子,平时的夏羡宁看起来严肃冷漠,不近人情,过于强大的气场总是容易让人忽略他的性别和年龄。而此时他从外面走进来,一件白色的衬衣搭配休闲裤,穿的颇为随意,而合体的剪裁和精良的质地又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世家公子的那一身清贵之气,看上去倒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即使出身于娱乐圈,自己本人也是颜值演技都十分在线的影帝,周俊宜在看到夏羡宁的那一刻,还是不得不为这个眉宇明朗、举止翩然的青年暗自惊叹。   夏羡宁在他面前落座,主动说道:“他今天去学校了,腾不出去时间。见周先生的短信说身体仍然有些许不适,所以我替他来。”   周俊宜停顿片刻,而后笑了笑:“原来如此,那真是麻烦夏处长了,让你百忙之中这样费心。”   他压下心底波澜,不动声色地说:“我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一方面是想跟朋友小聚一下,另一方面打算请映白帮我看看我身上的劫难过去了没有。他没时间就算了,夏处长你还特意过来,我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表示自己跟洛映白不会见外,倒把夏羡宁说的像个外人似的,不过亲疏远近,两人各自心里都有数,周俊宜刻意这样强调,反倒落了下风。   夏羡宁淡然道:“不用这么客气,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这茶楼里的茶是要自己冲泡的,周俊宜大概没有了心情,他便将紫砂的茶具拿过来,洗,润,落,冲,浇,拂,闻,运,倒,动作优雅天成,赏心悦目。   夏羡宁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将周俊宜堵了回去之后,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想见的人是他,你我之间没有交情,今日我本也不愿前来。但心中有惑,还需向周先生求证。”   周俊宜道:“夏处长为了公事这么忙碌,我又怎么可能不配合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羡宁淡淡一笑,将一杯茶放在周俊宜的面前:“我这次还真不是为了公事。”   周俊宜一挑眉,由夏羡宁少见的笑容中萌生出几分警惕:“夏处长要问什么?”   夏羡宁直截了当地说:“我要问,你为什么会那样听盖晓的话?她既然对你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周先生显然也对此非常抵触,难道你就没想过开口拒绝吗?”   夏羡宁所谓“过分的要求”指的是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周俊宜顿时愣住。   夏羡宁给他留出一点反应的时间,拿起自己的茶轻啜一口,放回桌上,动作闲适,尽显矜傲贵气。   他缓缓道:“就算盖晓家境不错又是编剧,但也不到能决定一个人的事业生死的份上,你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也不是自身缺少实力,用不着靠身体换取资源。要说顺从她是因为爱她,我看周先生也不太像,所以应该有什么别的原因,对吧?”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周俊宜可以对洛映白提起,是因为他喜欢洛映白,想要获得他的理解和同情,但转而从夏羡宁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他觉得难堪。   “不好意思,我尊重你的隐私,但工作需要,一些资料不得不了解。”   夏羡宁毫无诚意地道歉,又说:“盖晓也说了一些你们过去的事,基本可以判断出你说的情况属实。”   他的语气和所叙述的事让周俊宜有些恼怒,反问道:“那又如何?夏处长既然说是只为私事不为公事,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帮着你的师兄考察我,现在发现我是无辜的,你就愿意分手,他就愿意答应我的表白?”   夏羡宁笑了,他面前的茶水氤氲出白色的雾气,将他难得的笑容衬出几分暧昧不明的深意:“你有什么可无辜的?同别人发生关系之后将责任全部推开,再顶着一张情深义重的脸去追求另一个人,是无辜?”   “还是说……”夏羡宁顿了顿,笑容顿敛,眸光深冷,“利用桃花蛊让需要的人喜欢上你,等到对方没有了利用价值又忙不迭地想要摆脱,才是无辜?”   周俊宜一时心惊,被他这样逼问,竟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过了片刻,他才喃喃地说:“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他……也知道了?”   夏羡宁没回答周俊宜的问题,将当初在酒店里找到的那枚桃花蛊拍在桌子上,桌上茶具同时晃了晃,夏羡宁冷冰冰地说:“果然是你。”   他现在简直想起来踹周俊宜两脚,还能好好跟他面对面坐着已经是最好的涵养了。   洛映白总结的没错,周俊宜是一个非常圆滑且自私的人,这种人擅长察言观色,知情识趣,能够清醒地认识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也绝对是他们自己,他们通常有着格外的人格魅力,但永远都不会为了任何人失控和妥协。   周俊宜刚刚出道的时候,盖晓已经是名编剧,两人在交往的过程中却是盖晓付出的更多,周俊宜有足够的自信,即使不依靠对方也能够成功。   盖晓性格偏执,跟周俊宜正好相反,喜欢他就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在发现周俊宜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并有分手的打算时,盖晓就托人弄来了这枚桃花蛊,用这个让周俊宜迅速深爱上他,并且两人发生关系。   但凡事有利有弊,盖晓在当时虽然得偿所愿,过了两年之后,周俊宜却终究在一次去寺庙里有玩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于是他请高僧帮自己取走了桃花蛊,并坚决地跟盖晓分手。   但两人分手之后,周俊宜发现自己无法正常地喜欢女人,又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就一直跟盖晓藕断丝连。他在国外的时候就对洛映白有好感,直到这回久别重逢,好感加深,周俊宜就想到了盖晓当年的办法。   夏羡宁神情淡淡的,指间已经失效的桃花蛊却碎成了粉末状簌簌而落,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堆,他道:“你想像盖晓那样,用桃花蛊让他喜欢上你,但是你失败了。你可能不知道,这桃花蛊有种副作用,就是下蛊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对中蛊的人有二心。”   周俊宜给洛映白下蛊,洛映白因为之前中过蛊毒的关系没中招,反倒是夏羡宁点背撞上了,蛊虫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相中了喝醉的他,因此才有了表白之前夏羡宁跟洛映白在酒店里的那一番纠缠。   夏羡宁一开始本来没往周俊宜这边想,结果这次审讯盖晓的时候,从她的话语当中得知当年旧事,他才彻底恍然大悟。   周俊宜沉默了一会,表情倒还算冷静,道:“你的意思是说,盖晓这些年这么疯狂地缠着我不愿意放手,就是因为当初对我用了桃花蛊,她就只能死心塌地地单恋我一辈子,现在我对洛映白也是一样。”   夏羡宁微一挑眉,冲他点了个头。   周俊宜苦笑一声,说道:“但不管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最起码想要的东西我努力争取了。如果我不争取,这份感情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夏羡宁道:“可是你没争取到。”   周俊宜:“……”   正如之前洛映白给他看相所说,周俊宜本来的面相是很好的,金水相生,福泽绵长,可是就因为他什么事都急功近利,所求必要成功,以至于提前透支了好命数。福挤在一起,灾厄随之而生,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如此一再动用蛊虫,下半辈子的运势就非常难说了。   ——从这一点来说,周俊宜跟盖晓很像。   夏羡宁弄清楚了事情真相,也无意再跟他深谈,他将结账的钱压在茶杯底下,最后警告道:“周俊宜,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但以后不要试图打扰他的生活,我说过了,你不配,也做不到。”   周俊宜道:“夏处长不说说打算怎么对付我吗?”   夏羡宁漫不经心地舒展长腿,歪头扫了周俊宜一眼,似笑非笑:“桃花蛊到底是谁下的,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如果那是针对我还好说,如果是针对洛映白……我发过誓,任何人,”   夏羡宁略一停顿,他的眼神极具压迫力,让一直在高压之下保持不卑不亢的周俊宜都不由移开了目光。   夏羡宁扯了下唇角,把话接下去:“任何人想动他,十八层血狱,万千冤魂厉鬼之间,我必为之腾出一席之地。”   较之平常训斥下属,管教师弟,此时他语气不重,面上略带浅笑,但这话中深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目光更是冰冷到了极致。   周俊宜不由挺直了脊背,那一瞬间心头竟升起一股面对死亡的恐惧,从刚开始一直保持的淡定自若再也维持不下去,额头脊背同感一阵发凉。   但这时,夏羡宁却道:“不过现在我不那么想了。”   周俊宜一怔,夏羡宁从桌前站起,淡淡道:“因为你根本就没这个本事,也不配我们任何一个人计较,你擅用蛊术,自己造成的后果自己承担吧。”   他公事公办地说:“私制、贩卖、购买来源不正规的符咒都是犯法的,稍后请周先生去特侦处接受调查,我们将酌情对你进行罚款或者拘留。”   夏羡宁语气中不加掩饰的不屑让周俊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迎面抽了一个耳光——他费尽心机,自以为得计,但是从始至终,人家却从来都没有看得上他过。   周俊宜想起昨天洛映白和夏羡宁说话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羡慕这两个人,或许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全无防备的信任,才是他一直所渴求的,但是无论是他还是盖晓,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后都没有得到。   “夏处长。”在夏羡宁离开之前,周俊宜忽然道,“你会一直对他好吗?”   夏羡宁脚步一停,那一瞬间周俊宜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对方连头都没回,仅仅是那样一个停顿之后,就又重新离开了茶楼。   他刚才跟周俊宜说的话半真半假,夏羡宁来见周俊宜的事洛映白并不知道,但他是真的回了学校——T大正在举办学术交流会,他们专业的学生都被要求回去帮忙做会务和记录员了。   这次的交流大会规模很大,除了交流的学者和帮忙的学生之外,甚至连夏羡宁的祖父夏老爷子都到场了,他一向对国学方面的知识颇感兴趣,这回有不少年轻时见过面的专家学者参与大会,因此他在警卫员的护送下,也来到了T大。   夏羡宁拨通了洛映白的手机。 第89章 盲棋   夏羡宁的电话很快就被接听了, 那边一片嘈杂, 他叫了声师兄。   洛映白的声音隔着话筒显得温柔沉静了几分, 在喧嚣的环境中也能让人听的很清楚。   “羡宁?你等会啊。”   片刻之后,乱七八糟的声音没有了,洛映白道:“怎么了?”   夏羡宁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就安心了, 道:“没事,看看你到地方了没有。”   洛映白道:“嗯, 这里有好多人, 乱哄哄的, 不过没什么事。夏爷爷也来了,我刚才看见他被一堆人围着就没过去打招呼。”   毕竟身份非同小可, 夏老爷子带着警卫出现,整个会场几乎都沸腾了, 洛映白生性懒散不争,也就没往跟前凑。   夏羡宁喜欢他称呼自己家人时那种不加掩饰的亲昵, 笑了笑, 柔声道:“累了你就去找爷爷, 他那里应该会有单独的休息室和吃的。”   洛映白笑道:“就是这么打算的!对了,你来吗?”   夏羡宁不置可否道:“看情况吧。”   两人说了几句话, 洛映白听到方维在叫他,就匆匆挂断,重新回到了会场。   他跑过去的时候, 发现很多人都围在一个地方, 方维正和班里的两名女同学站在靠外围一点, 小声说着什么。   洛映白笑道:“这是在干什么呢?”   方维兴致勃勃地说:“盲棋,很有意思,叫你过来看看,难得韩老师亲自下场,跟他下棋的是市象棋协会的副会长。”   他们这次的交流会是在T大另外一个新校区举办的,这里最有名的就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艺术馆,平时活动很多,今天除了接待一干学者和艺术家之外,西北角还在进行着盲棋比赛,同样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不过在夏老爷子出现之后,很多人都凑到他身边去了,周围看棋的也少了不少,洛映白和方维护着另外两个女同学挤到前面去,只见下棋的两人一个白发苍苍,一个三十出头,肩并肩坐在一个茶几的两端,后面平放着一个大棋盘。   他们用的是象棋,下棋的两个人背对棋盘,口述棋路,后面分别有两个学生帮着他们挪动棋子,周围围着不少人,有的全神贯注看棋,有的小声议论,下棋的人是在一个台子上,周围的观众里的较远,只要不大声喧哗倒也不会打扰。   其中一个女生个矮,刚才没看见这场面,此时不太能看得懂棋局,倒是先注意到了那个大理石做成的棋盘,小声道:“这个棋盘真漂亮,是不是很贵重啊?”   方维笑道:“映白识货,问他,就没他不知道的。”   洛映白道:“这棋盘和棋子应该是红花梨木做的,上面的字阳雕而成,价格大致有两万左右吧。”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就个人淡淡地接口道:“这两万块钱对于洛少来说肯定不值一提了,但下棋看的是棋艺,不是棋盘的价格。你们的注意点歪了。”   洛映白等几个人同时向说话的人看去,发现那是个眉目清秀的男生,刚才问洛映白棋盘价格的女同学皱起眉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怎么又碰上了谢肃这个假清高,真够背的。”   她所说的谢肃正是指刚才说话的男生,他跟洛映白他们同专业,但是要高一级,是T大的学生会主席,同时在盲棋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这次到场据说是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拜在场上下棋的象棋协会会长为师。   他有才华,长得好,家境也不错,原本应该是众人追捧的对象,但偏偏每天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仿佛谁都看不起,所以人缘很差。   单说他刚才说的这番话,要说错还真没毛病,但就是让人听着膈应。   谢肃说这句话虽然是冲着洛映白,但一开始问价格的可不是他,刚才那个女生立刻就不高兴了,翻了个白眼:“谢学长说的太有道理了,可惜我就是个俗人,看不懂棋就知道钱。学长你这么有才,估计不吃不喝光下棋看书就能活,我祝你一会上场的时候一把不输,独占鳌头啊。就怕本事这么大还赢不了棋,那可就尴尬了。”   她伶牙俐齿,声音又清脆,这样一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本来就有很多人看不惯谢肃那个假清高的样,当下发出一片笑声,弄的谢肃很没面子。   “你再说一遍?!”   他脸色难看地向前走了两步,也不知道是想把话说清楚还是要动手,冷不防洛映白一侧身,挡在了那个女生面前,浅笑道:“学长,夸你的话还让人家重复就不合适了啊。你看,你刚才夸我家有钱,我就没让你再说一遍。”   周围的同学们都笑了起来,谢肃看着挡在他面前的洛映白,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他和洛映白都是学校榜上有名的校草,又因为同一个专业,所以经常被相提并论。   谢肃一直都很自负于自己的才学和相貌,但偏偏每次被同时提起来的时候,洛映白总是压他一头,这让谢肃每次看见他都心里泛酸。不过现在洛映白身份曝光,他再不高兴,也绝对不敢正面跟对方冲突。   谢肃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他道:“在别人比赛之前说什么赢不了这种话,不觉得太没素质了吗?如果我赢了你们怎么样?”   洛映白也是躺枪,话明明不是他说的,偏偏谢肃还就跟他较上劲了,洛映白想了想道:“让你请客吃饭,陪你庆祝胜利?”   谢肃一句“无赖”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转身就走了。   这个小风波很快过去了,并没有惊动下棋的人,中场休息之后就是谢肃的比赛,他上场之前特意朝洛映白的方向看去,发现这位大少爷可能是站累了,找了把椅子坐在人群外围,从他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场内。   谢肃撇了撇嘴,觉得挺遗憾——他本来想让这个就知道棋盘贵不贵的小子见识一下自己的棋艺的,吵架不算本事,实力的碾压才叫碾压,不过想想他不懂棋,也未必就能看得懂。   其实谢肃想错了,他们下棋的时候,都是由对弈的两人冲着话筒说出棋路,再由专门负责摆棋的学生将棋子摆好,同步展示在大屏幕前,洛映白虽然坐在围成一圈的人群后面被挡住了屏幕,但是他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就行了。   上一局棋对弈的事他们学校的老教授韩回风以及象棋协会的会长何浮,厮杀的过程激烈而又精彩,两人以和局告终,这回上场的则是谢肃和另外一个学生。   盲棋要考较的可不仅仅是棋艺,在下棋的过程中,棋局的形势,双方每一步棋路的变化都要熟记于心,还要应对对手不断说出的招数,这样一来,反应力、记忆力、注意力缺一不可,本身的棋艺却会相对打了折扣。   洛映白听了一会,觉得两人的战局虽然激烈,但是跟刚才的大师们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现在厮杀了一阵之后,已经呈胶着之势。   他觉得没了兴趣,正要离开,就见一个人匆匆跑过来,看到洛映白之后略一弓腰,低声道:“洛少,老首长看见您了,让我请洛少过去呢。”   他是夏老爷子身边的特助林博行,洛映白笑道:“是博行哥啊,好,我这就过去。”   林博行笑了笑,冲着人群中间看去,说道:“这局好像快结束了,洛少不听完吗?”   洛映白道:“听到这里胜负也就差不多了,不用……”   说到这里,谢肃正好说了句“卒五进一”,然后他的对手停顿了一下,说道:“是我输了。”   洛映白没想到听见这个结果,奇怪地转过身去,只见两个人正站起来握手,这一场棋几番厮杀终于分出胜负,又是才子谢肃胜出,周围的人喟叹着散开,有几个男生的表情尤其懊恼,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跟人打赌谢肃输,结果猜错了。   谢肃从场上下来,被几个人簇拥着向外走,看见洛映白,便冲他扬眉一笑,说道:“刚才不是说让我赢了请你吃饭吗?怎么样,现在要不要一起?”   他现在满脸得意的样子真的很作,洛映白不由笑了:“你要是真的赢了,说这话也算是有诚意,不过按照一开始棋局的走势,我怎么觉得赢的人不应该是学长你啊。”   谢肃愣了愣,他刚才看洛映白根本就没关注棋局,没想到现在想显摆一下还显摆出事来了。谢肃旁边的一个人说道:“学弟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比赛结果都出来了,说话要有凭据好吧?”   他们说了这几句话,引起周围不少人的关注,主持这次盲棋比赛的韩回风教授也听见了,他扬声道:“小洛,你说这棋怎么了?”   附近还有记者,洛映白本来没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但是谢肃自己作死,求锤得锤,他也没义务帮忙瞒着,于是道:“老师,刚才的棋局中间好像有一步摆错了。”   谢肃连忙大声道:“你又不是学象棋的,是摆错了还是看错了可不一定吧?我们下棋的时候你明明一直站在外围,那个位置根本就看不见棋局,现在一上来就说有错,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他皱眉道:“可能我平时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但是私人恩怨私下解决,你无凭无据的这么说,会浪费大家时间的。”   他还挺聪明,口口声声把风向往开局之前那点小冲突上引,让人觉得洛映白是因为心里不平才会这么说。   洛映白笑了笑,但是以谢肃的性格,如果不是心虚,他绝对会要求自己把话说清楚。   韩回风倒是言简意赅:“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把他的话听完再下论断。我也很好奇是哪一步出了错。映白。”   洛映白答应一声,却没有立刻就开口,韩回风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和道:“别紧张,记错了也没关系,大家都应该勇于提出问题。”   这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师都总喜欢把学生当小孩似的,洛映白片刻之间已经回忆清楚了棋路,答应一声,解释道:“我刚才虽然站在外围,但两位学长所说的棋路都能听清楚,大致应该是在第一百零七步时出了问题。在周铭学长走完第一百零六步的时候,布局是这样的。”   周铭就是谢肃的对手,洛映白随手把身边的棋盘上重新摆了一些棋子,恢复当时听到的局面,又简单地复述了和谢肃双方的棋路,然后道:“……但一直下到后面,面上的棋子越来越少,变成了六犯中原的局面,将困守中宫,帅移居右位,互相僵持,而后谢学长说了句‘卒五进一’终结了这一局。”   何谢肃眼神飘忽,道:“有什么不对吗?”   洛映白回答道:“这个‘卒’是你在十一个回合之前就布下的,本来应该在第六列,也就是说你走的应该是‘卒六进一’,如果是那样,周铭学长下一步的将就可以直接灭掉旁边的卒,又怎么会输呢?”   韩回风沉吟不语,谢肃怒道:“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当时我下了场看的清清楚楚,卒就是在正中间。”   洛映白回想战局,说道:“你应该是在周学长说完‘炮三平一’这一招之后布局反击,结果挪棋的人把子挪错了。”   谢肃半张着嘴看他,愣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喃喃道:“你就能一步步记得那么明白?你、你不是不懂下棋的吗?”   就连他下完了棋之后再要回想,脑子都已经乱了,但洛映白只靠耳朵来听,却将前后所有的变化都复述的清清楚楚,甚至发现了两个对弈人都没有发现的错误,他的记忆力以及反应能力都强大的可怕!   这怎么可能?   幸好周围一直有摄像师在,此时已经有人把刚才的视频调了出来,按照洛映白所说的一查,发现他竟然一步都没有记差,谢肃那枚棋一开始的位置已经和后面不一样了,是负责摆棋的学生趁着抬手的功夫,悄悄将棋子碰了一下。   他碰完之后,倒是没有看谢肃,但很明显地用力咳嗽了两声。   原本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又只不过是一格的位置,要不是洛映白指出来,周围还真没一个人发现。   见到韩回风皱起眉,周围的人也都看着自己议论纷纷,谢肃的心里开始慌乱起来,也顾不得纠结洛映白的记性和下棋水平了,他努力让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佯装惊讶道:“原来是这棋摆错了,那看来这一局应该是我输,周铭,不好意思啊,是你赢了。”   他话说的倒是好听,周铭忍不住呵呵一声:“那他摆的可真巧,怎么凑巧那么一碰把你给碰赢了,没把我碰赢呢?这要不是小洛聪明发现了,合着我回去只能怪自己人品没攒够呗?”   一个同学趁机跟韩回风告状:“老师,摆棋那个同学叫王弘毅,是谢肃他们宿舍的!”   谢肃心里一慌,连忙快速地接口说:“我们平时宿舍关系好,那也很有可能是他为了让我赢故意这样做的,我本人认为这种作弊行为是对我个人能力的一种侮辱。”   他起初的反应还算冷静,但谢肃重视名声,又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很快就乱了阵脚,摆棋的王弘毅也是刚被同学叫回来,听到他这么一句话顿时就不高兴了:“哎谢肃,你这脸皮也太厚了吧?我跟你关系好个屁啊!要不是你出钱又求我,我吃饱了撑的这么干!坏人都我当,好人全是你,想的倒他妈美!”   谢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揭短,涨得满脸通红,死死握着拳头让自己不要太失态,想着辩解的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回风严厉地说:“你们两个大会结束之后来我办公室!”   这原本是校内的选拨赛,后续本来可以推荐到省里,可是这么一来,谢肃估计任何参加比赛的机会都没有了,还要挨学校的处分。   谢肃不过是个普通学生,这件事不值得记者们报道,但当有人认出来这次发现棋局错误的年轻人正是T大的网红校草时,情况就不一样了,不少无法接近夏老的记者转向洛映白,一时间镁光灯闪成一片。   “洛少,请问你过去接触过盲棋吗?是不是接受了系统的训练,今天才能这么敏捷地发现问题?”   “请看一下镜头!”   “洛少对于这次的盲棋比赛你有什么看法?”   记者们纷纷询问,洛映白却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一边拨开他们向外走一边道:“不过一件小事,没什么报道的价值,请各位去挖掘其他新闻吧。”   他现在也基本上明白了新闻报道的套路,想也知道稿子写出来之后,肯定是丑化谢肃,然后再把他吹捧一番,不管谢肃的行为如何,反正洛映白个人很不喜欢这种踩一捧一的套路,即使他是被捧的那个。   各种问题响成一片,洛映白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不大,很快就被遮了下去,这时一个话筒递到洛映白面前,记者询问道:“请问这次的棋局是否是事先安排好的?由周铭同学假意失败,再由同学你提出异议,扭转局面?”   他的话筒几乎要戳到洛映白的脸上,洛映白皱眉伸出两根手指挡在脸前,将话筒向着记者的方向推了回去,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吃饱了撑的?”   他的话把那个问问题的记者噎住了,旁边几个同行交换眼神,一个别的台的记者提醒道:“王记者你可能还不认识,这位就是洛局长家的公子,洛家家风严谨,世代清贵,是不会这样做的。”   他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不但是提醒王记者一个人,也是在告诉在场其他不知道洛映白身份的记者,以防他们言行不当。   洛映白在网上虽然火,毕竟也是在特定的圈子之内,对他最熟悉的一般都是二十多岁一下的年轻人,再加上一些玄学爱好者,剩下还有好多人只知其名,未见其人,听见对方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起初问问题的那个记者一下子就没声了,吓得直往人群里面缩。   这个时候不远处又是一阵骚动,竟然是夏老爷子被好几个警卫员护在中间走了过来,看见洛映白就道:“臭小子,叫你过去,你在这磨蹭什么呢!”   洛映白笑起来,连忙过去道:“爷爷,您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我哪挤得进去。”   夏老爷子把手按在他的头顶胡撸了一把:“又跟我贫!”   洛映白赶紧甩了下脑袋:“别按别按,爷爷,不是我说,按基因算我爸本来是比夏叔叔高的,我现在跟羡宁差那两厘米绝对就是从小被您给按的!”   两人相处就如同寻常祖孙,夏老爷子一边笑一边给了洛映白一巴掌,两人这番互动倒是把周围的人都看愣了。   他们虽然知道了洛映白的身份,但洛映白自己不是个端架子的人,之前又没有曝光过家世,所以在很多人心目中,总是不能把他过于高大上的身份跟他对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看见洛映白与夏老爷子说话时毫无伪装的亲昵,大家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真真正正的世家弟子,声威显赫。   夏老爷子道:“你跟着我去那边坐,那边宽敞凉快。”   洛映白笑着说:“这次交流会我还要给老师帮忙呢,您先去吧。”   夏老点了点头,又说:对了,你最近看见羡宁了吗?”   夏羡宁的父母在国外,他一直跟夏老一起住,洛映白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还让他这个亲爷爷问上自己了,奇怪道:“看见了,刚才他还给我打电话来着……最近羡宁没回家吗?”   “哼,小兔崽子。”   夏老爷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却没有解释原因,只道:“那你帮我给他打电话,让他下了班过来接我。”   “啧啧啧。”洛映白一边摸手机一边感叹,“这么多的人手,还非得把羡宁折腾过来,爷爷您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你给我滚蛋!”洛映白离开家的时间不短,好久没听见有人敢这样跟他老头子说话了,夏老爷子虚踹了他一脚,笑骂道。   另一头,谢肃站的远远地看着洛映白和夏老爷子说话,慢慢退出了人群,一个人悄悄走在教学楼后面的小路上,他眉宇间显出烦乱之色,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一会大会结束,韩老师肯定会把他比赛作弊的事情说出去,到时候一旦记过,全校同学甚至他的父母都会知道这件事,那可怎么办!   谢肃从来不觉得洛映白有什么真本事,在他看来,对方就是凭着长得好看再加上能说会道,才会弄的谁都偏向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棋局会被这么一个人看穿。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帮他摆棋的王弘毅反口,证明他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如果洛映白能帮着说几句话就更好了——毕竟现在人家是大少爷,老师们都得看他的面子。   王弘毅倒是好办,洛映白那头,谢肃完全想不到自己应该怎么放低身段去请求他。   正在这时,他接到了一个老熟人的电话,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本来是要来他们学校的,谢肃因为自己这边的意外事件,差点忘了还要接人。   他看见手机屏幕上的“霍炳海”三个字,突然觉得仿佛看到了救星。 第90章 有计谋出柜   这一头谢肃忙着接人, 另一边洛映白也跟着夏老爷子到了他这边,结果却见夏老爷子的座位边上除了警卫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其中那个男子正是夏征。   洛映白挑了挑眉, 据他所知,上次夏征找事之后被家里收拾的很惨,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洛映白杂事太多, 上次夏征挑衅失败之后他就没顾得上再搭理这人,后来听说夏羡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祖父,并且明确地撂下话来他要收拾这个弟弟, 谁拦着都没用。   结果夏老爷子听说之后勃然大怒,直接自己动手了。   论感情,虽然夏征是亲孙子,但他刚从外面回来, 做人又不正派, 反倒不如从小被夏老爷子看着长大的洛映白更亲, 再加上他这种行为已经不仅仅是家里孩子之间的争斗,更掺和到了外面的政斗里面,直接调拨了夏洛两家之间的关系。   他们两家一直是世交,早就有人千方百计地想把这双方拆开,外面接回来的夏征暴躁易怒,又没什么政治头脑, 正好被人利用当成了出头鸟。他失败之后, 无论是洛钊还是夏老爷子固然不会放过他背后挑事的人, 夏征同样也得狠狠收拾。   夏老爷子当下就要把夏征从家里赶出去, 最后被夏征的父亲好说歹说拦住了,把他揍了一顿之后派去非洲管那边的厂子,这才刚刚回国。   这件事费心劳力又没油水,夏征去一趟回来半条命都没有了,比之前黑瘦了很多,洛映白这回见到他都差点没认出来。他猜测夏征身边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应该就是夏征的妻子程光晨,这两人结婚早,在夏征没回到夏家之前就已经领证了。   他本来以为这对夫妻是跟着夏老爷子一块来的,结果看见他们之后,夏老爷子的脸色也是一沉,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坐在椅子上。   洛映白笑笑,没说什么,也跟着在旁边坐下来,别人战战兢兢,他可不拘束,林博行给他倒了杯水,洛映白道谢后接过来喝了。   夏老爷子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夏征,谁让你回国了?”   夏征经过这次收拾,看上去乖巧了不少,小心翼翼地说:“爷爷,那边的事我都做完了,早上才下的飞机,听说您来了这里就过来了,想一会接您回去。”   夏老爷子扫了一眼后面噤若寒蝉的警卫,淡淡道:“谁告诉你我用人接的。”   夏征不说话,夏老爷子又道:“算了,你来了也好,就和光晨认识一下洛叔叔家这个哥哥吧,这是洛映白。”   他话里有话,当然不是觉得洛映白和夏征不认识,夏征会意,连忙道歉道:“洛哥,不好意思,上次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冒犯了你,请……”   夏老爷子道:“你犯的错不是不认识他,而是不管认不认识他,你都不应该鬼迷心窍,受别人唆使干出这样的事来!”   他当着不少夏家警卫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夏征留,其实也不是因为夏老爷子跟这个孙子之间毫无感情,而是他心里清楚夏征现在是口服心不服,他妈这么多年没教育好他,现在再怎么讲道理也无济于事,只有严厉地管教,才能让他少闯点祸,这也是无奈之举。   夏征不敢说别的,只能继续跟洛映白认错道歉,倒是他身边的妻子有点气鼓鼓的。   洛映白摆了摆手,不愿就这件事多说,只道:“羡宁怎么还不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又加班了。”   夏老爷子道:“夏羡宁那个臭小子,他弟弟都结婚了,他连个对象都没有,也好意思上班!前几天我请个小姑娘回家吃饭让他见见,就跟要杀了他一样,从那以后借口加班忙,好几天都没回家。你说他欠揍不欠揍?”   原来是这个原因,洛映白默然一下,故意说道:“咳咳,爷爷,您面前还有只岁数更大的单身狗呢啊。”   夏老爷子道:“要不要我也帮你找两个姑娘相相?嗯,你要是找,得找个性格厉害的。”   洛映白连忙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程光晨刚才一直没话说,这时在旁边笑了起来,说道:“洛哥,你和大哥都是单身,正好般配啊。我看新闻上都那样报道,说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是谈恋爱一样呢。”   夏征连忙推了她一下,程光晨翻了个白眼。   她跟夏征不同,她虽然不是名门出生,但从小很受父母宠爱,结婚之后公公婆婆也都对她很好,就算是夏老爷子训斥夏征的时候也不会迁怒她,以至于她这个孙媳妇反倒要比夏征敢说话。   程光晨早就对夏家这种事是都偏袒夏羡宁的状态不满了,照她想受了委屈就要说出来,说出来谁能把她怎么样呢?是会因为这个玩笑让夏征跟她离婚,还是能把夏征赶出家门?现在夏征要什么没什么,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赔笑脸根本就没有意义。   其实她想的也有道理,洛映白在心里暗暗感慨,要说起来最慧眼如炬的还真就是这对夫妇了,也只有他们在夏洛两个人自己没有承认关系的前提下一再试探,不依不饶地认为他们就是一对。   不过这一回,正好洛映白也想借机试探。   他听了程光晨的话,笑着冲夏老爷子说:“爷爷,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吧?您看要是实在找不着孙媳妇,我给你当怎么样?”   夏老爷子也听说过一些流言,可是要换个普通人跟夏羡宁传绯闻,他可能真会留意一下,洛映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家世才貌在那里摆着,他要是听信这种无稽之谈,那不成了老年痴呆了?   他淡淡扫了一眼自己的孙子孙媳,转头冲洛映白笑道:“你要是愿意,我们家肯定不亏,就怕你爸爸上门把老头子的家给掀喽。”   程光晨被夏老爷子那冷冷的一眼看的心里发毛,心里却极为不服,明明就是,哪有两个好哥们之间感情能好成这样的,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她的话呢!   没有试探成功,人家根本就半点怀疑都没有。洛映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忽然心有所感,转头一看,夏只见羡宁正向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他一身休闲装向这边走来,手里拎着一串车钥匙,神态闲适,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爷爷、师兄。”   夏羡宁没冲另外两个人打招呼,说完之后就,站到了洛映白身边。   夏老爷子用拐棍打了他一下:“你还知道过来?”   夏羡宁没躲也没说什么,只道:“我刚才听见在说老师怎么了?为什么他要砸咱们家?”   洛映白:“开玩笑呢,没什么。”   夏老爷子难得见他这个没皮没脸的还能害臊,顿时觉得很是有趣,笑道:“你师兄说要给你当媳妇呢。你小子,之前相个亲就吓得不回家,现在我看你怎么办!”   “哦?”   夏羡宁眼含笑意看了洛映白一眼,洛映白仰头看天,夏羡宁便对夏老爷子道:“您要是早说,我早就回家了,明天结婚都没问题。”   他的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握了一下洛映白的指尖。   洛映白连忙把手收回去,看了看会场道:“我们那边还有事没完,我先过去了啊。”   夏老爷子见夏羡宁目送着洛映白离开,没好气地说:“你师兄叫你来你就来,我给你打那么多次电话你都不回家?”   夏羡宁道:“师兄说让我来接爷爷我才来的。”   夏征听见这句话,脸色有点不好看,刚才他说来接夏老爷子,老头子的脸跟被冰冻住了一样,说用不着,结果一转身,人家夏羡宁不想来,还是被他给硬叫过来的——这差别待遇!   夏征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就算他这次是回来认错的也受不了了,说道:“爷爷,大哥,这里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夏征想起非洲的大太阳,本来有点不满的神色立刻变得谦恭许多。   夏羡宁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去吧。”   夏征带着程光晨走后,夏老爷子又忍不住提起了之前的话题:“看看,你弟弟比你小几个月,现在都结婚了。爷爷也不是催你立刻结婚,但怎么也得开始找了吧?咱们家不是那种硬讲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打算用你结婚的事做什么文章,你要是不愿意相亲,自己喜欢谁带回来也行啊。”   夏羡宁若有所思。   夏老爷子忧愁地叹了口气:“你说你老大不小了,别人家的孩子都喝酒打架玩女人,你这孩子,木头疙瘩一样,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夏羡宁:“……”   看着爷爷满脸写着“你是不是有病啊”的脸,他决定先给老爷子打个预防针,幸好夏老的身体也一直不错,据夏羡宁对他健康状况和心理素质的估计,撑得住。   不过还是要以防万一……夏羡宁冲林博行示意,从随行带来的应急包里拿出一瓶清心丸,把药倒出来,连着水递给夏老爷子,说道:“爷爷,吃药。”   夏老爷子:“???”   夏羡宁严肃道:“吃吧,吃完了跟您说件事。”   鉴于这个孙子少年老成,从小到大都没让大人操心过,夏老爷子虽然心里纳闷,还是听了他的话,将清心丸吃了下去,他们周围的人遭遇夏羡宁的眼神杀,一起回避。   夏羡宁看没人了,这才道:“爷爷,我有喜欢的人了。”   夏老爷子没想到自己前一秒钟还在担心,夏羡宁后一秒就承认有了心上人,这原本是他说希望的,但联想到刚才的清心丸,他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然后就听孙子说:“是个男的。”   夏老爷子:“……”   他并不是一个如同外表这样和善可亲的老人,虽然现在已经从那个最高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军界,他的影响力和号召力都是不容小觑的,风光一生又全身而退,这正是他足够聪明和睿智的证明。   也正因为如此,夏羡宁才会选择这种直接的方式。   果然,他的祖父没有进行无理又无用的咆哮,他沉默了许久,抬眼盯住夏羡宁,锐利的眼神跟夏羡宁刚才的样子如出一辙。   夏老爷子道:“对方是干什么的?年龄、身份?你们谁先开始?”   他的三个问题切中要害,唯独没有询问夏羡宁是不是想清楚了——以这孩子的做事风格,想不清楚他也不会说。   夏羡宁思考了一下对于洛映白来说最好的答案,回答道:“是个网红,年纪跟我差不多,我先喜欢他的。”   还是个网红?!!!   夏老爷子心里顿时出现了一个穿着皮裤,带着耳钉,满脸浓妆不男不女的年轻……男人形象,他也顾不上反思自己对于网红这两个字是否有什么误会,就已经陷入到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这是喜欢上了一个什么东西哟!   夏羡宁看似冷静,其实手也已经紧张地握紧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听到祖父有点疲惫和颓然的声音:“在一起了?”   听到这个问题,夏羡宁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其实已经达到了。   虽然没想到今天是个摊牌的时机,但夏羡宁说这番话也算不上是一时冲动。自从跟洛映白在一起之后,他就仔细地思考过两人的未来以及自己家人的脾气,首先在夏家,他只要搞定祖父,其他人都不是问题。   但他绝对不能直接告诉夏老爷子自己喜欢的人是洛映白。因为不管别人家的孩子再亲再好,每个人内心深处向着的肯定都是自家亲人。他现在跟洛映白在一起了,如果这样一说,夏老爷子肯定会去问洛映白,洛映白肯定也会坚决地维护这段感情。   那么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洛映白推出来跟夏老爷子抗衡,夏老爷子大概嘴上不说,心里也难免会对洛映白不满,师兄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感觉不到,这样他会难过的。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夏羡宁先打一个预防针,两人谈话的重点不再是“洛映白”,而是夏羡宁喜欢男的,那男的竟然还是个网红!注意力一下就可以转移了。   ……网红!   在夏老爷子的心目中,网红=不正经。他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还在开玩笑让洛映白当孙媳妇,夏羡宁接着就给来了个更加劲爆的,而且以孙子的软硬不吃的脾气,家里强硬干涉那套根本就行不通,关键永远只在于他自己的想法——这一点夏老爷子认识的很清楚。   见夏羡宁点了点头,他淡淡地说:“你有没有自己好好想过,你喜欢他,到底是因为你的性向有问题,还是你就是喜欢这么个……”   夏老爷子的语气中不可抑制地露出轻蔑:“这么个网红。”   夏羡宁道:“爷爷,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他,所以告诉您一声,免得您不知道这个情况,还要费心帮我安排相亲。”   好嘛,还“告诉一声”,这意思是通知,是传达,不是征求意见!   夏老爷子终于没忍住内心的愤怒,斥责道:“你是不是瞎了眼了?就算你喜欢男的,你最起码也得找个……找个你师兄那样的吧?我这几年看你长大了没怎么管教你,还学会别人捧戏子的那一套了!”   夏羡宁道:“不一样,捧戏子的都是玩玩,我是真心的。”   还真是宁愿他玩玩,夏老爷子深吸口气:“把人带回来,我见见。”   夏羡宁道:“不是时候。”   夏老爷子皱眉:“你还要等什么时候?”   夏羡宁坦然道:“您现在的态度不好,我怕您为难他,等以后态度好了再说吧。”   夏老爷子:“……”   孙子一个比一个混账,他深呼吸,告诉自己是亲生的不能打死。   夏老爷子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向外面走去,他身体硬朗,腿脚只是稍微有些不便,不拄拐杖影响不大,身后的警卫犹豫着要跟上去,夏羡宁摆摆手,自己跟在祖父的身边,走了几步,他扶住了夏老爷子的手。   夏老爷子没有拒绝孙子的搀扶,他慢慢地溜达了一会,祖孙两个的心情都平静了许多。   夏老爷子停下来,看着T大小路一侧的人工湖,说道:“羡宁,你的婚姻是你的选择,爷爷没有传宗接代那样的老思想,你在特侦处上班,纪律约束也不强,我不会强制你分手或者跟别人结婚。”   虽然已经料到多半会是这样的结果,夏羡宁还是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松了口气,说道:“谢谢爷爷。”   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哼笑道:“也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你这么大了,我这么老了,就算强制你什么,你听吗?”   夏羡宁沉默不语。   夏老爷子叹了口气,他深谙怀柔之策,虽然不能接受,但也不会直接说出来,说道:“你还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夏羡宁露出一点笑意:“是的,爷爷。”   夏老爷子盯着他,说道:“我可以不对你过多干涉,但是咱们必须约法三章,首先,这段日子你不要冒进冲动,仔细想想你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你的性向是不是真的只能接受男性。其次,在经过我允许之前,不许你擅自对他做出任何承诺。最后,如果你敢背着我偷偷领证结婚,我就自己去搬到养老院住。这三点,你能不能答应?”   夏羡宁沉声道:“我知道了,爷爷,请您放心。”   他一本正经,说的都跟真的一样,夏老爷子白了他一眼,背着手道:“回去吧。”   就在祖孙两人说话的时候,谢肃也刚刚等来了他要见的人,但只说了几句话,他就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   跟他谈话的不是已经被停职的王院长,而是文学院的正院长蒋弘毅,他性格温厚,见谢肃进去之后脸色不好,还安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错误既然已经犯下了,就尽量不要后悔,而是想着怎样更好地承担后果。”   蒋院长也是觉得二十出头的孩子因为一念之差弄到这个地步有些可怜,所以口气非常温和,谢肃本来以为自己是要挨骂的,听见他这样说,立刻觉得总算找到一个人理解自己的委屈了,强压下去的愤懑反倒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想了想,没有直接抱怨,而是委婉地说:“谢谢院长,我现在已经意识到了我的错误,也觉得心里很惭愧,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做了。希望院长能够给我一个机会,下一次的比赛中我一定努力为校争光。”   蒋院长叹气道:“晚了。”   谢肃一愣,蒋院长说道:“下个月本来有一场在外省举办的象棋比赛,我知道你的导师给你报了名,但是这件事一出,影响太过恶劣,刚才大赛组委会已经给我打了电话,要求咱们学校更换代表。我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的。”   谢肃脱口道:“不行!”   蒋院长摆了摆手,别说是谢肃,现在就算是他自己说不行也没用:“你出去吧。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其他机会。”   谢肃怔怔看着他,知道是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一时之间就像是遭了雷劈一样,恍恍惚惚出了院长的办公室。   几个人向他迎了上来,打头的那个一头黄毛,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正是谢肃的远房亲戚霍炳海。他今天刚刚从国外回来,特意来到T大,听说是家里出了什么怪事,想请一位有名的大师看看,顺便跟谢肃见一面。   谢肃只来得及跟对方倾诉了几句自己的遭遇就被叫进去了,也没来得及了解具体情况——他也没有这份心情。   霍炳海道:“怎么样,你的问题说清楚了吗?你跟院长解释了是有人陷害你吗?”   那都是他糊弄霍炳海的借口,那可能让院长也相信呢?谢肃颓然摇了摇头。   “妈的。”霍炳海道,“这小子太不要脸了,居然敢诬陷你,咱们必须得报仇!你是我弟,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你带我去找他,我帮你出气!”   谢肃心乱如麻,院长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理智上知道惹不起洛映白,可是心里面又咽不下这口气,正犹豫不决间,一抬头正好看见洛映白搬着什么东西进了楼边的储物室。   他们专业男的少,基本上有点活动就是当苦力,霍炳海顺着谢肃的目光看了一眼,问道:“是这人吗?”   谢肃点了点头。   于是霍炳海上去就把储物室的门给锁上了,兴致勃勃地说:“太好了,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现在你说是打他一顿呢,还是把他扒光了扔到走廊里?”   他一向自认为是个特别讲义气的人,虽然跟谢肃没见过几面,但是亲戚就是亲戚,一心一意要帮忙出头,谢肃话都没来得及说。   他满头冷汗,但是听见霍炳海说出这两种办法,心里又莫名有点暗爽,迟疑了一下终究理智战胜感情,不情不愿地劝道:“还是算了吧,这可是我同学,以后还要见面的。”   霍炳海翻白眼:“那他冤枉你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呢?算了算了。”   他挥手道:“你要是害怕,就躲的远远的,这仇我给你报!大不了不跟他提你名不就得了。”   谢肃难得碰上一个傻的这么率真的人,简直是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谢谢霍哥!谢谢霍哥!那我就去包厢里面等你!”   霍炳海身后的人互相看看,都暗自皱眉——他们一直知道自家少爷傻缺,但是傻缺是一回事,讲义气又是另一回事。谢肃撺掇别人给他出头,到头来自己又不愿意沾上腥,畏首畏尾,躲躲闪闪,未免太阴险了。   就算霍少智商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保镖们觉得很不高兴,可是都知道霍炳海这人脑子轴,不好劝,正眼睁睁看着谢肃要走,忽然听见储物间的门上传来一阵响声。   霍炳海得意笑:“看见了没,这是要出来了。就不开门,急死他。”   门响了响,显然里面的人想出来但没推开。   谢肃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而就在这时,门上忽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顿时开了,门板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又弹了回来,一个人半低着头,拿张纸巾漫不经心地擦着手,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洛映白竟然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我靠,嚣张啊!”谢肃吓傻了,霍炳海却根本就没有在怕的,喝道,“你小子,冤枉我哥们象棋比赛作弊,是不是皮痒痒了?!”   洛映白随手把揉成团的纸巾弹进旁边的垃圾桶,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霍炳海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脸,然后他目瞪口呆。   那、那是……这个人、这张脸……天呐!   他热泪盈眶,喃喃道:“爷爷……?”   洛映白:“……” 第91章 再现微博红字   洛映白回想过往的峥嵘岁月,虽然他一直混的很有威望, 但上来就叫爷爷的, 大概有且永远只会有那么一个了。   ——刚刚重生回来跟他微博打赌惨遭失败的那个二缺少年。   洛映白:“……本城第一少?”   “哎!是我是我!”霍炳海激动道,“没想到您还记得我!我终于见到您了, 太好了!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您回来的!爷爷啊——”   洛映白默默地后退两步,想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谢肃早就已经惊呆了。   他们的位置正好在会场与储物间之间, 周围经过的同学不少,刚才洛映白踹门那一下再加上霍炳海的嚎叫惊动了不少人, 立刻有认识的同学围了上来。   夏羡宁和夏老爷子走回去, 没找到洛映白,反而听说了这件事,也连忙匆匆赶到。   他过去的时候, 正好看见一个图谋不轨满头黄毛的小子正冲着洛映白扑上去, 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上去就把霍炳海一脚踹到一边去了。   洛映白:“等……一下……算了, 你踹了就踹了吧。”   夏羡宁面色不善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洛映白:“说起来,算你侄孙?”   夏羡宁:“???”   “谢肃,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当中, 就属方维的眼睛最尖, 一下子看见了貌似想要鬼鬼祟祟离开的谢肃, 连忙快步上去将他拦住。   洛映白见大家都看着自己, 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谢肃, 你好像跟这位……”   霍炳海连忙道:“我叫霍炳海……”   洛映白:“好, 打住,后面的称呼不要再说了,如果再让我听见,可能会把持不住扎小人咒你。”   他说完之后又看向谢肃:“你好像跟这位霍先生说,盲棋大赛上的事情是我冤枉你,是这样吗?”   谢肃之所以找霍炳海,就是因为相中他家里有权有势还容易被人忽悠,说几句就什么都相信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霍炳海居然好像跟洛映白认识!   还有爷爷什么的……什么鬼!   他跟霍炳海说的万分委屈,天花烂坠,可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当着一群知道真相的同学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无辜的,此时被洛映白询问,张着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霍炳海也反应过来了。   他刚才见到洛映白一时激动,没顾得上仔细想这里面的事,现在听周围的人一说才突然意识到,谢肃所说的冤枉他的那个人,就是洛映白!   他几个月之前微博打赌之后被白哥哥瞎算卦救过一命,当时不知道洛映白是谁,后来就有事去了国外,这期间洛映白身份曝光的时候,跟他一起被救的好朋友张喆曾经给霍炳海传过一次照片,告诉他原来那个玄学博主是T大的学生。   洛映白那张脸太容易使人印象深刻了,更何况霍炳海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有事找他,所以一见面就认了出来。   他问谢肃:“你说那个为了自己出风头冤枉你的人,是他?”   谢肃到现在也不知道霍炳海和洛映白是什么关系,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旁边一个同学忍不住说:“谁冤枉他了,这不是扯淡么,明明就是他故意作弊,我们在场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人证物证俱全,他耍你呢。”   霍炳海也是好样的,立刻翻脸如翻书:“谢肃我艹你妈!”   洛映白:“……”   虽然他脸皮很厚,但是到了这个份上,就连洛映白也实在觉得带着霍炳海这么彪的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太过丢人,于是道:“行了,你们两个之间的事随便你们处理吧……霍先生,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换个地方说吧。”   霍炳海连忙道:“爷……洛大师不要叫我霍先生了,您叫我炳海就好,显得亲热点。”   夏羡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霍炳海在国外的事情还没忙完,他原本的打算是冬天按照正常的行程回国,之后再买点东西上门感谢洛映白的救命之恩,结果世事变化太快,他实在没料到自己会会中途提前回国,并且用这么一种尴尬的方式跟洛映白见面。   霍炳海心中懊恼,垂头丧气地跟在洛映白身后,小声问一个保镖:“我现在把大师给得罪了,你说怎么办?”   保镖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只能说:“一会您尽量殷勤点,让大师感到您的诚意吧,一定能打动他。”   霍炳海若有所思。   这时候也到了饭点,洛映白干脆带着师弟和孙子找了T大外面一家比较有名的私房小馆要了个包厢坐下,打算一边吃一边说。   三人进去,夏羡宁习惯性地要给洛映白拉椅子,结果耳畔一阵风过,霍炳海身手矫健地冲到最前面,殷勤备至地把椅子摆好,用手擦了擦椅座上不存在的尘土,说道:“洛大师,坐。”   洛映白:“……”   夏羡宁深深地看了霍炳海一眼,默默收回抬到一半的手。   洛映白和夏羡宁都坐下之后,霍炳海还站着,又冲他深深鞠了三躬,道:“上次微博的事过去之后就想跟大师赔礼道歉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见面,没想到这回又把您给得罪了,实在太过意不去……你要不再踹我几脚吧。”   洛映白哭笑不得:“不用了。”   他一天到晚要打交道的人无数,接触的人多了,好的坏的都有可能遇到,如果要一个个计较过去,活着就不用干别的了,生气就行。   霍炳海坐下之后,洛映白看了看他的面相,上一次的预言完全是借助于微博,这回仔细看来,霍炳海这个人性格直率,脾气暴躁,易冲动,但总体来说,为人还算仗义善良,积有小善,并无大恶。   只是此时此刻,他鼻尖处的财帛宫上面却隐隐出现一团晦暗之气,并且分别向着父母宫、田宅宫、兄弟宫和夫妻宫四处扩散,渐有不可抑制之势。   洛映白笑了笑,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霍先生态度这么好,看来想找我办的事也不容易做了。”   霍炳海连忙要解释,洛映白却一抬手制止了他,又道:“这一阵你家人多灾多病,住的地方也不安宁,所以你才来找我是吗?”   霍炳海道:“对,太对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洛映白,眼睛里面充满了希望:“我在国外,一开始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直到我爸妈都病倒了才接到通知。后来医院看了,查不出来毛病,他们自己也找了阴阳先生,还是不管用,然后我第一时间就想起您来了。”   洛映白道:“你们家里是经商的吧?在出现这些状况之前,有没有签过什么合同,或者做成什么大生意?”   霍炳海想了想,想不起来,又给他父亲的助理打了电话,这才道:“还真有!洛大师,听说我爸之前接个个大工程,帮着政府承包修路,现在刚刚竣工。这是这半年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了。”   他说话的时候,菜被服务员端了上来,夏羡宁拿起筷子,就见霍炳海抄起茶壶给洛映白倒了杯水,小心翼翼捧给他:“大师,喝水,慢点别烫着。”   他又用公筷夹了点菜,一心一意要“讨祖父欢心”:“大师,吃菜,慢点别噎着。”   洛映白:“……谢谢啊。”   夏羡宁夹到一边的菜转了个弯,送回自己嘴里吃了,洛映白暗暗好笑,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脚表示安抚,又问霍炳海道:“修的是哪里的路?”   霍炳海:“舞阳小区。”   ……舞阳小区?   这还真是一个让洛映白相当熟悉的地方,他之前不在家里住的时候租的小公寓正是在那里,只不过在洛映白离开小区的时候,那里的路才刚刚开始修,两边都用布围着,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他也就没有特意去关注会否有哪里不妥。   此刻洛映白见霍炳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上网百度了一下道路竣工的相关新闻。   这种工作对于洛映白来说都是小意思,夏羡宁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就在旁边闲着,他看上去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就像在开什么学术会议一样,实际上思维早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自从上班以后,夏羡宁能和洛映白一起坐在这里听着委托人倾诉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他记得第一次洛钊放他们出去独立解决问题的时候,两个人还因为意见不统一差点打起来,最后把委托人给吓跑了。   那时候气呼呼地出来,觉得对方真特么讨厌啊,谁想到后来这个人在他心里的位置,竟然会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很多很多呢?   夏羡宁不着痕迹地扫了洛映白一眼,师兄依旧在看着手机屏幕,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垂眸一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霍炳海无所事事,就招呼夏羡宁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啊?来来来,你也吃菜,别客气。”   夏羡宁道:“谢谢。”   他看着霍炳海,一顿,又道:“我是他师弟。”   霍炳海肃然起敬:“原来也是一位大师,哎,那您看我这次的事能不能顺利解决啊?看脸能看出来吗?”   夏羡宁看着他几乎快伸到自己面前的脑袋,淡然道:“最近有什么想吃的,趁早吃吧。”   霍炳海:“……”   这时洛映白突然道:“羡宁,你快看。”   夏羡宁凑过去,接过洛映白递来的手机,洛映白指着屏幕道:“刚才有段视频拍了新修的道路,我截图了,你看看。   霍炳海紧张地看着两个人,夏羡宁翻了两下,只见洛映白刚才浏览新闻网页的时候,已经把把舞阳小区和前面新修的那段路都拍了下来,他仔细一看,顿时发现了不对:“弯弓直箭煞?”   这条小区之前新修的路呈半弧形,凸出的位置正好对着小区的大门,正是风水学上所讲的“弯弓直箭煞”,主官司纠缠和血光之灾,虽然这条路对着的是整个小区而非而人家,无形中会把煞气分散一些,但是如果碰上命格不好的人,也很容易出事。   除此之外,更倒霉的是这路的另一边还有一根电线杆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跟小区的大门遥遥相对,这样一来弓箭俱全,正是一箭穿心的兆头,易造成意外的伤灾,夏羡宁光看着这张照片,甚至就能感觉到整个小区上空隐隐凝滞的煞气。   “没错。弯弓直箭屋前过,居家常临大奇祸。”   洛映白道:“按理说这种大工程动工之前都应该找风水师看过了才对,真是的,居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也是我当时惦记着别的事,没注意。”   “说着说着,怎么突然就怪起来你自己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夏羡宁沉吟道,“这事不小,我得联系一下政府负责人。”   霍炳海听见他们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却又不知道怎么插嘴。   夏羡宁暂时没空跟他解释,一边说一边又向前翻了几张洛映白的相册,原本是想把周围的地势地貌看的再清楚点,找找补救的方法,结果赫然见到自己头戴小花趴在桌子上的照片。   夏羡宁:“……”   洛映白干笑了几声,连忙一把将手机抢了回去。   夏羡宁:“……你给我删了。”   洛映白:“我不删,就不删,来啊,打死我啊!”   夏羡宁作势抬手,洛映白笑着抱他的胳膊,霍炳海实在忍不住了:“咳咳。”   洛映白这才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啊,把你忘了……”   他转头跟夏羡宁说:“对了,这件事是霍先生委托的哦。”   夏羡宁悠然道:“又不是委托我。”   霍炳海:“……两位大师,我们家还有救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夏羡宁对他有股微妙的敌意。   “霍先生,刚才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   洛映白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转向霍炳海道:“目前你家人的病和家里的怪事正与这个工程有关。门前修路造成了反弓直箭煞,以致于小区中怨气横生,令尊作为直接的承包人,难免受到牵连。”   他没说的是,这次工程的决策者估计更惨,现在下不下得了床都难说,这方面只能交给夏羡宁解决了。   霍炳海刚才听的一知半解,洛映白这么一说他才完全明白了,感觉心都凉了半截:“那要把这事解决,是不是得拆路啊?就算我冒着进局子的风险把这路给拆了,那也得拆好几天吧?人死了都能凉了!”   洛映白道:“别激动别悲观,还没到卖命救爹娘的程度,你最近多做几件善事,广捐善款,然后把这几张符分别放在房门、枕下,剩下的事由我们来处理。”   现在反弓直箭煞已经形成,拆路是下下之策,最好的是在旁边利用各种植物和建筑摆成阵法,化解煞气,这对于他和夏羡宁来说都不难。   霍炳海双手把符接过去,感激地反复道谢,又请洛映白把银行卡号写给他,感激道:“洛大师你先救我一条命,现在又帮我们全家解决了这个大难题,我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感激您好了。那一点钱就是小小的心意,我知道您也不在乎,以后有什么事洛大师尽管吩咐啊!”   洛映白道:“啊,目前确实有一件事……你回去,不会再写微博文章,感谢我了吧?”   霍炳海激动道:“您想看,我写十篇也行!”   “不用了不用了。”洛映白连忙道,“心意到了就好,写那么多我怕累着你。”   霍炳海诚恳地说:“洛大师善解人意,我真的特别欣赏您,咱们以后一定常来常往,多多交流啊。”   夏羡宁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洛映白干笑道:“好的,好的。”   这句话刚刚说完,洛映白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机在掌心中震动了一下,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当时也没提,送走了霍炳海之后迅速划亮屏幕看了一眼。   夏羡宁本来有别的话要说,看见他的动作,也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怎么?”   洛映白脸色莫测,盯着屏幕看了片刻,一扬手把手机扔给了夏羡宁。   夏羡宁稳稳接住,放到眼前一看,发现正是沉寂已久的红字评论再次出现。   Yuuuuuch:@白哥哥瞎算卦 我没有死,我真的没有死!我不想去坟地,不想被活埋!每天晚上都会经历同样的事,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谁来救救我啊!   洛映白将微博念了出来,夏羡宁皱了皱眉:“信息太少。”   既然求助者说的是“每天晚上都会经历同样的事”,那么发送微博的时间就已经没有意义了,而最重要的地点和个人信息她却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这让人根本无从查起。   洛映白却道:“不用别的,肯定是舞阳小区,我知道大致是谁。”   这么长时间了,他已经摸透了微博的特性,微博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寻找救助者,那些能够让发来评论的肯定是洛映白见过的人,或者出现在过他近期的生活坏境里。   他这一天见过的人虽然多,但微博求助是在刚才看过手机之后才发出来的,那么如果不是霍炳海,就只剩下……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刚才电视上在播放小区和道路的视频时无意中上镜的,因为距离较远,显示在洛映白的照片里并不清晰,只能隐约看出长发绿衣,手里拎着一个兜子。   夏羡宁听完洛映白的解释,又把手机上的照片放大了一点,说道:“她手中提兜里面装的好像是易明百货的制服。”   既然可能居住的地方和工作单位都知道,这个女人的具体身份就不难调查了。不过几个电话的功夫,洛映白就知道了她名叫吕露,今年二十七岁,还没有结婚,在易明百货卖衣服,目前正好是独自一个人住在舞阳小区。   而且事实上,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她的案子就已经送交到特侦处了,据说是吕露的家里半夜经常发出热闹的吹唢呐声,邻居们不堪其扰。但是半夜敲门跟她协商,她不开门不回应,第二天再问起来,人家又装傻,说是什么都没听见。   这样一来二去,周围的邻居出离愤怒,干脆就报了警。   警察大半夜的到了吕露所住的地方,果然听见了里面锣鼓唢呐的声音震天响,他们上去怎么敲门都没人答应,生怕出事,于是就强行把门破开了。   结果进去之后,所有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没有了,吕露躺在床上睡的好好的,被他们闯进来的声音惊醒,还吓得半死,看样子她好像是真的不知情。   警察把吕露的家里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第二天喇叭唢呐的声音喜气洋洋继续响起,因此这件案子就被转到了特侦处。   虽然在普通人眼中,这件案子很诡异很离奇,但是对于特侦处来说就是小case,当下派了两个人过去驱邪,吕露家就重新恢复了平静,所以当夏羡宁这个处长看见的时候,案子已经结了,他也没有太多关注。   现在提起了吕露,夏羡宁还是有了一点印象,看来整件事情也不像说的那么简单。   微博上显示发送红字评论的时间是四个小时之后,小区的地方跟洛映白家离得很远,为了不耽误时机,两人上车之后,洛映白开车,夏羡宁给夏老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能回去了,这才给洛映白讲述了上面的案件经过。 第92章 虎口煞   幸好交通状况不错, 一路上畅通无阻, 车子刚到舞阳小区的大门外面,洛映白就能隐隐感觉到一股凝滞不去的煞气, 在他上次离开的时候这煞气还没有出现。   洛映白道:“之前小区门前这段路一直没有修好,用围障挡着,早知道我就提前观察一下了。”   话是那么说, 但他重生以来一直忙忙碌碌,自己的事还解决不过来, 当然不可能没事闲的去看人家修到一半的路。夏羡宁拍了拍洛映白的肩膀,两人一起走进小区。   小区里面到处都是不愉快的气氛, 大门边有两个老太太正在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各种恶毒词语层出不穷,祖宗八辈无一幸免,仔细听听, 所说的却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楼上一对小夫妻吵架,女人的抱怨与孩子的哭声隔着窗户都能听见,甚至连那只平常见了洛映白就会摇尾巴要饭的流浪狗都显得非常烦躁,汪汪汪地冲他咆哮了几声。   洛映白笑眯眯地扔给他一根火腿肠:“喏, 特意给你带的见面礼。”   小狗蹲下来, 开始吃肠,好像心情好了一点, 洛映白摸了摸狗头, 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条路才刚刚竣工, 就算是撞了煞, 也没道理这么严重,小区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师兄。”   夏羡宁默然片刻,突然道,“是不是你走之前,那里也没有那片车库?”   洛映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说道:“有啊,那里一直都有……靠!”   小区的停车位一直是个大问题,车位和车库不够用,很多业主只能胡乱摆放,非常不方便,所以去年就铲去了一片草坪建成车库,这本来没什么问题。   但是在洛映白走后,本来只有一层的车库上面又被附近居民私自搭了个二层小阁楼,二层面积小,一层面积大,这样就导致了底下的车库看起来凸出一大块,正好形成虎口煞。   虎口煞,风水凶煞之首,易带来血光之灾。   外面一箭穿心,里面白虎逞凶,难怪会变成这样,根据夏羡宁查到的吕露家的地址,她的窗户正好对在了白虎位。   两个人敲门敲了好一会,里面没有人,对面人家的门倒是一下子开了,一个老太太探头出来,不耐烦地道:“怎么天天都这么不消停,里面没人!”   但是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吕露也不在商场上班,洛映白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确定没人在吗?原来她家里有人的时候也经常敲不开门,我担心会出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态度这么好,老太太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难听,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谁知道这丫头什么毛病,回回一到半夜家里那么吵,唢呐吹的要把门板都震碎了,还叫不出来人,好几次我都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结果到了白天一看,人家好端端的。上次警察来过之后消停了好几天,昨天就又开始了!我今天早上骂了她一顿,是看着她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里面肯定没人。”   这话倒是能跟夏羡宁说的情况对上,洛映白道谢,对面的门又关上了,夏羡宁拿出一张追逐符,在上面加了几笔,将符咒贴在了门上,用手在符咒中间一按,符咒消失,空气中隐隐出现了一条灰色的线。   这种方法只适用于身上沾染了煞气的人,实际上找寻的也不是吕露这个人,而是她身上与房子里如出一辙的煞气。   洛映白道:“现在天都这么黑了,小区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出意外,你留在这处理,我去追人。”   夏羡宁道:“你……”   洛映白生怕出事,说完就走,这时候都下了好几层台阶了,听见他的话转身回头:“???”   夏羡宁一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道:“那你小心点。”   洛映白:“???你就为了说这个?”   夏羡宁:“……”   洛映白用力地在自己头发上胡撸了两把:“你不是把什么东西粘我脑袋上了吧。”   夏羡宁咬着牙:“……你快走吧!”   洛映白被他的喜怒无常弄的满头雾水,急匆匆地走了,路过一面玻璃窗的时候还特意迅速照了一下,生怕夏羡宁跟他恶作剧。   而另一头,吕露刚刚从空荡荡的地铁站中走出来,这个时候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约好的滴滴司机正等在地铁站门口。   吕露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觉得脑子都晕了一下。旁边一对男女从她身边走过去,女孩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大概是觉得她孤僻难以接触,于是很快走开了。   但吕露不是一直这样的,她记得自己一年之前明明非常活泼开朗,但自从野外攀岩不下心摔下来之后,昏迷三个月再醒来的她就仿佛开启了第二段人生。   过去经历过的事情依然记得十分清晰,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像和现在隔着一层什么东西,跟亲人朋友总是说什么都亲密不起来,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情就那样闷闷地堵在心里面,说不出的难受。   所以无论对待什么人,她看上去都显得疏离而冷漠,久而久之,就也没有人愿意跟她来往了。直到前一阵的怪梦和别人描述的唢呐声,才打乱了吕露平淡的生活。   吕露原来是银行的高管,工作稳定,待遇也不错,但是那场事故好像给她留下了后遗症,逻辑思维能力的退化使她不得不辞职去了百货商店,当一个最普通的售货员。   像今天,加班出来已经这么晚了,加班费却也只将将够一个打车钱。吕露走到约好的车前,互相确认了信息之后就坐了上去,也不想说话,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想心事。   旁边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开了一会车,他突然没话找话地说:“妹子,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啊?”   吕露平常连家人都不怎么聊天,更何况是这么一个陌生人,于是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连眼睛都没睁开。   那个男人却没有就此闭嘴的意思,继续道:“干正经活可干不了那么晚,你不会是干那个的吧?”   吕露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索性就不搭理他,结果没想到下一刻就感觉有只手放在了她的腿上。   吕露猛地一睁眼,只见身边的男人正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看着自己,手摸着她的大腿。   吕露平时就很反感和别人肢体接触,更何况面前这个人相貌畏缩,看一眼就觉得油腻到令人作呕,她当时就一个激灵,厉声呵斥道:“你干什么!”   司机的手被她给甩开,却不急不恼,反倒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一边单手开车,一边继续道:“装的还挺正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婊子,怕什么,又不是不给你钱。”   吕露眼看跳车估计是不现实了,更何况这时候周围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她就算是冒险跳下去,也很可能立刻就被抓回来,于是强自镇定,说道:“我刚才上车的时候已经把车牌号发给朋友了,过会有人接我,我警告你,要是我没有按时到达地点,他们会报警的。”   她本来以为这番话一说,司机至少也得迟疑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大笑,讥讽道:“车牌号?我连牌子都没挂,你拍的哪门子车牌号?”   他一边说一边再一次把手伸向了吕露胸口的衣服里,吕露就算是再镇定也受不了了,立刻挣扎起来。   更可怕的是,车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她只感觉头昏脑涨,全身无力,很快连反抗都反抗不动了。   然而就在这时,路边忽然一下子冒出来一个人,直冲着车前就扑了上来。   这一下变故来的突然,那个司机仗着马路上几乎没别的车,本来就单手把着方向盘,这时大惊失色,连忙踩下刹车,但还是晚了,车前的人竟然被他撞的飞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带着不祥的预兆响起。   吕露虽然已经浑身瘫软靠在了旁边,但神智还是可以勉强保持清醒的,眼睁睁地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那个人……不会被撞死了吧?   她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应该担心对方还是担心自己,旁边的司机呆愣几秒之后,立刻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他虽然干了很多坏事,但这还是头一次手上沾了人命,慌的不得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车前,想要看看被撞的人怎么样的。   结果刚才那个人落地的地方,竟然什么都没有。   司机一下子愣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四下梭巡了一圈,路面空空荡荡,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自己的这辆车,什么都没有,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东西。   地上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难道那是他的幻觉?不可能吧。   找了好几圈,确定的确是没有人,司机恍恍惚惚地走回去,刚想上车,突然发现车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伙子,正在弯着腰往驾驶座里面看。   他本来就心神不宁的,这么来了一出险些被活活吓死,“啊”地一声惨叫出来。   那个小伙子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他,路灯映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孔,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好像被冰雪精雕细琢出来的,只是白的有些过分了,在此情此景之下看起来,更加不像个活人。   司机后退了两步,双井警惕地盯着他,瑟瑟发抖。   那个小伙子却疑惑地说:“师傅,你没事吧?对了,你除了我之外还接了其他的客人吗?那还走不走?”   司机愣了愣,试探着问:“你是滴滴打车的?”   来的人正是洛映白,他道:“是啊,你不是王广发司机吗?”   疑神疑鬼半天,吓了个半死,原来这就是个路人,司机的心脏回到原位,火气却上来了,怒气冲冲地说:“不是!你认错人了,不知道看看车牌号啊!”   洛映白很无辜:“没有车牌号啊?”   司机噎了一下,才又没好气地说:“我姓齐,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你继续等吧。”   他心里总觉得发毛,又怕洛映白发现车里面的吕露不对劲,说完之后把他搡到一边,打开车门要上去走人。   洛映白却用脚在车门处卡了一下,阻止他进去。在司机发脾气之前,他又从钱包里抽出好几张钞票塞过去,恳切地说:“可是我约的那个司机一直没来,这大晚上的也没有别的车,能不能请您行个方便载我一程?可以先送那个小姐到家再送我,我不远的。”   他强行把钞票按到了齐司机手里:“如果钱不够还可以加,我真的有急事。”   感受着钞票的厚度,齐司机终于没忍住动心了,迅速把这沓钱胡乱塞进了裤兜里,示意后座道:“上去吧。”   洛映白连声道谢,上了车之后,他又礼节周到地冲着副驾驶上的吕露道:“也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吕露没有回答,洛映白纳闷地看了看她,齐司机发动车子,粗声粗气地道:“我妹妹喝多了,没法聊天。”   洛映白“喔”一声,道:“不好意思。”他又没话找话地说,“幸亏碰见你了,要不然我就得被扔到半路上。师傅,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啊?”   他看上去是个单纯又健谈的年轻人,齐司机本来因为刚才撞人的事情心烦意乱,不太想搭理他,结果洛映白说了一会,他也觉得聊几句还挺减压的,于是也有一搭没一搭应和起来。   齐司机名叫齐大栓,早年的时候妻子因为不堪忍受家暴跟人跑了,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找到合适的,一直单身,心里就有点变态。出车拉人的时候见到年轻漂亮的女性就骚话连篇,发展到后来胆子大了甚至还敢动手动脚,像他这样的网约司机不在少数,这帮人渣们甚至还有自己的交流群。   跟洛映白有点熟悉之后,齐大栓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正是打车群里的消息。   夏天大家穿的衣服都不多,刚才他偷偷拍了好几张吕露的照片发到群里,群友们看到了,现在都兴奋起来。   其中一个人回复道:“身材超正,办了吗?”   齐大栓:“脾气挺大的,不过已经放倒了,不惯毛病。”   下面又是各种不堪入目的评论,他没空多看,把手机放下,一边开车一边随口对洛映白道:“平时爱看漂亮女的不?”   洛映白:“啊?不看不看,我家媳妇脾气厉害。”   他茫然的表情正好戳中了齐大栓的兴奋点,他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贱笑:“没经验了不是?就算再厉害也挡不住你眼珠子看哪里啊!哥哥教教你,好多女的看着挺假正经的,其实特别骚,特好约。有的人那小裙子短的,一蹲下什么都能看见。我有一回一天约着三个,那是……”   洛映白深吸了口气,即使他平时脾气再好,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胸中也不由升起了一股怒火和反胃交织的情绪,愤怒到极致他反而笑了,说道:“师傅,我看你这肾可是不错。”   齐大栓挺得意:“不是我吹,我……”   洛映白紧跟着又接了一句:“挖出来卖,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车身一晃,齐大栓猛地听见这么一句,一口气岔了出去,咳嗽起来。   他倒也不是很怕,只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洛映白外表斯斯文文的,实在不像说这话的人,齐大栓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洛映白的表情非常自然,甚至还笑了笑,说道:“我是说,我最近手头紧,想跟齐先生借两个肾,卖点钱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半低着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昏黄的路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只能映亮他半张清冷的面孔,眼睛以上的的部分则全部都隐在阴影里,红唇微翘,与白皙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有点像电影里演的那种变态杀人狂。   欺软怕硬的齐大栓当场就吓得哆嗦了——他看见洛映白掏出来的是一把两指长的小匕首。   那把匕首精致小巧,上面还有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像个精美的装饰品,然而就在下一刻,洛映白居然真的举起刀就朝他刺了过来!   齐大栓疯狂地惨叫起来,拼劲全力躲开那一下攻击,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他连路都顾不上看,踉踉跄跄,疯狂地向前跑,可是身后追逐的脚步却始终如影随形,难以摆脱。他很快就没力气了,腿软的几乎提不起来,喉咙也干的仿佛要着火一样,但是他不能停,只要停下就要被抓住了!   齐大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能听见自己的喘息中夹杂着那令人绝望的脚步声——突然,脚步声停了,后背剧痛,他被人一脚踹的飞了出去。   齐大栓重重摔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全身的骨头都在疼,洛映白一拳狠狠搭在了他的脸上,冷笑道:“你卖不卖?”   不能卖啊!那……肾怎么能卖?   齐大栓拼命摇头,对方立刻拳脚相加把他揍了一顿,又问道:“你卖不卖?”   齐大栓鼻青脸肿,吐出一口血沫子,不敢再直说,哀求道:“小兄弟,你饶了我吧,你缺钱我给……”   洛映白道:“你给?你能给我多少钱?你以为你刚才撞死了人我不知道么?”   齐大栓猛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他忽然萌生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如果面前这个人就是刚才被他撞死的人,现在来找自己索命……   他发疯般地挣扎起来,但很快又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洛映白手里拿着刀在他脖子上面比划,轻蔑道:“你杀了人,被抓起来也活不了几天了,还要那些零件有什么用?我这是不想浪费,干什么这么抵触呢?”   齐大栓一口气就提了上去,整个人慌乱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洛映白却忽然按住他,迅捷无比地一刀刺下!   惊恐到了极点,反倒发不出来声音了,齐大栓的眼睛几乎瞪到脱眶,眼睁睁看着闪着寒光的刀锋一点点接近。   那一刻无比快速又无比缓慢……他要被杀死了!   然而那把刀却在最后一刻拐了个弯,刺穿了他的手掌——正是他刚刚在吕露胸口乱摸的那只。   齐大栓疼的浑身抽搐,连眼泪都冒出来了,他张开嘴大声地惨叫,却不知道为什么听不见自己的叫声,整个人狼狈不堪。   洛映白很少下这样的狠手,但是对于这种人渣实在无法手下留情,看见齐大栓这样,他才觉得心里的火气下去了一点。   他把刀拔出来,放开齐大栓,刀锋上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被洛映白随手一捏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身后隐隐传来警笛声。   齐大栓本来都要昏厥过去了,这个声音却好像突然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他忍痛从地上蹦起来,不要命地往巡逻警车的方向跑。   洛映白没追,自顾自查看吕露的情况。   夜间值班的警察们正在巡逻,忽然看见涕泪交流的中年男人发疯一样往车上扑,以为他是要袭警,停下车子纷纷掏出了手枪。   齐大栓惨叫道:“快救命!警察你们救救我,前面有个变态杀人狂,他拿刀捅我,还要割我的肾!你们看他把我的手都给捅穿了!看我的手啊!流了好多血!”   警察:“……”   举起的那只手完好无损,什么伤痕都没有嘛,这是蛇精病?   面对他们不信任的眼神,齐大栓也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上根本没有伤痕,什么都没有。   想起刚才那个被撞后莫名其妙失踪的人、洛映白阴冷的眼神,以及现在离奇消失的伤口,齐大栓的恐惧飙升到了极致,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今天晚上出来接单。   但他不知道,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惹火了一个演员! 第93章 落轿   几个警察看着这个人又是哆嗦又是流眼泪的, 几乎要怀疑他是吸毒出现幻觉了,打头的郑队长小声示意自己的手下:“注意安全,先去前面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别人。”   齐大栓慌的没听清那番话, 眼看他们要走, 还以为连警察都不打算救自己了,连忙紧紧攥住了郑队长的袖子不肯放开,嘶声道:“你们别走!你们快把我抓起来,我……我刚才开车撞死了人,我是杀人犯!你们抓我啊!快啊!”   郑队长被他喷了一脸,好不容易才在别人的帮助之下挣脱:“这人是不是疯了?”   他说完这句话,只见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女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齐大栓惨叫道:“就是他,他是鬼啊啊啊啊!”   郑队长被他叫的一哆嗦, 跟着就看清了洛映白,他脸上的表情立刻换成了笑容, 忙不迭地迎上去,热情道:“洛少,是你啊。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他就是之前曾经去T大调查天使下凡案的那名警察, 那时候郑队长还没见过洛映白,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经过那次铺天盖地的掉马事件之后,他可算认识人了, 对这个看起来脾气不错的大少爷丝毫不敢怠慢。   齐大栓听见他的称呼, 怔住了。   跟刚才他面前那个满脸邪气的变态比起来, 此时的洛映白判若两人,他扶着吕露,冲郑队长点点头,简单道:“这个网约车司机在车里面放置了挥发性迷药,并且猥亵女乘客,被我碰上了。”   先说卖器官,再说杀人,结果转来转去又变成受害者猥亵女乘客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郑队长还没把事情理清楚,齐大栓又在一边惊恐地说:“你们居然是一伙的?!警察包庇卖器官的……你、你们……”   看样子洛映白好像还是个官二代,自己这回在劫难逃!齐大栓觉得社会实在太黑暗,治安实在太不给力,整个人陷入到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洛映白蹙着眉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刚才的精神明明很正常的,他肯定是想装疯逃避法律责任,这种情况应该是罪加一等吧?建议郑队长把他带回去从重处理。”   原来如此!郑队长立刻表示:“洛少放心,这种社会的败类我们一定要严厉处理!”   齐大栓绝望地说:“我没有装疯啊!这人是个魔鬼,他要挖我的肾来卖,真的!”   旁边的一个警察实在忍受不了这个人渣的无耻,在后面踢了他一脚,嗤笑道:“装的还挺像的,就是这个借口太low了,人家洛少会缺钱吗?”   周围的几个人一同笑了起来,结果笑到一半,他们突然像被什么人卡住了脖子一样,同时脸色一肃,立正站好。   洛映白连看都不看,道:“羡宁,你来了。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   “嗯,放心。”   夏羡宁从他后面走了上来,跟郑局长点了个头,看着地上的齐大栓道:“怎么回事?”   洛映白道:“这人性骚扰……”   夏羡宁立刻皱眉:“骚扰谁?”   洛映白:“……你说呢?”   夏羡宁怒道:“找死。”   洛映白:“……”   他真的不敢深想自己在夏羡宁的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就能活活把他师弟给操心成这样。   洛映白将吕露推到夏羡宁怀里,扭头跟郑队长说:“对了,这个开车的的手机上有个qq群,里面还加着很多人一起讨论,估计都不是好东西。”   齐大栓一脸憋屈,嘴唇颤抖地瞪着洛映白,想要与他互相伤害,于是再次声音微弱道:“他真的是个卖器官的,你们搜搜,他身上有刀……”   夏羡宁冷喝道:“闭嘴!”   齐大栓:“……”   这个官官相护的强权世界,太黑暗了!   洛映白看了齐大栓一眼,道:“你就是个……哎,算了,下次我领个人过来骂死你。”   他本来想恶毒的说一句“你就是个傻逼”,但从小到大洛钊管的太严,从来不许他说这种“粗话”,以至于洛映白酝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这种时候他就不得不非常怀念一个号称毒舌之王的好朋友了,想当年跟在对方身边,骂人这种事他根本不用亲自费脑。   吕露所中的迷药并不严重,很快就失去了药效,当她终于安全地回到了家中之后,再回想今晚发生的事,简直就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倒了两杯水,递给坐在自己对面的夏羡宁和洛映白,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苦笑道:“谢谢你们。”   洛映白笑道:“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夏羡宁看了一眼时间。他办事效率很高,刚才洛映白去找吕露的时候,他已经通知下属跟有关部门进行协商,暂时在那条路旁边布下了阵法,准备重新整修路段,虎口煞的问题也已经解决。现在是凌晨一点左右,也不知道那传说中的唢呐声还会不会来。   他这个念头刚一动,洛映白已经在旁边问起了唢呐的事情。   吕露这才明白,说道:“我说怎么这么巧,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你们也是警察吧。”   她顿了顿,一直有些漠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畏惧的神情:“我也不知道那些声音什么时候来,所有的怪事我一点都察觉不到,要不是已经很多人告诉我,我根本都不可能相信……因为只要到了那个时间段,我就不会醒来。我猜测可能是两点到四点之间吧。”   洛映白想起微博上的内容:“做噩梦吗?”   吕露点了点头。她的睡眠一向不好,以前睡下之后半夜经常会醒过来好几回,有的时候遇到好看的电影,没准还会追剧到第二天早上。结果最近无论她在干什么,每次只要到了半夜两点一定会陷入沉睡,四点之前从来都没有清醒过,至于这两个小时之间外界发生过的事情,恐怕就算是着火把房子烧光了她都不知道。   她沉浸在一个噩梦中。   吕露回忆着说:“每天的梦都是同样的内容。我坐在一顶白色的轿子里,被四个人抬着,前后都有很长的队伍簇拥,周围喇叭唢呐吹吹打打,一直把我带到一片空地前下轿。”   她描述的场景洛映白并不陌生,这是典型的结冥亲。有一些农村的未婚男子死后,家人怕他在地下寂寞,就会设法为他在阴间结一门亲。大多数都是同样找未婚女子的尸体合葬。也有少数情况是当找不到合适尸体的时候,用活人的生辰八字代替。   前面的开头很寻常,可是问题就在于吕露之后的叙述,她说:“那片空地上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当我走下轿子之后,棺材上面就会裂开一个口子,然后所有的人都一起伸出手,拼命把我往里面推,直到将我活生生塞进棺材里……”   吕露喃喃道:“我拼命地挣扎叫喊,告诉他们我是活人……我真的是活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漠然地看着我,说我已经死了!没有人肯相信我!”   洛映白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进去之后呢?”   吕露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我进去之后,能够感觉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人,里面很闷,很挤,怎么挣扎都跑不出去。我拼命地在棺盖上抓挠,告诉自己我不能死……直到觉得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就会感到有一双手在身上一推,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她讲故事的神情淡漠而平静,没有太多恐惧之色,直到说到最后,脸上才露出些微的迷惘。   她最后说:“每晚都要经历一次,那种百口莫辩的绝望,我不会忘记。”   夏羡宁思考着她说的话,洛映白凑到他旁边,小声道:“很奇怪是不是?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冥婚,但现在看来可不大像。如果是死人与活人结亲,那么吕露梦到的应该是那个娶了她的男鬼才对,怎么反而她进了棺材里?”   夏羡宁明白洛映白的意思,一般来说生魂生气旺盛,是不可能被塞到棺材里面去的,吕露先进去又被推出来,这代表着什么呢?   他自己本来思路清晰,可是正想的认真时洛映白却这样凑了过来,那熟悉的气息让夏羡宁心中一乱。   洛映白的手指在他自己的膝盖上轻敲着,深蓝色的牛仔布料映衬着白色的皮肤,夏羡宁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过去,觉得洛映白那一下一下好像都敲击在他自己的心上,心跳的节奏就也不由跟他敲击的动作变成同一个频率了。   滚烫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所有的思维都变得混乱而温柔,他忽然想到,自从上次过后,两人就再没有亲近。   夏羡宁蓦地握住了洛映白的手,猝然道:“师兄……”   别敲了,我的心好像被你攥在手里,都敲乱了。   洛映白满脸莫名,低头看看交握在一起的手掌,然后抬起另一只空余的手摸了摸夏羡宁的头:“别怕啊,师兄在这呢。”   说完之后,他觉得自己非常慈爱,很有师兄风范,于是得意地笑了起来。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手是收回去了,眼中却渐渐盛起笑意,悠然道:“所以一会无论看见什么东西,可千万记得别扯着我不松手啊。”   这要是换了个人,恐怕早就被这对狗男男给闪死了,幸好吕露性格冷淡,自带秀恩爱屏蔽系统,还以为他们是觉得事情棘手,于是真诚地说:“刚才打车的时候你救了我,我已经很感谢了。现在这事本来就很奇怪,你们还是走吧,免~得~一~会~被……我……连……累……”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语速竟然越来越慢,那慢悠悠的声音响在午夜的房间中,透出奇诡之意,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没落,吕露眼睛一闭,就此倒在了沙发上。   洛映白上去看了一眼,回头道:“她睡着了。”   夏羡宁点了点头,现在他手表上的时间显示的正是两点整。头顶的灯灭了,整个房子陷入到黑暗之中,当身旁的空间绝对安静的时候,两人能够隐隐听见一阵极为细微的唢呐声。   洛映白小声道:“咱们离远一点。”   他们两个身上都带着符咒,不怕被邪物察觉,躲开只不过是为了即将到来的队伍让路。   喜气洋洋的乐曲声越来越清晰,最后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一个长长的队伍“飘”了过来,穿墙而入,脚不沾地。   打头的是两个身穿直筒白袍的人,头上各自戴了一顶半米高的帽,脸上用油彩画的看不清楚面貌,手里拿着乐器,正卖力地吹奏,同时身体晃动,手舞足蹈。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也是同样打扮,只是手里拿着的东西各自不同,有的是灯笼,有的是招魂幡,最中间的四个人抬着一顶白色的高轿。   门外又传来邻居愤怒的谩骂声,这帮人却恍若未闻,队伍里唯一没穿白衣服的干瘦男人太监一样吊着嗓子,高喝道:“落——轿——”   那声音细长悠远,不辨男女,外面有砸东西的声音传来,楼道里的老太太扬声怒骂:“落你麻痹的轿!吹你个死人大喇叭!电视能不能关小点,号丧呢这是!” 第94章 玉清消魔大王   洛映白小声道:“他们脸皮比我还厚呢?”   夏羡宁道:那赶不上, 你别太谦虚。”   洛映白:“……啧!你这个人一会抓着人家的手不松开, 一会又冷嘲热讽的, 真是喜怒无常。”   夏羡宁一笑不语。   停在吕露前的四个轿夫都等在轿子旁边,吕露明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轿帘却自动卷了起来, 好像被什么透明人掀开了一样,片刻之后, 抖了抖, 又落下了。   洛映白见到这一幕, 也顾不得跟夏羡宁开玩笑了,手指在眉骨上一抹, 瞪大眼睛重新观察,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有些不解。   根据吕露的说法, 他们本来判断这种情况应该属于魂魄离体,而两人只需要调查出这件事是什么人做的就可以了, 但是现在看来竟然好像还想岔了——如果真的是吕露的魂魄被带走, 夏羡宁和洛映白不可能看不见, 轿子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洛映白面色凝重:“我有一个猜测。”   夏羡宁:“?”   洛映白道:“你说这些迎亲的人会不会其实都是……戏精?”   要不然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还演的这么认真?   夏羡宁:“……问我做什么,是不是你的同类你还辨别不出来吗?”   洛映白笑了。   夏羡宁拿出来一张符咒,心灵手巧地快速撕了几下, 把那符咒撕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片人, 他咬破手指, 用鲜血在纸人的眉心处一戳, 低声念道:“我开灵慧,心念即成。”   那队人似乎已经如愿接到了新娘子,抬起轿子集体向后转,就要吹吹打打地离开,然而这么多天以来,他们离开的路头一次被人挡上了。   音乐声一下子停下,所有的人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烦躁之色,还是那个干瘦男人问道:“来者何人,因何挡路?”   从头到尾都是这个人在说话和引路,洛映白着重注意了一下,在众多打扮的和僵尸一样的白衣人里,他的穿着外表几乎都正常到不正常了。一身普通的半袖搭配短裤,手里拿着一根哭丧棒一样的棍子,瘦骨嶙峋,貌不惊人。   但这个人应该才是队伍中的核心,他在引导着一切其他人的行动。   夏羡宁用符咒做成的纸灵领受他的命令被放出之后,立刻长成了一人多高,背着身挡在这队人前方,听到对方喝问,它才慢慢转过身来。   就在那一刻,忽然金光从天而下,祥云拔地而起,队伍中所有人手上的喜器葬器全部落地,就在那光芒当中幻化出一张端严庄重的面容,身穿黄色龙袍,双手持大桃木令箭,霎时四周就连空气都冷了三分。   那个瘦子大吃一惊,脱口道:“北台金玄洞微玉清消魔大王?”   他倒是识货。纸灵冷冷开口,说话的样子跟夏羡宁五成相似:“尔等扰乱阳间,擅取生魂,殊不知阴阳相隔乃是殊途,如何缔结姻缘?当杀!”   瘦子先是慌乱片刻,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大帝误会了!小人乃是常乡村的一名阴阳先生,移魂来此也并非为了结冥亲,而是把我们村里的媳妇接回去!否则阴阳失衡,小人担心会出大事啊!”   纸灵喝道:“满口胡言乱语!这吕露分明生于此地长于此地,从未涉足过常乡村,汝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蒙骗本王!”   瘦子连忙跪了下去,骇然道:“大王明鉴,小人绝对不敢欺骗您啊!请您听我解释。”   “讲。”   这人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他接下来解释的一番话更是让在旁边听着的夏洛两个人都十分诧异。   正如之前这个瘦子自己说的那样,他名叫甄全,年轻的时候曾经跟一个算命先生学过点东西,回村之后就成了阴阳先生。乡下婚丧嫁娶的事情讲究都多,阴阳先生不但挣得多,同时地位也非常崇高,甄全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但就在一个多月前,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整个村子都不安宁起来。   甄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很生气:“我们村的人一向不好客,位置又偏,别的时候很少有外头的人来,结果前一阵子有个男的找到我们村长,说电视台的,想在这里做什么直播节目,给了我们村长一笔钱,他就答应了。那个男的就带着好多人,又是搭棚子又是运东西,折腾了很长时间。”   现在提倡返璞归真,融入大自然,不少娱乐节目的内容都是领着一帮明星到比较偏僻的村庄生活,实际上他们的居住条件、卫生饮食肯定不可能真的和村民们,所以需要节目组提前准备,而问题正是出在这次节目的一个环节——藏宝。   为了和目前很流行的传统文化元素接轨,吸引观众的眼球,节目组想出来一个主意,提前准备了一些或真或假的古董埋到地下,准备做节目的时候让明星们根据提示寻找,再根据找到古董的价值计算积分。   甄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那个时候就跟村长说,他们乱盖乱拍不要紧,可是挖到什么东西破坏了这里的风水就不好了,结果他见钱眼开,愣是不听,由着那些人乱来。挖地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具棺材给碰坏了。”   常乡村下葬是有讲究的,一不能把人烧成骨灰,讲究留尸,二不能带着血肉把尸体装进棺材里,任由其慢慢腐烂,这样会污秽。他们对待尸体都是先用特殊的药物把外面的血肉给消下去,就剩下一具骨架的时候放在棺材里埋葬。   而不下心被挖到边角的那具棺材正好被埋在村里坟地的边缘处,那是一具双人棺。   纸灵道:“棺中有何人?棺材又是谁埋进去的?”   洛映白笑了,小声说:“你家的消魔大王可真八卦,又八卦又话痨,问这么多。”   夏羡宁也小声说:“没事,骗他够了。”   甄全不过就是个有点本事的二把刀,哪里见过这种神奇的法术,他倒是真的半点也没有怀疑,听到询问之后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双人棺里的男的小人知道,就是我们村长家的老三,叫张健。那小子命不好,三十岁了没娶媳妇,不小心掉进水塘里面淹死了,正好下葬之前,我们村西头的山底下有个摔死的女人,死了好多天也没人来人,大伙干脆就把他们给埋到了一块,也算是有个伴。”   他说的口干舌燥,歇了片刻又道:“这双人棺材本来埋了一年多都没什么事,结果棺材被挖坏了的第二天,里面那个女人的骨头就不见了!您想想,她已经跟张建做了一年多的阴间夫妻,那都是有感情的,眼看着媳妇没了,男鬼哪有不作祟的道理!村长修好棺材让人给埋了回去,结果当天夜里埋棺材的三个人……唉,就都死了。那具棺材自己蹦出来挡在路的中间,吓得村里的人只好绕路走。我就知道,他这是一定要让人把他的媳妇找回来了。”   为了不让男鬼作祟,甄全算八字,推卦象,几乎折腾掉半条命才找到这个办法。他运用释魂术,使自己的魂魄顺着阵法指引去寻找女鬼的魂魄,也不知道是算错了还是魂跑错了,就找到了倒霉的吕露头上,硬觉得她就是张建跑掉的死媳妇。   甄全的想法是,既然尸骨找不到了,就做一个假人放到棺材里,然后招女鬼归位。但另外一个难题就是,即使甄全自以为找到了人,也不能成功地把吕露的魂魄给带回去,每次即将盖棺的时候,棺中的男尸都会将身边的假人推出棺材,然后第二天村子当中必死一人,他们没办法,只有一次次地来接。   夏羡宁一开始还以为甄全是有意谋害人命,明明知道吕露是活人,还是想把她的魂魄取走安抚男尸,但经过后面的反复盘问,他和洛映白都意识到,甄全压根就分不清什么叫生魂死魂,他甚至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带走了一个女鬼,做了好事又救了村子,殊不知轿子空空。   可是既然轿子是空的,吕露为什么又会做那样的梦呢?   甄全叹息道:“现在村子里都已经死了不少人,我说就别让那些拍戏的再来了吧,闯了这么大祸,张健更不可能放过他们的,可是村长把收到的钱都挨家平分了,根本收不回来……他们、他们昨天已经到我们村了,我要是不尽快把人给带回去,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   他说到这里,忽然屈膝跪下,冲着纸灵不停磕头,哀求道:“求大王救救村子,小人回去之后一定常设神位,世代供奉,求大王救救村子!”   想想这个人独自试图拯救村子也是挺不容易的,虽然能力有限,行为偏差,但本心仍善,片刻的思考之后,纸灵缓缓开口道:“本王会派出两名使者,近日到常乡村调查汝所陈之情,若有冤屈,定当秉公处理,若有虚言,立斩不赦。”   甄全扣头嘶声道:“是是是,多谢上仙。”   就在他说完话后,纸灵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跟着叫甄全起来,将一碗水递到他面前,道:“喝了。”   夏羡宁看了洛映白一眼,洛映白微微一笑。 第95章 坏坏羡宁   甄全看着那碗水, 一开始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想着如果能把这件心腹大患解决, 就算是有毒他喝了也值了——否则他也活不了几天。   于是他端起水就喝了下去。   说也奇怪, 他此时此刻本来只是魂体,不能摄入阳间的饮食,但这碗水一下去,他原本干的冒烟的喉咙一下子得到了滋润, 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变好之后的错觉, 甄全甚至觉得就连面前的仙人说话口气都变温柔了:“阴阳两隔, 互不相亲, 以生人之体强行离魂折损寿数, 凭卦象推演便任意诱导他人魂魄,更是有反天理, 汝当谨记, 不可再犯。”   甄全这才明白仙人是在好意提醒他,包括刚才给水也是看他魂魄离体太久, 消耗很大, 帮助他恢复身体状态。这样一想, 甄全顿时感激涕零,又要下跪, 纸灵却长袖一甩一挥,将整个队伍顺着来的方向推了出去, 轻喝道:“耽搁什么, 还不归位!”   甄全赶在最后一点时间里挣扎着询问道:“敢问大王所派的使者有没有什么特征?小人辨认出来之后一定好好招待!”   在彻底飞走之前, 他听见仙人冷冷吐出两个字:“英俊。”   周围安静下来,夏羡宁又看了洛映白一眼,后面那些话可全都是他说的。   洛映白把手收回来,嘿嘿笑着说:“怎么,又要说你师兄不要脸吗?”   “不是。”夏羡宁诚实地说,“我只是觉得英俊两个字程度不够也没有辨识性。”   洛映白突发奇想:“那要你来形容我,你会怎么说?来,给你个机会夸夸我!”   夏羡宁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形容你的话,应该说……很好,让人第一眼看见就会觉得特别好看,而且爱笑,嗯,笑的很漂亮很帅气。”   他凝视着洛映白的脸,起初是在很认真地回答问题,但想着想着,自己也陷了进去:“性格也好,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招人喜欢的人。不会乱发脾气,看问题总是喜欢看见更美好的那一面,但也不会被黑暗蒙蔽……虽然你总是口头上说着怕这怕那,但我知道每次遇到真正的困难,你都从来没有退缩过,我……”   夏羡宁突然停了下来。   一直脸皮超厚的洛映白总算明白了什么叫面红耳赤,他连声道:“谢谢,谢谢,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夏羡宁笑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他这种口气,洛映白一下子就舒坦了,诚恳道:“我错了。”   夏羡宁:“……”   而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身后的吕露醒了过来。   别人睡觉是休息放松,她每次刚从睡梦中醒来都好像刚和人打了一架似的,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疼,茫然从沙发上坐起来,几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虽然是夏季,但外面的天依然黑着,她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脱口惊呼道:“三点半?现在才三点半?”   吕露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四点之前醒来过了。   “是三点半没错,不好意思忘了给你盖被子。”   洛映白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询问道:“吕小姐,刚才你又做梦了吗?”   吕露茫然看了他片刻,思维才逐渐清晰了起来,想明白了自己家里会出现两个陌生男人的原因,她脸上的茫然之色褪去,又恢复了那种淡漠的神气。   吕露冲洛映白点了点头,以示多谢他的关心,然后道:“没有,那个梦变了。”   吕露想了想,说道:“这一次我上了轿子之后,还没有出发,轿子就翻了。”   洛映白跟夏羡宁交换了一个眼神,夏羡宁公事公办道:“是否可以知道您的具体出生日期,以及一年多之前意外的发生日期。”   吕露诧异地看了一眼,不记得自己跟夏羡宁说过她发生过意外,不过她现在脑子很乱,觉得也有可能是自己记错了,于是吕露点了点头,将这些信息都告诉了二人。   洛映白把这两个日期在心里掂量了一回,发现吕露会被甄全找上其实也不算冤,她自己的命格本身就很诡异。   从她的出生日期来算,此人五行属土,早年主平,安稳顺遂,二十出头的时候有一情劫,大凶兆,九死一生,很难平安度过。“春风吹破门户歌,多情总遇无情客”,如果应了情劫,就是必死无疑。如果成功度过,应该能够觅得良人,从此平安度日,虽有小波折,但也无伤大雅。   可是现在显然两种情况都不符合。   刚才夏羡宁会问那个问题,是因为看吕露的面相,知道她一年多以前发生过意外。但是据吕露的形容,那场意外并非是什么情劫,而只是她独自在野攀岩的时候不慎跌落山崖,治好之后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这简直跟她被算出来的命格好像不是一个人一样。   洛映白和夏羡宁离开吕露的家上了车,夏羡宁负责开车,洛映白心不在焉地坐上副驾驶,又把吕露的坠崖时间写到了纸上,开始推演。   夏羡宁探过身去:“抬手。”   洛映白一边算一边抬起胳膊,夏羡宁给他系上安全带,撤回身子,洛映白重新把手放了下来,眼皮都没抬,继续写。   夏羡宁喂了他一块巧克力,开始开车,过了一会,洛映白忽然道:“羡宁。”   夏羡宁“嗯”了一声,洛映白道:“你刚才跟吕露接触,你觉得……她是个活人吗?”   这句话问的实在有点恐怖,夏羡宁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他甚至还顺着洛映白的问题仔细思考了片刻,才回答说:“我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死气。”   洛映白道:“我也没感觉出来,但是你看看这个。”   他把一张纸放在两个人中间,夏羡宁将车停在路边,这才拿起纸来看了一眼,上面潦草地画着几个命宫图。   夏羡宁对洛映白的推演方式很熟悉,没用他解释,自己看了一会说道:“她发生的这场意外很微妙。”   洛映白脸上仍有点困惑的神色,道:“对啊,你看,我换了三种方式来推演,如果把这个日期按照劫难发生的日子来算,那么跟吕露的生辰八字根本就对不上。如果按照重获新生,大难不死的转折点来算,吕露目前应该有夫有子,家庭和美。最后……”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如果那个日期是吕露的死亡时间,却与她的八字命格无一不衔接的严丝合缝。”   洛映白此刻说起来条理清晰,实际上他们推演命宫就如同学生们在学校做几何题一样,找对了辅助线,证明不难,但这条辅助线从什么角度来找,才是最关键的难点。就凭他能做到把一个时间从三个角度来推演,也当得起当年佛家那边法善大师一句“天资灵慧,不世奇才”的称赞。   夏羡宁想了想,缓缓道:“既然你推出来的结果是这样,不妨就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   洛映白道:“你的意思是说……”   夏羡宁道:“如果吕露真的在那次意外中死了,那么刚才跟咱们说话的人是谁?没有死气,不是阴魂,咱们看了面相,也不会是冒充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被某种异术救活了,她自己或者知道,或者不知道。现在不算是阴魂,但也不算是活人。”   夏羡宁在旁边帮着捋顺思路,洛映白的想法也清晰了很多,当即说道:“也就是说,刚才甄全说的棺材里失踪的女尸,也不无可能是吕露的尸体!这……有点恐怖啊。”   想想跟两人说了半天话的大活人,尸体很可能在另一个地方躺着,这感觉的确瘆人。夏羡宁道:“找时间去常乡村看看吧,我明天先查查甄全说的那个直播节目是什么,并将吕露的案子从结案卷宗里调出来。”   洛映白笑道:“还明天,现在已经第二天是凌晨了。八个小时之前,你敬爱的老师给我发了条短信让咱俩回去,我刚刚才看见,不小心放了他鸽子,这下又要完蛋。”   夏羡宁直接打了下方向盘,把车子掉了个头:“说这句话的意图无非是让我跟你回家,有打一起扛,有骂一起挨。”   洛映白亲了下他的脸,笑道:“我付薪的。”   洛钊头一天等人没等着,电话也没打通,只好骂了两句臭小子先睡了,第二天他没上班,溜达出来之后,见臭小子之一正在花园里做俯卧撑,洛钊于是过去,踩了夏羡宁的后背一脚。   夏羡宁意外之余手臂用力一撑,好歹顶住了,没有被踩趴下。   洛钊吹毛求疵地说:“腰弯了,欠练。”   夏羡宁从地上站起来,说了句“是”。   洛钊又道:“你师兄又没起来?”   夏羡宁犹豫了一下,两人回来的太晚,他怕早起影响洛映白休息,没跟他一起睡,估摸着这人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在床上躺着,只好说:“师兄为了一件案子,凌晨才回来的。”   这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要不是知道他们回来得晚,洛钊一向规定七点起床,他闻言冷笑道:“跟那没关系,他就是晚上八点上床睡觉,早上该不起照样还是不起!我去抓他。”   夏羡宁无奈,怕洛映白挨揍,只好跟在洛钊身后去了洛映白的房间。   结果推开门一看,被子虽然是一贯的狗窝扭曲风格,但人还真的确确实实没在床上。   师徒两个都是一怔,但知子莫若父,洛钊见洛映白房间的浴室里也没人,略一思索,转身就推开了洛映白房间对面给夏羡宁留出来的卧室。   夏羡宁的床上,竖放着一个大蚕蛹。   洛钊上去就把洛映白的被子掀了,骂道:“小子,你看看几点了!起来吃早饭!”   洛映白顿时被他给吓醒了,睁眼一看是洛钊,简直都要哭了,把被子抢回来抱在怀里:“不是吧老头,我睡这里都能被你找到?我要睡觉,你让羡宁陪你吃饭吧。”   洛钊二话不说,再次拽开他的被子,洛映白闭着眼睛,死抱着被子不松手,结果被洛钊拎起一条腿,活生生从床上拽到了地板上。   这么一摔,谁都困不起来了,洛映白愤愤地把怀里的被子扔在地板上,盘膝坐起来揉了把头发,怒道:“我要结婚!我要分家!”   洛钊很淡定:“那太好了,我也不想跟你过,但是你一天没出去,就得一天听我的话,起来,吃早饭!”   洛映白气鼓鼓道:“不吃!”   洛钊作势要踹他,夏羡宁道:“我们是今天凌晨回来的,几个小时之前已经吃过了,一会中午再吃吧。”   洛钊算了下时间,觉得倒也是,于是没再强求,转而说道:“我昨天晚上叫你们两个,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洛映白觉得坐在地上挺舒服,就把后背靠在床沿上,仰着头道:“什么?”   洛钊道:“最近临市的分局上报,说是在周边发生了好几起婴灵作祟的案件,但是将婴灵捉住之后,发现那些都是胚胎型婴灵,并且无法找到本体。他们怀疑有人私自培养怨灵,于是报到了我这里来。”   婴灵可以说是所有的怨灵中最为恐怖的一种,小孩子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就夭折,心思纯粹,恨意也就纯粹,他们的怨气非同小可。但不是所有夭折的孩子都会化成怨灵,他们一般死于非命,死因极惨才会如此,最典型的一种是某些偏远地区出生之后被亲人抛弃或者溺死的女婴,但洛钊所说的“胚胎型婴灵”,指的却是胎死腹中的孩子化成的。   洛映白脸上的笑容一收,显然从父亲的未尽之言当中想到了什么,说道:“还没有从母体中生出来就死去的孩子还没有自我意识,力量微弱,怨气也浅,是很难自己变成怨灵的,如果是一连发现了好几起的话,肯定有问题。”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当年……彭旋偷袭了师兄和师母之后叛离门派,我搜查了他房间里所有留下来的东西,废纸篓里有几张草稿纸,由上面的零星字迹可以看出,他一直在研究怨气催生之法。”   洛映白和洛钊还在绕圈子,夏羡宁倒是直接把彭旋给提出来了,当年的藏书室事件一共牵扯到三个凶手,主谋葛盼明杜采薇暂时没有发现踪迹,今天洛钊说的这件事,倒是让人隐约捕捉到了最后落井下石的,彭旋的影子。   洛映白道:“具体在什么地方?”   洛钊道:“据说是S市楽德县周边的常乡村、辉山村、伍先村几个地方。”   洛映白道:“常乡村?很巧,爸,我和羡宁明天也打算去一趟常乡村,这次或许要顺便清理门户了。”   洛钊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洛映白耸耸肩道:“随便咯。”   洛钊道:“滚,随什么便你随便,我可不和你嬉皮笑脸的。今天早晨没起来练功,现在躺下,给我做500个仰卧起坐再来说话。羡宁也是,早上你锻炼的也不够。”   洛映白:“啊?”   洛钊:“你是师兄你先做,羡宁,压着他!”   洛映白最讨厌做体能训练了,没想到这都逃不过一劫,嘀嘀咕咕地躺下,夏羡宁坐下,压住他的脚腕。   洛映白开始拖着长腔,懒洋洋数数:“一~二~三——”   洛钊走到他身后,用脚踢了下洛映白的后背:“背,挺直了!双手抱头,扣住!”   洛映白调整了一下姿态,仗着洛钊这会站在他的身后看不清楚表情,一边做一边挤眉弄眼地逗夏羡宁。   夏羡宁按着他,铁面无私,不为所动,脸板的就像个木偶似的,洛映白简直都怀疑他瞎了。   他一开始逗夏羡宁,就是为了缓解自己做仰卧起坐的无聊和痛苦,结果看师弟这幅死样子,顿时想起了以往无数次他在自己老爹面前装乖的历史。这个假正经的东西,眼看自己累的气喘吁吁也不放个水,洛钊更总是向着他,这种差别待遇让洛映白心里有点愤怒,干脆较上了劲,决心非得耍夏羡宁一把才行。   他每次坐起来的时候,身体前倾,两个人都离的特别近,洛映白仗着洛钊看不见,这一回竟然趁机侧头,非常快速地在夏羡宁脸上亲了一下。   夏羡宁骤然愣住。   总算有反应了!洛映白非常得意,干脆每次起来的时候都亲一下,这样他自己做着仰卧起坐也有劲了,夏羡宁又不好躲又不好还手的样子更是让他大为开心。   做一个仰卧起坐亲亲羡宁,如果一直这样,能做一千个嘛!   这一回咬牙切齿的人变成了夏羡宁。   洛映白背对着洛钊为所欲为,他跟老师可是面对面的,要是搁到平时,洛映白这么主动夏羡宁高兴还来不及,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能动,不能反击,这种挑逗简直是要命。   洛映白起来又躺下的速度非常快,他有的时候亲不到夏羡宁,有的时候嘴唇只能在他面颊上潦草一蹭,那带着洛映白独有气息的温热呼吸,以及轻轻划过面颊的感觉十分甜美,让人不由渴望着下一次,渴望着更多。   可是下一次来了的时候,依旧如同隔靴搔痒,越搔越痒。   之前那一夜亲密的回忆也被勾起,夏羡宁只想一把把人揪住,让他再也不能乱动。   他忽然道:“老师。”   洛钊正站在洛映白后面监督他,眼看儿子已经满头大汗了,闻言“嗯”了一声。   夏羡宁道:“我刚刚想起来,冤厉司有桩悬案前一阵已经重新翻案了……”   说到这里,夏羡宁又被亲了一下,敌方竟然如此嚣张!   他用尽最后的坚持,面不改色道:“卷宗上报到了您那里,因为是陈年旧案,牵涉很广,所以得由老师批准,死者才能送往地府投胎。”   洛钊太清楚这两个小子的阴谋诡计,一听就知道夏羡宁在给他师兄解围,皮笑肉不笑地道:“知道了。”   他其实也是有心放洛映白一马,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洛映白的房间,还装模作样地警告道:“不许给我偷懒,发现了踹死你们。”   洛映白也快要憋不住了,洛钊一出门,他又冲着夏羡宁的脸亲过去,夏羡宁一躲,洛映白立刻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羡宁也跟着笑:“呵。”   洛映白房间的门重新被推开,洛钊探进头来,目光锐利地扫视。   只见洛映白勤奋地躺下又坐起来,夏羡宁腰杆笔直,两人俨然一副正在认真锻炼的样子,纷纷对洛钊投以纯真的眼神。   洛钊甩上门走了。   洛映白不敢再嚣张,但眉眼间依旧全都是贱贱的笑意,他冲夏羡宁道:“你这个傻小子,还不快起来!我的腿都被你压麻了。”   夏羡宁道:“一会活动活动就好了。”   洛映白道:“那你给我捶腿……哎!”   冷不防夏羡宁突然扑了上来,将他压在身下。   洛映白没想到他突然袭击,直接被按倒了地板上,夏羡宁的手及时一托,在他脑后垫了一下,紧接着咬住他的嘴唇,撬开牙关狠狠吻住。   洛映白头一次知道亲人还能这么个亲法,好不容易夏羡宁放开了手,他都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躺在地上喘息道:“你亲就亲,咬人干什么?我又不能吃!”   夏羡宁支起身子,摸着洛映白的脸,大拇指在他唇上蹭过,眼神温柔,轻声道:“叫你惹我。”   洛映白道:“你这是乘人之危,要不是我刚刚做了几百个仰卧起坐,都没劲了,我一定报复你。”   夏羡宁哑声道:“你要怎么报复?”   洛映白刚要说话,夏羡宁就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弯腰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然后他的嘴唇再次压下来,亲个够本。   刚才两人在木地板上纠缠,夏羡宁还有点担心硌着洛映白,没敢使劲压他,直到这一回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块,洛映白顿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他的小腹。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被夏羡宁亲的头昏脑涨,觉得那东西戳的他很难受,于是伸手拨了一下:“什么东西,好硌啊。”   夏羡宁差点咬了他的舌头,一下子停止了亲吻他的动作:“别乱碰!”   洛映白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自己撩的纯属活该,干咽了下口水,呐呐道:“我爸……我爸还在家……”   夏羡宁低下头,只见洛映白就躺在自己的怀里,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对方敞开的衣领间露出深刻精致的锁骨,肌肤雪白细腻,这个时候还微微泛出点淡淡的红色。   “老师有心放水让你偷懒,不会回来了。”   夏羡宁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顺着摸下去,在洛映白耳边说道:“而且是他刚才自己说,让我压着你的。” 第96章 疯子   洛映白的仰卧起坐虽然没到500,但最起码200还是有的, 他运动过后又被夏羡宁拉着胡闹了一通, 只感觉精疲力竭, 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半天没起来。   夏羡宁从洛映白的衣橱里找了两身衣服,一身被他老实不客气地给穿了, 又拿着另一身走到床前放下,弯腰亲了洛映白一下:“要不要把午饭端上来给你吃?”   洛映白道:“我爸会上来杀人的, 你还是让我多活几天吧。”   他从床上坐起来, 慢吞吞地穿衣服:“腰酸背痛……羡宁,我发现跟你在一起之后, 我的运动量增加了不少。”   夏羡宁帮他按摩放松,又整理衣服, 一本正经地说:“辛苦了。”   洛映白翻了个白眼:“……不客气。”   他说完这句话, 两人目光相触,洛映白本来是想凶狠地瞪夏羡宁一眼,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摇了摇头站起来:“下楼吧,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们家一般都是十二点整吃午饭,洛钊怕他们两个早上没吃东西饿着,因此提前让阿姨做好了饭菜, 两人一起下楼的时候洛钊已经坐在了饭桌旁边,还有点奇怪, 问道:“你们这是一人换了一身衣服?”   洛映白在他旁边坐下来, 顺口答道:“你罚我们做仰卧起坐, 我们太卖力了,出了一身汗,就把衣服给换了。”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洛映白说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杂念,结果被夏羡宁抬头看了一眼,他反应过来之后,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洛钊更没有多心,还说道:“这样就对了。你入门比羡宁早,结果每次拼体力都比不上羡宁,就是因为你欠练。以后把好习惯养成了坚持住,最好每天都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勤加锻炼。”   他越是一本正经地说教,洛映白越觉得听不下去,特别是这话还是当着夏羡宁的面说的,他扶额冷静了一下,扬声道:“孙阿姨,麻烦帮我拿杯冰可乐。”   家里的帮佣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还有点不情愿:“少爷,吃着饭哪能喝那个哟,凉冰冰的坏肚子。”   洛映白道:“没事,少来点也行。”   夏羡宁将一块挑出了刺的鱼肉放进他碗里,微笑着没有说话。   孙阿姨见洛钊没有阻拦,就给他倒了半杯,洛映白一饮而尽,把里面的冰块都咯吱咯吱嚼了,觉得滚烫的老脸皮好了一些。   这时,夏羡宁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说道:“昨天甄全说的那个直播节目已经具体调查出来了,名字应该叫做《乡村万物》,半纪录片半综艺性质的。现在还没有上映,为了避免记者打扰,拍摄过程面向大众保密。”   洛映白道:“事不宜迟,最好是一会就出发,去常乡村看一看,爸,你一起是吧?那我买三张票了啊。”   彭旋是洛钊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因为他来到长流派的时候就是孤儿,一直把门派当成是自己的家一般,跟师父师兄等人的感情都很深,洛钊也是很想亲自去见一见彭旋的,但这时局里却又有了别的事情。   夏羡宁主动说:“老师要是没时间,还是我和师兄两人去吧。”   洛钊道:“不要掉以轻心,你安排一下,和映白先去,再调动点人手随后接应。”   夏羡宁点头答应下来。   他和洛映白先是坐火车到了临市,第二天一早,夏羡宁又从当地的分局借了一辆越野车,一路向西开往常乡村,由于《乡村万物》还没有正式播出,此时拍摄组已经到了大山里面,不好确定具体位置。   洛映白研究了一下夏羡宁调查到的拍摄名单,发现上面有不少的熟人,于是他就给这次节目的主持人岳涛打了电话。   结果电话接通之后,对面传来的却是周俊宜的声音,一段时间不见,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温文尔雅:“您好,岳老师现在不在,请问有什么需要转达的吗?”   洛映白不知道他后来跟夏羡宁又见过面的事,但表白总还是记得的,他没想到有生之年两人还会打交道,压下些微尴尬的情绪,说道:“周哥……是我。”   夏羡宁非常不待见这个对洛映白有企图的、一脸假笑的、膈应人的破影帝,一听是他,顿时面色不善。   洛映白摸了摸他的腿,手被夏羡宁握住,听到电话那头周俊宜略带惊喜地询问他有什么事,洛映白于是说道:“啊,我听岳老师说过要拍摄一个纪录片性质的节目,正巧我这两天放暑假了,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玩一圈呢,目的地跟你们选到一起去了,所以想问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周俊宜微微提高的声音连夏羡宁在电话的另一头都听得见:“是吗?你要来吗?那可太好了。”   洛映白连忙道:“也不一定,看行程吧。周哥,你们现在已经开始录节目了吗?能不能给我一份路线图之类的东西,让我研究研究旅游攻略。”   周俊宜不疑有他,说道:“我们的录制的确已经开始了,不过你随便来没问题,一会挂了电话我把路线图给你发过去。”   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隔了片刻他道:“但我们今天不是固定在一个地点,你找起来可能有点费劲。一会去摘野菜淘米做早饭,吃过早饭之后进山寻宝,你想来再给我打电话。”   夏洛两个人听见“寻宝”,心里都同时升起警觉,夏羡宁推开车门下去了,洛映白随口寒暄了几句,也挂断了电话,过了没两分钟,周俊宜果然把地址发了过来。   洛映白看了两遍,大致结合地形图判断出了他们的方位,这时车门一推,夏羡宁带着早上清新的空气回到了车上,一坐好就把手里的塑料袋塞进了洛映白怀里。   他刚才下车的时候洛映白就猜到了,笑着说:“买的早饭?”   他扯开塑料袋探头看看,“哇”了一声:“好多好吃的!你这么短的时间跑了那么远?”   夏羡宁唇边不由露出笑意:“想吃什么挑吧,挑剩下的给我。”   两人在车上简单吃了点东西,车子一路驶向常乡村。   就在洛映白坐在副驾驶上嗑瓜子推命盘的时候,周俊宜所在的《乡村万物》摄制组也开始行动了。   明星们吃完自己做的风味早餐之后,坐上了摄制组早就准备好的敞篷越野车,进山寻宝。   常乡村面貌原始,那附近的地界山清水秀,树木蓊郁,虽然在炎炎夏日里,竟然也能让人感觉到几分清凉。车队开过小桥,穿过树林,一路进山,轮胎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这次参加录制的一共有十五个人,除了当红的小生花旦之外,还有周俊宜、温倩倩等在影视圈地位较高的影帝影后。甚至连最近借着夏洛两个人而人气飙升的常维宇也跟着来了——这也是因为此次的拍摄组跟《雁齿小红桥》剧组有合作,请了剧中的演员来,正好可以宣传一下开播的新剧。   这其中章琛和卢晓婷是一对刚刚确认关系的情侣,为了使整个摄制过程中多一些粉红泡泡,节目组也从来不吝惜创造机会让这两个人发一些狗粮。   车子仅仅开了二十分钟就停下了,后面的路是一级一级的石阶,当发现后面的路需要自己沿着石阶一级级爬上去的时候,不少人都发出了哀嚎。   担任主持的是草莓台著名的综艺主持人岳涛和简娜,岳涛见到大家或真或假地做出一脸苦逼相,在旁边笑了起来,用轻松的语气调节气氛道:“各位可别这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这回所有的嘉宾都演过古装剧吧?你们都是飞檐走壁的大侠女侠,像我们这种平时只在台上动动嘴皮子的衰气中年才真是惨了。”   女主持人简娜立刻在旁边反驳道:“谢谢,这就不用把我带上了。”   众人大笑,气氛轻松很多,三三两两地背上背包踏上石阶,向山上爬去。   虽然其中有周俊宜和温倩倩这样的大咖在,但参加综艺节目的毕竟还是以年轻人居多,大家说说笑笑地往山上爬,之前没见过面的一些人也很快熟悉起来,没过多久,周俊宜也加入了他们。   但这样一来,温倩倩就落单了。   所谓综艺节目,要拍好的原则说到底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明明所有的环节互动都有剧本,但大家要演出来的感觉就是让观众们感到,他们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绝对不是在演戏。   然而到了影后温倩倩身上,这种综艺感就非常缺乏,大概对于她来说,参加真人秀本身就是一种纡尊降贵。   如果按照以前冯家的地位,温倩倩完全没必要出来参加这种打打闹闹的东西,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冯家生意上遇到困境,口碑下滑,温倩倩这样也是无奈之举。   更加尴尬的是,节目组本来以为她好歹还有个身份地位比较相当的周俊宜陪着,但周俊宜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精神一直有点萎靡,也不怎么愿意说话,以至于温倩倩在一帮人当中完全格格不入,大概这档节目估计对于口碑的挽救不可能起到什么作用了。   但随着一路向上,太阳也在逐渐升高,一帮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疲惫之色,一个个步履沉重,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倒是显得温倩倩阴郁的脸合群了很多。   常维宇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拄着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岳涛作为时刻都要掌控全局的人,看出了他的不悦,想活跃一下气氛,于是闲聊道:“维宇可够潇洒的,连包都没带啊?”   他笑着冲前面一点的简娜努了努嘴:“再看看娜娜身上那个大书包,唉,女人啊!”   岳涛的意思本来是说常维宇轻装简行,而简娜身上则春游似的带了一堆吃的和化妆品,结果常维宇正好爬的暴躁,却觉得岳涛是在说他体力都不如一个女人,于是愤愤回道:“你以为我没背吗?包是刚刚才给助理的,我哪知道出来录个节目还要卖苦力!”   他在观众面前树立的形象一直是眉清目秀的花样美男,要是被太阳给晒黑了晒伤了,恢复起来得费多少事!   即使作为靠嘴皮子吃饭的主持人,岳涛也不由被他噎的顿了一下——实在很久没有演员这样跟他说话了。   岳涛出道已经二十年,常维宇只不过是一个进来刚刚从十八线红起来的小演员,身份地位根本就没法比。他自己为了那点小成绩沾沾自喜,殊不知别人心里都在暗暗嘲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简娜心里暗暗皱眉,脸上还是一脸的笑容,揶揄道:“岳老师你这么说,一会别跟我要纸巾要水喝啊!”   岳涛也很有风度地笑了起来,说道:“那可不行,你别忘了当初还是我带你入行的,知不知道尊重前辈了?”   周围的人也是若无其事,奋力爬山,这场小风波消弭于无形,但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能听明白岳涛那句话里面的意思,常维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察觉别人偷偷看过来的目光之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一边懊恼一时暴躁没压住脾气,除此之外又有点埋怨岳涛小心眼——节目组本来就坑爹,还不让人抱怨了?怎么着他现在好歹也算个流量吧!   就在这种气氛之下,大家总算爬到了藏宝地。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大家随便在地上铺了单子,吃过早上做好的便当之后,又歇了一会,岳涛就宣布了寻宝开始。   为了保持身材,很多明星们平时都讲究营养搭配和食材选择,但到了这份上谁也没力气挑三拣四了,拿着吃的就是一通狼吞虎咽,听到岳涛表示不能再吃了要起来干活,都是一阵绝望。   常维宇动了动嘴唇,没敢再说什么。   岳涛拍了拍巴掌:“快快起来了!节目组特意选在这一片藏宝就是因为有树荫挡着不会很晒。现在藏宝图已经下发,第一个找到宝物的小组还有神秘大礼包哦!”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身边的简娜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脱口道:“什么人!”   她接受过专业的主持训练,很少在镜头面前失态,岳涛心里也是一惊,迅速回头,只见一个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没说话也没动弹,像一个沉默的假人,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多久了。   听到简娜的询问,他向前走了几步,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之下,却是衣衫褴褛,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脏兮兮的,一头乱发蓬着,看起来简直像是个乞丐。   他全身上下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乱发下面露出的一双眼睛,乌黑而深邃,正在直勾勾看着前方,这副模样也难怪刚才简娜会被吓得惊呼了。   岳涛暗自皱眉,他倒也不是有什么歧视,只是现在怎么说也是正在录制节目,明明之前已经跟村子里打完了招呼,说是要尽量不让村民们打扰的,现在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会让他很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人的时候,岳涛心里总有种莫名不安的感觉,他很有职业素养地露出一个笑容,对那突然冒出来的人说道:“这位小兄弟是来看录制节目的吧?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正在拍摄,您能稍微离远一点看吗?”   随着他的话,那个人扭过头,用呆滞的眼神看了岳涛一眼,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向了地面上藏宝时被挖松的泥土,一言不发。   岳涛没法跟他沟通,只能自己猜,觉得这个人或许是担心自己这边的人顺走村里的财产——节目组来之前受到过不少村民们的反对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大部分村民们都理解不了,其实他们的到来对于村子来说是个发展经济的好机会。   岳涛看了一眼时间,耐心地解释:“我们找的东西都是节目组之前准备好的,我们自己埋进去,再自己挖出来,绝对不会动村民们的东西。小兄弟你放心……”   “你们当中,一定会有人死。”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是那个人开口了。   简娜惊呼一声,岳涛顿时哑然,沉默之下,只见对方疯疯癫癫地怪笑了两声,又拍着手唱歌似地念道,“一定会死的,嘻嘻嘻,一定——会死的~”   明明时值盛夏,他的声音却让在场的人无不心生凉意,那笑声混在林子另一头遥远的风声中,殊无半点喜悦之情,反倒显的诡异万分,让岳涛的全身活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围的人也都惊呆了,他们看着那个疯子摇头晃脑的离开,却谁也不敢搭话和阻拦,面面相觑,刚才欢快的心情都去了一大半。   ——就算不迷信,听到这样的话也膈应人啊!   过了一小会,岳涛吐出胸口憋着的一股郁气,若无其事地说:“看来这个人精神有问题,幸亏他没有攻击咱们,现在人走了就好,一会下了山我把这件事跟村长沟通一下。”   周俊宜沉声道:“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要注意安全,快点拍摄吧。”   人们本来放松的神经又被他一句话给说哆嗦了,但是周俊宜的话很有道理,节目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停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小心谨慎,毕竟那个疯子没有继续纠缠就是好事。   岳涛招呼招呼大伙继续拍摄,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个疯子其实并没有走,当温倩倩所在的小组顺着地图找到一个藏宝地的时候,他们将再一次见到这个人。   另一头,洛映白和夏羡宁也已经到达了常乡村。   通往村子只有一条破旧的土路,随着夏羡宁车子的疾驶,地面上浮着的黄土不停被掀起来又落下,最后终于落定在一条蜿蜒的小河旁边。   洛映白从车上走下来,只觉得朗日当空,光华似火,晒在身上好像要活生生把人给点燃一样。   夏羡宁从他后面走过来,随手锁好车,将一顶帽子扣在洛映白头上,帽檐稍微遮挡住了灼热的阳光。   洛映白摸了摸脑袋,惊讶地回头:“哪来的?”   夏羡宁又帮他把帽子正了正:“刚才买的。”   洛映白要摘:“就一顶吗?那还是你带吧。”   夏羡宁一按他的手,漫不经心看着前方道:“我用不着,我晒不死。”   之前一到夏天,让洛映白出门简直就像要杀了他一样,每次都叫着会热死晒死,现在有了正经事要做他倒是一声也没吭。   夏羡宁分明在一本正经地揶揄他,洛映白大笑,搡了他一下道:“得了吧你,走吧。”   周俊宜发过来的位置显示他们会在附近的一座山上进行寻宝节目,但是洛映白和夏羡宁找到进山口之后,却发现山路上的岔道非常多,不好辨别周俊宜所指的到底是哪一条。   正在这时,洛映白刚好看见一个穿着褂子和短裤的年轻人从后面过来,于是上去道:“你好小兄弟,我想麻烦问一下,你知不知道这些山路里面,有哪一条是通到那边那个山头上的啊?”   阳光刺目,他的眼睛有点睁不开,只好半眯着看向对方,等待回答。   只是他问的很礼貌,对方却似乎不大那么乐于助人,上下打量了洛映白一圈,忽然嘻嘻笑了起来,说道:“嘿嘿……你死啦!”   洛映白:“……”   他搭讪的这个人正是刚刚周俊宜他们遇到的疯子,不过刚才这人没有露脸,此时他那头乱糟糟脏兮兮的长发被弄到了脑后,可以见到一张年轻而平庸的面孔。 第97章 出现的棺材   洛映白听到笑声, 用手挡在眼前仔细打量对方, 这才发现面前的人似乎有些不正常。   疯子笑了两声就停了, 一双眼睛诡异地上下打量洛映白,嘴唇微微翕动, 像是又在用口型说着什么。   洛映白回头看了夏羡宁一眼, 偏头用耳朵凑近那个疯子,问道:“你说什么?”   在他靠近的同时,夏羡宁突然高喝了一句:“师兄,躲开!”   可是他终究是喊的慢了一点,疯子的头忽然往前一靠, 嘴唇冲着洛映白偏过的那一侧面颊亲了上去。   洛映白因为偏着头看不见他的动作, 因此没来得及闪, 疯子的嘴唇在他脸上稍稍一蹭, 夏羡宁就把洛映白扯开了。   他把洛映白往身后一护, 一脚将人踹开, 警惕地看着他,不过对方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发动攻击。   疯子被夏羡宁踢倒在地,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 再次嘻嘻笑了起来, 嘀嘀咕咕地说:“要死人啦!要死人啦!”   洛映白紧拽着夏羡宁, 道:“你说什么,谁要死了?”   疯子笑嘻嘻地说:“你、我、他, 都死啦, 哈哈哈哈哈哈!”   洛映白试图跟对方沟通, 疯子却翻来覆去总也是这两句话。   是神是鬼还都好说,唯独这么个疯子实在不好沟通,洛映白对夏羡宁道:“要不别跟他费时间了,咱们先顺着这条路上去看看吧。”   夏羡宁用手擦了擦他的脸,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在疯子亲过的地方吻了一下,闷闷地说:“好啊,去吧。”   洛映白哭笑不得,安抚地拍了拍夏羡宁,一转头,疯子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个人,眼睛瞪大,嘴唇弯着,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   如果面前的真的是鬼怪或者魔物反倒好了,夏羡宁恐怕早就跟他动上了手,可是两人都看的明明白白,这个疯子的确就是个普通的人类,但偏偏他的举止又是这么诡异。   这下就算是洛映白也觉得后背有点发毛,转开头不愿意再看这个人,正在这时,他的身后有个声音说:“小伙子,没声,甭搭理他,高小子就那样。”   夏洛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人很瘦,背弯着,后面驮着个能坐人的藤椅,脚上的草鞋有一只破了,隐约能看见脚趾。烈烈的阳光下,他的皮肤几乎黑的发亮,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嘴唇上裂了好几道口子。   疯子见了他,从地上跳起来,那个男人作势挥舞了一下手臂,疯子就哇哇大叫着跑远了。   洛映白把手里拎着的矿泉水递过去,搭话道:“这天气真热啊,大哥喝点水吧。您怎么称呼?”   男人呐呐道谢,把矿泉水接了过来,放在手里摸了摸,没舍得喝,装进了身侧的布口袋里。他一抬头还有点不好意思,搓了搓手道:“就叫我老李就行。”   “哦,原来是李大哥。”   洛映白试探着说:“我们听说那边的山顶上有人在排节目,挺好奇的,想去看看。刚才本来想跟那个小兄弟问路,结果没沟通好。看来您认识他啊?真是不好意思。”   洛映白平常很喜欢和人开玩笑,性格也活泼开朗,但只有跟他相处久了的人才能感觉到,洛映白说话的时候遣词用句都跟谨慎,既让人听着舒心,又滴水不漏,也正是因此,他的人缘一直很好。   老李虽然说不上原因,但很快就对这个小伙子产生了亲近感,也没遮掩什么,咂了咂嘴回答道:“也不是。小伙子,你甭想那么多,高祥这个小子也是命苦,本来好好的孩子,一个多月之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头壳就坏了,这一个多月来疯疯癫癫的,见人就发疯。甭搭理他,没事!”   洛映白惋惜道:“原来是这样。他的家人没带他去看看病吗?”   老李道:“爹妈早死,光棍一条,咱们村里的人饭还吃不饱,哪能管得了他。要疯就疯去吧!这不,那些明星来村里面拍戏,他看没见过的人多,可能被吓着了,嘴里天天叫唤着这个死那个死,也没见谁死,就是个疯子。”   一个多月之前还好好的,结果毫无征兆地就疯了,疯了不说,还叫嚷着外面来的人会死……洛映白可不认为他说的胡话就完全是无缘无故的,这是否说明高祥的疯和那些外面来的人会有关系呢?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说道:“高祥是不是不太喜欢让外人来到这个村子里啊?”   老李道:“你可说着了,他是不乐意,这个愣货,常乡村穷成这样,人家给那么多钱就为了住几天,我们不要那不成了傻子了。现在我们得了钱,他没吃没喝的时候大伙也能轮流给他送点东西,要不他可能都活不到现在啦,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他咧嘴一笑,嘴唇上的口子挣裂了,渗出来一点鲜血,老李还是舍不得喝那瓶矿泉水,随便用手抹了抹,忍不住絮絮叨叨诉了两句苦:“要说这事赶事,也是凑巧了,前几天村里闹鬼,我们这的阴阳先生愣是跟把那闹鬼的事跟外面来的人扯到一块,也说让村长把钱退给他们……我家仨娃娃等着吃饭,老婆老娘都有病,让我把到手的钱拿出去,那不是拿刀割我的肉吗……”   常乡村的事一连串接到了一起,洛映白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拍摄组的人弄坏了棺材,甄全寻找吕露的魂魄,吕露似乎不是活人,举止异常的高祥,抗拒退钱的穷苦村民们,以及……今天的寻宝节目!   洛映白忽然说:“高祥是不是也往那个山头走过去了?”   老李愣了愣:“好像是吧,不知道啊。”   洛映白刚要说话,一直在旁边的夏羡宁拍了拍他,冲着洛映白摊开手。   洛映白侧眼一看,发现夏羡宁手中有一张引路符,看来他早有准备,洛映白顿时就安心了。   洛映白刚才说话的时候跟高祥站的较近,他的角度正好被阳光晃住了眼睛,一时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相,夏羡宁却觉得这个人虽然疯了,但目蕴凶光,眉宇间隐含戾气,这戾气并不是很重,浮在表面,倒像是从什么别的地方沾染上的。   疯子通常都是很奇怪的,这个人却比一般的疯子还要奇怪,他们不能无缘无故地把人抓起来,但这样放走似乎也不太放心,于是夏羡宁本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在高祥身上下了追踪符,以防止意外的发生。   洛映白见他有预防,高祥那边的事就可以先放放,现在他比较担心的是拍摄组人员的安危。洛映白道:“羡宁,那咱们还是先上山看看拍摄组那边吧。李大哥,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指个路?”   老李指了路,却又不走,犹犹豫豫地说:“那山路可不好走,好多级的台阶了,要不要我把你们两个背上去?”   洛映白:“背上去?”   老李指着后面的藤椅比划道:“就坐在这上面,我一个一个地背你俩,两趟,很快的,还省劲,我本来都是一个人要三块的,一共收你俩五块。”   要不是他特意伸出五个手指头强调了一遍,洛映白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原来老李身后的那个藤椅是专门用来驮着人上山的。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五块钱只不过是一杯冷饮,一袋零食,但在这个闭塞的小村子里,已经相当于一笔巨款,需要辛辛苦苦地背着人,爬过无数级石阶才能得到。   这也就难怪村民们明明看到了棺材,却还是不愿意村长退钱将拍摄组赶走了。   洛映白摇了摇头道:“谢谢李大哥,这路不远,我们自己上去就行。”   老李费了半天唇舌,却还是没有揽到生意,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洛映白却又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微笑补充道:“再说你的藤椅坏了,再背人恐怕是要裂开。李大哥倒不如先把椅子好好修修,这可是值大钱的东西。”   老李简直都哭笑不得了——小伙子乱开玩笑,就这么一个用了很多年的破玩意,还是他老爹留下来的椅子改造的,能值几个钱?   不过洛映白提醒的倒也没错,在两人走后,他坐到地上把椅子检查了一圈,发现椅腿和扶手处果然有几个地方已经裂开了。老李想着干脆把这里重新绑一绑,伸手去抬一边扶手的时候却觉得不对。   这扶手裂开之后,中间怎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荡?   他一下子想起洛映白的话,连忙眯着眼睛仔细去看,竟赫然发现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扶手的裂缝当中隐隐透出金属折射出来的光芒!   老李一愣,用力往外一掰,里面居然滚出来了一摞银元——这钱他爹去世之前倒是提起来过,可是家里没人能找到,都还以为是老头子糊涂了,原来被藏在了这里!   他发愣片刻,猛地抬头,空山寂静,四下无人,两个年轻人早已经没了影子。   洛映白在上山的路上一连给岳涛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周俊宜那边同样杳无音讯,而照着追踪符上看,高祥的路线竟然跟他们是一致的,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夏洛两个人心里也逐渐没底起来,同时加快了脚步。   其实周俊宜他们那边的情况倒也没有洛映白想的那么危急,寻宝任务发布之后,他们就开始认真地按照地图寻找提前布置好的古董。   寻宝小组四人一组,一共分为三组,周俊宜这组除了他和温倩倩以外,还有章琛和卢晓婷这对情侣。很快,温倩倩就最先找到了图纸上所示意的地点。   周俊宜笑着跟章琛说:“让两位女士休息,咱们来挖吧。”   章琛爽快地说:“好啊,周老师你等着,我去找工具过来。”   一直跟着他们四个的摄影师调侃道:“看来我这个男人倒是要捡便宜了,周老师你们加油挖,我会尽量把二位的英姿连拍出来。”   性格开朗的卢晓婷大笑:“刘哥别说风凉话,要不然你来挖,我替你录像!”   温倩倩一声不吭,远远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下来,看着另外几个同伴说笑,神情漠然。她知道一旦这期综艺播出,网上肯定会有不少人骂她故作清高,不合群,没有集体精神等,但温倩倩本来就不适合这种综艺,要不是冯正洋坚持说希望她来改变一下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她根本就不会参加。   现在看来,非但不能扭转人设,反倒又要拉上一大批的黑粉了。   章琛很快拿来了两把铁锨,和周俊宜一起对着地面挖了起来,铁器摩擦泥土的沙沙声隐约响起。   大概是另外四个人都在有说有笑,而她却一个人无所事事的缘故,过了没两分钟,温倩倩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对。   原本这个时候正该是烈日当空,阳光炫目的夏季午后,但坐了片刻之后,身边的光线好像正在慢慢地变暗,空气中的温度也仿佛降低了,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感受到冷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温倩倩有点惊疑,环顾周围,又觉得没什么异常,她正怀疑是自己生病了,就听见那头卢晓婷嘀咕了一句:“怎么突然这么冷啊。”   温倩倩心中突然升起莫名的不祥,她顾不得矜持,快步走到几人身边,急促地说:“这里不对!”   黑暗,像混在水中的墨汁一样,慢慢地从某个未知的地方扩散开来,笼罩了整片幽静的林子,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各自的面孔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最诡异的是,发生异变的只有他们周围这一小片空间,如果向远处眺望的话,甚至可以看见林子外面仍旧是一片阳光灿烂的祥和人间。   温倩倩有点慌了:“这是怎么回事?”   周俊宜反应最快,说道:“这个地方可能有什么不正常,咱们快走……谁!”   他陡然提高的音调把本来就处于紧张状态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然后就见到一棵树后面有个人影转了出来,鬼魅一样走向他们。   卢晓婷尖叫起来,章琛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睛紧张地瞪着前方,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水。   周俊宜抓紧了手里的铁锨,然而在几个人紧张的注视之下,他们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又是那个疯子。   几个人紧张极了,卢晓婷被自己的男朋友紧紧抓着,但这不能给她太多的安全感,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脏兮兮的疯子身上——为什么他每一次的出现都是那样的诡异?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卢晓婷甚至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从身上把一层皮揭下来,露出底下其实属于妖魔鬼怪的真面目。   她担心的事情没发生,但是高祥也没像刚才那样嘻嘻傻笑,他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无比恐惧诡异,他不笑的时候同样阴森可怕,在众人的注视下,高祥忽然严厉地说:“你们!冒犯山神了!”   章琛惊疑不定:“山、山神?”   高祥依旧一副愣头愣脑的口气,说道:“冒犯山神要死!跟我逃!跟我逃!”   要按平时的情况,就算是这些人也都一起疯了,也不可能跟他逃,但是现在进退维谷,却真的不好抉择了,大家犹豫了一会,都一起看向了周俊宜,指望他做主。   周俊宜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果断说:“既然这位……小兄弟都说了,咱们就先跟着他出去吧。”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没底,哪个人都不可能充分信任这样一个诡异痴傻的疯子,但是现在光线愈来愈暗,所有的通讯设备都失去了信号,出去还有五成希望来赌他是个好人,如果留在这里,才真的是坐以待毙。   于是几个人跌跌撞撞,跟在脚步飞快的高祥身后下山。   周俊宜和摄像师老刘走紧跟在高祥后面,周俊宜试着跟他说话,高祥却只管闷头走不吭声,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们是不是会跟上来。结果走了一会,章琛却逐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他是个野足运动的爱好者,方向感极强,认路的本事也不错,高祥带着他们走了一阵,周围的黑暗倒是逐渐变淡了一点,就是这路怎么看怎么陌生——这绝对不是他们上山的那条道!   人一旦疑神疑鬼,看什么东西都会不大顺眼,章琛暗自在后面观察高祥,一会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僵硬好像丧尸,一会又发现他出汗不多符合吸血鬼的特质,越是脑补越是觉得心慌。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在到了一处岔路口的时候,忽然一把抓住了卢晓婷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   卢晓婷道:“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嘘!”章琛小声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高祥不对劲,咱们不能全都傻乎乎跟着他走。现在出了树林,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试着找一下路。”   卢晓婷道:“那……告诉周老师他们去?”   章琛拉着她小心翼翼地后退:“他跟高祥距离太近,容易被察觉,再说我的想法都是猜测,咱们这么多人也不可能一起跑,最好分成两拨,无论谁成功下山了都可以立刻报警。”   说话间,眼看高祥似乎依旧是毫无反应,章琛拽着卢晓婷猛地一个转身,两人撒腿就跑。   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章琛和卢晓婷的戒心都稍微放松了一些,章琛紧张地辨认了一下周围的路,低声道:“我记得咱们上来的时候应该是左边那条路,要不要试试原路返回?”   卢晓婷犹豫了一下道:“好。”   虽说离开了高祥,但是除了他们之外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总是教人心里没底,丝毫感受不到逃出生天的喜悦。   两人依靠着章琛记忆中的路线走了两步,卢晓婷忽然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章琛紧张道:“你干什么呢?不要发出声音!”   卢晓婷看着他,声音发颤地说道:“咱们、咱们前面……有一个棺材!”   章琛一惊,向前看去,果然有一具棺材,棺材上还沾着不少新鲜的泥土,就好像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最让他们惊恐的不是棺材本身,而是刚才明明看见前面的路面上没有任何东西,这口棺材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分外诡异。   卢晓婷道:“怎么办?”   章琛看看身后,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在危急时刻起了作用,他总觉得高祥正面目狰狞地从后面向着自己两个人追来,再加上面前的棺材一动不动,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性,所以章琛咬了咬牙,决定道:“咱们继续向前走。”   卢晓婷犹豫了一下,章琛道:“走吧,别等了,我总觉得那个高祥奇奇怪怪的,比不会动的棺材吓人多了。”   他拽着卢晓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两人经过棺材,几乎能闻到上面腐败的气息,两颗心脏也都在疯狂地跳动着。   眼看经过棺材中部的时候,卢晓婷只觉得脚下仿佛长满了青苔,一步一打滑,她一个不小心,差点撞在上面,吓得立刻扶住章琛站稳了身体。   而也是这样不经意间的一晃,卢晓婷的目光无意中掠过棺材,忽然看到一行字,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由于过度的恐惧和惊讶,她脚下一软,险些跪到地上。   那行字写的是“章琛、卢晓婷今日葬于此棺中”。   刹那间,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恐惧迅速地涌上,章琛同样看到了这行字,一时再也难以克制内心的恐惧之情,想也没想,本能地伸手想要把那行字给抹下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摸到棺材的时候,耳畔忽然风声劲疾,一根木棍抡了过来,狠狠打在了章琛的手臂上。   章琛疼的惨叫了一声,转头一看,只见面前的人赫然竟是高祥!   卢晓婷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得非常尖锐,她大声质问道:“你干什么!”   高祥双手握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笑眯眯地说:“你们,去死!不听话的人,都要死——” 第98章 疯子杀人   高祥话说的颠三倒四, 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直没有停下来,棍子一下抡的比一下重, 章琛一边躲闪一边惨叫, 很快脸上都是鲜血,也看不清他的具体伤势如何, 不过看看高祥的架势, 似乎是要把他给活生生打死一样。   卢晓婷惊叫着, 上去拼命捶打高祥的手, 希望他能够停止对章琛的殴打, 但是她的力气有限所做的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被高祥一甩就摔到一边去了。   “你这个疯子!”章琛反抗无果之后也豁出去了,气喘吁吁地怒骂着。   正在这时, 脚下的整片大地开始传来隐约的震动,天地之间骤然一暗。   原本安静停放在原地的棺材突然发出轧轧的声音,它附近地面的泥土逐渐变软, 像水波一样上下浮动着, 一点点把棺材吞噬了下去。   波动以棺材原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吞噬棺材之后依旧不断地向外扩散,让人有一种站在海波上的错觉……不,不光是人, 附近的花草、树木、山石,甚至再远一点的建筑物, 都在伴随着这个节奏上下微微晃动着, 在并不明晰的光线中更是显得诡异非常。   最可怕的是, 章琛和卢晓婷发现,他们自己的身体也正在像那具棺材一样,不断地下沉!   章琛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高祥在捣鬼,可是当他扭头看见高祥的脸上同样露出惊怖神情的时候,才意识到一切的事态都已经超出了在场每个人的想象。   高祥扔下棍子,抱着头蹲了下来,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章琛:“……”   这他妈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但现在他也没空关注高祥是真疯还是装疯了,如果被这诡异的泥土卷到下面,下场肯定比被水淹死还要凄惨许多。但周围根本就找不到着力点,地下仿佛冒出了无数双手,紧紧拽住他们的身体向下拖去,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一个黑黝黝的庞然大物从不远处的地面下冒了出来,只能看到它愈来愈高,却无法辨别是什么东西。   一边是吞噬,一边是生长。   正在这时,疾风忽至,一声轻喝乍然传来:   “吾奉威天,执神斩鬼。使明即明,使暗即暗。从吾令,六丁六甲,斩!”   随着那声喝令,一剑惊破日月,如同流光般倏忽而至,威力之大,仿若直可吞天灭地。一瞬间,周边气流被这股强大气劲卷起,风旋云动,天地惊荡。   原本不断起伏吞噬的土地受到这股力量压迫,竟然硬生生有了片刻的凝滞。   动手的正是夏羡宁,他以威压逼迫泥土的吞噬停下之后,再出第二招,一剑顺势下劈,法力激荡之中,地面上的泥土飞溅而起,化作千万利刃,向着前方不断从地面下长出的庞然大物削了过去。   夏羡宁动手的时候,洛映白用不着费心,他索性也就乐得清闲,在稍近一点的地方抱手站在,想看看那个土里长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天地间震荡不已,砂石横飞,洛映白的身上却连衣角都不曾有所起伏,显然是设下了结界。   然而两招过后,他忽然发觉那东西的背后突然走过来了另外一波人,而土刃的一部分去势未消,正直冲着他们而去。   洛映白不慌不忙,抬手一拂,缠在他腕上的红线顿时飞掠而出,如同一道明美绚烂的瀑布,瞬间插入土刃和来人之间。   系出同源的两道法力相撞,刹那间光华照空,泥土顷刻间重新变作粉末,在空中一溃,而后纷扬落地。   趁着这样一挡的功夫,他人也闪了过去,将差点摔倒的两个人扶了一把。   这时,那个从泥里长出来的东西也被夏羡宁那样一招逼出了庐山真面目——那竟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墓碑足有三人多高,铁塔一样巍巍立于地面之上,墓碑下面是一个半隆起来的坟包,此时此刻,坟包的最顶端裂开了一个口子,如果顺着口子往下看,隐隐能看到里面露出来的棺材板   最让人感到害怕不安的是巨大墓碑上面那九个红色的字迹——“见此碑者,伴我入无间。”   洛映白回头跟夏羡宁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转向身边道:“都没事吧?”   刚才差点被他救下的那两个人,正是原本应该跟着高祥的周俊宜和摄像师。   周俊宜苦笑道:“又被你救了。我们没事,只是温倩倩好像掉到这里面去了。”   洛映白神色一凝,道:“怎么回事?”   他的一只手还攥在周俊宜的胳膊上,夏羡宁也走了过来,忽然问道:“受伤了?”   洛映白一愣,道:“没有啊。”   夏羡宁自然而然地把他的手扯过来,蹭了蹭手心,抹掉了那上面沾着的一小点泥土,这才放下洛映白的手,道貌岸然道:“我看错了。”   洛映白嘲笑他:“这也能看错。”   他也不再拽着周俊宜,顺手抄兜,再次问道:“温倩倩怎么样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俊宜眼角的余光往夏羡宁身上扫了扫,两人的目光短短一碰,他随即转眼,向洛映白解释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他们跟着高祥走了一段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卢晓婷章琛两个人的掉队,高祥当时脸色就变了,掉头就要去把他们抓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见到两个逃跑的人,地面上忽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仿佛什么怪兽的嘴巴一样,一下子把高倩倩给吞了下去。   周俊宜缓缓地说:“她掉下去之后,我们一开始以为是高祥捣的鬼,结果发现他好像比我们还要着急,一直朝着这个方向狂奔,所以我们就在后面跟上来了。”   洛映白道:“你还能看出来他是不是着急?我以为他就会说‘你死了’。”   周俊宜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挪开目光:“我觉得这人一会像是真傻,一会像是话里另有深意,简直像个精神分裂一样。”   洛映白微微一怔,过去查看高祥的情况。这个时候,卢晓婷、章琛和高祥三个人虽然得救了,但半个身体上面裹的都是泥巴,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洛映白跟高祥说了两句话,他却不停扭着脑袋挣扎,根本不搭理人。   夏羡宁道:“先将棺材挖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映白仰头看着那座高大的墓碑,点了点头,后面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他回头笑道:“这时间赶的真巧,我正琢磨着挖棺材这个重任两个人胜任不了。”   ——原来是特侦处的其他人也到了。   洛映白和夏羡宁过来之前就已经把整个事情经过传回了特侦处,苟松泽他们紧赶慢赶,总算在关键时刻抵达了山上。   当下魏收迅速跑下山,先将周俊宜等人送了下去,又跟附近的村民们借了几把铁锨,大家担心随意动用法术会破坏什么,只好围成一圈,开始手动挖坟。   洛映白挖了两下,忽然道:“哎,等会。”   大伙停下了动作,洛映白弯腰仔细看了看地上的泥土,提醒道:“挖的时候小心点,千万不能碰到这个棺材,上面可能设了什么法阵。”   棺材板上盖着泥土和青苔,隐约能看见一点非常不明显的纹路,要不是他细心也很难注意到,听了洛映白的话,每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小心很多。他们足足挖到快要天黑,整个棺材的周围才被挖出来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棺材的边缘距离深坑大约有一人宽,稍微胖一点的进去要转身都困难。   苟松泽扔掉了铁锨,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掌心磨的都是血泡。   他的母亲跟洛映白的母亲是姐妹,家世不凡,苟松泽本来也是个豪门少爷,结果从小学了法术走上这条道,安逸生活对于他来说就成了做梦一样。   他喘了几口气,听见有人跳坑的声音,心里想着打头的肯定是夏羡宁,结果抬头一看,只见竟然是洛映白一下子跳到棺材旁边去了。   夏羡宁本来想仔细观察一下,眼看这样,顾不得多想,连忙跟了下去。   他轻声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洛映白道:“我不确定。羡宁,你别跟着我,先去墓碑那里设个结界防备着,不然万一这个墓碑倒下来,这坑里的人恐怕活不了几个。”   洛映白生性谨慎,但这个担忧并不是没道理的,夏羡宁立刻回到了地面上,然后很快苟松泽和魏收在他的示意下过来陪洛映白了。   洛映白没空管他们哪个来了哪个又走了,他的目光落在棺材上,心中升起些许异样的感受,棺材上面的花纹太过独特,独特到引起了一些让他非常不适的联想。   魏收带着相机,他对准棺材拍了两张照片,凑到洛映白身边轻声道:“师兄,棺材上面的图案是法阵吗?”   洛映白慢慢点了点头。   魏收有些困惑:“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布阵方法。你看,这整个棺材上面雕刻的都是拿剑的人形,密密麻麻,就像地板的花纹一样,生门死门一处空间不留,真的能发挥作用吗?”   他说的没错,这个布置非常不科学,所有的法阵都应该遵循一定的规律和方位,吸纳灵气,才能将地利天时化为力量进行利用,不是图案越多,力量就越大的,这样挤成一团,看起来就和胡闹一样。   但出乎魏收的意料,洛映白却轻声道:“可以。”   魏收十分意外,正要继续观察,洛映白已经说道:“这种布阵方法是我找到的,平常的确不行,只能在生气或者死气特别丰沛的地方使用才能发挥效力。”   他自言自语般加了一句:“我曾经教过一个人……”   魏收一愣,猛然想起一个名字,顿时反应过来,立刻闭嘴,恨不得自己没说过那句话。   彭旋,洛映白所说的那个人只可能是他。虽然之前已经有了洛钊的提醒,不过在这种状况之下亲眼看见彭旋的手笔,也实在让人难以平静。   直到现在回想往事,魏收也想不通彭旋为什么要背叛师门,偷袭师母、师兄,不光是他,他估计夏羡宁、甚至连洛映白自己都不明白。   当年的变故发展到如今,除去昏迷不醒的江语佳之外,可以说受到打击最大的就是洛映白。他的父亲师弟都知道他的性格外柔内刚,看似言笑无忌,毫不在意,实际上最喜欢把事憋在心里,他们不问他的伤势如何,却会暗暗注意他的身体状况,当年的旧事更是很少有人在洛映白面前提起,但是魏收知道,很多线索都已经被调查出来了。   主使者葛盼明当年翻案之后一直受到联合追杀,他也一向把整个风水界都视为仇敌,既然摆明了不是个好东西,那么他害人是什么目的不了解也罢。   传言中,葛盼明虽然行事狠辣,却谈吐风雅,容貌俊美,是个非常具有个人魅力的人,魏收记得洛映白走后,夏羡宁曾经跟洛钊提起过,说他在调查的时候曾经发现另一个叛门弟子祝采薇那段时间跟一个男人来往频繁,举止亲密,根据一些看到的人形容,外貌与葛盼明非常接近。   所以说祝采薇配合葛盼明暗算洛映白还有的解释,但彭旋却在她离开之后又上去目的明确地想置洛映白于死地,这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因为他和洛映白的感情很好——整个长流派的人,几乎都跟洛映白的感情很好。   他们庙大僧多,有的时候师父统一教导之后,没有时间一一指点,全都是由洛映白和夏羡宁等几个入门较早的弟子代劳。夏羡宁性格严肃,少言寡语,很多师弟师妹都害怕他,所以如果遇上了难题,大多数人都喜欢来找洛映白请教。   其中彭旋家境贫寒,十四岁时因为父母都被厉鬼害死,他为了报仇才拜入长流派门下,来拜师的时候连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冻的直打哆嗦,脸都紫了。魏收的印象很深,那个时候还是洛映白脱下外套递给彭旋,让他先披上,后来也一直对他颇为照顾,所以从小到大,彭旋都特别喜欢黏着洛映白,更是从他的指点中获益良多。   那么他为什么会去害洛映白呢?怎么想都没有理由。   不过现在不是回想往事的时候,既然洛映白确定了这个阵法跟彭旋有关系,说不定这次真的可以顺藤摸瓜地找到他——已经一年了!   洛映白大概是和魏收的想法一样,但不知道报仇心切,还是乍然看见阵法思维已经混乱了,他居然跟脑子坏掉了一样凑上去,直接用手指去触摸棺材上一柄雕刻出来的利剑。   魏收大吃一惊,连忙抓住洛映白的肩膀,把他往后一拖,喝道:“师兄,小心!”   好在除了他以外,还有个时刻都把心余出一半放在洛映白身上的夏羡宁在,他本来刚刚在上面设好结界,忽然听见魏收那一声“师兄”,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猛地转身,只见阵法已经骤然暴起,无数团黑气朝着洛映白疾扑而至!   夏羡宁反应极快,在转身的同时已经扬手发招,剑如雷霆,横空而至,剑气扫荡,瞬间将黑雾打散。   长剑落下的时候,夏羡宁也已经到了,他将剑抄在手里,回身拉住洛映白:“没事吧?”   洛映白苦笑道:“没事……不好意思,我刚才真是昏了头了。”   夏羡宁攥着他没撒手,又看着魏收一扬下巴,魏收连忙说:“我也没事。”   说完之后他看看洛映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夏师兄,师兄说……这阵法应该是出自彭师……出自彭旋之手。”   夏羡宁一怔,然后他的眼神就变了。   这是魏收头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这个师兄眼中看到愤恨之色。一直以来,夏羡宁给他的感觉都是无心无情,无私无己,除了跟洛映白特别亲近以外,他的身上好像就再没有任何别的好恶了。   他们在办案子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让人感慨或者悲伤的事情,接触到不同的人性,魏收刚刚入职的时候,常常因为这些情绪的困扰而睡不好觉,所以他特别佩服无论什么时候都公事公办的夏羡宁。   多少世间的悲喜,他都可以不受影响坦然面对,时时刻刻保持理智与清醒,而此时此刻这个攥紧剑柄到手上青筋暴起的夏羡宁,几乎让魏收感觉到了陌生。   “彭旋。”夏羡宁的语气没变,但总让人感觉他的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很好,很不错,我可早就想见他了。”   这话明明说的挺狠,但出口之后,他的嗓子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噎。   夏羡宁闭了闭眼,轻轻拍了拍洛映白的后背,低声道:“师兄,没事,你别急。”   刚开始乍见仇人时的涌上情绪已经稍微平复,洛映白发现他的情绪好像比自己还要激愤,一愣叫道:“羡宁……”   夏羡宁答应一声,拽着他的那只手还是无比轻柔,另一只手已经向外摊出,召起长剑,剑芒暴涨三丈,银光耀目,触目如芒,向着面前的棺材直劈而下!   厉厉风起,万物萧萧,夏羡宁这把剑名为“西陆延荒”,其剑意亦如秋日,萧瑟凄怆,杀气逼人,正好也与夏羡宁此刻的心境相符。   于是剑出,情至,其中无匹悲怒直指阵心,重重繁复图案瞬间七零八落,四周轰然一爆,阵法已破。   随着阵法被破的同时,众人同时感觉身体一轻,周围少了压迫阻力,但是与此同时,棺中的东西再也压制不住,随着高祥一声惊骇之极的惨叫,棺盖炸裂,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蹦了出来。   夏羡宁连看都不看,长剑直接脱手,将那样东西钉在了地上,周围的地面也被震出了一层层裂纹。   周围一片寂静,特侦处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跟夏羡宁说话,苟松泽悄悄拍了洛映白一下。   人的情绪其实很奇怪,洛映白原本情思翻涌,心绪不宁,结果看到师弟这样,他那些负面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就被夏羡宁掏走了似的,比起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他更在意的是夏羡宁不高兴了。   洛映白道:“羡宁。”   夏羡宁扭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嗯”了一声,他这一声答应,让在场的很多人莫名松了口气,有种狗命被保下来了的感觉。   洛映白踩过七零八落的碎木片和泥土,将他的剑拔下来,只见地上躺着的是一个用布做成的假人,脸上粗糙地涂抹着胭脂腮红,头上绑着长辫子,隐约能看出来应该是想做成一个女性的形象。   想来是吕露的尸骨不见之后,村民们又不敢让棺材空着,所以做了假人填补。   洛映白将剑抛给夏羡宁,半蹲下身观察,奇怪道:“怎么出来的是这东西……我还以为会是那具作祟的男尸。”   苟松泽道:“棺材里还有一具骷髅呢。”   洛映白向棺材里面看去,这棺材被夏羡宁一剑给劈散了,就剩了个底,里面果然还有一具骷髅,没受到什么损伤,骨骼粗大,大约1.85左右,看身体架构应该也是男性无疑。   洛映白站在那里想事,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这次这次连最喜欢跟他斗嘴的苟松泽都不催促了,生怕洛映白是因为彭旋的事心里不舒服。   洛映白倒没想这些,他琢磨了一会,忽然说:“羡宁,你说他的魂魄是不是还没有去投胎?”   夏羡宁想了想,道:“有可能。”   他也算是顺便解释给别人听:“当时咱们在吕露家里碰到那个招魂的阴阳先生甄全,他说双人棺本来埋了一年多平安无事,结果里面的女人尸骨不见之后,棺材就开始自己跳出来挡在路中间,如果不是有心人故意操纵,那么说不定真的和这具男尸有关。他如果有这个能力,就肯定是魂魄仍在。”   死了一年硬是不肯投胎,要留在阴间生活,这事也不少见,洛映白道:“如果他真的没走,咱们倒是方便了,正好我把这个男的叫出来问问,最起码也能得知一些线索。”   “喀吱吱……喀吱吱……”   这时,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直响个不停,洛映白平时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不大,这响声几乎要把他的话声都盖过去了。   他一下子不说了,大家面面相觑,安静片刻之后,不知道是特侦处的哪个人颤巍巍地说了一句:“那个声音……好像是从棺材底下传出来的。”   夏羡宁和洛映白的目光同时落到了那残缺不全的棺材板上,发现它果然在微微晃动。   有人忍不住叫出声来,又连忙捂上了嘴,世间最可怕的就是未知,如果真的有鬼怪作祟,那么他们这么多的人,不管怎么说各自身上的法器也挺该提前示警才对,现在却是谁那里都没点反应。 第99章 冥婚内幕   更何况棺材已经在这里摆了很久了, 他们站在旁边又是交谈又是研究,现在才意识到底下居然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这件事仔细想想实在瘆人。   洛映白道:“掀开看看!”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提起裤脚弯下腰, 打算去抬棺材的边缘,夏羡宁却挡住洛映白的手,说道:“我来。”   洛映白大概是心里到底憋着一口气, 情绪不大好,也不像往日那样听夏羡宁的话,推开他的胳膊,一声不吭地硬要去搬。   夏羡宁也没说什么,直接拦腰一搂, 将洛映白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抱着放到自己身后,跟着一弯腰扶住了板子的边缘,向上用力抬起。   洛映白本来想抗议, 但是夏羡宁的速度太快,一眨眼的功夫板子已经被掀起了大半,大家顾不得再关注刚才的事,纷纷紧张地注视着那掀起来的缝隙, 不由都屏住了呼吸。   可是掀到一半, 夏羡宁的动作却顿住了,他微微皱眉, 显然这东西还很沉, 甚至连他都一下抬不起来, 苟松泽上前,刚说了句“我帮你”,夏羡宁忽然猛地又一用力,还是将板子整个给掀到一边去了。   那棺材板子的下面居然挡着一个大约两米长的凹槽,中空的部分赫然一个女人躺在地上,她头发散乱,衣服脏兮兮的,脑门上贴着一个古怪的红色符咒,手半举着,显然还有一点薄弱的意识。   苟松泽道:“刚才是她在敲那个板子!”   他说着把人扶起来,手先按在脖颈侧面感受了一下,说道:“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哥,这符咒怎么办?”   这里地方窄,洛映白刚才一直被夏羡宁卡在身后,棺材板掀开之后夏羡宁让开,他才凑了过去,扫了一眼红符上面的图案,摸出个小瓶子往上面倒了几滴鬼节当晚收集来的雨水。   符咒和雨水一起化成白烟融了,女人的脸露出来,苟松泽瞪大眼睛,洛映白道:“还真是温倩倩。”   苟松泽转头看他:“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你难道猜出来了?”   洛映白道:“就她失踪了嘛,咱们在这里挖棺材不也是为了找她?刚才那张红色的符咒是分魂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底下原本还有个配合着的移魂阵,可是被羡宁刚才那一剑给劈了。”   夏羡宁看了下温倩倩的情况,发现她只是因为在下面氧气稀薄而处于半昏迷状态,剩下的应该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于是让魏收先送她去医院,又对洛映白道:“师兄的意思是,抓温倩倩的人想先用分魂符将她的生魂从身体里抽出来,再用移魂阵为这个身体注入新的魂魄,借体重生?”   洛映白郁闷地看了他一眼,夏羡宁刚才提搂他就跟在野外抓兔子一样,这么多人看着,一点面子都不给留,现在倒是假装很有礼貌。   但他也不可能为这点事跟夏羡宁生气,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啊。”   苟松泽道:“所以这个要被复活的人到底是谁啊?会是你们说的那个吕露吗?但是我有个疑问,如果那人真的是她,为什么你们两个还会看见活生生的吕露?她既然有实体,那是不是说明,之前她其实已经杀了一个人,现在是利用这个人的身体活了一年?”   苟松泽说完之后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的长相就不是‘吕露’原本的长相了,她的家人也不会认她。”   洛映白道:“所以说现在有两个关键点,第一,要被复活的人到底是谁。第二,彭旋为什么要复活她。”   苟松泽点了点头。   洛映白道:“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第一,我和羡宁见到的人肯定是吕露,因为我已经看过她以前照的照片了,长得一样,不像整容。而且如果那不是她的身体,魂魄和肉身不吻合,这样的人是不能接触热食的,但是我见过她喝热水。”   “第二,”洛映白又道,“之前我爸说彭旋似乎在做什么实验,试图用人体来制作可以供他驱使的小鬼,所以他复活吕露无非两种可能,用吕露进行什么新的实验,或者受了他人的委托。我倾向于吕露自己是完全被动不知情的。”   苟松泽还在纠结一开始那个疑惑:“所以你们看到的那个吕露……是怎么回事?”   洛映白踢了踢地上的废木头,道:“嗯……让我设想一下当时的情景——吕露攀岩时掉下来摔死了,尸体无人认领,被村民们捡起来,跟男尸合葬。结果刚刚下葬,就有人把她挖了出来,修复她的身体,用封魂术硬是把她的魂魄封印在她的身体里面。但是身体已经有损坏,这种方法维持不了多久,所以在这段时间里,那个人一直在为吕露寻找更加合适的身体来复活……”   现在按照洛映白的分析,的确能够成功地将整件事情的脉络串联起来,说白了就是有人不想让吕露死,先暂时把她保住,然后又为她找替死鬼。   洛映白不等苟松泽说话,又道:“我知道你肯定要问我,是怎么知道吕露刚刚下葬就被人给挖出来了——你们看这个。”   他从地上捡了几块废木头给周围的人看:“喏,刚才棺材没被羡宁打碎之前我看到几处边角上都有磕碰的痕迹,而且那磕出来的地方上有很多的泥,已经渍进了木头里面,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苟松泽道:“你说这是很久以前磕的?不是最近才出现的痕迹。”   洛映白道:“是啊,棺材这种东西最忌讳有损伤,下葬的时候肯定小心翼翼,埋到土里之后又不见天日,按理说不可能被磕到,那么只有可能是埋进去之后不久,这棺材又被人挖出来过了……”   苟松泽道:“等一下、等一下,哥,虽然你推理的样子又帅又聪明,但我还是有个问题得提,申请打断。”   洛映白道:“看在你夸我的份上,30秒。”   苟松泽迅速道:“这个棺材埋进去之后真的被人挖出来过你忘了吗?一开始是男的先独自下葬,然后又把女的放进去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这个过程中出现了问题?”   洛映白:“宝贝,你想岔了,他们这里的风俗时单身的男女死后绝对不能单独下葬,村子里的人认为这样感到寂寞的鬼魂会徘徊不去,所以这个男人,也就是 ,装到棺材里之后,即使没有吕露,村民们也会给他寻找合适的女尸结冥亲,而不会先将棺材埋进土里。”   “此外还有一点。”洛映白用弹了下棺材的碎片给苟松泽示意:“看到没?这棺材的用料不错,木质很硬,下葬抬棺的人肯定都会特别小心,要是偶尔一次不小心的磕碰,是留不下这样的痕迹的。”   苟松泽这下没有疑问了,他是真的不明白,而并非怀疑洛映白的结论,毕竟从小到大,虽然嘴上打打闹闹,他对自己这个表哥还是很佩服的。   苟松泽捏着那块木片,忍不住说道:“确实挺硬,棺材被砸的这么碎,我还以为是那种不太好的材质呢!”   洛映白摊了摊手:“谁让羡宁那么猛,他一动手什么玩意都禁不住啊,这我可是有切身体会。”   他指的是两人同门学艺经常切磋,结果说完这句话,却发现就近的苟松泽和夏羡宁同时眼神微妙地看着自己。   洛映白:“……怎么了?”   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夏羡宁是意味深长,苟松泽的眼神则饱含同情。   洛映白满头雾水,看着夏羡宁,夏羡宁说的却是案子的事,他道:“你觉不是她?”   他言简意赅,洛映白知道他是在问自己是不是觉得吕露不是这件事的幕后策划者,于是转移了注意力:“直觉不是,不过还是问问吧,棺材里的另一个人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   据之前甄全所说,棺材里的男人叫做张健,是村长的第三个儿子,因为是掉进水塘里淹死,属于水鬼。洛映白问过他的八字,可惜张健是在田里意外出生的,生他的时候村长妻子昏迷不醒,幸亏被人发现之后送到医院,母子才捡回了一条命,出生年月日清楚,具体的时间点不详。   洛映白把苟松泽扯过来,从他衣兜里翻出一张提前画好的符纸,苟松泽日常吐槽道:“从小就是这样,你嫌兜里东西装多了鼓囊囊的,就把什么都往我这里塞,难道我装就比你帅了吗?”   洛映白:“滚,才塞你几回?”   他说着把食指送到唇边要咬,夏羡宁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指弄破了,他抓住洛映白的手,将鲜血抹在他的指尖。   苟松泽:“……”   算了,想来他的确没什么好抱怨的。   洛映白一笑,摸了摸夏羡宁手上的伤口,用血在符咒上写下张建生辰八字中的六字,接着手指一错,符咒已经化成了粉末,但是这些粉末却没有下坠,静静地悬在了半空中。   他将手掌悬在骨架的正上方,一点点拂过整具骷髅,骷髅的身体上开始发出幽微的光芒,周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点小雨,苟松泽知道那其实不是来自于大气层中的雨滴,而是黄泉水。   洛映白轻喝一声:“凝阴合阳,化形聚气。知汝来由,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   “噼啪”一声响,半空中的纸末云朵一样扑向了静躺着的骨架,瞬间白骨生躯,真容乍现!   化作人形的骨架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满眼惊愕,看着周围的人,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怎么把我给弄上来的?”   洛映白道:“常乡村张健?”   张健惊恐地看着他,向后退了一小步:“是、是我……这位高人,你,啊不是,是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映白道:“不用害怕,就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张健的双脚上戴着脚镣,走起路来哗啦啦响,他看了一眼脚镣上的花纹,说道:“你被判下辈子沦入畜生道,缓期五年执行——是因为什么罪名?”   地府里面不同图案、长度、重量的脚镣手镣都代表着不同而罪名,其种类足有几百种之多,不是专管这些的人或鬼里面,能够一眼看出来的也就只有洛映白了。   他们这些缓期执行审判的魂魄都会在地府分到住所生活,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得离开规定好的区域,算来张健已经住了三年,身上原属于活人的火气被磨掉了大半,有问必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小人生前是个专门杀狗卖狗肉的,常常偷别人家的狗来杀,阎王说我身上背了893条狗命,要我七生七世投胎当狗,第八世身上的罪孽洗清了,才有望当人。又因为他老人家觉得小人的悔改之心不错,所以格外开恩,准许小人先以人的模样在地府住上五年。”   洛映白道:“哦,原来如此,那你是自己住,还是跟你妻子一起住啊?”   张健苦笑道:“高人您别开玩笑了,我光棍一条,老婆孩子都没有,肯定是自己住啊。就刚死那会,家里老爹做主给娶了个鬼媳妇,人家刚上轿子还没过门,我的魂都差点被人给打散喽。”   洛映白道:“下面有恶鬼跟你抢老婆吗?”   他这句话倒不是开玩笑,因为地府中本来就是恶鬼横行,戾气冲天,时不时还有妖怪魔物往来,即使普通魂魄都有阴差保护,也难免会受到一些欺负和威胁,漂亮的女鬼被抢走这件事还真的是经常发生。   张健却摇了摇头,犹豫着说:“也不算吧……是我先下的地府,被审过了之后就分了间屋,我那时候知道下辈子就要当狗了,正心情不好,忽然就听见有人叫我,让我去掌财司和掌速报司领钱和信。”   人死之后,阳间的亲人烧的纸钱和信件分别由掌财司和掌速报司进行保管分配,张健说他拿到了父亲烧的纸钱和信之后,回家一看,发现张村长在信中告诉他,给他找了个女鬼当媳妇。   看完信不久之后,就有阴差把吕露带到了张健住的地方,那个时候吕露新死,魂魄还没有适应过来,正处于昏迷的状态,因此没有过阎王殿审判,就先被送到了她名义上的丈夫张健这里。   然而张健还没来得及高兴,他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二话不说将他毒打了一顿,并且带走了吕露。   苟松泽看张健讲这件事情的时候一脸苦逼,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挺舍不得的啊?”   张健浑身一抖,立刻说道:“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太舍得了,我跟那个女人连句话都没说过,她倒先给我招了顿揍,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关键是我不想要她,她跟有病似的,总是自己往回跑!”   夏羡宁和洛映白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心道——那不是人家姑娘要自己往回跑,是甄全以为你没了媳妇心里不爽,想替你把她给抓回来。   张健不明就里,悲愤地说:“我见她回来,吓得不行,生怕那恶鬼大爷过来揍我,就把她给推走,结果她一次又一次地往回跑,就把我吓得,我就操纵着棺材四处躲,连墓地都不敢回,就这样还能被她给找见……我他妈现在每回听见唢呐的声音都发抖!”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苟松泽突然有点想笑,为表尊重还是忍住了。   洛映白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吕露说每次她被甄全找回来送到棺材里,都会被人给推出来,原来推她的人是你?”   张健苦涩地说:“是啊,我怎么敢让她进来,我那顿打挨的好惨啊,巴不得她离我越远越好。”   洛映白和夏羡宁交换了一个眼神,夏羡宁又问:“自从你死后,有没有什么生前没有交情的人来给你扫过墓?”   张健想了一会,犹豫着说道:“好像是有一个……”   说到这里,他的面部表情忽然诡异地僵住,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张健重新变成了骨架,而且那骨架咯吱作响,竟似乎马上就要炸裂! 第100章 勇猛的夏羡宁   众人大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洛映白骤然出手, 飞快地在骨架的顶门、胸口、丹田以及双手双脚几个地方各拍了一掌, 暂时稳定住魂体状况,迅速道:“快说, 是什么!”   张健道:“是一个总来我们村给人治病的专家, 我在地底下看见了, 他——”   洛映白很想把话听完整, 但眼看张健的魂体再也无法支撑,如果强行让他说话,只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于是他在张健眉心一点,将他的魂魄推回了地府。   最后一句话夏羡宁没有听见, 他本来也要出手,然而苟松泽忽然呵斥一声“干什么!”他一转头, 正好看见苟松泽将高祥手臂反扭, 押在地上。   夏羡宁看了洛映白一眼,知道他没什么问题,立刻跑到苟松泽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苟松泽使劲按着高祥, 说道:“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把捆他的绳子挣开了, 到底是真疯假疯?嘶……力气还挺大!”   高祥被他按在地上, 还在拼命地挣扎扭动, 地上的泥土都快要被他拱出一个坑来, 苟松泽几乎都按不住他,更诡异的是,他腾出手来往高祥脑门上一连贴了三张定身符,居然都定不住这小子。   高祥边乱扭边笑了起来,苟松泽:“我靠!这到底是不是中邪了!”   夏羡宁一时没插手,在旁边看了一会也没有看出来端倪,眼看高祥似疯非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装模作样,他拍了拍苟松泽的肩膀叫他让开。   苟松泽一起身,高祥立刻像个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来,撒腿就要跑。   结果他的身体刚刚前倾做出起跑的架势,背后就挨了狠狠一脚,整个人前扑栽倒,摔了个狗啃泥,夏羡宁一脚踩到了他的后背上,抓起高祥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这两个地方一受控制,高祥顿时就动不了了。   夏羡宁喝道:“老实点!你跑什么?!”   他每一个发音和动作都仿佛写满了“超凶”,连疯子都笑不出来了,高祥的头发被攥着,脑袋被迫扬起,不得不看着夏羡宁,眼珠子骨碌碌转。   他老实了,夏羡宁却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是高祥的脸不对。   到现在为止,夏羡宁一共看过高祥三次,第一次是和洛映白一起碰上他从山上疯疯癫癫地下来,那个时候夏羡宁还仔细看过高祥的面相,觉得他目蕴凶光,眉宇间隐含戾气,虽然疯了,但也一看就是个危险人物,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在高祥身上贴了追踪符。   第二次见到高祥就是刚才救人的时候,因为他脸上糊了一层泥,夏羡宁没看清楚,也没有功夫仔细看他,直到此刻,由于刚才洛映白将张健招上来的时候带出了一些黄泉水,高祥脸上的泥土被冲了下去,夏羡宁才第三次看清了他的脸。   现在的高祥虽然依旧疯,但是他脸上那一层隐隐的戾气不见了,眼睛空洞而没有神采,五官虽然没变,面相却已经与刚才全然不同。   周俊宜说,他好像精神分裂,时常判若两人……   夏羡宁的手还揪着对方的头发,在这一瞬间,他心中飞快转过诸般念头,警觉性提高到了极点,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掠过鼻端。   不,不是单纯的血腥,血的味道中似乎还隐隐掺杂着一股花香,那熟悉的花香……   夏羡宁心头巨震,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他一下确定了香气传来的位置,放开高祥将手一抬,长剑已经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   刹那间剑华湛湛,长空一亮,银光大作之际,夏羡宁身未转,眼未看,直接反手一刺,刺向他身后的一片虚空之处。   一阵狂风瞬间平地而起,夏羡宁的剑锋触及之处卷起了一个漩涡,漩涡中间黑色的人影隐隐成型。   夏羡宁剑锋再进,穿过风壁,直直刺入黑影之内!   那一瞬间风停雾散,光华耀空,黑气与剑芒发生剧烈的碰撞,明净无暇的半空之中忽然幻化出重重血池尸骸之相,跟着夏羡宁剑锋刺中的黑影粉碎,反倒是血池中出现一人,冷笑而去。   这一切说起来瞬息万变,实际上从夏羡宁发现异常到双方交手也不过是几秒的时间,眼看那个人离开,夏羡宁毫不犹豫,立刻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刚才张健说着说着话突然遭到攻击,幸亏洛映白反应的快,及时将他的魂魄送回地府,让张健免于魂飞魄散的命运,可惜这么一来,就没办法第二次召他上来了。   但虽然如此,刚才张健留下的那句话已经足够洛映白琢磨了——经常来到他们村子里给村民们治病的专家……会不会就是彭旋呢?   洛映白站在他们挖出来的那个坑里想着这件事,感到夏羡宁的剑气才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   夏羡宁还是头一次激动到不跟他交代一声就追着别人跑了,洛映白吃了一惊:“羡宁!”   苟松泽气喘吁吁地回来,一边擦汗一边道:“别喊了,跑远了。”   洛映白皱眉道:“不行啊,羡宁很少这么激动的,落单了吃亏怎么办……车钥匙给我。”   洛映白上了车,顺着夏羡宁他们跑出去的方向追了一阵,苟松泽也陪着,结果追了半天,竟然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洛映白气的拍了一下方向盘,苟松泽却突然说:“手机!你的手机响了!”   洛映白连忙刹住车,苟松泽帮他把手机拿出来,正是夏羡宁打来了电话。   洛映白连忙说:“你去哪了?”   那一头夏羡宁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刚才看见一个人很可疑,追过来看看,现在人找不到了。”   他语气平稳,没有大喘气的声音,这最起码说明他目前已经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了,并没有继续追击,那样遇到危险的几率就很小了。   洛映白稍稍放心:“说下你的位置,我开车接你去。”   夏羡宁道:“先不回去。我现在在一个叫铁棒峰的地方,好像看见有人遇险,需要人手过来帮忙把那些人弄出去。让松泽把这个消息发到特侦处的群里。”   洛映白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你的意思应该问题不大,那就让你们单位的人陪你救人吧。彭旋很有可能就在常乡村,我怕错过他,想回去看看。”   夏羡宁立刻道:“你等我回去,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洛映白道:“有什么可怕的,我那是重伤之后失手被他暗算了一次而已。你回来的话还救不救人了?”   夏羡宁道:“不是,我……可是他当初算计你的原因不明,咱们谁也不知道彭旋消失这段时间里还有什么样的底牌。或许他根本就是策划已久,你让我怎么放心!”   洛映白道:“得啦,说的我好像肯定能碰见他一样,大不了你救了人回来赶紧来找我。”   夏羡宁无奈,知道说服不了他,便说一会让魏收陪着他留在村子里,洛映白这回痛快答应了。   挂掉电话之后,苟松泽迅速把夏羡宁的指示发送到特侦处的群里,然后冲洛映白道:“你真的没问题?”   洛映白道:“看把你们一个个操心的,不会有事的,放心啊。”   苟松泽道:“那你就把我放到这里,这里跟铁棒峰离的很近,我走过去。你开车回去吧。”   洛映白轻笑一声,说道:“你可拉倒吧,救人不带车,你打算把他们一个个背回来呀。车留给你,拜拜。”   他说着从车上下来就要走,苟松泽也下了车,追在洛映白后面,犹豫了一下又叮嘱道:“表哥,你遇到什么事先冷静,千万别冲动啊!我知道姨妈现在昏迷不醒都是他造成的,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   洛映白嫌他麻烦,借口道:“但是羡宁都那么说了,我也不想让他不高兴,一定会小心,一定一定。”   他不说还好,结果一说这句话,苟松泽突然就想起了之前洛映白关于“勇猛”的话题,忍不住又露出了那种沧桑同情的目光,感慨道:“难怪你会怕羡宁哥。表哥,虽然活该,但你也辛苦了。”   洛映白:“???等会,你在说什么?”   苟松泽说完了以后,摇着头就要回车上,结果被洛映白单手揪住后领子就拽了回去。   苟松泽挣扎道:“快放开我!放开我!我一会迟到了会被羡宁哥打死的!”   洛映白道:“我最讨厌别人把话说一半留一半了!撩完就跑是渣男你懂不懂?!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苟松泽:“……你自己说的你还不懂啊。”   他扭捏了一下,凑到洛映白肩膀一侧,小声说:“就是你自己说的,你说切身体会过羡宁哥……很猛。这,你跟他在一块挺不容易的吧?”   他没等洛映白说话,又强调道:“我没想八卦,这是你自己刚才说的!”   夏羡宁刚才把棺材劈开的时候,洛映白是说了他很猛,但是此猛非彼猛,他现在才意识到两人听到这话时诡异的表情从何而来,一时无语。   苟松泽本来没想再说这件事,但是洛映白自己提起来的,可就怪不得他了,他上下打量着洛映白,道:“你刚才是不小心说漏嘴了吧?放心好了,我就当没听见。”   洛映白冷笑道:“想多了。我就是在奇怪,你说你这么懂,怎么就到了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呢?”   苟松泽:血条-200。   但这还不算完,洛映白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更为震惊!   洛映白手不抖眼不眨,又优哉悠哉地补充道:“还有,不好意思,你好像估计错了我们两个的地位。担心你可以放心,我可没有折腾羡宁,我很温柔的。”   苟松泽:“……!!!”   三秒之后,他好像才明白洛映白这句话里面可怕的深意,cp被逆的感觉痛苦无比,惊恐道:“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洛映白笑道:“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师兄在上头嘛,应该的。”   说完之后,他丢下风中凌乱的苟松泽,用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潇潇洒洒地走了。 第101章 真假洛映白   苟松泽试图想象着洛映白把夏羡宁搂进怀里, 夏羡宁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肩头, 这场面顿时让他感到一阵酸爽,连忙用手抹了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不管怎么说, 夏羡宁居然在下面的这个事实并没有冲淡他的余威,苟松泽好歹还记得自己有事情要做, 恍恍惚惚地走了,路上不小心绊到石头, 摔了一跤。   另一头,夏羡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师兄口中“被受”的残酷事实,一路追着那个离开的诡异人影到了他跟苟松泽说过的铁棒峰,人影转瞬消失, 夏羡宁就停住了脚步。   他回想着刚才自己闻到的那股香气,觉得非常像一种名叫“亭亭”的花香。   当年葛盼明叛出师门, 一夜之间连杀二十三人,他的师父惠法禅师在死前流尽心血, 化成带有剧毒的红色花朵,想以此来跟葛盼明同归于尽,但是没有成功。   当时夏羡宁和洛映白还在上小学, 是在明法寺血案发生的第二天听说了这件事,洛钊和长流派掌门谢不是带着他们两个和长流派少掌门路珩一起去的现场,空气里弥漫着的就是这种带有血腥味的花香。   夏羡宁记得洛钊曾说过, 葛盼明虽然还是逃跑了, 但是他应该也受到了亭亭中毒气的影响, 洛钊让他和洛映白见到这种花或者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这回洛映白他们本来是冲着彭旋和吕露的案子来的, 实在没想到还能顺藤摸瓜带出来一个葛盼明。   夏羡宁想着这些,站在原地等了一会,他那些接到吩咐的小弟们也都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   岳玲道:“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这片地方的煞气很重。”   苟松泽道:“我有同感,没遇到什么怪东西真是万幸。”   随着他一路深入大山,已经逐渐感到了这个地方的诡异森冷。主要是此处的地形闭塞,多年来积攒下来的死丧之气没有散到外界,与别的地方的灵气交汇消融,而是被外面锋利的群山挡在了一处山谷之中,浓郁不散。   由此看来,此地若有生物,必生魔心,若有尸骸,也绝对会发生异变。   岳玲笑道:“哪是你没遇到怪东西,是夏处先打头进来的,他已经把路开好了。我刚才是跟他同一条路过来的,两边都是妖物的残骸。”   羡宁哥依旧威武霸气,他怎么就成了……下面的那个呢?   怎么想也不可能呀。   苟松泽一边想,一边干笑道:“哦这样啊。”   夏羡宁在不远处扬声道:“到齐了就跟着我上山!”   苟松泽和岳玲停止交谈,各自答应了一声,和其他人一起跟在夏羡宁的后面。   有人问道:“夏处,你不是说咱们来救人的吗?需不需要我们再准备点什么?”   夏羡宁道:“低头,看地。”   问问题的人一脸懵逼,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有着杂乱的轮胎印和脚印,他也是刑侦出身,顺着痕迹走了几步观察,突然发现不对,说道:“这地上的痕迹怎么消失了?这些人中途失踪了!”   夏羡宁道:“一共失踪了两拨人。一拨是开车过来的,一拨是走着过来的,而且车上的人还不少。看地上的车轮胎印——一开始很深,后来突然就变浅了。”   几个人听了夏羡宁的话都是恍然大悟,一开始问话的人连忙说道:“还是夏处看得准!神探啊!”   夏羡宁摆了下手,道:“现在我叫你们过来,是为了等找到人的时候让你们带着那群人离开,一会救完人大家先走,不用管我,听见了吗?”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异口同声答应了一句“是”,夏羡宁交代完了安排,转身打头就走,苟松泽连忙在后面紧跟着,问道:“夏处,那我们不用接应你了吗?你不是来找人的吗?你自己会不会不安全?”   夏羡宁道:“不用。”   苟松泽:“……”   见夏羡宁惜字如金地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不再开口,他也无奈,只好闭嘴在后面跟着,心里有点想念唯一能跟夏羡宁流畅沟通的洛映白了。   哎呀,表哥他居然是上边的!   ……嗨呀!   不可置信的情绪如同有毒,在脑海中萦绕不去,苟松泽觉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   大概是这一路下来,连鬼怪都意识到夏羡宁难缠,前方逐渐平安无事,而当几个人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侧面的丛林中,忽然有一群鸟儿大叫着飞了起来,翅膀在半空中发出扑落落的声音。   夏羡宁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倒是发现苟松泽一脸痛苦,表情纠结,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苟松泽吓得一激灵,连忙道:“什么也没有……”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夏羡宁猛然转身,冲着西北方高喝道:“梁飞岳玲,注意!”   在他大喝的同时,山林中突然飘出一片黑雾,其速度之快,竟然追上了半空中逃命的飞鸟,鸟尸顿时落了一地。   首当其中的梁飞和岳玲大惊失色,两个人同时出手,一时间十几道驱邪符飞出,挡住黑雾。   苟松泽连忙冲过去,扬手前挥,只见一道黑色长鞭灵蛇般抽出,旋风乍起,助长符咒之力,三个人合力,乍然而来的黑雾也乍然烟消云散。   一眼看去,好像危机被消除了,但夏羡宁的脸上没有任何放松之色,反手一拍,长剑已经出鞘,他一掌推在剑柄上,同时再次高声道:“就地卧倒!”   三个人来不及多想,电光石火之间,本能地遵从最信任的人指示,同时伏倒在地。   倒地之后,只觉得后背上有疾风刮过,苟松泽余光向上一瞥,愕然发现黑雾过后,林子里的万千树枝竟然都化作利箭,铺天盖地而来,如果夏羡宁刚才说的是“让开”,他们肯定只会往旁边退避,估计早就变成筛子了。   但迎着箭雨的方向,夏羡宁的长剑就像一道银色闪电,携带劲风倏忽撞去,剑影转眼间化作万千,击退攻击,夏羡宁的身影已经随后而至,飞身越到他们前方,扬手接住半空中落下来的长剑,剑花一挽如同行云流水,威压再次应手而出,那出其不意的箭雨黑雾顿时全线崩溃。   苟松泽一跃而起,手掐法诀,转身一扫,将几只不知死活的怨灵收纳掌中,这才惊魂未定地道:“刚才那是什么情况?”   夏羡宁的表情很镇静,淡淡道:“有人在欢迎咱们。”   简单的一句话,却无端让人心里没底,苟松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不见天日的密林,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以他对夏羡宁的了解,苟松泽隐隐觉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已经知道林子里面的会是什么人了。   但夏羡宁没说什么别的,大步走在前面,很快就进到了林子里面。   众人一进去就能感到这座森林十分不正常,这里面的每一棵大树都生长的非常茂盛,枝叶浓密,枝干虬结。按理说这样的树木需要足够的养分和生长空间才能长出,但这些树却生长的过于浓密,树冠几乎都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夏羡宁走进去,二话没说,先是扬手一剑,将离他最近的那棵树砍翻,树木倒下的时候,其余的大树仿佛也能感觉到害怕似的,竟然自发在他们面前让开了一条小路。   夏羡宁却没有动弹,而是站在原地,仿佛观察着什么。整个林子里有种异常的幽静,仿佛除了特侦处的人之外再没有任何活物,就连一只鸟,一条虫都不存在,可是他总感觉有很多人正在直勾勾看着自己。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第六感,他找了一圈之后忽然回头,正好迎上杨峥又是纳闷又是害怕的目光。   夏羡宁的眼神很锐利,杨峥勉强镇定:“夏、夏处,怎么了?”   夏羡宁总算找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抬手冲着杨峥示意了一下,说道:“救人吧。”   杨峥一边纳闷人在哪里,一边回头顺着夏羡宁示意的方向看去,结果居然正对上一双眼珠子。他的目光上移,这才发现自己身后这棵枝干虬结的大树上,竟赫然还藏着一个人!   这人的全身几乎都被蜷曲的藤蔓和枝条给盖住了,整个人倒挂在树干上,乍一看根本没有人的模样,因此刚进来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最可怕的是,看他一动不动,分明应该是已经失去了意识,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朝前瞪着,眼白上布满了血丝。   杨峥二话没说,白眼一翻,也倒了。   这时候岳玲也道:“这棵树上也有人,还有那边……天哪,这些人都被挂在树上了。”   苟松泽晃了杨峥几下,简单粗暴地将他弄醒,说道:“行了,甭怕,这就是树精的一种,它们身上的树枝能够抓人吸食元气。现在这些人被抓的时间不长,应该都没死,快把他们放下来。”   苟松泽说完之后,又打算向夏羡宁请示,结果眼前已经不见了人影,他再一抬头,发现夏羡宁已经朝着树林深处走去,苟松泽连忙叫了声:“夏处!”   夏羡宁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回去,人就已经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当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那景色也逐渐发生了变化,一层足以遮挡视线的浓雾升起,周围的树木若隐若现,让人无法辨别道路。   夏羡宁沉思片刻,先踏巽位,再走离位,身形一转之际,周围忽然万千花开,花瓣纷纷扬扬落下,两个体态婀娜的美女分花拂柳而来,看见夏羡宁之后满脸高兴,连忙冲他走了过去。   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夏羡宁微微蹙起眉头打量着面前的人,一直没有说话。   左边的美女凑到夏羡宁面前,说道:“先生,请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和我妹妹迷路了,怎么走也走不出去,辛亏碰见了你,不然真的要吓死了。”   她的手拉住夏羡宁的衣角,好像生怕人跑了:“那个……你,能不能带着我们从这里走出去?谢谢你。”   右边的人也凑过来,开口道:“对啊,先生,求……”   话音未落,夏羡宁倏地伸出手,一左一右按在两个人的脑袋上,跟着简单粗暴地往中间一扣,两颗漂亮的脑袋撞在一起,发出“砰”一声闷响。   夏羡宁松手,两个女人软软地滑到地上,然后变成了两截木头桩子。   夏羡宁凉飕飕道:“装疯卖傻地把我引过来就为了搞这种小把戏?葛盼明,你做人这么无聊吗?”   他说完这句话,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夏羡宁的神经绷的很紧,听见动静之后转身回剑就刺,来的人手中长刀一举,直接用刀鞘把他的剑给卡住了。   “羡宁,你谋杀啊!”   一听这个声音,夏羡宁杀气一敛,立刻把剑收了回去,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洛映白身边拉住他:“师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洛映白没好气地说:“还能为什么?来找你呗。想来想去放心不下,彭旋的事一会再说,我得先把你给带回去才行,这里看着就很阴森,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夏羡宁道:“可是我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呢。”   洛映白道:“你到底要找谁?”   随着两人的对话,夏羡宁眼中因彼此刚刚见面而露出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但还是说道:“我要找葛盼明——之前是他操控了高祥的意识,后来高祥被咱们抓住之后,他怕被发现,就解除了控制,结果正好在解除的当时被我发现高祥的面相改变,就跟过来看看。”   洛映白道:“怪不得你那么着急……但是现在敌暗我明,还是得小心一点。也不知道他会藏在哪里,羡宁,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他说完之后拉着夏羡宁就走,结果走了两步,夏羡宁忽然不动了。   洛映白奇怪地说:“怎么?”   夏羡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了一下,说道:“不……你不是洛映白,你是谁?”   “啊?”洛映白一怔,随即失笑,道,“你说我是谁?你傻了吗羡宁,难道还怀疑我是冒充的?”   他说话的内容、语气、神情,包括对待夏羡宁的态度,全部都和平常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值得怀疑的地方,夏羡宁诈了他一句没有得到结果,似乎有点也不确定。   他反问道:“你不是吗?”   “我当然……”   “他当然就是个冒牌货。”   随着突然冒出来的第三个声音,侧面一刀横挥而至,直接砍中了跟夏羡宁说话的那个“洛映白”的脖子,头颅落地发出闷响,夏羡宁看着这一幕,瞳孔骤然紧缩。   他松开自己的手,没有头的“洛映白”倒在了地上,夏羡宁慢慢抬头,只见面前又出现了一个“洛映白”。   他动了动嘴,却一时连“师兄”两个字都叫不出来了。   真与假,虚与实,在这一刻完全扭曲了形状,连面前那原本应该无比熟悉的面庞都显得陌生起来。 第102章 重生   亲手砍掉一个活生生的自己, 洛映白显然也有点别扭,他挥手甩去刀刃上的鲜血, 收刀回鞘,说道:“这是哪来的妖魔鬼怪, 居然连冒充我这种损招都想的出来。”   夏羡宁后背靠在一棵大树上,还在看着地上的尸体,半晌没有动弹, 洛映白便过去拉他的手, 说道:“羡宁你看看我, 我没事, 那是假的。”   夏羡宁把他拉进怀里抱住, 低声道:“给我抱一会。”   洛映白一顿,推开他道:“要抱出去再抱吧,这个树林里有幻阵,还是别耽搁了。”   夏羡宁于是松开了手。他也意识到除了幻阵之外, 周围的雾气里肯定也有点问题,亭亭若有若无的花香在身周氤氲开来,带着股让人窒息的甜美。   不管有没有找到葛盼明,这里都不适合久留,于是两人并肩向外走,洛映白道:“真讨厌,刚才一刀劈了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 刀上的血还擦不下去。你身上带着长明灯的灯油没有?拿来给我用用。”   他说的不是普通的灯油, 是用在三清神像之前供奉了十年的灯油经过晾晒和提炼制作而成, 其中又加入了多种材料共同熬制,非常珍贵,不但能够驱邪治伤,也能去除兵刃上沾到的魔气。一些小门派的人别说用来擦刀,就是见都没见过。   夏羡宁身上一般都带着一小瓶,这点洛映白是知道的,但他伸出手去没有拿到瓶子,反而被人用力一拽,咽喉已被扼住。   夏羡宁跟着一转身,将他抵在了身旁的大树上。   他一只手掐着洛映白的脖子,膝盖顶住他的腿,冷然道:“要是聪明的话就别在我面前冒充他,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洛映白被他抵在树上,好像很惊讶似地看着夏羡宁,见夏羡宁面若寒霜,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羡宁冷冷地盯着他,洛映白含笑道:“羡宁啊,那你说我不是洛映白,又能是谁呢?”   这句话的声调与刚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夏羡宁瞳孔一缩,忽然回头迅速看了一眼,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第一个被砍翻的“洛映白”那具无头尸体还在地上倒着,并没有如同刚才那两个女人一样变成木头。   他这迅速的一眼已经让手下按着的人窥探到了心事,洛映白笑道:“你在怀疑什么?你在害怕什么?啊,你在想既然我是假的,那么刚才那个会不会是真的,对不对?如果我是真的,你这样对我师兄会生气的。但如果他是真的,那么他已经死了,洛映白死了,夏羡宁可怎么办呢?”   他的话切中心事,夏羡宁心乱如麻,喝道:“闭嘴!”   他胳膊一动,仿佛想要动手,却终究只是攥紧了拳头,眉头紧蹙。   洛映白轻轻一拍,就把他攥在自己衣领上的手打开了,他笑道:“开个玩笑而已,我又没有真的死。你怎么啦羡宁,难道你还在怀疑我?你亲过我睡过我,你把我看得比命还重要,连你都分不清我是谁,那么我岂不是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夏羡宁退后两步:“你,你到底——”   洛映白的手在自己的领口处一拍,衣服上刚才被夏羡宁攥出来的褶皱平滑如初,他的声音中带着蛊惑的味道,直视夏羡宁的双眼:“你好好想想,如果刚才死的那个人是真正的洛映白,他的身手会有那么差吗?他会被我一招杀死吗?我才是洛映白,你爱的那个人,不要绝望,不要害怕,我没有死,这不是好好的活着吗?”   他伸出食指在夏羡宁眼前虚虚一划:“嗯?怎么不敢看我了呢。师弟,你看着我呀,我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   到底哪个是幻想,哪个又是现实,两者当中有真的会有一个明确的界限吗?其实有的时候,生活在虚幻中远远要比现实来的幸福。   越是经历过绝望的人,越是害怕再次体会这种感觉,一好一坏两个不辨真假的信息摆在面前,愿意去相信好的那个更加是人之常情。   夏羡宁的眼中闪过迷茫,迟疑地说道:“你……真的没有出事。”   他道:“我知道了,难道葛盼明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咱们两个互相猜疑?”   洛映白笑着说:“当然,相信我就对了。来,羡宁,快把灯油给我用一下。”   夏羡宁听话地点了点头,手摸向腰畔,没有拿出灯油,手边佩剑却陡然离鞘射出,直刺向面前的洛映白!   两个人距离极近,夏羡宁的速度又是难以想象的快,洛映白连忙侧身,同时右臂上却已经有一蓬血花绽出。   他面色一凝,没有退避抵挡,任由鲜血横流,同时反手一掌冲着夏羡宁拍出,正中胸口。   结果“轰”地一声巨响过后,原地没有夏羡宁的影子,只剩下几张符咒的碎片悠悠落地。   身后蓦然杀气大盛!   他来不及回头,手一抬,双指并拢,正好把从后方刺过来的剑锋夹在指间,一股浓黑从手指与剑的接触点处蔓延开来。   他手上的魔气会腐蚀剑身!   夏羡宁收手撤剑,眼看对方也向后退开几步,他没有继续追击,冷然道:“葛盼明,变回你原本的样子,别顶着他的脸跟我说话。”   远处的无头尸体也在同时化成一块木头,葛盼明笑道:“魔障、幻阵加上我的迷心术都没能把你蒙住,夏羡宁,挺不错的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为什么不让我用呢?这张脸多好看啊,你不是喜欢的不得了么,我这个人生来出身不好,遭人嫌弃,很喜欢换张讨喜的面孔过来说话,只不过没想到你却早就有防备了。”   夏羡宁淡淡地说:“你不用谦虚,你的讨厌可不止着落在一张脸上。要不是你特意先后两次变成洛映白的样子迷惑我,我恐怕也抓不到空子替身的傀儡换掉真身。算人者恒被算之,咱们之间的账也早晚要算!”   葛盼明本来笑吟吟的,听了这句话,脸色忽然一沉,说道:“我跟你可没账,要算也是去找洛映白——你算什么东西。”   葛盼明作为头号危险分子,他的为人、外貌、日常习惯早就被调查的清清楚楚,在各大门派的弟子中间根本就不是秘密,夏羡宁知道此人性格暴戾,喜怒无常,倒是对他突然口出恶言不太意外。   他想的是现在应该如何离开。   葛盼明行踪难测,又不是人类,想要碰到他一次太难了。他成名比夏羡宁他们早了将近二十年,夏羡宁也没想着凭自己一个人就能抓住对方,只是打算在力求自保的同时尽可能套出一点葛盼明会设计洛映白的原因。   可是就在刚才双方几个回合的斗法之后,夏羡宁发现他想错了——眼前的葛盼明只是对方的一个寄体,绝对不是本人。   夏羡宁发现这一点之后,立刻有些担心洛映白那边的情况,但是周围都是葛盼明营造出来的幻境,对方想伤到他不容易,想不让他走出去却也不难。   这种幻境,往往都设有一个出口,一点试探失败,立刻封死——那么葛盼明这一个的出口,会在哪里呢?   夏羡宁不动声色,等着对方停止了笑声,问道:“吕露的事是你捣的鬼?”   葛盼明笑道:“一只小小的蝼蚁,值得雄狮抬脚吗?我看你们师门斗法有意思罢了。”   他的意思就是说,吕露的事跟彭旋有关系,跟葛盼明没关系,夏羡宁大致信了九成,因为对方也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葛盼明这个人骄傲自大,却又敏感多疑,他做出的事……   等一下,自大、多疑……   夏羡宁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的身形忽然一转,向着葛盼明的方向迅速冲了过去。   像他这种人,只相信自己,只看得起自己,他不会把阵法的关键之处放到什么别的东西上面,他只会认为不配!   果然就在夏羡宁即将接触到葛盼明的时候,旁边树木溃散,光点流逝,这片幻境出现了崩塌之兆。   时机稍纵即逝,由不得他迟疑,夏羡宁挥剑横扫,护住头脸向前一扑,身边砂石横飞,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再起身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山的另一边。   幻境还没有完全散去,真实场景仅仅露出一角,就在虚幻与现实的夹缝之间,曾经困扰了夏羡宁好一阵子的梦境忽然出现在了面前——那是他曾经总是梦到过的,洛映白死去的场景。   不同于每次只发生在自己的脑海里,作为一种不愿告人的恐惧悄然出现,又被夏羡宁不动声色地压下,如今那一幕幕鲜明地出现在眼前,带着锥心般的痛苦,简单粗暴地涌入脑海。   ——他离家、生病、救人、被歹徒乱刀捅死、而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迟来一步……   这、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   夏羡宁身子一晃,连忙用剑拄住了地,再定睛一看的时候,眼前的那一切已经消失了。   “洞悉虚幻算不上什么本事,最困难的,是承认有些让你不快的事就是真的。”   葛盼明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又越去越远:“夏羡宁,为什么你眼见了无数次的事实,却总要以为那是个梦呢?”   “重生……重生……”   他大笑着彻底消失无踪:“能够重新活过一次的感觉,多好啊!” 第103章 揭穿彭旋   葛盼明最擅长的就是击溃人心,混乱神志, 夏羡宁虽然没有上当, 却也因为他虚虚实实的把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他心里有着许多疑惑, 也就更加担心洛映白那边的情况, 将幻境破碎之后, 立刻向常乡村赶了回去。   葛盼明性格狡诈, 在这场夏羡宁跟他幻觉的较量当中, 洛映白先后出现过两次, 但一次是树精幻化,一次是葛盼明自己直接改变了相貌。   当他发现第一次树精变化的洛映白引起夏羡宁的怀疑之后,索性自己也化成洛映白的样子,亲手杀掉第一个“冒牌货”,这样一来,魔障之外还有魔障,本来怀疑的人也很难不再次上当了, 可惜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夏羡宁。   见幻境无法困住夏羡宁,葛盼明索性直接点破洛映白重生的事, 这虽然不能给夏羡宁带来实质性的伤害,但也难免会扰乱他的心绪——简直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事实上在另一边, 真正的洛映白和苟松泽分开之后,还在朴实地为了下山的事情发愁。   刚才他们为了追夏羡宁, 车子已经开出去了好一会, 洛映白虽然把车让给了苟松泽, 可也不愿意走那么远的路下山, 于是给魏收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魏收刚才负责送受伤的人下山先离开了,此时已经把温倩倩就近送到了一个乡村诊所,眼看没有什么大碍,迅速开车上来,迎住了走到一半的洛映白。   洛映白刚坐上副驾驶,魏收就迫不及待地说:“师兄,我觉得他们说的那个专家就是彭旋!彭旋好像就在这附近!”   让他意外的是洛映白好像不大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魏收道:“我跟你说啊,我刚才把温倩倩送下去,诊所里的人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说没什么大碍,我就随便问了一句,那她现在昏迷不醒,用不用吃药或者输点营养液什么的,那诊所的医生说他水平不高,看不出来,建议等下午专家来了,让我再带着她给专家看看。他说温倩倩很有可能是中邪了,专家会给人驱邪。”   洛映白道:“那个专家是彭旋?”   魏收道:“他用了假名,我本来不太能确定,但是那个医生说这个专家是研究中医的,还会捉鬼驱邪,我一时好奇,要了药方来看……你看看,这个字迹!”   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洛映白,洛映白却没接,随便地扫了一眼,就说:“好了,我知道了,就是他。”   魏收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将药方收起来,轻声道:“师兄好像并不惊讶。”   洛映白道:“阿收,刚才有件事我只说了一半,现在实话告诉你,复活吕露那个方法,其实是咱们门派中禁术,生魂寄体,肉骨重生,这个禁术的具体方法,现在除了我以外估计你们谁都没有听过。”   魏收“啊”了一声,洛映白叹口气道:“藏书室里有这本书,挺旧的了,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喜欢泡在里面翻,你们如果想知道,好好找找大概可以找到。”   这些人里面只有洛映白最爱看书,对于他来说,看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为了学习,而已经成了一种消遣,藏书室又在他家里,洛映白经常在里面一泡就是一整天,这魏收也知道。   洛映白说现在只有他知道这个禁术的具体内容,那么他的意思显然是指出事之前他也曾跟彭旋提过,毕竟当年彭旋是最喜欢缠着洛映白的一个人。   生魂寄体,肉骨重生,就是在人还留着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将生魂抽出来,塞入特制的人壳里,这样地府的人感觉不到那尸体当中的死气,生魂又可以在新的身体里继续存活,除了或许会丧失一部分记忆之外,所有的举止行为都跟活人无异,不会让任何其他的人看出破绽。   但禁术就是禁术,吕露的阳寿到了,她的生魂却没有及时被带入地府,身体又在死前本身就受到损害,不能使用太久,因此温倩倩才会被抓走,作为吕露身体的替代品。   魏收道:“师兄,可是惊动阵法的是卢晓婷,为什么被带走的人会是温倩倩呢?”   洛映白道:“大概她合适吧,至于为什么合适,可能是体质,可能是生辰,就是另外一件事了。现在我没空调查。你刚才说彭旋下午来?”   魏收道:“是啊,诊所的那个医生说这个专家很好,不收钱,是免费过来扶贫的,这个人每年都要来常乡村几回,给村民们免费看病,很受尊敬。按照他往年的行程,应该是下午那趟车就能到常乡村……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吧。”   洛映白道:“你说他会不会知道特侦处在这里?”   魏收道:“不会,我们保密来的……等一下,师兄,你要自己见他?!”   洛映白笑着拍了拍魏收的肩膀,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吗?”   他在网上查找了一下最近的车程说道:“如果车子不晚点的话,现在距离彭璇到达常乡村最快还有两个小时,咱们先去准备一些后手,以防万一。”   如果是以前的彭旋,洛映白自认为对于他的各种招式和想法有足够的了解,如果双方硬碰硬地杠起来他一个打三个不成问题,但是现在很多疑点弄不清楚,如果不是实力绝对碾压的情况下,洛映白一向习惯于早做准备。   他们之所以能够把彭旋的行程计算的如此准确,是因为常乡村地方闭塞,要从外面来到这个村子所属的镇上只有一趟火车。   火车没有晚点,彭旋准时来到,对于他来说,这是毫不特殊的一天,彭旋照常坐进了村长为他专门准备的房间里,开始一一给常乡村的村民们看病。   他所在的地方并不属于常乡村的地界,而是属于这里一个名叫“青门”的道家风水门派,双方现在属于合作的关系。   彭旋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出身名门——长流派是道家门派之首,所掌握的各种典籍、秘咒不计其数,这对于根基尚浅,势力范围也不大的青门来说,正是最缺乏的。   彭旋从好几年之前还没有背离师门的时候,就在一次无意的游历当中发现这个地方煞气极重又不易外泄,所以此地的村民们也都暴躁易怒,逞勇斗狠,而且容易生各种怪病。   发现此地的特质之后,他顿时如获至宝——这里虽然不适宜人居,但却是布阵养尸的好地方!   于是,彭旋以“中医专家”的身份第一次进入常乡村,并且主动帮助两个人治愈了怪病,随着村民们的奔走相告,他也逐渐获得附近几个村庄的爱戴与信服。   通过这一切掩人耳目的行为之后,彭旋彻底打入这片土地,把它变为了自己的实验基地。在这期间,同样有此打算的青门本来对此十分不满,想要铲除掉彭旋这个竞争对手,但最后的结果是青门门主被他说服,双方一致暗中合作至今,培养出了不少鬼奴邪物。   这回算来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等把这些村民们打发走,他也应该去验收一下自己的成果……   彭旋这样想着,对千恩万谢的病人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同时示意身边的助手扬声喊道:“下一位,请进。”   这里的村民们常常生病,一方面是病症古怪,闻所未闻,另一方面也是去不起大医院,所以愿意免费治病的彭大师在他们眼里就像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每次他来,外面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   彭旋心不在焉地在纸上记录下刚才看病时总结出来的症状,又一名新的病人已经被助手带了进来。   彭旋看了眼事先收上来的表格,知道这个病人名叫杨萍,于是温和地道:“说说你的情况吧。”   对方是个怀着孕的年轻女人,农村人结婚早,她看起来顶多也就二十岁的年纪,面色憔悴,身材瘦削,这也就显得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格外明显。   她已经担惊受怕了很多日子,好不容易见到彭旋,简直觉得比见了亲人还要亲切,差点哭出声来,连忙向他诉说了自己的问题。   原来这个杨萍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怀孕五六个月的孕妇,实际上她却还没有结婚,更加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在前一阵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肚子莫名大了起来,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胎动。   这事不仅诡异,而且还特别丢人,不大的一个小村子,谣言顿时传的满天飞,家里人又惊又怒,反复逼问之后,杨萍却始终坚持她根本就不可能怀孕。   彭旋道:“那你有没有去医院拍张片子,看看你肚子里东西的模样?”   杨萍道:“拍了……可是片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团黑,医生都不愿意给我看病,催着我走,说是他们治不了。”   她这段日子每天为了自己的身体担惊受怕不说,还要被别人指指点点,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面都是绝望,但注视着彭旋的眼神又无比的热切,仿佛他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自从离开门派之后,这种目光彭旋见的多了,一开始还有那种全身轻飘飘的得意感,现在则早就习以为常,他神色不变,微笑着安抚了杨萍几句,拿出一张黄符,在上面画了几笔,示意杨萍在上面按一个血手印。   常乡村一直信奉鬼神,对这种玄学类的事情接受程度本来就比普通人高,从一开始彭旋单纯是利用中医的方法治病,到药到病除,逐渐开始用上符纸、神水之类的东西,他们都适应的非常良好。   杨萍也是同样,她脸上毫无诧异之色,听话地在对方所示意的位置按上了一个手印。   就在鲜血沾染上纸面的同时,黄符上的字迹仿佛发生了些微的变化,而纸面上则隐隐多出了一层黑气。   彭旋淡淡微笑的样子总是让人觉得有点违和,但是仔细看去,又说出不哪里不对,他安抚地冲杨萍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替你村子里的人证明,这个孩子不是你跟什么人私通怀上的,这是个鬼胎。”   杨萍简直不知道应该问他前半段话而感到开心,还是为他后半段话惊恐,表情一时非常古怪:“……这,鬼胎、鬼胎应该怎么办?”   彭旋道:“如果是一个月之前的时候,鬼胎没有真正成型,我还可以想办法帮你除去,但是现在强行化解只会造成你身体受损……还是把孩子生下来吧,生下来之后抱来给我,我会替你处理,以后你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杨萍根本就不会对彭旋的话产生半点怀疑,满脸欣喜,连连点头。   彭旋道:“如果你的家人不相信你,你可以把他们叫进来听我说。”   杨萍顾不得自己的大肚子,站起来冲他深深鞠躬:“谢谢彭大师、谢谢彭大师!”   彭旋微笑道:“没关系,快去吧。”   杨萍出去之后,表格上登记的下一个人还没进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彭旋抬头一看,仿佛是有人插队。   他只管治病,这种小事是不会去处理的,助手出去了片刻没有进来,反倒是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长得平常,穿戴也平常,看走路的样子倒是挺斯文的,但他身上有一种气质,让彭旋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这只是一种第六感的直觉,他说不上来不对的地方,只能在心里暗暗警惕,脸上依旧是与刚才如出一辙的笑容,礼貌的点点头,问道:“钱伟?”   对方在他面前坐下,也淡淡一笑,却说道:“不是他,我是插队进来的。”   他说的太坦然,乃至于彭旋顿了片刻才只好顺着接了一句:“外面的人也都很需要即时就诊,先生你下次还是不要插队了。”   “对不起。”对方微带浅笑的样子却不大像是抱歉,他将一只手搁在两个人中间的桌面上,说道,“可是我被人用散元灵罡打中了,等不了。”   “散元灵罡”……这个招式甫一入耳,顿时激起彭旋心海涌动,动作一时僵在原地,过了半晌,才缓缓抬手,机械地将手指搭到了对方的手腕上,想要感知他的伤势。   他竟然中了这一招,这人一定是个术士,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彭旋的心里胡乱想着,半天不能冷静下来,毕竟他曾经用这一招对付过一个人,他是他所认为的,这个世界上他最不能战胜的一个人……就在那次他赢了。   当然公平的说,是对方受伤在先。   不,这人不简单,不能分心,先看看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彭旋凝神静气,集中精力,想要先感知对方的伤势是个什么情况。   对方的手摆的有点偏,他的手指寻找着几个用来测气的穴道,然后一下子就顿住了。   在那一刻,心脏狂跳,头脑眩晕,仿佛时间一下子就放缓了,短短几秒被拉的无限漫长。   彭旋的头垂着,看不清楚表情,只能隐隐见到一滴汗水顺着他的面颊侧面滑落下来。他的指尖发着抖,用力将那只手翻过来,一朵优美的青色蔷薇映入眼帘。   彭旋的瞳孔骤缩,猛然抬头,脱口道:“师兄!” 第104章 骗子专家   两人对视间,各自的面容竟然都出现了如同水波一样的浮动, 洛映白的变化较快一点, 彭旋转眼间就看到了那副令他无比熟悉的容颜。   彭旋的手仍然搭在洛映白的手腕上, 眼睛却直勾勾瞪着他的脸, 洛映白反手一扣一震,一股气劲顺着两人双手交握的地方反震了回去。   他缓缓道:“好久不见,露出真容吧, 彭旋。”   彭旋一震,脸上容貌倏忽变化,也与之前大相径庭,他直直地看着洛映白, 神情复杂道:“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看见你。”   洛映白哂道:“这有什么可想不到的。只要人没进棺材里……不, 即使你我进了棺材,都去了阴曹地府, 也肯定会有相见之机, 毕竟你还欠着我点东西呢,是不是?”   彭旋没回答, 片刻后问道:“伤……好了吗?”   洛映白道:“留条命就行了, 多余的不求。”   两个人的话虽然都暗藏机锋,但是比起其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场面已经算是平和多了, 直到洛映白说到这最后一句话, 彭旋倏地一拳打向他的面门, 趁着洛映白一躲的时候,将手腕从他的掌中抽出,飞快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成功挣脱了辖制,洛映白却不慌不忙,仍然在原本的位置上坐着,他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慢慢将手抬起来,莹白如玉的指尖赫然沾着几滴鲜血。   彭旋后知后觉地在脖子上摸了一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受伤了,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不是因为这点伤势,而是这代表着他输了一招。   洛映白看着自己的手欣赏了片刻,猛一收拳,将那血收到掌心里,淡淡道:“你的反应太慌张了,非常出乎意料吧。”   彭旋定了定神,说道:“的确。师兄还是那么神通广大。”   洛映白道:“过奖了,我要真的有那个本事,也不会被你先偷袭再下蛊了,你说是吗?”   彭旋脸色微微一变,他又看了眼手腕上的刺青,继续说道:“一开始是我没想清楚,还以为这东西是葛盼明给我下的,但是通过刚才你的举动我明白了,下蛊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否则的话,彭旋不可能在诊脉的时候一眼看见离别蛊就脸色大变,意识到是洛映白来了。   事实摆在眼前,承不承认都没有意义,彭旋沉默片刻,知道反正也抵赖不了,索性坦然道:“是,你说的没错。”   洛映白哼了一声,彭旋又道:“师兄既然猜出来了,应该就也明白,我给你下离别蛊,真实的目的不是让你跟家人分别。这种蛊见亲欲杀,见仇则远,我只是想让你找不到我这个仇人而已,其他的只是附加效果。”   洛映白的确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离别蛊对其种下之前所有跟宿主有感情牵系的人都会发生作用,如果遇到亲人就会产生杀意,如果接近仇人,就会感到气场相斥,无意识地想要远离。   他一开始把重点放在了前一种作用上面,只以为变态的葛盼明有意为之,找他的麻烦,现在看了,只是彭旋不愿意被洛映白找到,才会用这种方法。   洛映白淡淡地说:“明白。不过你跟我解释这干嘛?难不成还指望我你跟说谢谢?”   两人中间的木桌忽然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摊粉末,彭旋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嘴角一抹鲜血流了下来。   原来他们两个人在说话的同时,也一直在暗暗用法力相互较量,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但是手印暗结,法力冲击,却是你来我往激烈异常。   不知道彭旋是过往隐藏了实力,还是在这段时间里找到了什么新的修炼方法,他的招式中带着股邪气,跟洛映白过了半天招,竟然还能挺到现在。   就在木桌变成粉末之后,洛映白“谢”字出口,那头顶的灯泡也已经承受不住压力,一下子炸开了。   屋子门窗紧闭,拉有窗帘,灯光一灭,光线顿时十分昏暗,趁着这个机会,彭旋迅速摸出一把尖刀,洛映白却一脚飞踹,正中他手腕,尖刀脱手,旋转着向上飞出。   彭旋失去了兵器也不慌乱,一个扫堂腿绊向洛映白的下盘,洛映白敏捷一闪,在他腿上一踹,反倒借势跃起,伸手精准一握,正好接住了彭旋那把被他踢飞出去之后正在下落的尖刀。   他把这刀彭旋的方向一甩,刀上贴着的符咒炸开,发出一声爆响。   门外传来了排队村民们焦急的敲门声,彭旋正好靠在门板上,灵机一动,就把门给打开了。   洛映白一张符咒拈在指间,将发未发,差点就打中了门外的人,连忙收手,好几个村民立刻焦急地闯了进来,彭旋的面孔随之又变成了他伪装出来的那副样子——他那是用了障眼的幻术,出了村子之后可以换成本来容貌,非常方便。   这样一来,洛映白就不好强行动手了,一方面这里的村民们对彭旋的信服已经是根深蒂固,即使彭旋真的在他们面前变了一副脸,这些人也只是会更加觉得彭大师法术高强,妙手神通。另一方面,凭着彭旋现在和村民们的距离,完全可以随时抓两个人质。   洛映白没料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手,神色变幻,片刻之后一哂,什么也没有解释,反倒将房间里仅剩一把的完好椅子拖到身边坐下,抱着手等着看彭旋把话怎么圆。   来的是刚才那个孕妇和她的家人,家人听孕妇回去说自己没有和别人私通,而是怀了鬼胎,半信半疑,前来求证,恰好听见了房间里传来的凌乱响声。   这些人进门之后一看满地狼藉,彭大师身上沾着血迹,旁边还坐着个面生的俊俏青年,都是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凑上来关心。   彭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桌上的开水壶炸了。”   一个炸裂的开水壶而已,怎么可能把整个屋子给弄成这个样子,洛映白还以为村民们听到了这么明显的谎话多少也得询问两句,结果彭旋说完了之后,他们居然就真的信了。   紧接着,其中一个中年妇女把刚才在彭旋这里看过鬼胎的杨萍拉过来,急切地向彭旋追问道:“彭大师,您说我闺女怀的是鬼胎,是真的吗?是不是把孩子生下来就没事了?”   彭旋简直不想说话。   刚才是他自己跟杨萍说,可以带着家人前来咨询的,但这些人来的实在是也巧也不巧,一方面打断了洛映白跟彭旋的较量,帮他拖延了时间,但另一方面,彭旋心里却非常不愿意当着洛映白的面给别人“看病”。   在离开门派之前,他的一身本事几乎都是被洛映白指点出来的,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高人的架子,就好像小学生在老师面前卖弄文辞,说不出的心虚。   ——更何况他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真的。   但面对着来人不停地追问,什么也不说是不可能的,彭旋半侧着身,尽量挡住洛映白的视线,含含糊糊地说:“是啊,你们现在回去好好养着,等把鬼胎生下来就没事了。”   孕妇的家人得到他的亲口印证,顿时什么都不怀疑了,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彭旋听着他们的称赞,想着自己身后还有一个洛映白,只感觉浑身不自在,催促道:“不用多说了,孕妇需要休息,你们快走吧。”   孕妇的母亲感激道:“彭大师,您去我们那吃饭吧……”   彭旋粗暴地打断她:“不用不用,你快走。”   这时,洛映白似笑非笑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过来:“慢着。”   这两个字让彭旋全身的肌肉都紧缩了一下。   洛映白站起来,走到孕妇面前看了她片刻,转头对彭旋说:“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年我在门派中曾经教过你什么?鬼胎?生下来?胡说八道!”   他这样一说,彭旋还没什么,孕妇和她的家人倒是先急了,五六个人七嘴八舌地指责他:   “你懂个屁啊!敢跟彭大师这样说话!”   “就是就是!他胡说八道,难道你行?”   “装神弄鬼,什么玩意!”   洛映白揉了揉眉心,任他们叫嚣,话都不说,直接以指为剑挥了出去,喝道:“道宗急急如律令,驱邪避祟,妖孽亡形!”   就像是什么神奇的魔法一样,他一指点出,孕妇的肚子居然瞬间就平了,一团黑气顺着洛映白的气劲飞了出来,隐隐是个模糊的人形。   洛映白黄符甩出,黑气消失无踪。   他收回手负在身后,淡淡道:“此刻她肚子里的是鬼气,还不成胎,直接消掉就行了,如果日后真的生产,生出来的婴儿沾了母体血气,才一定会成为邪物不可。彭旋,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他出手太快太突然,其他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问题就已经解决了。   惊愕的寂静过后,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刚才那是发生了什么?难道彭大师所谓的救人……其实一直都是在害人吗?   村民们觉得无法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他们不得不心生怀疑。 第105章 彭旋事败   面对众人的小声质疑,彭旋没有忙着辩解, 反倒先看了洛映白一眼, 神情复杂, 那表情绝对不是怨恨, 但也不见得多高兴,他的眼底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一个人问道:“杨萍,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在了?”   经他提醒, 杨萍才反应过来,双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敢置信道:“这……我的肚子变平了?!那个鬼胎不见了!爸、妈,你们看见了没有?我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了?这是真的吧!”   她的家人也看愣了, 一时欣喜若狂,先是凑上去摸她的肚子,而后转头冲洛映白连连道谢。   可是道完了谢, 他们又看见在旁边站着的彭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怎么说, 彭旋以前都义务帮助过他们很多次了, 这些人对于彭旋的信任敬畏已经根深蒂固,虽然仅有一面之缘的洛映白一下子就把病给治好了……但是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真的可以信任吗?   看他和彭大师好像也不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所以会不会是他在用什么妖法骗人?   几个人偷偷打量彭旋的脸色,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比洛映白值得信任,因此脸上虽然带了笑, 却也显得勉强起来。   彭旋察言观色, 已经明白大家的心态, 他脸上的复杂伤感之色也不过是一瞬间就消失无踪,面对大家充满疑虑的目光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师兄,我知道当年离开门派的事是我不对,你生气也是应当的。但是这鬼胎如果生下来,以后对她就不再会有任何的影响,像你这样半路上强行消除鬼气,母体是要折损一半寿命的啊……”   他说到这里,杨萍的母亲大吃一惊,立刻打断彭旋喝问道:“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彭旋惋惜地说:“哎,说来也是我连累了你们。我跟我这位师兄有些过节,可是师兄,你也不该把咱们两个之间的小恩怨发泄到无关之人的头上啊。现在把人家害成这样,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师兄弟两人眼神一交,双方都明知道彭旋的话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他所依仗的,正是他费尽心力在这个村子里面积攒下来的信任。村民们没有辨别真伪的能力,但听彭旋说的头头是道,感情上就难免向他倾斜。   地利人和他都占,洛映白知道辩解没有用处,任由彭旋去说,直到此刻,才慢慢地道了一句:“说完了吗?”   他神色漠然,愈发显得容颜清冷,这幅样子让彭旋不由想起小时候冬天里的月光,冷淡、苍白,却永远高高在上。   洛映白像是在等待什么,隔了片刻又道:“说完了就该我了,咱们两个这场戏,观众少了可没意思。”   彭旋忽然觉得有点不妙,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院门推开,不少人涌了进来。   彭旋给人看病的屋子外面有个小院,没有经过他准许的人本来都应该在小院外面排队等候,结果这个时候大家居然争先恐后地向院子里面冲,没多久就站满了人。   、   少数刚才就进了院子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扯着一个人问道:“你们在挤什么?连队都不排了?”   那人道:“不是刚才一个小伙子在外面说的吗?他说彭大师是个骗子,已经被人给揭穿了,还跟我们打赌,说如果这话是假的,就一人发上一百块钱!——哎,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   彭旋高声对村民们说:“乡亲们,我自从来到这个村子之后,一心一意治病救人,在此之前,不是你们每个人都活的好好的吗?为什么现在要相信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而不相信我?”   彭旋这个态度,又让刚才还不停叫嚷的人们安静了下来,一个站在最前面的汉子突然一挥手,大声道:“反正我相信彭大师!”   他正是刚才被洛映白硬插了队的倒霉鬼,一直都在院子里看着发生的一切,说完之后又道:“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撒谎!彭大师刚才说了,他们以前是师兄弟,有过节这小子是来报仇的!他根本就是要害我们来栽赃彭大师!”   他话音一落,不少人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其中杨萍的家人尤为激动,大家纷纷愤怒地指责洛映白:“你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居然为了报仇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彭大师,快收拾他!我们帮您!”   “敢不尊敬彭大师,揍他!揍他!”   钱伟的情绪尤其激动,扑上来挥拳头就要打人。   洛映白抬手一挡,对方的拳头锤到了他的掌心里,被他五指握住,停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洛映白上下打量他,说道:“钱伟……是吧?你上回是不是在彭大师这里治过偏头疼?”   钱伟拼命挣扎,但这小子的胳膊虽然只赶得上他一半的粗细,力气却大的出奇,被他握住一只手之后,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钱伟无法挣脱,只好怒道:“那又怎么样?我只知道上回我的偏头疼被彭大师给治好了,我感激他,我不光自己要找他治病,我还要带着我媳妇来继续找他看病!”   洛映白向他旁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年轻女人满脸慌张地站在一边,洛映白道:“哦,原来这是你媳妇,我刚才还以为是你闺女呢。”   钱伟长相显老,最烦别人嘲笑他们夫妻不般配,听的额角青筋直跳,死命一挣,还是没能挣脱洛映白的钳制。他心里也有点怵了,嘴上却不愿意服软,怒喝道:“你管得着么?放开手!”   洛映白的手指在他腕脉上一抹,真的放开了,似笑非笑道:“你今年刚刚三十,外貌却苍老的就像是六十岁的人,自己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吗?”   “你怎么知道——”   钱伟一愣,讶然问道一半,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没想到洛映白竟然一口说出了他的年纪,已经很久没有不知情的人能猜对了。   自从他生了头疼的怪病之后,长相和各项身体机能就逐渐开始变得衰老,钱伟一度为此非常烦恼,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彭旋,他头疼的毛病是好了,但是已经老去的脸却不能恢复原样。   但即便如此,最起码能少受点折磨,钱伟还是对彭旋非常感激的。   可是现在,那根深蒂固的相信忽然有些动摇了,钱伟看了看洛映白:“你什么意思?”   洛映白咬破手指,指尖渗出鲜血,被他直接点在了钱伟的眉间,在那一瞬,钱伟只觉得头部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   周围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好在疼痛很快就消失了,他气急败坏地看着洛映白,怒吼道:“你他妈的干什么呢!”   吼完这句话,旁边的人却纷纷惊讶地喊叫了起来:“虫子!虫子!天哪,好可怕啊!”   钱伟觉得鼻子下面痒痒的,伸手想摸,洛映白却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小镜子扔进了他的怀里。   钱伟下意识地拿起来一照,惊见自己的鼻孔里面爬出来两条黑色的小虫子,头上有角,身体大概和菜青虫一样长短,外面却还多了一层壳,这两条虫子顺着他的脸迅速爬到了他的眉心处,迫不及待地想要喝洛映白那一滴血。   钱伟惊呆了,连周围的人群里也是一片抽气和啧啧声。   ——因为除了看到那两条古怪的虫子之外,钱伟苍老的容貌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仅仅是几分钟的功夫,白发变黑,皱纹淡化,松弛的皮肤恢复了弹性,宛若时光回溯,青春重置!   钱伟看看镜子,又看看自己,连脸上的虫子都忘了弄下来,倒是那两条小虫子在吸了一点洛映白的血之后,立刻身体僵直,直挺挺地落了下去。   钱伟腿一软,就给洛映白跪下了。   洛映白道:“别忙着跪我,话还没说完呢,最近你的妻子也出现了跟你一样的症状,所以你带他来看‘彭大师’,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病是怎么得的?”   钱伟一愣,他老婆本来在他旁边想扶他,这个时候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回了自己的手。   钱伟满腹狐疑,转头看看,又求洛映白把话说明白。   洛映白回答他的问题,眼睛却是看着彭泽,冷笑道:“这虫子名叫‘嗜岁’,喜欢居住在人的脑子吸食精元,但它们非常不好存活,如果不是有心人故意喂养之后投放,根本不可能成功钻进你的脑袋里。你叛门出派,就跑到这里当江湖骗子?”   钱伟有点细思恐极,胆战心惊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洛映白看看他,对钱伟的妻子说:“你跟他的症状相同又不同,虽然都是头痛欲裂,但他的外貌变老了,你却没有,反而是手脚上长了很多红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   钱伟的妻子听他说到一半,就吓得直把手往身后缩,但架不住已经有眼尖的围观群众们看见了她手上的红斑,顿时就是一阵悄悄地议论声。   钱伟则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洛映白说的是真的,他心里一沉,总觉得对方后面就要说出来什么非常可怕的话。   果然,洛映白接下去说道:“因为他是被动被害,你是害人之后被反噬。”   钱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妻子:“是你故意害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钱伟的脾气一向不好,暴怒起来的样子更加可怕,他身边的女人见状,解释了几句无法自圆其说,竟然干脆站起来转身跑了。   她这一跑,也是无形中验证了洛映白所说的话全是真的,周围的人再看着洛映白,眼神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居然被这个小伙子说准了!难道这也真是个大师?”   “说不准。毕竟彭大师没治好的病,他一滴血就给解决了,你看那钱伟现在多精神!”   “可……可是他说彭大师是……骗子啊!”   彭旋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从看到洛映白的那一刻起,他心里的防线就在逐步崩溃,本能地觉得自己一定不是这个人的对手,直到后面两人简单过招,洛映白出手治病,更是让彭旋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钱伟这件事是我能力不足,判断失误,一会我亲自上门向他道歉。”   彭旋思考片刻,选择了果断认错,他的余光却瞥向了跟自己距离最近的村民,心里暗暗计算方位。   洛映白顺着他的目光一扫,脸上同样不动声色,他甚至还冲彭旋笑了笑,说道:“不错,你的反应还挺快。”   只是他此时此刻脸上虽然笑着,心里的怒气却越来越盛,因为做出这件事的不是与他无关的江湖骗子,而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彭旋!   从他衣衫褴褛地拜上师门到一年前,谁在在洛映白心目中的地位跟夏羡宁没法比,但也可以说是亲如兄弟,彭旋的悟性高,也勤奋,洛映白看着他从什么都不会一点点努力到现在,那种感情根本不可能是一刀之后说放就放的。   彭旋啊彭旋,过去的门中精英,现在潜逃在外,隐姓埋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居然还干出来这样的事,洛映白在生气之余更有惋惜——他实在想不到彭旋为什么要这样做。   彭旋的手背在身后,掌心中逐渐聚起淡淡的白光,说道:“我并不是有意的,刚才也是真心道歉。”   “不是有意的?那你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的失误!”   洛映白直视着他,冷冷道:“刚才被怀上的鬼胎,明明还没有成型,可以直接用引渡之法从体内引出,但是你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让它生下来,是因为你想收伏鬼胎,炼成自己的傀儡;钱伟头脑中的嗜岁虫更是如此,一旦宿主死亡,虫子破体而出,就是最厉害的毒蛊!”   他随手一指,方向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这人神散气不散,魂凝魄不凝,阳寿未尽,整个人却是浑身死气,而他的生气早就被你借治病的理由抽走了!明明能活十年,被你一治倒赔五年!还有那位……”   洛映白观色望气,已知端底,将彭旋捣的鬼一一揭穿,他说到一半,人群中已经是一片哗然,谁也不敢相信,他们一直以来敬仰的大师,居然是夺命的恶鬼!   但不敢相信也不得不信,因为洛映白虽然语速极快,但他说的病症、表现,跟每一个人都对的上号!   此时,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忍不住大喊道:“彭大师,那你告诉我,把我的腿截肢这件事你到底医没医错?我的右腿真的是被毒蛇咬了必须砍掉吗?!”   彭旋向他走近两步,表情急切仿佛想要解释:“你……”   拄拐杖的人虽然在问彭旋,但眼睛看的却是洛映白,显然心里的天平已经不自觉偏向了他,而就在这时,彭旋忽然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那个村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呆愣在原地,眼看就要被抓住,洛映白却已经跟彭旋同时出手,身形一转挡在那个村民前面,迅速跟彭旋对了一掌。 第106章 冲突   彭旋被他一连打出去好几步, 此时周围的人已经因为受到惊吓而散开,彭旋彻底脱离了能够抓到人质的能力范围, 他见情况不妙, 立刻转身就跑, 洛映白随后跟上。   彭旋自从离开长流派之后, 一直依托于道家青门, 常乡村不远处的承泽观正是青门的地盘, 彭旋一路逃到那里,不知道走了哪个暗门,进去之后就没影了。   洛映白随后也赶到了承泽观外面,只见道观门口长长的石阶上面有不少弟子正背着沙袋爬上爬下,借此锻炼体力。石阶最上面的大门旁边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的是“妙手仁心,奇术无双”。   青门和彭旋一起在村子里面“治病救人”, 想来牌子也是村民们送的。   洛映白笑了笑, 径直登上了石阶的最高处, 抱着手打量那个牌子。   直到这时候, 那些弟子们才意识到有外人来了, 纷纷停下动作看去。   他们站在一级级石阶的下面,看洛映白的时候不得不微微仰头, 一见之下, 顿时觉得阳光炫目, 而这个年轻人的容貌更有种比阳光还要华美耀眼的感觉, 不可逼视。   只是他神情间似悲似怒, 显得那张面容上颇有几分冷淡忧郁,让别人看着,也忍不住为他难过。   这人,是谁?   还没等发出疑问,突然之间,这个让人惊艳的男人就做出了一件犯众怒的事情——他看了一会那个牌子,双手依然懒懒抱在胸前,却突然侧身抬腿,横扫而出!   动作间飒然风响,腿影快若雷霆,只听“砰”一声闷响,青门的金字招牌已经断为两截!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小腿笔直纤细,那一下实在是踢得漂亮,连阳光仿佛都为此而宁静。   洛映白把腿收回来,神态自若,周围的弟子们目瞪口呆了片刻之后,一下子炸了。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青门挑衅!”   随着一声大喝,身后的气流出现了一股异常波动,洛映白猛地转身,只见两道冷光厉厉生威,正一前一后直向他面门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躲不闪,双指在面前一夹,第一支朝他激射而来的小箭在距他鼻尖前一毫米的地方定在了半空。   洛映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紧接着挥手将箭甩出,与后面那支一撞,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   那两支小箭在半空中相撞,非但没有坠落,反倒改变了方向,携带劲急风声,反向射出!   十来个人小箭射出的方向走出来,有男有女,打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瘦高男人,他眼看洛映白招架之余还有能力反击,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挥出一张符咒,打算把小箭打落在地。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符咒还没有接触到箭身,两支箭忽然在半空一爆,化成了粉末,扑了他一头一脸,就连旁边的弟子都受到了波及。   这个恶作剧夹在杀招里面,来的出其不意,反倒让人上了当,洛映白似笑非笑,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的衣服,说道:“我是什么人,不会自己看吗?”   来的人正是青门中的门主齐坤和门下一些弟子,彭旋却没有出现,作为一派之主,他曾经见过洛映白一两次,刚才见彭旋匆匆忙忙地躲进青门,他就知道是这位亲自赶到了。   身为一派之长,刚出手就在后辈手下受挫,虽然他们只是个小门派也很丢脸了,齐坤擦了把脸,面带薄怒,说道:“原来是洛少大驾光临,你的手段可真不少。”   洛映白淡淡道:“手段多点不要紧,要脸就够了。齐门主,我跟你们没仇,也没有交情,今天来是为了请你交出我派叛门弟子彭旋。客套话收了,你快点把人叫出来就行。”   一个青门弟子从外面匆匆跑来,跟齐坤小声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   毕竟窝藏人家的叛门弟子是不符合规矩,齐坤原本稍微有些理亏,结果一听汇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洛映白不出手是不出手,一狠起来可还真够狠的,几个小时的时间,把他们好几年来在村民当中培养的信任都给消磨光了,他这样大肆揭短一番,不光彭旋,连他所依附的青门都要跟着名誉扫地!   齐坤先顾不得和洛映白说话,派出几个弟子去安抚愤怒的村民们,让他们先回家,承诺稍后一定会给出合理的解释和交代——虽然连他们都不知道怎么给这个交代。   来看病的人病没看成,知道了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闹心事,一起跟到了道观外面,谁都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正在吵闹。   青门派出的人过去安抚,好不容易才劝的大家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但是齐坤心里明白,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洛映白发现了,那就肯定不算完——毕竟利用活人培养毒物的事,他们也参与了。   洛钊身为特侦局的局长,有一个职责就是约束术士们的言行,防止他们利用自身能力做出危害普通人的事情。现在青门跟彭旋合作事发,洛映白没有权力干涉,但回去跟他父亲告一状却是再简单不过。   齐坤心里犹豫不决,不敢杀他,却又不愿意就此交出彭旋让洛映白离开。   就在他心里掂量的时候,衣服被拽了一下,齐坤一回头,发现彭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仿佛已经看出来了齐坤在心里想什么,悄声道:“齐门主不用烦恼,现在是我拖累你们,我也非常抱歉。这样吧,不如你们掩护我逃走,然后再把所有的事情推到我头上,这样我留下了命,青门也能保住了声誉,你看如何?”   齐坤心想这人反应真够快的,到了这个份上也看不出来多么慌乱,反倒主意一个接着一个,难怪当年他师兄师母都能被他暗算成功。   但不知道为什么,齐坤也觉得很奇怪——彭旋已经来到青门将近一年,言谈之间,齐坤却很难从他身上看出太多对于洛映白的敌意。相反,彭旋偶然说漏嘴提起洛映白的时候,好像对他的态度既敬畏又眷恋,实在不像是打算置这位师兄于死地的样子。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彭旋这小子不会是长流派的卧底吧?   这个念头在齐坤心中稍纵即逝,倒不是他有多信任彭旋,而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凭着青门和长流派的实力对比,真想对付他们,实在用不着卧底。   短短片刻中,他心念几变,随即很快地回道:“好,我掩护,你找机会走。”   彭旋深深看了洛映白一眼,道:“好。”   两人商量好了,齐坤冲洛映白说:“洛少,你们长流派的事我是管不着。只不过你师弟彭旋曾经救过我师父一命,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最讲因果,欠的人情我不能不还。”   洛映白缓缓抬手,食指中指相扣,道:“也就是说,你今天不会交人了?”   随着他单手结出法印,洛映白面前那片空间发生了微妙的扭曲,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微微反出,紧接着铿然一声响,清光耀满庭,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雪亮的弯刀。   洛映白生性不好战,这是他头一次拿出自己真正的兵器,俗话说剑是器中君子,刀则是兵中霸王,齐坤的目光在那雪亮的刀锋上一掠而过,没想到对方竟然用刀。   洛映白手腕一翻,刀光耀目:“那就打吧!” 第107章 抓人到手   齐坤还不想动手, 说道:“平时谁都说洛少言笑潇洒,谦谦如玉,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我不过是想做个和事老, 请你消消气,即使要把你师弟带走,也该先把话说明白才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 忽然见到一抹精光爆绽, 一眨眼睛的功夫, 雪亮的刀锋已经近至眼前,四周顿时一片惊呼。   齐坤没想到洛映白居然真的说打就打,也是出乎意料, 但他毕竟是一派之长, 同样不可小觑, 紧急之下双手合拢, 在面前一并,正好把洛映白的刀身平着夹在了双掌之间。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 洛映白袭击他不过是虚晃一招, 被齐坤把刀夹住的同时, 他一下子松手放开刀柄, 侧身从齐坤身边的缝隙中闪了过去,径直抓向彭旋的肩膀。   这一连串的动作出其不意又如同行云流水,一时间谁也没防备, 彭旋飞快地后退, 把两个青门弟子推到自己前面, 然后转身就跑。   他跑了没两步,突然砰一声枪响,远处飞射而来的子弹将彭旋面前的地板打的蹦碎开来,阻止了他逃跑的脚步。   彭旋回头一看,愣了愣,而后咬牙说道:“魏收,原来是你!”   他刚才还在想,洛映白在院子里的时候是让谁去把那些村民叫来的,现在就全明白了。   魏收跑到他前面,双手握枪指着他,肃然道:“我不愿意朝你开枪,但是你如果一定要反抗,我就没有办法了。”   彭旋飞起一脚踢向他的手腕,冷笑道:“这话说的,难道我不跑就能活了?”   魏收手一偏,子弹打空,他干脆把枪收了,跟彭旋硬碰硬地拼起拳脚来。   魏收性格温和,容易心软,再加上彭旋面对他的时候远不像对着洛映白那样心情复杂,畏首畏尾,两个人打斗之间,不时发出肢体碰撞的闷响,战况异常激烈。   彭旋道:“好久不见,你现在可比以前下手狠多了。”   魏收趁他说话分神,反手擒拿,扣住彭旋的脉门,差一点就能把他制住,结果对方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一种强大的邪气,将魏收的力道逆冲了回去,一下子把他震出去好几步。   魏收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也顾不得自己,看着他震惊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功夫?”   彭旋冷笑不语,眼看青门还在那边帮他挡着洛映白,他二话不说,手在就近的墙壁上一按,就要翻墙逃走。   结果冷不防魏收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硬生生把彭旋从墙头扯到地上,两人都摔的够呛。   彭旋挥手就给了魏收一拳:“你干什么你!”   魏收死拽着他不松手,咬牙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啊?师兄和师母对你那么好,咱们门派里也从来都没有争权倾轧之风!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害他们,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名门正派不要,去学这种会折寿的阴损法术!”   “彭师兄……彭旋,我真是不明白!”   彭旋一脚踹开他,情绪终于失控,大怒道:“如果人死了,说那些还有什么屁用!我是不想死啊!人来这世上一遭图的什么,难道不想死也有错吗?”   魏收一怔:“谁让你死?”   彭旋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猛地一咬嘴唇,冷然道:“跟你没关系!”   他和魏收在这边一边怒骂一边动手,青门的人则布阵把洛映白围在了中间,现在周围没有任何普通人,双方也就都无所顾忌,一个巨大的法印在地面上隐隐成型,随着外围弟子的脚步,把洛映白围在中间。   齐坤手里拿着洛映白的刀,却没有给他,大声道:“洛少,我今天只为劝架,绝对不想跟你和长流派作对,也希望你能给我个面子,不要咄咄逼人。”   洛映白平时能言善道,就算是一句话都能扯出千秋万代,到了这种时候,反倒沉默的出奇,简短道:“你为劝架,我为杀人,何必啰嗦。”   他一句话说完之后,手结万法雷霆印,最后即将结成的一瞬间,洛映白在刚才手指上咬出来的伤处一弹,伤口撕裂,鲜血重新迸出引动法印,顿时雷光划破天际,向着阵眼直劈而下!   他这一下出手,虽然没有彻底将阵法打破,却也破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齐坤连忙指挥道:“坎、离、震后撤,中宫坤宫补上!”   听到他命令的弟子步法变幻,将那一闪即逝的空隙弥补的严丝合缝。   然而齐坤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笑,洛映白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晚了。”   他震惊之下,掌心一空,手中弯刀已经重新被洛映白抢了过去!   洛映白一手负在身后,闪身躲开齐坤下意识地反击,紧跟着刀锋横扫,在周围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这一招出,顿时一股强横无比的刀气威压而出,被波及的人无不感觉险峰逼面,又如惊涛席卷而来,同时一退。   只是人退,阵还没有破。   洛映白对于兵器的操控已至化境,他虽然平时不用刀,但只要出鞘,这刀就仿佛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运转如意,使用随心。   他一招出,刀气逼退了周围的人,紧跟着又是一刀,竟然精准的刺向阵眼!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彭旋也再次挣脱了魏收,起身打算逃跑。   如果按照原本的水平,他的功力就算稍微比魏收厉害一些,也是高的有限,但经过这将近一年的修炼,彭旋采纳这片土地上的阴气,利用活人培养各种怪物增加他的能量,早就已经今非昔比——恐怕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魏收估计也活不成了。   洛映白之所以没有往日的那股从容劲,也是真的急了——如果彭旋仅仅偷袭了他一个人,他会气愤不解伤心,但还愿意好好与他谈谈。可是上辈子江语佳被彭旋所杀,这辈子虽然没有丢命,也是昏迷不醒,洛映白想到这一点,就不可能不怨恨。   齐坤见他招招不留情面,知道实在是劝不动了,于是一咬牙,挥手召出了一柄降魔杵,用尽全力,向着洛映白背后捅去!   他这一招是围魏救赵,逼着洛映白转身招架,就没能破坏阵眼。   顷刻间外围弟子游走,阵势再度发生变化,同时刀光如练,迎上降魔杵,两种兵器相交,溅起火光如同花雨纷飞。   洛映白用刀牵制住了最难缠的齐坤,余光却悄悄盯准了再次变幻的阵眼,手腕上的红线再次向着那个方向弹了出去。   但这个时候,他前后左右四个方位一下子同时刺过来四把剑,带着震耳的嗡鸣袭向洛映白。   ——由于齐坤的打岔,刚才被洛映白一刀震退的其他弟子也重新回到了应该在的位置,并发动进攻。   因为他们这个时候不是降妖除魔,很多抑制鬼怪和魔物的符咒法术对人类不起作用,所以大多拼的是硬功夫,虽然洛映白此时的种种表现已经足够让青门的人震惊,但实际上他从来不是以力量见长,这样打是很吃亏的。   这个时候洛映白如果还像刚才那样收回红线,完全可以挡开这四把剑,但是眼看魏收受伤,彭旋要走,他耗不起了。   剑锋及至,洛映白干脆不躲不闪,轻斥一声“去”,万千红丝凌厉而又缠绵,穿破法阵,击向彭旋。   彭旋不得已停步,神色复杂地向着洛映白那边看了一眼,掏出一把匕首,迎上了这一击。   他这一动手,就等于法阵中的弟子、彭旋,以及拿着降魔杵的齐坤三方同时向洛映白施压,洛映白的手腕一抖,手里的弯刀差点落到地上。   情况危急之际,洛映白并指抹过刀锋,刀光暴涨,齐坤顿时感到一股极大的抗力,就想收招,洛映白趁机一刀横挥,向他砍过来的两把剑应声而断,另外两把则被他徒手抓住了。   鲜血顺着剑锋留下来,这股狠劲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心中一寒。洛映白手上陡然发力,两把剑断。跟着他倏忽转身,擦一声轻响,守阵的一名弟子惨叫一声,胸口渗血,倒在地上,阵破!   他到了这个时候也记着不能伤及无辜,剑刃划下去的时候用的是没有剑锋的一面,因此那名弟子受的仅是皮肉伤——但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撕破了脸,眼看这事已经不能善了。   眼看洛映白竟然用蛮力把大阵破开,齐坤又是愤怒又是惊骇,用剑指向外围的几个弟子,下令道:“补上!”   但他的命令刚一出口,手中的刀忽然发出巨大的嗡鸣声,跟着一道清光乍现,破空而来,直劈上正在跟红线纠缠的彭旋。   锋芒未到,彭旋就感觉到了一股秋水漫空般的彻骨寒意,他立刻意识到是谁来了,脸色一变,用尽全力相抗,结果刚刚用自己的匕首挡了一下,那把匕首就生生被削成了两截,彭旋一口血喷了出来,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被长剑透肩而过,直接钉在了后面的树上。   红线立刻见缝插针,将彭旋绑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全场的焦点已经不在他那里了,就在长剑出现的同时,一道人影也跟着从树上跳了下来,人在半空翻身出腿,一脚正中齐坤下颏,把他踢得仰面朝天飞了出去,手里拿着的刀掉到了地上。   那个人屈膝落地,手一抄将刀抓住,跃起身来刷刷几下,已经用刀柄砸晕周围的几个人,同时迅速托住洛映白的手臂。   然后把他用力扯进怀里。   洛映白强行破阵,胸口气血翻腾还没缓过来,咳嗽了两声。   夏羡宁半搂半扶着他,根本顾不上别人,轻轻拍了拍洛映白的后背,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师兄!”   洛映白心里也清楚这个师弟一见他受伤就着急,怕夏羡宁担心,硬是把翻腾的气血压了回去,笑道:“我没事,倒是你来的挺快,那头摆平了?其他人呢?”   夏羡宁没好气地说:“你管的真宽,先看看自己吧,不是答应我不会受伤的吗!”   他的语气不客气,动作却十分轻柔,眼看洛映白自己站直了,还伸手护了他一下,洛映白笑着把他的手拍开了:“你当我上幼儿园呢!”   夏羡宁甫一出现,携带雷霆之威,先败彭旋,又退齐坤,最后接连几刀一举破阵,虽说这其中有洛映白先打下的前路,他的举动也足以平压全场,齐坤惊魂未定,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来的人是谁。   他擦了把冷汗,勉强露出笑容:“是……是小夏啊,你看咱们这还真是误会大了,差点打起来。”   齐坤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夏羡宁的叔父夏长邑是佛家另一个大派意形门的掌门人,夏长邑是因为妻子去世之后伤心过度遁入佛门,而这个齐坤正是夏羡宁婶婶的表弟。   虽然中间机里拐弯隔着好几层,但他们毕竟也还是不可隔断的亲戚关系。   夏长邑对妻子的感情深,连带着对那边的姻亲也看得很重,夏羡宁碍着叔叔的面子,平时见到齐坤时对他的态度也很礼貌,然而这一次的面子,他是不打算给了——别说齐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夏羡宁直接道:“你们伤我师兄是实,那就不存在误会的说法,今天你们拦他,那就是夏羡宁的敌人。”   他说完之后,将洛映白的刀重重插入身前的泥土之中,数块地砖应声而碎,附近的人都能感觉到脚下轻微的颤动。   齐坤本来还想寒暄两句,讨论一下该怎么办,被夏羡宁说的根本下不来台,心里也有些火气——明明他们一直都被洛映白压着打,整个门派斗不过一个年轻小子,颜面扫地,现在对方反倒先质问上了?   没看他们这边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吗?!   齐坤真的想翻脸,但终究忍了下来,他就算不知道夏羡宁对洛映白的感情,也足够了解这人言出必行的性格。   他知道不能硬碰硬,缓了缓气,话软了下来:“小夏,你我两派本来无冤无仇,何必为了一个人弄到这份上。我也不是一定要护着你们门派的叛徒,只是刚才洛少情绪有些激动,不听人解释就打,才会……”   夏羡宁打断他:“齐门主,你这话的意思是服软了?你们的确理亏。”   齐坤:“呃,是……不过洛少他刚才……”   夏羡宁道:“服软就是服软,推卸责任就显得没品了,齐门主刚刚说我师兄的举止不妥才会引起争执,那么就请明言哪里不妥。如果说不出来,就别乱说。”   齐坤彻底无话可说,他发现夏羡宁除了他师兄六亲不认,自己这边是实在惹不起。   他好不容易扯出来一个假笑,说道:“是我们这边的错,刚才我说话不妥当了,小夏……夏处长你不要介意,齐某向洛少道歉,你们把人带走吧。”   彭旋身体被夏羡宁的剑和洛映白的红线一起制着,动弹不得,忽然在旁边高声冷笑道:“齐坤,你这个时候拿我来卖人情,是不是有点不明智?别忘了,那些事可不全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你当着特侦处的面,还想蒙混过关吗?”   齐坤一时权宜之计,没提防他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卖了,大惊失色,连忙说:“你血口喷人!”   彭旋哈哈大笑,叫道:“夏师兄?”   夏羡宁没搭理他,彭旋道:“我知道我把大师兄给伤了,你一定恨我都来不及,更不会想和我说话,不过我现在说的大师兄之前可也看见了,他们青门以给人治病为幌子培养各种蛊虫和怪物,你抓我的时候,也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居然好像还有一丝兴奋,简直让人怀疑这人其实是个反社会型人格,然而他说的话却不得不让人重视。   洛映白小声道:“是真的。”   他顿了顿又说:“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夏羡宁道:“你放心吧,墙高了,再着急的狗也跳不过去。”   他的音量不小,齐坤脸色一阵难看,刚要说话,夏羡宁又蹙眉问他:“齐门主,你们青门这次办出来的事情,只怕不妥当吧。”   齐坤不再做无谓的辩驳,干脆说道:“目前夏处长你们只有两个人,洛少身上有伤,二位打算凭着两人之力擒拿我一整个门派吗?”   夏羡宁是抄了近路,特侦处的其他人还没有赶过来,齐坤不知道他们来这边办案子,还以为只有夏羡宁和洛映白来到了常乡村。   夏羡宁淡然道:“凭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想试试也可以。”   齐坤:“……不用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羡宁道:“你们帮着长流派的叛门弟子打伤我师兄,是私仇,骗普通人主动献身炼制毒物,是公怨。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我给齐门主两个选择。”   他的剑还在彭旋身上,夏羡宁向前走几步,把洛映白挡在身后,拔出了地上的刀:“在这里我跟你们满门算账,或者你先跟我回特侦处,青门的人暂时不能离开门派。”   他这话如果单独来听,难免让人觉得可笑,或许青门的很多弟子都想问上一句凭什么——但是此情此景,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张这个口。   就在夏羡宁出刀之际,清光耀目,杀意满怀,任何一个人都能感觉到那股迫人的威压逼面而来,更何况齐坤跟夏羡宁家里沾亲带故,更加了解他的身世和为人。   他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好吧,我跟你走。”   夏羡宁倒也干脆,立刻收刀,转身扶住洛映白:“感觉怎么样?”   洛映白这次没忍住,向旁边吐了口血沫子:“凑合事吧。”   夏羡宁用拇指蹭了蹭他的唇角,将残余的血迹抹了下去,只觉得心疼的厉害,突然很想亲他一下。   这时洛映白却又冲齐坤说:“对了齐门主,有件事我还要和你说。”   齐坤悻悻地说:“长流派人才辈出,仅仅是两个人就能挑了我们整个门派,洛少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就是,难道还有我拒绝的余地吗?”   洛映白一口气出爽了,这会又开始笑嘻嘻的,道:“吩咐不敢当,只是想告诉齐门主一声,8千米之外,贵派祠堂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底下被我各自埋了一窝润润虫,你赶紧派弟子挖出来还来得及。”   齐坤:“……”   洛映白之前和魏收说彭旋还有两个小时才到,两人提前做的准备就是这个。   上古南方大泽当中有虫,喜食香火,名为润头,头坚身软,生命力极其顽强,只要把一雌一雄两只虫埋到土里就会迅速繁衍。   齐坤想想这种虫的特性,一下子就明白了洛映白想干什么——洛钊家这个小子一肚子坏水,也不知道随爹随妈还是基因突变,他在来到青门之前肯定已经掐好时间了,把这窝润头虫埋在了石狮子底下。   润头虫闻着香火味又吃不到,肯定着急,一着急就会不停地用头去撞狮子,这样一来,在他们跟洛映白动手动到一半的时候,祠堂门口的狮子就会倒下。   那可是祠堂,狮子立在门口不是为了威风好看,是为了镇灵!   齐坤指着洛映白,一肚子的mmp,在接触到夏羡宁的眼神之后又不得已把手放下了,迅速命令弟子们去把润头虫驱走。   等到一切都交代完了,夏羡宁走到洛映白前面蹲下来,敲了敲自己的后背,简短道:“上来。” 第108章 黑猫警长   众目睽睽之下, 洛映白还有一点难得的羞耻之心,说道:“不用了……”   夏羡宁也不跟他废话,双手握住洛映白的小腿, 轻轻用背撞了他一下,洛映白一个没站稳,向前一趴, 就被他给背起来了。   夏羡宁颠了他一下, 说道:“搂紧了, 掉下来不赔。”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和样子跟平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凭着对夏羡宁的了解,洛映白微妙地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他搂着夏羡宁的脖子, 将头枕上他的肩, 心想等一会一定要问问羡宁他是怎么了。但是激战过后, 身上的伤隐隐作痛, 身体趴在夏羡宁的背上,又有种异常放松的安心感, 洛映白就在他一步步向前走的节奏中睡着了。   这件事情牵涉到电视节目的录制、村民们的安危、彭旋的审问以及青门的处理, 夏羡宁要做的事情着实不少, 确定了洛映白的伤没有大碍之后, 就把他放到节目组腾出来的一个房间里面睡觉,自己匆匆出去,处理各种事情。   夏羡宁先是跟岳涛沟通了一下, 发生了这样的事, 看来藏宝环节说什么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岳涛紧急和台里联系,商量解决办法,节目暂停录制,好在几个出事的演员受伤都不严重,就都暂时留在村子里休息,对外只说是意外受伤。   齐坤和彭旋被随之赶到的另外几个人带了回来,洛映白醒过来的时候,夏羡宁不在身边,大概正在问他们的话。   洛映白身上的伤不重,只有因为徒手握剑刃而留下的两道伤痕深可见骨,被纱布厚厚地包了起来。   他单手撑着床,挺费力地坐了起来,刚刚坐好,门就被轻轻敲了两下,洛映白道:“阿收啊?进来吧。”   魏收噙着点笑意走了进来:“师兄怎么知道是我?”   洛映白道:“经常来我房间的人里面,也就你知道敲门了。”   这话一说,两人同时笑了,洛映白又问:“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魏收笑意微收,摇了摇头道:“他不说。夏师兄用了很多办法。”   洛映白仰起脸来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出了口气似的,隔了一会才跟魏收说:“你说彭旋当时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不想死,可是没人让他死啊?还是说,如果他不杀我或者我妈,就会死?”   魏收的表情有些黯然,说道:“我也想了很久,可是想不出来这个原因,但看他的样子,不会是为了找借口而说谎。”   每个人,甚至包括洛映白在内,对于再次见到彭旋这件事都感觉心情复杂,一方面他们都明知道彭旋叛变,已经不是当年亲密无间的师兄弟,但另一方面从小到大的交情,又让每个人都觉得发生的这一切总有些不真实。   彭旋当初满门被灭,他好不容易地逃出来,好不容易地拜上长流派,像是洛映白这样从小就在门中的弟子,几乎是亲眼看着这个衣衫褴褛跪在地上,求洛钊收他为徒的孩子努力变强、报仇,几经磨难抓住了害死他家人的厉鬼。   他的仇恨已经结束了,明明从此以后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彭旋却突然残害同门,叛出门派,选择这样躲躲藏藏的过日子——为什么呢!   万般情绪翻涌,洛映白的呼吸逐渐急促,他不愿意让魏收看出来,也只是蹙眉不语。   魏收轻声道:“我一开始还在想,他是不是听从了葛盼明的吩咐,但是听彭旋的话,似乎又不像……”   洛映白站起来,用没受伤那只手拍了拍魏收的肩膀:“行了,不想这么多了,咱们去看看,我自己问。”   特侦处的临时审讯地点设在村委办公室里,洛映白进去的时候,夏羡宁正在和彭旋面对面地坐着,地上摔着一个茶杯。苟松泽抱着手臂站在旁边,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显然沟通的不顺利,洛映白一进门,夏羡宁和彭旋同时看了过去。   彭旋动了动嘴,似乎本来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夏羡宁起身道:“你伤还没好,怎么来了?”   洛映白摆了摆手:“一点外伤,没关系。”   他道:“羡宁,你们都先出去,我要和他说话。”   彭旋迅速地说:“我没有什么话好说,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们,反正我人已经被你给抓住了,还废什么话?”   苟松泽怒道:“彭旋,你他妈什么东西?你还挺理直气壮的是不是?当初你刚来长流派的时候,脏的连大街上的狗都不如,要不是师父师兄收留你给你吃穿,你能活到现在吗?你这个白眼狼……”   洛映白:“小苟。”   苟松泽一顿,洛映白疲惫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先出去吧,听话。”   夏羡宁拽了苟松泽一下,大家纷纷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洛映白和彭旋两个人。   彭旋笑着说:“我都说了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你还一定要说,你有病吗?”   洛映白双手支在桌子上,盯着他。   无论是谁都没法在被人冷冷盯着的情况下保持笑容,彭旋的表情也有点僵硬了,还是勉强保持笑着的语调说道:“我觉得咱们之间早已经……”   “别说废话。”洛映白打断他,“给我一个你一定要杀我的理由,我要听实话。”   彭旋故作无谓道:“那还能有什么理由?我讨厌你,我嫉妒你,我见不得你过得比我好,一出生就高高在上,行了吗?”   “是吗?”   洛映白扯了扯唇角,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彭旋,眼眶隐约有点发红,又重复了一遍:“是吗?”   彭旋仰头看着他,一个“是”字还没有出口,洛映白忽然暴起,一脚踹碎了面前的桌子,揪住彭旋的领子,把他直接拎了起来,彭旋身后的椅子被带的“咣当”一下翻倒在地。   旁边的门开了,夏羡宁紧张地冲了进来。   洛映白没顾上管他,揪着彭旋吼道:“我刚才说了,我要听实话!你有仇有怨冲我来,你为什么要杀我妈?那是我妈!”   这样进的距离之下,彭旋才发现自己没看错,洛映白的眼睛刚才确实红了,现在正有一滴泪水,顺着他右侧的面颊滑落下来。   洛映白的情绪压抑的太久,陡然发泄出来,再也控制不住,他听见自己冲着彭旋发疯一样的大吼:“你说话啊!说话啊!说话啊!!”   夏羡宁本来想上去拦他,见到这样的场景脚步顿住,关上门悄悄站在屋子一角。   洛映白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手把彭旋的领子越攥越紧:“当时我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你要杀我为什么干脆不痛痛快快地来个了结?你为什么还要给我留一口气?你让我醒过来,听到我的师弟杀死了我的母亲,你让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彭旋,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你敢做不敢说吗!啊?”   彭旋原本低着头,这个时候也猛地抬眼,对上洛映白的目光,冷笑道:“为什么?对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他妈现在血本无归,我想杀你又没有最终下得去手,该死了又不甘心去死,自己隐姓埋名颠沛流离,活的像阴沟里的老鼠,我是图什么啊!”   洛映白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说道:“你什么意思?”   彭旋一把挥开他的手,怒道:“我的意思就是,你活着我就活不长,你明白吗?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活下去!你说你拿我当兄弟,你根本就没有,你以后会害死我的!”   他喃喃地道:“如果我当时补一刀的话你就死定了,只需要那一下,你死了,我再装作为了保护你身受重伤,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葛盼明身上,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做了什么!结果我重新活一辈子,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洛映白瞪着他,显然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在听彭旋说话,两个人一时僵在了那里。   夏羡宁大步走上来,把洛映白的手从彭旋的领子上拿开,将彭旋甩到了椅子上,说道:“你把话说清楚!自己做的事自己担着,少往别人身上赖。”   他轻轻抚了抚洛映白的后背,帮助他平复情绪,又拿来一把椅子,半扶半按的让洛映白也坐下了。   彭旋平静了一会,看着对面的夏羡宁,夏羡宁不躲不闪,冷冷回视,过去在门派学艺的时候,他这样的目光几乎让每个师弟都感到害怕,但是这一回,彭旋反倒慢慢挺直了脊背。   他道:“我之前曾经死过一次,不,或者说我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现在是重新活了一遍。我,是重生的。”   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一句话,夏羡宁和洛映白两人同时动容,夏羡宁立刻想起了之前葛盼明的话。   彭旋和洛映白竟然全都是重生而来!那么,他们两个的重生又是否来自于同一个平行空间,又是否出于同样的原因呢?   随着彭旋的讲述,夏羡宁发现这当中有着很大的差别。   人的重生与穿越,实际上正依附于一种平行空间理论而存在,这种理论认为,除了我们本人所在的时空以外,还有无数相似的时空并行存在,这之间却无法产生任何的交点,每一个时空中的任何变化,都会引起不同的产生。   这就如同一个站在岔路口的行人,他可能选择任何一个方向,而任何一个方向的选择,又会衍生出更多的岔路。   洛映白的重生改变了他自己的死亡、江语佳的死亡以及后来夏羡宁的自杀,而现在他们所面对的彭旋,显然又是从另一个平行空间重生而来。   在那个空间里,洛映白看书的时候没有遭到袭击,大家都平静地生活着,而在洛映白研究生二年级的那一年,师兄弟几个人去解救被绑架的人质,这个过程中遇险,彭旋因被洛映白拉去挡住了妖怪的攻击死亡。   夏羡宁听到这里,断然道:“不可能。”   就是打死他也不可能相信,洛映白会牺牲别人来为他自己挡开危险,要是说他奋不顾身救人还靠谱点。   彭旋淡淡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的都是我当时见到的,即使有什么误会,我也确实是因为大师兄而死。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死了,那我就安全了。”   夏羡宁身子一动,已经被洛映白眼疾手快地按住,洛映白把什么都让了出来,此刻倒是平静不少,他拦着夏羡宁,冲彭旋道:“继续。”   彭旋笑了笑,同样不想再吵,就接着讲了下去。   他上一世死亡之后,照管理被拘到地府,按理说彭旋本来应该随着阴差去阎王殿接受判决,但也不知道他是幸运还是不幸,正在半路上的时候,突然就赶上了地府发生恶鬼暴动的越狱事件,大地震荡,现场混乱一片。   推搡之间,连押送的阴差都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普通的阴魂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波及魂飞魄散,但彭旋却在这暴动当中窥见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古怪地冲洛映白笑笑,说道:“师兄,你说咱们两个多有缘,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得救是因为你,后来死是因为你,再一次能够逃生还是因为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一番话。”   夏羡宁看了洛映白一眼,对彭旋道:“别说废话!”   彭旋一笑,刚要继续讲,洛映白却道:“我……我知道你是怎么重生的了,你是不是趁机跳进了奈河?”   他说了,彭旋反而不笑了,他抬起头看着洛映白,说道:“原来你真的记得。”   奈河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忘川,这条河是神话传说中地府的界河,明末学者顾炎武曾经在《山东考古录》中提及,“其水在嵩里山之左……世传人死魂不得过,而曰奈河。”   奈河水往西南流,在地府里,无数没有资格走过奈何桥投胎转世的亡灵顺着这条河漂入无间,没有尽头,没有往生。   洛映白记得彭旋刚刚入门的时候,因为没念过几天书,他连字都认不全,拿着这本书问洛映白这些文言文是什么意思,洛映白就给他讲了,彭旋便问他,“是不是只有生前做了很多坏事,害死了很多人的恶棍,才会掉进奈河中”。   洛映白道:“那也不一定,如果有一些人……啊不是,如果有一些鬼不小心被挤下去,阴差又来不及发现,他们就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彭旋道:“那很不公平,这些鬼好惨啊。”   洛映白道:“死门中自有生机,这也难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不想死,就逆着奈河的流向往东北方向游,说不定游着游着,就重获新生了呢?”   他练功的时候散漫,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倒是敢说,彭旋从来没听说掉进了奈河还想着游泳的,简直目瞪口呆,洛映白却大笑起来,说道:“我开玩笑的,我才不游呢,多累啊。   他当时是真的在开玩笑,说话的师兄弟两个人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彭旋会真的掉进奈河里面——毕竟这条河水流湍急,上有刀风,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无数亡魂恶鬼,就算是逆流而上真的可以通向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又谈何容易。   可是强烈的求生欲,竟然让彭旋真的做到了这一点。   洛映白觉得嗓子发干,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酸:“你……真的是从奈河里面游上来的?”   “是啊。”彭旋仰头瞪着他,“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这条命来了不容易,因为我死过,所以我才更加想活!所以我一定要改变上辈子的命运,师兄,我一直尊敬你,感激你,把你当成我亲哥哥一样,上辈子我是因为你而死的……”   夏羡宁实在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   彭旋的声音随之一停,片刻之后继续道:“人不能留着自己的软肋,所以我一定要提前杀了你,除去这个隐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活着总比别人活着要好,即使愧疚也罢,痛苦也罢,死了可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确实可恨,为了自己活命,害了江语佳,也使洛映白身受重伤……可有一点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事实就在于,彭旋并没有杀死洛映白,他能做到,但是他手下留情了。   对错善恶划分不开,他们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放过彭旋,但是此时此刻,谁的心里面都很不是滋味。   洛映白久久不语,彭旋一口气把憋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都说了出来,坐在那里平复情绪,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夏羡宁开口了,他向着彭旋问道:“是你要复活吕露?”   彭旋道:“是。”   夏羡宁面无表情:“说原因。”   他这样的口吻,恍惚又好像回到了当年在门派中被提问的时候,彭旋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师兄大概已经看出来了,自从离开门派之后,我被长流派通缉,只能隐姓埋名,抛弃过往积攒下来的名气,如果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不可能会有地方愿意收留我,我能留在青门,就是因为肯替他们做人体试验。”   这些在彭旋给那些村民们诊治的时候洛映白都看见了,他们利用不同的人体培养出各种怪物以供驱使,普通人不知情,还在感激着这些免费为大家治病的“高人”。   洛映白道:“你杀死了吕露,然后又试着利用这种方法,研究她是否能够复活?”   彭旋道:“她不是我杀的,我只不过是发现她的尸体之后,见这人体质和八字特殊之后,想做个实验而已。”   到了这个份上,他也肯定不能说假话,洛映白和夏羡宁对视一眼,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一个是处理彭旋,另一个只需要让吕露的魂魄回到地府,任务应该就可以完成——到那个时候,也就能救江语佳了。   洛映白简短道:“知道了。”   彭旋看着他,可能还觉得洛映白会说点别的什么,但是洛映白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很快离开了这个房间。   夏羡宁叮嘱其他人看守好彭旋,随后追了上去。   他很少这样从后面看着洛映白的背影,此时阳光灿烂,暖意融融,他穿了一身黑衣慢慢走着,却仿佛带着一身萦绕不去的清冷,那一瞬间,夏羡宁突然明白洛映白为什么总是愿意笑着——因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大家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现在他不笑了,但是自己可以替他笑。   夏羡宁快步追上去,跟洛映白肩并肩地走,洛映白并不意外,只道:“羡宁啊。”   夏羡宁“嗯”了一声,心里搜肠刮肚地想着要说什么,洛映白也懒得说话。   过了一会,夏羡宁道:“师兄……”   洛映白:“嗯?”   夏羡宁道:“有、有一只黑猫,掉进水里面了……”   洛映白看看旁边的小河,里面连根猫毛都没有:“???”   夏羡宁从来没讲过笑话,怕一停下来就忘了,继续道:“然后一只白猫把它从河里救了出来,你知道白猫跟黑猫说了什么吗?”   洛映白:“……什么?”   夏羡宁严肃道:“它说,喵。”   洛映白:“……”   洛映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羡宁看见他笑了,觉得效果不错,十分欣慰,跟着笑道:“挺有意思的是吧。”   洛映白本来都笑完了,结果夏羡宁一说,他又忍不住了,冷笑话从冷冷的羡宁嘴里说出来,有种莫名的喜感,足以让人忽略笑话本身。   夏羡宁看他笑得都要站不住了,过去扶住洛映白,他的手指碰到了洛映白的手背,然后洛映白把夏羡宁的手握住了。   他拽着夏羡宁,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笑道:“你错了,白猫应该跟黑猫说,我爱你呀。”   夏羡宁扳过洛映白的肩膀,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一双眼睛像是星星一样,盈满了笑意,说道:“这句话真好听,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洛映白笑道:“我爱你呀。”   夏羡宁笑意温柔,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又抱了抱洛映白,松开了手。   这里是乡间小路,偶尔也会有村民们经过,两人没再亲昵,继续肩并肩往前走。   夏羡宁道:“为什么我是黑猫?”   洛映白笑道:“因为黑猫警长呀。”   两人同时大笑,刚才不愉快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洛映白顺口道:“对了,回来之后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之前你一个人离开,要追的那个黑影追到了吗?”   他突然提起这事,夏羡宁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褪去,忽然一凝。   洛映白察觉到他神情不对,也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对方是谁?”   夏羡宁犹豫了一下,说道:“是……葛盼明。” 第109章 踹你下床   洛映白乍一听有些意外,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葛盼明这人的神奇之处可太多了, 多到几乎每一件悬案发生,都可以把“葛盼明干的”这五个人扯出来背锅。   他立刻道:“你没受伤吧?”   夏羡宁叹气道:“没有, 他出现的也是化体,我们并未直接交锋, 倒是说了点话。”   两人说着已经很快地走到了洛映白所住的房间门口,洛映白打开门让夏羡宁进去,同时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夏羡宁道:“师兄,你先坐下,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洛映白坐在他的床边, 夏羡宁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所谓‘生也死之徒, 死也生之始,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我想请问师兄的是,在你眼中,是否万物如一?”   洛映白剔起眉尖, 仔细地看了夏羡宁一眼,夏羡宁知道他在掂量自己最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任由洛映白打量, 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他刚才说的话出自庄子的《知北游》, 意思是说生与死并没有明确的界限, 而随时可以转化, 我们此刻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可能是真实,也可能是梦境。   他们道家笃信老庄之学,师兄弟之间没有出师之前也常常论道,几乎是在夏羡宁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洛映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夏羡宁其实是在问他,他们两个人现在是在活着,还是已经阴阳两隔,此时正在梦境中相会。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呢?肯定跟他和葛盼明说过的话有关,   洛映白有了一些猜测,正色回答道:“虽然庄子也说‘物物而不物于物’,但是最起码我可还没达到‘不自生而长生’的境界。”   夏羡宁道:“是吗?”   洛映白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我的手是热的,心脏也在跳,所以你说是不是?羡宁,葛盼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夏羡宁的嘴唇有点哆嗦,深吸口气,说道:“他跟我说你已经死了,说我做的那些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本来只是心中犹疑,但今天听完了彭旋说的话,我也实在是不得不动摇了。”   夏羡宁看着洛映白,说道:“我刚刚听葛盼明说完那些的时候,恨不得立刻跑回来见到你,让你告诉我一切都是葛盼明编出来的。我知道我的情绪很激动,所以把你带回来之后没敢守着你,干脆去审问彭旋了。”   夏羡宁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洛映白,在他的眼底,洛映白能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还能看见期盼、信任与悲伤。   明明说句“这不是真的”很简单,但洛映白不打算欺骗夏羡宁,夏羡宁也不想听这个答案,所以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来跟洛映白谈话。   洛映白叹了口气,问道:“葛盼明都说什么了?”   夏羡宁抓住洛映白的肩膀,把他扯进怀里抱住,他的头埋在洛映白的颈窝里,轻声说道:“他跟我说,其实你已经死了,就像我梦到的那样,是被很多人……捅死的,咱们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夏羡宁梦呓似的喃喃自语:“如果是真的,我明明能清晰地感觉到你,梦境绝对不会这么真实,但,如果不是真的,他说的话和我碰见你之后做过的那些梦,为什么会一模一样?你的离别蛊怎么会好,你又如何有了那样的一个微博?”   洛映白觉得自己的脖子一侧有种温热而湿润的感觉,他几乎以为夏羡宁是哭了,但是当夏羡宁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中却并没有丝毫泪意。   洛映白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出来。要不是葛盼明嘴贱,我把这些不愉快的事告诉你,让你也跟着不高兴,又有什么用呢。”   他解释完了,还是补上了一句“对不起”。   现在洛映白就好好被他抱在怀里,夏羡宁受到葛盼明影响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无奈叹息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知道了——师兄,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求求你一次说清楚了吧,再多几回这样的事,我可真受不了了。”   洛映白见他这个态度也松了口气,道:“我跟你发誓,真没了,本来事都过去了,我哪知道你这么神通广大,过几天扒出一件,过几天又扒出一件,天天被你惊吓,我的心脏也要受不了了。”   夏羡宁刻意舒缓气氛:“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我的话,叮嘱你点什么你都不当回事,现在主要还是怕我在床上折腾你对吧。”   洛映白:“……”   他干笑道:“我今天身受重伤,不能侍寝。”   夏羡宁道:“刚才能魏太医说爱妃已经大好了,要不然再传他给你看看?”   洛映白道:“听他胡说八道,我明明伤的很重,一会就让小苟子把他拖出去给斩了。”   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压抑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夏羡宁脱了鞋,把床整理好,搂着洛映白躺下:“你放心,我不动你。你也累了,咱们躺着说。”   洛映白想了想,也实在不愿意再瞒着夏羡宁任何事,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从中了离别蛊离家、带病救人被歹徒捅死再一直到发现重生和有了微博的事讲完,这一切的经过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等到洛映白停住话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夏羡宁全程一声不吭,没有打断他,直到洛映白讲完之后,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评点,沉默着从旁边拿了瓶水给洛映白喝。   洛映白说了很久,也是渴的不行,将水一饮而尽,夏羡宁道:“你先躺着,我出去再给你倒点。”   他不等洛映白答应,就急匆匆大步地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然后一拳锤到了树上。   他在外面待了好半天才重新走回来,回到洛映白身边,若无其事地将水递给他:“说了那么多话,再喝点。”   洛映白就又喝了点水。难得安静,两人默契地没有开灯,乡下的月亮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透过窗户望出去,银湛湛的,如同浩瀚墨海中的一丸水银。   而在这样深沉的夜里,看不清楚各自的表情,反倒更能让人观照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纠结情绪,也更容易向外袒露。   洛映白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夜风吹在他的脸上,什么秘密都说出来之后,心中的块垒仿佛也随着这风穿堂而过,他从小最擅长的就是大事化小,苦中作乐,就这么一小会,心里就又开始高兴起来。   很快就可以把妈妈救醒了!能够重生一世,家人也都好好活着,其实他也已经很幸运。   夏羡宁在旁边道:“你这样胳膊麻不麻?”   洛映白故意说:“不麻。”   夏羡宁挑了挑眉,把胳膊伸过去,拍了拍。   洛映白翻了个白眼,还是笑着放下自己的手,把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翘着二郎腿道:“嗯,确实挺舒服。”   夏羡宁道:“咱们小的时候一起睡觉,你不是抱我就是蹭我,不管睡着了的时候是什么姿势,醒来之后你的脑袋都会靠在我的肩膀上。”   洛映白笑道:“好意思说?为了枕着你睡,我可是差点连命都搭上。”   夏羡宁也笑了,另一只手伸过去,揉了揉洛映白的脑门。   那是他们两个人小时候第一次睡同一张床,两个孩子刚刚接触法术,都还只有四五岁的年纪,夏羡宁在洛家学习学晚了,干脆就住了下来,洛映白从来没有和同龄的小孩在家相处这么长时间,异常兴奋,强烈要求和师弟一起睡觉。   夏羡宁在夏家的时候独惯了,从断奶开始就是一个人占整张大床,他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老成,身份地位又非同一般,几乎从来没有像普通孩子一样和别人打闹过,结果洛映白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成天到晚贱嗖嗖的烦他,现在变本加厉,连睡觉都不得安宁了!   说也奇怪,夏羡宁膈应他膈应的要命,但当时居然没有表示强烈抗议,洛钊就当他也愿意,把两个孩子放在了一起。   最后的结果就是,夏羡宁睡到半夜突然觉得不能呼吸,睁开眼睛,面前一片黑暗,旁边一双小肉胳膊紧紧勒着他的脖颈,夏羡宁条件反射般地抬脚一踹,就把洛映白给踹下了床。   洛映白的脑门磕在床头柜上,当时就出血了。   夏羡宁这时候随着师兄的话想起往事,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实在是太讨厌了,他揉完了洛映白的脑门,又凑过去,在那早已经不存在的伤口处亲了一下,柔声说:“对不起。”   洛映白爽快地笑了:“没关系。”   当初的两个小孩长成了大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隔着二十年的时光冲彼此微微一笑。   夏羡宁道:“你说你那个时候也挺奇怪的,那么小的孩子,头被磕流血了,竟然不哭,后来我出去叫阿姨来抱你,还以为你以后肯定再也不会跟我睡一张床了,结果第二天睡觉的时候,你头上包着纱布,又跑过来找我了。”   洛映白大笑起来,说道:“这个我有印象,当时你的表情特别古怪,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觉得这个哥哥好贱?”   洛映白是在开玩笑,夏羡宁却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觉得意外而已。后来长大了我有时候也回想这件事,好像无论你几岁,磕着碰着了,挨骂了,你也从来都不会哭,不会生气,总是高高兴兴的,来往的大人都喜欢逗你……”   他温柔地笑笑:“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真的很可爱,谁看见你都会觉得,心情都变好了。”   夏羡宁声音里都是怀念和宠溺,表情亦是神采飞扬,仿佛眼睛都在放光,可是他口中的对象却是自己,脸皮再厚也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洛映白心中一跳,脸也有点发烫。   他过了片刻才说道:“那时候你也是个小屁孩啊,干嘛这么一副当爹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生的。你这人从小傻不拉几的,我都没想给你告状,你却自己跑出去,把什么都给交代了。”   夏羡宁道:“敢作敢当。”   其实他没说,第二天夏羡宁之所以还能继续留在洛家睡觉,是他自己故意磨磨蹭蹭不肯走,才创造出了这个机会。   夏羡宁说道:“我爷爷从小教我,犯了错一定要及时反省弥补,所以我每做错一件事,都会直面我的错误,并且分析为什么这样就会造成不好的后果。但自从你出事之后,我却不明白了。我反复地思考,错误到底发生在什么地方,是老师不应该好心收留彭旋,你不应该去藏书室看书,还是我不应该在那天下午回了自己家里……这些似乎都没有错,整件意外的发生似乎无可避免……”   夏羡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自语:“这让我最痛苦的一件事,我却想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发生,我无数次地琢磨,终于……”   说到这里,夏羡宁的话忽然停住了,神情有些茫然。   无数次地琢磨,终于……终于怎么了?他接下来的话明明不是这个,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说了“终于”这个词出来? 第110章 吕露   毕竟洛映白现在就好端端地躺在这里,虽然他心中仍有心疼和遗憾不能释怀, 但这件事至少也算是拥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可是就在夏羡宁说出“终于”两个字的时候,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下面要说什么了。   夏羡宁用没有被洛映白枕着的那只手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黑暗中洛映白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他以为夏羡宁是说完话了, 便道:“羡宁,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听你二叔讲过的那个故事?”   夏羡宁回想了一下,洛映白不等他接话,已经说了下去:“曾经有棵树,叫长生树, 树上结有长生果,有个人摘了一颗果子, 想要救自己重病不起的老母亲,看树的和尚在后面追他,一连追了七年,终于把那个人抓到了。”   夏羡宁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疼了,他放下手, 接着洛映白的话低声道:“但是和尚搜遍了摘果子的人全身,却发现他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于是向那个人道歉, 将他放走。其实事实的真相是, 他将果子藏到了路边的一个草丛中, 可是当他原路返回找到果子的时候, 却发现那枚果子已经烂掉了。他的母亲早已去世,他也已经白发苍苍。”   洛映白所说的夏二叔指的是佛门大派意形门的掌门夏长邑,他当时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故事的重点并不在于谁对谁错,谁善谁恶,而是在说人活着,大概总要不停受到命运的追捕、生活的拷问。   然而也只有人活着,才能受到命运的追捕,生活的拷问,在这种追捕和拷问中不断成长,砥砺自我,直到不会被打倒的那一天。   两人回忆着小时候的事,童年的每一分记忆中几乎都撇不开对方的影子,往往是一个人提句话头,另一个人立刻就接上了,一直聊到很晚才睡着。   洛映白第二天早上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到头上想继续睡,结果噪音越来越大。   洛映白一把将被子掀了,从床上坐起来,破口大骂:“讨厌!”   他说完这句话,就听见虚掩着的房门外面传来一阵笑声,苟松泽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冲洛映白笑道:“你也太菜了,骂人都找不着词。”   洛映白眼珠一转,虚心求教:“那你说我应该怎么骂?”   苟松泽道:“我教你,你就骂,那个傻逼一大清早的号丧,打扰老子睡觉!”   洛映白微笑点头,表示受教,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圈,示意苟松泽回头看。   苟松泽没多想,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转身,发现夏羡宁正站在他身后的卫生间门口,手里拿着毛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苟松泽吓得倒退两步,脱口道:“你怎么在这!”   洛映白道:“废话,羡宁不在我这里睡,难道还去你那吗?”   苟松泽连忙道:“不敢,不敢。”   夏羡宁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用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走到床前开始叠被子。   苟松泽看到他贤惠的样子,瞬间又想起了那让他痛苦的攻受问题,一股难受的感觉又从心底油然而生。   有一半的被子被洛映白压在身下,夏羡宁扯出来,洛映白向前蹭了蹭坐到床沿,仰头向苟松泽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叫唤呢?”   苟松泽回过神来,想起正事,连忙道:“是冯正洋。他昨天连夜坐飞机过来的,今天早上刚刚到了这里,一定要见温倩倩,我要来问你行不行。”   洛映白新鲜道:“冯正洋?他这么关心温倩倩啊。”   冯正洋就是上一次洛映白身份曝光之前,跟夏征一起宣扬他“被包养”的帮手,因为他在得知真相之后及时自扇耳光道歉,所以虽然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但并没有受到过多的指责——毕竟他那点行为在这场大戏当中实在太不起眼了。   冯正洋和温倩倩虽然娱乐圈公认的模范夫妻,但冯正洋为人不正,奸诈狡猾见风使舵都是他,洛映白本来以为那些恩爱的传闻也都是他在做戏拗人设,没想到听苟松泽这么一说,冯正洋好像还是真的很关心温倩倩似的。   洛映白道:“常乡村这边的事不能外泄,听说温倩倩昨天就已经能说话了,只是不知道该让她忘记的都忘干净了没有。”   夏羡宁道:“我去看看,你早上想吃什么?”   等洛映白挑挑剔剔地点完了早饭,夏羡宁就出去了,苟松泽如鲠在喉,目送着他的背影,还是没忍住感慨了一句:“我真的是横看竖看,都想像不出来羡宁哥会是下面的那个。”   洛映白的表情瞬间僵硬——苟松泽要是不说,他都快把自己吹过的牛逼忘干净了。   洛映白严肃道:“这种事也是能三番两次拿出来说的?你快闭嘴吧。这也就是在我面前,要是被羡宁听见了,他那么要面子的人,还不打死你。”   吓跑了苟松泽,洛映白趴在窗前向着外面探身一望,他这里恰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温倩倩所住那个房间的里面,此时窗帘已经拉开,冯正洋被放进去了,见到温倩倩没事,立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洛映白收回目光,身后的门被推开,夏羡宁端着托盘进屋。   洛映白指着院子里的一个人问道:“那是谁?”   除了这两夫妻以外,这个农家小院外面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他背光站着,面貌有点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脸上温和的笑意,似乎在跟面前的一位老伯聊着什么。   夏羡宁道:“温倩倩的小叔子,好像叫冯正冬,他和冯正洋是一起过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洛映白道,“就是有也不关我什么事了。我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告诉吕露这个真相。”   现在常乡村的事情解决,吕露的求助达到效果,半夜肯定不会再有人吹吹打打地来接她回去成婚了,她不需要再为了冥婚的事而担惊受怕。但是作为一个“死人”,吕露却依旧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曾经的爱恨。   或许对于爱她的人来说,这是给吕露最好的选择,可那却是拿别人的人命供养出来的,地坟已毁,吕露的借来的寿命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洛映白需要在她灰飞烟灭之前赶紧找到她,让她回到她该回的地方去,彻底给这件事收尾。   夏羡宁好几天不在单位,还要回去一趟,洛映白就自己先去了吕露家,他赶的不巧,正好遇上了吕露的父母前来看她。   听到洛映白的敲门声,吕露过来给他开门,从打开的门缝里,洛映白看见了一对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夫妻,应该是吕露的父母来看她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即将和自己的女儿永别。   洛映白突然觉得他自己有点像个坏人,虽然秩序法理如此,让吕露回到应该在的位置是他们的责任,但是最起码这个年轻女孩从无过恶,看上去亦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洛映白多少有点不忍心。   他踌躇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吧?你先陪你父母吧,我改天再来。”   吕露显然也不想挽留他,说道:“也好。”   她说完之后就想关门,却被走过来的母亲拦住了,吕露的妈妈端详着洛映白,问道:“这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吕露有点尴尬,洛映白道:“阿姨您好,我是吕露的朋友。”   “哎,你好你好。”吕露的妈妈上下打量他一番,脸上露出了笑容,“都来了怎么能走呢?进来坐吧!”   吕露好像还是挺不情愿,又不好拒绝,后退一步,给洛映白让出了路,两个人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低声道:“不管她们说什么,你都别在意啊。”   洛映白有点奇怪,结果坐下之后就明白了,吕露的父母好像给予了他上门女婿的待遇,问头问脚,问东问西,洛映白只能打太极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   其实也不能说是她父母想多了,吕露这个人向来内向,从高中开始就在外面住宿,也不喜欢和父母说自己的私事,洛映白还是吕露的父母看见的第一个出现在女儿家里的、活的男性。   虽然他看上去应该是比吕露小了好几岁,但穿戴不俗,谈吐优雅,自然引起了他们极高的关注度。   既然对方没有明说,洛映白自己也不好主动解释,只能接受他们连珠炮一样的盘问,神色间不免显得颇为尴尬。   吕露在旁边看着更觉得丢人,忍无可忍道:“都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你们乱问人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有点礼貌行不行!”   她这话正好打断了她爸爸的话,吕父一时下不来台,脸上一热,呵斥道:“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爸!”   洛映白打圆场道:“没关系没关系,你爸爸妈妈也是关心你……”   吕露冷笑道:“什么关心我,他们就是来跟我要钱的。你快走吧,不然一会人家连彩礼都敢张嘴跟你要上了。”   洛映白一时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吕露的母亲已经怒道:“我们把你养大了,供你上学,要钱怎么了?你给我们钱不应当吗?说了让你换个工作你也不换,挣得少还丢人现眼,好意思说我们!”   吕露淡淡地说:“我原来有好职位高收入的时候,你们觉得体面,就对我嘘寒问暖,后来因为生了那场病留下后遗症,只能在商场卖货,你们就觉得丢人了不是吗?”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语气倒也并不如何激烈:“一边嫌弃着我的工作,天天梦想着让我回到原来的岗位上面去,一边又不停地冲我要这份工作挣来的钱,我有的时候真不明白两位是什么心态。”   吕露母亲道:“我冲你要钱也是天经地义,你想看你亲爹亲妈饿死不成!长这么大了连生活费都不知道拿给家里,你个白眼狼!”   吕露也委屈,简直快要哭出来了:“谁说我没给?我工资三千块钱,房租水电生活费都是自己出,为了每个月给我爸三千,起早贪黑地打零工,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还想怎么样?” 第111章 归处   吕露的母亲却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听到吕露的话愣了一下, 带着点探究看向吕父。   吕露的父亲并不理会自己的妻子,而是粗声粗气地道:“一千块钱够干什么的?平常买个菜买件衣服就花完了, 你怎么不叫你爹妈上街要饭去呢!”   他往沙发上一靠,指着吕露道:“别想糊弄我们, 不就是找了个有钱的对象藏着掖着不敢让我们知道吗?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事!你没钱他还能没钱?你知不知道现在街坊邻居问起来你在哪里上班我和你妈什么心情?我们根本就不敢说!平常简直都没脸见人!”   他的目光在洛映白身上一扫, 嘀咕道:“我就不信你病一场能连工作都忘了,没出息的丫头, 有人养着腰杆就硬了!”   自从吕露出事之后, 父母的态度就一天不如一天, 她学习好,从小在亲戚邻里面前提起来都很有面子,因此被家人寄予的希望也很大。   一开始她的父母还发誓就算是要倾家荡产也得照顾她,治好她, 但当女儿真的醒过来之后,他们发现吕露不再优秀,也无法再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 她开始变得平庸, 这让吕露的父母大为失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们也愈发清晰地意识到, 过去那个女儿再也无法回来了,失望越是堆叠, 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就越差。   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其实反过来有时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难听话她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吕露本来没有太在意,然而吕父那句“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事”让她的心脏仿佛被重重地扣了一下,似乎触及了内心深处最痛苦最柔软的那部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她以前曾经有过别的男友吗?为什么她自己没有丝毫印象,又为什么她无端端地觉得这句话对自己十分重要?   就在吕露茫然若失的时候,她母亲看了洛映白一眼,说道:“露露,不是爸爸妈妈不惦记你,我们也没有办法。俗话都说养儿防老,我们当初为你治病几乎倾家荡产,现在爸妈的岁数也大了,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是不是?”   她转向洛映白:“我们也是为了孩子好,你要是真有诚意跟我闺女在一块,肯定也不会舍不得那点钱。最起码当初花的医药费,于情于理你都该补给我们。”   毕竟是初次见面,虽说认为洛映白跟吕露是一对,吕露的父母一开始说话也没有这么不客气,但是后来吕露动怒,直接在洛映白面前接了他们的短,几个人谈着钱,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们干脆也趁这个机会,明明白白地开了口跟洛映白要起钱来。   反正他要是愿意给就是好事,他要是给不出来,吓跑了也不可惜。   洛映白叹了口气,实在看不下去了,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二位,首先真的没有那个诚意,我穷,所以早就找了个不冲我要钱的对象。其次……”   他分别看了看两人,道:“其次我多嘴一句,你们两个的生活应该没有二位说的那么惨。比如吕先生,你养情人这件事吧……即使你觉得不违法就可以做,也得量力而行。没道理你养她还得逼着闺女出钱啊!”   吕父:“……”   洛映白说完了话,他都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洛映白,过了好一会才才意识到这个小伙子似乎随口说出了一个自己藏掖了将近半年的秘密。   吕父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心道:完了。   不是,这不科学啊,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他怎么知道的?   他还没想明白这件事,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攥住了吕父的头发,紧接着脸上就被妻子挠了一道,吕露的母亲尖叫道:“你居然敢背着老娘在外面找人?!”   这件事她一点端倪都没有察觉出来,更不可能想到洛映白其实是相面相出来的,还以为他是从吕露口中听说。   吕母更加认定洛映白是在跟吕露交往,打完了丈夫又冲着女儿吼道:“你有钱为什么偷着给你爸?你看看他还是个人吗?你这个败家的东西,既然知道你爸养小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白养活你了!”   吕露也是满头雾水,刚要反驳就被洛映白拦住了。   洛映白冲吕母道:“你相信外面推销那些可以美容养颜的保养品,连家里的十万块钱存款都被填进去了,把钱给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你一直说那是为女儿花的医药费,可是当时吕露治病的时候因为有报销,全部的开销花下来也还不到你所花费的十分之一啊。”   一句话又怼翻一个,吕露的母亲也惊呆了,拍打丈夫的手顿在半空,全身的血液几乎倒流。   吕父惊怒之下,起身就抽了她一个耳光:“臭娘们,是真的吗?!”   吕母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尖叫道:“你他妈在外面养女人,还敢打我?你有什么脸!我省钱让别的贱货去花吗!”   他们两个顿时厮打在了一起,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吕露沉默了一会,突然有一种极为可笑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忽然大笑起来。   夫妻两个人住了手,同时怔愣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吕露笑着说:“好,我可真佩服你们,这一年多来,自从知道我回不去原来的岗位,你们没有一天给过好脸色,我一直以为我欠你们的,现在看来,钱我早还完了,咱们之间的亲情也没剩多少,我不欠你们的了!”   她说话的同时,只觉得由刚才吕父那句话开始而生出的眩晕之感愈发强烈,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沙发上。   洛映白扶了她一下,免得她磕到头,在心里悄悄说了句抱歉。   他本来不想当着吕露的面说这些,但是从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对话来看,吕露虽然对这对夫妻的态度不满,其实内心还是觉得自己当年出事拖累了父母,直接导致了目前的家庭状况,所以她才会拼命打工希望能弥补这一点。   这种亏欠感也属于死者与阳间的牵绊之一,如果不解决,吕露的魂魄就无法接受她已经去世了的这个事实,也就会本能地抵触离开身体,如果洛映白要在身体无法继续使用之前把她带出来,很有可能会造成魂魄的损害,影响吕露投胎转世。   就以现在而言,其实邪术造体重生的弊端已经开始有所显露了,吕露听到过去的一些事情时会产生迷惘,同时出现头晕目眩,体力不支等情况,如果她的魂魄不能在身体支撑不下去之前离开,魂魄就也会跟着一起灰飞烟灭。   吕露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并没有晕倒,在那一瞬间她好像突然出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所有的意识都还在,只是仿佛转眼身处了另外一个空间。   阴冷、黑暗、静默,远处隐隐有锁链拖地以及厉鬼哀嚎之声,声音很小,好像与她隔着一层什么屏障。   吕露四下环顾,却看不见任何东西,一个威严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断喝道:“吕露,你阳寿已尽,为何滞留人间,久召不回?”   “吕露,你阳寿已尽——”   “吕露,吕露,醒醒。”   忽然,威严响亮的声音被一个温柔的低语打断,不知道为什么,吕露突然对那个声音生出了极度的向往和渴望,她茫然地在黑暗中寻找着,急匆匆询问道:“你在哪?”   声音没有再回答她,她的手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紧接着吕露只觉身体瞬间腾空,还来不及惊呼,眼前已经恢复了光明。   她睁开眼睛,自己的父母满脸惊恐地凑在沙发前,而洛映白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没看她,身体倚在墙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模样倒好像一副海报似的。   “露露,你怎么了?”吕母小心翼翼地问她,比起之前,口气柔和了很多。   他们刚才看到吕露昏倒,都吓了一跳,吕露是亲生女儿,从小一点点养大,供她读书,帮她找工作,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只是这感情终究抵不上对于面子的重视,对于金钱的需要。   从吕露小时候,吕父吕母就习惯了女儿从小的省心优秀,自从吕露出事之后,醒过来整个人都变得平庸很多,亲戚们常常在背后议论,让好面子的他们觉得分外丢人。   在家庭中得不到满足和快乐,就花钱去外面找,回家之后,这种不满的心情变成了难以化解的积怨蒙蔽住双眼,连带着对待吕露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就算现在他们也不可能想到,他们的女儿就快要死了。   吕露却并没有被母亲难得一见的温柔打动,她的人虽然醒了,脑子里却还是回荡着那句“你阳寿已尽”,那句话仿佛占据了她的整个思维,让她突然间生出了一种万念俱灰的失落感,好像内心深处与这个世界所有的牵绊都被什么东西给抽离了。   阳寿已尽,不如归去。   仿佛这里本就不是她的归处,她整个人也不该属于此地。   吕露发现母亲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感觉一阵厌恶。她把吕母推开,自己从沙发上坐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都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反正等我死了,这里所有的钱都是你们的,何必着急呢?”   吕父听着这话,觉得阴阳怪气的,张嘴就想骂,但是看见女儿那满脸平静无波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陡然升起一股心悸,到了嘴边的话就没说出来。   吕母讪讪地道:“你别这么说,我们、我们只是……”   吕露疲惫道:“你们走吧,我今天有点累,你们就先放过我吧……行不行!”   她最后那句“行不行”陡然提高了音调,把吕家夫妻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对视一眼,心中都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但见吕露状态不佳,只好先离开了。   洛映白却没有走,倒了杯水,放在吕露面前。   吕露顾不得道谢,把水杯拿起来一饮而尽,这才觉得精神好了一些,说道:“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洛大师请坐吧。”   洛映白在她面前坐下,沉吟片刻,问道:“最近半夜没有人再来找你了吧?”   吕露点了点头道:“是,谢谢你。”   洛映白道:“不用客气。”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这一刻,吕露非常感激洛映白没有追问她任何跟刚才有关的事情。   吕露道:“我刚才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出现了幻觉,一个人跟我说我已经死了。”   她看着洛映白:“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洛映白道:“因为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那人说得对,其实你这一生本来应该在一年多之前就结束了。”   仿佛天外钟声乍然穿越乱云震于耳畔,吕露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触动,可是悲哀的是,她还是无法想起自己的死因,死前见过什么人,为什么会死。   她只好喃喃地说:“是么?可是我现在就坐在你面前啊。”   但话虽这样说,吕露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害怕或者特别震惊的感觉,好像死亡也就是那么回事,像是拉灭了一盏灯,关上了一扇门。连她自己都很惊讶于她居然能这么快、这么理所当然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吕露问道:“那些人会抬着轿子来找我,是不是跟这件事也有关系?”   洛映白见她接受程度良好,便点了点头,说道:“抱歉,无法挽留你的生命,只能给你讲讲我知道的事情了。”   他既不隐瞒也不做修饰,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讲给了吕露听,吕露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表情逐渐归于平静。   吕露道:“哦,可能我的潜意识中已经知道这点了,就是一直没有被人点醒。现在你要我怎么做?”   洛映白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现在你想怎么做呢?你这具身体是别人通过法术帮你做出来的,不符合世间法理,如果在身体崩溃之前,你的魂魄还没能出来,那么就要跟身体一起灰飞烟灭。”   吕露脱口道:“不行!我还要报仇!”   洛映白道:“报仇?”   吕露说完那句话,思绪陡然清明了一瞬,她斩钉截铁地说:“对,报仇!我有感觉,我一定是被人给害死的,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洛映白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谁?”   吕露使劲想了想,面露茫然之色,摇了摇头。   她这种活着的方法就等于是把人生中死去的那个转折点强行抹去了,所以不记得也是正常,或许等到恢复了灵体的状态她能想起来,也或许不能。   彭旋曾经说过,他是在吕露死后发现她的尸体,彭旋没有必要说谎,如果吕露真的是被人所杀,彭旋应该不是她的仇人。要是平时洛映白可能还可以帮着她算一算,但是吕露的命被改的一塌糊涂,他也算不出来。   洛映白道:“既然不知道仇人的身份,你现在报仇是来不及了,去地府之后跟阎王申诉吧。如果他真的认为你有冤未了,会允许你魂体回到阳间报仇。”   他站起身,对吕露行了一个道家的礼节,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额头:“愿你不忘本心,恩仇皆去,此行之后,无怨无尤。”   特侦处里,青门的处理结果刚刚出来,他们伙同彭旋的使用邪术,造成大量妖物产生,村民们伤身折寿,所有参与人员按着犯罪程度划分,在阳世监禁服刑,等到阳寿尽后魂魄归位,还要再由特侦处员工同阴差交接,送至阎王殿听审。   至于彭旋,因为身上还背着叛门之罪,因此先要转交长流派进行处置,再由长流派跟特侦处商议,综合评定刑罚。另一方面,夏羡宁和洛映白对于彭旋所讲的前世隐情也心存疑惑,想留着他调查清楚。   洛映白到达特侦处的时机刚好,夏羡宁那边的案子结果刚刚出来,会议告一段落。他回去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洛映白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吃冰棍。   “呦,你那边这么快就完事了。”洛映白把竹棍上剩的最后一块雪糕吞进去,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冲夏羡宁晃着冰棍棒道,“早知道给你也买一根,来晚了喔。”   夏羡宁话都没说,脸色也没变,依旧不紧不慢地把门带上,“咔嗒”一声反锁,然后走过去按住洛映白的肩膀,俯首噙住了对方柔软的嘴唇。   “唔……”这是一个有着雪糕味道的深吻,带着清凉与香甜的气息,洛映白几乎被夏羡宁按进了那张柔软的皮椅中,无处借力,只能下意识抓住了师弟的手臂。   过了半天,夏羡宁才松开他,他的一腿屈着,膝盖跪在洛映白的一侧,又就着这个压制的姿势侧头吻了吻洛映白的颈侧,语气相当正直:“你不给我买也没关系啊。”   洛映白:“……羡宁,你变了!”   夏羡宁道:“没有。”   洛映白:“以前你很正经的,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夏羡宁“哦”了一声:“以前装的。”   洛映白:“……”   夏羡宁说完之后又要俯身,却被洛映白一指点在了眉心支开一点,似笑非笑地警告道:“差不多得了,我来是有正事的。”   唇齿间依旧有种让人回味不已的奶香气,夏羡宁被他抵着,注视着面前这个人,此时的距离和光线下,他几乎可以清洛映白被阳光沾染的根根睫毛,半掩着的笑意仿佛要把他的心脏都点燃。   夏羡宁还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他轻轻理了下洛映白的衣领,说道:“什么正事?”   洛映白道:“我带吕露过来,按照程序抽离魂魄送到地府,不然在她家里把她送回地府,她父母只会认为人是我杀的。”   夏羡宁点了点头,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你手机上吕露求助那条微博还在吗?给我看看。” 第112章 逆cp之痛   洛映白把手机递了过去, 他的任务进度条已经满了, 但红字微博依旧在那里挂着,并没有显示救醒江语佳的方法。   洛映白道:“我刚才听吕露说了什么要报仇之类的话, 好像是说她不是意外死亡,不知道微博没有动静是不是跟这有关系。”   夏羡宁把微博看了几遍, 沉吟道:“应该不是。按照以往的规律, 你需要完成的仅仅是微博上的任务而已,不用管其他的事, 现在你已经做到了。”   那条微博里, 吕露的求助要求是“我不想去坟地, 不想被活埋!每天晚上都会经历同样的事,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谁来救救我啊!”不管她现在是死是活,反正不会是去坟地被活埋了,所以说任务已经完成确实没有问题。   夏羡宁道:“我们这边也调查了吕露的事, 但是事情都发生了一年多,常乡村地偏人少,很难调查, 吕露重获新生之后, 面相气色都跟以前不同, 也看不出端倪。不过你别着急, 或许微博需要兑换反应的时间,这多半是跟吕露的事没有关系的。”   洛映白道:“嗯, 我明白, 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我也得把这件事好好地在脑子里捋一捋……你是不是还有工作?去吧,不用陪我。”   夏羡宁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工作什么的,根本就不想去了。”   洛映白道:“那就辞了,师兄养你。”   夏羡宁笑了,虽然他不可能辞职,听见这话还是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让人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奶油味的吻。   他心道再不走可真的是舍不得走了,连忙逼着自己站直了身体,说道:“算了,你受累不如我受累,我出去了。”   夏羡宁出去之后,吕露的父母正在嚎啕大哭,他们根本就接受不了不久之前还健康鲜活的女儿居然已经死去的事实,但吕露的死亡地点是特侦处,法医部配备有相关证明,说她死于“心脏衰竭”,这一切都让人无从辩驳和怀疑。   吕露的父亲蹲在地上抱着头不说话,吕露的母亲一边反复念叨着“都是妈妈不好,妈妈错了”一边流泪,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   旁边陪着两夫妻来的人中似乎也有他们的亲戚,一个女人忍不住说道:“姐姐姐夫,我原来就劝过你们,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紧,可你们就是不听。露露死里逃生的回来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了,怎么非得要等她再死一次才这么后悔呢?”   她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这话听在吕露父母的耳中更添后悔,吕露的母亲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场面虽然令人悲伤,但特侦处一天下来要处理无数这样的案子,也没有心情一个个地感触下来了,夏羡宁向旁边的人吩咐道:“把晕倒的人送到医院,没事的让他们回家。”   两个警察答应了去处理这件事,夏羡宁说完之后向卷宗室走,结果走到门口,正好听见里面传出来了苟松泽和岳玲的声音。   岳玲正在说:“……你要是实在想不开,我建议你去看点同人文甜一下就好了,有好些同人文写的超好看啊!”   “同人”……?   夏羡宁听到这个熟悉的名词,不由停住了脚步。   苟松泽无精打采地说道:“同人是什么东西?我不感兴趣。我就是怎么着都想不明白,你说咱们夏处,平时看上去那么英武强悍,那么傲岸不群,那么……宁死不屈,他怎么会被我表哥……那个,上呢?”   夏羡宁:“……???”   岳玲:“咳咳,对不起,虽然你可能不觉得,但我真的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士。”   苟松泽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自己的老搭档:“你得了吧,我一开始都不知道攻受上下是什么意思,还是你给我科普的呢。”   岳玲听他这么说,也不装了,兴致勃勃地道:“哈哈哈,其实我理解你cp被逆的痛苦,但是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是怎么知道咱们夏处是受的,你偷看了?”   夏羡宁:“……!!!”   苟松泽大声否认:“怎么可能!我怎么敢!是我表哥自己说的!”   他为了证明自己,急切地把洛映白说的话跟岳玲讲了一遍,岳玲听的津津有味,而后“啧”了一声,一针见血地问道:“那只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为什么他说了你就信了?”   苟松泽:“……对哦。”   岳玲道:“你向夏处求证了吗?”   苟松泽道:“我表哥说了,我要是去问,夏处会害羞的,我总得给上级留点面子。再说了,背后传话给当事人,不是君子所为,我也说不出口。”   岳玲其实非常好奇,很想撺掇苟松泽打听一下,但听他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就没有再劝,重新安利起了自己喜欢的写手大大:“反正不管真假吧,你想看的组合同人圈里都能找到,洛夏本来冷到北极圈,但因为最近一个超有才的大佬横空出世,一人撑起了一个tag,所以洛夏也跟着稍微有点人气了。”   岳玲一边说,一边调出页面往苟松泽眼前递,介绍道:“我的宗旨是可逆不可拆,喏,你看看这篇文,没准看完了你就能接受了呢。”   “《别跑,我的冷傲小师弟》,捆绑play,重口味sm,ooc严重……”   苟松泽扫了一眼,就露出好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用力将手机推开:“我不看,什么玩意,不接受!不逆cp,可拆不可逆!!!”   岳玲安抚道:“好好好,不逆不逆,夏洛圈的好文更多呢……”   夏羡宁的手机忽然在衣兜里震动了起来,他无声无息地按下接听键,磨着牙大步离开了资料室的门外。   另一头,不知道大祸将至的洛映白还在一心思考吕露和微博的事情,他一边想一边在夏羡宁的办公桌上找纸笔,打算把自己的一点思路给记下来,结果手一偏,不小心把桌子上放着的水杯给碰倒了。   洛映白抽了口气,旁边忽然有流光一闪,一把刀直飞过来,刀柄恰恰好好在杯子倒下的方向一卡,把杯子稳稳当当扶住了。   洛映白摸了摸刀柄,露出笑容:“幸亏你在这,要不我就闯祸了。”   在他的抚摸之下,那把刀上原本隐隐泛出的华丽光泽消失了,地上出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第113章 命案   这个少年穿着一件类似于古代短打的褐色衣服, 肤色极白,眼睛很大,头发高高束起,看上去有股不谙世事的天真乖巧, 正是洛映白那把佩刀的刀灵, 刀名苍灵悦译,实际上也是他的名字。   洛映白的刀灵由他自身法力召唤炼化, 寄宿在制造出来的刀里, 与他同生同死,因此在洛映白上一世受伤时,连带着苍灵悦译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一直在刀中修养,没有出来过,重生之后首次化形,居然缩成这么小了。   他平时也不怎么用兵器,就一直把这把刀封在随身携带的符咒里, 上次召出来之后刀被夏羡宁拿着, 要不是它自己蹦出来, 洛映白都差点忘了。   苍灵悦译冲洛映白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没说话。   洛映白摸摸他的脑袋,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苍灵悦译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稚气:“还好。已经适应了。主人呢?”   洛映白见他气色不错,觉得挺欣慰。   他说:“我也没事, 本来还担心你化不了形, 现在你能出来就好。嗯……在里面养伤闷坏了吧, 要不咱们随便玩会。你想干什么?”   苍灵悦译想了想,走到洛映白身后,踮着脚给他捶背。   洛映白哭笑不得道:“不用了不用了,快停下。”   苍灵悦译道:“我捶的不好吗?”   按理说这小家伙从孕育成灵,到受到洛映白法力感召产生自我意识,岁数怎么也比洛映白要大个几千几百的,但是每次他出来,洛映白都觉得自己养了个儿子——可这要是他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都敢趁着洛钊不注意偷他的酒点火玩了,哪有这么胆小,就像跟了个虐待狂似的。   他无奈道:“不是,来,你过来。”   苍灵悦译站到洛映白面前,洛映白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苍灵,我是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比如你现在,最想干什么,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是你自己,知道吗?”   苍灵悦译道:“哦,那我想吃饭。”   洛映白二话不说,从夏羡宁的抽屉里翻出了外卖单子摆到他面前:“点!”   苍灵悦译狼吞虎咽吃了一堆外卖,在他吃饭的时候,洛映白走到窗前,正好目送着吕露的家人互相搀扶着离开。   他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仔细想来,吕露的父母虽然有种种不是,但也不能定论为坏人,他们就算是贪钱自私,可照样也把女儿养大了,没给她缺吃少穿过,吕露生病的时候,他们也是发自内心地去照顾,去担忧。   然而任何的感情——亲情、爱情、友情,花团锦簇的时候都是一样,陷入低谷时却格外经不起消磨,血缘的牵系,让吕露和她的父母依旧在各自心中依旧留存着位置,但也只是血缘的牵系了。   夏羡宁办公室右侧的架子忽然轻轻一晃,一个什么东西从上面骨碌碌地滚了下来,一直滚到办公室中间,洛映白和苍灵悦译同时看过去,原来是吕露的心脏。   这颗心脏中间被封进去了一块木制的符咒,是保证吕露的身体能像活人一样运动饮食的核心,而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破绽,吕露现在身体里的心脏是法医处伪造的。   那颗心脏自己落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悲伤,还在留恋什么,苍灵悦译不用洛映白说话,立刻放下饭碗,跑过去要捡那颗心脏。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洛叔叔”,夏羡宁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一团粉色的小身影欢欢喜喜扑了进来。   看清楚了来人是谁,洛映白神色意外,连忙小声道:“把心脏盖上!快快快!”   苍灵悦译一向把他的话当成圣旨一样,听见洛映白声音急促,立刻跟着紧张起来,惶急之下找不到能把心脏盖住的东西,干脆合身扑倒在上面,英勇地用身躯把东西覆盖住了。   他一脸视死如归的坚毅表情,洛映白揉着太阳穴简直没眼看,他真的不想承认这是他的刀。   一耽搁的功夫,刚刚从门外进来的粉色的小身影已经跑到了眼前,像只树袋熊一样扑到了洛映白的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腰。   洛映白连忙弯腰把她抱起来:“哎呦,这不是我们夏小公主嘛。”   他抱着的这个小萝莉大约六七岁的年纪,穿了条粉色的公主裙,羊角辫上还一边扎了一个蝴蝶结,看着软萌又可爱,正是夏羡宁的侄女,名叫夏霓。   夏羡宁虽然是长孙,但在夏家他们这一辈并不是年纪最大的,他上面还有一个堂姐,是夏羡宁三叔家原配所生的孩子,也就是夏征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结婚不到两年,生了一对龙凤胎,夏霓是她的小女儿,因为父亲入赘,所以她跟了母亲的姓。   夏羡宁刚才在门外没听完苟松泽他们说话就走了,正是因为接到了堂姐的电话,让他帮忙照料一下孩子。   夏霓最喜欢的人就是洛映白,自从洛家出事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听夏羡宁说他在这里,立刻一路率先狂奔而来。   她被洛映白抱起来之后,腻在他身上不愿意下来,洛映白摸了摸夏霓脑袋上的小蝴蝶结,眼睛看向门口。   随后,夏羡宁领着一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跟进来,那男孩是夏霓的双胞胎哥哥夏致,两个小孩年纪差不多,当妹妹的活泼好动,哥哥却绷着一张小脸,显得老成不少,简直跟夏羡宁小时候一模一样。   洛映白看着这一大一小,忍不住笑了,问道:“怎么把他们领过来了?”   夏羡宁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洛映白:“???”   夏羡宁道:“姐夫他们在附近办事,这俩孩子觉得没意思,就被送过来了。”   洛映白甩着夏霓的小辫,发现头绳上系了两只猪,说道:“特侦处也没意思啊……宝贝,你这个猪的两只眼睛为什么都长在同一边脸上,这是四只眼睛的猪吗?”   夏霓大声说:“它的眼睛就是这样的,它叫小猪佩奇!”   洛映白知道小猪佩奇,刚刚是故意逗她,他笑着转向夏羡宁,本来要跟他开个玩笑,正好看见夏羡宁急匆匆地看了一眼表,便道:“我都忘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去忙吧,我带着他们两个玩。”   夏羡宁示意洛映白放下孩子,凑近他低声道:“大姐他们把孩子送过来,其实是因为逛商场的时候碰到了朱琳雅,双方故意较劲抢一条项链,然后吵起来了。这两个孩子一时半会还不能给送回去。”   洛映白道:“朱琳雅?就是你的新三婶,夏征的亲妈?”   夏羡宁点了点头。   后妈和继女,两边又都不是好脾气,碰到一块不吵起来才怪了。洛映白道:“特侦处这边阴气太重,小孩待久了不好。这样吧,我带着他们去外面,你要是有事忙就上班吧。”   夏羡宁道:“你带他们去哪?”   洛映白道:“今天是草莓台的周年庆典酒会,我收到邀请函了,本来本打算过去,但小孩肯定喜欢,干脆我带他们逛逛吧——苍灵刚刚化形,也很久没有出去溜达了。”   他一提,夏羡宁也多少有点印象,前一阵他们的周年庆典晚会宣传的铺天盖地,只要一打开电视机就能看见,他同样收到过邀请函。   这一次酒会主要由内部人士和各方投资商爸爸参加,要是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一票难求,但洛映白想带着孩子过去玩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夏羡宁觉得这种“我上班你带娃”的感觉非常好,就好像他和洛映白已经一块过日子了似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辛苦了。”   造谣的罪行可以抵消百分之一。   旁边的苍灵悦译还忠心耿耿地趴在地上,夏羡宁走到他面前,挡住两个孩子的视线,说道:“你起来吧,他们现在看不见。”   苍灵悦译不动,也不理他。   洛映白见状也是哭笑不得,都说物似主人形,可是这家伙跟他一点相像之处都没有。   洛映白道:“苍灵,起来。”   听到他的话,苍灵悦译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夏羡宁戴上手套,把心脏捡起来收了,说道:“他还是只听你的话。”   洛映白让苍灵悦译重新回到刀上,把佩刀缩成一个小小的挂件戴在手腕上,一起带着去了跟这里距离不远的酒会现场。   草莓台一向影响力非凡,这次参会的人几乎出动了大半个娱乐圈,令人遗憾的是,听说影帝周俊宜最近身体抱恙不能参加,倒是到场了不少当红的流量小生,其中,最近风头不错的常维宇也在其中。   “维宇,听说你最近收到《长平》剧组发过来的邀请函了?”   说话的人是也是跟常维宇同公司的新晋小生,名叫郗宏,《长平》这部电视剧可以说是继《雁齿小红桥》之后又一部大制作的古装剧,虽然常维宇还是不能演主角,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获得这么好的资源也非常让人羡慕了。   “是啊。”常维宇漫不经心地说,“可惜就是一个男三号。”   “男三号的戏份也不少了啊!”郗宏道,“更何况那个角色很适合你,我觉得自从被洛少指点之后,你的演技也好了很多……”   他这句话恰好戳中了常维宇的痛点,让他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他现在的走红,可以说是成也洛映白,败也洛映白。   当初揣摩不好试镜的剧本,自身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常维宇干脆灵机一动,通过模仿洛映白得到了两位导演的青睐,获得角色。   可是后来洛映白也不是没有提醒过他,演岳欢这个人物将很有可能遇到许多怪事,而且必要的时候洛映白有可能会参与,常维宇当时答应得好好的,随着他现在的名声越来越大,却开始逐渐把这件事当成是黑历史,并且很忌讳别人将他和洛映白一起比较,或是提起他受过洛映白的指点。   一山还不容二虎,谁愿意整天活在别人的阴影下面过日子呢?就算他一开始心态很好,也受不了网上那帮人天天在嚷嚷他没有洛映白好看,没有洛映白演的好,更何况常维宇本来就是个小肚鸡肠、一心想着往上爬的人。   他本来觉得那帮人就算是说破天了也没什么用,最起码演员表上的名字还是他。洛映白依旧只是个个普通的小人物,还不是天天巴结着夏夏羡宁,常维宇不觉得对方哪里就比自己强了。   但让常维宇没想到的是,洛映白的身份竟会突然曝光,得知了原来人家竟然是官二代,他心里那种不平衡的感觉一下子攀升到了顶峰。   要是一开始没把他们两个联系起来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别人的命就那么好!   常维宇这样想着,颇为不满地打断了郗宏:“我的演技是我自己磨练出来的,没受过什么人指点。”   “嗯?不是吧,明明是你当初自己跑到洛少面前求指点的呀,话说洛少的演技可真好,比咱们都强,又长着那么一张脸,天生就应该是吃演员这碗饭的,可惜人家不缺钱也不缺名,根本就不需要。”   郗宏这样感叹着,语气又羡慕又真挚,就是那话怎么听都不对味。   这下常维宇终于可以肯定他根本就是故意恶心自己的了,没好气地说:“不过是胎投的好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那种富家公子,你要是真让他演一整戏,说不定两天就受不了了。”   郗宏道:“这话听着真酸,你不会是因为网上老是说人家比你强,然后不高兴了吧?”   他想了想,又说:“不对,我说错了,你怎么会心里不平衡呢,这不是你自找的吗?要不是你一定要主动演那个角色,也不会有人把你和洛少一起比较。毕竟差距太大。”   “你——”   常维宇气结,刚要反驳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洛映白”。   他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猛地抬眼看去,只见那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下面,竟果然站着洛映白的身影。   常维宇几乎想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讨厌他而产生了幻觉,但让他失望的是,站在那里的确实就是真真正正的洛映白。   常维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洛映白。以往大概是由于学生身份的原因,洛映白的穿着十分随意,常常是衬衫或者T恤搭配休闲裤,看上去青春气十足,而这一回,他换了西装晚礼服。   他穿西服也很好看,是另外一种类型的好看,合体的剪裁显出修长清瘦的好身材,也使洛映白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几分成熟与贵气。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场的,此时正冲电视台匆匆赶来的几位高层微微而笑,此时但见光影疏离,翩翩如玉。   那几个高层恭恭敬敬地称他为洛少,让以往跟洛映白打过交道的人都是一阵恍惚,这好像还是洛映白身份公开之后头一次出现在这种场合。   不光是常维宇,洛映白的出现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曾经他是他们眼中一名,外形出众,也有着一定威胁力的新人,现在却成为了很多人都想要追捧靠近的金主——这个反差实在有点太大了。   惊愕过后,开始有好几个过去跟洛映白说得上话的人端起了酒杯,纷纷过去套近乎,也有一些熟人两两三三凑到一起,低声交换着八卦信息。   过去是洛局长的独生子,过去一直没有公开……和夏处长关系匪浅……豪门出身,果然不一样……   常维宇愤愤地听了一会,还是端起酒杯,眼睛重新挂上笑容,也凑向了洛映白——很多时候,他们争取好几年也得不到的资源,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的事就能解决,就冲这一点,也很少有人能为了脸面而抵抗住诱惑。   在他的身后,郗宏等几个人互相交换着微妙的表情。   “刚才在那里假惺惺地故作清高,现在还不是他凑上去的最快!”   “你也说了,他只是‘故作’清高,知道他为什么能拿到《长平》的角色吗?听说人家最近还傍上了一个神秘金主呢……”   常维宇性格功利,嫉妒心重,人缘并不好,他上回不承认自己的演技受过洛映白指导然后当场被打脸的事就被几个人在背后偷偷嘲笑了很久,这次见对方居然还好意思上去凑热闹,都是一副等着他碰钉子的神情。   其实常维宇也不是没有头脑地去巴结,他只是自认为了解洛映白的性格,知道这位大少爷脾气很好而且很多事不爱计较,应该不会不给他面子。   可惜常维宇还是估计错了。   他好不容易从一群人不动声色的推搡之中挤过去,凑到洛映白面前,说道:“洛少,不好意思,之前的事……”   洛映白道:“麻烦你让一下。”   常维宇:“……”   他几乎能够听见身后传来的窃笑,举着杯子的手不知道应该送出去还是收回来,惊怒之下扭头一看,发现洛映白正大步向着一个端着盘子的服务员走去。   洛映白并非故意让常维宇下不来台,他甚至根本就没看清楚过来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他只是突然发现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很可疑。   刚刚进门,两个孩子十分兴奋,洛映白让保镖领着他们到处转,自己跟过来打招呼的人寒暄。   此时,场内的人虽然都在走动交谈,但基本上都是衣冠楚楚的明星,端东西的侍应生和站在门外的保安并不多。   洛映白在交谈的间隙余光一瞥,偶然看见一个衣着随便的人腰间挂了一个小包,正顺着墙边向前走,半长得头发下面露出来部分侧脸,唇角紧抿,显得神情颇不自然。   洛映白撂下常维宇,径直经过那人的身边,在旁边的台子上端了一盘甜点,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又顺着原路折返,状似无意地说道:“哎兄弟,你包上的拉链开了。”   不过是一句话,但那个男人明显吓了一跳,抬头的一瞬目露凶光,手迅速捂上腰间,然后又赶紧放开了。   他看见面前原来是洛映白这么一个俊秀斯文的青年,手里还端着吃的,这才稍微放松了警惕,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小包,发现拉链果然开了一半。   “知道了,谢谢啊。”那人说了一句话之后,转身就要走,洛映白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包带,掌心用劲一震,包带已经断开。   变故突生,连刚才那个男人都猝不及防,迟疑间腰包已经被洛映白抢在了手里,他暴喝一声“你干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来,冲着洛映白扎了过去。   变故陡生,整个会场顿时一片惊叫。   洛映白喝道:“都闪开!”   他迅速锁定了一个没人的方向,将包冲着墙扔了出去,同时一低头,正好躲过了扎过来的一刀。   近处有几个人想过来帮忙,但那个男人显然还有点本事,一把刀挥舞着,根本就让人没法近身。   洛映白向上一架,挡住男人的胳膊,紧接着一个扫堂腿把他绊倒,合身扑上去用膝盖顶住对方的后背禁止他动弹,手已经顺势握住了他挥着刀的手腕。   对方挣扎,洛映白加力,一推一扯之间,男人只觉得手腕上的力道极重,把他半个身体都攥麻了,手劲一松,刀落在地上。   洛映白将他的胳膊反拧在身后,干脆利落地单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拽,把领带扯了下来将人绑住,这才捡起刀从地上站起来。   这一串的事发生的极快,他没几下把人收拾了,又过了片刻保安才姗姗来迟,而其他在场明星和老板们都已经看傻了。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演过功夫片或者武打戏,也扮过正气凛然的大侠或是武功高强的反派,但是真正观摩过这种场面的却不多。   特别是动手的还不是保安警察,而是整场里面身份最高的洛映白。   ——刚才的一连串动作简直帅死了好嘛!   常维宇还说什么人家靠爹,明明应该是虎父无犬子。   草莓台的台长在大厅的另一头,得到消息之后吓出一身冷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连声问道:“洛少,您没事吧?”   洛映白道:“小意思,报警了吗?”   一个保安连忙说:“报了,应该很快就来!”   洛映白点了点头:“他包里装的是浓硫酸和绳子,小心点别碰,让专业的处理吧。”   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都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目标又是谁,保安们立刻开始行动,重新把整个会场包括休息室都检查了一遍,同时清点到会人数。   除此之外,还有一圈人围在洛映白身边慰问,几乎要把他给夸出花来,一开始对洛映白不了解的时候他们都恨不得没话找话,跟这位贵公子套套近乎,现在发自内心的惊叹,更是赞不绝口。   夏家的几个保镖也连忙过来,洛映白摆了摆手:“我这里没事,你们照顾阿致和霓霓,别离开他们,也别让孩子们往这边来。”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警察们也赶到了。   洛映白并不认识这几个警察,找了个沙发过去休息,没有上前说话,为首的警察跟曹台长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忽然又听见后面更衣室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叫。   这让本来就还是惊弓之鸟的宾客们又是一阵慌乱,一些胆大的人向着惊叫传来的地方跑去。   洛映白是最先一批赶到的,到了之后,只见更衣室的门大敞着,一个保安满脸惊恐地站在门口,里面倒着两个女人,其中那个穿着黑裙子的竟然是温倩倩,另外一名是她的助理。   他身后又跟上了几个人,常维宇惊恐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回事?温姐!温姐被刚才那个人给杀了?!!”   他说完之后,就看见旁边的洛映白定定地看了自己一眼,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有点大,讪讪收声:“洛少,有什么事吗?”   洛映白道:“没有,就是觉得你有点武断,这事可不能乱说。”   常维宇接连被他扫了两次面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道:“洛少说得对,我只是太慌张了。”   警察们也赶到了这边,让旁边的人都让开,几名警察进入屋子检查现场,洛映白就没再说话。   他刚才看见的那个人脸上的神情中充满了仇恨与不甘,大概的确心里存着恶念,但是他手上却没有血腥气,长了洛映白不敢保证,但最起码十天之内,他绝对没有伤过人。   他趁着警察们暂时没空赶走围观的人,用手指划了一下眉骨,再度看向房间里面。   此时此刻,他能隐约感觉到屋子里有一股无形的气流正在逐渐地凝聚,在他的眼中,地上温倩倩尸体周围的空气已经被染成了黑色,几乎遮挡住她的身形,那是不甘枉死之人特有的怨念,如果能够凝聚成功就会变成厉鬼。   不过大多数人的恨意终究还是不能惊天动地,很多就像是温倩倩这样,稍微聚拢一阵,形不成人形就会消散了。   温倩倩的助理身上还有生气,只不过此时完全被温倩倩浓郁的怨念压制住了,受到了牵连,所以暂时呈现出死亡状态。整个更衣室周围灵气运转正常,没有恶灵出现。   通过这些线索,他基本能判断,温倩倩不是自杀或者自然死亡,更没有经历灵异事件,她的死应该是人为刻意造成,并且牵连了那位根本不是被害目标的助理。   虽然这女人的性格并不讨喜,但是她会这么轻易而迅速地死亡,也实在出乎洛映白的预料。   警察们很快检查好了现场,法医将两个女人身上盖上白单,几个人把他们挪出来就要弄走,洛映白本来不想多说,见状只能阻止道:“请等一下,那个穿长裤的是活人!”   这个地方众星云集,眼花缭乱,其中一个警察可能是也把洛映白当哪个想炒作的演员了,不耐烦地说:“这些不用你判断,我们自己会调查,走开走开,还得回去查案子呢。”   “就是,这没了呼吸心跳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小伙子,想出风头也要分场合。”   洛映白见他们不信,就直接走到温倩倩助理的旁边,掀开了她身上的白单子,对方的胸口毫无起伏,双眼紧闭,脸上有一种不祥的死灰色。   “你小子听不懂话是不是啊,阻止执行公务……哎呀我去!”   警察一边说话一边要把洛映白推开,结果忽然感觉屁股上一阵疼痛,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似的。   缩小版苍灵悦译见到居然有人敢“欺负”主人,生气地又扎了他屁股好几下。   警察的话被打断了,然后周围的人眼睁睁看着洛映白在“死者”脸上的几处穴道上按压了几下,对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让洛映白别捣乱的警察一下子像咬了舌头似的,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刚才还被盖了尸布判定死亡的女人揉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由于太过震惊,连屁股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洛映白趁机把愤怒护主的苍灵悦译悄悄召了回来。   亲眼看见死人复生,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叹声。   洛映白刚才装模作样地按穴道不过是掩人耳目,其实不过是把蔽住女人气息的怨气拔除出来,眼看别人惊讶,他解释道:“刚才她可能受惊过度,一口气没喘过来,顺顺气就好了,我以前一个同学就是这样的。也难怪几位没看出来。”   虽然警察们的态度有点不好,但是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洛映白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并不想让对方下不来台。   “原来如此。”一个电视台高层连忙抓住机会称赞道,“还是洛少见多识广。”   “洛少?” 第114章 婚姻的内幕   一个警察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 小声说,“洛洛洛映白?”   他的声音虽然小,还是被洛映白听见了,好脾气地说:“哦, 我是单姓。”   刚才跟洛映白杠的那个警察惊魂未定, 还想说话,结果被同伴猛地拽了一下, 小声说:“你快闭嘴吧, 他是特侦处夏羡宁的师兄。”   “……”   警察道:“我、我是想道谢,要不是这位同志,咱们就要闯祸了。夏……洛先生, 对不起啊。”   洛映白笑着说:“各位工作这么辛苦,跑来跑去的难免火气大,别放在心上。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冒昧建议。”   两个警察互相看看,他们不是特侦处的人, 不了解算命法术那一套,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信任, 但是洛钊平常跟他们的距离太过遥远也就罢了, 夏羡宁的威力实在波及这一片整个的警察系统,他那张冰块脸上好像随时都写着“我很不好惹”五个字。   拜最近的媒体所赐,人人又都知道了他是个出了名的兄控, 一听说面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夏处的师兄, 一下子都老实了。   警察客客气气地说:“您讲。”   洛映白想了想, 他本来要说两件事,但是现在警察还没有进行具体的调查,如果在此之前就跟他们说怀疑温倩倩是他杀,而且不是刚才被抓住的男人杀的,未免显得指手画脚太不礼貌,相信这件事情他们稍加调查也能识破,没必要惹人家不高兴。   于是洛映白没有就此多嘴,直接说了另外一件事:“我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两位同志应该把他也一起带回去调查一下。”   众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见到的是一脸震惊的常维宇。   常维宇左右看看才敢确定洛映白指的就是自己,心脏狂跳,又不太敢相信,连忙道:“洛少,您的意思是怀疑人是我杀的?”   洛映白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说人是你杀的,但是在这件事当中,你肯定还有什么东西隐瞒了没有说。比如刚刚这两位女士躺在休息室里,身上也没有明显外伤,你为什么都没有凑近去看一看,就一口咬定她们是被人给杀死的呢?正常人都不会先觉得人是死了的吧?”   常维宇张口结舌,没想到他无意中说的那一句话还被洛映白注意到了,过了一会才说道:“那是因为刚刚出了有人持刀进门的事,我心里慌乱,说错话了。”   “哦,这样啊。”洛映白并没有跟他争执的意思,“随便你怎么解释吧。反正你说了什么其实不重要,鞋印、指纹、监控……这些东西说话才算话。”   他说的有道理,常维宇眼看警察们已经打算去调录像了,顿时有些发慌,只好道:“好,我说,我说,我真的没有干坏事,只是有事要去休息室找温姐说,但是进去之后就看见她们都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我一害怕就赶紧出来了,除此之外我别的什么也没做过。”   难得他被吓成这样思路还很清晰,又补充道:“我没有作案时间,前后总共就进去了不到一分钟,这点监控肯定能证明!”   警察道:“不管怎么说,都请常先生先跟我们回去接受具体调查。”   他说完之后又犹犹豫豫地看了洛映白一眼,洛映白痛快道:“我知道,我们也得去是吧?走吧。”   那个警察如释重负,忍不住看了看洛映白,发现他跟自己想象中的人有点差距,一开始还觉得这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现在则只能说,人家能当夏处长的师兄,还是有道理的。   关键还不光是他目光敏锐,本领神奇,而是洛映白的举止措辞看似随意,却都无可挑剔,周全地顾虑到身边每一个人的感受,这一点才是最难得的。   洛映白的手机在刚才抓人的时候摔关机了,夏羡宁刚刚开会结束,人还没出会议室,就已经连着给洛映白拨了两个电话,他这边打不通正在纳闷,就看见市局的局长陈庆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夏羡宁挺尊重这位前辈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点了点头道:“陈局长。”   “夏处长。”陈庆开门见山,“洛少刚才因为一起命案被带到警察局去了,你知道吗?”   夏羡宁:“!!!”   陈庆这话不明不白的,也没说清楚洛映白这是被人给杀了还是杀了人,把他吓了一大跳,好在老头不过是语速有点迟缓,很快就把整件事情说明白了,洛映白当时作为制伏歹徒的人和近距离目睹温倩倩尸体的人,去警察局做笔录是应该的。   但是他的身份不一般,要是普通情况也就罢了,当时人多嘴杂,市局里的人生怕哪里做的不周到得罪了洛家,于是又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局长,司法部门正好一起开会,陈庆便顺势将这件事讲给了夏羡宁。   夏羡宁到达市局的时候,洛映白正好做完笔录出来,夏羡宁大步走过去问道:“没事吗?”   洛映白道:“没事,两个孩子我刚才让保镖送回家去了……温倩倩死了。”   夏羡宁道:“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现场本来就有诸多媒体,就是夏羡宁出了会议室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影后温倩倩离奇死亡的事件已经以爆炸性的速度飞快在网上传播起来,当场被带到警察局的就有常维宇、李正君、洛映白、王瑜等诸多公众人物,一时间众说纷纭,什么猜测都有。   洛映白叹了口气道:“我都懒得说了,刚才做笔录的时候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新的线索没有。”   他们身后送洛映白出来的警察总算有了个插嘴的余地,在旁边道:“夏处长,洛少,不瞒二位说,这案子可愁死我们了,到现在为止一点端倪都没有,验尸报告上面,死者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而且经由她的助理和监控录像表明,在温倩倩死前也没有其他人曾经来到过休息室接触他们……”   他把自己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个哆嗦,忍不住向身后看了一眼。   洛映白打个哈欠,有气没力地提醒道:“遇到鬼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看,厉鬼会冲着你迎面扑上来的。”   警察:“……”   夏羡宁问道:“死因是什么?”   虽然面前戳着两位高人,但这个小警察还是觉得后背嗖嗖发凉,他小碎步挪到墙边,将脊背紧紧贴在墙上,这才说道:“好像是……无缘无故的心脏衰减。”   夏羡宁和洛映白对视了一眼,洛映白轻轻摇头,这所有的线索连在一起,听上去确实非常奇怪,但是每一个结论都经过反复调查,也有确实可靠的证人,表面上来看,可能唯一的解释只有温倩倩体质不好发病猝死比较合理。   但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那个小警察看他们不说话,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道:“因为洛少的提醒,我们也已经重点审讯了常维宇,原来他真的是第一个发现温倩倩死亡的人,不过从录像上来看,常维宇最后一次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他在那个房间里面前后不过停留了几十秒的时间,完全不够作案。”   洛映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来这里并非作为嫌疑人被审讯,而是作为目击者提供线索,再加上身份特殊,警察们对他十分客气,刚才审讯完常维宇之后还特意把笔录给洛映白看了。   洛映白知道夏羡宁不清楚具体情况,对他解释道:“常维宇之前去过温倩倩去世的休息室,他进去的时候温倩倩已经死了,所以他有嫌疑。但是常维宇自己说他进门出门不到一分钟,没有作案时间。”   夏羡宁道:“如果不到一分钟,那么的确不太可能是他,但是假如门口安装的监控有死角就不一定了。比如他可以从窗户翻进去。”   洛映白道:“酒店的监控设备很齐全,好几处的我刚才都看过了,有死角这件事不太可能,常维宇确实进去的时间很短,而且脸上的表情非常惊慌,这和他说的‘一害怕就赶紧出来了’倒是表面符合。”   夏羡宁听完了洛映白的话,没有忙着评价,反倒说:“这些都是警局的人主动告诉你的?”   洛映白似笑非笑地说:“是啊,不过夏处长要不要买这个面子接收,你自己决定。”   夏羡宁看了刚才那个给他们提供了不少信息的年轻警察一眼,淡淡地说:“想把这次的案子转到特侦处,就让你们组长过来自己跟我说。”   洛映白看见那个小警察惊诧的表情,忍不住在旁边笑了起来。   温倩倩的案子介于“灵异案件”和“无头悬案”之间,界限并不明确,虽然听起来有点离奇,但警务系统的各个职能部门分工明确,在没有绝对证据能够判定温倩倩的死亡属于非自然原因造成的情况下,夏羡宁不点头,这案子是不能转到特侦处的。   随着不断地调查,这个警察肯定是觉得案子棘手,又恰好洛映白这个夏处长的师兄跟案子有点关系,他们就拼命在旁边敲边鼓,希望引发夏羡宁的兴趣,这样说不定他会愿意把案子转移到特侦处那边。   小警察边鼓敲到一半就被人把目的地看出来了,等明白过来夏羡宁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十分尴尬,连连赔笑道:“谢谢夏处长,谢谢洛少……我、我这就去找领导来接待二位。”   洛映白道:“嗯,好的,不用急。对了,再提醒你一句,遇到鬼的时候千万别把后背往墙上贴……很多鬼都是从墙壁上钻出来的哦。”   那个小警察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似的,猛地向前跨了几步,只感觉再和他多待一分钟,这个世界上将充满妖怪,一边干笑,一边头也不回地跑了。   夏羡宁道:“胆小,欠修理。”   洛映白笑道:“算啦,吓唬吓唬得了,这事的确诡异,人家也不容易。”   夏羡宁道:“那么照你看,这件事情会是鬼怪作祟吗?”   洛映白道:“我只能说,如果单纯看温倩倩的死亡,这并不像,当时我在现场,温倩倩死亡时间又非常短,鬼怪作祟一定会留下痕迹,但是我进行了多处的阴气测试,并没有发现残留。刚才那个哥们听见个鬼字就害怕的不行,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一顿,夏羡宁也转过头来,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她丈夫哪去了?”   尤记得在村子里的时候温倩倩遇险,冯正洋还焦急担心的不行,他们当时现场目睹,那担心不像是装出来的,所以现在出了人命,他为什么没有现身呢?   是也死了,还是他根本就是杀人凶手?   怕鬼的年轻警察跑了回来,看见夏羡宁,刚喊了一声“夏处”,已经被他拽住。   夏羡宁迅速道:“派人去找冯正洋,快点!”   冯正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于每一个温倩倩参加的节目都悉数到场,当他被人架到特侦处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酒气,眯着眼睛迷迷糊糊,连走路都东倒西歪的。   送冯正洋过来的警察对夏羡宁道:“夏处长,我们是从一家酒店的包间里面找到他的,据说他当时刚刚谈完生意,案发时间具有不在场证明。冯正洋被发现的时候,正在和酒店里的一个男招待在一起。”   洛映白看了冯正洋一眼,果然见他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外衣兜里还露出了内裤的一点边——刚才警察们抓他时,冯正洋和男招待都是一丝不挂,现在外衣胡乱套在他身上蔽体,内衣就这样随便塞到了衣兜里。   没想到这人还男女通吃,他和温倩倩的这段婚姻关系确实奇怪。   夏羡宁道:“辛苦了。”   冯正洋被送到了特侦处的审讯室,洛映白道:“羡宁,你说他真的装的?他看上去对温倩倩的感情那么深,这边老婆尸骨未寒,那边他就出去找别人,这……”   夏羡宁立刻道:“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洛映白:“……”   夏羡宁干咳一声,说道:“光猜没用,先把冯正洋弄醒了问问吧。”   两人推开审讯室的门,正好看见苟松泽半弯着腰拍冯正洋的脸,冯正洋抱着他的腰,门内门外的双方互相看了看,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打扰了。”   洛映白道:“……要不要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苟松泽:“……滚。”   他已经跟一身臭烘烘酒气的冯正洋纠缠半天了,本来还顾忌着对方不一定是犯罪嫌疑人,没有采取暴力手段,被洛映白一揶揄,苟松泽气的拿起旁边的一瓶冰矿泉水就浇到了冯正洋脑袋上,怒道:“快醒醒!”   冯正洋被冰水一激,一下子松开苟松泽的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苟松泽道:“冯先生,现在清醒了吗?”   冯正洋怒道:“你他妈谁啊?!干什么呢!”   他说完这句话,猛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对面的墙上还悬着一个警徽,冯正洋一愣,又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夏羡宁在他后面道:“冯先生,又见面了。”   冯正洋的脾气在看到夏羡宁的那一刻迅速收敛,呐呐道:“夏处长,还、还有洛少,你们,这是?”   洛映白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这里是特侦处,很不好意思打扰你跟你的小男朋友约会了,但是现在关于你妻子温倩倩的意外身亡,我们有几个问题,想……”   “你说什么?!”   他的话被冯正洋打断了,冯正洋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抓住洛映白的胳膊,大声道:“你说什么呢?你说温倩倩……温倩倩的意外身亡?你说的是我老婆?不、不可能啊!你快说话,到底是我老婆吗?啊?!”   冯正洋语无伦次,洛映白任由他用力抓着没有挣扎,他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冯正洋的神情,发现对方的眼眶隐隐发红,神情激动,竟然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以他对冯正洋的了解,面前这个生意人性格圆滑,最擅长见风使舵,巴结权贵,如果不是情绪失控,即使他装的再伤心,也绝对不敢像这样抓着自己不放,因为他会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夏羡宁拉开了冯正洋的手,他重新颓然坐回到凳子上。   以往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冯正洋并没有在意夏羡宁的态度,而是双手抱头喃喃道:“不……不可能啊,她不可能死啊,我们明明白天才刚见过,你们骗我……不可能……”   苟松泽带着询问看了夏羡宁一眼,然后将几张温倩倩的照片以及她身上的配饰放在了冯正洋面前,冯正洋怔怔地看了一会,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洛映白道:“先让他平复一下情绪再说吧,我听听那个男招待怎么说的。”   跟冯正洋一起开房的男孩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听说还是个学生,而这是他的兼职,由魏收和杨峥两个人在隔壁问话。小孩子脾气不大好,此刻面对着这些半夜把他从大老板床上扯起来的警察,脸色十分难看。   洛映白进去的时候他正含着一根烟,靠在椅子上不耐烦地说:“两位先生,你们也够了吧?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男的睡在一个房间里的一张床上犯法了?我又没冲你们要钱,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大半夜把我抓到这里,怎么着也得给个千八百的精神损失费吧。”   洛映白走了进去,魏收和杨峥同时站起来,魏收叫了声“师兄”。   那个男孩一看见洛映白,眼睛亮了,放下烟热情洋溢地说:“这位警察哥哥长得帅。”   洛映白笑道:“你也帅。”   魏收小声道:“这是个小流氓,满嘴的瞎话也分不出来真假,一会说冯正洋一直跟他躺在一起,没有出过房间,一会又说他们两个喝多了,他记不起来,冯正洋背着他出去过也不一定,我们都跟他耗了半天了。”   那个男孩连忙在旁边道:“哎,这位大哥,你问什么我都说了,我说了之后你不信,那是你的事。我一个学生,上学,爹妈有病,哪都要钱,你耽误我兼职,又不赔我工资,太欺负人了吧。”   杨峥道:“不是给了你200块钱了吗?”   男孩道:“我陪睡陪聊都是陪,你200块钱,打发鬼呢?我告诉你,1000起步价,这是最低消费,我自己当自己的老板,从来不跟人讲价。”   洛映白听到这里微微一笑,从衣兜里拿出一摞钱,往桌子上一拍说道:“行,给你。”   这个大哥长得秀气,但是人超爽快,男孩喜出望外就要拿钱,洛映白的手却按在钞票上不松开,只是看着他笑。   男孩会意,立刻说道:“今天晚上冯老板一直跟我在一块,哪都没去过,真的。”   魏收怀疑道:“你确定?不是说你睡死了不知道吗?”   男孩道:“我陪人家睡觉的,自己先睡的像死人一样,钱还挣不挣啦?没有,我们玩累了他就躺在那睡觉,没走过。”   洛映白道:“你们两个确实发生关系了吗?”   男孩道:“当然,用了三个安全套呢,你们去房间里找啊,应该就在地上扔着。”   洛映白看了魏收一眼,魏收冲他点了点头,表示男孩说的是真的,男孩眼看洛映白按着钱的手还不松开,就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谄媚笑道:“你的手可真滑,这样吧哥,如果你觉得亏,再加五百我也可以给你全套服务一次,怎么样?”   洛映白松开手:“我看你这么敬业,可不像是缺钱的人,怎么连我这点小生意都做,难道冯老板给的还不够吗?”   男孩一边喜滋滋地数钱,一边不屑道:“那个老畜生给的倒是多,但是谁不知道他最喜欢玩sm,赚他次钱容易么?要不是我这次机智把他给灌醉了,又他妈得挨揍。”   洛映白神情一动,道:“你说什么,sm?”   那个男孩道:“是啊,你也爱玩?”   洛映白点了点手下的钱,道:“我要是告诉你了,你给我钱吗?”   一听到“钱”字,男孩立刻老实了,他把袖子向上一挽,道:“你们看看我这个伤,都是冯正洋弄的。他玩过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圈子里都知道这老板不好伺候,要我说这人还真变态,没准他真的就是杀人凶手呢,他自己没出过门,但是可以指使别人去做啊是不是。”   他的手臂上有不少青青紫紫的齿印,新伤旧伤都有,有的疤痕很深,估计是无论过多长时间都去不掉了,男孩没必要拿这种事来撒谎。   可是洛映白记得很清楚,温倩倩的验尸报告上写了,身为冯正洋妻子的温倩倩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   他们两个是假夫妻?或者冯正洋跟温倩倩在一起的时候能够控制住这种施虐的欲望?这跟温倩倩的死有没有关系,冯正洋和温倩倩的感情又到底怎么样呢?   种种疑点冒了出来,洛映白一开始本来是想耍那个男孩子一下,没打算把钱真的给他,但是现在看着他满身是伤的站在那喜滋滋数钱,他也没那个心情了,示意魏收他们把人送走。   洛映白回到隔壁,冯正洋的情绪已经稍微稳定了一些,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颓然道:“她的确是有轻微的抑郁症,这我知道,但是绝对不可能自杀,真的,她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夏羡宁看见洛映白之后,把身边的椅子拉开,同时还在继续问着冯正洋问题:“你们平时的感情怎么样?”   冯正洋斩钉截铁地道:“非常好。”   夏羡宁挑眉:“那你为什么还要在外面和别人过夜?”   冯正洋可能是悲伤过度,脑子本来就不大好使,夏羡宁的问题又太犀利,他被这样一问,顿时语塞。   洛映白却好像被夏羡宁的话点醒了,他坐在旁边的空位上,直截了当地问道:“冯正洋,是不是你平时有性虐待的癖好,因为你的妻子不愿意配合,所以你才会在外面找人?你们平时是否根本就没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冯正洋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洛映白,他的眼中全都是红血丝。   夏羡宁和苟松泽都极为诧异,但是看冯正洋的表情,这事显然不像假的。   洛映白紧盯着他,继续说道:“你们表面上的恩爱不过都是假象,其实已经感情不谐很久了,你怕温倩倩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所以你就杀了她!”   “我没有,你把嘴闭上!”   冯正洋一拍桌子,猛然暴喝道。   洛映白既不诧异也不生气,抱着手看他。   夏羡宁冷声道:“你嚷什么?”   洛映白听他维护自己,侧头冲夏羡宁笑了笑,夏羡宁的表情松动,拍了拍他的肩。   冯正洋被夏羡宁这样一喝,总算冷静下来,他将脸埋在双手之间,抬起头来的时候冲洛映白道:“洛少,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洛映白道:“没关系。”   冯正洋顿了顿,又道:“我的确是……有一些这方面的问题,最开始刚结婚的时候,我跟倩倩因为这个原因,相处的也不是很和谐,但其实我们的灵魂是相爱的,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我不是因为她不愿意配合才在外面找人,我是不想伤害她。她也不是我杀的!”   夏羡宁低声对苟松泽道:“再让他们重新为温倩倩验一次尸。”   苟松泽知道他想让人验什么,答应着出去了。   这一次,法医着重检查了温倩倩身上过去留下的疤痕并进行分析,发现果然有一些淡的几乎要看不出来的撕裂伤和牙印,这虽然只能初步印证冯正洋的话,但当温倩倩死亡时,他也确实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接受审讯之后就被释放了,警方通知他的弟弟冯正冬来接他。   夏羡宁出去打招呼,苟松泽有点累了,在洛映白旁边坐下,小声打趣道:“你对这次的案子可真关心,不会是因为对温倩倩有兴趣吧?”   洛映白道:“切,我又不是你。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把她从棺材板底下救出来的事?”   苟松泽道:“记得,那个阵法是想让吕露借温倩倩的身体复活。”   洛映白道:“当初咱们也分析过了,在场的人那么多,那个阵只选择了温倩倩抓进去,最起码说明她跟吕露之间一定会有某种联系。吕露到底是怎么死的,会不会不是意外而是他杀?如果真的是那样,杀她和杀温倩倩的凶手即使不是一个人,肯定也有关系。所以我才让你去查。”   苟松泽眼珠一转,说道:“你说冯正洋刚才是不是又在演戏?我看他这个人可挺能装的,咱们应该查查吕露过去跟冯正洋之间有没有交集。”   洛映白转着笔说:“可以从这个方面下手,我之前看过她的面相,温倩倩夫妻宫阴阳之气不平衡,阳气明显压制阴气,再加上眉心竖纹,颧骨偏高,说明她的姻缘之路很坎坷。所以我一直怀疑媒体报道中,他们夫妻故作恩爱都是装的,又不能肯定。”   苟松泽沉吟道:“如果真的像你描述的那样,很有可能啊。”   洛映白道:“可如果是感情不和谐,应该是阴阳相冲,不是阳盛阴衰,所以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但是现在却明白了,温倩倩的面相是那样的,因为冯正洋有性虐待的癖好。” 第115章 被揭穿的洛小白   他说到这里, 夏羡宁进来了, 苟松泽跟夏羡宁打了个招呼, 又道:“都虐待她了,感情肯定不好啊。你看看温倩倩的验尸报告, 说明她和冯正洋刚结婚的时候还受过虐待,后来肯定是温倩倩不配合了, 冯正洋就又去外面花……真不是个好东西。”   洛映白道:“我知道冯正洋不是个好东西, 但‘不是个好东西’和‘杀人犯’,这两者之间还是有距离的。他对温倩倩性虐待不代表他对温倩倩没感情,性虐待是一种不良癖好,不完全是由感情支配的。要说他杀温倩倩,理由还是不够充分。”   苟松泽道:“你这个话里的意思,我怎么听起来好像在说相信冯正洋对温倩倩是真爱呢?这个……是不是有点变态?夏处, 你也这么认为吗?”   夏羡宁一向对洛映白说的任何话都百般赞同, 但这一次就连他都有点不能同意:“有怪癖这件事的确不能自己选择,但是我认为如果他真爱温倩倩,不可能忍心下那么重的手。真喜欢的话不可能克服不了这些毛病的。”   夏羡宁说完之后, 也反思了一下他自己。之前他和洛映白也有好几次是折腾了大半宿,结果洛映白累的直接睡了过去, 夏羡宁忍不住想,自己这种行为应该不算虐待吧?但是会不会比较过分?   ——其实他对洛映白已经够心疼的了, 每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 夏羡宁就算是再动情, 一开始都惦记着顾虑洛映白的感受, 但是奈何他面对的是个作精无事撩,实在让人很难克制住狠狠收拾他的想法。   苟松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夏羡宁一直盯着洛映白,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便善解人意地说道:“夏处你也不要怪表哥,你们之前肯定算不上……呃!”   洛映白收回拧他的手,摸了摸鼻子强行挽尊:“我和羡宁相亲相爱,怎么能扯到我们身上去。好了咱们说正事吧。”   苟松泽低声道:“等一下,你掐我是什么意思?”   洛映白:“……我掐你是教育你,这种隐私的事,能拿出来说吗?啊?”   夏羡宁:“……”洛映白这个大猪蹄子。   刚刚那一点愧疚烟消云散,他欣慰地证实了洛映白之所以总是挨收拾的确就是因为他欠收拾,别的谁都怪不着。   夏羡宁道:“嗯,说正事吧,私事咱们两个留到后面说。”   洛映白觉得有点不妙,按理说苟松泽就说了这么两句话,夏羡宁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应该知道他都说过什么,但是听对方这个话茬,可是不大对劲。   洛映白讨好地给夏羡宁倒了杯水,向他推了推,藉此试探他的反应。   夏羡宁没接。   洛映白不急不恼,笑眯眯地再次把水向他手中塞去,夏羡宁躲一下,他就塞一下,没两下夏羡宁就不觉跟着笑了,端起水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洛映白道:“好喝吗?”   夏羡宁瞟了他一眼,只见洛映白侧着脸,含着笑,眼睛里面映出自己的影子,于是他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好喝。”   苟松泽:“……咱们,先把正事说完吧,你们放心,说完我就走,绝对不会要求留下来吃晚饭。”   算了,他俩谁上谁下自己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反正这部三个人的电影,根本就不会有苟松泽的姓名。   “温倩倩在死前曾经喝过酒,但是她体内的酒精含量非常微弱,绝对不可能造成死亡。”   苟松泽继续汇报道:“啊对了,因为咱们证据不足,刚才把常维宇也放走了,不过常维宇好像在网上被黑的够呛。”   虽然通过监控录像来看,常维宇在最后一次的时候说的的确是真话,但不管他有没有杀人,这次都算摊上了大事。   当时警察抓人的视频曝光之后,网友们都在质疑他当时既然已经发现两个人都出事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和拨打急救电话,而竟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推出房间继续参加晚会,这样未免也显得太没品,就算他没有犯法,在道德层面上也讲不通。   常维宇被人们一通口诛笔伐,在疯狂掉粉的同时,在整件事情当中表现的游刃有余的洛映白更是将他压制的黯淡无光,无论是利落的身手还是缜密的思维,都简直让人看的几乎移不开眼睛。   网上的或褒或贬,洛映白已经不太在意了,他虽然看了几眼就关掉网页,说道:“我觉得现在重点有三个,一个是常维宇去找温倩倩的动机存疑,一个是冯正洋话中的真实性存疑,另一个是温倩倩的真正死因。”   夏羡宁道:“松泽,冯正洋既然说温倩倩多年有抑郁症,那么你就让他出示相关证明吧。除此之外密切关注常维宇的动静。虽说案子转到了特侦处,但非灵异的可能性也很大。”   苟松泽答应着走了,洛映白和夏羡宁回到了办公室。   洛映白道:“你既然说这件案子非灵异的可能性很大,这样揽到特侦处没事吗?”   夏羡宁道:“这是小事,没关系。”   他虽然没说,洛映白也知道夏羡宁会这样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对于温倩倩的关注,他们两个之间不用多说什么谢不谢的,洛映白倚在夏羡宁的桌子上,解释道:“我总觉得温倩倩和吕露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是又联系的,两个人又都是年纪轻轻都去世了,很可惜……”   他喝了口夏羡宁杯子里的水:“羡宁,你说呢?”   夏羡宁的目光随着他喝水的动作移到了洛映白的嘴唇上,然后又迅速挪开了,“嗯”了一声,拿起笔来开始低头写什么东西。   洛映白趴在办公桌上,把笔从夏羡宁手里抢走了:“哎,态度太冷淡了!跟你说话呢!”   夏羡宁脸色平静,又换了支笔,继续写。   洛映白探身又抢。   这回夏羡宁把手往后一缩,洛映白扑了个空,几乎大半个身体都扒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他的衣服本来有有点肥,这样一来领口松松垮垮的,两截深刻精致的锁骨显得分外明显。   夏羡宁吸了口气,说道:“你别闹了,快起来。”   洛映白笑嘻嘻地说:“我不。”   他干脆把夏羡宁刚才批阅的文件扒拉到了自己的肚皮底下,欠欠地说:“这次你有笔都没用了。”   夏羡宁打量着他:“这里是办公室,你就非得在这里跟我胡闹?”   他说完之后,又看见洛映白的锁骨处似乎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实在没忍住,上手摸了摸:“怎么弄的?”   洛映白道:“哦,这没事,上次闹着玩的时候小苟掐我的脖子来着,可能是不小心划的。”   夏羡宁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不吭声。   洛映白道:“这么凶干什么,不就是不让你看文件嘛?唉,真是无情啊,你这破文件比我还重要吗?明明你之前还很迁就我的!我听说有一种人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之后就一脚踹一边,亏我还对你朝思暮想的。羡宁,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种始乱终弃的人……呃!”   洛映白还没说完,夏羡宁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探身用双手架住他的腰,竟然隔着一张办公桌硬生生把洛映白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洛映白再怎么瘦也是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夏羡宁的力气极大,突然失重的感觉让洛映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夏羡宁面前的桌沿上。   夏羡宁先履行自己想了半天的事情,狠狠地在他唇上吮了一口,半带着笑意说:“好吧,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就跟你谈谈。你都跟松泽说什么了?”   洛映白突然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可怕:“……我、我没说什么呀,你别听他刚才胡说。”   夏羡宁道:“不是刚才,我早就知道了,羡宁是下面的。”   洛映白:“……稳住,听我解释!”   夏羡宁手搂着他的腰肢,跟他唇齿相接,一只手顺着他的腰线向后滑去,含糊道:“行动证明吧。”   一吻过后,两人的气息都有点不稳,洛映白晕乎乎地说:“这、这是办公室。”   他勉强说了这句话,身体一下子绷紧了——夏羡宁已经埋了一根手指进去,而他自己居然还穿戴的整整齐齐的。   夏羡宁低声道:“你不是不让我工作吗?”   他亲了亲洛映白的脸,动作很轻,带着安抚道:“放松……给你证明一下我没有始乱终弃。”   洛映白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他被夏羡宁半压着,手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只好搂住他的脖子,试图辩解:“你知道我开玩笑的啊……”   夏羡宁撤出手指,把自己一点点埋了进去:“所以说对我朝思暮想都是骗我的。”   洛映白:“嘶,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夏羡宁的办公桌很宽大,但是两人一站一躺,对方的衣服偏生还穿的好好的,这让洛映白有种莫名的羞耻感,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看夏羡宁。   “哎呀,羡宁!”   他忽然叫。   夏羡宁连忙再亲亲他:“疼了吗?”   洛映白道:“靠,不、不是,你别突然靠过来……你看看,你的文件压皱了!”   夏羡宁:“……”   他加大了动作的幅度:“你刚才不是一直在跟文件比谁更加重要吗?现在你赢了,开不开心?”   洛映白差点哭了:“……开心,开心还不不行嘛!你慢点慢点……”   夏羡宁于是又去吻他的眼角,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敲响了。   夏羡宁没搭理,洛映白一下子收声。   苟松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夏处?王局长过来了。”   “夏处?”   洛映白心惊胆战,他喜欢胡闹是没错,可实际上怂的要命,远不像夏羡宁那样有种天王老子都不买账的劲。现在听着外面一下下的敲门声,只觉得随时都要进来人一样,心脏紧张地怦怦直跳。   偏偏夏羡宁这个混账东西似乎不满于他的走神,节奏越来越快,带的洛映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出声。   夏羡宁小声在他耳边呢喃:“你说万一他真的进来,你编的瞎话是不是就彻底被戳穿了。”   洛映白几乎泪目:“我错了我错了……”   好不容易苟松泽嘀咕了一句“奇怪,没有人吗”就要走,洛映白的手机却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爸爸,爸爸,你要去哪里呀……”   他的老爹专属铃声亲近的人都知道,苟松泽一下子回头再次敲门:“表哥,你在里面吗?喂,没事吧!”   洛映白深呼吸,咬着牙道:“没事!”   苟松泽道:“那你怎么不接电话?……对了,给我开个门啊,夏处在不在里面?”   洛映白道:“他、他练功走火入魔了,我在给他……顺、顺气,没空!”   苟松泽道:“哦,那没大碍吧?没大碍就好,我去和王局长说。”   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洛映白刚松了口气,又被夏羡宁动作带来的体感席卷了全部思维。   当一切总算是结束的时候,洛映白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有了——在办公室这种环境下,他实在是太紧张。   他被夏羡宁泡进浴缸里的时候,一边痛定思痛暗中发誓以后再也不撩他,一边颤颤巍巍给洛钊回了一个电话。   好在洛钊不过是让他回家吃饭而已,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洛映白抱怨道:“爸,吃个饭而已,你打那么多遍干什么?”   “你这小子。”洛钊愣了一下,“我不是看你没接么。”   洛映白道:“我在学习啊,学习得专心,谁还看手机啊……”   他对上夏羡宁的眼神,心虚地揉了揉鼻子,又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洛映白叹息着换了手机铃声:“我以后再也不能听这首歌了,好可怕。”   夏羡宁噙着笑:“我以后更喜欢我的办公桌了。”   洛映白牙痒痒,正好这个时候夏羡宁的手伸到他的面颊旁边,就被洛映白一侧头咬了一口。   夏羡宁也不躲,就任他咬着,反倒是洛映白觉得自己像狗一样,讪讪地松开了牙齿。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羡宁!”   夏羡宁道:“怎么?”   洛映白道:“温倩倩……哎,我要说正事,你别乱摸!”   夏羡宁干脆把手里拿着的毛巾往水盆里一扔,把洛映白按在浴缸的边缘上,凑过去深深地吻他,过了好一会才松开,叹气说:“你就不能有哪一刻脑子里装的都是我吗?”   洛映白道:“有啊,刚才就是啊。”   夏羡宁:“所以继续?”   洛映白道:“行了行了,懂不懂可持续发展?继什么续!纺织厂女工都不带这么剥削的吧!”   他龇牙咧嘴地从浴缸里站起来,一边擦水一边说:“收起你的恋爱脑,释放夏处长人格,现在好好听我说——温倩倩死的时候我在现场,我听见休息室外面不远处在放一首曲子。”   夏羡宁道:“什么曲子?”   洛映白想了想,大致哼了几声那个调子,说道:“我没听过这首歌,当时也没太注意,但你听,这首音调给人的感觉有点色气和狂野,当时那种场合,外面的会场里一直在播放的则是舒缓柔和的音乐,所以我潜意识里还是留下印象了,很违和是不是?”   夏羡宁领会了洛映白的意思:“你跟我说这个,是因为刚才咱俩在一起的时候听到了老师的来电,你觉得以后每次再听到同样的音乐声,都会想起我在……”   洛映白道:“消音!和谐了!”   夏羡宁从善如流:“都会想起我在咳咳你。”   洛映白:“……”   夏羡宁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暗笑,还要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所以你觉得不合时宜出现的音乐,或许会带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洛映白点头赞同:“我举个具体点的例子,冯正洋喜欢虐待别人,那么比如说他每次掐温倩倩脖子的时候,周围都会放着这样的音乐,那么持续时间长了,温倩倩听到这个音乐的时候就会有种窒息感,这是一种死亡暗示……”   夏羡宁的表情逐渐凝重。   洛映白道:“刚才小苟也说了,她体内有极其微弱的酒精含量,在那种场合之下,喝酒是很正常的。这点酒不足以伤害她,但可以让她的自我意识变模糊,从而放大暗示的作用!”   “你说的很有道理。”夏羡宁缓缓地说,“我会想办法去调查一下这首曲子的来历,晚上还要回家吃饭,你先休息一会吧,我送你去。”   “我的老腰。”他这么一说,洛映白又想起了刚才的事,苦笑道,“上床陪睡,下床破案,我觉得自己也是非常的能干了。”   温倩倩的死亡在娱乐圈掀起的波动久久没有得到平息,一方面她身为影后,却死因离奇,不免让人浮想联翩,猜测种种可能,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温倩倩死亡的地点正好是在电视台的周年庆典上,当场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在这件事当中,除了当事人以外,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常维宇,因为事情的影响迟迟没有淡化,他见死不救的行为也就反复被人诟病,并且在不断夸大,温倩倩的粉丝找不到凶手,干脆把悲伤和怒火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挖掘各种黑料,形象这样一毁,连工作都没有了。   当常维宇得知自己本来被《长平》剧组定下的男三号黄了时,不安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就在几天之前,他还装腔作势地跟郗宏嫌弃自己只是个男三号,可是现在连个小配角的角色都接不到,忍无可忍之下,常维宇终于上了冯正洋的家门。   那些人扒出来了不少他的黑历史,但是吵嚷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其实常维宇曾经跟冯正洋发生过关系。   那还是当初和温倩倩在剧组拍戏的时候,有一回冯正洋来探班,恰好赶上温倩倩不在,常维宇有心亲近,就趁着这个机会跟冯正洋搭上了。   他会看人眼色,既识趣又懂规矩,那件事以后冯正洋给常维宇弄了两个资源过来,常维宇见他没有继续发展的意思,也就没再试图以此要挟或者打扰冯正洋,温倩倩更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但这一回他必须来,就算不能让冯正洋帮助自己,常维宇也绝不能让他受到舆论的影响,认为温倩倩是因为自己的见死不救而去世的。   他前脚刚刚出门,夏羡宁就接到了电话:“喂,夏处,我是您安排盯着常维宇的小李,目标现在已经到达了冯正洋的别墅,请问是否继续观察?”   夏羡宁神情一凛,立刻道:“你在外面守着,我这就申请搜查令,派人过去!” 第116章 歌   常维宇戴着墨镜和口罩, 出门一连换了三趟车才拐到目的地, 他自以为谨慎, 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站在冯正洋家的门口, 按响了门铃。   冯正洋这阵子心情不好,连家里的保姆都小心翼翼的, 隔着门看见了常维宇, 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通知冯正洋有人来访。   常维宇道:“我是冯老板的朋友,是来看他的,你给我把门开开,我自己上去找他。”   他悄悄往保姆的手里塞了两张钱,又说了不少的好话,好不容易才被放进去了。   冯正洋就穿着睡衣坐在大厅的沙发里, 听到常维宇进门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 常维宇发现他的眼球上面布满了血丝,吓得停在了原地没敢向前凑。   冯正洋一向是注重外在形象,就算是在家里的时候也很少让自己如此颓废, 常维宇看到他这样,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真的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发现了什么传说中至死不渝的爱情了。   但就在下一刻, 他的目光扫过冯正洋面前的茶几,发现上面扔着一本最新的财经杂志——冯正洋一向以好丈夫的形象示人, 这几天温倩倩死后他颓废的样子赢得了广大公众的同情, 带来的意外效果是连带公司的股票价格都上涨了不少。   这时候的冯正洋看上去面色憔悴, 不修边幅, 或许他是真的为了温倩倩的死而难过,但还有心情关注财经消息,就证明他的难过也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伤心,这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远去越来越淡。   常维宇心里有底了,暗暗冷笑,快步走过去叫了声“冯先生”。   冯正洋冷冷地道:“谁让你进来的?”   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跟在常维宇后面进来的保姆,本来想训斥她,结果想起这个保姆还是温倩倩生前请的,心里一酸,说道:“行了,你先出去买菜吧。”   保姆走后,常维宇试探着凑过去,替冯正洋揉捏肩膀,同时略带讨好地说道:“倩姐刚刚去世,我担心您,过来看一看。”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得脸上剧痛,已经被冯正洋骤然反身打过来的一个耳光抽倒在地,常维宇惊呼一声,半边耳朵嗡嗡作响,差点被他打聋。   冯正洋骂道:“你他妈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担心我?我问你,倩倩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见死不救?王八蛋!”   常维宇顾不得脸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辩解道:“冯先生你可冤枉我了,我没有啊!我压根就不知道倩姐那是怎么了,我要是知道,一定说什么都要救她!就算我不关心她本人的死活,但怎么想那也会是个趁机讨好您的好机会啊!”   这倒是句大实话,冯正洋一时默然,常维宇见他表情松动,连忙又再接再厉地说道:“再说了,冯先生您之前也被警察怀疑过,你应该明白那种被冤枉的滋味,我跟倩姐又没有利益冲突,我总不能觉得害了她我就有机会跟您一块过日子吧?我活的好好的,害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确实能说,一番话有理有据,让人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冯正洋打量了常维宇一会,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端详。   他的眼神阴冷而刻毒,还带着种说不出的古怪,常维宇心中暗骂,脸上还得维持笑容,伸手握住了冯正洋的手腕捏了捏,柔声道:“我真的是担心倩姐不在了,冯先生伤心过度,所以才特意过来安慰你的……”   冯正洋阴冷的表情有些松动,忽然一用力,甩手将常维宇推倒在了沙发上。   常维宇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肯定就是不再计较之前自己犯下的错误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冯正洋就俯身亲了下来,他熟悉而又抵触的一切很快就再次开始了。   常维宇还记得上次他和冯正洋发生关系时那个煎熬的过程,第一次她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个重度的性虐待爱好者,这一回却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是绝对不愿意主动来找冯正洋的。   其实冯正洋刚刚和温倩倩结婚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毛病,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多之前他突然喜欢上了这种血腥施暴的感觉,从那以后,冯正洋就很少碰温倩倩了,取而代之的是去外面找一些其他的人来发泄——有的时候温倩倩也是知道的,但她也无可奈何。   常维宇一开始还能勉强做出兴奋的样子来配合,直到冯正洋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的臀部之后,常维宇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冯正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常维宇的脑袋提起来,他此刻正处于亢奋状态,之前装出来那副衣冠禽兽的斯文样一扫而空,眼睛通红地瞪着常维宇,狞笑道:“你在叫什么?”   “我……”   冯正洋此时此刻的样子比厉鬼还要可怕,常维宇打了个哆嗦,又不敢表露出这种情绪,勉强笑道:“我是等不及了呀。”   冯正洋果然被取悦了,在他的伤口上用力扇了一下,常维宇咬牙忍住,露出讨好的笑容。   他见冯正洋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趁机试探着说:“冯先生,我最近的剧本和广告都黄了……”   冯正洋喘着粗气慢慢进入他,冷哼道:“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   常维宇大喜,忍受着身后传来的异样感,连忙把握住机会说了几个剧本中中意的角色,说完之后,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气喘吁吁地说:“这次……惹出这么大的……麻烦,都是那个洛、洛映白害的,要……不是他……啊!”   他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果不是房子用了特制的隔音材料,外人听见了一定会认为这家发生了命案。   冯正洋居高临下地看着面目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常维宇,冷笑道:“真是给你脸了,竟然还想着算计我?你在我面前提洛映白,是要干什么?你心里嫉妒人家,就想拿我当枪使,让我帮你对付他是不是?”   他那张脸就好像魔鬼一样,让常维宇惊恐无比,他刚才会那样说,是因为知道冯正洋以前跟洛映白有过节,还以为能趁机挑拨,怎么也没想到,冯正洋竟然没有和自己同仇敌忾。   一向善于告黑状算计人的常维宇碰了钉子,他想到惹怒对方的后果,顿觉不寒而栗,连忙说:“不是……不是……”   冯正洋抬手就抽了他一个嘴巴子,讥讽地说:“就凭你也敢说人家的名字?人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东西?连我都不敢跟他硬碰,你这个蠢货最好找准自己的位置,别连累我跟着你一块倒霉!”   常维宇瑟瑟发抖,连忙点头,脸上被扇出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冯正洋本来有点扫兴,看到他这幅样子反而又兴奋起来,一边继续刚才没继续完的事,一边教训他:   “要不是看你在这点上还算有用,我早把你给扒光衣服扔到街上去了。胆子不小啊?洛映白身份没曝光的时候,我被人忽悠着在这上面吃了一次亏,现在你还敢给我来这套!”   常维宇不敢再说话,只是咬着牙忍受他的虐待,心里更加担忧的是自己刚才那一番话会不会又把煮熟的鸭子给说飞了。   痛苦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似乎能隐约听到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歌声,叫不上名字,但是有些微的耳熟。   他的脑子迷迷糊糊,想集中注意力听清楚这音乐的曲调,身体上的痛苦却不停搅动着常维宇的神经,以至于他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就在这时,亢奋中的冯正洋突然感到自己的下体好像被什么非常尖锐的东西扎了进去,那东西像是一根针,但是针又不应该有这么长。   在这种时刻,在这种部分,这一下实在扎的太毒,冯正洋惨叫一声,几乎是嘶吼着跳起来,一脚把常维宇踹飞,自己捂着下身蹲了下去。   他喜欢施虐可不喜欢被虐,疼的连脸都白了,常维宇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地上爬起来,赶紧捡了件衣服披上,又是不敢问又不得不问,惊惶道:“冯先生,你这是……”   冯正洋总算缓过来了一些,破口骂道:“你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扎死我了!”   常维宇刚才连件衣服都没穿,又怎么会有什么能扎到冯正洋呢?   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冯正洋很快就缓过来了,他仔细检查疼痛的地方,发现没有任何的异物和伤痕。   难道……是弄错了?或者说突然抽了一下筋什么的……   冯正洋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受,却又不愿意多想,又一把将常维宇拽到身下,可是就在这时,他家的大门忽然被人重重地拍响了。 第117章 黑童话   这种敲门的方式听上去就有一种要出大事的感觉, 常维宇心中猛然一跳, 忽生不祥之感。   “冯正洋!开门!”   ——是不认识的声音。   他和冯正洋僵在原地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慌乱和茫然,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两人同时跳起来寻找衣服。   另一头,冯家的大门竟然被撞开了,几个警察直冲了进来, 正好把没穿衣服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双方一照面,连警察都愣住了, 不光是因为两人现在衣不蔽体,狼狈不堪, 他们更震惊于常维宇身上的伤痕。   冯正洋不过是个普通的商人, 他是因为娶了温倩倩才被公众广泛熟知的, 大家对他定位的关键词是“富商”、“宠妻狂魔”、“好男人”, 这个形象如此的深入人心,甚至连温倩倩死亡之后冯正洋被调查的新闻都没有将其冲淡太多。   特侦处人手不足,闯入冯家的警察是夏羡宁从市局借过来的人手, 他们接到的消息只是说冯正洋常维宇两个目标碰头,一方面要把他们再次带回到警局接受审问,另一方面是在冯正洋家中搜查是否有一盘在前年已经被禁的音乐带。   这盘音乐带中就收录有洛映白听到的那首歌,整盘音乐带里的歌曲风格都是曲调颓废晦涩, 歌词露骨暗黑, 夏羡宁调查出来源之后已经询问过主办方, 他们并不承认曾经在会场播放过这样一首歌。   ——想也不可能, 那样的场合播放禁曲,除非电视台是疯了。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警察们收到夏羡宁的指令,迅速赶往了冯正洋的家中。他们在楼下敲了几次的门没人开,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痛苦的叫声,生怕出什么事才采取了紧急措施,万没想到破门而入之后看到的竟是这样的画面。   对于记者们来说,这起桃色新闻大概能让他们兴奋上好一阵子,而警察们关注的则是这样一来,证实了对于温倩倩见死不救的常维宇和温倩倩的“好丈夫”冯正洋真的有不正当的关系,那么温倩倩死亡事件上将有多一重迷雾。   冯正洋和常维宇很快就一起被警察们带出了别墅。   由于温倩倩的死亡热度还没有过去,最近冯正洋的家正是各路记者最喜欢守候的地点,他们前脚被带走之后没过几分钟,整个事件已经在媒体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那些被警察当成证物拿走的情趣用品都跟着一起上了镜,很是让众记者们惊叹了一番。   当时的照片视频被上传到了网上之后,点击量以几分钟上千的方式增长,冯正洋的人设彻底崩塌,温倩倩的粉丝们破口大骂,并且要求警方一定要彻查冯正洋此人,给公众一个合理的说法。常维宇则是彻彻底底的的名声扫地。   “惊爆!影后丈夫与新晋小生私情曝光,昔日恩爱竟是假象?!”   “娱乐圈再掀腥风血雨,温倩倩死亡另有内幕!”   “借势出位、见死不救、傍上豪门大款……常维宇黑料不断,这次还能顺利翻身吗?”   随着一篇篇的报道占据了头版头条,吃瓜群众看戏不亦乐乎,记者们同样兴奋不已,然而作为新闻的焦点,被抓进了局子的倒霉二人组就不那么开心了。   “冯先生,请你配合警方的调查……”   这回冯正洋面前的的是两个生面孔,在被反复盘问了两个小时之后,警方的人已经换了两碴,烦躁与身体上的不适撞击着冯正祥的神经,也使得他越来越无法保持风度。   他不耐烦地道:“警察先生,你们究竟想让我怎么配合?是哪个问题该说的我没有说吗?是,我承认,我男女通吃,在这方面也的确有点不大说得出口的嗜好,那又怎么样,难道SM犯法?”   这次审问他的是市局刑侦队的队长,他对于冯正洋挑衅的语气不为所动,问道:“那么对于你的妻子温倩倩,冯先生是否也同样如此对待?”   冯正洋听见“温倩倩”这三个字的时候,终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双手在脸上使劲摩挲了几下,说道:“之前你们也调查过了,她是我妻子,我是真心喜欢她,我舍不得那样对她。在一次不小心失手让她受伤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倩倩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冯正洋总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之前下体上那种被针扎一般的疼痛不但没有减轻,还逐渐扩散,好像身体很多个部位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这让他的脾气愈发不好。   冯正洋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们不是有法医吗?她近期有没有受过类似伤害,找法医一看不就看出来了?反正我说了什么你们都不信,何必翻来覆去地问呢?”   他用力地拍着桌子:“我都跟你们说了,我没杀人,更不可能杀温倩倩!想调查什么随便调查,限制我离开这个城市也没关系,我也希望我妻子死亡的真相能够水落石出,你们当警察干什么吃的,真凶抓不到,跟我这个受害人家属浪费时间!”   桌子被他敲得直晃,赵队长若有所思地观察冯正洋的神色,觉得他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烦躁与不满,况且他的话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冯正洋对温倩倩不利。   于是,他将一盘光碟“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上面绘着一对交配的男女,这也是从冯正洋的家里搜出来的。   赵队长再次问道:“这盘带子是你买的吗?”   冯正洋冷冷地看了一眼,表现的并不是很惊讶:“是我买的,毛片你没看过啊?这么稀奇,想要给你。”   “把嘴闭上,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旁边的另一个警察终于看不下去了,呵斥了一声。   冯正洋针锋相对:“废话的是你们吧!你们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知道会耽误我多少事吗?”   “你——”   “好了。”赵队长制止了愤怒的警察,看着冯正洋道,“不用着急,这是最后几个问题了——这盘带子里有一首插曲,名字叫《呻吟》,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冯正洋道:“听过,怎么了?”   赵队长道:“有证人说,当时在你太太的死亡现场里,也依稀听到了这首歌。”   冯振洋匪夷所思地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那怎么可能呢。电视台的周年庆典是什么场合,放这里面的曲子不是开玩笑吗?”   赵队长道:“我们也很奇怪,因此才会询问你。”   冯正洋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冷笑道:“诈我是真的吧。莫名其妙。”   经过一番盘问之后,常维宇和冯正洋还是被放了回去,但两人暂时不能离开这座城市,他们走出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将暗,周围的闪光灯亮成了一片,晃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冯正洋眼看没法躲避,反倒也想开了,人不是他杀的,他也根本就不担心警方能拿出什么证据来,现在既然躲不开这些记者的拍摄,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姿态好看一些。   众目睽睽之下,他被保镖们夹在中间,昂然向外走去,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司机为冯正洋打开了车门,他上车之后车子就迅速发动了。   对于这种人记者们反倒不敢惹,于是纷纷把目光偷向了跟在后面出来的常维宇。   最近也不知道常维宇真是自己作死,还是香没上好得罪了哪路神仙,反正这个新晋小生刚借助《雁齿小红桥》红起来没几天就彻底糊到地心,丑闻不断,光是他的扒皮贴就能在各大论坛翻出来几十个,以后就算是这事风波过去,他也是绝对翻不了身了。   看到他这样的下场,再联想到对方之前那副急功近利的模样,实在是引人感慨,现在常维宇麻烦缠身,大概连公司都要放弃他了,警察局门口竟然连辆来接他的车都没有。   常维宇只好努力遮住自己的脸,忍受着记者们的推推搡搡,一声不吭。   他到现在整个人甚至都还是懵的,说什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常维宇,请问你跟冯正洋交往多久了?”   “你目前的资源是通过与冯正洋的肉体交易获得的吗?”   “常维宇,回答一下吧!你现在是否因为自己破坏别人家庭的行为而感到后悔?”   常维宇忍无可忍,大声说道:“别问了!没有交易,是我自愿的,我喜欢他行了吧!”   记者们一片嘘声,正在狼狈的时候,车子行驶的声音忽然传来,刚刚离开的保镖们重新出现,推开记者,将常维宇从地上架了起来,塞进车里。   常维宇摆脱了闪光灯的追逐,抬头一看,发现是冯正洋,激动的眼泪都差点飚出来。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在冯正洋的心里居然还有值得救的价值,简直就像是绝处逢生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连声道谢。   冯正洋什么都没说,车子绝尘而去,留下惊愕的记者们与同样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   虽然英雄救美的童话在什么时候都被人津津乐道是没错,可套用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却让人感到一阵不适。   美丽的妻子被人害死之后,丈夫救了破坏家庭的男小三,这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   上车之后,冯正洋冷冷地跟常维宇说道:“这一阵你就住在我家,其他的什么地方都不要去。”   常维宇本来还沉浸在“即使被全世界抛弃还是有人愿意救我”的激动里,结果听见冯正洋的话,他倏地一怔,然后就明白了冯正洋的用意。   现在这件事已经闹大了,对于冯正洋来说,任何一个多余的变故都会给他的生意带来影响,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担心有仇家会利用常维宇来给自己使绊子——毕竟像这么一个有奶就是娘的主,应该是很容易被金钱收买的。   于是冯正洋决定在这场风波渡过之前,把常维宇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他此时的眼神非常阴冷,常维宇可不想和这么一个变态朝夕相处,不安地说道:“不用了吧……”   冯正洋根本就不想听他的意见,常维宇以为有求于他就来给他睡一睡,事办完了就可以说脱身就脱身?想的也太天真了。   他打断常维宇的话,盯着他毫不客气地问道:“常维宇,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我都喜欢听什么歌。”   常维宇茫然地说:“冯先生您是什么意思?别的人也不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我怎么会跟他们说这样的话呢。”   冯正洋一字一顿地道:“如果让我知道你在撒谎,我一定会弄死你。”   常维宇心间一股冷气直冒了上来,他突然意识到,经过媒体的曝光和冯正洋刚才的举动,大概所有的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就是一对,甚至还会觉得冯正洋对他不错。   就算冯正洋有什么不太好直说的小嗜好,那也没关系嘛,刚才是常维宇自己说的,他跟冯正洋在一起完全自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还能多管闲事不成?   也就是说,如果冯正洋真的有坏心,即使心有顾忌不能杀了他,也完全可以把常维宇一直关在他的家里,不会有人想到回来救他的。   想到冯正洋的种种手段,常维宇只觉得自己从一个火坑掉到了另一个魔窟,好在他人还算精明,跟冯正洋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明白应该如何同他斡旋,脸上勉强保持住不露异样,郑重地说:“冯先生您放心吧,现在我能依靠的人只有您,我事不会做出对您不利的事的。”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识趣,冯正洋十分满意,点了点头,没再搭理常维宇,接着又把自己的助理叫到了家中。   他的助理还是上回那个姓蒋的女人,之前的新闻一出,她就已经得知了消息,早在外面等着,很快便匆匆走了进来,叫了一声:“老板。”   “你来了。”冯正洋对待她的态度倒是温和了不少,他捏了捏眉心,没头没脑地问道:“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蒋助理在他手底下已经干了五年,冯正洋没结婚的时候各种事务都由她来处理,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让她也不禁皱紧了眉头,为难道:“现在什么都已经被爆出来了,虽然警方不能拿您怎么样,但是网民们的议论是躲不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其他的新闻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冯正洋道:“这件事对公司的经营状况影响大吗?”   蒋助理将整理出来的数据给他,说道:“虽然是有一定的影响,但随着夫人去世这件事的淡化,广告效应逐渐减弱,即使不发生这件事,有所下降也是正常现象。”   冯正洋听到“夫人去世”这四个字,皱了皱眉,随后说道:“那最近娱乐圈有什么劲爆一点的新闻吗?可以把这件事压一压,转移媒体注意力的。”   蒋助理苦笑道:“没有。”   娱乐圈大大小小的八卦每天都不少,可是能劲爆到这个份上的还真找不出来,冯正洋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脸色有点不好看,道:“有没有单子,给我看看。”   这件事一出,他们这些特别助理就紧急拟出了一些应急方案,其中就列举了进来娱乐圈发生的大事,冯正洋随便翻了翻,觉得都拿不出手,于是做出了决定:“这样吧,你给我安排一场新闻发布会!”   蒋助理一愣,问道:“您要说什么呢?”   她都不好意思直说,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怎么想冯正洋都是没得洗的。开新闻发布会能有什么用?   冯正洋道:“准备医院给倩倩开具的抑郁症病例和相关购买药物的发票,我和她拍过的照片和录像,除此之外……”   他不容置疑地说道:“常维宇也要到场,证明我们上回被媒体拍到是第一次发生关系,是他勾引我。”   这话可是当着常维宇的面说的,他大吃一惊,说道:“冯先生,我……”   冯正洋瞥了他一眼:“怎么,难道不是你勾引我吗?难道我强迫你了吗?”   常维宇哑口无言,冯正洋转回去,冲蒋助理叹息道:“名声能挽回一点就是一点吧。”   他自己也清楚,至于想洗白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的。   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蒋助理也打算离开,正在这时,冯正洋书房的门忽然砰地一下被人推开了。   蒋助理差点被门板拍到,连忙退后几步,冯正洋还以为又是警察来了,结果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冯正冬。   冯正冬走路带风,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蒋助理叫了声“二少”他也没有理会。   冯正洋和冯正冬的兄弟感情还不错,这要是换了一个人,他早就呵斥了,这时虽然生气,好歹还给弟弟留了几分面子,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冯正冬一眼看见了常维宇,揪住他的领子,几乎是把他从沙发上拎了起来,又狠狠甩开,质问冯正洋道:“你呢?你又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他领回家?”   身上又传来那种疼痛,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隐形人正在拿细细的针一点点扎他,冯正洋烦躁地皱起眉,语气也不好了:“我自然有我的目的。”   冯正冬怒道:“大嫂尸骨未寒,你怎么能这样?跟这么个人混在一起不说,居然还把他带回家来?”   冯正洋一听他提起温倩倩,也变得神色不善,警告道:“你别管我的事,我愿意带谁回家,就带谁回家,这套房子是我的资产,跟你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冯正冬道:“你……”   冯正洋冷冷地打断他:“温倩倩不论是死是活,那都是我老婆,我怎么对她都是我的事,你有什么可生气的?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念头,从我家里滚出去。”   他这简直就是在指着冯正冬的鼻子骂他对温倩倩有企图,冯正冬气的脸都红了,说道:“真是不可理喻。”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点难听的话又说不出来,于是愤愤转身拂袖而去。   蒋助理见状,知道不能久留,也赶紧告辞,去给冯正洋安排他的新闻发布会了。   等到蒋助理走后,冯正洋又对常维宇警告了一句:“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动乱说话,等事情过去了,我自然会放了你。”   常维宇和冯正洋是分开被审问的,他不知道歌曲的事情,也没听见冯正洋都对警察说了什么,但这一刻看见对方冷酷无情的脸,常维宇突然很担心冯正洋这是想把自己当成他的替罪羔羊。   眼看冯正洋吩咐过后就要走人,常维宇情急之下也没过脑子,一句话脱口而出:“温倩倩……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冯正洋身体一僵,然后慢慢转过头来,微笑道:“你说呢?”   常维宇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吓得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那一瞬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冯正洋要杀人灭口! 第118章 新闻发布会   但是下一刻, 他就被冯正洋一脚踹到了肚子上。   冯正洋骂道:“神经病,我他妈还觉得是你杀的呢!我警告你, 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可把你这张嘴给我管好了!”   冯正洋想要召开新闻发布会的目的,是为了应对目前的舆论危机,挽回公司形象,蒋助理揣摩他的意思,选择了最近的时间进行安排。   三天后的下午两点钟, 这场大会在冯正洋公司前的广场上露天召开, 除了多家媒体到访之外, 还有不少人站在外围围观,其中有很多人都是温倩倩的粉丝。   这场新闻发布会由冯正洋的秘书吴浩进行主持, 他在开场白中一一感谢了各家媒体,跟着又介绍了出席的冯正洋和常维宇, 随后进入正题。   “自从温倩倩女士去世之后,一些关于鼎峰地产董事长冯正洋先生的不实传言到处散播,这既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也影响了生者的名誉以及正常生活, 所以今天鄙公司召开这个新闻发布会, 对一些事实进行澄清。”   吴浩沉声道:“冯先生与温女士的夫妻感情一直很稳定,不存在作秀、家暴等一系列不实说法。各位有什么问题可以按照座位顺序一一提问, 请大家不要激动, 按照顺序来!”   前排的记者都是蒋助理安排好的, 问的问题也较为温和, 基本上都是在询问冯正洋和温倩倩在相处过程中的一切事情,以及温倩倩去世之后冯正洋的心情。   冯正洋全部耐心回答了,不时还能拿出一些物证,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夏羡宁坐在最后一排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小声道:“哪位?”   “你没看来电显示吗?是我啊。”   洛映白轻快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嗯,你在干什么?我听见你那边好像有哭的声音。”   夏羡宁不觉微带笑意,压着嗓子道:“我办完事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冯正洋在举办新闻发布会,弄了个位置进来听听他说什么,你有事?”   洛映白道:“没什么,难得现在天气凉快了,想找你打篮球。你忙就算了。”   夏羡宁看了看表,跟洛映白报了一个地址:“你要是现在在学校吗?这里和你们学校离得不远,不如你过来找我吧,我这边也快结束了。”   洛映白爽快道:“好的,那我这就去。”   夏羡宁挂断了电话再听时,场上的一个记者正好说到了犀利的地方:   “冯先生,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跟温女士的感情和谐,那么又为什么会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在你的家中与常维宇发生关系呢?”   他这样一问,另外一名同报社的记者也忍不住补充道:“而且我们都知道,就在前几天常维宇在警察大门口遇到困难,还被冯先生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请问他是不是你继温倩倩之后找到的另一名真爱?”   “真爱”二字一顿,十足讽刺。   冯正洋深吸了口气,暗暗推了常维宇一把,夏羡宁盯着他,同记者们一起等待他的回答。   常维宇原本全程都沉默寡言地坐在旁边,他心中一直在暗暗祈祷记者们不要问出有关于自己的问题,但不遂人愿的是,这一刻还是来了。   就如同他自己跟冯正洋说的那样,现在的冯正洋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不敢违背对方,但是要让他面对这么多的摄像机和话筒,当众说出自己故意去冯家引诱冯正洋,这也确实不好开口。   他脸色发白,额头沁出冷汗,就是张不开嘴。   冯正洋心里恨不得踹他几脚,脸上维持着从容的表情,拿起话筒说道:“那件事我也非常后悔,是我对不起倩倩。但这不是我主动的,是常维宇先生故意引诱我,在此之前,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   他温和地冲常维宇说道:“常先生,是你听说我今天要召开新闻发布会,主动联系我,说是希望为你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所以我才会这样做的,你现在怎么反倒不说话了呢?”   常维宇知道不能再迟疑了,他的掌心都是冷汗,接过话筒的时候几乎无法攥住,他深吸一口气,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冯先生说的都是真的,我……我向大家道歉。”   他虽然为了向上爬没有底线,但是一直以来在公众面前也是受人追捧的明星,常维宇不敢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几乎瘫软在座位上。   至于亲口说出是他勾引了冯正洋这句话,他是实在做不到了。   冯正洋对此不太满意,不过他心里很清楚不能逼人太甚,倒是没再继续强迫常维宇说点别的,重新把话筒拿回来,继续花言巧语地向记者们解释当天发生的事情。   常维宇坐在一边,整个人都僵硬了,想想说完这句话之后网上会有怎样的言论,他一个大男人,突然萌生出一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从进入娱乐圈开始,常维宇一直秉承着利用一切资源和人脉往上爬的理念,这的确让他成功地把握住了很多的机会,至于手段是否光彩,常维宇认为只要不会给他自己带来损失,那就是无所谓的。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一时的获利不代表永远获利,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洛映白那样懒得计较这种“小事”,常维宇自以为抛弃脸面就可以踩着别人上位,结果现在碰上了比他还要无耻的冯正洋,几乎把他所有苦心经营下来的事业都给毁了。   冯正洋和常维宇的这段画面当场就被有的人直播到了网上,关注这件事的一些网友们在屏幕的另一头发出了失望的嘘声。   从冯正洋和常维宇的家中密会,到冯正洋“英雄救美”,带走被记者包围的常维宇,这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一直都很富有戏剧性,虽然这对cp的各种行径实在让人磕不下去,但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让很多人忍不住去猜测“冯正洋对于常维宇到底是不是真爱”、“常维宇到底有什么魅力打败温倩倩上位”等。   结果没过两天,正主冯正洋就这样残酷地亲自拆掉了cp,真爱变利用,不少人半是玩笑半是嘲讽地评论道,“再也不相信爱情了”,更多的则都是在嘲笑常维宇孽力反噬,活该被渣。   一名记者不想再听冯正洋打太极,霍然站起来,大声询问道:“常维宇,请你回答我,你是否对于冯正洋早有企图,并且因为这个原因心生嫉恨,害死了温倩倩?!”   这个指控太严厉了,常维宇吓得脸色苍白,连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太过分了!温倩倩的死跟我毫无关系!我、我只是……”   他一咬牙,为了撇清自己也顾不得别的:“我只是希望从冯先生身上获利才会主动……主动引诱他,我又不是真的喜欢他,又、又不是同性恋,我害温倩倩做什么!”   场下的记者们都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嘘声,而就在这时,站在外面围观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温倩倩不是他害死的,我知道害死温倩倩的凶手是谁,那个人是国家特别侦查局局长的儿子,叫洛映白!”   !!!   说话的人一边喊一边从人群中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大束白色的菊花和一封信,他刚在所站的位置就在主席台的旁边,很快就跑到了台前,将东西往主持人吴浩手里塞去。   当听清了他说什么的时候,全场一静,随之哗然。   记者们,甚至周围围观的人都疯狂地向前挤,想要看清楚吴浩手里的信上写了什么,而吴浩在没有阅读之前,又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否会牵扯到自家老板,拼命藏着信不让他们看,冯正洋大吼着指挥保安把记者们推开,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而刚才那个扔东西的人反应也是神速,趁着这个机会,换了个方向朝外跑去,一路上推开了好几个阻拦的人,身手极其敏捷。   眼看他就要成功逃离了,观众席上一个坐在后排始终没有动弹的黑衣青年,突然伸出一条腿,正好把那个逃跑中的举报者给绊倒了。   那个人只觉得自己的小腿似乎被踢了一下,腿骨剧痛,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随后被赶来的保安按住,他功亏一篑,没有脱身,索性大叫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又没有犯法!我是温倩倩的粉丝,今天就是来为她讨说法的!证据就在信里,杀人的是洛映白!”   “嗯,谁叫我啊?”   混乱当中,忽有一个声音带着点戏谑的口吻响起,众人循声看去,洛映白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现场的,此时就站在那堆抢信的记者中间,他一只手抄在衣兜里,一只手举着,那封据说写着证据的信就夹在他的指间,吴浩目瞪口呆。   洛映白像是逗孩子玩一样,两指夹着信在面前晃了晃,慢条斯理地说:“各位,这封信先让我看看好吗?当然了,你们可以全程拍摄。”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上一回洛钊的训斥言犹在耳,无论是记者还是保安都不敢再跟洛映白争抢,纷纷退后一些,给他留出空间——当然,他们也抢不过。   听说他允许拍摄,距离洛映白最近的摄像师连忙给了洛映白一个近距离的特写,在这个镜头中,洛映白的五官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也不能让人挑出半点瑕疵。   他本来是要找夏羡宁,刚刚是听见自己的名字才走出来的,显然根本就就没有化妆,然而这对于他的颜值丝毫没有影响。   根本不需要刻意修饰的睫毛天生就纤长而卷翘,微微上挑的眼角显出几分冷艳,可是这双漂亮的眼睛中却总带着温暖的笑意,鼻梁高挺,下巴小巧,每一寸的面部线条都好像经过反复的雕琢描绘,完美无伦。   洛映白含着笑展开了信。   转折一个接着一个,那个所谓的“温倩倩粉丝”本来就不能让人信任,再加上洛映白出现的及时,不光是现场观众伸长了脖子,一时间在网上看直播的网友们数量也在暴涨。   跟每一回不同,这次的舆论几乎是呈一边倒的态势,大家基本上都不相信洛映白会杀人。 第119章 最重要的人   一时间网上的弹幕都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应该听解释还是应该看脸, 忙不过来啊啊啊啊啊!”   “小哥哥真好看,这么好看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阴谋论一下,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粉丝’根本就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说不定就是冯正洋或者常维宇给雇来的。话说就算是温倩倩得罪了洛映白,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想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太简单了,还用得着杀人?”   “同不信,但是好奇那封信。”   “呵呵, 求求楼上各位花痴有点三观, 长得好看就不是凶手?什么逻辑!我还觉得人就是洛映白杀的呢!因为他懂玄学, 所以查不出来温倩倩的死因,因为他家世高, 所以要揭发他只能用这种方法,这不是很合理吗?”   “瞎逼逼什么, 人家马上就要解释了,用得着你分析啊?柯南转世还是不说话会死?”   洛映白为了避嫌,展开信纸时完全是正对着摄像头进行的, 随着他的动作, 弹幕的数量减少了, 在场众人也纷纷屏住呼吸,大家都以为信纸上会写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 并没有。   那是张挺大的纸, 上面的最中间似乎是用血一类的东西涂了温倩倩三个大字, 还写了一些什么幕后真凶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除此之外,写信的人还在上面进行了“1.2.3……”点的列举,论述怀疑洛映白的原因,但这些列举无非是“洛映白当晚出现在案发现场,并发现尸体”、“洛映白在此之前跟温倩倩、常维宇、冯正洋等人均有过过节”、“温倩倩死因成迷,洛映白却是有名的的玄学大师”等等。   乍一看好像有理有据,很能糊弄人,其实仔细分析一下,一个站得住脚的石锤都没有。   洛映白是什么样的脑子,这一封信就算蒙的住别人也蒙不住他,对方写信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分明就是要籍此转移公众视线,分担舆论压力。   这么想来,这件事当中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冯正洋,但是凭着洛映白对他的了解,冯正洋既然知道他惹不起,就算想转移注意力应该也不会找到他头上。   虽然洛映白想想,自己当这个背锅的还确实挺合适——又有话题度,又有可疑性。   周围的人都在等着他说话,洛映白看着这封信,摄像头在他的脸和信纸上侮辱性的言辞之间转换,记者们碍于他的身份不方便加以评论,但很努力地企图捕捉着洛映白脸上任何一个或尴尬或愤怒的微表情,这样第二天就可以大做文章。   身为一个公众人物,言行举止都被镜头无限放大。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别人可以骂他、冤枉他、给他送这种诅咒性的东西,但是洛映白如果反过来表现出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言辞不当,被批评小气没风度还是其次,媒体稍微添油加醋一番,都很有可能说成是洛映白因为心虚恼羞成怒,甚至扯到洛钊身上。   不知道是起哄还是真的好奇,后面隐约有人大喊:“信上是什么?看不清!”   洛映白听到这个声音,抬起头,冲着前方笑了笑,他带着笑意的眉眼被镜头放大,真挚自然,目光中如有星辰,不管接下来会解释什么,最起码那一刻,有很多人都被蛊惑了。   本来想看热闹的人们不由在心里暗暗祈祷他能够顺利应对这个难题。   洛映白道:“稍安勿躁。”   他转身走到主席台上,说道:“站着挺累,冯先生,借你个地方坐,不介意吧。”   冯正洋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他一方面庆幸于温倩倩那个粉丝指责的人是洛映白而不是自己,另一方面有很担心洛映白怀疑或者迁怒自己,听见他这么多,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冯正洋一叠声地说:“洛少,您坐这里吧,我的事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常维宇连忙也跟着他站了起来,心情复杂地看着洛映白。   洛映白也不推辞:“客气了。”   他坐下之后,没急着说话,先是冲着一个方向笑了笑,弄的别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洛映白应刚才众人的要求把信上的内容简单念了一下,逐条反驳,他说的话有理有据,停下来的时候,冯正洋十分识趣地在旁边拿起话筒,进行补充。   冯正洋对着话筒说道:“这纸上别的内容我没有权力发言,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们夫妻跟洛少之间,绝对没有纸上所说的过节,这条理由简直是一派胡言,是站不住脚的!”   常维宇连忙道:“我也没有!”   他们两个身为被怀疑的对象都这么说了,洛映白身上的嫌疑就更小了,这次一边倒的局势太过明显,刚才那个扔信的人挣开保安的压制,大声说道:“就是因为洛映白家里有权有势,你们都不敢得罪他,都不敢说真话,我才不得不用这种方式给温倩倩讨一个公道!”   洛映白眉峰一挑,刚要回答,后面又是一个人站了起来,淡淡说道:“看来现在大家都可以自由发言,那么不好意思,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大家纷纷看向说话的人,只见他穿着件黑色的连帽夹克衫,敞着怀,里面是件白色的T恤,下配修身长裤,看衣着正是刚刚把送信者绊倒的人。   他坐的位置偏僻,人们又都去关注那人被绊倒之后继续发生的事情了,也没在注意这个青年,此时发现他的相貌极英俊,身型极挺拔,乍一站起来,仿佛周围的人全部都成了他的陪衬,那些话筒和闪光灯,不过是为了他出场而布置的背景。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还不是这一点,因为这个站起来的人是——夏羡宁。   众人这才明白,刚刚洛映白上台的时候是冲着他笑的。   冯正洋这场新闻发布会真可谓是高潮迭起,从那个所谓的温倩倩粉丝出现之后就完全变了走向,不少洛映白的粉丝闻讯,有的赶往现场,有的直接看起了网上的直播。   在摄像机的拍摄下,信上的诅咒谩骂一目了然,大家一开始本来都在愤怒地大骂造谣的人不要脸,污蔑白哥哥,一个个气到爆炸,然而在看到夏羡宁的那一瞬间,这种愤怒的心情立刻奇迹般地转变成了兴奋。   “天啦我太激动了!还以为是哪位英雄身手这么好,刚才绊倒人的竟然是夏羡宁吗?!”   “真爱!”   “我靠嘞,夏公子竟然跟来了,怎么这两人分不开了吗?现在做访谈节目都得带家属?”   “难得夏公子穿的这么休闲,还穿了件有帽子的衣服,真可爱233333,是为了挡脸吧?要不是这样的突发意外我根本就发现不了他。”   “果然是男友力max,相信白哥哥遇到任何的事夏公子都会保驾护航滴。”   “对对对,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一下子就安心了呢!”   洛映白坐在上面看着夏羡宁,笑着道:“这位先生,你也有问题要问我吗?”   两人隔着大半个会场对视,洛映白眨了眨眼睛,夏羡宁微挑下眉,说道:“不,我是有话要问这位……粉丝先生。”   这个人的目的既然是想趁乱把水搅浑,夏羡宁就还非得让他把话说清楚不可。   刚才要不是他绊了那个送信人一下,对方早就能够按照提前看好的路线逃走了,只要成功冲出会场,外面自然会有人接应。送信人本来就心恨夏羡宁坏了他的事,现在一看说话的又是这个小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问的?你别想威胁我!你们一手遮天,我弄不到证据,但是我告诉你们,人在做天在看,谁是真正的凶手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人家的问题还没问出来,他倒是先把话给完全堵死,一句“找不到证据”,倒是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一边了。   这句话不是跟洛映白说的,他索性慢悠悠靠在了座位上,只是微微地笑着,周围的唇枪舌剑风起云涌也丝毫影响不到他的一身散漫落拓。   明明是在说他的事,洛映白反倒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仿佛想瞧瞧夏羡宁要怎么办。   夏羡宁没转头,但余光扫去能感觉到洛映白在看他,这种认知让他本来冷漠的气质柔和了一些,对送信的男人说道:“你自称是温倩倩的粉丝?”   那人眼珠一转,说道:“是又怎么样?”   夏羡宁道:“很好,既然是死忠粉,那么你知不知道她出道以来演过的第一部电视剧是什么?第一部电影是什么?出过几张专辑,身高?体重?生日?”   送信人一直在提防着夏羡宁问什么他回答不上来的刁钻问题,所以特意提前声明了他没有证据,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夏羡宁的问题竟然会是这个,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偏偏就是这种问题才最出其不意,也最能证明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一开始的设计中,他来不过就是扔封恐吓信的事,谁能想得到这么细!   狂热粉不是一时装就能装出来的,就算这个问题答上了,夏羡宁也总能找到他答不出来的地方。   送信人踌躇了一下说道:“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看她死的冤枉觉得惋惜,又不是那种十七八岁的小孩追星似的,谁能知道那么全。”   夏羡宁道:“好,你不知道这些也没问题,那么你又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她?什么角色喜欢她?她具体是哪天过世的?过世那天穿了件什么衣服?”   “……”   夏羡宁看了他一眼,在等待答案的间隙,转过头冲着正在近距离偷拍他的一个记者说道:“录清楚了吗?”   那个记者站的位置离夏羡宁最近,但碍于他的威严,竟然不敢公然用摄像机冲着他,于是在手里鬼鬼祟祟拿着手机偷偷录像。   他自以为自己很隐蔽,结果被夏羡宁这一回头吓了一大跳,手机从手里掉了下来。   夏羡宁略一弯腰,伸手接住了,递给他道:“拿好了。”   记者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劳动他老人家拿手机,满头大汗地接过来,小声道谢。   送信人还是没能回答上来夏羡宁的问题,周围的人越看这事越不对劲,开始小声的议论,他越急越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眼看事态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实在没有办法了,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嗓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夏羡宁神色轻蔑,没搭理他,而是径直上了主席台,走到了洛映白的身边。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洛映白的话筒说道:“对不起,耽误各位的时间了。这件事跟我确实没有关系,但是因为针对的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现在是代他发言。”   夏羡宁没有坐下,此时他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凑近洛映白的话筒,瘦削的脊背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洛映白本来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闲适地坐在他的身边,结果夏羡宁的声音一入耳,他脸上的微笑都差点崩了。   别说现在周围那些惊讶的旁观者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夏羡宁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最重要的人”五个字。   虽然要认真分析起来,这句话好像也不算太出格,但从夏羡宁的嘴里,当着众人的面,用这样淡淡的语气说出来,就是给人一种莫名的感受,好像在宣誓什么一样。   “我靠刚才夏公子说了什么?我没聋吧?没有出现幻觉吧???”   “这对cp原地磕爆啊我去!”   “男友力max!”   “哈哈哈哈我怎么感觉洛小白的脸都红了。”   “说不是真爱我真的不相信了,难以想象他俩以后会和其他的女人结婚,要是我对象有个这样的好基友,我……我就祝他们百年好合!”   夏羡宁以一个保护性的姿态撑在洛映白靠前一点的位置,继续说道:“在场的诸位刚才想必也都听见了,这个人,能为了温倩倩而大闹直播现场,却无法说出自己‘偶像’的基本情况,从逻辑上讲说不通,所以我有权怀疑他刚才那些言辞的真实性。请问这一点各位是否有异议?”   现场一片寂静,夏羡宁又冲着那个送信的人说道:“我现在给你机会说话,你如果有证据证明自己真的是温倩倩的粉丝,大可以拿出来。”   那个送信的人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是仗势欺人……我明明都把真相说出来了,我不服,我……”   夏羡宁打断他:“那就是没有了?没有的话你涉嫌诽谤、危害公共治安等多条罪名,人证物证俱全,等着警察来吧。”   他之所以一定要咄咄逼人的当场把话说清楚,就是因为知道对方的目的不是让洛映白承担任何实质性的后果,而是靠这件事往他头上泼一盆污水。   尤其是洛映白现在的身份曝光,还牵扯到一个洛钊,一旦事情不给个明确的答复而让人离开,无论后续再拿出多少证据,网上的舆论也管控不住了。   夏羡宁知道这事该让洛映白自己来,可是自己人就在现场,如果只是眼睁睁看着别人往洛映白身上泼脏水而一句话都不说,他也实在做不到。   眼看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夏羡宁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洛映白,洛映白则弯起眼睛,毫不吝啬地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夏羡宁借着身体的遮挡握了一下洛映白的手,走下了台,重新回到观众席上自己那个低调的位置,闹事的人也很快被保安带到外面去等待警察过来。   洛映白耸了耸肩,看看满头冷汗的冯正洋,又看看底下的记者,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这是还得再来几句总结陈词的节奏吗?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洛映白将手中的信纸拎起来欣赏了一下,说道:“这纸背面的图案还挺漂亮的。” 第120章 真凶   镜头下,那张信纸的另一面竟然绘着一片花海。   大概写信的人随便撕张纸下来写出恶毒的言语时, 连自己都没关注过背面画着什么东西——除了洛映白, 也没有第二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注意到这些了。   洛映白顺手把信纸折了几道, 难听的话被折进了里面,美丽的图案被留在了外面,他修长白皙的五指宛如精心雕琢而成的白玉扇骨,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洛映白半带调侃地感叹道:“人生啊,就跟这纸没什么两样,一面是花团锦簇, 一面是衰草枯杨,无论怎样, 它朝你扔过来了,你就只能接受。我为温倩倩女士的死感到遗憾,也为我自己莫名其妙被指责感到遗憾,除此之外,无话可说。”   他停住了手,那张纸已经被折成了一朵小花的形状, 洛映白随手往兜里一放,起身向外走去。   这件事的解决出乎意料,让记者们很是不甘心,追求爆点的渴望和对于洛映白身份的忌惮在心中掂量几番, 他们还是随后追了上去。   反正周围这么多人, 他也看不清楚谁是谁。   “洛少留步, 您的意思是说温倩倩的死却是跟您没有关系吗?那请问送信的人为什么偏偏会选择指责您呢?”   洛映白的脚步不停, 有问必答:“你应该去问他。”   “洛少您对于粉丝狂热追星有什么看法,您自己身为公众人物,是否支持这种行为?”   洛映白道:“所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事情要一分为二来看嘛。”   “洛少!请问您现在是什么心情?”   洛映白停步,转身,抓住离他最近的那个记者的手,将兜里信纸叠成的花郑重地放了上去。   “送给你。”   洛映白温柔地笑着:“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就是什么心情。”   记者:“……”   夏羡宁从外围走过来,跟洛映白说:“走吧,打篮球去。”   洛映白毫不避讳地跟他勾肩搭背:“走!”   一场本来有可能产生的撕逼大战画风清奇地结束了,口水架没打起来,弹幕里面剩下的都是一片“哈哈哈”。   大概这次新闻发布会最为神奇的效果,还不在于夏羡宁当场“示爱”上面,而是主办者冯正洋被喧宾夺主地挤到一边,到最后毫无存在感,但人们放在他丑闻上的注意力真的被转移了。   “心疼记者一秒,手里拿着花花不知道怎么办好,还要被塞狗粮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认真的男人最美丽,以前洛映白演东西的时候发现他,虽然觉得小哥哥长得不错,但是不粉,今天一下子就变死忠了!太有文化了!太帅了!”   “啊啊啊好厉害啊我洛!情商超高的!”   “夏公子霸气,他一来记者们瞬间不敢再包围他媳妇了哈哈哈哈哈哈!”   夏羡宁带着他的媳妇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媳妇还在赖床,他则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回到了单位继续工作。   过了没多久,苟松泽奉命来到了夏羡宁的小公寓,把洛映白从被窝里活生生挖了出来。   洛映白睡眼惺忪地瞄了一眼,见是苟松泽,立刻抱着被子重新倒在了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你走。”   苟松泽道:“我奉上级指示来给你送早饭的,快起来!”   洛映白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在苟松泽身上一扫,说道:“羡宁不可能为了顿早饭特意把你给弄过来。是你闯了什么祸,还是查到了什么事要告诉我,明说吧。”   苟松泽冲他竖了下大拇指,说道:“昨天你们那个新闻发布会的事出了之后,夏处让我去找高祥,问问他,是谁打了他的头。”   高祥就是他们上次在常乡村遇到的那个疯子,他一开始言行奇怪,是因为被葛盼明操控了意识,而葛盼明被夏羡宁发现离开之后,高祥的病依然没有好。   反正他也没有了亲人,夏羡宁在离开常乡村的时候就带上了高祥,把他送到T市的医院检查之后,发现高祥的头部有被人击打过的痕迹,这一段时间,高祥一直留在医院治疗。   洛映白听苟松泽这样说,连忙问道:“他的病治好了?”   苟松泽摇了摇头:“夏处说,就算治不好,跟他聊聊天,或许也能听出点什么东西来。正好昨天有个因为车祸死了的亡灵抓替死鬼的案子,我就在医院,所以就顺路去看了高祥。”   洛映白道:“你们聊的好吗?”   苟松泽说道:“还行吧,挺和谐的。他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他听不懂,我没把他治好,他快要把我逼疯。”   洛映白哈哈大笑。   苟松泽一脸苦逼,说道:“别笑了,你可真遭人膈应。”   洛映白摸狗一样顺了顺他的毛,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没忍住,然后呢?你说羡宁让你问他,是谁打了他的头,你问了吗?”   苟松泽道:“他老人家吩咐的,我敢不问吗?不但问了,还做了个拼图让他认人。来,给你看看像谁。”   他拿出一个文件夹,上面是一副用各种器官拼凑出来的人脸图像,这种拼图只能看出大致的眉眼轮廓,洛映白辨认了半天,才说:“这……打伤高祥的,是冯正洋?”   他直觉上不大相信,又说道:“我看拼图上的轮廓,只能说跟冯正洋有一些相似,关键是高祥自己又是个疯子,拼图毕竟也不是具体的真人,不能完全当真。”   苟松泽道:“我也这么想,他说话实在是乱七八糟,做个参考还可以,要说相信也没法信。但是后来我又反复询问过高祥打他的人是什么穿戴,听高祥好几次的形容加起来,他说的很像冯正洋一贯的着装风格。”   洛映白沉吟不语。   苟松泽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冯正洋,偏偏中间吕露和温倩倩关系的那个环节没法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所以要逮捕冯正洋好像还有些牵强,只能先派人二十四小时监督他。不过表哥,我挺奇怪的,你说羡宁哥是怎么判断出高祥的头一定是被人给打了,而不是高空坠物砸的或者他自己摔的?”   洛映白道:“常乡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首先那里没有高层建筑,其次高祥被砸的那几天一直在下雨,大水封路,他们也不能去山上。最后不可能是他自己摔的,伤处在百会穴的位置,摔不到那里。”   苟松泽明白了,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行,那报告给你,早饭记得吃,我先走了。”   洛映白意外道:“这么快?你不跟我一起吃点。”   苟松泽道:“局里开会啊少爷,你以为像你上课似的,说跑就跑?我已经晚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迟到一个小时之内羡宁哥应该不会说什么,但我也不敢太过分……开会不能看手机,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洛映白笑道:“没有,快去吧,路上小心。”   苟松泽离开之后,洛映白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他没顾上吃饭,打开自己的微博之后,看着上面依旧显示“大礼包正在兑换中……”的对话框,微微蹙眉。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现在洛映白已经可以合理怀疑,这个能够让母亲苏醒的大礼包迟迟没有兑换成功,不是因为系统卡了,而是吕露的事中间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温倩倩的死亡似乎恰好与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从重生的第一天开始,心心念念就是把江语佳救醒,让母亲为了救自己而死,可以说是洛映白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但是这件事着急没有用的。   他也不是完全把希望都寄托到微博上面,在这段日子里,甚至早在洛映白还没有回到家中的时候,洛钊和夏羡宁他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各种办法让江语佳醒过来,可是一直徒劳无功。   经过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洛映白的心态早就从一开始的焦虑不已变得平静很多,不过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却一直在这不上不下的吊着,这可实在太难受了。   所以即使知道调查温倩倩的死亡真相对这件案子未必有用,他也必须做点什么。   洛映白把手机上下扔着玩,反复思考着刚才苟松泽给他提供的线索,这时,手上一震,忽然有通电话打了进来。   洛映白顺手就接了,那边恭敬地叫了一声“洛少”。   洛映白听出了那个声音,那是他父亲身边的第一秘书戴大屿。   洛映白道:“啊,是戴叔叔吗?您好。”   “洛少客气了。”戴大屿说话很有分寸,没有因为洛映白的客气而改变自己的态度,他低声道,“之前在大会上向您询问问题的那两个记者,已经把他们背后的人交代出来了。我向洛局长汇报,局长指示这件事由洛少自己处理。”   洛映白的身体坐直了一些,“哦”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指使那个记者的会是我爸工作上的政敌,听这个意思,还是我自己这边的问题了?”   “是的。”   戴大屿心里暗夸一句这小子聪明,说道:“那两个记者拒不交代,因为他们的行为并没有触犯法律,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我们也不想采取特殊手段,于是就去查找了他们的资金流转状况,发现鑫诚地产在几天前分别给这两个人转了二十万。”   洛映白想了想,道:“鑫诚地产……这是谁的产业?”   戴大屿道:“S市黄家的分公司,但我通过调查黄家最近的生意往来,发现他们跟冯正洋有生意往来,并且冯家和黄家的交情早从冯正洋的父辈就开始了,关系十分亲近。”   洛映白沉吟道:“是吗?”   戴大屿道:“洛少,这人目前丑闻缠身,如果昨天送信的人不是被夏处长拦住,那么不管他是否实质性的证据,都会把您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分散公众的注意力。他的嫌疑很大。”   戴大屿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不了解冯正洋,洛映白想到第一次跟冯正洋见面,两人发生冲突,冯正洋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不惜抽了他自己两个嘴巴子也要给洛映白赔礼道歉——这样一个人,可能会为了转移丑闻而再次得罪他吗?   不,冯正洋不该是那样的人。   洛映白道:“我知道了。戴叔叔,谢谢你,我会再仔细考虑。”   洛映白挂断了电话,注视着桌子上苟松泽留下来的那张拼图发呆,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刚才戴大屿说,黄家是从冯正洋父辈就开始有的交情,这话乍一听普通再普通,一点价值都没有,可是重点在于,冯正洋还有一个弟弟!   ——冯正冬。他们家的公司,按理说冯正冬同样有权力和机会利用它做点什么。   一个思路打开,洛映白不由又想起了更多。   那拼图上跟冯正洋相似的眉眼、当初在常乡村的时候,冯正冬一同前往、冯正洋家里的光盘,再加上这一次的银行流水……   洛映白霍然从桌前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同时给负责二十四小时监督冯正洋的一名警察打了电话,语速飞快地问道:“小孟,冯正洋现在还在家里吗?”   小孟被他劈头这么问了一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洛少啊,你放心,我一直在这里看着,冯正洋没有出过门。”   洛映白“嗯”了一声,又紧接着问道:“那他们家还有没有别的人?”   小孟道:“我今天看见他弟弟冯正冬来过,不过好像只进去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开车走了……怎么了?”   洛映白心里一沉,立刻道:“他开的车是什么型号,车牌号是多少,往什么方向去了,劳你给我找人查一下。然后现在你们立刻去冯家,把里面所有的人都带回特侦处!”   小孟被他一连串的命令吓到了,昏头涨脑地说:“车牌号我记下来了,马上就查。不过为什么……我们没有逮捕令,进去抓人不合适吧?”   洛映白道:“没关系,你们处长有权有钱,天底下没他摆不平的事,你放心大胆地去吧!查出冯正冬的路线之后立刻告诉我,谢了!”   洛映白这个时候锁定了冯正冬这个目标,觉得他露出的破绽很多,实际上两人总共也没有见过几面,平时的种种细节不过都是些微乎其微的小事,要注意到这个人实在太不容易了。   他对冯正冬的了解仅仅是知道名字而已,根本没办法使用法术追踪,只能等着那边过来消息。   洛映白自己也有车有驾照,他刚刚跑到车库开出一辆双开门的英国小跑,两通电话也一前一后地过来了。   第一个电话是好消息,小孟的另一个同事接到他的通知,迅速查到了冯正冬的车牌号以及这辆车的行驶方向发给了洛映白,洛映白刚刚收起手机上车,紧接着小孟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洛少!”   他在那边惊恐地说,“我明明根本没有看见冯正洋出门,可是他居然不见了!”   洛映白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同时问道:“那家里还有谁?”   小孟道:“还有演电视的那个常维宇……不过,他好像已经死了。” 第121章 人心,鬼心   小孟说什么也想不通冯正洋是怎么突然消失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是被冯正冬装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冯正冬开车出门, 负责监视的警察只能在车里看到他一个人, 又因为他并不属于需要监视的对象, 所以他也就没有给冯正冬更多的关注,让他顺利将冯正洋运走。   最近几天以来, 冯正洋的心情一直不好, 这种压抑的情绪由一开始温倩倩的死引发,后面又是一连串的丑闻曝光, 股份大跌等事件,让冯正洋焦头烂额, 觉得自己几乎得上了神经衰弱。   他白天本来已经很累了,晚上却还噩梦连连。那梦翻来覆去内容都是一样的, 梦境中惨白一片, 没有任何恐怖血腥的景象,却好像比任何的梦境都要可怕。   在梦里, 冯正洋总是听见有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有点像是温倩倩,仔细听起来又不是, 他眼前是白色,周围也是白色,就这样身处于一片近乎于虚无的惨白中, 听一个声音悠悠地, 反复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没有尽头, 无处闪避, 这感觉简直要把人给逼疯,几天下来,冯正洋心力交瘁,甚至连对温倩倩的死都不是那么伤心了。   毕竟就算再喜欢温倩倩,他的命也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他很想知道梦里喊着自己名字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冯正洋叹了口气,他把手里的一摞财政报告扔到了桌子上,让家里的帮佣将常维宇叫了过来。   为了避免别人利用常维宇来对付他,这一阵冯正洋只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常维宇很快就来了,冯正洋靠在椅子上,疲惫地说:“你给我揉揉太阳穴。”   常维宇听话地走过去,给他按了一会,然后犹豫着小声问道:“冯先生,我……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冯正洋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原来倩倩活着的时候,你想方设法的都盼着能跟我多住几天,现在这是怎么了?让你住进来了你又想走,不会是心虚吧?”   常维宇陪笑道:“那怎么可能,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我的经纪人说帮我联系了一个访谈节目参加,也好跟粉丝们解释一下……冯先生,我以后毕竟还要演戏的是不是?”   冯正洋重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常维宇的按摩,说道:“现在不行,正是因为咱们的新闻正在风口浪尖上,你才不能出去,万一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又来点送信献花之类的意外事件,你还嫌我现在不够惨吗?”   他这番话说的太自私了,根本不管常维宇的死活,常维宇心里憋气,又不能跟冯正洋闹翻,只好道:“我绝对不会乱说的……”   他还没说完,冯正洋就不耐烦听了,他只觉得一股燥意从胸口油然而生,想大声咆哮,想砸东西,更想虐待面前的人,听到他的惨叫声。   冯正洋知道自己的毛病又犯了,他本来就是人前满面笑容,人后躁狂失控,这一阵屡屡受到刺激,情绪更加不稳定,于是也不隐忍,将常维宇拽过来就甩到了沙发上,自己也扑了过去。   但是和上次一样,常维宇虽然不情愿,可人在屋檐下,他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抗,反倒是冯正洋再次感到下体仿佛被什么针一样的东西扎了一下,他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惨叫一声,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常维宇被冯正洋的惨叫吓了一跳,半靠在沙发上,又是畏惧又是狐疑地看着他,试探道:“冯老板,您没事吧?”   冯正洋凶恶地盯着他,怒道:“你身上到底带着什么东西?!想扎死我是不是!”   常维宇莫名其妙:“不可能啊,我身上没有什么能扎到人的。”   冯正洋知道这小子一向能装,有点怀疑他是故意装傻耍自己,亲自上手将常维宇的全身摸了个遍,常维宇穿的睡衣,料子柔软,也不可能有什么金属的装饰,连扣子都是塑料的,绝对扎不到他。   常维宇小心翼翼地道:“冯先生,你……”   常维宇的声音举止明明没有任何异常,但冯正洋看着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对方那张属于男性的、轮廓分明的脸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模糊,周围的天与地似乎都在旋转。   冯正洋狠狠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等他再睁开眼睛,四面的环境连同眼前的人都变了。   冯正洋吃惊第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一个农村旅社的小院子中,他面前蹲着个挺清秀的姑娘,虽然五官说不上是特别精致,但气质干净清新,有种独特的韵味。   冯正洋一直很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他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走了过去,蹲下身子询问道:“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那个女孩看上去神情寡淡,竟然还挺自来熟的,她看了冯正洋一眼,说道:“我的脚崴了,冯先生,你能背我进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冯正洋总觉得在她身上有一种让自己迷茫的熟悉感,却又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他失魂落魄,竟然忘了追究正在焦头烂额的自己是怎么跑到这么个地方,又如何遇上这位神秘的女郎的。   他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将女孩背了起来,一边向着她示意的方向走去,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背上的人重量也很轻,轻的简直不像个成年人。   冯正洋奇怪地回头看去,却见那个女孩,红唇微抿,眉尖若蹙,像是在斟酌着什么,他心中一动,对方已经笑了。   “我叫吕露。”   女孩幽幽地说:“双口吕,雨露的露……你,不记得我了吗?”   仿佛一记铁锤穿透颅骨,直接重重地击打在了他的脑子上,冯正洋浑身巨震,顿时恍悟,吓得腰一挺,就把人从他的背后扔了出去,而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冯正洋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前仍然是一脸惊诧的常维宇,然而他顾不得注意那些,他在意的只是刚才的那个名字!   吕露、吕露……   一个名字带出过往的曾经,在遗忘了那件事一年之后,在被噩梦困扰了许久不得安眠之后,冯正洋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是他……是他杀了吕露!   冯正洋是在跟温倩倩结婚两年之后的一次出差中认识吕露的,那时候吕露并不知道冯正洋已经结婚,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而他们相遇的地方正是常乡村。   那个地方位置偏僻,交通闭塞,但是风景优美,冯正洋想选择一片地方建造大型的度假村,本来是前来实地考察的,正好碰上了前来旅游的吕露,两人认识之后感情迅速升温,冯正洋推迟日程,为了吕露在这里多停留了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他的新鲜感过去,并自认为真爱依然是留在家里的妻子,于是在和吕露摊牌,并提出给她金钱补偿,但是让冯正洋没想到的是吕露的反应异常激烈,两人在争执中推搡了几下,冯正洋不慎将吕露推下了山崖摔死。   或许是当时惨烈的场面给冯正洋带来了很大的刺激,他失魂落魄地逃离案发现场之后高烧昏迷,一连昏睡了许多天,等到清醒过来之后,他竟然就把这段回忆连同吕露本人硬生生的给忘记了。   此刻,失而复得的记忆异常清晰,冯正洋深刻的记得当时的场景,吕露的挣扎、惨叫,地上大滩的鲜血……   那血液的味道、颜色,仿佛一点点抽离的生命,残忍而又美丽。   他终于记起来了!就是那一次从常乡村出差回来,冯正洋才开始染上了性虐待的毛病。   但如果可以,冯正洋宁愿自己一直都想不起来,他不明白这段日子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刚才又出现那样的幻觉……难道是吕露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不,或者说他这一年多以来的日子才是全部生活在幻觉中,忘了自己曾经有过一段婚外情,更忘了自己的手上居然还沾了一条人命!相比起来,公司上的那点事,甚至连爱妻的死亡,都算不上是特别严重了。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我、我杀过人!   冯正洋颤巍巍地摸出一根烟,他浑身癫痫一样地哆嗦着,几次试图打火都点不着烟,心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那不安几乎要把人给逼疯。   这一阵警察们本来就因为温倩倩的死亡盯他盯的很紧,冯正洋之前并不是特别在意,反正人不是他杀的,他自己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这帮警察不嫌喝风噎得慌,那就在外面盯着吧!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盯着自己,到底是因为温倩倩,还是因为在吕露那件案子中查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吕露跟他是在偏远的乡村里认识,相处的时间也短,两人都没有跟家人和朋友提过这件事,他们不会知道的!   可是现在如果是吕露回来了,要向他索命……   想到这里,冯正洋忽然又有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既然他可以杀了吕露之后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那、那温倩倩不会也真的是他给杀掉的吧!   !!!   常维宇就在一边,他看见冯正洋面部肌肉扭曲,神情忽喜忽悲,也不知道在捣什么鬼,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他简直怀疑冯正洋是让最近的一连串事情打击出了精神病。   常维宇挺想离他远点,但是又不好走,他当初靠上冯正洋这棵大树的时候还沾沾自喜了很久,现在却是无比的后悔,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又怎么会沾上一身的麻烦,甩也甩不掉呢!   他必须要出去,他实在受不了在这个破地方和一个神经病朝夕相处了!   常维宇试探着说:“冯先生,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冯正洋没搭理他,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常维宇就走到了桌边,那里不但有杯子,旁边还放着冯正洋的手机。   常维宇趁冯正洋没空搭理他,在拿起杯子的同时,背对着他,偷偷摸摸地拿走了冯正洋的手机。   他终于接触到通讯工具了!   出去之后,常维宇没有走远,找了个隐蔽的墙角蹲下,飞快地打通了冯正冬的电话,压低声音道:“二少,是我,常维宇!”   冯正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常维宇急促地说:“我这一阵天天按照你说的,往他的水里放那个什么匹莫林,之前也是我告诉你冯正洋在打人做爱的时候最喜欢听什么音乐,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只是让你捧红我而已,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注意着冯正洋那边的动静,焦急而恼怒地质问道:“现在我已经被你大哥关起来这么多天了,为什么你还不行动!”   冯正冬本来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一听常维宇原来是想说这件事,顿时就对他失去了兴趣,懒洋洋地说:“急什么?你现在被我哥关着,等放出来之后我自然会履行承诺,不然怎么办?他不放你,难道我还要为了你跟我大哥打架吗?”   常维宇着急地说:“你让我给他下的药真的仅仅是会让人精神亢奋、多疑多梦而已吗?我怎么觉得他现在已经疯了!”   冯正洋那阴冷的眼神让他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他总是在那里胡言乱语!一会高兴一会暴怒,我真的不想再跟他相处下去……二少,这样!这样行不行,我不用你捧我了,我也不要钱了,只要你能把我弄出去,我求求你我现在特别后悔……我真的再也不想待在现在这样的鬼地方了!”   他的话好像终于把冯正冬给打动了,冯正冬问道:“你说什么,他精神状态不好吗?你能不能听清楚他嘴里都说了什么?”   常维宇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好像就是什么……女鹿女鹿的,我具体也没听清楚。”   那边沉默了一会,冯正冬忽然在手机的另一头放声大笑。   常维宇:“……”   完了他们家人是不是有病啊?怎么又疯一个啊啊啊啊啊!   他这个电话是偷着打的,生怕被别人给听见,连忙捂住话筒,等冯正冬笑够了,常维宇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二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给我个痛快话吧!我可告诉你,我要是有什么事,你也跑不了……”   “我知道了。”   就在他豁出去准备放狠话的时候,冯正冬突然变得痛快起来,他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这就过去。”   常维宇一愣,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冯正冬没必要骗他,毕竟两个人还算是合作关系,自己手里还握着冯正冬的把柄。有了他的承诺,常维宇也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于是他删掉通话记录,随便在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照常往里面下了药,又回到了冯正洋的书房。   冯正洋被他开门的声音惊动,抬起头来,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慌、焦躁与绝望,恍惚之中,竟然看见吕露推开门,脸上还是带着那种奇怪的笑容,向着自己走来。   冯正洋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出去!”   吕露没有出去,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反倒靠的更加近了。   冯正洋霍然站起来指着对方,以愤怒的咆哮掩饰自己的心慌:“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过来,我不怕你!”   他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旁边有一把水果刀,于是抓了起来,狠狠地向着对面的“吕露”刺去——   等到冯正冬到达冯正洋家里的时候,只见冯正洋穿戴整齐,看样子正准备出去,他们家的大房子里面空空荡荡,非但没有常维宇,就连帮佣都不见了。   冯正冬的目光闪了闪。   当冯正洋看见他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不好看,他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不太好地询问自己的弟弟:“你来干什么?”   上一回,因为冯正冬指责冯正洋将常维宇带回家里是对不起温倩倩,两兄弟不欢而散,冯正洋这个不客气的态度倒也正常,摆明了就是没有请冯正冬进门的意思。   冯正冬的目光快速地在他身后一扫,并没有开口询问常维宇的下落。   他只是若无其事地道:“上次在家跟你吵了一架,我后来回去想想,是我不对,不应该随便干涉大哥的事,来道个歉。大哥,你不会连让我进门都不愿意了吧?”   自打父亲去世之后,冯正冬一直很乖很老实,从不争抢什么,兄弟的感情说不上亲密无间,但也不差。   他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冯正洋也实在不好将人拒之门外,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说的哪的话。”   他把冯正冬让了进来,又道:“最近你嫂子去世,我心情不好,脾气也是有些急躁,之前的事就别提了。我想去寺庙里住几天散散心。车票已经买好了,你还是……”   他后面那句“坐一会就赶紧走吧”还没有说完,身体忽然被冯正冬猛一下搡进了房间里,跟着冯正冬就把门给关上了。   冯正洋大惊失色。   他刚刚中邪一样,拿着刀把常维宇当成吕露来捅,居然生生把人给捅死了,冯正洋听到常维宇的惨叫清醒过来之后,反倒由最初刚刚得知自己杀死吕露的的慌乱变成了平静。   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就一定要稳住!   他知道常维宇没有其他的亲人,朋友也不多,冯正洋在生意场上的人脉很广,黑道上也认识一些,只要愿意出钱,过个几天雇个人去警察局自首过失杀人没有问题,现在的关键在他自己身上。   冯正洋回想刚才那种失控的感觉,心中愈发肯定是吕露来找他报仇了。如果不是中邪,他就算再怎么慌乱也不可能把一个大男人看成死去一年多的前女友。还有身上那些针扎一般的疼痛,去了医院也检查不出来端倪,他就不信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所以他对现场进行了简单地处理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家到寺庙去,借助寺庙挡住女鬼的纠缠,冯正洋怎么也没想到冯正冬会来的这么不巧。   好在他心理素质过人,在这样突然的状况之下见到弟弟,依旧可以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冯正洋没想到冯正冬会突然将他推进屋子里,冯正洋心中陡然一慌,还以为被对方发现了什么,那一瞬间甚至对自已的亲弟弟也生出杀意。   好在冯正冬的下一句话很快打消了冯正洋这个疯狂的念头,他按着冯正洋,附耳低语道:“大哥,我是来给你报信的,警方现在已经盯上你了。”   冯正洋差点晕过去,他一把揪住冯正冬的衣服站稳,定了定神,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盯着我干什么?”   冯正冬小声道:“我在警察局有认识的朋友,依稀听他们说警察怀疑你和什么命案有关系,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想去寺庙住几天?我告诉你,现在你家外面就有警察盯着,你哪都去不了。”   冯正洋想也不想,立刻道:“不行!我必须得去!”   他迎上冯正冬有些惊讶的目光,意识到自己激动了,于是又补充道:“在家总想着你嫂子,实在睡不好,就算不去住,也想求个安神符之类的东西。”   “那我看不如这样。”冯正冬说道,“反正警察们也都是看着我进来的,一会我出去的时候,把你藏在后备箱里,送你去。不过先说好,咱们天黑之前必须得回来。”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冯正洋一口答应下来,两人顺利躲过警察,冯正冬又把冯正洋从后备箱里放了出来,弄到了副驾驶。   随着车子逐渐向着郊外驶去,清新的空气透窗而入,也让冯正洋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冯正冬开着车,状似无意地问道:“大哥,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嫂子的事还没过去,又莫名其妙地多背了一个案子,你到底是最近和警察犯冲呢,还是真的杀了人?”   冯正洋看了他一眼,只见冯正冬笑眯眯的,好像在开玩笑,于是道:“说什么瞎话,我怎么可能杀人!尤其是、尤其是你嫂子,我那么喜欢她,我还盼着能抓到凶手给她报仇呢!她可真不是我杀的。”   从冯正洋的角度,只能看见冯正冬半边保持笑容的侧脸,冯正冬道:“我当然相信嫂子不是你杀的……”   随着这句话,车子忽然一拐,被他停在了路边,冯正洋一愣,只见冯正冬慢慢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他道:“因为……她是我杀的呀。”   车中的空气好像忽然凝固住了,兄弟两人对视,一个满面笑容,一个一脸震惊。 第122章 夏洛救场   片刻之后, 冯正洋突然迅速打开了旁边的车门,就要跳车, 冯正冬的反应却更快, 一把揪住他, 把他按在了车座靠背上, 拿出注射器, 给冯正洋打了一针麻药。   冯正洋剧烈地挣扎, 但是药效很快发生作用, 他动不了了。   冯正冬这才放开他,用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他靠在座位上歇了一会, 拿出一瓶酒,仰头灌掉一半。   冯正洋脊背发凉,他的舌头受麻药影响, 同样不灵便,含含糊糊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为什么?”   冯正冬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珠漆黑, 眼神冰冷, 偏生脸上还带着面具一样的笑容, 让人不寒而栗。   冯正冬缓缓将手抬起来,剩下的半瓶酒被他均匀地浇在了冯正洋的身上,冯正洋被酒液浇的睁不开眼睛, 只听见冯正冬轻柔地说道:“你知不知道, 是我先到的常乡村, 是我先见到的吕露?”   眼前这个人似乎从来就没有被他真正的认识过, 冯正洋哆哆嗦嗦地说:“你、你说什么?”   冯正冬抡起啤酒瓶子就砸到了他的头上,把冯正洋砸的眼冒金星。   冯正冬冷笑道:“开发度假村,本来就是爸爸留下来的方案,就应该谁先做出优秀的企划来归谁负责,凭什么你可以去但是我不可以?我为了赢过你,抢在你前面去哪个地方考察,我跟吕露根本就是坐着同一趟车去的!”   他的情绪愈发激动:“结果呢?什么都是你的,公司是你的,吕露也是你的!我从小就不敢跟你争,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杀了她,我就杀温倩倩!我要给她报仇,这就是报应!我忍你很久了冯正洋!”   鲜血顺着冯正洋的头部流下来,他头昏脑涨,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很可能有生命危险,连声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人呢!弟弟,咱们可是兄弟,你冷静,你……你听我解释!这是谁跟你说的?”   冯正冬冷笑道:“我亲眼看到的!你能一手遮天,那片穷乡僻壤的地方,就算是我报了警,你也能想办法给自己脱罪,让你判几年就被放出来有什么意思?我要的是你死!”   冯正洋刚要说话,眼睛忽然直了,就在正前方的车窗前面,他看见吕露正飘在半空,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气,幽幽望着自己。   冯正洋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吕露的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冯正洋却发狂一样喊道:“吕露!吕露!”   冯正冬反手给了他一拳:“别嚎了!那是因为我给你下了药,你这个做贼心虚的蠢货!”   他那一拳带来的伤害相比起来实在太轻了,冯正洋浑身又泛起了那种针扎似的疼痛,这一回的痛苦比每次都要剧烈,他发疯般地叫着:“你看啊!你向前看——真的是吕露!有鬼,有鬼,她来索命了!”   冯正冬一愣,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看着前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吗……你,真的在这里吗?”   前方空空荡荡。   冯正冬连忙说:“你走了吗?你别走,你让我看一眼,我在给你报仇,你快看看我怎么给你报仇!”   冯正洋瞪大眼睛,嘶声道:“她走了!”   冯正冬语无伦次地说:“她一定在怪我,怪我磨蹭了这么久还没杀你,我要杀了你!”   他刚刚要加大力气踩下油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有人高声喊道:“人就在那里!”   “快追!”   冯正冬一回头,顿时看见了身后的警车,他连忙一踩油门,车子带着两人向前方飞驰而去。   后面的警察拿着喇叭喊道:“冯正冬,快停车,前面是断崖!只要你主动配合警方,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冯正冬置若罔闻,继续向前飙车。   冯正洋喊道:“你没听见警察说吗?前面是断崖!你不要开了,你也会死的!”   冯正冬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我早就不想活了!今天就带你一起体验体验摔成肉泥的滋味,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他车速极快,身后追逐的警察都是洛映白让戴大屿临时通知之后匆匆赶来的人,还不太明白这件案子的内情,他们几次试图阻拦都失败了,这才反应过来冯正冬似乎什么也不图,就是一心找死。   一片惊呼声中,眼看冯正冬的车已经快冲到了断崖前,另一个方向忽然有一辆银白色的车子飞驰而来,沿路横冲直撞,紧跟着四轮离地向前一冲,沙石横飞当中,斜着就冲到了冯正冬的车前。   那正是洛映白的车,他的车顶上还站着焦急却又无能为力的吕露。   冯正冬的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撞到了洛映白一侧的车门上,车子一直被顶到了崖边,轮胎与地面摩擦出耀眼火花,洛映白猛打方向盘的同时,已经摸出苍灵悦译,顺着车窗掷了出去。   刀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划出一道银色弧线,紧跟着呛啷一声钉在了地上,周围山石崩裂,而刀则正好卡在了车后,刀身上迸发出炫目的光亮,阻挡了车子坠落下去的势头。   现在洛映白的后面的半个车身已经被撞出去了,两辆车一把刀摇摇欲坠,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洛映白不敢动作太大,正要一点点从车里出来,苍灵悦译的刀灵却从本体中跑了出来,钻进车子一把搂住他的腰,像是打算用身体保护他。   洛映白顾不上他,冯正冬的车被他别住,但是冯正冬本人却是好运地没有在那一下急刹车中受伤,这个时候是铁了心找死还要拉几个垫背的,面目狰狞,竟然打算继续发动车子。   后面的警车被堵住了过不来,洛映白倒也不慌,抽出一张黄符,喝道:“湛湛灵光……”   他一句话还没说话,旁边又是一道黄符伴随着熟悉的声音飞出:   “湛湛灵光,缚身不动,急急如律令!”   冯正冬被定身符定住,夏羡宁踩着车顶一跃而下,快速冲到洛映白的车前拉开车门,拎起苍灵悦译的后领子就把他给扔了出去。   车子晃晃悠悠,夏羡宁一把将洛映白出车里扯了出来,洛映白的车上少了一点重量,顿时又是一斜,后面冯正冬的车不受控制地向前撞了半米。   这是个斜坡加断崖的地势,两辆车已经不完全受司机控制,夏羡宁护着洛映白在地上一滚,躲开了后面压过来的轮胎,苍灵悦译的刀灵被他刚才那一扔,已经重新附到了本体上,刀锋顿时暴涨,勉强承担住了两辆车子叠加的重量。   洛映白趴在夏羡宁的身上,夏羡宁双手托着他的臂膀,四目相投,两人同时出了口气。   洛映白爬起来,拽了夏羡宁一把,说道:“来的真及时。”   夏羡宁道:“没开完会,突然心慌,想你了就出来了。”   他们把冯正冬和冯正洋带了回去,吕露飘到洛映白的身边,冲他鞠了个躬。   洛映白看了她一眼,夏羡宁简短道:“你跟我们回去一趟。”   一行人回到特侦处,经过询问才知道,吕露到了阴间之后,因为身上冤仇未清,经过审判之后被允许回到阳间报仇,冯正洋身上的种种疼痛异状来源于她,但吕露却实在没想到,还有一个人竟然也在暗中为自己报仇。   她不愿意让冯正冬死,又没法让他看见自己,灵机一动之下带着洛映白找了过来。   洛映白得知原委,也没什么可评价的,只能跟吕露道:“现在你身上恩怨两清,什么事都和你没关系了,好好投胎吧。”   吕露道:“冯正冬……我能见他吗?”   夏羡宁从旁边过来,道:“不能。”   吕露:“……哦。”   这件事兜兜转转,牵扯出了两个案子,兄弟反目,两个无辜的女人丧命,全都是因为感情上的纠纷,真相大白的时候,想一想也不由让人觉得叹息。   吕露走后,洛映白道:“冯正冬也是在常乡村偶然遇见了吕露才喜欢上她的,没想到萍水相逢,一见钟情,他就愿意把命搭上。这个人是真痴情,也是真偏激。”   夏羡宁刮了一下他的鼻梁,给洛映白倒了杯水,笑问道:“喜欢一个人需要很多时间吗?”   洛映白道:“嗯,没别的经验,反正我知道咱们两个已经认识二十年啦。”   夏羡宁道:“可是我很小就喜欢你了,可能也是一见钟情。”   洛映白笑道:“胡说,我当时才几岁啊夏公子,你那不成了禽兽了。”   夏羡宁双手抄在裤兜里,闲适地坐在洛映白身边地桌子上,语气中微带戏谑:“喜欢是分很多种的,你想到哪去了?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一直对我死缠烂打,企图吸引我的注意,难道你就不喜欢我?”   洛映白笑了:“是啊,喜欢。”   他深吸口气,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夏羡宁面前,道:“羡宁,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夏羡宁用双手将洛映白的手连同他的手机一起包在掌心中,感觉到洛映白的手凉凉的,心中一软。   他柔声道:“你是想让我给你看微博上的任务进度吧?” 第123章 小馄饨   洛映白点了点头:“现在不管从哪个方面来想, 吕露的事都算是彻底解决了,我想知道是不是这一回我妈也真的能醒过来。你看看微博救助站上说了什么, 我刚才就想看,但是不敢。”   夏羡宁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将胳膊搭在洛映白的肩膀上,重重搂住他, 跟着打开了他的微博。   “白哥哥瞎算卦”的账号上每天都会收到无数私信,而最上面置顶的就是微博救助站。   夏羡宁点开了那个对话框,洛映白紧张地闭上眼睛,连他的表情都不敢看。   过了片刻之后, 夏羡宁捏紧了他的肩膀, 轻声道:“师兄。”   洛映白道:“你你你说吧我挺得住。”   夏羡宁放下手机,把洛映白的肩膀扳过来, 让他正对自己,一字一顿地说:“兑换成功,江语佳身体进入修复状态, 预计三天内彻底修复完成。”   洛映白怔怔看着夏羡宁, 夏羡宁冲他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之后, 洛映白一把将他的手机抢了过去, 又把那条私信看了一遍, 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他欢呼一声, 用力亲了两下手机屏幕。   洛映白亲完了手机, 高兴了一阵才想起夏羡宁来, 扭头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这真的、真的实在是太好了。”   夏羡宁:“……”   他瞪着洛映白,要是认真看的话,那表情里似乎还有些小失落。   洛映白:“呃……”   夏羡宁道:“上次告诉你好消息之后,你不是亲的我吗?”   他说的是两人久别重逢之后的那一回,他告诉洛映白江语佳没有去世,只是昏迷,当时洛映白在电梯里搂着他的脖子,重重亲了两下。   夏羡宁没想到两人都在一起了,他的地位不涨反退,居然还比不过一个手机。   洛映白的鼻子本来已经发酸了,刚才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结果听见夏羡宁这句话,他深吸了口气,还是笑了出来。   洛映白回身抱住夏羡宁,亲着他的脸,低声道:“羡宁,谢谢你,谢谢你。”   关于微博的事明明很荒谬,久别重逢之后没有多久,洛映白就告诉了夏羡宁,而夏羡宁也从来没有一刻怀疑过洛映白话中的真实性。   他不多言,却一直在帮着洛映白完成那些任务,无论在怎么样的情况下,第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也永远都是他。   这些话洛映白永远也不会说出口,换了他也会同样为夏羡宁做这些事,两人心照不宣。   夏羡宁任由洛映白亲了几下,脸上浮起笑意,捏起他的下巴,温柔地噙住了洛映白的嘴唇。   过了好一会夏羡宁才放开他,他眼底笑意深深,指尖在洛映白的眉心轻轻戳了一下,柔声道:“洛映白——”   洛映白这个时候心情正好,等了片刻却没见夏羡宁有下文,笑着问道:“要说什么?”   夏羡宁同样莞尔一笑,道:“不说什么,想叫你一声——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你这么高兴过了。”   他的指尖顺着眉心而下,描摹出洛映白的面部轮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是什么样子,自从出事之后,你即使在跟我开玩笑,心里都是有事压着的,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无能,不能帮你。现在终于又可以看见你这样笑了,我真高兴。”   他顿了顿,抚着洛映白的脸,眼神中有痴迷,又说:“你,也真好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都有些动情,但是洛映白急着先回家去看江语佳,夏羡宁了解他的心情,也没有强留。   一方面江语佳是夏羡宁的师母,另一方面她不醒过来洛映白的心病也总是不去,夏羡宁对这件事同样关心,当天下了班之后,他直接在大半夜顺着窗户爬到了洛映白的卧室里。   洛映白还没睡,正拿着本书靠在床头上看,外面的窗户一推,他本来把刀柄都握住了,下一刻就看见夏羡宁翻了进来。   “羡宁?”   洛映白又惊讶又好笑:“你怎么这样就来了,走正门也没人拦着你。”   夏羡宁道:“刚下班,时间不早了,我怕打扰老师休息……我要问你师母怎么样?”   “你还说准了。”   洛映白笑道:“我妈妈今天居然说话了你知道吗?虽然只是像梦话那种无意识的低语,但是医生说能发出声音恢复意识就很有希望了,我家老头高兴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可能是激动过头太累了,今天睡的特别早,估计在他旁边开枪他都听不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是活生生地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到了大约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忽然百年难得一遇的,他的房门被枪声都崩不醒的老头敲响了。   房间里的夏羡宁和洛映白正是处于不能打扰的状态,听到敲门声,两人同时一僵,夏羡宁的动作停住,洛映白捂上自己的嘴,将一声呜咽忍了回去。   他面颊上还有没有褪去的潮红,艰难地侧头看了夏羡宁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然后门锁咔嗒一声,洛映白的房门被一下子推开了,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在门口站着,洛钊的声音道:“儿子?”   洛映白深吸了口气,答应道:“爸。”   好在洛钊没进屋也没开灯,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在屋里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你没事把门锁上干什么!”   洛映白也没好气,干脆反咬一口:“那你没事叫我干什么?我都睡着了!这大半夜的谁能答应你答应的那么快。我、我锁门是因为……   他稍稍一顿,理由还没编出来,洛钊忽然往里走了两步,狐疑道:“你床上还有人?”   他走那两步差点把洛映白吓死,心脏砰砰直跳,幸亏他卧室的吊灯开关不在门口,洛钊没有开灯,不然洛映白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当场晕过去。   夏羡宁当机立断,从他身边坐了起来,镇定道:“老师,是我。”   洛钊进来的时候,两人正缠绵到一半,夏羡宁都没来得及放开洛映白。现在他突然起身,洛映白身体跟着一抖,骤然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洛钊道:“羡宁,你什么时候来的?”   夏羡宁一只手在被子底下安抚地轻轻顺着洛映白的后背,光着膀子坐在床上,神情自然,冲洛钊道:“找师兄有事,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敢打扰老师和师母,就在这里睡下了。”   洛钊这才松口气,他刚才睡到半夜,也是做了个噩梦,突然莫名其妙地有点担心儿子会出什么事,实在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徒弟一向稳妥,见他跟洛映白一起躺着,洛钊反倒放心了,于是道:“行了,那继续睡吧。洛映白,你小子以后睡觉不准锁门,你把自己关到屋里,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洛钊又添了一句:“虽说不值几个钱吧。”   洛映白嘀咕道:“谁和你一样,大半夜的来敲人家门。”   洛钊向床边走了几步:“你说什么?”   洛映白:“哎哎哎!没什么没什么,我错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再说话彻底精神了,后半夜我都睡不着了!”   洛钊照着他后脑勺糊了一巴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总算走了。   夏羡宁重新躺下,洛映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刚才被夏羡宁折腾够呛,呼吸间还带有一些鼻音。   夏羡宁把他拉过来抱进怀里,洛映白轻声道:“你怎么干了亏心事都一点不带害怕的?真能装!”   夏羡宁亲亲他,道:“我干了什么亏心事?”   洛映白:“……”   夏羡宁道:“他们早晚要知道的,如果刚才老师发现了也没关系,那我们就实话实说。这些事我在跟你表明心意之前,已经想过很多遍了。”   洛映白叹息道:“好吧,说到底顶多也不过是就地挨几下打,疼一疼就过去了,我爸嘴硬心软,又喜欢你,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夏羡宁道:“那我呢?”   洛映白:“你什么?”   夏羡宁一翻身,将他后背冲上压在了床上,就着这个姿势凑到洛映白耳边,低声道:“刚才被打断,我的问题还没解决完呢。”   洛映白几乎陷到那堆柔软的被褥中去了,扶额道:“我要被你给压瘪了……解决什么!我爸才刚走你居然还有心情?”   夏羡宁稍稍把他的腰抬起来一点,反问道:“他走了之后我没心情,难道还要老师在这里的时候有心情吗?”   洛映白想跟他斗嘴,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呼吸一下子重了。   他缓了口气,忍不住说:“羡宁,你、你轻点!太疼了!”   洛映白日常撒娇,夏羡宁一开始没经验,现在对于自己的力道节奏早就心里有数,洛映白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已经从起初的愧疚心疼变成等闲视之了。   夏羡宁居然还跟他调笑:“你自己刚才还说,不过是挨几下,疼一疼就过去了。”   洛映白喘着气:“那怎么……一样!你这是几下吗?你是……几十下!几百下!哎、哎!”   夏羡宁捏起他的下颏,堵住了洛映白的嘴。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结束过后,两人洗完澡,洛映白重新爬上床,觉得眼睛都要累的睁不开了,他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迷迷糊糊地道:“我平时最讨厌锻炼了,可是现在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的运动量感觉变大了不少啊。”   夏羡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似乎觉得很满足,柔声道:“快睡吧。”   其实洛映白心里因为微博兑换成功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他一方面困得要死,一方面又有点不愿意睡,懒懒闭上眼睛,又道:“你好像一点也不累不困,晚饭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对了我告诉你,不要总是喝咖啡啊,对身体不好。”   夏羡宁把被子给两个人盖好,随口道:“没吃晚饭。”   洛映白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怎么连晚饭都没吃……哎呦……”   他动作一大抻到了腰,夏羡宁连忙搂住洛映白的肩膀,又把他按回了床上,说道:“急着见你就没吃,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困了吗?快睡吧。”   洛映白躺在床上打量他:“嘶,我看你这个脸色也有点不对。要不要我现在去冰箱里给你找点吃的东西?我家可能有水饺和面条。”   夏羡宁笑着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不用了,我明天可以吃早饭。”   洛映白道:“那好吧。对了,你很久没有来我家过夜了,我跟你说,最近我在后面那条街上发现一个小店,里面包的馄饨特别好吃,你等着,明天早上师兄起来就去给你买。”   对于洛映白来说,不让他睡懒觉简直比让他死一次还要恐怖,他说这话夏羡宁根本就没当真。结果为了给师弟买来爱心早餐,第二天一早,洛映白竟然真的凭借惊人毅力早早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换上衣服,揉着眼睛出去买饭。   洛钊早上起来按照惯例去儿子房间抓懒猫起床,结果发现两个小子哪个都不在房间,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他分外惊讶,忍不住往东边看了一眼,确定太阳还好端端地挂在那里,于是去楼下的花园寻找,只见夏羡宁正吊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   他看见洛钊,松手跳下来:“老师。”   “嗯。”洛钊道,“你师兄呢?”   夏羡宁唇角微微一提,说道:“应该是去买早饭了吧。”   洛钊:“???他怎么了,为什么没在床上睡懒觉,要去买早饭?”   “我没怎么呀。”   洛映白出现在洛钊身后,笑眯眯地把一条胳膊搭在了他老爸肩膀上。   见洛钊看着他手里拎的东西,洛映白就把饭盒往上提了提,高高兴兴地说:“羡宁昨天晚上没吃晚饭,我给他买馄饨去了。这家的馄饨特别火爆,去晚了就没有了,所以我就稍微早起了一会。”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洛钊:“老爸,我和羡宁今天早上吃馄饨了啊。”   洛映白嘴刁,能被他夸奖好吃的东西不多,这馄饨的味道确实很香,没吃早饭的一老一少都有点饿了,洛钊听洛映白一口一个“羡宁”,简直有点嫉妒了,忍不住道:“平常可没见你早起一次给你爹买个饭回来,看来今天我能吃上饭还要沾羡宁的光了。”   “啊,爸你还没吃饭呢?”   洛映白表示惊讶:“你想吃什么让阿姨做不就行了?我记得你不吃路边摊,就没给你买,这是我和羡宁的,没有你的份。”   他作势闻了闻:“嗯,真香!”   洛钊:“……”   臭小子,二十几年都白养活他了,弄个师弟比亲爹还要重要了!就知道你和羡宁、你和羡宁、你和羡宁!   他哼了一声,把洛映白的爪子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来,转身进了屋子。   洛映白在后面被逗的直乐,将饭盒塞给夏羡宁:“去拿碗拿筷子,吃饭吧。”   夏羡宁凑近他,小声道:“真的没给老师买?”   洛映白笑道:“怎么可能,就是逗他一下,我爸傻了吧唧怪好玩的。说什么他都信,哈哈哈!”   他这种得意洋洋的欠揍态度直接导致洛钊在看见自己那份小馄饨的时候也没有感到惊喜,而是二话不说就踹了洛映白两脚。   洛映白嬉皮笑脸地躲开,坐下吃了两口东西,又道:“对了爸,我妈的情况好点了吗?”   说起这个,洛钊也暂时放过了他,沉吟道:“你妈妈的情况有点特殊,我已经请了假,打算今天去山上找佛院禅宗那边的法善大师看一看。”   洛映白的心一提,看了夏羡宁一眼,又连忙问道:“怎么?”   洛钊不知道微博的事,心里没有他们那么笃定的期待,反倒要冷静许多,他说道:“我昨天听见她说梦话之后就带着她看了医生,身体状况确实有好转,可是这突然的好转来的莫名其妙的,我不太放心,再找别人看看。”   原来是这样,洛映白这才松了口气,吃过饭之后,洛钊看病,夏羡宁上班,而洛映白的学校也已经开学了。   他心里面惦记着江语佳的事,老觉得母亲一天不醒,自己心里也就一天不踏实,有心想逃课跟着洛钊一起去,洛钊又不同意,实在没办法,也只好在强权逼迫下不情不愿地回了学校。   这个时候早晚已经凉爽下来,但是将近中午的时候还是有些残存的暑热,他们研二的课程寥寥无几,上课的人也不是蒙娜丽易,洛映白进了教室之后就蜷在一个墙角,放心地把自己缩在立起的课本后面,睡的不省人事。   “好黑、好黑……我想出去……”   “救命、救命啊,天哪,杀人啦——”   睡梦中,忽然一阵混乱的呢喃和哭喊声在耳畔响起,仿佛一瞬间透过鼓膜击穿神经。洛映白一惊抬头,面前的书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第124章 黑洞食堂   他们一个班总共也只有不到二十人, 这一声动静不小, 好几个同学回头, 老师的声音也一停。   方维小声道:“你上课睡觉也就算了, 怎么还梦游呢?”   洛映白一边向老师道歉, 解释“不小心把书碰掉了”, 一边不动声色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们这节课是中国现当代文论,洛映白把书捡起来之后, 讲台上的老师继续讲课,然而又过了片刻之后, 教室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这下不光是洛映白自己,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老师停下了讲课的声音,皱眉道:“是谁在跺脚呢?闹什么动静!”   可是被他这样呵斥过后, 声音还在继续响着, 眼看老师就要发火,方维忍不住道:“老师, 跺脚不是这样的声音啊, 我觉得更像是拍皮球的声。”   他前面的一个女生道:“闹鬼了吧,谁吃饱了撑的上课拍球啊!”   这个女生跟方维挺熟, 平时大家就爱打打闹闹的, 她说出这句话的初衷本来还是开玩笑, 可是说完之后, 整个教室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整个教室就这么几个人,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家听的清清楚楚,发出声音的地方就在教室中间,可是那里空荡荡的。   一群慌乱的人中,唯一一个淡定的就是洛映白,他按住自己衣兜里已经蠢蠢欲动的黄符,静静地感应了一会,忽然扭头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就在全班中间的一个空着的位置上,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个没有头的人!   那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男子,他腰背挺直,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手里却一直在拍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是他的脑袋。   一下、一下、一下……   随着头颅在地上拍动,在洛映白眼中,能够隐约看见无头人前面的一个女生身上逐渐蔓延出丝丝缕缕绿色的生气,又被无头人的头颅吸收。   那个脑袋上的眼睛瞪的很大,给人一种呆滞木讷的感觉,它似乎发现了洛映白在看它,于是在一次落下又再度弹起的过程中,脑袋上的脸转向洛映白,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洛映白也冲着那个脑袋笑了笑。   脑袋上的面孔僵住了。   随即,洛映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扣,其他正处于慌乱中的同学毫无反应,一道银色的闪电穿过大半个教室骤然劈了过去,无头鬼就像是被子弹打中一样,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拍头的动作停止了,一直回荡在教室里的声音也顿时消失。   方维奇怪道:“咦,声音忽然没有了,不会是校园里那几只流浪猫刚才藏在教室里的什么地方了吧。”   听到他的猜测,教室里的人都觉得有道理,紧张的气氛逐渐轻松下来。   就在刚才,见洛映白仅仅是那样轻敲了一下桌子,逼人的威压就迫面而来,无头鬼知道自己是倒霉催遇见了大佬,惊慌失措之下转身就跑了。   他一边狂奔一边匆匆忙忙地把脑袋按到脖子上面,慌乱之下安错了方向,变成了脸朝后的方向,这正好方便了他侦察敌情,眼看洛映白根本就没有追上来,倒是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无头鬼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上面。   他是鬼体,按理说墙壁、桌椅甚至人类都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过去,不应该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无头鬼被撞傻了,连忙又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换了个方向重新安上,定睛一看。   ——洛映白正站在他的正前方,笑吟吟地看着他。   洛映白:“Hi~”   无头鬼:“……”   这种只是最低级的小鬼,对付他不用费吹灰之力,洛映白随手一道黄符就把他给收了,然后回到了教室。   刚才本来就快要到下课的时间了,再加上班里的同学们和老师虚惊一场之后发现什么事也没发生,都有点浮躁,于是老师提前下课,洛映白这才不紧不慢地出门捉鬼。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方维和邓万林都在等着他一起去吃饭,方维正跟邓万林说这刚才的事:“反正我刚才一直觉得身边就跟放了个开门的冰箱一样,冷嗖嗖的,那个声音没了,我也一下子就好了……”   他说到这里,正好看见洛映白进来,连忙招手道:“快点大少爷,我要饿死了啊!”   一开始洛映白身份刚刚曝光的时候,把方维和邓万林也给吓了一大跳,毕竟平时谁都不会没事去琢磨自己朝夕相处的舍友会不会是个官二代。不过他们宿舍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好,洛映白又一向没架子,他们惊讶了一阵之后,见面时照样是过去那样的相处模式。   洛映白答应一声,朝他们走过去,经过刚才无头鬼坐的那个座位时,他停住脚步,从桌膛里掏出来一个书包,说道:“这是咱们班谁的?书包都落下了。”   邓万林道:“刚才这个座位上没人啊……哎不对,这书包是不是昨天潘磊落下的啊?”   邓万林家住的远,昨天就已经提前返校了,他下午到教室来上自习,记得是隔壁专业的潘磊坐在这个位置。   他们在学校里上自习,把东西放在教室里是常事,一般来说也丢不了,洛映白在乎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书包上有着一股阴气,很容易招来一些孤魂野鬼。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潘磊或许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洛映白道:“你们俩先去吃饭吧,我给潘磊打个电话,让他来拿书包。”   洛映白刚刚把电话打过去就被接通了,对面是个焦急的女声,劈头就问:“你是谁?”   洛映白一愣,随即道:“我是潘磊的同学,请问他……”   对面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潘磊的同学?那潘磊在学校吗?他是不是去上课了?喂!你说话啊!”   那个女人语气焦急,说话颠三倒四,尖锐的嗓音穿透话筒传了出来,方维和邓万林本来要先走了,见状觉得事情不对,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洛映白。   洛映白道:“阿姨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潘磊没来上课,我也是想找他……啊,好好,您别着急,我知道了……”   方维快步跑到洛映白身边,问道:“怎么回事?出事了?潘磊没事吧!”   洛映白道:“我把电话打过去,是他妈妈接的,说潘磊好像在市三医院失踪了。她问我潘磊有没有回学校来。”   方维:“哈,为什么在医院失踪?被人绑架还是怎么回事?”   洛映白言简意赅:“就是进了医院大楼的食堂之后,不见了,凭空消失。”   这件事听起来十分奇怪,潘母没把话说清楚,洛映白暂时想不到原因,三人商量了一下,随便买了点吃的,带上潘磊的书包,一起坐车去了医院。   洛映白他们下了车,按照潘母所说的地点直接赶往医院食堂。   市三医院是个大医院,食堂是一座单独的三层小楼,此时楼外已经拉了一圈警戒线,楼下聚集了不少人,人群的中心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和一对小情侣。   这四个人正在争执着什么,其中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又哭又骂的,揪着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姑娘不放手,听声音正是刚才跟洛映白通话的潘磊的母亲。那个年轻姑娘皱着眉,想挣开她的手,却又没有她力气大。   一边是斯文漂亮的小姑娘,另一边则状若泼妇,四周围观的人都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那个小姑娘一边,纷纷劝说潘磊的妈妈:“算了大婶,你儿子不见了,跟人家小姑娘也没关系,你不赶紧找人,抓着人家不放算怎么回事啊?”   “就是的,差不多得了,有脾气也不能拿无辜的人撒气。”   “没听人家说吗?她都跟你儿子分手了,这次是凑巧碰上而已,难道还能绑架了你儿子不成?”   这些人吵吵嚷嚷,说话的嗓门倒是都不小,洛映白很快就听明白了经过——原来被潘母拉着的女孩叫梁丽,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曾经跟潘磊谈过恋爱,还见了家长,但是已经分手几个月了。   现在似乎是潘母找不到儿子情绪激动,又在这里见到了梁丽和她的新男友,就一口咬定潘磊的失踪肯定跟梁丽有关系,抓着梁丽不让她走。 第125章 戏精的宿舍   邓万林道:“我觉得潘磊他妈也挺可怜的, 儿子都失踪了, 换了谁也得慌。再说了, 他们两个既然分手了,偏偏潘磊失踪的时候梁丽也在这家医院, 难道不是很巧吗?”   邓万林的怀疑有道理, 但是洛映白没顾得上跟他探讨这个问题,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洛映白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医院的整个食堂大楼都被封了?”   他们旁边一个也是看热闹的人说道:“你们几个小伙子不知道情况,其实不是一个人失踪了, 是一个多小时之前, 食堂三层里面的人都没有了。医院不敢公开这件事, 就报了警,警察把食堂给封锁了起来。”   方维笑了笑, 明显不太相信:“可能是有什么事,顺着别的出口离开了吧……对了, 既然医院没有公开,大叔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大叔翻了个白眼:“怎么知道的?我亲眼看见的!我也是医院的职工,刚才路过这里, 正好看见食堂三楼有个姓崔的大姐探出头来,冲着楼门口的一个人喊话。因为她的嗓门特别大, 我就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想看看是咋回事,结果话说到一半, 她突然……”   他四下看看, 压低了声音:“突然就没了!”   洛映白和方维同时道:“没了?怎么没了?”   大叔道:“就是没了啊, 消失了!三楼的人都没了!刚才有几个警察上去找他们,喏,到现在都没出来。所以拉上了警戒线,说要再调动其他部门的人手过来帮忙。”   这件事听起来有点诡异,方维和邓万林对视一眼,都被震住了,洛映白却从中听出了一点不对:“既然是这种情况,那么也就是说,从崔大妈消失起,一直到警察们进去,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地从食堂三楼出来——其他的人说不定还在里面,那个时候不是饭点,食堂的人本来就不多,就算是随便一个旮旯,也够藏起来了。凭什么就判断他们是全都失踪了呢?”   大叔语塞片刻,说道:“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是现在根本就没人敢进去看了呀。再说了,崔大妈是真没了,我亲眼看见的,就‘嗖’的一声,那么大个活人都整个看不见了!”   “你有完没完!”   正当洛映白还想询问大叔更加具体的问题时,一个声音忽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洛映白转头一看,只见刚才被一直被潘母拉扯着的梁丽忽然爆发,一把将潘磊的妈妈推开了。   她愤怒而又烦躁地说:“你这不是碰瓷吗?我招谁惹谁了,来医院做个检查还得负责你儿子的生命安全不成?我警告你,我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别胡搅蛮缠!”   潘父连忙扶住妻子,皱眉道:“咱们双方都冷静一些,有话好好说。”   潘母刚才试图冲进食堂,已经被身边的人给拦住了,这个时候心里又气又急,被扶起来之后忽然忍不住哭了。   潘母哭着挡在梁丽面前不让她走,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不是我要找你的麻烦,原来你跟小磊的感情那么好,你们分手之后他失魂落魄的,好几次说要去找你。我一直都不支持他这么做,但是我的儿子我知道,小磊最近一阵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肯定是又跟你联系上了!而且小磊根本就没生病,怎么会那么巧,你今天来医院,他也莫名其妙地来了医院?”   这个时候梁丽的男朋友也开口了:“我告诉你大婶,你别道德绑架啊,人丢了找人,我女朋友难道还得给你儿子负责一辈子吗?丽丽已经怀孕了,我们今天是来做孕检的,要是因为你让她和孩子受了影响,我跟你没完!”   周围的人也觉得潘母有点无理取闹了,但体谅她找不到儿子的着急心情,也没有口出恶言,只是纷纷劝说她让梁丽离开。   洛映白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个时候终于走了上去,他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是把手里的书包递给了潘母,说道:“阿姨,这是潘磊的书包,我刚才给您打过电话,现在把书包送过来。”   潘母的手一直在哆嗦,根本就拿不住包,还是潘父小声道谢,把书包接在了手里。   “梁小姐,我想麻烦你问一件事。”洛映白放开书包,回过头来彬彬有礼地对梁丽说,“请问潘磊为什么要进医院的食堂啊?”   梁丽看他眼熟,但两人不是一个学院的,她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洛映白,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只觉得外形非常出众,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倒听见对方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梁丽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说出什么来,幸好在关键时刻反应过来,恼怒道:“你们这些人怎么一个个脑子都不清楚吗?我说了很多遍,我已经跟潘磊分手了!他是死是活上天了还是下地了,我都不知道!”   洛映白道:“你的包上挂着的这个兔子吊坠,是仿照动画片《兔子米娜》里面的形象出的周边,这部动画片在半个月之前刚刚上映,也就说,吊坠也肯定是你在这半个月之内买的。”   梁丽不耐烦道:“有什么问题吗?”   洛映白笑着摇了摇头,把潘磊的书包从潘父手中拿了过来,翻了一面冲着梁丽晃晃,只见一只相同毛色但穿着男式服装的兔子正挂在书包拉链上。   梁丽张口结舌,周围的议论声一下子就起来了,洛映白说道:“不是情侣的吗?”   潘母指着梁丽:“你、你——”   “等一下!”   梁丽故作镇定,说道:“这也是凑巧,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他一直喜欢我,看见我挂了这么只兔子,就故意跟我买只一样的也很有可能。这你也不能就说我跟潘磊之间有关系吧?”   洛映白状似无意地用手指在眉头上摸了一下,他的指尖划过眉峰,面前的整个世界上立刻都多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   现在在洛映白的眼里,他手中的书包上面沾着一层黑色的气,同时,梁丽身上大部分都是属于正常人类的红色阳气,只有少部分与书包上相同的阴气在她右侧的肩膀和手臂上挂着,同时正在向她的脸上蔓延。   这么少的阴气是不会停留太长时间的,这已经足以证明梁丽肯定在今天之内见过潘磊。   洛映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他的判断是算命算出来的,但是他有别的方法。   洛映白道:“光凭这一点的确不能确定,不过还有别的……哎,兄弟问一句,今天你和你女朋友不是一起来的医院吧?是不是她先来的,在这里等你?”   洛映白后面的话是对梁丽丽的新男友说的,对方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时候也不过刚过了中午,如果说梁丽和潘磊今天见过,那么就只剩下她和男友在一起之前的时间,这点不难推断。洛映白证实了心里的猜想,说道:“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但梁丽在见你之前肯定跟潘磊……”   他一句话没说完,梁丽忽然做出了一个让现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举动——她举起自己的手包,冲着洛映白就砸了过去。   洛映白一抬手就轻松抓住了梁丽的包,他只是不愿意跟女生拉拉扯扯的,随后很快就松开了。   没想到梁丽反而得寸进尺,指着洛映白道:“你别血口喷人我告诉你,我现在怀孕了,你要是把我气坏了我可以去告你的——”   她在一开始被潘母拽住的时候本来还很冷静,现在却是被逼急了,明摆着想碰瓷,一边说一边又去推搡洛映白,仗着自己是孕妇对方不好还手,怒道:“快走,你还不给我走!”   邓万林见状,过去帮着洛映白拦住梁丽,梁丽那一下没推到洛映白,正好推到了他,结果梁丽还没说话,邓万林一下子捂着胸口缓缓蹲下身来,然后躺在了地上。   洛映白:“……”   邓万林躺在地上,一副“万念俱灰,我躺在此处世界与我再无关联”的表情,反倒把人家想要碰瓷的孕妇看傻眼了。   他们宿舍都是科班出身的戏精,方维稍微震惊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大步跑过去挡在邓万林前面,冲着梁丽大声说:“你干什么你,我兄弟有心脏病你知道不?你这一下把他推犯病了!”   他跑过来的时候,还顺便踢了洛映白一脚,暗示他配合。   洛映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梁丽眼看不能自圆其说,本来打算假装肚子疼,撒泼耍赖地把洛映白给弄走,结果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邓万林忽然出了这个贱招,她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洛映白要是跟两个舍友一起飙戏,绝对没有在怕的,但是问题在于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他哭笑不得,过去装模作样地在邓万林胸口上瞎摸了几下,然后说道:“我已经给他按摩了,你快把他扶到一边休息吧,没什么大事,晕一会就好了。”   方维没想到洛映白会这么说,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小声道:“喂!”   洛映白也小声道:“不要喂,演戏很浪费感情的,这女的是个骗子。”   方维:“?”   躺在地上的邓万林睁开了一只眼睛:“?”   洛映白站起身来,冲着梁丽笑笑,说道:“你没怀孕吧,梁小姐。”   梁丽一惊,心脏狂跳,抖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经过刚才的事,她的现任男友也不是太相信她了,瞪着洛映白问道:“你说什么?!”   洛映白一耸肩膀,懒得重复废话。   梁丽的男朋友名叫袁琪,家境不错,也算得上有头有脸,要不是这样,梁丽也不会先是和潘磊分手,又假装怀孕的来糊弄他。   这时他又生气又觉得丢人,见洛映白不说话,又扭头向梁丽问道:“我刚才说去做检查,你又头晕又说热的不肯去,是不是因为这个?”   梁丽不说话。   袁琪看着她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什么,怒道:“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同意来医院?专门现眼来的吗?给别人当猴看?”   梁丽慌乱地拉住袁琪的手:“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让你、是想让你高兴高兴……”   袁琪一把甩开她,怒吼道:“我高兴个屁啊!”   梁丽想解释,又没得解释,毕竟这里是医院,她拙劣的谎言刚刚说出来就会被揭穿。   所以说她今天来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洛映白想。   他道:“梁小姐,现在应该能证明你今天的确见过潘磊了,人命关天,我劝你还是说实话吧?”   梁丽还没说话,袁琪反倒先看着他冷笑道:“你好样的,知道的还真不少。”   洛映白道:“过奖了。”   袁琪上下打量着他,一副打算记仇的表情,不客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洛映白耸耸肩,浅笑道:“与你无关。”   他说完之后便转头继续询问梁丽有关于潘磊的事情,袁琪恼怒道:“你——”   他刚想上去再和洛映白说话,肩膀忽然被方维拍了一下,袁琪回头看见他,不高兴地说:“你又干什么?”   “哥们别着急,他不理你我告诉你。”方维笑眯眯地道,“刚才跟你说话那小子,叫洛映白。”   袁琪冷笑一声:“原来叫洛映白,行,我记住了……”   他的表情忽然凝固,片刻后,说道:“洛映白?”   方维点头:“是啊,你对象他们学校文学院的。”   袁琪:“……啊,原来是洛少啊!我就说别人怎么会又机智又热心肠,我真要谢谢他,要不是他的提醒,我还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呢!”   方维道:“噢,你不嫌他害你丢人了?”   袁琪:“怎么会呢!我感激还来不及。”   “知道就好。”方维点点头,放开他的肩膀,又反手指了指自己,“对了,我叫方维。”   方维……方维是谁?   袁琪道:“啊,原来是方少啊,洛少和方少一起都来啦……”   方维肚子里暗笑,傲慢地点了点头,潇洒一挥手:“那行了,我们这边还忙,没你的事你就先走吧。”   袁琪:“哎!”   他扔下梁丽,乖乖地走了。方维走到洛映白他们那边,只见梁丽正在交代情况,大概是被揭的底都不剩,也没有再反抗的余地,她这次说话很老实。   洛映白猜的没错,梁丽在跟袁琪见面之前的确跟潘磊在一起,而且还是她把潘磊给约过来的。   原来潘磊有一个大学同学恰好在这家医院里面的妇产科当医生,梁丽没有怀孕,却因为急于逼袁琪跟她领结婚证,谎称自己有了孩子。她一直对潘磊若即若离,这次想让潘磊帮忙插队,约见一下那名医生,但是梁丽没有告诉潘磊她找医生的目的。   结果梁丽没有算计好的是,她和潘磊还没谈妥,另一头袁琪就给她打电话,说是提前来了,马上就到,梁丽没有办法,怕他俩碰面,情急之下说是口渴,让潘磊去食堂三楼给自己买饮料,暂时把他支开了。   梁丽说到这里,潘磊的母亲情绪激动起来,挣扎着要上去扇她,被潘父拦住了。   他沉声道:“你先冷静一下,让她把话说完了。你故意把我儿子指使到食堂里去买东西安得什么心!你是不是知道他肯定就回不来了?!要不然他从食堂出来,不是还照样会跟你们碰见吗?”   梁丽急忙辩解道:“你别胡说!我只是想趁潘磊离开的时候,拉着袁琪快走,不然谁能未卜先知,就知道那些人进了医院的食堂就出不来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支开他而已!”   梁丽见潘家的夫妻好像都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又转向洛映白,极力解释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生气洛映白将她的事情揭穿,但梁丽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中,这个人反倒是她最信服的,梁丽觉得洛映白肯定不会冤枉人。   洛映白看了她一会,说道:“但是你现在为什么在食堂门口?”   梁丽一愣。   洛映白道:“照你的说法,应该是在袁琪到达医院之前,他就给你打了电话,你接到电话之后立刻把潘磊支到了食堂以免两人见面,既然如此,你应该快速离开食堂这一片才对,为什么刚才你和袁琪两个人都会在这里呢?要不是这样,你也遇不到潘磊的父母了。”   他就是用不着给人算命,也能把整件事情推断出一个基本的情况来,梁丽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过了片刻,梁丽呐呐道:“我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犯法啊?要是我说了……你能帮我跟警察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吗?”   洛映白眉峰一挑,淡淡道:“不管,爱说不说。”   梁丽:“……”   她犹豫了一下,见洛映白还真是要打算走的样子,连忙拉住他,连声道:“不不,我说、我说!”   梁丽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开始翻找通话录音。   潘磊有两个手机,一个是平时用的,这次原本放在家里,又被潘母拿了出来,所以洛映白打电话要还给他书包的时候,这个电话会是由潘母接听。   潘磊的另外一个手机则专门用于跟梁丽联系,梁丽之所以折回到食堂这里,是因为潘磊在进去之后,给她打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梁丽一边翻找一边解释道:“其实别的我真的也不知道了,我本来都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潘磊那边打过来一个特别奇怪的电话,我听着不对劲,这才回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毕竟我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他。我这里通话的时候有自动录音……就是这个,你们听。”   她按下播放键,手机里顿时传出了一段声音:   潘磊声音急促:“丽丽!你在外面吗?”   梁丽有点不耐烦:“你怎么还没出来,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潘磊:“等一下!你现在在不在食堂外面?你看见我出去过吗?”   梁丽:“什么意思?”   潘磊(大口喘气,似乎在奔跑):“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买饮料的人消失了,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我、我也……”   梁丽:“喂?潘磊?潘磊!”   ……   录音播放结束后,在场的人几乎都感觉脊背上升起一丝凉意,连周围的气温都好像无端下降了几度,幸亏刚才洛映白问梁丽问题的时候特意把她带到旁边的一棵树后,不然刚才围观打架的那些人跟过来听见这些,恐怕要引起轰动。   如此大规模的失踪情况,连洛映白都闻所未闻。   潘母眼睛一翻昏了过去,潘父扶着她,又要照顾妻子又担心儿子,一时急的满头大汗,他恳求地对方维和洛映白道:“两位同学,谢谢你们帮忙,能不能再麻烦你们帮我照顾她一下,我想把刚才这些情况告诉警察去。”   至于警察会不会相信,他心里也就没底了,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   洛映白道:“我去吧,我在那里有几个熟人,说话方便。”   潘父求之不得,连声道谢,洛映白走过去,却没有跟警察说话,而是绕了个圈子,兜到了食堂楼后的一棵大树旁边。   他不想惊动别人,躲在树后看了看,只见楼后守着两个警察,穿的是普通的警服,看起来应该是公安局的人正看守着这里防止别人误入,等待着特侦处接手。   洛映白担心里面的人会出危险,不愿耽误时间,脚尖在树干上一点,轻盈几下就无声无息地爬到了大树最高的梢头。   他向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从树上站起来,腰身一展,双脚用力蹬出,跃向面前的大楼,紧跟着双手在窗框上一扣,踢开窗户,整个人已经跳进了食堂。   洛映白进了食堂之后,随手带上窗户,还没来得及转身,已经顿时感觉到一股浓重的阴气,这可不像是他以往遇见几个阴魂或者死尸的程度,简直就好像直接被扔进了地府。   如果是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虽然身体会受到损伤,阳寿也会随之缩减,但是他们不会对阴气有任何的感觉,反倒是洛映白这种术士反应更大,进来之后只觉得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冬天,冻的他用力搓了搓手。   洛映白再向前走了一会,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但周围的光线也随之越来越暗,如同进入了深夜,他右腕上刻着阴时的手表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在这静悄悄的大厅中简直惊心动魄。   就在同时,他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嗖嗖”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极其密集的东西朝着后背打来。   洛映白身体微侧,刀已出鞘,他反手一刀挡下攻击,紧跟着身子一转,手腕疾挥,一时“叮当”轻响之声不绝,黑暗中银光闪烁,清音乍起,明明是在打斗,场景却美妙异常。   暗器转眼间被洛映白挡掉,他毫不停顿,又是当头一刀直劈,精准无比地向着一片黑暗当中发动了攻击。   却是一只手在半空中捏住了他的刀背,夏羡宁的声音传来:“师兄,是我。” 第126章 阳间地府   洛映白十分惊讶, 收了刀一看, 果然是他:“羡宁,你怎么来了?我刚才居然没看见你!”   夏羡宁道:“不想惊动别人,刚才顺着侧面的窗户爬上来的。”   洛映白:“……”   这么机灵, 绝对跟他俩小时候喜欢跳窗偷跑出去打游戏有关——当然,他不会承认夏羡宁是被他逼迫的。   原来夏羡宁刚才进来之后,他身上的法器也受到了阴气影响,兜里的一袋菩提子朝外飞出, 正好打向洛映白的方向。   夏羡宁看了洛映白一眼,先把外面的警服脱下来披到了他的身上, 自己留了件衬衣。   洛映白道:“你自己穿, 你也冷。”   夏羡宁抓起他的手,强行塞进袖子里, 把衣服给他穿上, 淡然道:“我不怕冷。”   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响指,结果大光明咒在这个充满阴气的空间里不起半点作用, 夏羡宁便拿出了手电筒,向着周围照去。   洛映白问道:“没带别人?”   夏羡宁道:“让他们在楼下等着, 情况不明, 进来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洛映白忽然道:“停!”   夏羡宁一愣, 手电筒的光束停在了食堂中间的一排桌椅上面, 眼看没有半点异常。   洛映白却推了一下他的手腕, 光束角度一转, 照亮了食堂一侧的橱窗。   虽然盛饭的工作人员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但是橱窗内场景依然,那些锅碗瓢盆都好端端地摆在锅台上,洛映白却退后一步,一手攥住夏羡宁的臂膀。   他刚才是觉得有点不对,现在才彻底看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当下差点吐出来。   ——橱窗的后面就是做饭的地方。此时,大锅里用小火煨着的是一只只惨白的人手,案板上随意摆放着切了一半的人头,旁边的铁皮桶里盛满了鲜血,橱窗前盛好的盘子里,依次装着眼珠、心脏、手指……   这场景血腥恐怖,就算洛映白见过无数阴森恐怖的景象,这个时候都难免感到不适。   他转头去看夏羡宁,希望得到一个认同的吐槽,但是这个非人类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惊慌的神态,他甚至很快举着手电筒走了过去,竟然好像打算近距离观察一番。   洛映白简直是服了这人的心理素质,扶额道:“怎么着?你还想打二两酱香人蹄尝尝?”   夏羡宁道:“你别说话。”   洛映白:“?”   夏羡宁面无表情:“我都快吐了。”   洛映白:“……哈哈哈哈啊哈哈。”   空空荡荡的食堂非但没有因为他这一笑增添多少欢乐,反倒传来了一阵“哈哈哈”的回音,于是洛映白又把嘴给闭上了。   夏羡宁向着那边走过去,洛映白做了个深呼吸,也从他后面跟上,两人绕到一排橱窗后面,但没有闻到想象之中的血腥味。   洛映白疑惑道:“这似乎是……”   他说着,把手伸向面前的一个餐盘,抬到一半的时候,夏羡宁蓦地挡住了他的手,飞快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那盘红烧人手。   没有想象中的粘腻触感,他的手竟然直接穿了过去。   洛映白道:“果然是投影。”   他脸上的笑意隐去,尝试着去触摸其他的东西,那些锅碗瓢盆都是真的,但是里面盛有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幻影,洛映白道:“地府第七层,有种名叫奇肱的恶鬼,据说他一臂三目,每日都要吃掉一百个生前犯了虐杀之罪的人——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正是上古图谱上‘奇肱用餐图’的投影。”   夏羡宁道:“阴阳两界的中间有结界相隔,按理说地府的场景是不可能映射到这里来的,除非是结界出现了裂缝。”   若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可就大了!失踪的人也很有可能被裂缝吞噬了进去。   洛映白道:“会不会是……某种幻术?”   夏羡宁略略挑眉:“我不相信有什么幻术这么厉害,竟然可以让咱们两个一起中招。而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说到这里却不说了,只看着洛映白,洛映白道:“你说的是彭旋吗?”   夏羡宁慢慢点了点头。   两个人自有默契,洛映白低语道:“没错,彭旋说他顺着忘川逆流而上,时间回溯,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是阴阳两界之间除了固定的通道之外,都有结界隔断,以彭旋当时的状态和体力,不应该那样轻易地就回到阳间……他讲的事情太过玄异,咱们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夏羡宁刚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凛,手指一翻,指间已经多了三把柳叶状的小银刀,向着洛映白身后的位置飞掷而出,紧接着是“噗”的一声轻响,那银刀扎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洛映白结印喝道:“太上台星,吐物见形,显!”   一个尖锐的嚎叫声响起,几乎要穿透两人的耳膜直刺入脑,夏羡宁迅速伸手,按住了洛映白的耳朵,与此同时,食堂的地面上轰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一个黑影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这东西青面獠牙,四手、四足、双头,身体构造仿佛是一男一女被强行组装在了一起,行动极其灵活,像蛇一样游动着爬了过来,每靠近一点,身体就会膨胀一些,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涨到了三米多高。   洛映白沉声道:“小心点,是双生魔——这次可不是幻影。”   这双生魔是由地府中的罪恶与黑暗滋生而出的丑陋胚胎,不人不鬼,跳脱轮回,生既散发怨念,死则灰飞烟灭,谁要是被这种东西散发出来的怨念同化,下场不堪设想。只是平日里双生魔都被锁在最底层的大热大恼大地狱中,现在结界裂缝,这东西也爬了上来。   夏羡宁同洛映白眼神一碰,洛映白点了点自己的左颊,见夏羡宁皱眉,他却是一笑,摇了摇头。   夏羡宁叹了口气,咬破手指,用食指迅速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划出一道血红色的法印,轻喝道:“长云不绝,凌光俱灭,封!”   透明的气泡从他掌心中飞出,将怪物牢牢地套在里面。   这是长流派独门的封印术,由夏羡宁使出,更是威力百倍,然而就在下一刻,那东西两张嘴同时张大,发出人耳难以辨别的无形声波!   声波出,结界碎,余势未竭的能量向着四面八方狂扫而来。   双生魔本来就不好对付,再加上这个地方阴气旺盛,几乎相当于半个阴间,更加助长了这怪物的气焰,这波攻击夏羡宁首当其冲,腰身后仰倒下,在地上打了个滚,同时大喝道:“小心!”   洛映白不用他说,已经反身飞扑伏倒在地,顺手捡起刚才落到地上的一枚铁菩提,屈指弹出,打断了双生魔头顶的吊扇,那风扇呼啸着飞速旋转而来,砰然砸在怪物身上,正中对方头部。   夏羡宁跟洛映白配合无间,趁机拔剑,疾刺而出。   剑势刚猛,如同疾风破至,快逾雷霆般斩下双生魔的一个头颅,双生魔大声哀嚎,属于女性的那颗头滚落在地上,断开的脖颈处喷出一股黑烟。   夏羡宁显然早有预料,松手放开了还扎在双生魔身上的剑,飞速后撤。   周围的光线在一瞬间阴沉了下去,浓重的黑暗仿佛在水中氤氲开来的墨汁,覆盖了眼前万物,恐怖的未知的漆黑中,只余下了夏洛二人急促的喘息声。   洛映白拍了三下手,忽然间一道火龙横空出世,四下乍亮,顿时破开无穷无际的黑暗,携风雷之势直冲而起,将因为疼痛而发疯打滚的双生魔围在中间。   夏羡宁的结界能被震碎,他的火龙同样在阴气旺盛的地方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但就在火花四溅的同时,夏羡宁已经趁机手捏剑诀,让他刚才留在双生魔身上的西陆延荒斩下了怪物的另外一个头颅。   随即夏羡宁展臂抬手,长剑飞回他的掌中,跟着剑尖颤动,凭空生出一抹流光,击碎再次喷出的黑雾,洛映白趁机扔出三道黄符,火势大涨,将双生魔彻底烧了个干净。   但令人不安的是,在他们这样程度的打斗下,周围的桌椅翻了一地,各有破损,唯独食堂的窗户和墙壁却是完好无损,连个玻璃碴子都没掉。   洛映白道:“哎呦,咱们被人封在里面了,这下可完了。”   夏羡宁道:“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欣喜。”   洛映白道:“错觉。你知道我的演技一直不错,我这就是害怕的意思。”   他摸出一张黄符卷成筒,屈指一弹,纸筒顿时如同利箭一般射出,直直冲向玻璃,砰一声炸开,玻璃却完好无损。   然后,头顶忽然投下一束惨白的光线,灰烬之上,一道人影飘缥缈渺地生长出来,他的面目氤氲不清,只能从身形判断出是个成年男子。   洛映白眉头一蹙,夏羡宁却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幅场景了,这回他的情绪已经比上回平静了不少,一把将洛映白拖到自己身后,同时冷冷地从齿间挤出了三个字:“葛盼明。”   洛映白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一惊,抬头时就听见对方轻笑一声,说道:“二位好。”   这声音并不难听,但就好像带着冰碴子一样,又冷又锐,即使带着笑意,在飘入耳中时却也让人分外难受。   夏羡宁淡淡道:“藏头露尾,无趣。”   他说出这两个字,突然沉足一跺,刚才落到地上的长剑被他震起,寒芒疾现,剑光贯空,却是向着葛盼明相反的方向刺出,噗嗤一声,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钉在了墙上。   刚刚那个说话的影子瞬间消失了,被夏羡宁钉住的人影却发出一阵狂笑,而后竟然从墙面上走了下来,西陆延荒依然插在他的身上,随着前行的脚步拖出一道血痕。   他一边走一边发出笑声,道:“让夏处长觉得无趣,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洛映白道:“几次借助幻影出现,现在又寄身在尸体上面,葛盼明,你如果不敢正面动手,又何必出现呢?”   那尸体的脚步停住,他的脖颈似乎僵直不能移动,侧过半边身体,看向洛映白。   夏羡宁起手一招,长剑从飞回到他的手中,对方胸口喷溅出大量血液,却是纹丝不动,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柔声说:“太好了,你是洛映白。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功夫,他们面前的不远处居然又接连跑出来三只双生魔,向着夏洛两人扑来。   夏羡宁一句废话都没有,抬脚飞踹,正中其中一只双生魔的下颏,把它踹了出去,紧跟着扣指结印,半空中一道云光凭空生出,飘忽莫测,拦在三只怪物面前,同时将它们牵制住。   洛映白却好像对夏羡宁的处境视而不见,只是一心一意看着面前的对手。   刚才葛盼明说话的时候,由于角度发生了变化,那束月光也照亮了他的脸,然而大概所有人看清楚他的长相时,都会宁愿不如眼前依旧全部都是黑暗。   这个人,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在白板一般的面容上,只长了一张唇色殷红的嘴,显得异常突兀诡谲。   洛映白面对着这样一张脸,非但没有露出惊恐神色,反倒慢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笑问道:“既然要见我,你为什么不长眼睛呢?”   葛盼明那血红的唇也跟着他微微一挑,像是极为高兴,回答道:“因为你在我的心里,我不用眼睛,就可以看到。”   “是吗?”   洛映白自言自语地道:“看来似乎又是我的追求者啊。可惜了,我这颗心却着不下你,你不考虑一下露出真身,让我用眼睛好好看一看吗?”   葛盼明的语气听起来居然十分可亲:“想看我,你就慢慢找吧,最好找到老,你死前我一定让你看见。”   他用这招的目的如果是想恶心洛映白,那可就失策了,洛映白面不改色,道:“听这话的意思还挺痴情的,啧,你不这样说我还差点忘了,之前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跟你一样疯疯癫癫,不知所云,他亲过我一下。”   对面的人忽然不说话了,他的手缓缓抬起,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洛映白两指在脸上被高祥亲过的地方随意一抹,微笑道:“我的脸可不是那么好亲的,气息交融,神魂相应,别说你还剩下一张嘴,你就是四肢五官全部都没有了,我也能记得你。葛盼明,上次你借由高祥的身体装疯卖傻,玩的是不是挺开心?知道你来我也挺开心。”   他摊了摊手:“你是在我进来之后,羡宁进来之前悄悄从西北位摸进来的,两界裂缝不是你干的,但是那双生魔的出现绝对有你的功劳。养这样的宠物,品味忒差了。”   此时周围阴气蔓延,杀机与森冷之中,洛映白神色宁定,卓然而立,轻言浅笑之间,那惨白的光线映入他的眸底,却仿若化为春水,流淌其间。   葛盼明沉默片刻,忽然大笑道:“原来你早有防备……呵,我欣赏这样的对手。”   周围的墙壁上骤然红光暴涨,向着洛映白逼来,洛映白身形潇洒一转,单手挥出一个太极图案,气劲旋转飞出,化去打向他的危机,他同时笑道:“你不是爱我吗,怎么又把我当对手了?”   葛盼明道:“不然你想怎么样,让我为你死?”   洛映白笑道:“那太好了,请吧。”   两人话赶话说到这里,本来一开始还是唇枪舌剑,字字如刀,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走向就发生了诡异的偏离,怎么听怎么暧昧,但这暧昧的下面又藏着杀机。   葛盼明的唇角冷冷一撇,刚要说话,忽觉不对,猛然回头,只见一缕红丝乍然在他眼前绽开,而后从四面墙壁上飞出无数晶莹,以红丝为原点,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向着葛盼明迎头罩下。   葛盼明身后不知何处已经多了一人,正是刚才被三只双生魔缠住的夏羡宁,他神色冰冷凝定,唯一抬手,光网收紧,将葛盼明扣在中间,紧跟着轰然一爆!   葛盼明心中本来十分清楚这个人不好对付,需要提防,但洛映白同样也是高手,刚才他在跟葛盼明对话的时候,两人均是语带蛊惑,意念较量,半点也不能分神,以至于葛盼明竟然忽略了夏羡宁那一头的情况。   随着夏羡宁的手势,光网带着人体炸开,转眼间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又被他一道引火咒烧成了黑烟,地面震动,眼前的景色不断地摇晃扭曲,食堂中隐约透进了一点外面的日光。   洛映白隔着簌簌落下的晶莹光雨跟夏羡宁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的默契不言自明,葛盼明虽然是将神识寄托在别的身体上,虽然不能彻底灭了他,但是夏羡宁用的是荡魔大阵,对方怎么也得元气大伤。   半空中幽幽一声冷笑,隐约好像有人说了句“洛映白”,洛映白一把小银刀弹了出去,彻底打散了他最后的作妖,哼笑道:“告辞、再见,不送了。”   他说完之后回过头,收手擦了下额角的汗,只见夏羡宁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道:“怎么了?”   夏羡宁收回目光:“没事,,葛盼明虽然走了,但结界裂开的事还没有解决,这地方不能久留,先出去。”   洛映白道:“刚才那三只双生魔都被你给收拾了?”   夏羡宁道:“没有。”   洛映白:“???”   夏羡宁抬了抬下巴:“你身后。”   洛映白转头一看,只见三只鼻青脸肿的双生魔正趴在自己背后虎视眈眈,眼看他回头,立刻就扑了上来。   洛映白连忙向前一躲:“羡宁你——太过分了!”   夏羡宁展开手臂一接,正好把他揽进怀里,一个凌空飞踹踢开窗户,顺着食堂大楼跳出,一跃落地。   他跳下去之后把洛映白放下,都来不及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摞黄符挥手一扬,那黄符就整整齐齐排列在洛映白面前,洛映白双手平掌推出,漫天黄符如同学校门口漫天飘飞的招生小广告,纷纷落到了食堂四周的墙壁上,一闪消失,将这座大楼封了个严实。   洛映白直接坐倒在地,片刻后,感叹道:“总算活着出来了,我家五代单传……”   夏羡宁身子站的笔直,汗水划过英挺的的轮廓,他本来看着食堂大楼,听见洛映白这句话转头扫了他一眼,洛映白迅速接下去道:“……也到了该绝后的时候了。”   夏羡宁嘴角一抽:“……”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同时笑了。   夏羡宁弯腰向洛映白伸出一只手,说道:“起来,或者我背你也行,先离开这里再休息,毕竟阴气重,对身体不好。”   洛映白把手递给夏羡宁,让他把自己拽了起来,拍了拍夏羡宁的肩膀示意他蹲下:“你还好意思看我,刚才被你吓的我腿都软了。”   夏羡宁面无愧色,说了句“是吗”,就拎起裤脚背对着洛映白弓下腰,竟然真的打算背他,洛映白摸了摸夏羡宁结实的后背,却冷不防踹了他的屁股一脚,大笑着跑了。   夏羡宁的反应也很快,被他踹了一个趔趄,然后转身迅速向着洛映白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狂奔到了食堂的正大门口,人群已经被特侦处其他的人散去不少,潘磊的父母还站在那里等着,见到他们之后立刻扑了上来,连声询问情况。   夏羡宁道:“潘磊不在里面,应该百分之五十生还的可能,具体情况不便透露,二位回去等消息吧。”   他一扬下巴:“魏收。”   魏收会意,立刻上去劝说,把这对焦急的夫妻送了回去。   夏羡宁分派工作,除了封锁医院的食堂,严密设立结界之外,这周围区域的阴气浓度都要经过检测,危险区域同样需要隔离。   他忙碌的时候,苟松泽从大楼的另一边转了过来,手里托着一个类似于香炉似的东西,炉里面的香上烟雾袅袅。   洛映白立刻迎上去,问道:“怎么样,测出来了吗?”   苟松泽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根据方位的测算,我又对照了地府最新出的地图,结界裂缝通往的方向应该是忘川河边上的梦魇之地,那片地方一直是梦冥婆婆在住,如果失踪的人是掉在了那里,应该还有一条生路。”   苟松泽一边说着一边弄灭了香,将炉子收了起来,刚才洛映白让他用法器检测一下食堂中的裂缝在地府那边大致通向什么位置,如果赶上什么厉鬼大魔常常出没的地方就算完了。   但如果是梦冥婆婆的话,应该还可以试着下去捞一下——这家伙半鬼半仙,亦正亦邪,虽然凶残,不过一般不伤人命。   明明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洛映白听见“梦冥婆婆”的名字,神情却有些僵硬,说道:“那你就顺着裂缝跳下去,把人给弄上来啊。”   苟松泽笑呵呵地说:“表哥,你何必跟我装傻呢?”   洛映白斜眼看他。   苟松泽道:“梦冥婆婆修炼千年,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她唯一公开表示过欣赏的东西,就是你这张脸。表哥,你要是不用美人计,想救人可不容易。” 第127章 梦冥婆婆   洛映白不敢置信地看他:“那你就让我去勾搭梦冥婆婆?你还是人吗?”   苟松泽道:“不, 我不是让你勾搭她,你可千万别去勾搭她。梦冥婆婆以前感情上受过创伤, 她最烦的就是那种花言巧语、嬉皮笑脸的货——也就是你这种人。”   洛映白感觉膝盖上中了一枪:“……那你刚才故意那么说,是为了羞辱我吗?”   他想了想又道:“我虽然也知道梦冥婆婆曾经说过欣赏我长相,希望我去地府陪她这样的话,但我一直还以为是谣传。我跟她可没有什么交情。”   苟松泽直笑:“太客气了, 她可是曾经实打实地用地狻猊往你家拉去了五车黄金, 只求你去地府陪她三天,让她为你画一张画像。可惜那时候你去了国外,地狻猊被姑父给赶走了。他没和你说过吧?”   洛映白没想到自家的老爹还干过这样的败家事, 顿时有种错亿的悲痛, 与此同时,他也挺不能理解梦冥婆婆这种行为, 喃喃道:“她瞎了吗?”   苟松泽道:“估计是眼神不太好, 她原话说的是‘记得四年前洛少帮助地府抓捕逃狱的恶鬼, 言语冷漠, 出手狠辣, 自此一见, 再难相忘。然而阴阳殊途,不求长相厮守, 惟愿一晌贪欢’。”   洛映白:“……翻译成人话,不就是说看我长得对她胃口, 正式在一起不可能, 愿意花钱玩玩, 当个炮友?”   苟松泽嘴角一抽:“好好的事到了你嘴里真叫一个膈应人。……反正你非得要这么理解也没毛病,所以我说她喜欢的是你的脸,如果让她知道你那天不过是没睡够觉心情不好,实际上是这么个货色,我相信她别说支持你救人,追杀你都有可能。”   洛映白:“……我招谁惹谁了。”   苟松泽道:“所以表哥,为了那些无辜的可怜人装酷吧,发挥你的演技。我知道你能做到。”   两人说着,夏羡宁已经安排好各项事宜走了过来,洛映白觉得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立刻上前哭诉道:“羡宁,小苟说我是嬉皮笑脸的货,嬉皮笑脸不好吗?”   夏羡宁看了苟松泽一眼,轻抚洛映白肩膀,帮他掸去一点打斗中沾染的灰尘:“笑容能使人心情愉悦,我觉得很好。”   苟松泽:“……我也觉得很好啊,可是梦冥婆婆觉得不好啊。她要是看得上我我绝对去,可惜整容已经来不及了。”   夏羡宁道:“你们在说什么?”   洛映白也不开玩笑了,他嘴上跟苟松泽逗着玩,其实心里也清楚表弟说的话有道理,色不色诱先不说,这次如果想要救人,他还真的非得下去一趟不可。   因为结界裂缝而导致阳世的人大规模消失,这种情况太过少见,如果是阴差拘错了魂,他们还可以通知地府调查,但现在裂缝的责任到底在于地府还是阳世还不清楚,遇难的都是魂魄连同肉身一起掉下去的,如果耽搁太久,恐怕就算是找到了,人也早都死光了。   洛映白把刚才他和苟松泽商量的事告诉夏羡宁,但有意略过了梦冥婆婆的名字没提:“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未死之人下地府,法力不够会被阴气侵蚀魂魄,这事目前也就咱们两个能办到。羡宁你怎么看?”   夏羡宁道:“你要直接顺着结界裂缝跳下去?”   洛映白点了点头,夏羡宁看了他片刻,猜出了洛映白的意图。   现在微博任务已经完成,江语佳却迟迟不醒,洛映白心里肯定也觉得不踏实,这次下去一来为救人,二来估计就是打算看看能不能找到江语佳的魂魄,不让他去他肯定不干。   夏羡宁很快做出了决定:“我跟你一起去。”   洛映白打趣道:“没断奶吗?还走到哪里都跟在师兄屁股后面。出了这么大案子,特侦处的事不干了?”   夏羡宁看着他没笑,反倒是洛映白觉得好像什么打算都被他给看透了,摸了摸鼻子,避开了夏羡宁的目光。   “我最大的事就是你,除此之外,别的另说。”夏羡宁不容置疑地做了决定,“松泽,特侦处这边你先盯着,关键是不要再让任何人误入结界裂缝,我会尽量速战速决,早点把人带回来。”   苟松泽点头答应,夏羡宁果然如他所说,打算速战速决,当下同洛映白迅速回家补充了符咒和法器,跟着又重新返回了食堂里面。   三只双生魔还被封着,但隐隐有挣脱束缚之势,又被夏羡宁用一个紫金炼丹鼎扣在了下面,两人也不用特意寻找,只管向阴气浓郁的方向前行,很快就发现面前的无边黑暗之中,出现了一道将近三米来高的浅浅红痕。   这红痕在黑暗当中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面前渺小的凡人,仿佛天地都已消失,只有它横亘其间。   洛映白感到夏羡宁握紧了自己的手,又将一个什么东西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样东西轻薄柔软,悬在胸口有股沁冷的凉意,仿佛让浑身的热血和胸腔中跳动的心脏都僵硬下来。   这是奈何木上的叶子,夏羡宁刚刚才从家里找出来的,戴上它之后,即使是以肉身下阳界,混在众多鬼魂之间也不会被察觉出来是异类。   洛映白道:“下去吧。”   裂缝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他怕夏羡宁跟他争先,说完之后毫不停留,顺着裂缝就跳了下去,夏羡宁随后跟上。   他的脚一落地,立刻凭着感觉伸手,将旁边最近的一个人搂了过来,而后在黑暗中听见洛映白低声笑道:“你不怕抱错了人么?”   夏羡宁反问道:“难道我会连你都分辨不出来?”   他找到了洛映白之后才开始注意周围的情况,这一注意,立刻感到虽然两个人现在没有迈步,但他们的身体是在不断向前移动的,脚下地面柔软,忽起忽浮,身边隐隐哀哭之声一片。   夏羡宁打个响指,手中托起一簇小火苗来,这是人间阳火,周围的阴灵无法察觉,却可以让他看清,此时原来是身处于忘川河的河面上。   他和洛映白都凭借功德加持站在河面之上,乘流向前,河水之中还有无数被施以罪枷的魂魄挣扎沉浮——那都是生前犯了大过错的人,死后被罚永世飘零。   随着水流逐渐湍急,河面上有旷远的风声呜呜作响,伴随着鬼哭更显凄凉。   夏羡宁正在观察,只听洛映白在旁边说道:“羡宁,前面就是忘川十二门中的第一道生死关,死者过,生者留,那些人阳寿未尽,落到裂缝之中,应该是飘不过生死关的。”   生死关旁边有一块类似于小岛的平地,夏羡宁辨认片刻之后说道:“他们很有可能被水流抛到了那块梦魇之地上面,我听说掌管那里的应该是梦冥婆婆,咱们可以去跟她交涉一下。”   洛映白的心脏颤了颤。   梦冥婆婆上门的时候,他记得夏羡宁应该是去了山上闭关,也正因为如此,没人陪洛映白出国去玩,他才会在国外遇上了周俊宜并且和他搭伙旅游。所以这样算起来,羡宁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思考之间,生死关已到,水流骤然变得湍急,周围不少的冤魂怨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周围水花四起,横波拍岸,就在前方不远处乍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洛映白早有准备,他和夏羡宁多年同门学艺,谁也不是白给的,不用互相照顾,已经同时从水面上飞身跃起。   底下的河水中透出一股巨大的吸力,跟他们跃起的动作相抗衡,洛映白身在半空,刀已出鞘,苍灵悦译刃上寒芒一闪,将整条黑漆漆的河流映出一片霜雪似的银白,紧接着刀劲蓦然而出,卷起一片巨浪,水流陡然窜起一人多高,像是在回应这个凡人的挑衅,气势汹汹地朝洛映白劈头打来。   转瞬之间,河水凝结,化为冰柱,夏羡宁施完寒冰咒,手中长剑在地上一撑,飞身而起落到冰柱顶端,而后也弯腰将洛映白拉了上来。   洛映白道:“再用烈火咒把冰融了吧,卡在这里会挡鬼。”   他这边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隐约有人惊恐大喝:“是什么人混进来了?竟然敢搅动阴河,凝水为冰!”   “快、快去几处狱里看一看,是不是哪只被关在里面的大魔跑出来了?”   夏羡宁道:“别管了,他们会处理的,先跑。”   他拉住洛映白的手腕,在一片惊呼和混乱当中从冰柱上一跃而下,跟着反手一刀砍断冰柱,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躲到一块凸出的岩石后面。   洛映白被夏羡宁搂在身前,两人一起探头偷偷看着外面看的情况,他的手按在那块岩石上,只觉得这阴间的所有东西都好像是冰雪造出来的,寒气蚀骨,贴久了几乎给人一种自己也化为冰雕的错觉。   他一声都没吭,也不知道夏羡宁是怎么感觉出来的,忽然换了个姿势,侧过身来,用身体挡在了洛映白跟那块石头之间。   洛映白推了推夏羡宁:“别靠上面,凉。”   夏羡宁没动,反倒将他的手攥住捂着,低声道:“我不怕冷。”   他的掌心温热,的确没受到半点阴界的影响,洛映白道:“咱俩一样的修炼,偏偏你什么都不怕,真是奇了怪了。”   夏羡宁道:“给你点温度,要吗?”   洛映白一愣,就见他慢慢凑近,温热的呼吸轻拂在脸上,于是洛映白闭上了眼睛。   结果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反倒是眉心被什么东西一戳,他睁开一只眼睛,却见夏羡宁满脸戏谑,右手食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说道:“师兄,他们走了。”   远处刚刚还在寻找他们的阴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洛映白惨遭戏弄,扑上去搂着夏羡宁的脖子,强行怒亲,一连亲了好几下才放开,得意洋洋地说:“走了又怎么样?你以为躲得过我吗?”   被强吻的夏羡宁并不想躲,并感到很欣慰。   两人从石头后面出来,真正踏上了这片梦冥之地,周围都是白雾氤氲,野花遍地,五彩缤纷,花瓣繁复重叠,被风一吹即刻飘零,在雾气中起落如同流光,而花茎上又会转瞬之间开出新的花朵来。   一个女子的声音悠然传来:“是谁擅闯梦魇之地,却当老身不在吗?”   这声音年轻柔美,与她所自称的“老身”二字并不太相符,但声音空洞,余音袅袅,却是久久未绝于耳,在雾气中回旋不去,连地面上的野花都感受到了震颤,花瓣漫天,乍然飞起。   夏羡宁微微抬手,被洛映白一格,凑到他耳畔说道:“羡宁,一会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别惊讶。”   见夏羡宁点头,洛映白瞅着他琢磨了片刻,而后开口淡淡道:“长流派洛映白、夏羡宁,冒昧求见梦冥婆婆。”   他的措辞虽然礼貌,但声音冰冷,语气凉薄,这普通的一句话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魔力,让半空中起落沉浮的花瓣都停滞了,风也为他止息。   梦冥婆婆的声音瞬间柔和:“原来是洛上君惠临,不知你有何事?”   洛映白淡淡道:“阳世有人误入梦冥之地,我来带他们回去。”   白雾一散,夏洛两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广袖长袍的美貌女子,青丝如瀑,绿鬓朱颜,正是这里的主人梦冥婆婆。   她看了夏羡宁一眼,冲他颔首道:“夏司长也来了。”   夏羡宁漠然颔首,一言不发。   洛映白保持深沉,心中暗暗反思,看来他演的还是不太到家,真正要够深沉够冷漠应该是像羡宁这样,能不说话一声都不要吭才最好了。   梦冥婆婆跟夏羡宁说了一句话之后,立刻又把目光黏在了洛映白的脸上,只觉得他站在苍茫雾色之中,面色冷峻,漠然苍郁,宛若山巅未融之雪,令人一见忘情,心神俱醉。   梦冥婆婆看着洛映白这张脸,越看越喜欢,几乎要上手去摸,直到夏羡宁在旁边轻咳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压下心头迷恋,道歉道:“洛上君勿怪,老身活了几千年,唯一的爱好就是天下美人,尤其喜欢风神冷漠者,上君风姿过人,老身才一时失神。”   洛映白刚想笑着说“夸奖了”,又立刻想起自己的人设问题,于是淡淡道:“嗯。”   苟松泽的情报非常正确,梦冥婆婆多年来专注这一口,洛映白越是爱答不理的,她心里越觉得喜欢,并不计较这个态度,欢欢喜喜地说:“今日真是幸运,老身最欣赏的就是如同上君这般深沉冷漠之人,高高在上,倨傲不群,像那种嬉皮笑脸的货色,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东西,就是长得再美,我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洛映白:“……”   其实夏羡宁才是真正的气质冷漠,只不过跟洛映白那张有欺骗性的脸恰恰相反,夏羡宁的长相清俊,眉眼风流,颇有几分眼带桃花多情公子的感觉。   他平时不爱言谈笑谑,所以这方面的特质不明显,却不属于梦冥婆婆特别喜好的那一种。   她表达完见到男神的喜悦之情之后又道:“不瞒二位,不久之前我这里的确莫名多了几名被流水卷上来的活人,这些人不会法术,肉身污浊,身上的阳气熏死了我好一片花草,就被丢到后面的山洞里了,命应该都还在。洛上君若是要,我这便将他们给你。”   洛映白道:“多谢。”   人被顺利弄了出来,梦冥婆婆依依不舍道:“二位不再多停留一会喝杯茶吗?咱们都是旧识老友,我应该好好招待。”   洛映白凛然道:“人生在世,如浮叶飘萍,旧识老友或相逢陌路,于我而言皆不萦于心。不必麻烦。”   梦冥婆婆满脸欣赏倾慕,连连点头。   这样说话实在太难受了,演戏还有剧本,这里的台词却只能靠现编,洛映白冷漠一次自己都好一会缓不过来,在后面掐了下夏羡宁。   夏羡宁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婆婆,家中一位长辈生了重病,身体无恙,阳寿未尽,只是人却一直昏迷不醒,找不到原因。今天既然来了地府,也想顺带看看,不知道婆婆能否指个方向。”   梦冥婆婆想了想,说道:“阳寿未尽,生魂理当留在身体里,但如果昏迷不醒,也很有可能是被误拘到了地府,二位去世界五浊之处看一看吧。”   洛映白道:“多谢,告辞。”   两人出了梦冥之地,他立刻垮下脸来,喊道:“羡宁!”   夏羡宁道:“我在。”   洛映白道:“先让我笑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啊,幸好还会笑,我的脸都要僵了,装冰块好累,长期这样下去会得抑郁症的吧?有话想说要憋着的滋味真的很难受啊。你是怎么装了这么多年的?你精神状态就没出过问题吗?”   夏羡宁:“……我没有装。”   洛映白:“呵呵,跟你上床之前我可能还会相信五分。”   夏羡宁坚持道:“我没有装,等回去可以再上一次试试。”   洛映白:“嗯,我知道了,你没有装。”   夏羡宁似笑非笑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梦冥婆婆的事,你也别以为我配合了你,这事就算过去了。既然师兄自己要求体验,咱们就回去之后床上说话。”   洛映白:“……高冷人设不要崩!你是禁欲系的啊喂!”   两人斗嘴的时候,夏羡宁手也没闲着,他用一块白色的绸布叠了一条小船,趁着周围没有阴差经过,将小船放进水里,布一沾水,顿时涨大了数十倍,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洛映白一一检查几个被梦冥婆婆还回来的人,眼看心跳呼吸都有,他们救援的及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上去还得好好去除一下阴气才行——以凡人肉身来地府溜达一圈又能活着回去,这事也够那些人吹一辈子的了。   夏羡宁把人扔到船上,洛映白解下手腕上的红线拴在船头,而后将线头弹了出去,那红线冲上直飞而出,左右摇摆了一会,忽然绷紧。   洛映白:“苟弟?”   苟松泽没好气地说:“是我,猫哥。”   洛映白哈哈一笑道:“那人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啊。”   苟松泽意外道:“去哪里?地府不能久留,不上来吗?”   夏羡宁淡淡道:“世界五浊之处。”   世界五浊之处又名五浊恶世,其中“五浊”所指出自《悲华经》,分别指劫浊、众生浊、命浊、烦恼浊以及见浊,是传说中一切诸天、人、恶道产生之地,而五浊世界的对面就是转轮王的第十殿,也是十殿阎罗王掌管领域的入口。   微博上已经承诺了能够让江语佳醒过来,其实洛映白在让夏羡宁询问梦冥婆婆的时候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这回正好已经下了地府,索性就去看看情况,他也图个安心。   但是随着逐步接近五浊恶世,洛映白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夏羡宁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情绪,问道:“怎么?”   洛映白道:“上一回微博所说的是修复身体伤处,我本来以为我妈只是因为头部或者神魂受创,所以迟迟没能醒过来,刚才对于梦冥婆婆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我好像神魂上有了感应……我感觉我妈就在前面的什么地方等着我!” 第128章 寻母   夏羡宁毫不犹豫地说:“别着急,我陪你去找, 如果师母真的在, 一定能找到的。”   其实洛映白这会心里已经很不安了, 他怕夏羡宁跟着担心,越是着急反倒越是不动声色,笑着说:“那可不行, 除非天神降临, 否则五浊恶世只能魂魄出入, 要是咱们两个都进去了,身体扔到这里会被烤了吃的。”   他说的还的确是个问题, 两人的身体不能随随便便撇在这里, 而洛映白要感应江语佳的魂魄, 又必须进去, 那么也只有夏羡宁留在外面这一个方法了。   夏羡宁皱眉,难得地犹豫起来,洛映白果断道:“速战速决吧, 我就去里面找一圈, 我妈要是不在,我就快点出来再想办法, 要是在的话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先回来跟你商量再行动。咱们就是再拖下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夏羡宁叹了口气,按着他的肩膀吻了吻洛映白的额头, 跟着向下, 又在他嘴唇上轻轻一蹭, 他怕自己越这样越是不舍, 因此很快将人放开。   他犹豫了一下,没再叮嘱什么,只道:“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洛映白哼道:“记着你的情记着你的爱,记着有你天天在等待……路边的野花,我不会采~”   夏羡宁:“……”   他吐糟的话在心里刚刚成型,面前的人身体一转,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夏羡宁连忙上前一步将洛映白接在怀里,抬头看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虚化的人影,冲他潇潇洒洒一挥手,已经没入到了混沌一片的五浊恶世当中。   夏羡宁一指点在洛映白的眉心,片刻之后,他的手下出现了一个桃花瓣一样的红痕,隐隐与洛映白离开的魂体相应,以免身体与魂魄之间的联系断开,造成麻烦。   他抱着洛映白盘膝坐下,手指轻轻抚过对方的面庞,吻了下那抹红痕,静等他出来。   洛映白走在无边无际的灰色世界当中,他周围是无数赤身裸体的亡灵,狂风不止,卷起砂石无数,打在那些亡灵身上,血肉横飞当中哀嚎一片,其中也有少数幸免于难,没有被砂石打伤,但同样在风中东倒西歪——这是生前并无过犯的良善之人,却在投胎时因为意外被不小心卷进五浊恶世,寻不到出路。   风号砂舞之间,洛映白从容向前,连衣角都不染半分尘埃,而在他脚步踏过的地方,无数光影流离,竟然在这片灰色世界当中辟出了一条光华明媚的道路来,唯有心有善念,不敢屈服的人可以见到。   迷失道路的亡魂终于看见离开此地的希望,面露惊喜之色,纷纷跪地致谢,洛映白却既不回礼也不说话,径直向前,扬长而去。   他向前又走了一会,母子之间魂魄牵系的感觉更加强烈,洛映白眉头微蹙,忽然见到有几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些人……或者应该说恶鬼更为贴切,他们的相貌倒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个个上身赤裸,身材健硕,站起来足有两米来高,身上一股血腥杀戾之气直扑人面,洛映白本来也是高挑身材,站在这些壮汉面前看起来倒像个孩子一样。   洛映白停住脚步,倒也不算惊讶,他看了眼面前围着的一圈鬼,说道:“五浊恶世戾气横生,血光随见,中有恶鬼应气化形而成,名为冥桑,天生天养,无父无母,不生不死,唯有吞噬活人阳气才能身入轮回,离开恶世,看来所说的就是诸位了?”   “你……是活人?”   冥桑自打降生于世,从来没有见过活人,直到洛映白说了这几句话之后,他们才逐渐相信,打头那个又重复了一遍:“你真的是活人?”   洛映白好脾气地笑了笑,说道:“是啊,不过抱歉了,不能给你们吃,麻烦让一下路,我不喜欢打架。”   冥桑是神思与怨念的集合体,生来灵智已开,认出洛映白是活人之后大喜过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扯过来,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快看啊!活人!这里有个活人!吸干他的阳气,咱们就能投胎转世啦!哈哈哈哈哈!”   洛映白眺望着他身后的不远处,叹口气道:“看够了吗?”   冥桑手上用劲,几乎把他双脚离地地提起来,狞笑道:“你……”   一句话没说完,洛映白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扭,笑声化为惨叫,打头那只冥桑松开洛映白,捂着手满头大汗地跪在了地上。洛映白双脚刚一着地,就听见耳后风响,他头也不回地抬臂后击,一肘将背后的偷袭者打飞。   这两下过去,周围已经是一片骚动,无数冤魂厉鬼围上前来,洛映白旋身一个回旋踢,将打头一人踹倒,跟着飞身跃起,踩着一只冥桑肩膀直扑出去,落地同时一记勾拳挥出,接着抬腿下劈,又是两只冥桑被他直揍了出去,撞飞一片。   洛映白一连串的动作迅速无比,以至于更远一点的人根本没看清楚具体情况,只见他身形穿插之间,周围就已经倒下一片,而他们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洛映白向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原本还带着点笑意的面容忽然沉了下去。   然后只听“擦”一声轻响,茫茫灰雾当中忽见雪光耀目,清气乍起。他一甩臂,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弧形的长刀。   “冥桑天生天养,身带原罪,自身却未曾作恶。”   洛映白大步前行,冷然道:“我说过不喜欢打架,刚才也已经手下留情,现在如果还不快点闪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做保证。”   他手中的刀比什么都有威慑力,随着洛映白的步伐,原本包围着他的诸多冤魂鬼怪纷纷退避,随着前方再也没什么阻挡,洛映白忽然一刀飞掷而出,方向正是五浊恶世对面的转轮大殿正门。   正如洛映白自己所说,他个性温和,人又疏懒,平时很少出手,尤其是跟夏羡宁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几乎从来不亲自上阵,这回他一动上手就是惊天动地,一副不把地府闹翻了天不肯罢休的架势,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周围的冥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没明白为什么洛映白前一刻还算是心平气和,这时候竟然会突然发难,一个个胆战心惊,只觉得一股疾雷般的刀气破空而出,瞬息之间光华飞绽,劈开大门,道道光华飞旋而出,清寒耀目,宛若雪光月色。   轰隆一声巨响,第十殿大门被劈成两半,转眼崩毁,刀势未竭,“呛啷”一声钉在了内殿的匾额之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地府骤然大乱。   洛映白扔完了刀,踏着一地残渣大步走了进去。   和预想当中的不同,洛映白进去的时候,门内既没有重重叠叠的阴差,也没有横眉怒目的阎罗,整座宫殿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洛映白在殿中站定,笑了笑道:“避而不见么?你们如果觉得我砸你地府一座宫殿就能消气了,那未免将我的脾气看的太不值钱。”   转轮王的宝座就在大殿中间的最高处,洛映白顺着金阶上去,手按在宝座之前的玉案上,只见案头放着一枚大印,他也没再废话,拿起大印,往地上一砸——   就在大印即将落地的一瞬,忽然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地滚了过来,双手一接,将印抱在了怀里。   洛映白微微一笑,反手收刀,刀身进鞘时,发出“擦”一声轻响。   身后的钟声仿佛从天外辗转而来,隆隆作响,鬼差开道,满殿生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只震的地面都在颤抖。   洛映白没有回头,反倒振衣转身,稳稳坐在了殿前宝座之中,看着阶下笑道:“十殿阎罗竟然同时大驾光临,是因为给我面子呢?还是心虚呢?”   地府之中,十殿阎罗全都站在阶下仰视,倒是洛映白这么一个凡间活人大马金刀地坐着,这场景又是诡异又是可笑,秦广王脾气最大,当下怒斥道:“小子无知,安敢……”   他的话没能说完,嘴巴就被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的手一下子捂住了。   洛映白高高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见他们乱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匆匆将一个人推了出来。   那应该算是十殿阎罗当中跟洛映白关系最好的忤官王,他好歹也是一殿之主,已经很久没有站在低处跟坐着的人说过话了,但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暂时不纠结这点小事。   他对洛映白道:“洛上君,咱们地府与阳间这些年来虽然难免有些龃龉,但都是因为立场不同,实际上多次合作,情分还是在的。你今日私闯地府我方还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上君你来了之后不但出手破坏物品打伤鬼差,更是语带讥讽,却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咱们有话好好说。”   洛映白不废话:“少装傻,好好说话可以,先把我妈交出来。”   宋帝王道:“我们都是按规矩办事,令堂如果阳寿已尽,阴阳殊途,只能劝你看开些,如果是魂魄无意间走失,我们可以帮上君寻找,你有话好好说,砸东西干什么?”   洛映白舒了口气,听了他这番话,神情渐冷,语气反倒平静下来。   他淡然道:“‘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正如你所说,阴阳两界虽然立场不同,但怎么也算得上是多年合作,情分长存,所以我才纳闷,我刚才先入五浊恶世,而后又同冥桑动手,最起码以你忤官王跟我的交情,说什么也应该知道来的人是我,为何远远看见既不制止也不帮忙,反倒跟我玩起了捉迷藏?”   忤官王一愣,连忙说道:“我没有啊,我身在殿内,这还是刚刚才被拉来的,哪里看的见你在五浊恶世跟人动手……你为什么要动手?”   洛映白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转轮王的第十殿正对着五浊恶世,为了防止浊气侵袭,殿门口种有百亿莲花,而地府冥蝶最喜欢这莲花的气息,所以第十殿宫门敞开时,总有冥蝶围绕,是为地府一景。”   宋帝王皱眉道:“洛上君,你说点有用的行吗?”   洛映白淡淡道:“我跟冥桑动手到一半的时候,冥蝶散开了。”   ——说明第十殿的殿门关上了。   这当中,转轮王、秦广王和宋帝王是知情最深的人,转轮王为了不惊动洛映白,还特意设置了障眼法,也不知道这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竟然能够通过消失的蝴蝶看出第十殿真实的殿门已关。   洛映白见他们不说话,又道:“各位都知道我的为人,我今天来这里为私不为公,更不想与你们发生冲突,我知道我来的不合规矩,可是事急从权,所有的责任我都可以承担。唯独一点,我母亲阳寿未尽,魂魄不该在地府,你们让我把她带走,任何条件随便开。”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笑,可事实上,洛映白现在的口气虽然平和,胸口却仿佛燃着一把熊熊怒火——他有种自己被当成傻子给耍了的感觉。   从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母亲开始,洛映白,乃至于夏羡宁和洛钊都认为她的昏迷不醒只是身体方面的原因,洛钊带着江语佳找过名医,找过高僧,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不知道江语佳之所以没有醒,其实是因为她的灵智出于某种原因落到了地府。   在微博的神奇功能启动之前,江语佳的身体没有得到修复,跟魂魄的感应不全,所以洛映白他们即使到了地府也不会察觉到这一点,但是现在微博将身体修复完成,催动魂魄感应,洛映白从一进地府开始,就能通过自身的血脉隐隐察觉母亲的存在,并且他的距离跟第十殿越近,感觉就越清晰。   江语佳为什么会迟迟不醒,不言自明——地府扣押了她的魂魄。   当看见散去的冥蝶并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洛映白才会气急道一刀破开第十殿的大门,他虽然不知道地府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无论什么原因,让他们放人都是必须的。   事情完全点破之后,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片刻之后,忤官王叹了口气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本王都没有完全弄明白,转轮王,是你说洛上君找上门来,紧急把大家召集到了你的殿中,现在不解释解释吗?”   转轮王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洛上君,各位同僚,这件事另有内情。”   洛映白舒展双腿,双手环胸,冷冷地道:“你说了一句废话。”   转轮王脸色一僵,只能假装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在场诸位都知道,我的宫殿正对世界五浊之处,内侧便是幽冥沃石,幽冥沃石之下正是至圣至纯之地,名为南阎浮渊。”   他科普之后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迅速说了下去,似乎生怕洛映白又说他是废话:“而就在二十五年前,南阎浮渊魔变了。”   此言一出,连洛映白都心中一震,其余各位阎罗倒是没露出太大的惊讶之色,显然这事在地府高层当中已经不是笑话。   “凡鬼魔巧便变化万端,或沉或浮,或见或亡,或聚或隐,或藏或形,或气或死或生,或飞云中或治空洞……”   魔无处不在,念生则成,人、神、鬼、妖都有可能发生魔化,但魔化中最可怕的一种就是某个地域的整体魔化,南阎浮渊作为地府中一处极为重要灵气旺盛之地,一旦魔化,将会百倍千倍地释放出魔气,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洛映白心里敏慧,听到这里,一下有些了悟那阴阳两界之间的裂缝是怎么来的了——多半也是受魔气侵蚀而成。   他的脸色微沉,已经猜到端底:“我母亲的魂魄,是不是就在南阎浮渊?”   转轮王苦笑道:“令堂是生魂,如果是因为意外魂魄离体被阴差带到了地府,那么不会送入轮回,很有可能去往南阎浮渊。如果是从前,我们很愿意行这个方便将她接出来,但是现在那处魔化之地是勉强被我等压制住的,如果要进去找人……只怕不方便。”   洛映白道:“为什么要送去南阎浮渊?难道不是送回阳间吗?”   转轮王不语。   洛映白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步走下金阶,淡淡道:“你们明明知道内情,却千方百计阻止我发现,无非是怕我为了把我母亲从南阎浮渊中带出来影响到整个地府的稳定。但是我的话也撂在这,人我不能不救,谈不拢就动手,没什么别的好说。”   现在是在阴间的地界上,地府众人也不是好惹的,如果只有洛映白一个人,他又这样一意孤行,现在打起来还真有可能,可是这个人,他的身份实在太不一般。   现在转轮王已经收到消息,知道夏羡宁就在五浊世界的入口等着,随时可以支援,而且就算他们吧洛映白和夏羡宁都给收拾了,还有洛钊,还有夏长邑,还有两人分别代表的长流派和意形门——这两个门派分别是佛道两边的领袖,这样一来就会越扯越多……   啊,真是想想都脑阔疼。   也不一定是惹不起,但又不是深仇大恨,为了这点事真的不想惹,宋帝王深吸一口气,严厉地说道:“洛映白,本王只问你一句话,难道你要为一个人而枉顾天下苍生吗?你们洛家世代,可从来没出过如此自私之人!你执意要进入南阎浮渊,那可曾想过,里面的魔气是我们费尽全力才压制下来的,任何小小的动荡都有可能引起魔渊的崩溃,那将是祸世之灾!”   洛映白走下了金阶,拔出了刀,白皙的手指抚过刀刃,没有说话。   忤官王跟他之间一向少有正经的时候,但这样的洛映白也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看着洛映白的动作,语气也变得恳切而焦急。   “洛上君,小王可以担保,宋帝王所的说话里绝无虚言,如果紫薇北极太皇大帝和鬼极大帝两位没有出事,这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是阴界现在只能由十殿阎罗支撑……”   紫薇北极太皇大帝原本上通天庭,下统阴界,权限极大,但不幸误中别人的雷劫,不但神魂受创,而且头壳坏了,天天琢磨着怎么去天庭抢一位仙君回来。而那位鬼极大帝正是上次以魂魄碎片造生岳欢的恶神,他的来历更为有趣。   传言中,天界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有个小儿子,天资出众,容貌俊丽,被封为明琅元君,与天帝长竺砚太子一起拜于三清座下。当年曾有一次地府暴乱,派他平定,明琅元君的兵刃沾染魔气,竟然修成人形,就是后来的鬼极大帝。   鬼极大帝出身正统,最终却因魔成型,亦正亦邪,但却误打误撞成为了那次地府暴乱众鬼的克星,因此被调离明琅元君身边,派去镇守地府,后来因事反叛,同明琅元君同归于尽,以至于造成了地府如今的局面。   洛映白知道忤官王已经够意思了,倒也没有因为他的阻拦就迁怒,他正色道:“我知道几位说的都有道理,我从小入长流派,家父也常常教导,既然入了修行之门,能窥天命,便应该积德行善,以人为念……但你们要说牺牲我一个造福千万家,那不可能,我做不到。”   宋帝王哼道:“堂堂长流派首徒,居然如此自私,本王算是长见识了。”   洛映白坦然说:“生而为人,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好,又何以保护万民?先小家后大家本来就是平常之理,我非圣人,安能无私?更可况……”   他冷笑道:“当初之所以会出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替地府看管的那些藏书引来葛盼明觊觎,那时候我们倒是无私奉献,信守承诺,可也没落下什么美名。更何况生魂被拘入地府本来就是阴差工作失误,你要么把这两件事给我解释清楚,要么就把嘴闭上!” 第129章 母子相见   宋帝王被他气的全身发抖, 却实在无法回嘴, 只好大声对着其他同僚说:“你们看看, 这小子居然如此嚣张!”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忤官王叹了口气, 说道:“小王认为,应当让洛上君去南阎浮渊。”   转轮王道:“忤官王,这事可非同小可, 不是我们一定要跟谁为难,而是造成的后果实在太严重了!就算是地府的失误, 那也大可以用其他方式补偿……”   洛映白不耐烦了, 截口道:“别的补偿我都不需要,你不同意就动手吧。”   忤官王向他说:“我了解你的为人, 你既然一定要进去,肯定也会力保南阎浮渊的稳定是吗?”   洛映白看了他片刻,微一颔首。   他再无其他多余言语来证明自己的承诺,忤官王却好像放下了一颗心,点了点头, 率先走大大殿右侧,说道:“小王同意带他进入南阎浮渊。”   双方唇枪舌剑,整个大殿都是火药味,洛映白这边是因为如果没人带路的话, 他光是寻找南阎浮渊的位置就要耗费很长时间, 而十殿阎罗一方面不愿意让他进去, 另一方面又确实理亏, 惹不起面前的人,因此一时都僵住了。   此时忤官王的表态把僵持的局面带到了一个新的方向,众王犹豫一番,秦广王率先站到了忤官王的对面,转轮王很快跟了过去,但是阎罗王却跟忤官王站在了一起。   洛映白冷眼看着,手上的刀一直没松,眼看众王纷纷站队,已经是五比四的局面,宋帝王冲着站在中间犹豫的都市王说道:“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你就不要再做犹豫了吧!”   他知道都市王一向跟阳间的人关系不好,所以此时的语气已经笃定,目前支持洛映白的有五位,不支持的有四位,如果都市王投了反对票,那么就又恢复到僵持的局面,说来说去便是动手没商量了。   可让大家意外的是,都市王沉默了一会,在洛映白的注视下,慢慢站到了忤官王身边。   六比四!   转轮王震惊道:“你竟然……”   洛映白朗朗一笑,把刀扛在肩头,说道:“来人带路,走了!”   他说着让别人带路,自己已经率先大步出门,路过表示支持的那六人时,洛映白停步低头道:“各位的人情我记下了。”   忤官王苦笑道:“得了,你说的没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更大,大伙拦你也是怕酿成灾祸而已……废话不提,我给你带路。”   世界五浊之处万里灰雾茫茫,本来已经极为荒芜,但到了南阎浮渊周围,才能让人真的生出一种“行至末路”的错觉。   放眼望去,谷口一片苍凉,连鬼怪都不曾涉足,十殿阎罗为了压制魔气在渊口布置了阵法,用数十座刻有镇魔天神名号的石碑错杂排列,乍见之下就像是一座座的荒坟,紫薇大帝、鬼极大帝、明琅元君、竺砚太子等人的名字也同样赫然在列。   洛映白站在悬崖边上向下看,只见魔气翻涌不休,如涛如海,下面的情况却半点也看不分明,他再次郑重道谢,请走了忤官王,自己迟迟没有动弹。   山口的狂风掀起他的额发和衣角,就像是随时都能把洛映白掀下去一样,他的脚却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一动不动。   苍灵悦译化形出现在洛映白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往下看,又好像有点害怕,于是攥住了洛映白的衣角,小心翼翼问道:“主人,你在想什么?”   洛映白道:“在想怎么活着进去,再活着出来。”   狂风一阵大似一阵,似乎将那翻搅不休的魔气都向上掀了几分,死亡与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苍灵悦译本能地往洛映白身后躲去,躲到一半又想起来什么,重新冒出头来,战战兢兢与他并肩而立。   他道:“我、我……让我下去,为主人探看虚实!”   洛映白看了苍灵悦译一眼,见对方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哭唧唧的笑容。   他的脸本来一直绷着,这时也忍不住笑了,说道:“那我就太不是东西了。苍灵,你不用害怕也不用着急,我虽然想救人,但也不能真的鱼死网破,把这里搅得一团糟是不是?我是在等一个时机。”   苍灵悦译一怔,却见洛映白点了点地上的一处光斑,这光斑很小,他刚才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时看见猛地抬头,不由惊讶异常:“这地方居然会有阳光!”   阴曹地府,不见天日,正是“冥冥九泉下,漫漫长夜台”,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有阳光照入,怪不得这里连精怪厉鬼都不敢涉足,万一被沾上一丁点阳光,可就是要灰飞烟灭了!   洛映白道:“南阎浮渊原本不是阴间属地,是后来转轮王皈依大道的时候被划分进来的,你这个角度看不到,但咱们头顶应该有一处阴气稀薄之处,正是将南阎浮渊纳入阴间时留下的接缝,那里能透进一点阳光。”   而他要等待的,就是那光斑照到黑雾之上的刹那。   苍灵悦译虽然不能完全明白洛映白的意图,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满脸崇拜:“主人什么都懂。”   洛映白摸了摸他的脑袋:“纸上谈兵而已。”   他来的时间合适,光斑很快就到了渊口,眼看就能照进去了。   洛映白一拍刀鞘,苍灵悦译回到了里面,他则试探性地将一道灵气打进了南阎浮渊里面。   那灵气十分微薄,不至于引起周围阵法的崩塌,但是黑雾顿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瞬间宛若巨石投湖,水花四溅,万千道黑雾顿时化成粗大的锁链冲天而起,一起向着洛映白袭来。   遇到攻击,阵法自然启动防护,洛映白迅速后退到阵中,借此躲避攻击。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竟然有四道石碑上同时放出亮光,在他面前交织成一道雪亮的光网,似在守护。   这时候光斑已经随着太阳的方位落到了南阎浮渊的正上方,洛映白没有时间探究根底,匆匆说了句“多谢”,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刚才的一连串举动都是为了寻找南阎浮渊的破绽,洛映白能够感觉到母亲魂魄的存在,说明南阎浮渊肯定没有完全魔化,下面生机尚存,这里原来是灵气聚集之所,肯定有什么地方是没被魔气侵蚀到的。   刚才袭击他的无数道黑雾中间,正好有一片空缺之处依然平静,洛映白顺着那里跳下,同时将刀身一侧,雪亮的刀面对准阳光的一刹,他喝道:“普请光明,佑我神通,急急如律令!”   小小的光斑在刀面上折射成万万千千的光块,随即快速扩大,一时间竟是明光湛湛,满耀全谷,暂时击退黑雾,洛映白已经成功突破第一层魔气,落了下去。   他还没有掌握飞翔这项技能,突破南阎浮渊入口的那一层黑雾之后,迅速挥刀,一下子钉进了旁边的石壁上,将他的身体挂住。   洛映白身体悬空,看了一眼下面的深度,小声嘀咕道:“幸亏我没有恐高症。”   他手里的刀不停颤抖,看来苍灵悦译可能有一些这方面的困扰。   洛映白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果断拔刀,身体再次下坠,他一路上手按山壁借力,不时扯一下还没有魔化出攻击力的藤蔓,很快安然无恙地落到了崖底。   洛映白安全落地之后,似乎暂时没有寻找母亲的打算,他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径直顺着坡地往一处地势最高的方向走。   苍灵悦译在他手里晃了晃,像是在问洛映白想去什么地方,洛映白道:“我要去魔化之源。你害怕吗?”   苍灵悦译的刀身直挺挺从刀鞘中掉了出来。   洛映白抿唇一笑,那笑容稍纵即逝。他在想一下自己大致来了多长时间,夏羡宁会不会在外面等急了。   可是事已至此,洛映白也不能两头兼顾,只能祈祷夏羡宁有点耐心,千万别跟着闯进来。   ——他要去的魔化之源,实在不是一处简单的地方。   现在深入到了南阎浮渊里面,洛映白更加深切地感觉到了魔化的严重性,虽然以他的功力能够维持住内心空明,不受干扰,但如果随意动用法力找人也是万万不能。   所以洛映白打算干脆到整个深渊魔变的源头处去,在那里,魔化之源能够激发出他来到这里时内心最大的渴求,并且为了能够把洛映白同化吞噬,更会将所有能够牵绊他脚步的人事物呈现在面前。   这样,他不去找江语佳,江语佳却会被送来。   这是典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做法,虽然危险,但也没有其他的选择,随着洛映白的脚步,地势一路上升,不知道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景物已经逐渐改变了。   苍灵悦译被洛映白背在身后,他同样不敢动用灵力,因此没有化形,只是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准备随时替洛映白抵御危险。   但很快他就发现,两边的树木、河流、黑气都像是融化的棉花糖那样,正在逐渐虚化消失,马路、高楼等现代化的标志出现在在原本一片荒芜的地府禁地里,像一部繁华却又无声的默片,异常诡异。   苍灵悦译大惊,连忙像洛映白看去,想要提醒他,可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主人半边轮廓柔美的侧脸,洛映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原本就清冷的容颜更显漠然。   他嘴唇微抿,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凭着多年的了解,苍灵悦译一下子就意识到,洛映白应该是早就察觉这异常了,并且一切都在他的预计之中。   也是,以这人的性格,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   洛映白一直往前走,路过了两边的时装店、餐厅、商场,但即使周围这样繁华,仍然连一点声音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世界当中,只能听见他自己走路发出的声音。   “嗒、嗒、嗒……”   路没有尽头,苍灵悦译甚至有一种感觉——他们就要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死为止。   他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但紧接着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栋大楼,楼身是由玻璃搭建而成的,看不见顶,仿佛能够直通天际,在外面就能看见里面一级级的台阶几乎垂直向上,无穷无尽。   洛映白的脚步一停,苍灵悦译知道他最懒了,他想洛映白肯定是被这台阶吓住,想要休息一下,但是只是一个瞬间的停顿,他就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苍灵悦译才明白了刚才洛映白的迟疑。   门里面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眉梢眼角隐约有着岁月的痕迹,看样子年纪应该不会太小,但那美丽的容貌与婉约的气质却让人很容易忽视她的年龄。   ——那张脸,跟洛映白有六分相似。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洛映白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卡住了,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可那声音却又分明好像从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妈。”   他按住心口,像是怕心脏一下子突破胸腔从里面蹦出来:“我……我来了。”   江语佳没有说话,洛映白知道她是因为魂魄在这个地方的时间久了,长期不与人沟通才会这样,慢慢就能恢复灵智,倒也不着急——其实过去在家的时候,母子两人也很少沟通。   洛映白把江语佳背起来,苍灵悦译重新缩成手指长短,塞进衣兜,他吸口气平稳心情,抬步迈上了第一极楼梯。   随着向上走,楼梯上开始逐渐出现幻影,这些影像有的模糊,有的分明,一幕幕光影交错,无数熟悉的身形或上或下,在楼梯里飞奔而去,那些都是洛映白在现实世界中的熟人,在这里却与他仅仅有一个擦肩的缘分。   浮光掠影,浮生若梦,其实人生正是如此,聚散离合或萍水相逢,本来应该是相遇时就能意料到的事情,如果沉溺于“遇见”的喜悦,而忘记人生中有离别,那么不是因为“不愿放手”而堕入魔障,便是因为“不得不放手”而感到痛苦。   洛映白目不斜视,背着江语佳一路向前走,这楼看着虽然高,但并不是没有尽头,只要爬到最顶端,另一头就可以直接通往阎王殿的正殿了。   但为难的不光是眼前不时冒出来的过往幻影,还有脚下越来越难走的路。   江语佳被带到洛映白面前来固然是件好事,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这实际上更是魔渊为了让他留下而布置的陷阱,他选择带走江语佳,就等于是不能放弃自己的执念,这样一来,魔气对于洛映白的影响就会相应加重。   一步步走上楼梯的时候,洛映白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上的吸力,那干净的大理石砖上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黏住他的鞋底一样,肩头仿佛压了一座小山那样的沉重。   洛映白不能动用法力,所以每一次抬腿都步履维艰,他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上面的楼梯依然看不见尽头。   洛映白脚下一绊,摔倒在了地上,他的脸磕中了楼梯的棱角,有点疼,但除了疼痛之外,更多的却是解脱。   爬楼梯实在是太累了,像这样舒舒服服地在地面上趴着,什么力气也不用费,更不用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洛映白半闭上眼睛,他真的很想休息一下,但就在这时,一双手越过肩头,撑在了他的身体两侧,似乎想要减轻他背上的重量,又似乎是想把两人的身体尽力向前拉动。   眼睛没有完全闭上,又陡然瞪大了,洛映白哑声道:“……妈?”   背后的人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手依旧撑在他的面前,洛映白很想翻身看个清楚,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于是把自己的手按在那只手上,又喊道:“妈?是你吧?你回来了是吗?妈!妈!妈!”   过了好一会,那只手在他的脸上擦了一下,腕底有熟悉的香气,洛映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当中,眼泪竟然已经流了下来。   背后一个声音轻声道:“小宝,别哭。”   “小宝”——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洛映白的小名了,他刚出生的时候名字一直没有定下来,先取了个小名叫着,就是小宝。   后来孩子大了,洛钊就改叫他的大名,但洛映白的记忆中,江语佳虽然对他冷淡,却是唯一一个直到他二十多岁还一直这样唤他的人。   后来……后来就是天人永隔,一死一伤。   洛映白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灼这他的五脏六腑,嗓子一时噎住了,竟没答这句呼唤,他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双手按着楼梯的边缘,猛一用力,身体向上挪了一级。   江语佳自己还是没有多少力气,便道:“你把我放下来吧,你背着我……是很难走出去的。”   洛映白恨恨地说:“你管我走得出去走不出去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不是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不愿意搭理我吗?”   “小宝……”   洛映白陡然爆发:“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我?难道你生下了我,就是为了把我扔在一边不闻不问吗?你出事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到底为什么愿意舍命救我,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疼爱过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   洛映白以为自己足够豁达,更认为身为男人不应该斤斤计较,纠结往事,他向来告诉自己笑对人生,也向来是那样做的。   眼下与其说是埋怨和委屈,倒不如说是历尽艰辛之后才能见面的后怕与担忧。有些事情不是藏在心里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即使他已经重活一世。   洛映白一边说一边泄愤似地一级级向上爬,浑然不觉嗓音已经嘶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生了我又不喜欢我,你不关心我又要舍命救我,你……为什么啊!”   江语佳很久都没有说话,要不是能够感觉到她伏在自己的肩头,洛映白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荒诞的梦了。   眼前的阶梯依旧没有止境,他发泄一番,心里的情绪也平稳了很多,却也是因此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疲惫。   于是洛映白总算闭嘴了——他喊不动了。   不管表面上怎么歇斯底里,他终究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和自己的亲妈给扔到这,那样老爹和羡宁就得一起成为鳏夫……羡宁应该算是守寡,简直太可怜了!   洛映白咬着牙,抵抗住万分想要倒地不起的欲望,用身体一点点往前蹭,他的膝盖和手心都磨破了,每蹭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江语佳试图着从洛映白身上下来,但是被洛映白挡回去了。   几次下来,江语佳也明白洛映白不可能放下她自己走,挣扎只是给儿子增添负担,于是不再试图从他背上下来。她也像洛映白一样,努力用手扒着楼梯的边缘,一起向前挪动。   洛映白道:“我自己来。”   这事说来话长,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江语佳道:“小宝……对不起。妈妈爱你。”   她上一世去世之前唯一告诉洛映白的一句话,就是妈妈爱你。   洛映白脸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他没说话,咬紧牙关努力向前爬,身后的楼梯面上已经沾染了长长一道血迹。   身下的吸力仿佛越来越强,大楼里面依旧不停地晃动着各种过往的影像,让洛映白心惊的是,那些浮光掠影般的画面跟刚才比起来,竟然越来越清晰了。   这说明他受魔气的影响也越来越深,如果完全陷入到里面,那可就遭了!   但让洛映白奇怪的是,这些影像当中除了他有印象的那些回忆之外,居然还有不少古人的身影,那些人的相貌看不清楚,但是长袍广袖,仪态翩翩,却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隐约有人向他行礼,叫着:“元君、元君……” 第130章 脱困   洛映白一个恍惚, 差点就要答应了, 江语佳忽然说道:“我和你爸爸结婚晚,我生你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九岁了。”   这是洛映白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一怔之下, 眼前的影像顿时消失。   江语佳声音柔和,一边继续同他一起努力向前爬去, 一边说道:“快生你的时候,有一天妈妈自己在家,你爸爸抓过的一个犯人闯了进来, 想伺机报复。后来虽然有惊无险,但是你却因此早产了不到一个月,从产房抱出来的时候只有五斤三两,一看见你爸爸,就冲他打了个哈欠。”   洛映白露出一点笑意,江语佳道:“我当时就想, 太神奇了,这就是我生出来的宝宝啊, 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可爱……”   “明琅,我求求你当个人吧, 不要每次闯祸都拉上我!”   这个时候, 耳边又是一嗓子吆喝响起, 打断了江语佳的话。   洛映白抬头, 只见两名穿着锦袍的少年正拉拉扯扯走过来,后面那个手臂被拽着,不情不愿地向前走,刚才的抱怨声正是他发出的,而前面的人身穿银白色的锦袍,玉冠束发,神采飞扬,正是他自己的脸,却是陌生的服饰打扮。   江语佳的声音正在慢慢淡化……可是“明琅”?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过来着?   洛映白手下用力,掌心已经磨破了,在楼梯上按住一个血色的手印,他也得以又上了一级。   如果真的进入此间魔障,应该是忘记现实中的一切,觉得自己就是局中之人才对,不过因为江语佳的打岔,洛映白现在正处于一种非常离奇的状态。   一方面,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要干什么,现在的处境如何,另一方面,耳边的话语和眼前的景象挥之不去,他隐隐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明琅”。   洛映白继续努力爬楼,既然那些场景躲不掉,他索性就看着。   明琅停下脚步,回头对一直在叫嚷的少年说:“七殿下,轩文成天在三清面前搬弄是非,害得咱们一块挨罚,套麻袋揍他是一件多么令人舒畅的事情,你别这么抗拒啊。”   洛映白一边爬一边心道:“这人这么欠,应该是我没错,他的名字倒是在哪里听过呢?”   他感觉手和膝盖上传来的疼痛似乎没那么剧烈了,江语佳的声音更是一点也听不着,生怕自己被幻象蒙蔽,连忙用力在手心露出来的嫩肉上一掐,疼痛的感觉传来,才稍觉放心。   那个七殿下说道:“以往是这样没错,但是现在轩文成了我大哥的侍卫,咱们干那些事要是被我大哥发现了,会死的。”   洛映白笑道:“这你放心,竺砚太子是我师弟,他得听我的。”   七殿下道:“向后转。”   明琅回头,洛映白的视线也跟着他转换,随即他忍不住脱口道:“羡宁?”   面前那个竺砚太子的相貌竟然和夏羡宁一模一样,明琅看见他之后也不惊慌,反而大大咧咧地说:“太子殿下,我跟你家老七想去收拾你手底下那个叫轩文的,你向着哪边?”   竺砚太子说道:“你别去了,我已经把人绑到了你的仙阁里。”   七殿下“啧”一声,明琅笑了起来,这边还没说话,不远处有几名身穿盔甲的守卫急匆匆赶来,禀报道:“两位殿下,明琅元君,大事不好!地府血狱发生暴乱,五十阴魔全部出逃,眼下天帝出巡,无人平叛!”   明琅元君眼神一凛,刚才的玩笑之意荡然无存,立刻道:“我去!”   竺砚太子握住他的手腕:“师兄,一起。”   “你现在天劫刚过,重伤未愈,就在这里等我吧。”明琅元君挣脱他,开玩笑道,“费不了多少功夫,我就回来了。听说血狱魔女美貌异常,殿下连个侍妾都没有,要我抓几个回来送你吗?”   听到这里,洛映白一下子想了起来,眼前见到的正是刚才十殿阎罗提起来的地府暴乱之事,明琅元君在这次平叛中立下大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兵器被魔气渗入,化作鬼极大帝,为后来的变故埋下祸根。   随着他的思维到处,眼前的景象瞬息几变,已经变成了明琅元君平叛归来之后的事情。   他拿着一柄银戟站在湖畔,对身边的竺砚太子抱怨道:“可惜了我这把兵器,跟了我几千年,就这么完蛋了。”   竺砚太子抬手,却没有接过那把阴戟,而是覆上了拿着兵器的手:“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材料,过几天给你重新锻造一把。”   明琅元君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并没有挣脱,笑着说:“殿下对我这么好,可惜我没能把魔女带回来报答你,怎么办呢?”   竺砚太子似笑非笑,把他往自己身上一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在这,我要魔女做什么?”   他箍住明琅元君的腰,又低低说道:“下回可不让你自个去冒险了。”   看到这里,洛映白已经隐隐能够猜测这或许是两人的前世,毕竟他们的相处模式跟现在一直没什么两样,他跟着明琅元君微笑起来,不由自主,向着面前的竺砚太子伸出手。   幻境迎面席卷而至,那只伸出去的手竟然真的被人给握住了,洛映白一愣,然后立刻说道:“羡宁?!”   夏羡宁拂手一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眼前的幻象顿时全都不见了,大楼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洛映白完全清醒过来之后,意识到是真正的夏羡宁来了,他顾不得高兴,先急急忙忙地说道:“羡宁你快看看,我妈刚才还说话呢,现在怎么回事?啊?”   夏羡宁道:“没事……别担心。”   他的嗓子不知道为什么哑了,声音中有点鼻音,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墙边,然后把江语佳从洛映白背上抱下来放上去,又道:“只是体力不支晕倒了,没有大碍。”   洛映白想过去看,夏羡宁却轻轻托起他的手,看他的手心,低声道:“疼吗?”   洛映白忽然一下子抓住他,夏羡宁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上都沾染了他的血,更是心如刀绞,连忙掰开他的手,连声说道:“你别使劲,你别急。”   洛映白道:“我刚想起来,你、你这混球,你怎么来了?救人我一个就够了,我妈又不是你的执念,你何必冒这个险?出去等我。”   夏羡宁把两边的袖子扯了下来,简单地帮洛映白处理了伤口,然后一圈圈地把裁好的布条缠绕在他的手上,一直缠成了厚厚的一层,洛映白已经磨破了的膝盖也被他同样包扎妥当,最后,夏羡宁又用一根布条将两人的手腕系在一起。   洛映白浑身又是血又是汗,快要精疲力竭了,他虽然不想让夏羡宁在这里耽搁太久,却也明白根本就说不动他,苦笑道:“你这到底是要干嘛?说了叫你在外面老老实实地等我,你总是不听。”   夏羡宁低声道:“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你让我等你,那就说明我们不在一处,我不想在别的地方等着你,我只想跟你并肩而行。”   洛映白一怔。   他刚才看到那些景象的时候,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的前世,甚至都不怎么惊讶。眼下夏羡宁说出这样的话来,隐隐与刚才的场景相合,给了洛映白一种梦境成真的愕然。   刚才明琅元君和竺砚太子的话不期然涌上心头,他不由道:“不是吧羡宁,你和那个竺砚太子……”   夏羡宁叹了口气:“我在五浊世界之外,好像想起了一点很重要的事情。”   他不光想起来了,而且或许是因为没有干扰,夏羡宁想起来的比洛映白还要多。他记起了当年竺砚太子和明琅元君同门学艺定情,一起下界斩妖除魔的往事,以及……那次的意外。   夏羡宁的回忆止步于鬼极大帝叛乱的时间点之前,当时竺砚太子倒是实现了承诺,跟明琅元君一同下到阴界,但是两人一个平定地府叛乱,一个追捕鬼极大帝,并没有在一起。   最后他甚至连一句“等着我”都没听见,凯旋之后就得知明琅元君同他那个化成鬼极大帝的兵器同归于尽,元神散落,连渣都找不回来了。   看到这里,夏羡宁感到气血上涌,心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睁开眼时,却发现怀里洛映白的身体上出现伤痕,立刻意识到是出了大事,于是匆匆赶来。   洛映白道:“所以咱们两个的身体……被你扔在那等着喂狗吗?”   夏羡宁道:“我已经传讯老师了,他会在半个小时之内赶过来,护身符撑得住。”   洛映白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点,这里不适合耽搁,他硬撑着坐直了身体,说道:“羡宁,你要是不愿意走就算了,但是我妈是我的执念,只有我自己才能把她带走,你就不要插手了。”   他看看上面的楼梯,说道:“也快了,再坚持坚持就能到。”   夏羡宁淡淡道:“你放心,我代劳不了的事,也不会浪费时间跟你争。”   他将江语佳抱过来,洛映白勉强站稳,弯下了腰,夏羡宁把人放在他的背上,却又说了一句:“但这种时候我倒是宁愿再听听你叫苦叫累的……哎,慢点。”   地上的吸力并没有减轻多少,洛映白站着本来就勉强肩头再压下去一个人,他身体一晃,又重新趴下去了。   夏羡宁蹲在他的旁边,摸了摸洛映白的额头,洛映白道:“没事,继续爬也挺好的,趴着省劲。”   夏羡宁嗯了一声,竟然在他身边趴了下来,用胳膊肘支撑地面,跟着洛映白一起向上爬了一级。   洛映白这才发现他刚才系到两个人手腕上的绳子还没有解开,夏羡宁这样一带他,他的力气省下不少。   “羡宁你——”   夏羡宁道:“你有你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都放不下,走吧师兄,剩下的路我陪你爬。”   洛映白一心想把江语佳带出去,夏羡宁也一心想把洛映白带出去,他们原本就是离不开的。   另一头,洛钊收到夏羡宁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放下手头所有的事务赶到地府,他没有去见十殿阎罗,先是顺着夏羡宁留下的线索找到了他和洛映白的身体。   洛钊检查了一下,知道两个孩子应该都没什么大碍,十殿阎罗就已经闻讯赶来了。   双方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洛钊开门见山:“我家这两个孩子没有经过正常程序,私来地府,我代他们向各位道歉。”   这一点洛映白之前已经解释过了,他们前来地府不是因为救人的私事,而是为了救人,这结界裂缝的出现说到底还应该算是双方的责任,因此这个行为无可厚非。   阎罗王说道:“洛局长客气了,本来就是误会,令公子也已经把事情都解释清楚。”   洛钊道:“那好,各位清楚了,我却还有一些事不清楚,我只问三个问题。为什么我妻子阳寿未尽,魂魄却会出现在阴间?”   阎罗王道:“是……是我等的疏漏……”   洛钊道:“各位评判凡人生死,都是赏罚分明的人。责人严,责己应当更严,既然是地府的疏漏,想必一定会有所补偿的。”   他这是个陈述句,几乎是每个字都带着火药味,阎罗王苦笑道:“当然,当然。尊夫人的事我们也很抱歉,她日后恢复当中需要任何珍药灵力,洛局长尽管开口。”   “多谢。”   洛钊毫不动容,再次问道:“既然责任应该归因于地府,理当由你们亲自将拙荆魂魄送出,为什么各位在这里悠闲自在,我门下的两名弟子却魂魄离体,状况不明?”   阎罗王道:“洛局长听小王解释,这事出有因……”   他说完这半句话,接触到洛钊的目光,心底一寒,转而道:“……是我们处理不当,理当向您赔罪。”   “最后一问。”   洛钊冷冷道:“他们在哪?”   洛钊不好对付,阎罗王终于觉得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质问太过冤屈了,对方的前两个问题明知故问,就算还不知道具体内情,肯定最起码明白是地府理亏,现在分明就是逼着他们立刻交人。   可是他也没办法跟洛钊解释,不是他们把洛映白和夏羡宁扣下了,是他们不想让这两个祖宗涉险,但是一个都没拦住——洛映白这边还唇枪舌剑地掰扯一番,夏羡宁是追着洛映白的踪迹直接就闯进去了,连句话都没听全。   阎罗王回头,问其他的人:“他们……还没出来吗?”   “……”   正当洛钊要不耐烦的时候,他手中忽然一沉,低头一看,本来被他单手搂着的儿子正顺着胳膊往地上滑去,洛钊连忙将他扶住了。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是带着夏羡宁和洛映白的身体的,洛钊见旁边有张椅子,他就把夏羡宁放下,洛映白本来还在怀里搂着。此时见他忽然有了意识,洛钊连忙转头,只见夏羡宁也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夏羡宁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洛映白身边,顾不得跟老师说话,直接从洛钊怀里把他抢了过来查看情况,洛钊本来想问问他们两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转眼就看见了江语佳。   他愣住了。   洛钊从来没有想到儿子真的能把妻子带回来,他扶着江语佳,在她的几处穴位上一一点过,江语佳缓缓睁开了眼睛。   洛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妻子睁开眼睛的样子了,他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微微地笑着,江语佳也微笑起来,眼中却含着泪水,她把手放在洛钊的手上,说道:“对不起。”   洛钊摇了摇头,江语佳又看了看后面的夏羡宁和洛映白,说道:“先带两个孩子回家吧。”   魔化之源非同小可,不光是对体力的考验,更需要过人的定力和意志力,自从诞生伊始,还从来没有人想到过用这种方法从里面救人并全身而退,被洛钊从地府带出来之后,夏羡宁和洛映白几乎都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   夏羡宁去的晚,又一向比洛映白禁得住折腾,没多长时间就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一个师弟正在自己旁边坐着看书。   夏羡宁道:“小杨?”   杨浩扭头一看,连忙把书放下,惊喜道:“夏师兄,你醒了?感觉如何,要不要喝水?”   他一边说一边要把夏羡宁给扶起来,夏羡宁摆了摆手,自己在床上一撑就坐起了身,掌心有些疼痛,他抬手一看,发现当时在楼梯上磨出来的伤已经被人包扎妥当,身上干干净净,衣服也换成了新的。   夏羡宁接过杨浩拿来的水喝了一口,先问道:“洛师兄呢?”   杨浩道:“在他房间里,还没醒过来呢。”   他知道两人关系好,又补充道:“老师看过了,他也没什么大碍,你放心。”   夏羡宁这时也认出了周围的布置,大概是洛钊怕夏老爷子担心,没送夏羡宁回家,也把他放到了洛家休息。   杨浩在旁边说:“老师送你们上来之后,又回去跟地府的人交涉了,师母也醒了,刚刚她还看了你和洛师兄。夏师兄,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   夏羡宁下了床,活动一下筋骨,说道:“不用,你待着吧,我看看师兄去。”   洛映白的房间里同样也有人守着,他自己躺在床上还没醒,脸色煞白。夏羡宁看着一阵心疼,又不忍心打扰他,问了两句洛映白的情况就又静悄悄出去了。   他走到洛钊的卧室外面,敲了敲门,听到有人说“请进”才走了进去。   江语佳正靠在床头和帮佣孙阿姨说话,似乎是在让她给夏羡宁和洛映白做什么汤,那样子和夏羡宁过去印象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见到夏羡宁走进来十分意外,连忙说道:“怎么这就起来了?你休息的时间太短了,还不再回去躺一躺!”   夏羡宁道:“没事,我已经恢复了。孙阿姨,麻烦你先出去吧,我跟师母说一会话。”   孙阿姨出去之后,江语佳关切地说:“身上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不舒服吗?你别逞强,如果难受一定要说。”   夏羡宁道:“没什么,我的身体好,只要您醒了就好,这一段日子里,老师和师兄都很惦记您。”   江语佳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谢谢你。”   夏羡宁道:“您不用谢我,这次要不是师兄想出那个办法救您,又背着您爬了那么多级楼梯也不肯放下,别人都是没有办法的。”   江语佳刚才也已经去看过洛映白了,想到当时洛映白爬楼梯的情景和现在的样子,她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不愿意在夏羡宁面前表现出来,勉强笑了笑,说道:“这个傻孩子……辛苦他了。”   夏羡宁斟酌着道:“师母,其实您也知道,师兄一点也不傻,从小到大,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很少见他做出这样……莽撞的事情。”   江语佳感觉到夏羡宁今天仿佛是特意过来说什么话的,扭头看着他。   夏羡宁轻声道:“我四岁就认识他,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小的时候不懂事,同龄的小孩子打打闹闹,又总是争强好胜,我什么都想和他比,也经常不满意他的懒散与吵闹。可是随着逐渐长大,我发现他虽然不愿意用功苦练,但是从来不会耽误应该做的事情,他从不在意别人对待他的态度,更不会让负面的东西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可是这一回,他为了救您潜入地府,劈开了阎王殿的大门,差点跟十殿阎罗动起手来,就是为了进去那个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丧命的南阎浮渊。”   江语佳道:“我们之间的事,你……”   夏羡宁道:“我不知道您与师兄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一次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但是我能够感觉到您对待他态度的不同,也能感觉到师兄心中的郁结。我想可能他也不知道一切事因为什么吧,毕竟从小到大,您的态度一直都是那样的,师兄可能也觉得他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总是努力地想要取悦您……”   他斟酌着词句,继续道:“我也一直觉得您是不喜欢他的,直到那次的意外,师母为师兄挡去了彭旋的攻击,我才觉得我们可能都错了。您出事的那一段日子,师兄非常消沉,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难过。我当时就打算,等到救醒您,一定要跟您说一说这些话——我见不得他那个样子。”   “或许师兄小时候不懂事,曾经做过什么不对的事情,但每个人都会犯错,无论是谁的错,改正了就可以了,您总该……把话说出来,告诉他错在哪里,我们才能一起努力改正啊,您说是不是?”   夏羡宁说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为了洛映白委屈,但在他的语气一直保持着恭敬与温和,并注意站在江语佳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以免调解不成,反倒激化矛盾。   这样一番话下来,既表达出自己的心情与洛映白的付出,又不至于让江语佳反感。 第131章 破孩子   从他的话里, 江语佳回忆起来很多过去曾经看在眼里的事情,也知道了不少她不曾听说的事。   夏羡宁提起洛映白的时候,语气中有无奈的心疼, 也有宠溺的温柔:“我记得师母以前曾经说过, 我们总不能因为一次错误就彻底否定一个人, 您也常常教导我们, 不要停留在过去发生过的不幸中止步不前。当然,这番话说起来简单,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可能要做到都不容易——”   他点到为止, 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 说道:“您是长辈, 您教导我们,照顾我们,无论您怎样做,我们都是应该尊敬您的, 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您,想让您知道, 其实师兄一直都很努力了。”   夏羡宁说完之后, 略一欠身, 转身向外走去, 江语佳却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羡宁!”   夏羡宁停步转身, 江语佳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 眼眶也已经发红:“你……还记得, 还记得夏长竟吗?”   夏羡宁一怔,道:“小叔?他不是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吗?”   江语佳苦笑,指了指椅子,夏羡宁稍一犹豫,还是走回去坐下来。   等夏羡宁跟江语佳说完了话出来之后,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他去看了看洛映白,发现人居然不见了,听本来照顾他的人说,洛映白醒了之后去看了夏羡宁,又问了江语佳,知道她没事后,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就离开了家,一个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个弟子担心地说:“夏师兄,我不跟你多说了,洛师兄没带手机,我有点不放心,我得出去找找。你的伤也没好,先去休息一下吧。”   夏羡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去吧,我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他没有沿路寻找,径直开车来到附近的一处公园里面,秋夜寂冷,街灯明灭,里面只有疏疏落落的霓虹灯亮着,显然已经不再营业。   夏羡宁锁了车,走到一处矮墙边上,在墙面上借力一蹬,跟着按住墙头,他便轻轻松松翻了进去,无声落在满地堆积的枯叶上面。   月色遍地,疏疏从大树的枝叶间漏下来,一时如同残雪,夏羡宁向着云霄飞车走过去,刚到近前,方才静止不动的飞车突然发动,一下子从最高点冲了下来,停在夏羡宁的面前,车身上星星点点的光芒连缀成一串,炫目如虹。   夏羡宁毫不意外,手插裤袋站在原地,看着车上的洛映白冲自己伸出一只手,片刻之后他握住,却是把洛映白拉了下来。   “高处风大,我不想脱衣服给你,然后光着膀子在这里逛。”夏羡宁一本正经地说,“下来走走。”   他穿着休闲裤,上面是一件套头的薄毛衣,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副海报上的画面,洛映白眉眼弯弯:“当然当然,美人的要求,不听不行。”   夏羡宁把他拉下来:“周围这么黑,你看的清楚美丑?”   洛映白笑道:“因为我知道如果有人能找到我,肯定是你。”   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跟着江语佳出来玩,就是在这个游乐场,江语佳带着他和夏羡宁玩飞车,夏羡宁知道在江语佳出事之后,洛映白虽然离家,但是常常会一个人来到这里,在飞车上坐着。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也经常有事没事来这里看一眼,如果能碰到洛映白,就会默默地在远处找一张长椅,一边看文件一边陪他。   这当中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破,夏羡宁握着洛映白的手向前走,两人的手上都包着纱布,这时需要力气大一点才能保证握住彼此。   夏羡宁问道:“也是翻墙进来的?”   洛映白笑道:“没有,我今天霸道总裁了一回,把这个游乐场为自己给包下来了,现在这里面所有的器械都还没关。”   别的霸道总裁都是大手一挥给女朋友包场,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给自己包的,夏羡宁眉梢微扬,说道:“没带手机和钱包,拿什么包的?”   洛映白笑道:“脸啊。我这么出名,一露脸就被认出来了,人家同意我赊账。不过——”   旁边的大树上挂着一串纸灯笼,暗红色的火光在风中微晃,夏羡宁转向他,双手拉着洛映白的手,语气温柔到连自己都纳闷:“不过什么?”   洛映白冲着旁边被锁住的冰柜努了努嘴:“不过我想喝酒,那个却是真的关了。”   洛映白去过心魔之渊,受到寒气,不好对着冰柜这种东西动用法力,夏羡宁弯腰从地上捡了跟小树枝,在锁上捅了几下,冰柜的门开了。   洛映白高兴地说:“就知道你有办法!”   他要开冰柜的门,夏羡宁却故意按着不松手,洛映白了解套路,过去亲了他一下,夏羡宁果然让开了。   冰柜里的饮料卖了一天,还没有补充新的,只剩下两瓶啤酒,都被他们拿了出来,夏羡宁把钱压在一瓶饮料下面,重新用小棍将冰柜的门给捅上了。   洛映白其实早就渴了,只是刚刚坐在飞车的最顶端,一直懒得下来找水而已,两人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夏羡宁打开一瓶酒递给他,被洛映白一口气就灌了下去,然后夏羡宁又把另一罐给他了。   洛映白“嗯”了一声,夏羡宁笑着说:“本来就都是给你的,喝吧。就算是喝醉了,我醒着你也放心。”   洛映白把酒接过来拿在手里,这回是一口一口慢慢喝着,两人一时默默,同时想起了地府中那段似真非真的回忆。   夏羡宁想问问洛映白看了什么东西,刚要开口,洛映白却道:“你听。”   ——公园墙外有条人工湖,这时候隔着湖波水汽,正隐隐传来一阵缥缈的歌声,隐约听起来,像是古曲。   夏羡宁见洛映白仔细辨认着那音调,便道:“你想听,咱们离得近一点更清楚。”   洛映白笑道:“桃花若然有情,最是似开未开时。说要听清楚的人,是不懂得恰到好处的道理。”   他话里有话,说完之后忽然翻腕,手上红线一抛一甩,已经在地上卷起了一根花枝。   洛映白动作快的出奇,花枝刚刚接在手里,已经被他顺势直刺了出去,在夜色中划出一蓬银亮的痕迹。   随着他的动作,两人面前的夜色中浮现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洛映白手上的花枝正好虚虚点在了白色人影的咽喉之上。   他眼中三分醉意七分薄笑,说道:“谢阴差,范阴差,二位好啊。”   白无常被洛映白指着要害,倒也没表现出太惊慌的样子,只道:“洛上君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   洛映白一笑,松手放开了树枝说道:“我最近可能水逆,总是倒霉,所以难免警惕了一些,抱歉抱歉,来,这个给你。”   一样东西轻飘飘飞到白无常面前,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刚刚从树枝上抖下来的一朵小花——洛映白竟然把这玩意送给了他。   那花只有指甲盖大小,花瓣柔软,颤巍巍地落在白无常的手心,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散开似的。   白无常一向性情高傲,词锋犀利,见谁都喜欢怼一怼,跟黑无常的性情正好相反,但在阳间这些术士当中,他唯独另眼看待几分的就是好脾气的洛映白了——难得能找到个无论怎么怼都不急不恼保持微笑的人。   眼下将这朵小花拿在手里,弄得他扔了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好就那么托在手里,说道:“客气了。警惕点也是应当,我们本来就是特意来找二位的。”   洛映白回头跟夏羡宁道:“你说是咱们谁活到头了?”   夏羡宁道:“约好了同生共死,谁活到了头都一样,也说不定是两位阴差做鬼做到头了呢。”   洛映白一笑,黑无常总算结结巴巴地说上了话:“二、二位别误会,我们两人……是特意来,帮……着阎罗王给你们带、带几句话。”   白无常也不再调侃,接过来话说道:“洛上君和夏司长都去了南阎浮渊,应该也都见到了外面用石碑组成的阵法,你们离开之后,转轮王和忤官王重新检查阵法,发现其中四块石碑有自行启动过的痕迹,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件事洛映白有印象,那四块石碑正是在他试探南阎浮渊的魔气是自发地作出反应,帮他挡掉了危险,现在看来连地府摆阵的人都觉得这种现场不同寻常了。   洛映白问道:“请问那四块石碑上面刻的都是哪位上仙的名号?它们,嗯,又会在什么情况下自行启动呢?”   白无常看着洛映白说道:“四块石碑上的名字,分别是竺砚太子、鬼极大帝、少渊殿下和明琅元君。地府布阵,之所以设下这些石碑,就是借凝聚这些上仙残存的意念来抑制魔气,所以石碑启动,也一定是他们遇到了需要保护的人。”   洛映白一时默然,就算是这原因他之前能猜到,但也怎么都想不出来石碑上竟然会是这四个名字。   竺砚太子和明琅元君极大部分的可能分别是夏羡宁和他的前世也就算了,鬼极大帝不是传说中跟明琅元君同归于尽的那位吗?还有少渊殿下又是哪位?   夏羡宁道:“所以两位前来,是为了告知这一情况吗?”   白无常道:“是想请问夏司长和洛上君,溪中照影,天落溪底。天上流云,人行云里。那么人是何处人?溪水浅薄,又足以洗去红尘吗?”   他说出这一番话,夏羡宁倒是明白了刚才洛映白那句“恰到好处”指的是什么,想了想,回话道:“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身在红尘,心便在红尘,万事坦然,随遇而安。我们两人现在很好,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洛映白见他们看着自己,便笑着说:“羡宁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白无常似乎松了口气,冲他们两人拱拱手,难得诚恳地道:“我们也是替人带话,阴阳两地相辅相成,本来就不该敌对,眼看二位伤的不重便是好事,不远处还有几个魂魄要拘,那我们就不耽搁了。”   有的话不好说明白,其实刚才双方都是在打机锋,十殿阎罗看到石碑的异常反应之后,肯定会心生怀疑前去调查,即使不能确定,也不免会对夏羡宁和洛映白的前生之事有所猜测。   要仅仅是别的上仙也就罢了,但无论是鬼极大帝还是明琅元君,他们的生死去向都同地府如今的状况息息相关,所以刚才白无常转述的那个问题,既是询问,也是试探。   “溪中照影,天落溪底。天上流云,人行云里”——这化用辛弃疾《生查子》,天与云的影子倒影在水里,岸上的人影也在水中波动,几乎分不清人是在水中行走,还是在天上行走。   这其实是在问洛映白和夏羡宁,现在到底是人是神,知道了身世真相之后,又是否有意重新回到天庭。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地府那边亦敌亦友,试探两人的虚实,他们并不知道夏羡宁和洛映白现在只是隐约有了一点记忆而已。洛映白不清楚他跟鬼极大帝同归于尽之后是怎么进入轮回的,夏羡宁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同样会下界,今生又为什么能继续跟洛映白在一起。   这种情况他们不会完全跟地府露底,另一方面,两个人说到底已经在人间生活了二十多年,各自有亲人有朋友,内心深处也确实没有因为那一点记忆就把自己当成了天神下凡。   所以夏羡宁同样用《生查子》的后半段作答,表明前尘往事已矣,他们既不想搞事也不想帮什么忙,只当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一来,谁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了。   黑白无常走了之后,夏羡宁道:“咱们也回家吧,地府既然来了人,说明老师现在也应该谈妥回来了。”   洛映白点了点头,一边向着外面走一边问道:“对了,少渊殿下是谁,你知道吗?”   夏羡宁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七弟。”   说完这句话,他接触到洛映白的眼神,自己也恍惚了一下,改口道:“是天帝的第七个儿子,跟明琅元君应该是好朋友,据说紫薇大帝发疯就是为了他……我也记不大清了。”   两人回家之后,夏羡宁原本还想跟洛映白安静地相处一会,结果进门之后发现洛家热闹异常。   师母苏醒,两位师兄受伤,这些对于长流派的弟子来说都算大事,纷纷过来看望,一时人来人往,两人一进去就被包围了。   洛映白把几个人打发走,一看夏羡宁还在跟人交谈,他就自己顺着侧面的楼梯回到了房间。   洛映白回了房间之后立刻坐在床上,弯腰把自己的裤腿卷起来,里面厚厚的纱布上已经隐隐透出血迹。   他在楼梯上爬的太久,膝盖上一片血肉模糊,几乎露出了骨头,虽然不至于留下后遗症,但走路的时候稍微一不注意,伤口的结痂就会裂开。   刚才夏洛两人走路的时候,夏羡宁考虑到这一点,一直刻意放缓脚步,他的伤比洛映白要轻,洛映白不吭声,他也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洛映白好不容易回到房间,连忙解开纱布心疼一下自己,眼下看看膝盖上的血和惨不忍睹的伤口,手里拿着药水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比划了半天将药水扔在一边,仰面倒在了床上,郁闷道:“好疼啊——”   这个时候,他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洛映白连忙起身,还没来得及把裤腿放下来,就看见了悄悄进门的江语佳。   四目相对,母子两个的动作都顿住了。   洛映白在楼梯上对江语佳发的那次脾气,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这样痛痛快快地说出自己的心事,当时重生一世,好不容易见到母亲,情绪难免激动,不像条汉子。   这个时候冷静下来了,他开始为之前的行为感到丢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江语佳先开口道:“我以为你睡着了,就没敲门……你的腿,怎么又流血了?别动,我看看!”   她刚开始那句话说的还小心翼翼的,颇有几分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儿子的拘谨,直到看见了洛映白腿上的伤,一下子就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去看洛映白的膝盖。   洛映白:“哎哎哎!”   “别动,药给我!”   江语佳又心疼又着急,几乎是半抢的把洛映白放在床边的药膏和湿棉签都拿了过来,跪下去给他处理伤口。   洛映白有点不自然,但是腿被江语佳一只手按着,不好挣扎,过一会,江语佳擦干净血迹去拿药膏,把手放开了,洛映白也没再动弹。   他坐在床上,双腿下垂,手撑在床沿上,这个姿势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母亲的发顶和偶尔露出来的侧脸。   到底是母子,就算多年隔阂,他们也依然会把对方视为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一,江语佳当妈技能自动点亮,气急地数落道:“你这个破孩子,伤的这么重还敢往外跑,腿不想要了是不是?你看看你这膝盖,刚回来的时候明明都不流血了,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正好看见洛映白慌忙地转过头去,迅速在脸上抹了一下。   江语佳的数落顿时停住了。   洛映白强笑道:“没事,没事,我……这药太煞的慌了,啊,抹上真疼……”   他说着话,却眼看江语佳的眼圈也红了,后面的声音顿时跟着变了调子,洛映白说不下去了,他沉默下来,看着江语佳用手抹了抹眼泪。   江语佳颤声道:“小宝……对不起。”   她坐在洛映白的身边,用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洛映白匆忙地侧过头去,深深吸气,用力在脸上抹了几下。   江语佳知道儿子内里也是个倔脾气,不愿意让自己看见他流眼泪,于是收回手,将头转到一边,想了一会,开始说话:“其实最早的时候,跟我有婚约的,是你夏爷爷最小的孩子,他叫夏长竟。”   “妈妈跟夏叔叔订婚的时候是在二十岁那年,我和他是大学同学,刚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虽然谈不上多爱他,但江家和夏家有本来就有联姻的意向,双方也算是合得来,所以就顺理成章的订婚了,那时候我跟你爸爸还不认识——我们见的第一面还是在我的订婚宴上。”   洛映白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听着江语佳说。   从江语佳的描述中,她和夏长竟之间的关系应该也一直都是不温不火,但是就在他们大学毕业打算结婚那年,夏羡宁的三叔,也就是夏长竟的亲生哥哥从国外回来了,由此一场闹剧即将开启。   夏三叔奉行单身主义,这么多年来没有找过女朋友,几乎是圈子里熟一点的人都知道,三少心里有个不知道名字的白月光,一惦记就惦记了四年,并且发过誓拒绝任何相亲倒追,非她不娶。   结果他回来之后一见江语佳,顿时发现江语佳就是四年之前一见钟情的那个女神,又得知夏长竟跟江语佳之间不过是政治联姻,更加觉得心里不平衡,怎么也不愿意放手,原本感情很好的兄弟两人好几次弄的很不愉快。   这中间的事情江语佳一带而过,只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跟夏长竟的感情虽然谈不上深厚,但对于夏长为这个人,我更是基本上连印象都没有。订婚了就是订婚了,未婚夫怎么可能像什么物品一样说换就换呢?但是这个道理大家虽然都明白,还是架不住夏长为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步,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弄成这样也不好看,所以最后夏家和江家的联姻解除,又过了两年,我嫁给了你爸爸。” 第132章 怼精现身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无论是江家还是夏家,比起联姻来说都更加愿意把儿女放在第一位,因此他们的婚约解除的很顺利——除了有些丢人。   一直说到这句话,江语佳的脸上才隐约露出一点笑意:“当时这件事闹的很大,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的。我很感谢你爸爸,愿意喜欢我, 愿意帮我挡住很多的流言蜚语,后来又有了你,我真的觉得生活非常幸福。”   洛映白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断她,江语佳道:“可是在你一岁那年的时候,你爸爸查了一桩借寿的案子, 那个凶手杀了28名婴儿布成法阵, 想救他的孩子, 你爸爸亲自把那个法阵给毁了,凶手判了死刑。但我们没想到的是,凶手的妻子却居然是咱们家请来帮着我一直照顾你的保姆,她趁你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把你给抱走了,说要拿你去那个废阵里面, 祭奠她的儿子。”   她说到这里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才继续讲下去:“她在我喝的水里面放了安眠药,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字条, 我真的是……我、我……我就是后来这么多年再回想起那时的感觉,也觉得简直像是噩梦一样。”   洛映白迟疑了一瞬,把手伸过去,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已经过去了。”   江语佳反握住了洛映白的手,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应该是想哭的,但很快又忍了下去。   她记得洛映白手上的伤,很快又放开了他,反倒是洛映白重新轻柔地把江语佳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指修长,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可以完全将母亲的手包裹住。   江语佳低声道:“那个时候你外公还在世,你爸爸去出任务了,我们联系不上,就把能想到的人都找了一圈,我本来不想跟夏家说这件事,但你夏爷爷那边能调动的人手最多,所以后来你外公还是打了电话。”   “结果……”江语佳噎了一下,才说,“在救你的过程中,夏长竟死了。”   当初她和夏长竟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就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的感情,后来决定解除婚约时虽然有些遗憾和伤感,但总体而言并未对彼此产生过太多的留恋。   江语佳没想到接到消息之后他会亲自匆匆赶来,更没有想到当洛映白被扔到废阵里面的时候,夏长竟会扑上去,舍命把孩子给救了出来。   洛映白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一个救命恩人,这件事牵扯到两代人的恩怨情仇,其中曲曲折折,要不是江语佳亲自讲出来,谁也猜不到中间还有这么多事,直到现在,他想想过去的一些细节,觉得有点明白过来了。   洛钊是个要求严格的老师,但从小到大,他唯独在对待夏羡宁的时候,态度比其他任何的弟子都要好,甚至超过了洛映白这个亲生儿子。其中固然有夏羡宁本身优秀的原因,但洛钊对夏家的亏欠肯定也是一个因素。   还有从母亲出事之后,夏三叔曾经多次给他们家送过东西,延请大师名医,自己却一次都没有上门来看望过。   夏三叔曾经说过他长得跟母亲很像,对他也非常好。   ……   洛映白终于开口说道:“你疏远我,是因为每次看见我都会想到夏家的小叔,所以才会这样吗?”   江语佳苦笑道:“要真是那样的原因还好了,你爸爸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可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亲疏有别,血脉至亲,我怎么舍得因为别的人疏远你,我……”   她一顿,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说,把话咽了口去,说道:“他们家的人为了复活孩子已经疯了,凶手被捕,他的妻子还不肯放弃那个残阵。她按照丈夫留下的方法,重新尝试着把阵法修复出来,又想把你扔进去。那是以命换命的阵法,她想拿你换她儿子的命,结果你夏小叔却又拿他自己的命把你给换了出来,咱们欠他一条命!”   这一点洛映白也明白,这种逆天改命的阵法最是为天地所不容,他欠的这一命就等于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命劫,早晚是要还回去的——区别就在于,谁来还。   所以其中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夏长竟救了洛映白这一命,应该算到江语佳还是洛映白的头上。   很明显,他是为了江语佳才会出手,江语佳跟夏长竟之间有了这层因果,她担心自己和洛映白的情感牵绊太深会把儿子牵扯进去,因此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江语佳说到这里,也想到了夏羡宁听完这件事之后跟她说的话。   夏羡宁说她和洛映白都已经算是死过一回,现在开始新的人生,命劫已经化解了。   他还说,夏小叔之所以拼命也要救下洛映白,是希望她能过的幸福,肯定不会想看到自己的举动竟然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有些事情,发生过后衡量利弊,怎样都好说,可是作为当事人,需要做出一个抉择,却是很难很难的。   江语佳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当你的妈妈,我一定会做的更好。我之前没有当过妈妈,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是对你最好的,不知道应该怎么爱你。”   洛映白道:“不,是我……是我之前不能理解你,在最后的生死关头,是你帮我把彭旋挡住的。”   江语佳苦笑道:“是啊。我当时扑在你身上,帮你挡去小璇那一下的时候,我想我终于……尽了一个母亲应该尽的责任。可是我还是让你难过了,对不起,孩子。”   她哭着抱住洛映白,说道:“对不起。”   洛映白闭上眼睛,抬手回抱住她,这时他的房门开了,一个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什么也没说,一伸手把母子两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洛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听到了多少,他抱着洛映白和江语佳,憋了半天才说道:“很多问题都出于我……”   “好了,爸,妈,成了批斗大会了。”洛映白道,“一家人,不说这些。”   他笑了笑:“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就好了……哎,羡宁?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让师兄也抱一个!”   其实在这件事当中,他们作为长期在游走在阴阳两界之间的人,也能够理解地府的做法,但是理解不等于不计较。站在洛家的角度来看,阴界因为担心惊动南阎浮渊而故意隐瞒了江语佳的去向,这样的处理方式不管怎么说都有欠妥当。   洛映白去的时候他们还能拿出前辈的样子压一压,但后来洛钊亲自到场,洛映白和夏羡宁前世的身份又疑似曝光,十殿阎罗道歉之后又做出了很多赔偿让步,洛钊也把属于地府的典籍全部都送了回去。   洛映白本来以为事情解决之后微博救助站也会随之消失,但点开后发现那个对话框依然存在在他的微博界面上。洛映白试着打下“谢谢”两个字发了过去,对方如同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倒是他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正好手机就拿在手里,洛映白没来得及看名字,秒接电话:“喂,请问哪位?”   “我靠,吓我一跳,你怎么接这么快!”对面传来一个熟悉而明快的声音,“洛小白,你师弟在你边上吗,找他有事。”   一段时间没联系,这人倒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连句寒暄都没有,洛映白忍不住一笑,问道:“你说哪个师弟,我倒是有个师弟,听说现在天天在你身边晃悠呢。”   电话那头道:“少装傻,就你最亲的那个呗,你一天提八百遍的羡宁。”   洛映白被噎了一下,而后调侃道:“小乔哥哥,你说话的风格还是这么一针见血。羡宁现在可能去单位开会了,你打他的电话应该打不通。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了,过一会晚饭他要来我家吃。是意形门有事吗?”   给他打电话的正是意形门的少掌门乔广澜。乔广澜跟洛映白同岁,初高中六年都是舍友,他的师父正是夏羡宁的二叔夏长邑,双方的交情一直不错。   乔广澜性格直爽,闻言道:“那好,就跟你说了。不是意形门,是夏家的事,我师父那边不理俗务很久了,我想跟他说了也没用,就打电话告诉羡宁一声——前一阵夏三叔再婚,听说娶的媳妇买一赠一,还领了个儿子是吗?”   洛映白道:“嗯,赠品质量不咋地,我见过。”   乔广澜道:“喔,原来如此,不是赠的那个也不咋地,我刚才也见了。”   洛映白:“???请详述。”   他们两个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不是闲着没事骂人玩,而是这位夏三叔花心的事迹基本上熟人都知道,就连他们这些小辈都已经把大致的事情给听烂了——他现在娶的这个妻子就是当年导致他和原配离婚的小三,这一点基本上在熟人那里也都传开了。   洛映白不大在意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以往听人谈起的时候也没往心里去,直到后来江语佳给他讲了过去和夏家两兄弟的纠葛之后,洛映白慢慢回忆,才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事情经过。   ——夏长为年轻的时候一心喜欢江语佳,扬言非她不娶,虽然行为偏执,但还没有花心的毛病,后来从江家彻底跟夏家解除了婚约之后,他可能觉得实在没了希望,索性破罐子破摔,泡吧玩女人无所不为,直到结婚之前夏老爷子狠狠地警告了他一番,夏长为才勉强收敛了一段时间。   但后来在妻子怀孕的时候,他又认识了一个名叫朱琳雅的女模特,两人很快出双入对,被记者拍到之后曝光。   原配刘娉在女儿满周岁的时候跟夏长为离婚,离开了夏家,从那以后夏长为就再也没有结过婚。   刘娉离婚时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随时都能回来看孩子,夏长为本来不太愿意,但被夏老爷子逼着签订了协议。   刘娉喜欢小孩,回来看女儿的时候遇到也喜欢逗着洛映白他们玩,因此虽然这些事都是在洛映白出生之前发生的,但是他和夏羡宁、甚至于跟着师父偶尔来夏家做客的乔广澜都跟这个已经离婚的前夏三夫人很熟悉。   洛映白记得他们听夏家的保姆说过,其实刘娉在怀孕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夏长为出轨的事了,朱琳雅曾经好多次给她发过短信和照片示威,这也会是导致双方离婚的一个原因。   朱琳雅非常高兴,还以为刘娉走后,她有望从小三的地位转正,结果夏长为不言不语,其实心里都有数。   他签完离婚协议书就表示自己虽然离婚了,但是也没打算再娶,希望朱琳雅也赶紧滚蛋。   朱琳雅当时都懵了,质问夏长为为什么,夏长为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玩腻歪了”。   洛映白和乔广澜谁也没想到这个从小在他们眼中根深蒂固被认为是“坏女人”的朱琳雅多年之后还能带个儿子嫁进夏家,并且——还找上了乔广澜给他算命。   乔广澜道:“是这么回事,昨天的时候,有个委托人来了我们山上上香,捐了不少香火钱,然后点着名找我,让我帮她消个什么灾,我没空,就派温师弟去跟她解释,顺便办事。”   洛映白道:“嗯,温轩吗?那可是个好脾气的人。”   当初国家特别侦查部门刚刚成立的时候,要求每个风水门派都要出一些优秀弟子加入,为国效力,洛家就是被分出去的那一支。所以洛钊所收的弟子在门派中学成出师之后大多数都成为了国家公务人员,但乔广澜跟夏羡宁和洛映白情况则不一样。   他们属于留下来维护门派传承的另一部分弟子,不服务于公家,平时除了研究本门的法术以外,也会接受一些人的委托和请求,帮助他们有偿地排忧解难。   乔广澜作为意形门的少门主,地位非同一般,事务也繁忙,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很少能有人请的动他亲自出手。   被乔广澜派出去的这个温轩法术造诣不弱,脾气又温和老实,可以说已经很给那个委托人面子了。   乔广澜说道:“是啊,就是温轩,你也知道这小子的性格,就是你踹他两脚他还得问你施主的脚疼不疼那种活菩萨,出去之后先跟来的人赔礼道歉,又问她有什么事要帮忙,那态度绝对比移动客服都亲切,结果别的弟子没一会就回来跟我说,那女的见我不出面当场摔了杯子,说我们意形门用小瘪三糊弄她……”   洛映白“噗嗤”一声笑了,凭着朱琳雅当年那副嚣张的样子,她干出这样的事倒是不稀奇,洛映白笑的是乔广澜那虽然一个脏字都没带,但里面盛满了mmp的语气。   乔广澜显然知道洛映白的笑点在哪里,想起这件事,也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继续道:“……还说她们家有大官,要踏平我们意形门。洛小白你说说,试问这种人我能不跟她互相伤害吗,所以我就出门怼她去了。”   洛映白换了只手拿手机,把盛着瓜子的果盘拿过来放在自己的床头,整个人往被子上一靠,兴致勃勃地说:“兄弟,你怼她什么了?”   乔广澜冷笑:“哼。”   如果说洛映白是一代戏精,那么乔广澜就是名副其实的一代怼精,惹到他头上还能全尸而死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听说有人闹事之后,他就亲自下了山去见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香客。   他们门派接待客人的地方在山脚下面,布置的像个小小的茶舍,乔广澜进去之后看见一个打扮富贵的中年女人跪坐在蒲团上,旁边的地上还有个摔碎的杯子。   她正不客气地跟对面的温轩道:“……我卖东西的时候喜欢要最贵最好的,请人也是一样,你们的态度根本就有问题!”   温轩满面笑容,说道:“阿弥陀佛,朱女士说的有道理。”   朱琳雅又说:“你是什么东西我没听说过,我今天要见的就是乔广澜,以为我出不起请他的钱吗?”   温轩脸上的笑容半分都没有改变,说道:“阿弥陀佛,朱女士肯定不缺钱。”   朱琳雅怒道:“那你倒是给我叫啊!”   乔广澜手插裤兜,用肩膀撞开半掩着的门进来,照着地上杯子摔碎的碎瓷片踢了一脚,这动静让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同时看向了他。   温轩保持微笑,站起身来向乔广澜躬了躬身:“乔师兄。”   乔广澜冲他点了点头,跟着转向朱琳雅,用下巴一指地上的杯子打碎的瓷片,简短道:“古董,八万,赔钱。”   朱琳雅:“……”   乔广澜说完话之后就没搭理她,在温轩腾出来的位置上坐下了。   朱琳雅这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他,说道:“你就是乔广澜?”   乔广澜不咸不淡地道:“废话。”   朱琳雅:“……”   她这人虽然势力又嚣张,倒也不是个傻子,最会的就是看人下菜碟,几句话下来就意识到面前的小子不好招惹,立刻变了一副口气:“乔少掌门你好,我叫朱琳雅,是宏峰集团董事长夏长为的太太,这是我的名片。我今天来找你呢,是……”   朱琳雅还不知道意形门的门主是他丈夫的二哥,这话说到一半就被乔广澜打断了:“等会。”   乔广澜没接她的名片,说道:“先赔了钱再说话,刷卡现金支付宝你选一个,不收支票。杯子八万,本少掌门陪聊一个小时一万,解决问题另算,拿来吧。”   温轩还在乔广澜后面笑吟吟地站着,一脸佛祖式的慈祥,朱琳雅没想到他们同门师兄弟做人风格这么不同,简直目瞪口呆,一时差点没接上乔广澜的话:“不、不是,你这人……”   乔广澜不耐烦道:“别是不是了,你不是不缺钱吗?那就快着点,耽误了也是你自己的时间。”   俗话说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朱琳雅死活要见他,没想到见了之后发现这位鼎鼎大名的少掌门是个无赖,气鼓鼓地拿出手机,当场转账。   乔广澜让她转到了温轩的账户里,说道:“温师弟,你回去吧。辛苦了,这也没多少钱,拿着凑和吃顿饭,委屈你了。”   温轩道:“谢谢乔师兄。阿弥陀佛,谢谢朱女士。”   朱琳雅:“……”   要被这帮人气死了!   温轩走了之后,乔广澜皮笑肉不笑地道:“朱女士请坐。”   像是这种人,他刚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就是抱着怼一通就走的念头来的,但是听见对方自报家门声称是夏长为的新老婆,乔广澜就决定坐下来看看她在搞什么鬼把戏。   虽然他的服务态度堪忧,但朱琳雅犹豫再三,还是捏着鼻子打算忍了——她这件事非同小可,之所以一定要找乔广澜,是因为一个交情很深的朋友向她推荐,如果因为一时之气失去了这次机会,那可就找不到更加合适又可靠的人了。   朱琳雅深吸口气平静心情,但也没有道歉,只说道:“乔大师,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   乔广澜道:“没捂着你的嘴。”   朱琳雅道:“……这事非常重要,只要能办成,要多少钱,或者什么珍贵的古董宝贝,我都一定给你弄来——我想请你帮我诅咒一个人。”   乔广澜不置可否:“谁?”   朱琳雅递给他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眉目秀丽的年轻女孩:“只有照片,不知道名字和八字,只要帮我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电话那边的乔广澜停顿了一下,似乎喝了点水,洛映白问道:“她让你诅咒谁啊?不会是霁姐吧?”   他说的霁姐就是夏三叔的女儿夏霁,原配的孩子跟小三水火不容合情合理,洛映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乔广澜却道:“不是,她让我诅咒的是一个死人。” 第133章 洛忽悠   “什么, 死人?”   洛映白有点惊讶, 随即恍然道:“那也难怪她一定要找你了。”   诅咒活人能让活人变死, 把死人当做活人诅咒, 则会令死人永不超生,严重者神魂俱灭,但同时,这也将消耗施咒者很大的法力, 一般人是压不住的。   放眼如今的风水界,其中如同夏长邑那样的前辈基本上都已经不再接手委托,剩下年轻人又大多数对这样的要求无能为力,朱琳雅知道洛映白和夏羡宁身在长流派,她肯定不能找, 剩下的乔广澜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乔广澜道:“我看她应该也不是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她是怕我看出端倪故意不告诉我, 但是那照片上的人一脸死相, 我又不瞎,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可惜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个要被诅咒的死人是谁。”   洛映白沉吟道:“从她和夏三叔结婚以来,我跟这家人也没有过特别大的接触, 实在想不出来可能的身份……那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乔广澜道:“我就问她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让我诅咒个死人还不说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后让她速度离开, 就没了。”   洛映白失笑道:“好吧, 算你6, 晚上我跟羡宁说一声, 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谢啊。”   乔广澜“切”了一声:“瞎客气什么,挂了!”   洛映白道:“哎哎哎等一下!”   乔广澜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连忙问道:“怎么了?”   洛映白道:“好久没联系,我都想死你了,挂电话之前不来个么么哒嘛。”   “……”   乔广澜那边“啪嚓”一声,跟着听筒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   洛映白最喜欢恶心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听了乔广澜的讲述,洛映白觉得这件事的确是很古怪,毕竟关系到夏家内部隐私,他也不好插手,决定等夏羡宁过来吃饭的时候跟他商量一下。   夏羡宁是在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回来的,他上楼后敲了敲洛映白卧室的门,进去道:“师母让我叫你,晚饭快好了。”   洛映白正坐在桌前看书,一扭头看见他,惊讶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   “就刚才。”夏羡宁简短道,他从背后搂住洛映白,探身看了一眼他桌子上的书:“在看什么……安徒生童话?”   “‘太阳不分善恶,什么东西都照的……这坏人心里一片漆黑,但是太阳光曾射进他的心里,小鸟的歌声也曾透进去’。”   洛映白合上书,微笑着说:“童话当中除了童稚性以外,还有一些苦涩的幽默,多读几遍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夏羡宁微微一哂:“所以囚犯才敢于去瞪视阳光啊。”   洛映白失笑道:“喔,算你说的也有道理……跟广澜联系了没有?”   夏羡宁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他在我开会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我还没给他回过去,他找你了?什么事?”   洛映白一边洗手准备吃饭,一边把乔广澜说的事简单给夏羡宁讲了一下,说道:“朱琳雅不可能无缘无故要请人去诅咒一个死人。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她有一次去你们家闹过。夏三叔还放狠话,说破烂扔了绝对不会再捡,结果隔了这么多年她居然带着孩子回来了,这件事本身就很出人意料,还是应该调查清楚一点比较稳妥。”   夏羡宁道:“这人确实心术不正,那张照片你见过没有?”   朱琳雅要诅咒人的照片已经被乔广澜翻拍之后发送到了洛映白的手机上,他拿给夏羡宁看了看,上面的女孩大概二十来岁的年纪,跟夏洛两人差不多大,长得很漂亮,即使是一张被偷拍的普通照片,也无损于她美丽的容貌。   可是经过仔细辨认之后,他们都觉得这个人极其陌生,从来没有见过。   夏羡宁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不过也可能是三叔那边新认识的……什么人吧,我这一段时间太忙,总共也没跟他们见过几次面。明天是他五十岁整寿,去看看就知道了。”   洛映白道:“啊,对了,还有这件事,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你单位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结界裂缝如果要一一寻找修补的话,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啊。”   夏羡宁道:“地府上次理亏,这回很好说话,老师跟他们谈好了,修补结界裂缝的事情完全由他们处理。我们今天开会是因为发现阳间竟然有一些术士,利用这些裂缝跟鬼差们做黑市交易,买卖地府法器,需要严查。”   就是因为这件麻烦事,夏羡宁他们才足足开了一整天的会商讨方案,现在基本的调查规划已经定了下来,第二天正好调休,夏洛两人就一起去参加了夏三叔的生日宴会。   因为是五十岁的整寿,夏长为的生日宴会规模很大,举办在他郊外的别墅里。   别墅里面的宴会厅按照西式风格布置,四面是松软的沙发,中间一张长桌上铺着桌布,上面各色醇酒美食自取,房间的一角还有一支正在进行演奏的高级乐队。   这时候正是金秋时节,中午的天气温度适中,别墅外的草坪没有刻意进行修饰,零星野花点缀其间,反倒更见野趣。夏长为又吩咐人在外面摆了圆桌和椅子,也有不少宾客坐在那里赏景谈笑。   夏老爷子一向对这个儿子不满,父子之间经常争执,他没有参加这个宴会。此外,江语佳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洛钊也拒绝了夏长为的邀请,只派了洛映白代表他们夫妻前来。   洛映白在身份曝光之前基本上从来不会在这种场合露面,有不少人还不太认识他。眼见一个相貌秀美的年轻人由夏羡宁亲自陪着进来,都有些好奇,跟着就看见这场宴会的主人夏长为一脸惊喜,竟然撇下正在跟别人说话的妻子,三步并作两步迎到了门口:   “羡宁、映白,你们两个来了!”   他这样一叫名字,大多数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了洛映白的身份,一个客人小声说道:“原来这位就是洛家那个孩子,我还记着上次的新闻,这小伙子长得也太秀气了。”   他们见到洛映白时,总忍不住说他长得秀气,其实除了洛映白本身的长相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洛钊平时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威猛,总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跟洛映白不是一家的。   另一名客人接口笑道:“儿子的长相随母,你们看看夏老三这个反应还不明白吗?见着人家过来,比见到了亲生的还要热情。”   话说到这里就不好在深层次讨论了,大家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当年夏长为追求江语佳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他们圈子里平辈的人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后来追求失败,夏长为先被家里按头结婚,又过了几年江语佳也嫁进了一直跟夏家关系亲密的洛家,因为避嫌,双方就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或者说过话。   现在时隔多年,看来夏长为还没有忘记当年那段感情,见不到江语佳,就是见见她跟别人生的孩子也觉得很高兴,真不知道说他这个人是痴情还是渣。   夏羡宁将手上的礼品放下,冲着夏长为一颔首,说了几句祝贺的话,跟他比起来,反倒是洛映白更像个亲侄子似的,笑道:“三叔,好久不见。好听的话都被羡宁说差不多了,我就祝您青春永远,生日快乐。”   夏长为今年五十岁整,如果忽略鬓边的白发,他看上去倒像是只有四十出头,轮廓和五官跟夏羡宁有三分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儒雅中有着几分浪荡,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夏长为笑着拍了拍洛映白的脑袋,说道:“你这小子,就是嘴甜。”   洛映白一笑,夏长为说道:“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洛映白不动声色,说道:“谢谢三叔关心,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夏长为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快进去坐下吧。羡宁,你过来帮我一起招待一下客人。”   夏羡宁拍了拍洛映白的腰,跟着他走了,洛映白懒得应酬,在入场时道贺之后就坐到了窗边的一个沙发上,拿了杯红酒慢慢地啜着,周围不时有人抱着结交之心过来,讨好地说上几句场面上的闲话。   这些人当中,甚至还有在长大之后头一回见到他的朱琳雅。   洛映白原本以为朱琳雅好不容易嫁进夏家,一定很受夏长为的宠爱,但是这次过来,最起码就他眼中看到的场景而言,夏长为对待朱琳雅的态度并不热情,两人互动很少,看起来似乎也只是比陌生人好上一点。   这样说来,或许他们这次婚姻的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给夏征一个更好看的身份。   “这位就是洛少吧?”朱琳雅还不知道乔广澜跟洛映白说了她的事情,端着一杯酒过来,笑着冲洛映白举了举,说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小呢,现在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洛少跟你妈妈长得很像。”   洛映白微微一笑,却没端酒杯,说道:“三婶你——也和令公子挺像的。”   朱琳雅举着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在不知道洛映白的身份时,她儿子夏征进行了一连串的骚操作,结果差点被夏老爷子弄到非洲去挖一辈子的煤,事情闹大了之后,朱琳雅特意好好调查了洛映白一番。   虽然相关信息很少,但她毕竟身在夏家,和那些没有门道的普通人不一样,也听说了不少旧事,特别是当年江大小姐和夏三公子之间的那些纠葛。   除此之外,朱琳雅还听到,凡是认识洛映白的人个个对他赞不绝口,都说这位大少爷难得的脾气好,也不爱端架子。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身份,今天又是这种场合,洛映白居然会这么直白的不给面子。   她也不想想,自己当着人家的面,心怀试探地提起人家的母亲,当然不可能得到好脸色。朱琳雅只是想起了前几天上意形门的事情,心中暗骂这一个个的年轻小伙子都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最近命犯杠精?   她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笑容来,状似不在意地放下杯子,说道:“夏征那孩子不懂事,之前得罪了洛少,我也训他了,洛少你看在他小的份上,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羡宁的兄弟,不也就是你的兄弟吗?”   洛映白不置可否地道:“言重了。”   洛映白说完这句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响声,听起来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洛映白和朱琳雅同时扭头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好久不见的夏征正站在一个沙发前,弯腰小声说着什么,他面前的一个女人抱着手坐在沙发上,好像是在赌气。   那个女人之前曾经去过洛映白的学校,洛映白记得她的名字应该叫程光晨,是夏征的妻子。   这对夫妻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地上摔着一个酒杯,程光晨气鼓鼓的,夏征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是看样子应该在努力哄人。   像这种场合,虽然周围的都是人精,可以对这件事装作谁也没看见,但可想而知,一旦闹起来,第二天就会变成一个笑话在圈子里广为流传。   朱琳雅甚至连他们会说什么都能想到——无非是私生子就是上不了台面,父亲寿宴的场合竟然有伤风度之类的。   眼看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这件事还好像解决不了了,夏征的声音倒是也越来越高,朱琳雅连忙走过去,抓住夏征的手臂,皱眉道:“你吵什么?丢不丢人啊!”   夏征怒道:“她根本就是无理取闹,我多跟哪个女的说句话也要管,我穿什么衣服也要管。刚才我在那里接待宾客,她硬是把我叫过来给她削苹果,有病!程光晨,你把我当丈夫还是当奴隶啊?”   平时程光晨这样无理取闹的事做的也不少,两人结婚两年,其实夏征早就习惯的差不多了,他生气的还有一点,就在于刚才夏羡宁是跟他一起接待客人的,夏征好不容易有一丝出风头的机会,正在那里跟夏羡宁较劲呢,就被硬是叫了回来——何其痛苦!   程光晨同样不甘示弱:“这话问问你自己吧!你帮我削个苹果怎么了,能累死你吗?怎么着,现在成了大少爷,觉得自个跟以前不一样了,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夏征本来也不是好脾气的人,气的想抽她:“无理取闹!”   “好了!”朱琳雅低喝道,“叫这么大声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削个苹果而已,让你削你就削,光晨的要求又不过分。”   洛映白看到这一幕,颇具趣味地挑了挑眉。   有了朱琳雅压阵,这场争执很快平息下来,夏征服软,柔声细语地跟程光晨道了歉,又去拿水果刀打算真的开削。   一位坐在旁边的年轻女客见程光晨依旧气鼓鼓的,想要缓和气氛,就笑着说:“光晨,我真是羡慕你,不光丈夫百依百顺的,跟婆婆相处的也这么好。朱阿姨对你可真是不错。”   程光晨这才有了点笑意,说道:“妈一直挺疼我的,帮着我把夏征管的服服帖帖。”   洛映白眼看处理完这场矛盾的朱琳雅又向着自己走了回来,于是跟着收回了目光。   这家人的相处方式可以说是非常奇怪了,夫妻两人当众争吵,都有不对,可是婆婆不向着自己的儿子,反倒对儿媳十分纵容,这种现象可不多见。   会不会跟乔广澜口中那个死去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呢?   朱琳雅走了回来,跟洛映白说了句“见笑”,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情说那些没用的了,寒暄几句刚要离开,就听见洛映白叫了她一声。   “三婶。”洛映白忽然说道,“我看你这个气色可不太好啊。”   朱琳雅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说道:“是吗?这几天操办生日宴,可能太累了。”   洛映白摇了摇头。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看起来闲适中不失贵气,说出的话却颇有点街头算命骗子的风格。   洛映白道:“三婶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脸上的阴气很重。你是不是最近去过什么火葬场或者墓地之类的地方,沾上了点不该沾的东西?”   朱琳雅的脸色顿时变了。   洛映白补刀道:“嗯……还很有可能是个女鬼。”   朱琳雅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   她说了这四个字,又把后面无意义的废话咽了回去。洛映白怎么知道的其实不必多问,她在调查过程中已经通过铺天盖地的报道和各种微博爆料了解到不少信息,听说洛映白似乎在玄学方面颇有造诣。   但是他就是本事再大,跟自己也不是同一个立场上的人,当初朱琳雅宁愿跑上大老远的去找乔广澜都没有资讯洛映白,现在又怎么能告诉他呢?   惊愕过后,她很快又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矜持地笑了笑,貌似不太当做一回事地说道:“是这样吗?看来等我腾出时间来,要找个寺庙拜一拜了。”   居然滴水不漏,说出来的话没有透出任何的信息,可是她越是神神秘秘,反倒越说明有什么问题,洛映白一开始是因为乔广澜的提醒有所关注,现在见了朱琳雅本人之后,心里的疑虑反而更多。   眼看朱琳雅有想要起身离开的意思,洛映白干脆胡说八道:“不对,我看你佛光满面,身上还有香火之味,应该是已经去过寺庙了吧?怎么,拜佛不管用吗?”   朱琳雅:“……你刚才不是说我脸上阴气很重吗?到底是阴气还是佛光?”   洛映白反应很快:“有……阴气也有佛光,阴气和佛光并存,这……说明你曾经找过佛门中的什么人,想要解决这件事,但是没有成功。如果再拖延下去,我看可是真的危险了。”   在他坚持不懈、孜孜不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到底之后,刚才一直小心多疑的朱琳雅终于有点动摇了。   她本来对所谓的玄学大师有所疑虑,但是现在见洛映白竟然说的头头是道,不光知道自己撞了女鬼,就连她去意形门找了乔广澜之后又被怼跑的事情都隐隐说中了,这让朱琳雅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或许洛映白真的能解决她的难处,可是这小子能信任吗?   朱琳雅仔细想想,他们双方之间虽然之前有些误会,但是洛映白毕竟不是夏家的人,也跟她并没有实质性的冲突,只是他现在的行为有些不好解释。   她想到这里,索性笑了笑,说道:“洛少提醒了我这么多,这人情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了。”   洛映白知道她怀疑自己的目的,思索片刻,正好看见不远处夏羡宁的背影,灵机一动,悄声说道:“三婶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也是有点小忙需要人帮助。三婶你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我想来想去,也就找你说最合适了。”   朱琳雅听见洛映白说有求于自己,反倒比起刚才安心不少,于是露出个疑问的表情,洛映白沉吟道:“是这样的……我呢,找了个对象,双方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了,感情也特别稳定,原本是抱着结婚的念头去的。但是遇上了点实际困难,他的身份有些特殊。” 第134章 怕鬼的洛小白   洛映白神神秘秘的, 说的原来是这么一件事, 朱琳雅有些意外。夏家和洛家关系不错,洛映白有了女朋友她居然从来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这姓洛的是不是都是特工出身的, 一个个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到位。   但是眼看洛映白提起这个人的时候眉目含笑的样子,朱琳雅有根本没有怀疑对方说谎的理由, 同样是官二代, 看看人家洛映白上来就说“是抱着结婚的念头去的”, 再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的苦熬, 她简直觉得心里有点泛酸了。   朱琳雅说道:“交女朋友了是好事,什么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洛映白啜了口酒, 苦笑一声,像模像样地编道:“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实际困难摆在这里。我家那位……唉,不能多说,总之要是我爸知道, 肯定就是撒泼上吊也得拦着不让我们两个在一起。我这还愁呢。”   朱琳雅自己是嫩模出身,来到夏家没少受气, 听洛映白这样讲, 立刻联想到了一些特殊职业者的身上去, 她会意道:“你的意思是, 到时候想让我帮着你劝说一下洛局长?”   见到洛映白点头, 朱琳雅忍不住笑了:“像这样的事, 你怎么会觉得我说话有分量呢?”   洛映白道:“三婶爽快, 那我也就直说。首先我当然不可能找你一个, 要战胜我家老爷子,那得用车轮战,人越多越好。第二,三婶……你自己也不容易,应该对这种感觉挺感同身受的,也有发言权。第三,咱们各取所需,这不是正好碰上了吗?”   朱琳雅终于被他说服了,既然洛映白没有别的阴谋,她当然也乐得来个行家送上门来帮忙——反正洛映白帮她解决了女鬼,到时候她要不要帮忙求情,都是后话了。   朱琳雅下定了决心,便说道:“好——其实是这样的,我在不久之前,遇到了一件怪事。”   洛映白抬手向前一比,示意请讲。   朱琳雅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也清楚,你三叔那个人一向都不规矩,这一阵他经常出门,但又不告诉我去哪里,像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两回了,我不放心,就雇人跟踪了他。”   洛映白回想刚才夏长为的面相,并无犯了桃花的征兆,不置可否,只“哦”了一声。   朱琳雅道:“后来私家侦探给了我消息,说他果然在背着我偷偷跟一个年轻女的见面,所以我就问了地址,趁夏长为在家的时候过去了,想去见见她。”   而怪事就发生在她这一趟的行程当中。经过私家侦探的调查,那个年轻女人名叫娄苗,住的位置很偏僻,是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处筒子楼里。当时朱琳雅拿到那个地址之后还十分惊讶,于是要了娄苗的照片,决定去亲自看个究竟。   “那个地方又脏又乱,路还特别窄,我的车开到一半就进不去了,只好下车自己走。我当时一走进她们家的楼道,就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   虽然周围都是人,朱琳雅在回忆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她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那个楼道阴森森的,又窄,也没有声控灯,她们家在顶楼,我一路往上爬,碰见了好几个人上上下下,他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都翻着眼睛,用眼白看我,也不打招呼,给人的感觉特别不正常。”   “我当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里的人家穷没教养,就没搭理他们,走到娄苗家门口一看,发现她们家的门是虚掩着的,我敲了几下没人答应,门就自己开了,结果……结果……”   她声音发颤,眼睛惊恐地睁大,有点说不下去了。   洛映白又给朱琳雅倒了杯酒,朱琳雅顾不上道谢,连忙一口喝干,壮了壮胆子,继续说道:“结果发现里面躺着一个死人!”   洛映白基本上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不过朱琳雅挺有讲故事天赋的,情节跌宕起伏,语气神情到位,还把他听的挺投入,连忙追问道:“然后呢?确定是娄苗吗”   这也多亏是在人多的场合,换个地方朱琳雅都不敢把这些事说出口,她道:“确定。当时她是脸冲上的,我看的清清楚楚。她脑袋顶上好大一个血窟窿,眼、眼睛睁着,一动不动,那就肯定不是昏迷,肯定是死了!我叫了她两声没有回音,吓得赶紧转身就跑了。”   洛映白道:“你没有打120或者110吗?”   朱琳雅道:“你听我说!我……我当时觉得很害怕,拼命地往楼下跑,好不容易要跑出那栋搂了,迎面突然又走过来一个小女孩。她、她也是那样翻着白眼从下往上地看我,跟我说……”   朱琳雅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紧,语音颤抖:“跟我说——她说,阿姨,你身后那个姐姐,脑袋流血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拍上了洛映白的肩膀:“师……”   洛映白:“啊啊啊啊啊——”   朱琳雅:“啊啊啊啊啊————————”   夏羡宁:“……”   他的手及时在沙发背上一按,定住下盘,没让洛映白的一记过肩摔给扔出去。   幸好他们坐的位置比较偏僻,这个时候又有不少的客人到门外去了,所以两人的惨叫没有引起太大轰动,夏羡宁像捏鸭子一样捏住洛映白的嘴,顺势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洛映白把他的手拍开,惊魂未定道:“啊,是羡宁啊……”   夏羡宁把胳膊搭在他肩上,挑眉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东西?”   洛映白被他搂着,感觉巨有安全感,感慨道:“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闹鬼了。”   夏羡宁:“……你,怕鬼?”   洛映白说这种话,不就像是猫怕鱼,狗怕肉,奥特曼怕小怪兽一样可怕吗?   洛映白道:“别这样看着我,我这是感情酝酿到了一定程度,情之所至,才会发出刚才那样的……惊呼。不说我的事了,你不帮着招待人,怎么跑回来啦?”   夏羡宁百无禁忌,也不管朱琳雅就坐在面前,耸肩说道:“夏征过去了,总是在旁边瞪我,看着讨厌,我就不干了。”   朱琳雅:“……”   明明她是女人,洛映白是男人,两人同时受到了惊吓,结果男的有人搂着安慰,女的只能在旁边干坐着,这件事本身已经很痛苦了,还要听人在面前指名道姓的diss儿子。   朱琳雅道:“夏征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好也不懂事,羡宁你当哥哥的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好好教育他。”   夏羡宁倒还真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好,看了洛映白一眼,像是在用眼神询问两人之间都说了什么。   洛映白笑道:“我们两个探讨了一些小问题,得看三婶愿不愿意让你听。”   见他有替自己保密的意识,朱琳雅觉得很满意。但是她转念一想,两人关系这么好,夏羡宁又是出了名的少言寡语,反正已经跟洛映白说了,其实再把碰见女鬼的事告诉夏羡宁也没什么关系,还能多一份保障——她重点还是想试探一下洛映白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朱琳雅道:“这话说的,跟羡宁哪还用瞒着呢。我前几天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正和洛少说这件事。洛少他还问我,要是帮我解决了这件事,能不能给他说说情,让洛局长别拦着他跟他那个小女朋友在一块。”   夏羡宁立刻看了洛映白一眼:“女朋友?”   洛映白知道朱琳雅想跟夏羡宁试探他刚才找的借口是不是真的,盯着夏羡宁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是啊,就是那个……你那个嫂子嘛……”   朱琳雅道:“听说那姑娘从事的是特殊职业,害怕洛局长知道之后不同意。怎么,你师兄没和你说吗?”   洛映白:“……”   这句话是自己脑补的吧!他明明说的是身份比较特殊!   话说到这份上,夏羡宁肯定纳过闷来了,冲洛映白道:“我知道了,就是我见过的那一个吧,人不错,跟你很般配。师兄担心老师不同意吗?   洛映白道:“唉,同不同意都没办法,谁让哥喜欢他呢。”   夏羡宁笑起来,说道:“不用担心,肯定会同意的。”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朱琳雅总算相信洛映白说的都是真的了,虽说不大明白为什么夏羡宁看上去一副莫名其妙很高兴的样子,但这也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朱琳雅放心了,跟洛映白说道:“那我继续说。那个小女孩跟我说‘我身后的姐姐头上流血了’,我听到之后全身发麻,好像连心脏都不会跳动了。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娄苗就在我的身后站着,但是回头一看,后面根本就没有人,我吓得立刻离开了那里。可是在楼下……”   朱琳雅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声音的颤抖,说道:“在楼下拐角的地方,我发现那里摆着很多花圈,其中有一个花圈的正中间带了张照片,正是,正是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小女孩!”   看朱琳雅这个意思,她应该是既没有报警,也没有试图把娄苗送到医院去,夏羡宁和洛映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洛映白问道:“所以三婶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朱琳雅道:“我晚上总是做噩梦,白天也恍恍惚惚的,老觉得在哪里都能见到她,仔细一看又没有了……而且她在梦里经常跟我说,她没有死!要不就是说我杀了她……我真的没有啊!我实在受不了了,你能不能把她的鬼魂给我找出来,然后彻底消灭,让她再也不来烦我!”   洛映白道:“但是三叔他真的是和这个娄苗约会吗?如果是的话,难道人死了他就没有……”   “她、她又出现了。”   洛映白的疑问还没有说完,朱琳雅的眼睛忽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身后,喃喃地冒出了一句话。   夏羡宁搂紧洛映白的肩膀,但是没有感觉到半分非人的气息,他向后看了一眼,问道:“在哪?”   洛映白道:“三婶刚才不是说她经常出现幻觉吗?这是她的幻觉吧?”   朱琳雅的确是那么说过,这一段日子她的精神有些恍惚,经常看错或者做噩梦,可是这一回,在像每次那样用力揉了揉眼睛之后,那个女人居然没有在她的眼前消失!   非但没有消失,她居然还拉住旁边路过的一名侍者,说起了话来!   这还是朱琳雅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几乎快要崩溃了,那一瞬间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勇气,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发疯一样跑到那个女人的面前。   她用力扳过“娄苗”的肩膀,让她正面对着自己,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你!”她的眼珠子瞪的几乎要脱眶,放开对方的肩膀迅速后退几步,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对方,嘶声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大半场的目光,然后朱琳雅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地向后一倒,昏了过去。   夏羡宁和洛映白互相看了看,洛映白道:“你怎么看?”   夏羡宁面无表情:“认错人了。”   他看过乔广澜发给洛映白的那张照片,不得不说,刚刚朱琳雅抓住的那个女人确实跟娄苗长得很像,但是像夏羡宁这种专业人员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两人面部上许多细微的不同之处,这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充其量只能说长得相像而已。   夏家今天实在是有点丢人,看着朱琳雅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洛映白和夏羡宁都默契地没有向那个方向靠近,假装刚才一直就是他们两个人坐在这里聊天。   旁边的许多宾客,甚至包括刚才无缘无故被扯住的红衣女子全都是一脸惊愕,夏征和程光晨最先赶到,夫妻两人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程光晨立刻扑了上去。   夏征向那个女孩道:“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他的语气并不是很严厉,那个女孩茫然道:“我什么都没说啊。”   “没说?没说妈怎么会突然就晕过去了?”程光晨半蹲在地上抬头瞪她:“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呀!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去警察局告你恶意伤害!”   洛映白小声道:“你说为什么程光晨跟朱琳雅的感情这么好?”   夏羡宁道:“程光晨是朱琳雅的养女,从六岁起就被她从孤儿院接到身边了,所以两人的关系比朱琳雅和夏征这对亲生母子要亲密。”   洛映白十分意外,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程光晨还在不依不饶,他和夏羡宁都知道这个女孩子是无辜的,洛映白本来想过去说明一下,而就在这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个女人狠狠地瞪了程光晨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夏征在旁边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洛映白微微前倾的后背重新靠回了沙发上,他忽然不想过去解释了,决定再观望一下情况——一个跟娄苗相貌如此相近的人会出现在这里,真的会是巧合吗?   朱琳雅本来也就是被吓晕的,程光晨说完之后,她也醒了过来,程光晨顾不得再骂那个女孩,连忙将她扶起来,一连串问道:“妈,你醒了?你刚才为什么会晕倒啊?没事吧!”   这边的动静闹的太大,夏长为也走过来:“都在这里干什么呢?”   他看着那个女孩,觉得很陌生,又奇怪地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是……?”   夏长为这么一问,其他人也觉得很不对劲。能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全都是上流人士,互相之间人脉相通,基本上不是认识就是听说过,但是这个女孩子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副十分嘻哈风格的打扮,身边没有长辈,在场的更是没一个人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朱琳雅醒过来之后被扶到了沙发上,满脸恐惧,看着那个女孩全身发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这种诡异的表现也让其他人跟着莫名害怕起来。   程光晨也向那女孩道:“对呀,我也不认识你!你有没有请柬,拿出来看看。你叫什么呀?”   洛映白小声对夏羡宁说:“我觉得你弟弟的样子,看起来挺慌的。”   夏羡宁看了故作镇定的夏征一眼,也道:“像是认识。”   在连番地询问之下,那个女孩终于说话了:“我叫赵美琪。”   她不看程光晨,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走错了,没请柬,这就离开。”   这人倒也干脆,说完之后真的立刻转身就走。   “哎,你这人,你什么态度!”   程光晨追到门口,把她向里面一推拦住,火大道:“不许走,把话说清楚,你刚才做了什么,把我妈都弄晕了?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家吗?是你这种人能说走错就走错的?荒谬!”   赵美琪不理她,径直绕过程光晨向着门外走去,肩膀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将对方撞了个趔趄。   程光晨气急,伸手就去扯赵美琪,赵美琪的脾气也很大,骂道:“你他妈没完了是不是?!”   她用力一甩挣开了程光晨,拉扯之间一样东西从她的身上掉了下来,但混乱中谁也没有在意。   朱琳雅和夏征平时都很让着程光晨,把她惯出了这样一副坏脾气,夏长为虽然花心,但为人并不严厉,也不怎么干涉儿媳妇的行为,现在眼看着实在不像话,才说道:“好了,光晨,你也别闹了,不是什么大事,让她走吧。”   夏征拦住程光晨,小声道:“爸跟你说算了呢!”   夏长为都说话了,程光晨也不敢太过分,不情不愿地收住了手,站到旁边,结果无意中一低头,正好看见了从那个女孩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程光晨猛地弯下腰,把东西捡了起来,声音尖锐:“这是什么!”   夏征一看,脸色也瞬间变了。   程光晨和夏征结婚这几年来,虽然也有磕碰和不满,但是程光晨自问不管怎样她对夏征都是一心一意,闹脾气多半也是想让他更在乎自己,她强势惯了,说什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看见自己丈夫的吊坠从一个陌生女人的身上掉出来。   夏征这个吊坠不是普通的东西,那是夏家祖传的玉雕观音,背面用篆文刻了一个“夏”字,夏羡宁也有一个差不多的,现在正在洛映白那里。   他悄悄看了洛映白一眼,洛映白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一幕闹剧。   周围的宾客都是满脸尴尬,夏长为皱着眉头,有些恼火。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好好一场生日宴,难道大家都疯了不成!   他转身吩咐管家,示意他先把客人们送走,免得夏家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脸面全部丢光。   见到这一幕,不光是程光晨要疯,连朱琳雅都激动了,她头不晕眼也不花了,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过去道:“夏征,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有什么可说的,东西都摆在那了还看不见,瞎呀?”   赵美琪终于说话了,光说还不够,她干脆把外套脱下来往地上一扔,里面穿的竟然是一件男式的衬衣。   赵美琪看着程光晨,冷笑道:“你想听我说,那我就说,我是小三,我跟你老公有一腿,今天来就是为了找他的。满意了吗?我可以走了吧?”   夏征已经傻眼了,程光晨尖叫道:“我要杀了你——”   她身体力行地表现了这句话,冲上去就要掐赵美琪的脖子,结果被赵美琪一个大嘴巴子就给抽飞了。   赵美琪冷笑道:“给脸不要脸,忍你半天了!你他妈动老娘一个试试,灭了你!”   场面乱成一团。   其余的人目瞪口呆,夏征冲上去抱着赵美琪的腰,连声道:“美琪,算了,当我求你了,你快走吧!” 第135章 夏洛拉架   程光晨见赵美琪被夏征拦腰抱着, 再次趁机上去想打她,结果又被赵美琪一个凌空飞踹给踢翻在地, 紧接着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个被过肩摔扔出去的夏征。   赵美琪道:“夏征你居然拉偏架, 以为我不敢揍你是不!”   洛映白都看傻了。   夏长为好歹也算是风月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了,却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大场面,连声道:“保镖, 保镖呢?”   几个人厮打起来总共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保镖都傻眼了,听见夏长为的话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拉架。   事情闹成这样,夏羡宁和洛映白也不能在旁边干看着了,都走了过去。   一群人闹哄哄的,本来要制服两个女人轻而易举,但就因为这是女人, 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随便乱碰乱扯, 程光晨跳起来发了疯一样揪着赵美琪的衣服不放,两人撕成一团, 谁是谁都分不清了,保镖们竟然一时无从下手。   洛映白看了一会,硬起头皮,苍白地劝说道:“那个……赵小姐, 弟妹, 你们别打了……”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谩骂当中, 洛映白本来还试图扯起来一个,结果他伸出手时,正好赶上赵美琪翻了个身胸口在上,她的衣服被赵美琪扯掉了一颗扣子,连肩膀都快露出来的,洛映白吓得立刻缩回手。   夏羡宁从后面搂住他,把洛映白拉开了。   他借着这个动作,趁乱毫不怜香惜玉地在程光晨腰眼处踹了一脚,程光晨只觉得上半身一麻,揪着赵美琪头发的手松开了,被赵美琪一下甩飞。   程光晨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还要冲上去,夏羡宁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扯过对方的手腕,干脆利落地将他的弟妹直接铐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夏羡宁喝道:“别闹了!”   程光晨冷不防被夏羡宁吼了这一嗓子,抽抽噎噎地站在那里,愣是不敢动了。   赵美琪本来就是被她硬扯住的,程光晨放手之后,她也就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将乱糟糟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半边肿了的脸,脸上还带着挠痕。   她无所畏惧,冲着朱琳雅冷笑道:“你骂我小三,其实你自己才是小三,又没抢你的老公,瞎叫唤什么呀。”   这句话就实在太犀利了,周围传来一阵窃笑声,朱琳雅气结,这时候心里已经完全消除了对于女鬼的畏惧,一心想着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臭丫头。   夏长为忍无可忍,冷声说道:“还没闹够么?”   他这句话像是一盆熄火的冷水,让朱琳雅稍微找回了一些理智,看看狼狈不堪的程光晨,沉默不语的夏征和正瞪着自己的赵美琪,她终于意识到今天这件事的丢人程度,顿时恨不得挖个坑就地把自己给埋了。   夏长为糟心到风度尽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刚才赵美琪和程光晨推推搡搡,他们这么多的人一直跟到了大门口,说不定刚才那些场面已经被什么记者给拍下来了。   要不是因为想补偿夏征一个身份,这种蠢女人他当年不愿意娶进门,现在也绝对不会。   夏长为沉声道:“都给我进屋里来。”   赵美琪本来不想听夏长为的,但是她身后站着不少保镖,想走也走不了,于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倒是率先进了夏家。   大厅里收拾到一半,夏长为挥了挥手,示意其他的人都离开,自行踏着一地碎片走向沙发。   夏羡宁和洛映白跟在最后,洛映白本来想另找地方回避一下,夏长为在沙发上坐下之后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温和了一些,说道:“都不是外人,你们两个也坐下吧。”   夏羡宁拉着洛映白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想了想又站起身,堂而皇之地拿了两盘没动过的点心摆在洛映白面前——刚才不是听鬼故事就是围观撕逼,也没来得及吃饭,夏羡宁觉得他肯定饿了。   洛映白哭笑不得,小声道:“这时候谁还有心情吃东西啊!”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在场其余人的心情都非常糟糕,夏长为坐在主位上,程光晨跟朱琳雅坐在右侧的沙发上,一起敌视地看着对面的赵美琪,夏征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夏长为道:“坐下。”   夏征一顿,还是坐在了程光晨的身边,程光晨虽然现在很不待见他,但是夏征的选择还是让她挽回了一些面子,略带得意地看了赵美琪一眼。   赵美琪一瞪眼睛,半点亏也不吃:“你他妈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程光晨的笑容僵在了唇边,朱琳雅道:“你有没有点教养……”   赵美琪:“不好意思,我爸妈早死了,还真没有。我看你也是吧?”   朱琳雅:“你——”   夏长为咳嗽了一声,她又悻悻地把嘴给闭上了。   夏长为温和地说:“赵小姐,能不能请你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生日宴上,你跟夏征之间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美琪顿了顿,看他态度不错,便道:“说也行。我来这里,就是觉得你过生日那两个女人都能到场,我不能,我心里不平衡。我也想给夏征的爸爸贺个寿,结果酒洒身上了,就跟他借了件衣服穿。”   程光晨忍无可忍地说:“你配吗?!这年头当小三的都这么嚣张?”   赵美琪冷笑道:“再问你一遍,你婆婆难道不是小三?”   朱琳雅气的满脸通红,这时候是彻底把女鬼的事给忘到后头去了,赵美琪却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要论先来后到,咱们还不一定谁才是第三者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美琪听见程光晨的问话,冷笑了一声,指着夏征道:“我和他,从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我们两个认识了二十多年,谈对象就谈了三年!结果两年之前,这个姓朱的老女人来找夏征,说他是她的儿子,逼着夏征跟我分手之后,又娶了她的养女程光晨!夏征,你说我说的话有一句是假的吗?!”   朱琳雅没想到赵美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当初以被夏家认回来为由,让夏征跟他的女朋友分手娶程光晨,夏征犹豫了几天之后就听从了。在此之前,朱琳雅根本就没有见过赵美琪。   她知道要糟糕了,万分想阻止夏征回答,但在夏长为的面前,又说什么都不敢。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夏征的身上,夏征犹豫片刻,抬头看了赵美琪一眼,只见她一双杏眼睁的很大,就那样瞪着自己,神情样貌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夏征鬼使神差地说:“美琪说的都是真的。”   程光晨:“夏征你——”   “都是真的?”夏长为看向朱琳雅,“你不是说他从小被你带在身边,好不容易才拉扯大的吗?”   朱琳雅顾不得跟夏征算账,连忙道:“你听我解释……孩子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生产之后身材走样,没有生活来源,实在养不了他。后、后来生活变好了之后,我收养了光晨,也一直在找阿征,我是两年之前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夏长为淡淡道:“家里条件不好?我跟你分手的时候,给了你五百万和一套市区的别墅,那些钱呢?”   朱琳雅额头见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长为不再搭理她,对赵美琪说道:“赵小姐,这件事我们家的人确实有错,但是事已至此,夏征和程光晨已经结婚了,你们的过去也就只能是过去。你要多少补偿金可以说出来,我们愿意赔偿。”   赵美琪冷笑道:“一言不合就砸钱,这也是老把戏了。”   夏长为也是老油条,面不改色:“那你要不要呢?”   “要吧,你上赶着送上门来,我不接不是成了大傻子吗。”赵美琪看了夏征一眼,“钱可比男人靠谱多了。”   赵美琪接了钱要离开,洛映白给夏羡宁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起身,跟在赵美琪后面走出了夏家。   “赵小姐!”   赵美琪回头看见洛映白,眉峰稍微一挑,道:“干什么?”   洛映白将手里拎着的一件外衣递过去,含笑道:“没什么,这件衣服给你。”   赵美琪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但皱皱巴巴的,前面还撕了一块,虽然现在暂时不算暴露,不过要是刮风或者俯身,可就要尴尬了。   她的表情柔和了一些,稍微一犹豫,把衣服接了过来:“谢了。”   赵美琪将衣服穿上,又骂了一句:“艹他妈的死夏征,下次就是他求我,这破地方老娘也不来了。”   洛映白道:“哦?你刚才说想给夏三叔祝寿,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主动来的呢。”   赵美琪嗤笑道:“怎么可能,我吃饱了撑的吗?我们分手之后都没联系过,结果不知道前几天夏征抽的什么风,神经兮兮地过来纠缠我,还非得说什么我先想跟他旧情复燃的……总之我他妈也听不懂,也不想搭理他。直到这回夏长为过生日,夏征跟我说想甩了他老婆跟我结婚,我好奇那个怂货是吃了什么玩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过来看看乐子。”   洛映白道:“所以你在分手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而且单纯是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赵美琪道:“是啊,最后我只证明了一件事,吃软饭的永远都是吃软饭的,艹,以后再也不恶心我自己了。”   赵美琪拿钱走人,决定再也不搭理夏征,但是她来的这一趟给夏家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夏长为也没有了过生日的心情。   他用钱打发赵美琪,吩咐助理询问媒体那边的情况,雷厉风行地将这件事处理完成之后,把夏征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夏征战战兢兢,夏长为倒是也没有严厉地训斥她,只是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很多荒唐事,对于你,我没有完全尽到做父亲的义务,这些算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今天不罚你。”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不是因为我有错你就没错了,我希望你自己把这件事处理好,不要再让我看低你的人品和能力。”   夏征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连连点头。   夏长为说完话后就要离开,朱琳雅见状,连忙过去拉住他,说道:“对不起,长为,是我骗了你,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她带着夏征回到夏家认亲的时候,一直声称夏征是在自己的照顾之下长大的,赵美琪的话无疑等于给了朱琳雅一记耳光。   夏长为脸上掠过一抹凉薄的笑容,将她的手扯开,淡淡地说:“你年轻的时候就是满嘴谎言,现在也依然没什么变化,你以为你那些瞎话我都听不出来吗?我根本就不需要调查。你说夏征是你养大的,但以你的个性,生了夏家的儿子,会自己一个人默默抚养,等他成年才来打秋风?别开玩笑了!”   朱琳雅有些发抖,结结巴巴地道:“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我带着小征出去玩,他、他不小心走丢了,我是好不容易才在他成年之后把他找回来的……”   夏长为背着手道:“走丢?我看遗弃可能更贴切一些。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养,又怎么可能有心情去领养光晨?她根本就是你那时候的男友程冕的女儿!我不多说,是给咱们彼此都多留一点面子,也让夏征的身份能够稍微体面一点,你倒是真把我当傻子了?”   朱琳雅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夏征默默站在旁边,程光晨在一边听着,连脸都白了,也不敢再闹腾。   这些都不关夏羡宁的事,他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不过听到此处,好像也明白了一个模糊的真相。   程冕这个人他有所耳闻,当年也是出了名的世家公子。朱琳雅生下夏征之后,不能立刻带着他去找夏家,是因为孩子太小,没有记忆,很可能被夏家直接抱走,那时候她心里或许抱着养到五六岁再认亲的念头。   而就在这其间,程冕和朱琳雅相识,并打的火热,甚至一度同居。夏羡宁记得程冕早年丧妻,程光晨可能就是他妻子留下来的女儿,朱琳雅一看程夫人的位置有了空缺,又把上位的希望寄托在了程冕身上,因此不惜把夏征扔掉,一心一意帮着程冕养女儿。   然而三年之后,程冕车祸而亡,朱琳雅所求的一切再次成空,甚至连亲生儿子都找不到了。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与夏征重新相认,借此回到夏家,才有了这一连串的事情。   夏羡宁揉了揉眉心,这番推测听起来挺顺的,但就是好像哪里不对劲,朱琳雅养大程光晨——她是那么有良心的人吗?   夏长为正在旁边说道:“说实话,要不是已经做过亲子鉴定,我都不敢让你们进这个家门。”   朱琳雅道:“我、我是真的爱你,想跟你过日子——”   夏长为摆了摆手:“不用解释,两个人都知道是假的,话说着也没意思,我当初说的很清楚,我不过是跟你玩玩,所以你也是跟我玩玩,这很合理。至于你这回嫁进来……”   夏长为淡淡一哂,说道:“是为了给儿子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作为对他这些年来亏欠的补偿。反正我娶谁不娶谁都是这么过,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提。但你,当好你的夏太太就够了,也记住了,你只是夏太太,再给我找事,我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夏羡宁正思索着他的话,身边的沙发突然一陷,洛映白在他身边小声感叹道:“夏三叔这个人,是真的渣,也是真的……渣的光明正大呀。”   “回来了?”   夏羡宁微微一笑,握住洛映白的手:“你说得对,像你这么专一的人已经不多了,女朋友还没过门,都已经考虑到怎么让家人接受她的问题了。师兄,我嫂子真的很漂亮吗,有没有照片?”   洛映白:“……”   他敲了敲额角:“你明知道没有那回事,就不要取笑我了!再说了,我可是也真的很认真地考虑过咱们两个的将来问题啊!”   夏羡宁笑而不语,借着沙发的遮挡,手伸到洛映白的身后捏了一下,洛映白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小声说:“你干嘛呀!这可是你三叔家。”   夏羡宁道:“看看你是不是修炼成精了,长出了狐狸尾巴没有。”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夏长为已经又警告了夏征和程光晨,他的态度是无论是离婚还是想过下去都可以,但夫妻两个人要好好协商,不能说气话。   说完之后,夏长为也觉得累了,跟洛映白和夏羡宁打了个招呼就回了房间。   两人交换了一下各自听到的情报,都觉得这件事里什么地方透着古怪,洛映白道:“算了,其实我觉得朱琳雅和夏征他们之间的破事不是重点,重点是,夏征和赵美琪说的话对不上。我觉得这是娄苗身份的关键。”   夏羡宁会意道:“你的意思是,夏征的话好像是赵美琪之前联系过他,但赵美琪并没有。所以那个联系夏征的人,很有可能是跟赵美琪长得很像的娄苗!”   夏羡宁道:“是,至于娄苗为什么要联系夏征,又为什么要吓唬朱琳雅,这件事就需要咱们调查了。”   洛映白道:“好啊,走吗?”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语声:“家里好久没这么闹过了,上回还是那次出命案的时候。咱们这位新太太,可真是……没法说。”   “可不是的,漂亮是漂亮,但也岁数不小了,教养气质也不好,要不是她有个儿子……”   夏羡宁站起来,只见是不远处的窗下有两个帮佣在小声交谈,这两个人都已经有五六十岁的年纪,是从夏家老宅一直跟着夏长为来到这边的,夏羡宁也认识。   他走出去,问道:“安姨、容姨,你们在说什么?” 第136章 找死   安姨的脸都白了, 猛地捂住胸口,等看清了面前是夏羡宁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大少爷, 您可吓死我了。”   “安姨, 不是羡宁吓唬你, 是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连我都听到了。”   洛映白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轻轻落在外面的草地上,笑着说:“到底是什么小秘密让你们两个吓成这样, 讲给我们听听呗。”   他两个一起问,安姨也拗不过, 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也就是你们两个年纪小不知道,过去家里被捅死过一个保镖, 那场面吓死人了, 闹了很久, 也没有找到凶手。”   夏羡宁和洛映白都很惊讶, 夏家门第非凡,就算这事不是出在老宅而是出在夏三叔自己家里, 也很匪夷所思了。   洛映白道:“家里的安保工作那么周密,还能出这种事?”   安姨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不是嘛, 死的是个小伙子, 我现在还记得, 那名字叫胡伟朝,那是生生被人一刀捅进心脏给捅死的,人死在半夜,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冷了,血流了一地。”   如果是半夜的话,就更不应该进来别的人了,夏羡宁皱了皱眉,道:“内部的人做的?”   安姨说:“家里上上下下都查了个遍,什么也没查出来。那个时候又不像现在,有个监控指纹什么的,不好查。”   安姨说完之后就又匆匆忙忙地去干活了,不管有用没用,洛映白还是记住了“胡伟朝”这个名字,对夏羡宁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羡宁,刚才朱琳雅跟我说的那番话你是没有听到,除了她撞见女鬼是真的,剩下至少有一半的话都在撒谎。”   夏羡宁道:“她说什么了?”   洛映白道:“首先,朱琳雅跟我说她会碰见那个女鬼是为了去跟踪三叔,但是我认为她肯定不是在跟踪三叔,而是夏征。你刚才也听见三叔的话了,他的意思分明是两人结婚就是为了给夏征一个名分,朱琳雅享受的是夏太太这个位置上的富贵,却管不着他任何的行为——那么她就没有理由去这么做。”   两人对视一眼,夏羡宁道:“所以是娄苗冒充赵美琪联系夏征,又被朱琳雅跟踪,但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只是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这个女鬼的具体身份不太好查。”   洛映白道:“对啊,咱们去朱琳雅说的那个地方看一看吧。”   夏羡宁道:“先带你找个地方吃饭。”   夏家是在中午办的宴席,中间又经过好一番折腾,两人吃了饭再开车前往朱琳雅和夏征先后光顾过的那一片老城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洛映白一下车就吸了口气:“烤羊肉串的味还挺香的啊,可惜我吃不下了。”   夏羡宁笑着没说话,把车锁了。   这个地方虽然破败,但也因为政府疏于管理而显得更加有生机,街道两边有着各种小吃的摊子,一些刚刚放学的孩子打打闹闹地在路边跑过,其中一小小男孩撞到了洛映白的腿上,差点摔倒,洛映白扶住他一把,笑着胡撸一下对方的小脑袋,把人给放跑了。   两人沿着街道向前走,这个时候已经是深秋季节,太阳下山之后的风又冷又硬,两人刚从车上下来,这样一吹都有点不适应,洛映白缩了缩脖子。   夏羡宁道:“等一等。”   他拉着洛映白转过身,解下自己的围巾,认真地给他围上,又掖了掖他的领子,几乎把洛映白的半边脸都盖住了,道:“这样暖和一点。”   洛映白笑了,知道要把围巾还回去他也不会要,便道:“暖和很多,谢了。”   夏羡宁很绅士地向他摊开手,洛映白就笑着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上,夏羡宁顺势握住,两人在夜色中手拉手地向前走,因为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而紧绷的心情也变得舒缓了许多。   走了一会,洛映白忽然道:“羡宁,咱们少说也得走了三公里了吧?”   夏羡宁道:“是——你要说朱琳雅所说的筒子楼还没有出现。你看过地图吗?”   洛映白道:“没有。但是我听她的意思,是进了这一片区域之后,将车子开到再也不能开的地方停下,很快就找到了那座楼,但是现在很显然,咱们不是走过了,就是那楼、甚至楼里面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大晚上的说这种话实在很可怕,但是对于两个专业捉鬼大师来说,倒也没什么忌讳,夏羡宁听了之后想说什么,还没说话反倒先笑了。   他跟洛映白在一块的时候,笑神经总是特别发达,洛映白道:“笑什么?”   夏羡宁道:“我笑朱琳雅一直在那里半遮半掩的,就说了这么点事还能被你把大致方位给猜出来,你可真厉害。要是把你换成她,谁也别想出轨了。”   洛映白眉一挑,笑着反问道:“谁想出轨呀?”   夏羡宁道:“我……连多看别人一眼都没有过。”   “亲爱的!”   他的话被一个清亮的女声截断了。   夏羡宁和洛映白同时转过头去,发现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相貌娇艳的女人,而在她出现的同时,一朵乌云适时地飘过来,半挡住天上的月亮,黯淡的月光落下来,正好有一缕照在她的脸上,给这个女人的面色增添了几分诡异。   但她的脚下没有影子。   洛映白及时把手伸进衣兜里,按住几张差点自己飞出去的黄符,笑着问道:“美女,你这句亲爱的,是在叫我们两个谁?”   女人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一转,似在权衡,过了片刻,纤纤玉指向着夏羡宁一点,说道:“当然是叫我男朋友了。”   夏羡宁刚说完“没有多看别人一眼”,居然就“被男朋友”了,当场打脸,神情顿时僵住。   “……”他转向洛映白,“我不是。”   “呵呵。”洛映白当然知道他不是,但是他更加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能知道小姐你为什么没选我当男朋友吗?是我长得没他帅,还是笑的没他甜?”   那个女人笑道:“小帅哥别吃醋,只是你这张小脸太白了,人家怕你肾虚。”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悄悄去拉夏羡宁的衣角。   洛映白也气笑了,一句话脱口而出:“肾不肾虚你要不要试试看啊?”   说完之后,他听见夏羡宁在旁边干咳了一声,求生欲瞬间涌起,又加了一句:“想试我也不要你。”   女鬼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夏羡宁身上,见他越是不言不语,越是感兴趣,一双手伸过去,要抚摸他的面颊。同时,从她身周散发出一团淡粉色的烟雾,逐渐包裹住了夏羡宁的全身。   她轻笑着接过洛映白的话:“小帅哥,别着急,等我先跟他试完了,再和你玩玩也不迟。阳气真旺,这血一定很好喝……啊!”   她对洛映白所说的话戛然而止,惨叫声中,夏羡宁一挥手就把她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面。   昏黑的夜色忽然四分五裂,大块大块的诡异色彩溅出,而后又消失无踪,周围的烟雾一下子散尽了。   夏羡宁道:“找死。”   洛映白心虚地把脸往围巾里面埋了埋,一时间几乎觉得那话是冲他说的。 第137章 活人气冲死人煞   洛映白看了那个女鬼一眼, 说道:“身上带着罪枷,你明明已经上过阎王殿,现在应该在地府的狱里呆着,怎么跑出来了?”   夏羡宁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女鬼被他那一下给甩了出去, 狠狠撞到身后的大树上, 眼前发花, 胸口发闷, 半天都没爬起来, 结果一下听见洛映白这番话,简直是大惊失色。   她艰难地抬起头来, 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洛映白打个响指,从他的指尖冒起一簇金光, 倏忽而逝,他笑吟吟地道:“因为我是专家。”   女鬼这才意识到出行不利,碰上了高手,连忙认怂:“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刚才不应该冒犯二位, 我……”   她诚恳地对洛映白说:“我其实也是很想和你试试的,但是两位都很出众,一时挑花了眼……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定选你!”   洛映白捂脸, 夏羡宁道:“别说没用的, 说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女鬼犹豫了一下,洛映白放下手上下打量她,忽然说道:“这里是不是也有跟阴间相通的裂缝?”   女鬼见他猜出来了,也不好抵赖,只能道:“是。阴阳两界之间在前一阵多了很多裂缝,我知道地府里派了很多人加急修补,有一道很小的裂缝正好开在了我牢房的门口,我趁还没有人发现那道口子,就偷偷摸摸地跑出来了。”   她急切地说:“不过我是刚刚出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害人,遇上你们是第一次!”   洛映白道:“你真倒霉。”   女鬼也这么想,她都快委屈哭了。   夏羡宁所想的则是另外的事情,他和洛映白一开始会前往地府并且发现江语佳的魂魄,起因就是为了搭救从两界裂缝中掉下去的活人。   那么活人可以掉进地府,鬼魂当然也能够籍此来到阳间,更何况照女鬼的形容,那裂缝应该并不是很大,一时被疏忽了也正常。   所以筒子楼不一定是消失了,更有可能是根本就没有存在在阳间过!和医院食堂里的恐怖景象一样,朱琳雅看到的部分场面或许也是地府的投影。   夏羡宁想到这里,对洛映白说:“或许娄苗不是新死鬼,而也是这次从地府中跑出来的魂魄。”   洛映白道:“那不可能只跑出来了这么两只鬼吧?”   他向着女鬼问道:“美人,你还有其他的同伙吗?”   女鬼不敢撒谎,说道:“前面有一个鬼市。”   洛映白和夏羡宁对视了一眼。   现在的地府正是多事之秋,给了一些鬼魂钻空子的机会,因为害怕引起阴差和阳间术士的注意,他们不敢过于放肆的作恶,但好不容易有机会重返人世,不做点什么那是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大多数能够成功逃出地府的鬼魂多少都有点法力,于是他们打算凭本事吃饭,利用自己的法力在前面的繁华路段开办了一个鬼市。   洛映白和夏羡宁按照女鬼的指点去了鬼市。   他们走进了一条又直又宽的小巷,说也奇怪,在巷子口的时候,觉得这条巷子看起来一通到底,周围也只是摆着一些普通而简陋的摊点,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可是当他们进去之后,却顿时感觉到这里面比想象中的面积要大上许多。   鬼市在天完全黑透了之后才会出摊,两侧的高墙将摊子后面的小贩都隐藏在阴影里面,看不清楚模样,中间来往闲逛的却都是普通人,他们还以为这是普通的夜市,神色悠闲,有说有笑。   洛映白和夏羡宁粗略一看,觉得好像那东西也平常,不过来往的客人可还真是不少。   洛映白跟夏羡宁说:“这些鬼还挺有商业头脑的,看来经营的不错,但是你说他们辛辛苦苦跑到阳间来挣钱,有什么用呢?”   夏羡宁还没有回答,就看见迎面一个小孩磕磕绊绊地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大束玫瑰花,因为花束太大挡到了眼睛,所以走路有点不利索。   夏羡宁眼看他踩上了一块石头,用手抻住他的膀子,把要摔倒的小孩扶住了。   他松开手,转头冲洛映白一点头,洛映白会意——这孩子也是个早夭的小鬼,还挺笨。   洛映白道:“小朋友,你这样走路会摔跤的,把花拿低一点,看路。”   小鬼晕晕乎乎地站稳了身子,抬头一看,先看见的是刚才扶了他一把的夏羡宁,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眼前发亮,忽然举高了手里的花束,冲夏羡宁说道:“哥哥,你看这个哥哥长得多好看啊,你给他买束玫瑰花吧!”   洛映白:“……小孩,你这是从哪学的。”   万一碰上的是人家两个好哥们上街,很容易挨揍。   小鬼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玫瑰花颜色暗红,深浓欲滴,特别是在目前这种暗淡的光线之,竟让人感到几分触目惊心的血腥气,夏羡宁把他的手推到一边,说道:“不要。”   小鬼大概是一朵花没卖出去,真的很想做成一笔生意,努力游说道:“我这个花不是普通的花,这是老婆玫瑰花,哥哥要是买一朵送给那个哥哥,他就是不喜欢你,也能变成你老婆。”   夏羡宁想了想,忽然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张钱来给他,说道:“买了。”   洛映白:“……你不要太过分。”   小孩却不接那钱,道:“哥哥,我不要钱,我只要你的三根头发。这么多花,就三根。”   洛映白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的摊子为什么人气会这么高,毕竟不要钱的东西人人都喜欢。鬼魂们索要头发,是为了借着头发上微弱的阳气加长自己能够在人间停留的时间,如果攒的多了甚至还可以借助这个在白天出来走一走,只要不是太过分,对身体的原主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对这种诡异的交易方式心存疑虑,当看到其他人都安然无恙的时候,也会开始眼馋,并加入到购买的大军当中。   夏羡宁给了他头发,换了一束玫瑰花,鬼市的规模不小,他需要安排人手集中处理,在将该送回去的鬼魂们都送归原位之前,让孩子开心一下也未尝不可。   洛映白见夏羡宁还真有把玫瑰花往自己手里递的打算,抱着手不接,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不要,如果接了这花就能当你老婆,说明玫瑰花还有变性的功能。”   夏羡宁本来就是逗他,闻言一笑收回了手,两人在一起,互相之间都认知的很清楚,谁也不可能把对方当成女人来对待。   玫瑰花在夏羡宁手里化成一滩红色的粉末,夏羡宁道:“虽然不是桃花蛊,但是功能都差不多。这地方真的得封了。今天晚上我加班联系。”   洛映白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粥摊,大招牌上写着各种粥的名称,什么“恭喜发财粥”、“笑口常开粥”、“盛世美颜粥”……其中甚至还有一样粥的名字叫做“猛男回春粥”。   洛映白的唇角提了提,接着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粥摊的最外面,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粥,似乎把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上面。   他的头发几乎已经半秃了,估计是没少在这里买东西,像是这样的人,过度的买卖绝对足以危害健康。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朱琳雅的事情可以暂停,先把这件事处理了比较好。   洛映白想了一想,退到一个无人的阴影里,并指在半空中画出两个银色的拱形符号,打个响指,轻声道:“活人气冲死人煞,阳者出,阴者入,借天之气,暂封玄门,急急如律令,封!”   银色的符号悬在半空中,像是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洛映白念完口诀打了个响指,它们就分头向着巷子的两端飞了出去,瞬间透明扩大,封住了出口。   洛映白再变手势,右手食指划过左掌掌心,而后两手交叠,念道:“灵升天达,地出幽入,为吾之命,冥形皆动!”   随着他的口令下达,洛映白在身边的墙上重重一拍,一阵晃动从他的掌下传导出去,迅速蔓延扩散到了整个巷子里,来往热闹的人流同时停住了动作,过了片刻之后,一个人惊慌地大喊道:“地震啦!地震啦!”   慌乱的当然只可能是普通人,鬼魂们都压不死,他们吃惊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危险,迅速地跑出巷子,纷纷议论道:“咱们怎么办,要不要跟着一起跑?”   “傻啊你,跑个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真的地震了吗?可是为什么这些墙晃了这么久都没有倒下呀!”   “生意怎么办!刚才有几个人跑了,还没有付给我头发!”   “过一会还会回来的吧……”   但是他们等待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回来——鬼魂们不知道的是,那些人类惊慌地跑出巷子之后,发现外面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半点地震的迹象,他们议论纷纷,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当想要重新回到那个巷子里去的时候,却一下发现,入口消失了!   人手有限,洛映白和夏羡宁没有去管那些普通人的反应,反正无论他们怎么议论都不可能知道真相是什么,等过一阵子这件事也就会逐渐在印象中淡去了。   在洛映白动手的时候,夏羡宁在一边冷眼旁观,他发现当所有的鬼魂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都回去看那家面条摊的老板。   这位老板脸上有一道斜砍下来的刀疤,身材又瘦又高,夏羡宁觉得他就是这次群鬼出逃的领头人了,过去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你好。”   面摊老板没想到自己身为一只凶残的鬼,还能被人在身后无声无息地拍肩膀,面露凶光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夏羡宁一番,粗声粗气地说:“你干什么?”   夏羡宁一言不发,从兜里摸出证件,将反面展示在对方的面前。   特侦处在阴间又被称为阳辖司,这证件正面是特侦处的证明,反面代表着阴间的身份,面摊老板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顾不上别的,深吸一口气大吼道:“大家快跑啊!城管来啦!”   洛映白“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鬼魂们听见老大的示警,同时察觉到危险降临,纷纷推起小推车疯狂逃窜。   洛映白忽然觉得他自己很残忍——这些鬼魂跑到巷子口,就发现两边已经被结界给封住了,这结界挡鬼不挡人,刚才那些普通人能跑掉,不代表他们同样能跑掉,一群鬼急的直挠墙。   身后的大魔王城管掐着他们老大的脖子溜达过来,当着大家伙的面给特侦处的手下打了电话。   群鬼归案,由于犯罪者数量太多,特侦处里面乱哄哄的挤成一片,这些鬼魂吵吵闹闹,有的互相指责行事太高调,快把人家的老客户拔成秃瓢才会引起注意,有的嚎啕大哭,抱着警察的腿说还在阳间没呆够,几个维持秩序的警察们简直没处下脚,还要躲避女鬼的调戏,喉咙都快喊破了。   夏羡宁在办公室外面吩咐魏收带人去联系地府,先将那条结界裂缝做一个封印处理,说完话后,眼见里面实在吵得不成样子,皱了皱眉走到门口。   夏羡宁站在门边,直接抬手透过敞着的窗子向外放了一枪,这位置找的不错,子弹横穿办公室,没有打到任何一个人,但周围一下子鸦雀无声,每个人或鬼的耳朵里都是一片嗡嗡作响。   夏羡宁进门,刚才闹成一片的鬼魂自动在拥挤不堪的房间里给他腾出了一条路——他们倒也不是完全的敬畏,主要是害怕直接被夏羡宁给踩了。   苟松泽推开两个扒在他身上的女鬼,挤到夏羡宁跟前,问道:“夏处,怎么突然带来这么多鬼魂?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夏羡宁一看他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也是有些意外,问道:“师兄呢?”   苟松泽道:“哎,我没见到啊!”   夏羡宁四下看看没找到,对苟松泽匆匆道:“他们是从一处阴阳边界的裂缝里偷跑到阳间的,有的是越狱的恶鬼,也有的只是新死鬼。你给我安排人挨个记录,他们都在这里卖出去了什么东西,卖给过多少人,哪些人买的最多,一定要确保真实详尽,问清楚了才能交由地府带走。”   苟松泽能够理解夏羡宁如此重视的原因,这些鬼魂卖出去的都是注入法术的邪物,有一些只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但也有的东西滥用之后会产生很严重的影响,必须回收。   这事可不能是把裂缝堵上就算了,苟松泽连忙道:“是!一定完成任务。”   夏羡宁点了点头,抽身出去找洛映白。   洛映白正在楼道的一头,跟那位嫌弃他肾亏的女壮士蹲在一起密谋大事——确切点说,他是被那个女鬼硬拽出来的。   洛映白道:“大姐,有话说话,不要拉拉扯扯,你男朋友在那边放枪呢。”   “哎呀小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女鬼大概是看准了洛映白脾气好,拉着他不肯松手,说道:“我刚才其实是逗你玩的,你长这么好看,比我还好看,人家心里嫉妒嘛。”   洛映白道:“直说吧,你想要我干什么?”   女鬼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了一张皱巴巴的支票,塞进洛映白的手里,小声说道:“我肯定很快就要被送回地府去了,能不能请你把这个按照我说的地址帮我给送过去?我弟弟妹妹很需要钱。”   那支票半折着,洛映白没看清楚是多少金额,他挑了挑眉,女鬼像怕被拒绝似的,又急急说道:“我不是坏人,真的!这张支票是我前一阵子卖东西换的,他们都要头发,我没要,我用一块陪葬的手表换了钱。”   洛映白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杀过人?”   女鬼知道他是行家,因为有求于洛映白,也不敢撒谎隐瞒,简单地把她的情况讲了一下。   她是十九岁那年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家中还有父亲和一弟一妹,父亲是个烂酒鬼,且经常家暴,儿女们平时就很厌恶他。女鬼头七的时候回家看望亲人,正好见到父亲正掐着小妹的脖子不放,弟弟过去阻止,被他一脚踹飞。女鬼一时冲动,就把父亲给杀了。   她生前并无过恶,本来要安排到殷实人家投胎,结果这样一来,手染血腥化为厉鬼,哪里也去不了了,阎王念及她事出有因,只判了女鬼六百年的监禁,监禁过后可以重新投胎。   “我弟弟今年才十六岁,为了养活妹妹已经辍学了,他原本学习很好的。我小妹从小到大连件新衣服都没有穿过,我回到阳间也是因为实在放不下他们……求求你了,帮我把这钱带给他们吧!”   她的故事的确感人,但洛映白并没有因此表现出动容,他不接支票,反而问道:“既然你家境这么不好,为什么会有一块能换支票的手表陪葬呢?”   女鬼解释道:“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开过一家小公司,那时候弟弟妹妹都还没有出生,我家的条件原本不错,那手表是我妈妈生前从一个典当行买的。但后来公司破产,欠了人家很多钱,妈妈自杀,我父亲也变成了这样。”   她以前背后都管父亲叫“老畜生”,但人死如灯灭,那些怨恨已经两清了。   两人说到这里,夏羡宁走了过来。   洛映白转眼看他,笑道:“你来的正好。”   他将手里的支票递给夏羡宁,简单讲了女鬼的事情,说道:“你看这事怎么着?”   夏羡宁知道洛映白这么跟他说了,其实心里已经偏向于同意,只是怕万一特侦处有什么规定给他惹了麻烦,所以才来问上他一句。   夏羡宁展开手中的支票,道:“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那就送一趟吧……”   他说到这里,目光一凝,将支票拿近了一些,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   洛映白把头凑过去,扒着夏羡宁的胳膊道:“怎么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看见,那张支票上的签名处,签的正是“夏征”两个字。   洛映白:“……这不会是重名吧?”   夏羡宁大学就是刑侦专业,学过一些字迹鉴定方面的知识,再加上夏征的签名又没有刻意掩饰,他道:“应该就是他本人,这是他的字,也不大像是别人模仿。”   洛映白道:“倒也是,他的字迹确实挺特殊的。”   夏征的字迹并不美观,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回到夏家之后经常有需要签名的地方,夏征就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种十分非主流的花式签名体,到哪里都签这个像是画画一样的名字,所以夏羡宁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他慢慢将支票折好,收进衣袋,女鬼紧张地说:“这钱你们答应我要送到我家去的!”   洛映白道:“放心吧,答应了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到时候我还可以带你一起去。”   在初步确定了这张支票出自夏征之手之后,洛映白和夏羡宁同时萌生一个念头——夏征会去朱琳雅所说的那片地方,未必是见女人约会,而很可能就是冲着鬼市来买东西的。   夏羡宁道:“同样的金额,支票我会另外开一张替你送过去,不过你要先说清楚,是什么人买了你的表,这块表的来历、样式又是怎样的。”   万幸的是,夏征买走的手表是亡母给女鬼留下来的遗物,她一直非常珍惜地留着,印象很深。   据她所说,这块手表是她在上小学的时候,母亲领着她逛凤洋典当行时相中的一件被死当的物品,原本以他们家当时的财力,是不会轻易购买二手货的,但那块女士表是当时国外限量发售的纪念品,造型做工都非常难得,看着又很新,所以女鬼的母亲犹豫再三,还是把表给买了下来,后来又随同女鬼下葬。   夏羡宁又找到一个疑点:“既然后来你们的生活那么困难,为什么这块表还留着?”   “这是我妈妈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她也总是喜欢带着这块表,她去世之后这表我也一直没舍得卖,就自己留着。”   女鬼说:“我活着的时候在就酒吧陪客人,最起码弟妹的吃穿学费都够,后来我死了,我弟弟把这表给我陪葬,自己辍学。人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东西也没什么留着的价值,所以我这回上来之后,就把表挖出来卖,想挣点钱给我弟弟妹妹。”   洛映白道:“买你表的人是不是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长得挺白的,小眼镜,高鼻梁,脾气不大好。”   他说的正是夏征,女鬼听了连忙道:“对对,就是你说的那样,他瘦长脸,总是皱着眉,一副挺看不起人的样子,我把表给他,他还不直接拿过来,用一块手绢包上才肯接的。”   洛映白冲夏羡宁笑道:“这么嫌弃还要买,你说说你弟弟是什么毛病。” 第138章 大补汤   夏羡宁道:“正因为这样,他肯定有什么目的。”   女鬼虽然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还是努力回想了当时的场景, 说道:“我觉得……他好像不是偶然经过看见了我这块表, 他来的时候都没有看别人的摊,东张西望了一会,找到我就直接走过来了。”   洛映白反应很快:“这是有人跟他说了你会在那里卖表吧?哎,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娄苗的人。”   女鬼茫然摇头。   夏羡宁和洛映白互看一眼,对那个女鬼说道:“你现在先回办公室登记,我们明天来找你,带着你去送支票。”   女鬼道谢,转身要走, 她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又被洛映白叫住了。   洛映白道:“等一下,你是怎么想到要来鬼市卖东西的?”   女鬼道:“是一个女的告诉我的。挺年轻, 长得还行,脑袋上有血,可能是把头撞破之后死的。”   夏羡宁立刻道:“叫什么?”   女鬼茫然道:“不知道。我们是在逃跑的路上遇见的, 随便聊了两句,她跟我说了这个。”   话是这么说,但有意和无意本来就不容易分得清楚,事情哪可能就都那么凑巧呢?   所有的阴魂在死后都会保持着生前的死状, 比如那位被打破头的女鬼, 再比如说洛映白就是被人捅了很多刀捅死的, 那么他到了地府, 就会浑身都是血窟窿的走来走去,被风一吹透心凉……   洛映白收回自己奇怪的思绪,拿出了乔广澜发来的照片递过去,说道:“你看一眼,是不是她?”   这一回,女鬼却摇头了。   “她长得没有这么漂亮,脸稍微有点凹,头发是短的,眉毛细长……”   虽然被否认了,但这回洛映白表现的不太意外,一个想法正在他的心里成型。   他收回照片,让女鬼先去里面做个人脸拼图,还原一下她所形容的那副容貌,自己则在心里把整件事情的发展过程默默地还原了一下。   首先,是朱琳雅怀疑夏征有外遇,在跟踪他的过程中“撞鬼”。而后在夏长为的生日宴上,她又声称撞见的鬼和夏征的初恋女友长得很像。   接着洛映白和夏羡宁听说原来夏征出门并不是去跟情人约会,而是有目的的去鬼市买下了一块手表。   同样,卖出手表的女鬼也是受到一个人的暗示才会想到卖这块表的,然而暗示她的人和朱琳雅撞的鬼并不一样,这是目前对不上的地方。   洛映白对夏羡宁说了自己的思路,夏羡宁沉吟一秒,简单地说:“长得不一样,不一定就是不一样的鬼。”   洛映白一怔,道:“你说的对,有部分鬼魂是可以变化形貌的。如果是为了接近夏征,取得他的信任……冒充他的初恋女友是个不错的选择。”   夏羡宁点了点头,洛映白又道:“所以现在剩下的那个问题,就是夏征要这块表到底有什么用了。”   夏羡宁道:“咱们先去卖出那块手表的典当行看看。”   洛映白点头,两人出了特侦处,按照女鬼所说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凤洋典当行,万幸的是,这是全国连锁的百年老店,即使已经时隔多年,店铺依然在原地址开着。   夏羡宁开门见山,进去之后直接找到经理,给他看了证件,要求查看二十五年前的交易记录。   女鬼能够确定是在二十五年前买的那块手表,那个时候洛映白才几个月,夏羡宁和夏征都没有出生,她正好在上小学五年级。   如果是现在的话,只需要搜索一下女鬼母亲的名字就能查到记录,但那时网络不发达,所有的交易记录没有上传到电脑里,只能手动查账。   虽然具体日期不详,但据女鬼所说,当时她身上穿的应该是一件小风衣,那么只需要调出二十五年前秋季和春季的账本一一查询,应该就会有结果。   经理为难地说:“我们也很愿意尽公民该尽的义务,配合警方调查,可是这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交易记录很多都没有保存下来,实在是没有办法查呀。”   夏羡宁没说话,又拿出一张卡,放到了自己的证件上面,经理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卡面是黑色的,上面简单地印着几个金字,背面有夏羡宁的签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花哨图案,但是身为这家典当行的经理,他清晰地认识到这是隔壁凤洋珠宝铺的高级会员卡。   凤洋的典当行和珠宝铺虽然分开设立,但老板都是一个人,夏羡宁这张高级会员卡多店通用,是一次性消费千万以上才能获得的,总共也只有寥寥数人持有。   这还是上回夏羡宁的祖母过生日时,他在珠宝行买了一套首饰得到的卡,一直在办公室抽屉里扔着,要不是这回这件事,他都要把这东西给忘了。   经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小伙子居然还是本店的一位大客户,惊讶之余态度立刻变了,陪笑道:“这……原来您之前也在凤洋消费过,真是怠慢了……”   洛映白在旁边笑道:“经理,你看他在你们店消费了那么多,大家都是熟人,我也就明说了。你们这里可是典当行,最忌讳登记差错,物品抵押归还都得清楚明白。百年老店,要是连二十五年前的来往记录都没有,以后还有人敢往这里当东西吗?”   他屈指在夏羡宁的会员卡上一敲,续道:“说什么没有账本,不过是觉得这两个小警察没什么油水,查账又麻烦,糊弄我们而已。”   他这番话有点直接,但这样笑吟吟地说出来,语气温和,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太伤面子,经理也是人精,连忙借着这个台阶下来了,道歉道:“不好意思,工作繁忙,还请两位谅解,我这就联系其他同事查找记录。”   他解释道:“因为我们这里只是分店,要是查询过去的账目,需要向总店申请权限,所以二位还得稍等几天再过来。”   洛映白倒也干脆,撕了张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放到柜台上,笑道:“那就麻烦您啦,查到了之后联系这个号码就成。不耽误贵店做生意,回见。”   夏羡宁全程没怎么吭声,等洛映白说完了,把两张卡片往兜里一收,跟着他走了。   洛映白上了车笑道:“你这个劳碌命,本来说好了这两天放假,结果兜兜转转又跑特侦处,忙了这么长时间。的亏是我,要是换个别的对象,分分钟跟你分了。”   夏羡宁道:“要是别的对象,分了就分了,要是你,你要分我就辞职。”   洛映白:“诶嘿嘿嘿嘿嘿……”   夏羡宁又补充了一句:“因为你家很有钱。”   洛映白:“你变了你变了,夏羡宁,你这个大猪蹄子!”   夏羡宁淡然道:“嗯,我变了。”   洛映白扑过去捏他的脸,夏羡宁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反手将洛映白按在副驾驶上,亲了他一下,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洛映白道:“去哪?”   夏羡宁将手机抛给他,道:“回我家,又上新闻了。”   洛映白道:“喔,那你你先等一下。”   他不等夏羡宁询问,迅速下车跑回了典当行,过一会又回到车上:“给夏爷爷买件礼物,一会讨好他。好了,开车吧!”   初恋情人在父亲生日当天找上门来,不但殴打原配,甚至跟老娘都撕扯了一番,这事就是放到普通人家都得让邻里津津乐道上大半天,更何况是夏家这种豪门。   他们当时打打闹闹,一直都争执到了夏三叔别墅的大门外面,当时就被记者拍了下来。后来夏三叔及时让人给各大报社打了电话,正经的媒体不敢报道,网上倒是各种猜测和言论都有。   有人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子,花心这种事是基因里遗传下来的,以后结婚一定要注意父母的人品,连带着朱琳雅的身份也被拉出来群嘲了一番。   还有人大骂赵美琪无耻,称她是史上最狠小三,居然敢找上门来殴打正室,但一些知情人士披着马甲在网上暗戳戳披露,说原本赵美琪才是原配,是程光晨仗着有婆婆支持横插一杠,夏征为了得到母亲支持回到夏家,狠心抛弃前女友……   除了这些议论之外,混在其中的夏羡宁和洛映白成了一股清流,实力抢镜。   不少人一开始刷八卦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经过提醒才惊喜地发现夏洛这对网红cp也在其中,顿时兴奋地转移了注意力。   “快看快看,劝架的那个小哥哥不是洛映白吗???”   “卧槽,真的是他!我说为什么见到侧脸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一种迷之好看,果然是帅哥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233333他好狼狈啊,我要撕粉证了!快看视频第2′32″的地方,白哥哥那副想拉架又不敢碰两位凶残姐姐的小怂样!”   底下顿时一片哈哈,借着夏羡宁从洛映白身后冒出来,把他拉开,三下五除二吓住了两个女人的场景又让不少人头顶冒出了粉红泡泡,纷纷称赞“别人打架你秀恩爱,夏公子这波狗粮发的很好吃”、“强势护妻,可以可以”、“心机夏又在镜头前宣誓主权了”!   夏羡宁和洛映白是最晚到达夏家的,大部分的家庭成员都在,直到洛映白看见了满屋子姓夏的,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没必要跟着夏羡宁回家。   夏老爷子应该是刚发了一场脾气,首当其冲的夏三叔已经被骂皮实了,并不太当做一回事,坐在他旁边的夏征却脸色苍白,吓得不清。   看见夏羡宁和洛映白进门,夏老爷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说道:“你们过来了。”   他对夏长为等人吩咐道:“今天你们就在这里住吧,回去也好好想想我说的那些话。”   夏老爷子的声音并不算是太冰冷,其中的威严却让几个人都低下了头,他目光在这一家四口身上扫了一圈,又道:“或许你们会觉得,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被我这个老头子干涉一言一行,很不服气,其实我也是同样懒得废这些口舌。但这种道理——什么时候不需要夏家的荫庇了,什么时候再站起来跟我讲吧。”   其实他会这样说话才是真的动怒,夏征到了嘴边的辩解立刻全部咽回,垂头丧气地跟着父母上楼。   等他们走了,夏老爷子喝了口茶,将茶杯重重地放回了茶几上。   洛映白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帮他捶了捶肩膀,笑道:“爷爷今天生气了,需要人哄……嗯,看看这个,喜欢不?”   他从衣兜里掏出个小东西,随随便便往夏老手心里一塞,继续殷勤捶背,说道:“爷爷,给我个面子,不管喜不喜欢,都假装笑一下哈。”   夏老爷子被这小子哄的没办法,将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发现红绒盒子里装着的是个翡翠扳指,造型雅致,正是他喜欢的那款。   夏老爷子不用装也板不起来脸了,连声道:“好好,这东西好。你们一块买的?”   洛映白笑道:“没羡宁的事,是我自己想送。”   就算夏家一向和谐,没有太多争权争家产的破事,但毕竟人多嘴杂,如果送东西这件事算上夏羡宁的份,那么传出去很有可能会被说成“三子一家被父痛批,长房趁机大献殷勤”,到底不好,洛映白这样一说,既哄了夏爷爷,又不留话柄。   以两家的关系也用不着客气,夏老爷子把东西收起来,敲了下洛映白的额头。   他现在简直觉得这个嘴甜又会哄人的小子比亲生的那些货色可爱多了,夸奖道:“你这孩子,向来是轻易不出手,一出手绝对不会出错。”   这既是在说他挑东西,也是说他刚才的话,洛映白只笑了笑,夏羡宁走到他旁边坐下,顺手把胳膊搭在洛映白肩上,问道:“奶奶呢?”   夏老爷子道:“你奶奶……我刚才训你三叔,不想让她听见,她去院子里炖汤了。”   夏羡宁沉默了。   洛映白好奇道:“奶奶最近开始研究厨艺了吗?为什么炖汤还要去院子里啊?”   夏羡宁拍了下洛映白的肩膀,道:“师兄……要不然你还是先去我房间歇会吧。”   洛映白一脸莫名其妙,夏爷爷看了一眼夏羡宁搂着他的手,心里突然有点莫名的感受。   要是夏羡宁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喜欢男人,那么他一丝半点都不会多想,但是自从祖孙上一次在T大的谈话过后,夏羡宁冲爷爷摊牌性向,夏老爷子的思想也有点受到了荼毒。   ——他总觉得夏羡宁这样搂着洛映白坐着,看起来还挺和谐的。   其实夏老爷子是个很开明的老人,他的主张一向是不求子孙功成名就,但一要有不依靠家里也可以养活自己的能力,二要活的开心快乐。   虽然在这样的教育模式下,夏三叔应该算是失败的典范,但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孩子都很优秀,也确实选择了他们喜欢的生活方式。   所以经过一番思考,他觉得夏羡宁喜欢男人这件事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孩子自己能找到合适的伴侣,过的舒心,也不是不可以。   但说句实在话,比起夏羡宁所说的那个乱七八糟的“网红”,夏老爷子突然觉得,如果他说要找的那个对象是洛映白,那简直就太好了——可惜总不能因为他期待这样,就去带偏人家别人的孩子。   夏老爷子移开目光,他的老伴已经从后面的院子里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两碗汤。   刚才夏老爷子训话的时候,已经让大厅里的帮佣回避,夏羡宁见老太太自己端着托盘进来,连忙过去接,洛映白也从沙发上站起来,笑道:“奶奶,好久不见了。”   他见夏羡宁把汤接了过来,就大步走过去,弯腰抱了抱后背有些佝偻的老人。   夏奶奶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一脸慈祥,一边说着“好”,一边用手在洛映白的后背上拍了拍,说道:“瘦了。”   她道:“奶奶不知道你来了,就煮了两碗汤,你等等,奶奶给你也匀一点尝尝,补身体。”   洛映白兴致勃勃地笑道:“原来您还会煮汤啊?那太好了,把羡宁的给我匀一半就成。”   夏羡宁瞪了洛映白一眼,洛映白小声笑道:“怎么,你还舍不得……啊……”   他看见了夏奶奶倒出来的汤,那么浓黑、黏稠、油亮。   “……”洛映白凑过去,问道,“奶奶,这是什么汤呀?”   夏奶奶慈祥的说:“人参、雪梨、枸杞、红枣、乌鸡、海鱼一起熬的,补身体。”   洛映白:“……”   补过头了会死吗?   虽然对自己的生命安全表示忧虑,但为了夏羡宁,也只能豁命讨好老太太了,洛映白硬着头皮去端夏奶奶特意帮他匀出来的那一碗汤,结果夏羡宁趁老人家回头给夏爷爷递汤的那一瞬间,迅速抢过洛映白手里的碗,一口闷了。   这个时候,夏奶奶背对着他们,夏老爷子则正好跟夏羡宁面对面,他接过老伴递来的汤,眼睁睁地看见了孙子的英勇行为。   夏老几乎抑制不住心中对洛映白油然而生的羡慕之情,恨不得把自己的碗也塞给夏羡宁。   夏羡宁把空碗放回洛映白手里,夏奶奶也转回来了,一看洛映白手里的碗,笑呵呵地说:“怎么喝的这么急,好喝吗?”   洛映白连忙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连声道:“好喝,好喝,特别入味!”   夏奶奶很高兴,洛映白又说:“奶奶,但是这汤您可不能总是做啊,太费精力了,累坏了怎么办?”   他三下五除二就哄好了老太太,夏老爷子端着碗,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一时忘了动弹,夏羡宁面不改色地又把他自己那碗汤给干了,见夏老爷子看着自己,眼中似乎有期待,提醒道:“爷爷,喝汤。”   夏老爷子:“……”没良心,这到底是谁孙子!   洛映白趁老两口不注意,悄悄问夏羡宁:“奶奶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熬汤的?”   夏羡宁道:“最近……”   洛映白:“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关系。”夏羡宁淡然道,“反正要是有问题,喝一碗也是死,喝两碗也是死,替你也就替你了。”   洛映白:“嘶,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这么不中听呢?”   夏羡宁看着一笑,那边夏奶奶收了碗,夏老爷子叫了一声:“羡宁。”   他道:“我也有事跟你说,去书房吧。映白,你自己在这里玩一会,想吃什么让奶奶给你做。”   夏老爷子特意打电话把夏羡宁找过来就是有事要说的,洛映白也不见外,笑道:“好,我找奶奶聊天去。”   爷孙两人去了书房,夏爷爷将桌子旁边的一摞打印纸和报纸递给了夏羡宁,问道:“看见了吗?”   夏羡宁翻了翻,上面全都是网上或者一些小道报纸关于这次事件的报道,其中也不乏对于他和洛映白的调侃,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暗打起精神来,猜测夏老给他看这些东西的目的。   夏老爷子道:“这事没告诉你奶奶,怕她烦心。你三叔那个人一向如此,幸好我现在已经退下来了,你爸妈又远在国外,才不会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夏羡宁把东西放下,没有说话,其实他知道这件事当中应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由于之前洛映白被包养事件的误会,又闹出这么一件事之后,众人的第一反应是猜测这会不会又是一件另有内情的障眼法。   上次被打的脸还在隐隐作痛,这回难免收敛很多,也算是个意想不到的附加效果。   夏老爷子道:“你有什么感想?”   夏羡宁想了想,反问道:“爷爷让我看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我人言可畏的道理吗?”   夏老爷子笑了笑,说道:“你说对了。生在咱们家,注定了你的任何举动都会被很多人瞩目,你三叔是胡闹惯了,那些骂他的话倒也没说错。但如果你以后想要光明正大地跟你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就难免也会招来更多的议论。”   夏羡宁道:“问心无愧即可。”   夏老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真的打定主意了?”   夏羡宁道:“改不了了。”   夏老爷子盯着他,冷不防问道:“那你现在还是和上次说的那个网红在一起吗?”   这话问的突然,夏羡宁还真的卡了一下。   他向来不喜欢撒谎,也一直盘算着应该什么时候跟祖父摊牌,目前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夏老爷子神情莫测,像是看出了端倪又像只是试探,夏羡宁一时没权衡好怎么回答,倒是真的犹豫了。   他这幅样子,立刻被夏老爷子看出破绽,说道:“怎么,你们不在一起了吗?是你不喜欢他了,还是另有原因?” 第139章 洛夏圈大佬   夏羡宁沉吟了一会, 以退为进, 说道:“不管怎样, 反正我是不可能喜欢女人了。”   夏老爷子眼中精光一闪,非但没有生气, 反倒带着几分玩味看着自己的孙子。   夏羡宁道:“爷爷, 我明白您的意思, 但是这一点并不是我主观意志可以改变的。即使以后会有流言蜚语,那也不过是一时的, 如果当事人自己不在意, 这件事对于外人来说,更只不过是一则有些新鲜的消息,很快就会淡化。我也会尽量把一切处理好,降低影响,您不必试探, 任何事, 我都不会动摇。”   这臭小子,过去少言寡语, 现在是跟谁学的,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夏老爷子笑了笑, 慈祥地说道:“好吧, 我也管不了你。但是你既然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平时要避嫌。”   “……”夏羡宁, “爷爷, 您的意思是……?”   夏老爷子:“我看你刚才在大厅里跟映白靠那么近, 还搂他的肩膀,不像话。你看男人就好像我看女人,要是我有事没事去抱个女人,或者往她身上靠,你想想那合适吗?”   姜还是老的辣,夏羡宁突然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悄悄看了看夏老,总觉得他是看出来了什么端倪,故意说这话修理自己,但现在又不能立刻反口。   夏羡宁苦笑道:“这也不一样啊。”   夏老爷子道:“什么一样不一样的,我看就是一样,反正你注意,要是敢把你师兄带偏了,看我能饶得了你!以后不许没事就动手动脚的,映白是好孩子,你理他远着点!”   夏羡宁:“……哦。”   夏老爷子又给了他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里面沉甸甸的,好像装了一本什么书,夏羡宁拿出来一看,封面上有一个半裸的女郎。   夏羡宁:“……”   夏老爷子道:“你最后再努力一把,没事看看这本书,都翻一遍,没准就又对女人感兴趣了呢。”   “……不可能的。”夏羡宁道,“这书,哪来的?”   夏老爷子得意道:“林大秘给我弄来的,别让你奶奶看见。”   夏羡宁默默把书收了起来,他也不能让洛映白看见。   就在夏家祖孙说话的时候,洛映白陪着夏奶奶浇了一会花,老人家去去外面串门了,他就百无聊赖地去了夏羡宁的房间,玩他的平板。   他抱着平板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墙壁打游戏,玩了一会之后觉得没意思,关掉游戏界面,熟练地打开了一个论坛。   论坛的名字叫“洛浦羡月来”,正是洛映白×夏羡宁cp的同人论坛,与对家“夏浅梨花白”的夏洛cp呈对抗之势。可惜整个论坛里也不过寥寥数人,非常冷情。   自从上回在夏羡宁的手机里发现同人文之后,洛映白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事到论坛里面窥屏成为了他人生中的一大乐趣。   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写手们基本上都没有跟两位正主接触过,写出的文章大多ooc,让他本人见到之后十分缺乏代入感。   不过个人代入感是一回事,面子问题又是另一回事,被写出来的那个家伙,顶着“洛映白”这个名字,动不动就哭哭唧唧、纤细柔弱、残花败柳、被“邪魅狷狂”的夏羡宁玩弄的没有还手之力……这成什么样子!   洛映白很不甘心,经过辛苦的摸索和寻找之后,他成功地找到了这个叫做“洛浦羡月来”的小论坛,发现里面冷清异常,帖子也很少,连篇像“面对洛映白的猛烈攻势,夏羡宁泣不成声”这样像样一点的同人文都没有!   洛映白倒不是硬要争个上下的位置,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想找一篇把他自己写的威武雄壮攻气爆表的同人文就那么难——明明那才应该是真正的他呀。   在这种心情的促使下,洛映白逐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雇了几个写手画手,自己亲自设定一些基础性格背景,让他们据此创作一些相关类型的同人文和同人图。为了保密,名字都是写手们自己起的,洛映白买断之后,将里面的攻受名字分别改成洛映白和夏羡宁,然后一口气精分了十来个马甲。   他也不管那些同人文里面的人物性格能不能往自己身上套,反正ooc已经是流行趋势,文章符不符合实际,有没有逻辑,像不像现实人物都没有关系,重点是里面塑造出来的洛映白一定要威武雄壮如同套马的汉子,夏羡宁一定要柔弱娇羞如同达坂城的姑娘!   洛映白的这些马甲混迹在论坛当中,有的发文、有的发图、有的透露半真半假的真人消息、有的文下卖萌催更、有的给各位太太双击666砸钱打赏、有的挑衅撕逼、有的叫骂撕回去……   他一个人撑起了一个tag,看着论坛越来越红火,不知不觉也吸引了一些人,洛映白心中美滋滋的。   现在除了他找枪手写的那些文以外,已经吸引到一批真正爱好这个cp的写手了,他已经能够预感到,自己的形象将在这些人孜孜不倦的耕耘之下,愈发逼格满满。   洛映白兴冲冲点开了那些他没有见过的标题。   #洛夏不拆不逆# 病弱洛映白×黑化夏羡宁,弱攻强受 《榨干我的师兄》   #洛夏不拆不逆# 星际abo,o攻a受 《樱花罪》   #洛夏不拆不逆# 古风宫廷,太监攻皇帝受 《陛下,求放过》   ……   洛映白:“……”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这些同人文里面虽然把他写成了攻,但是洛映白发现这个攻也没有多少攻的尊严,什么被夏羡宁不断索取无力挣脱,身娇体软还会哭鼻子的omega,甚至还有太监,从小入宫货真价实的太监!   洛映白扶额,迅速切换账号,模仿着底下评论中小萝莉的语气。   “哈哈哈,作者大大文笔和剧情都超好的呀,这篇文好好看。期待下一本文文里面的洛少能够再威风一点就更完美了!”   他用这种口气发评,一开始还有点恶心,现在早就已经精分习惯了,打完后迅速检查一遍,确定语气并不过激,于是点击发送。   发送过后,洛映白又用自己的手机切换另一个账号,回复刚才的评论道:“楼上搞笑,洛映白就是这种人设,作者大大把握的可以说是很到位了。”   这条评论他在对家论坛中看过相似的,反正骂自己不需要客气,洛映白干脆就直接搬运过来了,然后他切换回原来的账号,继续盖楼。   “小可爱,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不了解真正的洛映白,其实他本人的性格是那种威严冷酷说一不二的类型,私底下夏羡宁很怕他的……”   “……”   洛映白刷了一会论坛,自己跟自己叫骂了一阵,忽然感到背部接触的墙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他扯下耳机,隐约听见隔壁有一个急促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说话的是个女人,由于语速很快,洛映白只听见了其中的“得到夏家”四个字,再想听的时候,那边的声音又低下去了。   夏家老宅面积很大,其中给每个成员都留有住的地方,夏羡宁房间的隔壁过去是一间闲置的书房,自从夏征回到了夏家之后,就收拾出来给他住。   只不过夏征已经结婚,自有房子,不经常回来就是了。   他房间里的女人无非是朱琳雅或者程光晨,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冲突,谁一时激动没有控制住音量。   “得到夏家”这残缺不全的半句话让洛映白心里有点犯嘀咕,他在墙壁上画了几下,轻声念道:“道法有形,聆然若通。”   隔壁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变得清晰起来。   洛映白没有听错,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夏征正在和他的母亲与妻子争吵,为的正是前一天刚刚发生过的前女友上门事件。   程光晨已经哭闹了一番,现在简直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肿着眼睛坐在床边抽泣,刚才那一声高亢的质问正是朱琳雅发出来的。   原本几个人吵架也不应该在这里吵,只是心里有火,实在克制不住,说着说着就又争执了起来。   朱琳雅一开始还压着声音,结果当她指责夏征找小三没良心的时候,夏征突然开始反驳,朱琳雅这才一下子急了。   “你少给我在这里张狂,要不是我,你能得到夏家半分钱吗?现在吃穿不愁就翻脸不认人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夏征皱眉,忍气道:“你小点声!”   朱琳雅也意识到自己的音量大了,连忙停口,夏征低声说道:“你们为了这件事怪我根本就没有意义!光晨也就算了,妈你明明早就知道我和美琪的关系,是她来找我,我还能打断她的腿不成?”   朱琳雅冷笑道:“听你的意思,还是她一厢情愿,非得扒着你不放了?”   夏征抵赖到底:“反正我没有去找她。”   朱琳雅道:“你没有找?那你没事跑到一片又脏又破的老城区干什么去了?”   程光晨叫道:“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夏征也很意外:“你跟踪我?”   这件事说出来到底有些理亏,朱琳雅含糊道:“偶然碰上的。”   夏征心里冷笑,说道:“如果我真的还和赵美琪在一起,我又怎么可能让她住那种地方?我去老城区只不过是想看看那里的楼盘。”   毕竟朱琳雅撞鬼的事还没弄清楚,她当时跟洛映白谈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赵美琪搅乱了,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能不能解决。   此时夏征一说,朱琳雅又想起了这件诡异的事,以及和娄苗相貌相近的赵美琪,心中一阵胆寒。   她的气势弱了下来,程光晨在旁边凶巴巴地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知道的,反正以后不准你再跟那个女人来往!你如果不听我的话,后果你自己掂量着办!”   夏征的声音也放缓了:“好了,我知道了……”   洛映白见没什么可听的,就收了法术,他枕着胳膊躺在夏羡宁的床上,想着刚才三个人的对话。   首先,其实在听到这场对话之前洛映白就可以感觉到,夏征和朱琳雅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实在是太奇怪了,就算他们相认不久,生分一点是正常的,但怎么想也是把夏征送到孤儿院的朱琳雅理亏,为什么她表现的更像是夏征欠了她很大人情一样?   都说母凭子贵,没有了朱琳雅程光晨,夏征仍然是夏家的血脉,但如果没有夏征,朱琳雅和程光晨又凭什么坐在这个房间里呢?   还有一点就是,夏征似乎隐瞒了他的母亲和妻子他去鬼市的事情,那块手表被女鬼的妈妈买下时,夏征还没有出生,所以……手表会不会跟朱琳雅有关系?   卧室的门被推开,夏羡宁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走了进来,表情有些微的古怪。   他的被子已经被洛映白滚成了一团,洛映白冲着夏羡宁笑,抬起手示意他把自己拉起来,夏羡宁俯身抱住他往床里一放,自己在洛映白身边躺下。   洛映白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要睡觉了吗?”   “不睡。”夏羡宁叹气道,“你晚上恐怕不能在这里住,再过几个小时吃完了饭,我就送你回家去。”   洛映白:“???!”   他一下子撑起上身,紧张道:“不是吧,发生什么事了?我今天还送礼了呢!一个扳指换我在这里住一晚上都不行?你可别吓唬我!”   夏羡宁把他按回床上,好气又好笑:“别紧张,不是你的问题。爷爷叫我避嫌。”   洛映白不能领会精神:“避什么嫌?”   夏羡宁道:“同是未婚的孤男寡男,你在我家睡觉不合适,影响你的清白。”   洛映白:“……”   他思考了一下其中的逻辑关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羡宁,你你你你你刚才跟夏爷爷摊牌了???”   夏羡宁淡定道:“一半吧。其实之前我就告诉他我喜欢男的,但没告诉他咱们两个的关系——眼睛不用瞪的这么大,我不是好好活着呢吗?”   洛映白无语道:“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万一被打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不然,我趁热打铁,过去说说?”   “我的话还没说完。虽然我没告诉他,但是他自己多半已经猜出来了。”   夏羡宁含笑道:“不然你以为爷爷能跟我说这样的话?跟你保持距离什么的……最起码他肯定知道了,我喜欢的人其实就是你。”   洛映白:“……”   他不知所措地揉了揉头发,一头扎进了夏羡宁的被子里。   夏羡宁扯开被子,把他扒拉出来,浅笑道:“你放心吧,我了解他,爷爷不会生你的气。但是我之前跟他说话的时候隐瞒了一些事情,老爷子纳过闷来之后,肯定也得反过来整我一把,等过两天他觉得差不多了,这事也就算是成了。”   那么剩下的也就是对付洛钊了。   洛映白燃烧斗志,抱着被子重新坐了起来:“也行,那也正好先把你家的事解决了。羡宁,我刚才听到了一点小秘密。”   他把在隔壁听到的话跟夏羡宁说了。   夏羡宁想了想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古怪,要不是夏征回来的时候做过亲子鉴定,我简直要怀疑程光晨才是朱琳雅的亲生女儿了……对了,这么说来我也想到一件事。”   洛映白道:“说来听听。”   夏羡宁道:“朱琳雅和程光晨把夏征管的这么严,夏征和程光晨又是夫妻,想必他如果有什么东西想瞒着程光晨藏起来,最起码在家里不太容易。”   洛映白道:“啊,你是说那块手表。”   夏羡宁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夏征买的那块手表中如果真的有什么蹊跷的话,他要藏很有可能藏到这边。”   洛映白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说得对,在这边,夏征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卧室是他和程光晨一起住,那么如果去书房里找一找,很有可能发现什么端倪!”   夏羡宁道:“你要去?”   洛映白道:“正好他们现在都在夏征的卧室,我去他书房看看,你帮我盯着。就算是不小心被发现了,我也可以有借口说是走错了房间。”   夏羡宁道:“好吧,小心一点。夏征的书房在三楼的最左侧。”   洛映白溜出夏羡宁的卧室,又向上走了一层,夏征书房的门锁着,他进了隔壁夏羡宁的书房,顺着窗户翻了进去。   夏征是专科毕业,回到夏家的时候夏老爷子表示希望他的学历再提高一点,书房里摞着不少专升本的相关教材,但是基本上都是崭新的。   洛映白关上夏征的书柜,又拉开他桌子下面的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虽然有夏羡宁放哨,他心里还是稍微有些紧张,不时回过头去看一看。   好在这个时候的房子里很安静,走廊中也没有脚步声传来,洛映白迅速把夏征的书房捋了一遍,终于从他的笔筒里面倒出来一个红绒布的盒子,打开之后,一块小巧的女士手表装在里面。   手表上的指针还在走着,洛映白稍微端详了一下,就能看出来这块表做工精良,肯定价值不菲,应该就是女鬼所说的那一块。   他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番,手表生产出来也有年头了,表壳保存的不错,皮质的表带稍微有些磨损,上面隐约透出股淡淡的血气,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洛映白想了想,迅速跑到楼下,闪回夏羡宁的卧室,夏羡宁手里拿着平板,抬头看见是他,眉梢微微一挑。   洛映白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急匆匆地问:“有情况吗?”   夏羡宁道:“朱琳雅和程光晨走了,夏征一个人在卧室里,暂时没事。”   洛映白连忙把表拿出来给他看:“你看看,就是这一块!”   他手上戴着手套,夏羡宁没把表接过来,就着洛映白的手端详了一番,说道:“这上面好像沾过血。”   洛映白道:“我也这么觉得,但是这块表的时间太久了,又换了好几个主人,也看不清楚血是沾在什么地方的。”   表带的颜色较深,两人不是通过肉眼辨别,而是感觉到了表上的血气,夏羡宁道:“不然先放回去吧,以免夏征有了提防,等到典当行那边的记录出来了再作打算。”   洛映白用刀片在表带的表面上轻轻刮下来一层粉末,用干净的纸包好,正打算出门,隔壁的门忽然一响。   洛映白道:“完了,夏征出来了!”   夏羡宁说:“我去拖住他,你从窗户走,把表放回去!”   夏征刚刚出门,就看见隔壁夏羡宁的房间门也开了,夏羡宁正好走了出来。   夏征心里其实很不想搭理他,但是要做到对夏羡宁视而不见,他又没有那个心理素质,只好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说道:“大哥。”   夏羡宁也不是洛映白那种跟谁都可以聊得起来的人,点了点头,尬聊道:“你去干什么?”   夏征一句“你管得着么”差点脱口而出,又被他自己生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去书房看书。”   夏羡宁沉默了一下,夏征刚刚要走,又听见他冒出来一句:“昨天那件事,你处理的不好。”   夏征:“……”   夏羡宁,真讨厌!   等到洛映白把一切回归原状,从三楼翻回了二楼之后,两兄弟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紧张而僵硬。   洛映白也不知道怎么夏羡宁聊个天就能把夏征聊的像是要吃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笑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羡宁,跟我回房间,我有事跟你说。”   终于要结束这种相看两厌的局面了!夏征和夏羡宁同时松了口气,夏征趁机赶紧说道:“你们说吧,我先走了。”   洛映白拽着夏羡宁的一条胳膊,笑眯眯地冲他点了点头:“好的。”   夏征忙不迭地跑了,洛映白一进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冲夏羡宁道:“看你把他膈应的,都说什么了?”   夏羡宁似笑非笑地说道:“与其问我这个,不如你先给我解答一下疑惑吧,师兄。”   洛映白:“?”   夏羡宁拿起床边的平板,冲他晃了晃,薄唇边抿着一抹笑容,相当“邪魅狷狂”。   洛映白道:“怎么着?是我给你弄坏了吗……哎呦,天哪!”   他瞬间想起来了在夏羡宁进门之前自己拿着他的平板干了什么事,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为了精分出来的两边马甲骂战方便,洛映白登上论坛的时候经常同时使用好几个设备,每回都记着清除浏览记录,结果就是这次被夏征的事一打岔给忘了,还恰好让夏羡宁看见。   洛映白呐呐地说:“你不是不怎么用平板的吗?”   夏羡宁道:“偶尔也会看点小说娱乐一下。”   洛映白:“……我错了。”   夏羡宁神情悠然,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举起平板,念道:“面对夏羡宁的步步紧逼,洛映白痛苦的神情逐渐褪去,重新变得冷若冰霜,他猛一甩袖,淡淡道:‘陛下这样做,如果是想用身体换回你的皇权,那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功夫。你可别忘了,我只是一个太监!’……”   夏羡宁清了清嗓子,故意把声音放粗,念另外一个人的台词:   “‘不,你还是没有明白朕的意思。’夏羡宁抓住洛映白的手,按在自己的衣襟上,俊容面容上满是坚定,‘朕不想要什么皇权,朕只想留在你的身边。’”   “太监又如何?你不会的东西,朕可以教你……请你,不要舍弃我,不要废掉我……你看,我真的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啊啊啊,你快别念了!!!”   这篇太监×皇帝的虐文讲的是罪臣之后洛映白从小入宫成为太监,经过一番阴谋算计,他用计毒杀先帝,扶持还在襁褓中的夏羡宁上位,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独掌大权。   后来小皇帝夏羡宁长大了,手无实权,形同废人,却心机深沉。他主动引诱洛映白动心,又一步步利用他夺回了自己的国家。   最后的结局是两人兵戎相见,沙场对峙,然而在一支冷箭射向夏羡宁的时候,洛映白却为夏羡宁挡箭而死。   虽然这个故事中的太监设定引起了洛映白的极大不满,但除此之外,好歹这个人设不娘不蠢,算得上是一代枭雄,总比那些顶着他名字哭唧唧的窝囊废强多了。   洛映白在此之前草草扫过一眼剧情,倒没有太在意具体的描写和细节。   直到现在,他才感到了深深的羞耻。洛映白实在不能想象夏羡宁是什么做成的脸皮和舌头,还能面不改色地把这些话给念出来。 第140章 彭旋逃跑   洛映白扑过去跟他抢平板, 大声道:“这篇小说跟我没关系, 这可不是我雇人写的!”   夏羡宁把平板往身后一藏,没让他拿到手:“所以别的是你雇人写的喽。”   洛映白破罐子破摔:“你别明知故问了!对, 就是我!我就是看不顺眼, 凭什么一写同人文,你就在里面各种高大威猛英雄救美出风头, 轮到我,就是吐血、受伤、绑架、囚禁……对了, 还有怀孕!”   他一拍大腿,猛然想到:“对啊, 师弟!我怎么忘了雇人写几篇你生孩子的小说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过招,洛映白招招紧逼,夏羡宁单手还有点对付不了他, 把平板往旁边一放,腾出手来双手搂住洛映白的腰, 向后一转,将他压在了床上。   洛映白蹬了蹬腿, 夏羡宁用自己的腿制住他的腿,说道:“你死心吧,别挣扎了。我人气高形象好,没办法。”   洛映白破罐破摔:“哼, 你有人气但是我有钱啊, 生子同人文什么的一定要写!”   夏羡宁气笑了:“你这是恶性竞争知不知道?”   他说着话, 又去胳肢洛映白,洛映白本来并不是十分怕痒,但夏羡宁偏偏十分了解他身体的敏感部位,几下就让洛映白抵挡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羡宁,你等等!你等等我错了,我不跟你打擂台了,快放开我放开我——”   夏羡宁的手在洛映白腰上乱摸,洛映白努力想推开他,结果一笑就没有了力气,被子被他滚成一团糟,睫毛也因为笑出来的眼泪变得湿漉漉的,夏羡宁看着他发红的耳朵尖,手上的动作逐渐变了味道。   他扣住洛映白的后背,让他的身体贴近自己,侧头吻了吻那只耳朵,手已经顺势滑进了洛映白的衣服里。   洛映白被他用牙齿在耳朵上磨着,只觉得又湿又痒,连忙想躲,已经被夏羡宁紧紧箍进怀里。   洛映白挣扎道:“这是你家!”   夏羡宁用膝盖抵开了他的腿:“无所谓。”   第二天,“洛浦羡月来”的同人文论坛上多了一篇生子文,发布者是一个刚刚注册的账号,虽然情节并不算是特别引人入胜,但里面塑造出来的洛映白的形象尤其威武,夏羡宁的形象十分娇羞,算是满足了洛映白长久以来的心愿。   当得知这篇文是夏羡宁雇人写出来,亲自注册了小号放上去的时候,洛映白:“……”   这就是传说中的——“用身体换来的粮果然格外好吃啊”?   而另一头的凤洋典当行那边也终于传出了结果,当年把手表当掉的人,是一个叫做荣庆发的人。   洛映白道:“这个名字我好像有些耳熟。”   夏羡宁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他:“朱琳雅以模特的身份出道,这人是她过去的经纪人,前年就出国定居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迅速调出了另外一个页面,说道:“你看这块手表,是百年纪念款,造型独特,一共只生产了十块,其中有一块正是在拍卖场上被我三叔给买走了,后来也在朱琳雅的手腕上出现过,当年的花边新闻还以此为证据,证明两个人在交往。”   洛映白靠在宽大的皮椅中摆了摆手,表示伤残在身,不便行动,夏羡宁凑过去,一只手放在他腰后给他揉着,同时调整了电脑的角度让洛映白看。   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夏羡宁道:“进来。”   魏收拿着几份单子走了进来,冲两人点点头,匆匆说道:“经过化验,洛师兄给我的那些粉末当中的确有血液的成分。还有这个,这个是你们让我调查的女鬼,年龄、姓名和大致死亡时间都符合的一共有三个人,这是照片。”   夏羡宁把东西接过来,说道:“辛苦了,你去忙吧。”   魏收出去之后,他看了看那三个都叫做“娄苗”的女人,因为是经过了魏收大范围的筛选,她们的容貌都跟女鬼所做的拼图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   魏收办事认真细致,三个人的生平也都写得明明白白,夏羡宁发现其中有一个是K省人——也就是说,她跟死者胡伟朝是老乡。   在仔细对比,这两个人的小学和初高中甚至都在同一所学校,互相认识的几率很大。   一个想法在夏羡宁心中渐渐成型。   “羡宁。”就在这时,身边的洛映白叫了他一声,摸了摸额头说道,“你说杀死胡伟朝的人会不会就是朱琳雅?”   夏羡宁道:“你的理由是什么?”   洛映白指着电脑说道:“网上恰好有当年关于三叔和朱琳雅的花边新闻报道,羡宁你看,上面说朱琳雅收到夏三公子赠送的名表之后,欣喜若狂,从不离身。还评价这表是身份的象征,每一个女人都梦寐以求……”   这篇报道看似称赞,实际上字里行间都有一种微妙的讽刺感,认为朱琳雅一味炫耀,小家子气,但是洛映白却被提醒,从中想到了一条线索。   他拿起一直碳素笔充当匕首,作势冲着夏羡宁的胸口扎去:“据你家里的两位帮佣阿姨说,胡伟朝应该是这样给捅死的,而且当时流了很多血,那么这样一来,血液喷溅,势必沾到凶手的身上。假设凶手真的是朱琳雅,她行凶之后,衣服可以换,凶器可以处理,但这块名贵的手表她舍不得扔又不敢留着,因此选择了去典当行抵押出去。”   夏羡宁点了点头,用这种方式杀人并不明智,很容易被人发现又不好处理痕迹,朱琳雅或许是激情杀人,这样一来,动手的时候忘记摘掉手表的行为也解释的通了。   他把自己挑出来的关于娄苗的资料拿给洛映白看:“我也有这种想法,娄苗和胡伟朝很有可能是认识,娄苗吓唬朱琳雅,促成夏征得到那块手表,都是在进行报复。”   洛映白道:“你的意思是,夏征很有可能根本就是知道那块手表是朱琳雅的,也是冲着手表去的?你说……他知道朱琳雅杀了人吗?”   夏羡宁意味深长地道:“他如果不知道,要那块手表干什么?”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洛映白低声说道:“朱琳雅和夏征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以至于夏征竟然想要用这种方法找到她的把柄……”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敲响了,夏羡宁说了句进来,只见特侦处一名叫做陈钦的警察推门而入,夏羡宁道:“有什么事吗?”   陈钦说道:“有份文件。”   他拿着一张纸往夏羡宁的面前递,夏羡宁一手翻着资料,抬起另一只手,心不在焉地要接——   就在这时,洛映白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道:“不对!”   几乎是在他发声的同一时刻,夏羡宁飞起一脚踹向陈钦,陈钦冷不防被他踢中下颏,向后仰倒,摔在地板上时候瞬间又弹跳而起,一拳打向夏羡宁。   夏羡宁托住他的手腕向后别去,陈钦趁机踢向他的小腹,夏羡宁一个后空翻飞身跃起,右腿下劈,正中陈钦颈侧。   陈钦身体微微一晃,单膝跪地。   洛映白见他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呆滞,而且好像无论怎么打都不知道喊疼,察觉不对,迅速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枪。   他趁着夏羡宁牵制陈钦的时候,单手举枪瞄准,扣动扳机,“砰”地一声,枪口中冒出一道白光,陈钦额头中枪,浑身冒出大量黑气,倒地不起。   这把枪是特制驱魔使用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就不起作用,洛映白道:“他被魔气附身了!”   与此同时整个特侦处警报声四起,有人在外面大喊道:“彭旋逃跑了!又放出来一只怪鸟!”   听到这句话,夏羡宁顾不得回答洛映白,打开办公室的门冲到外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走廊的窗前向外看去。   只见特侦处的半空中有一只硕大的怪鸟盘旋飞舞,附近的几个窗口都有人开枪射击,但那鸟的身体仿佛是钢铁制成的,子弹竟然透不进去。   洛映白在办公室里,将昏迷的陈钦拖到房间一角,放在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这才晚了夏羡宁一步跟出来,看到那只怪鸟,也是十分震惊。   洛映白道:“四头黑羽,五彩尾翼,还会喷火——这是什么东西?阿收和松泽他们呢?”   夏羡宁沉声道:“肯定是彭旋跑了他们去追,这怪鸟不是特侦处的东西,连你都不认识,多半是彭旋做出来的邪物!”   洛映白一怔,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追,可接连打了几遍魏收他们的电话都没能联系上,想来极有可能是在半路上。   除了怪鸟之外,走廊里还有几只厉鬼乱窜,洛映白扬手几道黄符飞出去,将它们打成黑烟,再回头时,夏羡宁已经站在了窗台上。   洛映白道:“你干什么?”   夏羡宁手扶着窗框,双目紧盯着被众人围攻的怪鸟,头也不回地冲他说:“你不用急,彭旋身上有我下的禁制,他肯定是跑不了。我先把这东西抓住,就去找彭旋。”   洛映白一顿,这时旁边又出现了几只厉鬼,他便道:“好,你小心点。等我先把这些玩意解决了就来帮你!”   夏羡宁点了点头,终于侧身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是,别冒险。”   说完之后,他推开窗子,朝天砰砰砰连开三枪。   周围的人接到指令,袭击怪鸟的动作同时停止,夏羡宁看准时机,一下子从九楼的窗户里面扑了出去。   他的举动太过大胆,一片惊呼声中,夏羡宁已经险险抓住了那只怪鸟一边的爪子,跟着弓腰用力,双脚在它的身体上一蹬,再次上扑,借势骑到了怪鸟身上。   洛映白站在那里,看见夏羡宁得手了才稍稍放心,转身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   特侦处这栋楼里的每一层都有一个关押厉鬼的看守室,现在多半是门被震开,里面的厉鬼逃了出来。除了洛映白和夏羡宁之外,这一层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几乎都去追彭旋了,洛映白得先过去把那个看守室封死。   洛映白匆匆将看守室封上,顺手召出了苍灵悦译,边走便打算将刀拔出来,去支援夏羡宁。   而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伸过来一条胳膊,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用力一按,那把刀就被重新推回到了刀鞘里。   洛映白心里一沉。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刚才的位置,背后明明应该就是墙面——那么这只手,是哪里来的?   似乎感应到了他心中的疑虑,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洛映白手肘用力后击,挣开那只手,同时一步向前跨出,拔刀转身,伴随着“嚓”一声刀刃出鞘的轻响,苍灵悦译已经架到了他身后那个人的脖子上。   “……葛盼明?”他说。   面前是一副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这个人长着一张十分阴柔俊美的脸,他的面部线条十分流畅柔和,然而眉宇间透出的冷煞与坚硬却又冲淡了这种柔美,使得他整个人非但不显得女气,还给人一种异常阴狠的感觉。   这还是葛盼明第一次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他被洛映白拿刀架着,非但不显惊慌,反倒看着他挑高了眉梢,慢慢地弯起嘴唇。   “你认识我?你想起来吗?”   葛盼明双眼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明、琅。”   他面色极白,嘴唇极红,鲜明的颜色对比当中透出一股不正常的艳丽,几乎给了洛映白一种这人刚刚喝过鲜血的感觉。   他心中掠过异样,脸上不显,面无表情地放下刀,说道:“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葛盼明目光一闪,洛映白又道:“我能认出来你,是因为我认识的人中没有别的变态,不敢露出真身,每天冒个虚影出来给别人添乱。”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暗自怀疑葛盼明的本体其实是被禁锢在了什么地方不能离开,这才会每回出现的都不是本体。   葛盼明蓦然一笑,叹息道:“还是听不懂我的话,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杀了我呢?我都等急了。”   洛映白道:“你如果想快点死,建议自尽。”   葛盼明嗤笑道:“废物。”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来,似乎要触碰洛映白的脖子。   洛映白半分迟疑都没有,横刀向上砍向葛盼明的手腕,喝道:“让开!”   葛盼明五指箕张,扣住洛映白的刀背,轻笑道:“你现在说话倒是比以前不客气许多,跟夏羡宁学的吗?”   他手里没有兵器,却把洛映白的刀反向推了回去,刀刃正好冲着洛映白的鼻尖削了过去。   他的力道大的出奇,洛映白松手放刀,身体倏地向后一仰,手中三张黄符已经飞出,破空袭向葛盼明。   葛盼明一刀划空,侧身一让躲开洛映白的黄符,洛映白就趁着他这一让的动作翻掌劈中葛盼明的手腕,又把自己刚才放开的刀抢了回来。   而就在这时,刀上寒芒一闪,苍灵悦译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洛映白身前,张开手护住他,凛然瞪着葛盼明。   不知道怎么回事,葛盼明见到他之后,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   苍灵悦译手里多出一把跟他自己本体一模一样的同款长刀,前伸指向葛盼明,大声威吓他:“你干什么?杀了你!”   葛盼明的表情非常古怪。   洛映白把手放在苍灵悦译的肩头,说道:“没事,你回去。”   他跟葛盼明交手与谈话的时间其实不长,但洛映白心里记挂着夏羡宁,实在没有以往的好耐性。   他把苍灵悦译往自己身后一扯,干脆道:“葛盼明,你要打就打,有话说话。少给我装神弄鬼。”   葛盼明的目光在一人一刀身上扫过,神情莫测,忽然纵身一跃,洛映白手指一紧,葛盼明却没有对他发动攻击,而是莫名其妙地在半空中消失。   洛映白和苍灵悦译面面相觑,葛盼明的声音冷冷从远处传来,听上去与刚才判若两人:“有人打扰,时机不对,你也无趣,我走了。”   洛映白骂了句“有病”,没空搭理他,立刻赶往了夏羡宁那一边。   特侦处大楼的四周常年布有结界,怪鸟虽然不能飞出去伤人,却已经把四面的办公大楼撞的一片狼藉,窗户玻璃碎了一地不说,还有不少人被它喷出来的火烧伤了。   洛映白赶到的时候,那只怪鸟正在半空当中不停翻滚乱撞。它本来就性情凶残,感到身上有人之后更加暴躁,夏羡宁紧紧抱住鸟脖子,随着怪鸟上下翻飞,场面惊心动魄。   洛映白跑到窗口,一手扶住窗框,将上身探出去紧盯着他们。   楼下有人惊呼道:“夏处!”   夏羡宁镇定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大家都离开窗边,小心它撞过去。”   大风吹的他声音飘飘忽忽,随着两人简短的对话,怪鸟长嘶一声,一个头猛然低下,要向那个方向喷火,然而嘴巴刚刚张开,它突然发出一声哀鸣,头颅落地,鲜血喷涌。   夏羡宁收手,剑刃上的鲜血滴滴答答洒到了楼下——他将怪鸟的那颗头砍了下来。 第141章 亲生   夏羡宁再接再厉, 又是一剑迅速划出, 将怪鸟的另一颗脑袋割喉而过,鲜血涌出, 喷了他一身。   怪鸟一声怒吼, 全身爆出金光向外一炸,仅剩的两颗头颅下面脖颈顿时抻长, 同时回头向着夏羡宁啄去。   夏羡宁举剑一架,手腕巨震, 长剑脱手落地,他还没来得及细想, 就听见洛映白大喊道:“羡宁,跳下来!”   离地面足有几百米的距离,夏羡宁听到他的声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直向下落去。   他身在半空,只见眼前光华明美, 红芒暴涨,洛映白的红线已经飞到眼前, 夏羡宁用力一拽,借着这个力道荡进了最近的窗子中,抬头看去,发现红线是绕在窗框上的, 洛映白却已经不在原地。   怪鸟受到重创, 实力大减, 但同时也更加疯狂,到处狂飞乱撞,激起砂石一片。   旁边的人一看夏羡宁已经脱离危险,连忙纷纷举起武器进行攻击,子弹打到怪鸟的身上,都被弹开了,反倒引得它狂喷火焰。   洛映白大声道:“别开枪了!子弹打不透。”   他眼看离自己最近的杨峥手中正好拿着一副弓箭,连忙跑过去,劈手把弓箭夺了过来:“借我用用!”   他把箭取下来扔到地上,直接将苍灵悦译搭上弓弦,刀锋上寒光霍霍,映亮了他俊美的眉目。   洛映白剑眉微蹙,弯弓搭弦,瞄准天上怪鸟,就在这时,旁边一缕红光骤然生姿,夏羡宁看到这一幕之后手腕一扬,将红线甩出,瞬间缠绕住了怪鸟的身体。   虽然只是短短片刻,怪鸟就把身上的绳子挣开了,但是这对于洛映白来说已经足够,他唇角略弯,左手持弓下压,右手高抬,将弓弦拉到最大,随即脱手放开!   以长刀为箭,这威力自然和普通的弓箭不可同日而语,就在洛映白松手的那一刹那,真气当空爆破,仿若飓风骤起,冰雪横空,只见寒芒一闪,一刀同时削断怪鸟剩下的两颗头颅!   长刀和头颅向地面落去,留下的怪鸟残躯却霎时涨大,转眼竟是要炸开。   夏羡宁一手撤回红线,同时快速结印,随着重重光影从他的指间绽开,夏羡宁翻掌向前一推,喝道:“五帝五龙,飞霜流冰,去!”   半空霜冰忽起,雪花飘飞,气温骤然下降,重重寒冰将怪鸟的残躯冻在中间,随之爆绽而开,化成一场凌乱飞红,缤纷落地。   阳光之下,这场面残忍与美丽兼而有之,让人折服的却更是当中蕴含的力量与壮美,欢呼声如同泉涌,骤然在静默中响起。不知道是为了洛映白迫人的一箭,还是夏羡宁这手寒冰咒。   夏羡宁顾不得再管这些,一击得手之后连忙转身下楼,向着洛映白所在的位置跑去。   洛映白扔下长弓,连掉到楼下的刀都顾不得捡,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忙若无其事一般扶住了身边的窗台。   他从地府出来之后,损伤的元气还没有修复,平时用点小法术还可以,刚才耗力过大,再加上紧张夏羡宁,这个时候风波平息了,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夏羡宁匆匆赶过来之后,拉住他紧张道:“没事吧?”   洛映白推开夏羡宁,笑道:“我又没骑着只破鸟在天上飞,能有什么事啊?你还不赶紧去洗把脸,这一身血淋淋的,我看着头晕。”   两人说着话回到办公室,洛映白调匀了气息,夏羡宁直接用凉水冲了下头发和脸,把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脱下来扔进垃圾筐里,摸了摸他的额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洛映白道:“没事了。”   夏羡宁看他脸色好了,也稍微放心,随便找出件新衣服换上,向洛映白道:“我去找彭旋,我在他身上下了禁制,接近了就会有感应。”   就在夏羡宁说这句话的时候,洛映白心里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都是同门出身,夏羡宁下禁制这件事彭旋绝对也有感应,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又如此兴师动众地逃跑呢?   眼下没有时间多想,反正不管是怎样的原因都得抓人,洛映白点了点头道:“好,你去抓他我放心,我就不跟着了。”   夏羡宁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要去我家?”   洛映白道:“朱琳雅杀过人,又招惹了厉鬼报复,这样一个人目前正跟你爷爷住在一块,我实在不放心,回去看看。”   夏羡宁沉吟道:“也好。”   他抱了洛映白一下,一脸严肃:“你也小心。”   洛映白笑道:“当然,我只是探个风向而已,快走吧。”   那头夏羡宁去追彭旋,洛映白则回到了夏家,结果发现夏三叔他们一家已经不在老宅了,他匆匆询问给自己开门帮佣三人去向,那人想了想才说道:   “别的人不清楚,我只听见三夫人让司机把她送到老房子去,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洛映白道:“老房子?就是夏征结婚之前住的兰泽大街那里吗?”   朱琳雅独自去了夏征回到夏家之前所住的地方,不知道又是想干什么。洛映白见到帮佣点头,心里发悬,转身就打算走,这时候夏老爷子却已经从楼上慢慢走下来了。   他见到洛映白站在大厅里,也是有些意外:“你这孩子,怎么来了也没说一声?吃饭了吗?羡宁呢?”   “羡宁在上班呢。”洛映白匆匆道,“爷爷,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我先走了啊,办完了事再来看您!”   夏老爷子很少见他这么着急,愕然“哎”了一声,洛映白已经风风火火扔下了一句“爷爷再见”,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夏奶奶也走了出来,只来得及看见了洛映白的一个背影,笑了起来:“小伙子这么着急,多半都是去追姑娘了。”   老伴无心的一句话,让夏老爷子想起了自家孙子,他大致能肯定夏羡宁喜欢的人就是洛映白,却不知道两人具体发展到了哪一步,洛映白又是个什么想法,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没听说映白找女朋友啊,应该没有吧。”   夏奶奶道:“早晚也要找的,羡宁也是,也没个动静。”   夏老爷子小声说道:“映白要是……喜欢男的就正好了。”   偏偏夏奶奶把这句话听见了,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老头子,你中午喝那两蛊还没醒呀?”   她开开心心地转身去了厨房:“你等着,我刚学了做醒酒汤。”   夏老爷子:“……”   呸,叫你嘴欠。   ……呸,那个让人操心的破孙子!   夏征和程光晨是在回到夏家之前结婚的,那套位于兰泽大街的高层公寓就是他们最初的婚房,只不过没有住多长时间,他们就搬到了夏家的别墅。   洛映白知道那个大致的位置,冲着夏家门口的警卫问明了具体地址,打车就过去了。   当时因为经济状况并不好,夏征这房子买的有点偏,地形地势本来不错,偏生在对面盖了家殡仪馆,不少人觉得忌讳,房子卖不掉。旁边还有两栋烂尾楼建到一半就被开发商扔下跑路了。   洛映白下车的时候天色已黑,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司机拿了钱以后迅速开着车子绝尘而去。   洛映白辨明地址,向着夏征家所在的那栋楼走去,还没有到达位置,他的脚步突然一停。   他忽然隐约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隐隐还有些发闷,一声过后就没了动静,旁边有户人家似乎打开窗户看了一下,随后又很快重重地将窗户关上了。   那家人带着被扰清梦的愤懑,估计是以为谁家在打闹或者看电视,洛映白却从直觉上感到有些不对。   他犹豫了一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没有间隔太长的时间,又仿佛听到了隐隐几声哭泣和杂乱的脚步。   这次的声音清晰多了,洛映白绕过一堆建筑废料,快步向着后面的那栋烂尾楼走去,迎面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冲着他跑过来,隐约的月光正好映在她的脸上。   洛映白一怔,低声道:“是你?”   他实在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程光晨。   洛映白上前几步,程光晨这时大概也认出了来人是他,极度恐惧之下,稍微有个熟人就像救命稻草一样,她立即抽泣着一头扎进了洛映白的怀里,身上还带着隐隐的血腥味。   洛映白扶住她的肩膀,稍微把她推开一点,只见程光晨表情扭曲,满脸都是眼泪,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朱琳雅呢?夏征呢?”   “他、他们……他们打起来了。”程光晨一脸受惊过度的表情,虽然肩膀被支着,一只手还是不由紧紧攥住洛映白的袖子,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妈她、她突然就扑过去挠阿征的脸,然后他们就撕扯,我怎么劝都劝不开……”   她说的乱七八糟,洛映白也是头大,急匆匆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到那个废楼里面去……算了不重要,大姐求你别哭了,你先告诉我他俩现在还活着没,人呢?!”   程光晨哭着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本来是夏征说要回到这里拿什么东西,我怕他跟那个小贱人见面,就跟着他回来了……后、后来他就给妈打电话,说了一会他们就吵起来了,吵得很大声,夏征好像说了‘不再怕你们’、‘你的丑事’什么的,然后没过多久,妈又打电话,约他在那个烂尾楼里面见面,夏征带着我过去……他们就打起来了。”   她抽抽噎噎,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落,只听说婆媳关系紧张的,母子两人打的你死我活,媳妇在旁边一脸懵逼,这还是头回见到。   洛映白有点明白了程光晨的意思。   一定是夏征终于忍不住出手,用他拿到的那块手表作为证据,威胁朱琳雅,朱琳雅不得不跟他谈判,两人谈不拢了,就打了起来。   可是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或者说,朱琳雅手里又攥着夏征的什么把柄,才会让他这样不择手段呢?   洛映白正想过去看看,又听见程光晨哭哭唧唧地问他:“你说我可怎么办?我杀人了,会被判死刑吗?”   洛映白:“……啊?”   程光晨哭着说:“他们在那里打架,我眼看夏正要把妈给掐死了,我就、就随便拿了个东西砸了他一下,把他,把他给……”   洛映白道:“你把夏征砸死了?那你妈……”   他本来想问朱琳雅现在在什么地方,说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冷不丁问道:“朱琳雅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才是夏家的孩子,是不是?”   程光晨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连哭都忘了,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连洛映白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只是突发奇想,顺口一问,没想到还真的说准了。   这件事匪夷所思,他因为程光晨的回答而惊讶,但是结合夏长为之前的话稍微一捋,又觉得倒也不是不好理解。   朱琳雅当初生下的那个孩子本来就是程光晨,因为是个女孩,对于她成功上位没有什么帮助,再加上朱琳雅当时又有了新的追求者,所以她干脆就谎称这个女孩是自己的养女。   当时她和程家的少爷感情甚笃,对方也愿意当这个便宜父亲,直到后来朱琳雅恢复了单身,她也就继续把程光晨顶着养女的名义养在身边。   这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朱琳雅又认识了夏征,并跟夏征达成协议,谋求双赢,让他以自己儿子的身份回到夏家,同时跟程光晨结成夫妻,共享富贵。   而看这个样子,她和女鬼之间另外的纠纷,程光晨应该都是不知情的。   洛映白道:“亲子鉴定……可夏征既然不是三叔的亲生儿子,你们是怎么成功瞒过鉴定的?”   程光晨抽抽噎噎地道:“他、他在手腕上植入了一条人工血管,里面有我的血。”   洛映白心里一时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夏征既然不是朱琳雅的亲生儿子,那么毫无疑问,朱琳雅对他的态度,以及用来威胁他的东西都已经非常清晰了。   那么在夏征找到了当年能够证明凶杀案的手表之后,朱琳雅决定约见他,又是掌握了什么筹码呢?还是说,只单纯地打算杀人灭口?   洛映白倒是不着急程光晨那句“夏征被她砸死了”,如果刚刚杀了人,程光晨的身上肯定会沾染死气,但现在仅仅是有点普通的血腥味而已,夏征多半只是被砸晕了。   现在洛映白弄明白了大致经过,不愿再耽搁,胡乱安慰了两句:“没事,你先别害怕,赶紧回家。我过去看看。”   他说完之后要走,程光晨可能是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受过这种刺激,神志都有点不清楚了,抓着洛映白的衣服直哭,一边哭又一边恨恨地补充道:“他们没一个好东西!都想害我!我还看见那个小贱人了!她肯定是来找夏征,又故意让我看见的,故意气我!”   洛映白道:“你说的是赵美琪?”   程光晨咬着牙点头。   不……她看见的不可能是赵美琪,肯定是……女鬼娄苗!   洛映白挣了挣,眼看对方还不放手,干脆一掌砍在程光晨颈侧,直接把她劈晕了。   程光晨的手还拽着他的外衣,洛映白把衣服给脱了下来,同时一拍刀柄:“苍灵!”   苍灵悦译立刻跑了出来。   洛映白道:“转身,蹲下。”   苍灵悦译照办之后,洛映白把程光晨放到他的后背上,然后苍灵悦译一下子就被压趴下了。   洛映白:“……”   苍灵悦译觉得在主人面前丢了脸,满脸通红地掀开程光晨爬起来,默默把她背上,立正站好,眼巴巴看着洛映白。   洛映白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程光晨家的地址:“把她扔到家里去,然后再来找我。”   苍灵悦译答应一声迅速出发,洛映白则向着程光晨所说的烂尾楼跑去。   他的脚步又快又轻,到了楼门口停了一下,只见里面黑沉沉的,一楼没有灯,也没有窗户。   洛映白并拢双指在自己眉骨上一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随着动作发出些许淡紫色的光芒,楼里的一切开始在他的眼中变得清晰,洛映白走了进去。   周围静的不像样子,但隐隐能感觉到上面透出的丝缕阴气,洛映白的身体贴着一侧的墙,向楼上走去,落脚之处无声无息,速度却极快。   他一口气跑了三层楼,隐约感到楼道深处有细微的动静,周围的窗子倒是已经打通了,昏暗的月光透入。   这气氛让洛映白更加觉得诡异,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楼梯口观察了片刻,月光从他旁边投进来,一侧墙壁投下来的阴影就倒映在他的脚边。   但就在这时,洛映白忽然发现那墙壁的旁边隐约还有着一点弧形的边缘,几缕发丝纷飞。   ——那是一个人头的剪影。   洛映白猛然转身,与此同时,一把闪亮的匕首骤然架在了他的脖颈旁边。   刀刃向上抬,逼迫着洛映白半仰起头,拿刀的人唇边噙着一抹冷笑,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让月光照上她的面庞。   洛映白不慌不忙,淡淡一笑,说道:“三婶,你好。”   朱琳雅头发蓬乱,脸色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竟有种癫狂之态。和虽然脖子上架着刀却满脸悠闲的洛映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幸好她的身上也同样没有死气,夏征的小命应该还在。 第142章 群英荟萃   朱琳雅本来就慌, 更是被洛映白的态度激怒了, 她的刀向前一逼,咆哮道:“你装什么装?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夏征说了那块手表, 说了我杀人的事!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洛映白可不怕她, 没还手是想听听朱琳雅这是要做什么,倒还真没想到对方急混了头, 把这么一口锅都扣到自己的头上了, 哭笑不得道:“你想多了。那什么, 你说你杀了谁啊?什么手表?”   “你可真够阴的, 人都找到这来了,还跟我装糊涂。”   朱琳雅冷冷一笑,没拿刀的一只手忽然向后一指,提高声音道:“你自己不想活了,是不是也不想让他们活了!”   洛映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这回是实打实的脸上骤然变色。   怪不得朱琳雅态度这么嚣张, 她竟然把夏羡宁的两个小外甥给绑了过来!   此时,夏致和夏霓被同一根绳子绑在一起, 两个孩子站在窗户外面一处窄小的空调支架上面瑟瑟发抖。   绑着他们的绳子另一端被系在楼梯扶手上,看上去却并不是很结实, 只要稍有疏忽, 这两个孩子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原来如此,夏征和朱琳雅还真是各有心机, 夏征是受到女鬼提点找到了那块手表, 想必也同样是女鬼给他出了主意, 让他约朱琳雅到了这个阴气旺盛的地方。   而朱琳雅则趁着别人都没有注意,绑来了夏家的两个孩子,如果孩子一直在她的手上,就算是她真的杀了夏征,也有着威胁夏家的把柄。   洛映白眉头蹙起,朱琳雅还在那里冷笑道:“我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想让这两个孩子活命,你就给我……”   她一句话没说完,洛映白忽然抬手攥住了朱琳雅举刀的手腕,朱琳雅一惊,胳膊下意识地往前一送,就要砍他颈动脉。   但她的力气抗不过洛映白,刀子没能划破对方的皮肤,就被洛映白用力一扭掉在了地上。   朱琳雅手腕剧痛,尖叫了一声,洛映白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掀到了墙上,朱琳雅头部剧痛,顿时昏迷。   他俯身捡起刀,迅速冲到窗边,在墙面上一蹬便飞身踩上窗台,踹开窗户。   两个小孩满脸都是眼泪,又惊又喜,同时叫了一声“洛叔叔”。   洛映白语气轻柔:“乖,别怕。”   他迅速用刀划了几下,割开孩子身上的绳子,将两人一手一个抱了回来,带着他们跳下窗台。   朱琳雅在短暂的昏迷之后清醒,只觉得全身剧痛,爬都爬不起来。她看着他们,以为洛映白这就要带着孩子离开,立刻惊恐地尖叫起来:“不!你们不要丢下我,这里有鬼,那个女鬼还在这楼道里!洛映白!洛映白你快来抓我啊,你抓我去蹲监狱,你别把我扔在这里!”   与此同时,和着她的话音,楼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呜呜声,似乎有无数黑色暗影憧憧闪过,一股巨力从楼梯上横扫而过,向着这边撞来。   洛映白及时搂着两个孩子转身蹲下,将他们的头按进自己怀里,用后背挡了这一下。   巨力过后,他抱着孩子没有松手,借着这个姿势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竟然站满了死人!   其实叫死人倒不如说是阴尸更加贴切。阴尸是一种被极浓重的阴气腐蚀的尸体,新丧鬼没过头七,尚未去地府报道,如果身体先接触了这样的阴气,就会使他们的魂魄被束缚在肉体中。   而这种不得投胎的怨恨急剧膨胀,就会发生尸变。   这栋废楼附近就是殡仪馆,阴尸毫无疑问是从里面跑出来的,但它们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是否说明了,这附近也同样有着泄露地府阴气的缝隙?   而且仅仅是有阴气泄露还不够,目前这场尸变,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洛映白的目光快速一掠,没有发现夏征的影子——他应该也不可能有这个本事,但是他的背后还有娄苗在策划推动,现在两人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眼看那些密密麻麻的阴尸满脸呆滞,步伐整齐划一地向着他们逼近,洛映白抱着孩子跳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夏致想抬头看,被洛映白用力一按,低喝道:“小致,别乱动。”   夏致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紧迫和威严,乖乖埋进洛映白怀里,不动弹了。   这栋烂尾楼的第三层建的倒是不错,基本上的架构已经完成,洛映白一瞥眼看向自己身后,正是一户人家的防盗门,立刻飞起一脚重重踹上去。   铁门被他一脚踹开,同时也把洛映白得腿震的隐隐发麻。   他倒退了两步,又赶紧抱着孩子单腿蹦了进去,一下坐在地上,同时手中红线甩出,顺带把朱琳雅也扯了进来,跟着就把她捆的结结实实。   夏致和夏霓一看铁门牢牢地关上了,把所有的危险都阻隔到了外面,虽然身边还有个坏女人,但只要有洛叔叔在,他们就不害怕。   夏霓刚才一直忍着,这个时候才搂住洛映白的一条腿,呜呜地哭了起来,夏致到底是个男孩子,被妹妹这样一哭,也跟着红了眼眶,眼泪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洛映白把夏霓抱起来,给她擦了擦眼泪,要是以往,他有一百种方法逗小姑娘开心,但眼下却是没这个时间了。   他一边轻轻拍着夏霓的后背一边快速说道:“小致,小霓,叔叔要再出去看一看,你们两个在这里面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知道吗?小霓,下来,小致,你陪着妹妹。”   夏霓可比程光晨听话多了,她虽然不情愿,还是乖乖地从洛映白怀里出来,走到了哥哥身边,洛映白松了一口气——要是夏霓再抓着他不松手,他可真的没有衣服可以脱了。   夏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主动把夏霓领过来,抓着她的手,冲洛映白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洛映白拍拍他的脑袋,向外走去。   “洛叔叔。”   夏致忽然叫了他一声。   洛映白停步转身,温和道:“怎么?”   夏致道:“给你,我刚才捡的,防身。”   洛映白低头一看,发现他的手中正是刚才朱琳雅用来威胁自己的那把刀,洛映白用刀割断绳子之后就在打斗中掉没了,也不知道这孩子趁什么时候捡的,居然还给揣上了。   他看着夏致那张严肃的小脸,忽然想起了夏羡宁,心中一暖,微微笑了起来,接过刀轻快地说道:“好的,谢谢。”   地上的朱琳雅因为刚才受到了阴尸的冲击,此时正昏迷不醒,再加上被红线捆的紧紧的,洛映白倒是不担心她会起来伤害两个孩子,将门打开条小缝闪身出去。   外面的阴尸正排着队在楼道里来回梭巡,似乎在寻找他们的踪迹。   洛映白脊背贴着墙,侧身一闪,迅速躲到了楼梯口的拐角处,他站在那里观察这些阴尸,发现他们眼中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动作僵硬,双手前伸,似乎是靠体感温度来寻找人类。   这是非常低等的阴尸,说明他们背后的操纵者法力亦是有限。   洛映白心里有了底,凭空打了个响指,跟着手指一翻,就像变戏法似的夹住了一打符咒,向着前方成群结队的阴尸喝道:“去!”   符咒迎风一晃,一生二,二生三,铺天盖地一般纷然飞出,被黄符击中的阴尸全部定在了原地,唯独一张黄符眼看就要飘到其中一具阴尸的面前,突然微微一滞,轰地一声,在半空中自燃起来,转眼间就化成了灰烬。   这完全属于黄符攻击到非阴尸时产生的自发反应,洛映白和被攻击到的那个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同时一愣,那人猛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短暂的僵持之后,洛映白突然爆喝了一句:“彭旋!”   他躲避特侦处的追捕,居然藏在了这里!   洛映白向来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地说话,双方的关系到了这个份上,彭旋原本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在乎的,结果听见师兄的这一嗓子,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恐慌,二话不说,转头狂奔。   洛映白随后跟上,两人在黑漆漆的楼道里一前一后地狂奔,彭旋不想面对洛映白,但似乎也不想出去,只是上上下下,像是捉迷藏一样跟他乱兜圈子。   洛映白追了一会,突然感觉到不对,猛地刹住了脚步。   他四下看看,忽然一拳锤到了身旁的玻璃上。   玻璃碎了,洛映白手撑着窗框向外一翻,双脚落地,再抬头看时,眼前的景象跟刚才一模一样,仍然是这栋废弃的大楼,他再一转头,刚才那扇已经被他打碎的窗户完好无损。   洛映白再次打碎另一侧的窗户翻出去,同样又回到了原点。   在这栋死气沉沉的大楼里面,有着无数的尸体,隐藏着知名或是不知名的敌人,还有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他带他们回家,这种状况之下发现自己被人封在了楼里无法出去,实在是一件让人懊恼的事情。   朦胧的月光隐约透入,映亮了洛映白半边侧脸优美的轮廓,而他另半边的脸则隐没在黑暗中,愈发显得冷峻。   洛映白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下把整个经过捋了一遍。   首先是莫名出现的彭旋,看来他之前应该已经试探过了,知道这楼外设下了结界跑不出去,所以刚才才宁可跟洛映白兜圈子,也没有再试图向着楼外跑。   但问题就在于,彭旋明明应该是重生的,按理说他既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没必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从特侦处又跑到了这里。   难道说他是和自己一样,根本就不知道重生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一件事,还是说彭旋刻意为之,在搞什么阴谋?   洛映白倾向于后者。   他想到夏羡宁那边还在寻找彭旋,估计都不知道他们全都被困到了这里。但外面有了这个破结界,手机又没有信号,连信都送不出去……想到这里,洛映白忽然灵机一动,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刀上。   苍灵悦译还在外面呢,差点把他给忘了。   洛映白通过苍灵悦译的本体给在外面送程光晨回家的刀灵传了个消息,让他把这里的情况通知夏羡宁。   而其实在夏羡宁收到洛映白的消息之前,他就已经接到了夏老爷子的电话。   夏老爷子的电话打进来时,夏羡宁正在联系苟松泽,想询问他们现在追彭旋追到了什么地方。结果那边苟松泽还没接,这头串线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夏羡宁:“爷爷?”   夏老爷子没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羡宁,小致和小霓失踪了。”   夏羡宁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失踪多长时间了,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夏老爷子道:“我这边已经调查了,怀疑孩子们是被朱琳雅给带走了,现在她和小征也都联系不上,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映白,或许他现在跟朱琳雅在一起也说不定。”   夏羡宁一听这事还牵扯到洛映白,更加担心,好在夏老爷子很快地告诉他,洛映白不是跟两个孩子一起找不到了,而是他刚刚去过一趟夏家,举止显得有点奇怪。   刚才发现孩子不见了,他找人过来调查,问话的时候帮佣和门卫说起洛映白向他们询问了朱琳雅的去向,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洛映白的手机却打不通。   夏老爷子这么说不是在怀疑洛映白绑架了夏致和夏霓,而是觉得现在这些人很有可能是都在一起的,担心洛映表白也出了什么事。   “师兄肯定不知道绑架这件事,如果知道了,他当时回家的时候肯定就会说了,不过朱琳雅这个人可能的确是有一些问题。”   夏羡宁道:“门卫有没有说她去了哪?”   夏老爷子道:“说是去了夏征过去那个家,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家里只有光晨,昏迷不醒,送到医院去了。”   夏羡宁当机立断:“我先过去看看,您别担心。”   他挂了电话要往夏征家赶,苟松泽那头看见了夏羡宁的未接来电,也把消息发过来了,他同样是追彭旋追到了兰泽大街附近,突然没了彭旋的影子,正在搜查。   也就是说,现在彭旋、洛映白以及朱琳雅和夏征三方都汇集到了那里,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巧合。   夏羡宁在开车往那边急赶的路上,突然想起彭旋曾经说过的,他上辈子的死是因为在一次危急状况下,洛映白拽着他给自己挡掉了危险。   所谓的危机状况……会不会正是指这一次?彭旋拼命逃出来,去了洛映白所在的地方,是不是为了找到这个节点,改写他重生之前的结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再也克制不住,夏羡宁倏然心惊,猛踩油门,车子狂飙了出去。   洛映白想办法给夏羡宁发了消息之后,没有站在原地等待,而是立刻回到了刚才他将夏致和夏霓藏起来的地方。这栋楼外设有结界,人不能随便出去,但在里面的活动却是丝毫不受限制的。   设下这个结界的人应该也同样不能离开大楼,但很明显那人不可能是彭旋,否则彭旋不会见到他转身就跑。   洛映白快步下了两层楼梯,转过拐角,就看见一个人也正在迎面上楼,朝他走来。   两人迎面撞上,在同一段楼梯上同时停下脚步,一个站在最下阶,一个站在最高处,同时望向对方。   四目相对,洛映白忽然大步下楼,他对面的人一惊,转身想跑,结果眼前一花,洛映白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挡在了他的面前。   洛映白毫不客气,揪住对方的衣领,一把将他提到了自己面前,冷冷道:“你是夏征?”   夏征个子不高,比洛映白矮了将近半头,几乎是被他把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脚尖有点够不着地。   他惊恐地看着洛映白,声音语气神情都与夏征没什么两样,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想干什么?”   洛映白在他眉心处用力一弹,冷笑道:“还装?”   这一弹的力气不光让夏征的脑袋晃了晃,紧接着还从他的身上骤然飘出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动作飘忽,眼看就要逃跑,冷不防洛映白没抓着夏征的那只手遽然拔刀,反手一斩,顿时将黑影斩落在地。   洛映白扔下夏征,收刀道:“娄苗,以你的本事本来不足以设下能够困住我的结界,你现在短时间激发出所有的怨气,很容易把旁边阴阳两界的裂缝继续撕大,最后造成整个结界连带着这栋大楼崩塌,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会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投胎转世,这个后果你知道吗?”   娄苗冷冷地说:“你不用吓唬我,我从地府跑出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是要报仇的,没想投胎。你如果想出去,可以先试着让我魂飞魄散试试,到时候大家要死一起死,我也不亏。”   其实如果强行打碎她的魂魄突围,洛映白自己还是有信心在大楼倒塌之前全身而退的,但夏家的两个孩子还在这里,要是带着他们两个一块离开就非常冒险了,洛映白暂时还不想这样做。   他道:“呸,你当然不亏,你死不了了好吗,本来就是个死人。”   娄苗:“……”   洛映白把脚边的夏征往旁边踢了踢,看着楼梯琢磨了一下,又把夏征的外套扒下来往地面上一铺,这才挑挑拣拣地坐在上面,又道:“你报什么仇,是朱琳雅杀死胡伟朝的仇吗?所以你跟胡伟朝是什么关系?”   娄苗本来就满心怨恨激愤,刚才被洛映白噎了一下还记恨着,听他这样询问自己,没好气地说:“我没心情跟一个要死的人聊天。”   洛映白笑道:“哎,别生气呀。你看,我要死了,你是鬼,咱约等于一家人,边聊天边等死不是更有趣?”   娄苗冷笑,洛映白叹息道:“我知道你内心深处一定有很多的苦衷,受过很多的亏待和委屈。你的仇人对不起你,这天底下的人都对不起你,这大楼里被你关进来的人无论无辜不无辜都该死。但变成这样子你也不想的,所以聊聊呗,不然多憋得慌。”   娄苗瞪着他:“你讽刺我?”   洛映白后背靠着墙,叹息道:“不敢不敢,我这人嘴欠,见谅。”   娄苗瞪着他,眼珠子逐渐变红,好像随时要滴下血来,洛映白只是气定神闲,视而不见。   见吓不住人,娄苗冷笑一声,身体忽然像一滩泥一样化掉,瘫在地上,而后又自己凝聚起来,慢慢化出四肢和五官,那副肖似赵美琪的脸已经变了一副,那才是她真正的容貌。   洛映白打量了一下,道:“你变成那样,果然是为了引起夏征的注意力然后忽悠他的。”   娄苗道:“谁让他当了朱琳雅的女婿又愚蠢好骗呢?一边为了钱娶了别的女人,享受荣华富贵,另一头又是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死样子,好像是谁对他棒打鸳鸯逼良为娼一样,这样的男人,被我套进去也只能怪他自己!”   洛映白道:“所以说你是早就知道夏征不是朱琳雅的亲生儿子,他们两人之间相处有矛盾,因此故意设计他掌握了朱琳雅杀人的秘密,买到那块手表,打算利用夏征报复朱琳雅?”   洛映白说话的时候舒舒服服坐在楼梯上,而娄苗一直靠着墙跟他面对面站着,显得非常警惕,她听见洛映白的话,半低下头看着他,两边的头发落下来遮住面庞,更给她本来就有些瘦削的面庞上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她慢慢地说:“不,我不光是要报复朱琳雅。这楼里面,夏征是渣男,朱琳雅是贱女人,那两个小孩是夏家的种,至于你……”   洛映白忽然有点担忧她形容自己时用的定语,再说男人女人小孩都说过了,他算什么?变态吗?   好在娄苗没有那么损,她说的是:“至于你们这种不管坏人只抓可怜人的臭警察,也是多死一个少一个,我能把你们这些人都凑进来,也算是够了。”   命运难测,人生在世遇到任何不好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天底下倒霉的凄惨的人很多,就算洛映白自己也不算命运顺遂一帆风顺,愤恨怨怒都是正常,但实在没必要表现出一副“天底下唯我最惨”的样子。   洛映白对于自称“可怜”的人都没有什么同情心,娄苗这样一说引起了他的反感,淡淡说道:“这么说来,你就不算坏人咯?”   娄苗道:“那也是被那些人给逼的!胡伟朝高中毕业的时候就说了要娶我,他说他没有钱,办不起婚礼,买不起房子,要等挣够了钱才能结婚,我足足等了他五年!结果等来的就是他跟朱琳雅那个贱女人纠缠不清,最后还被这个女人给杀了!你说可不可笑?恶不恶心!我该不该生气?!”   在她接下来的话里,洛映白总算明白了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娄苗和胡伟朝是一对情侣,两人家在县城,高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一起来到T市打工,胡伟朝运气很好,从小练了一身好功夫,凭着熟人引荐,竟然成为了夏三叔家的保镖。   胡伟朝跟着夏三叔在各种场合出出进进,很快就混了个脸熟,朱琳雅为了及时掌握夏长为的行踪,也就有意跟胡伟朝搞好关系。   她模特出身,长得又漂亮,胡伟朝过去在县城里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女人,这一来二去,他就对朱琳雅有了意思。   朱琳雅自然看不上他,但为了办事方便,也就一直不上不下地吊着胡伟朝,把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哄的晕头转向,而这些事当时的娄苗都不知道。   洛映白道:“既然如此,朱琳雅好像也没有什么要杀死胡伟朝的理由。我觉得胡伟朝发现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之后,倒是很有杀死朱琳雅的理由。”   娄苗冷笑道:“那个没出息的东西,杀人他倒是也得敢。他看起来好像对朱琳雅动了心,回到家之后却屁都不敢跟我放一个。朱琳雅那头也是一样,胡伟朝知道她的心思其实全在夏长为身上,但是难道他还敢跟当时鼎鼎有名的夏三少爷抢女人吗?”   “所以……”   娄苗道:“狗男女不光不要脸的到处勾搭,还贪钱。当年夏长为的公司好像有笔什么资金流转,他不愿意批,合作方买通了朱琳雅,说是如果她偷偷用夏长为的私章在文件上盖几下,就给她三百万。”   在二十多年前,三百万可真不算是一笔小钱了,更何况夏长为生性浪荡,对这种事根本不上心,他不同意是不同意,但这笔生意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不出什么问题,过了几天也就忘了。这也是朱琳雅愿意拿钱冒险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时的合作方拍着胸脯跟朱琳雅保证绝对不会出差错,夏三少不同意只是因为他对己方缺乏信任,朱琳雅不懂生意上的事情,见他说的那么信誓旦旦,也就信了。   可是倒霉就倒霉在,夏长为虽然不爱管事,眼光却是毒辣,那笔生意最终真的失败了,合作方欠了上亿钱款,走投无路之下,从楼上跳了下去。   洛映白想起上次他和夏羡宁对于胡伟朝死法的分析,道:“所以他们两个是不知道怎么和三叔交代,互相推卸责任的时候朱琳雅失手杀人?”   娄苗却忽然沉默下来了。   洛映白一脸疑问,过了半晌,娄苗才说道:“发生了这件事,胡伟朝特别慌乱,回来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说了。我们两个从小到大都只窝在那一片的小城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大的人物,更没摊上过那么大的事,当时我听见之后,觉得天都塌了,连他有了别的女人的事都一时顾不得追究,心里全都是想着怎么办。”   她深吸口气,说道:“后来我们商量出来一个办法,那就是趁着夏长为查到胡伟朝之前赶紧跑。”   她讲到这里,洛映白终于有些猜出胡伟朝是因为什么跟朱琳雅发生冲突的了,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惊疑道:“也就是说在逃跑之前,胡伟朝又去见的朱琳雅?他拿这件事威胁朱琳雅了吗?”   可是这又是何必,先不说胡伟朝对朱琳雅有好感的事,就算他们是塑料感情经不起考验,胡伟朝要带着未婚妻走也就走了,激怒朱琳雅对他而言好像没有任何的好处。   娄苗看出了洛映白的疑问,简短地说道:“我们缺钱,胡伟朝回去冲朱琳雅要钱了。自从这件事出了之后,他们两个互相埋怨,早就已经快要撕破脸了,胡伟朝去跟朱琳雅说,如果她不给我们钱让我们离开,那么他就把这件事的整个经过告诉夏长为,一拍两散。”   洛映白无言以对。   其实这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夏长为虽然出身显赫,行事浪荡,给人的感觉有点混蛋,但并不是个狠毒的人,也不大看重金钱。   就算是这件事真的被他知道了,顶多也就是辞退胡伟朝,跟朱琳雅分手而已,遇上心情好,或许还能额外给出一点分手费——因为对于他来说,一笔生意的失败、些许金钱上的亏损,实在都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比不上泡一个女人重要。   但在朱琳雅和胡伟朝眼中,两人觉得夏长为高不可攀,也完全不敢承担惹怒他的风险,再加上本就贪婪,最后竟然就走到了闹出人命的地步,实在让口齿伶俐如同洛映白都无法评价。   娄苗看了洛映白一眼,冷冷地撇了下嘴唇,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胡伟朝挺恶心的,不值得我给他报仇?我告诉你,你可别多想,我根本就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   洛映白心道我还真没多想,是你自己脑补多了。   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继续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死的?”   娄苗不算是朱琳雅直接害死的,但是她的死,朱琳雅绝对要负很大的责任。   那个时代监控和各项技术还不发达,朱琳雅杀了胡伟朝之后侥幸躲过了警察的调查,但她自己做贼心虚,知道胡伟朝似乎还有个女朋友,担心她已经从中得知了什么内情。   于是她雇了几个黑道上的人去了娄苗和胡伟朝住的出租屋里,搜查胡伟朝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   那个时候胡伟朝刚刚去世,风头正紧,朱琳雅不敢自己出面,特意兜了好几个圈子才辗转雇到了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当中有好几个人其实就是身上背着官司的亡命之徒。   这些人本来是收了朱琳雅的钱,要去娄苗家里翻找有没有胡伟朝留下的相关证据,结果正好遇上娄苗回家,见色起意,几个人将她强暴之后杀害。   洛映白问道:“那几个人抓住了吗?”   娄苗道:“本来就是身上带了人命案子的亡命之徒,一开始就抓不住他们,那回自然也抓不住。地府允许我报仇,但我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积聚了足够的怨气和法力,那些人却早就因为打架斗殴死了大半了!”   既然是地府判定娄苗有冤,准许她报仇,那么如果她杀了那些侵犯她的男人,绝对不会因此影响投胎,又被押入地府大牢。洛映白道:“你觉得没有亲手结果那些人,心中不平,又伤害了无辜的人吗?”   娄苗道:“无辜?我不管别人是不是无辜,我只知道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已经很不公正了。他们既然没有死在我手里,我就不算报仇。其中一个人有个儿子,父债子偿,我就把他老婆孩子都给弄死了。杀完这两人之后我本来想收手,没想到又碰上了两个跟你一样多管闲事的道士,一定说我是滥杀无辜的厉鬼,要收了我,我就把那个道士也给杀了。”   这女人的经历虽然凄惨,但性格行为也确实残忍偏激,娄苗杀了未成年的幼童,又对阳间的术士下手,地府再不处理她,就算是跟特侦处也交代不过去。   娄苗本来已经被镇入大热大恼大地狱,因为后面又出了阴阳两界裂缝的事,才给了她跑出来的机会。   娄苗说到这里,指着洛映白道:“我被抓回地府去,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及时把朱琳雅也给杀了,让她白捡了几年的好日子过,你也别觉得今天被我扣在这里是冤枉,我告诉你,像你们这种不分是非黑白的废物,多死一个是一个!”   她越说越是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如果你不死,肯定会阻止我杀朱琳雅。我当年受折磨被冤屈的时候没有人给我出头,帮我的忙。我要为自己做一点事了,你们这些警察道士有一个个的自诩为正义人士,蹦出来找我的麻烦,哈,凭什么?”   “那么你当年受折磨受冤屈的时候,我又凭什么要为你出头呢?”   洛映白站起身来,拨开娄苗指着他的手,直视对方因为仇恨而扭曲的脸:“娄苗,你说人都是为着自己的,所以你只看得到自己的痛苦,只要进行自己的报复,就可以不顾及别人的生死与感受,那么我也是同样。”   他双手环胸,说道:“我没拿过你半分好处,没必要给你出头,至于我要给别的被人害死的人出头,只因为我高兴,我乐意,我有这个本事,你也没有资格因此对我产生怨怼。所以收起你那副泼妇一样的嘴脸,我不是你能撒气的对象。”   “你!”   娄苗一向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凄惨委屈,就算是报复整个世界也是应该的,但洛映白的话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面子,堵得娄苗一时该如何反驳,心中的怒火更甚!   “你行,你厉害,算你的大道理多!我说不过你!”   娄苗怒极反笑,手一抬,掌心发出刺目的光芒:“反正时间也到了,那我就让你也死一死,看看你这个大圣人会不会怨恨!”   她手中的光极为刺眼,几乎到了耀目如盲的程度,这束光照入黑暗当中,就像是一颗鱼饵落入到了鱼塘当中,刹那间吸引无数的怨气汇聚,整栋大楼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不管之前娄苗的心中有着多少怨恨,最起码此时此刻,将她内心深处最后一层屏障扯下来的洛映白,就是她最想要弄死的对象。   她盯着洛映白的脸,想看见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没想到洛映白却笑了。   洛映白道:“你说时间到了,是指半夜十二点吧?难为你为了等阴气最盛的时候跟我动手,还特意说了这么多的话。”   强烈的怨气扑到洛映白的身边,对他没有产生半点影响,娄苗错愕,警惕地一步步向后挪去:“你——”   洛映白道:“你在拖时间,我也在拖,咱们等的都是这一刻!”   随着他的话,洛映白双指一扣,一点紫色的星芒从他指尖弹出,直向着娄苗燃烧魂力所释放的白光中冲去,小小的紫芒与白光一触,瞬间暴涨,骤然散开!   “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远处不知名的黑暗当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方才还愈加浓郁的怨气飞速被那股漩涡吸了进去,结界的威力正逐渐减退。   娄苗只觉得全身剧痛,大惊失色,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但却也实在没想到她回失败的这么快——几乎只在转瞬之间,形势已变!   她终于明白了洛映白的目的,惊恐道:“你疯了!你居然主动撕大了阴阳两界之间的裂缝!”   怨气微弱的她毫无威慑力,洛映白连口诀都没念,随手一刀劈出,回答道:“没你疯。”   刀光横空,瞬间把娄苗劈翻在地,化成一缕白烟,洛映白甩出黄符,白烟被吸纳其中。   此时地面的晃动已经愈加剧烈,他一击得手之后迅速抓紧时间,向着夏致和夏霓所在的小屋子里跑去。   虽然通知了夏羡宁,但洛映白自己也不是坐以待毙等人来救的性格,更何况还有个不明目的的彭旋在这栋楼里,随时都有可能会采取行动,所以他果断采取了一种以毒攻毒的方法。   刚才娄苗和洛映白谈了这么久,其实各怀心思,都是在等待午夜十二点这个阴气最盛的时刻,在这个时候,娄苗自身的怨气固然会达到顶峰,同时地府里面所有鬼魂怨气也同样升至最高点。   娄苗想操控她自己身上的怨气让整栋大楼坍塌,陷入到地府之中,那么不光是楼里的人活不了,地府也会受到震动,裂缝同样将进一步扩大。   所以洛映白干脆提前行动,主动将两界裂缝撕大,这样一来娄苗身上的怨气自然而然会感受到来自地府里更庞大的引力,不会再乖乖听她的指挥了,结界失去能量支撑,也会相应慢慢溃散。   娄苗虽然不能再造成威胁,但是大楼动荡,时间紧迫,洛映白必须要趁机抓紧时间带着孩子离开——他正感觉到身边的气温越来越高。   娄苗嘻嘻笑了起来:“没用的,你就算打破了我的计划也逃不掉,因为这里正对着地府火池,玄霄真火就要烧上来啦!哈哈哈哈哈哈!”   她自己因为滥杀无辜在烈火中受到多年煎熬,也就要让所有的人都尝尝这个滋味。这样的人固然遭遇了很多不幸,但是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洛映白眉头微蹙,一道符咒飞出将娄苗封住,而后匆匆回去寻找夏致和夏霓。   好在此时,夏羡宁也已经赶到了大楼附近。 第143章 真相   夏羡宁挂断祖父的电话之后, 开着车一路狂飙, 跟追着彭旋过来的苟松泽他们几乎是前后脚的赶到。   夏羡宁猛地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向废楼的方向赶了过去, 苟松泽脸上都是汗水,看见他迎上来, 叫了一声:“夏处!”   夏羡宁道:“什么情况?”   苟松泽在不断的崩塌声中提高嗓音道:“这栋大楼里面怨气很重, 眼看就要塌了, 外层还设有结界, 不过结界正在减弱,我分了一部分人,打算先把结界上弄出几个豁口进去看看——我怀疑彭旋在里面!”   他还不知道洛映白也来了,夏羡宁一点头,快步向着废楼走去。   苟松泽熟悉他的个性,一边快步跟着他走一边说道:“旁边有个殡仪馆, 里面的部分尸体受到泄露出来的阴气侵袭,形成阴尸, 结界内外都有一些,也需要小心。殡仪馆和附近的住宅地我已经分别派人过去清理了。”   夏羡宁道:“处理的对, 你去吧。”   苟松泽也不废话, 转身快步跑着离开了,夏羡宁到了娄苗设下的结界边, 只见这个结界虽然依旧残存着, 但外部已经被特侦处的人打出了好几个豁口, 他便弯着腰从其中的一个豁口处钻了进去。   正如苟松泽所说,大楼外面有着不少断头断手面目全非的尸体,浓重的阴气遮盖了大楼里面人类的气息,他们本来找不到目标。   结果夏羡宁一进去,原本动作僵硬的尸体忽然齐齐一顿,喀嚓嚓把脖子扭了过来,一起用浑浊无神的眼珠瞄准了他。   紧接着,他们密密麻麻地围起一个半圆形,向着夏羡宁围了过去,   夏羡宁侧身一闪,一脚踩在身边的大树上,飞跳而起,翻身越过那些阴尸的头顶,单膝跪地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紧接着,他不等阴尸们再次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已经灵活地比了几个动作,低声念道:“狱之风,雷外庭,请宣火烈犬臣来此,疾!”   一道红光闪过,尸群中出现了一个外形十分像狗的东西,只是站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人身兽头面目狰狞,仰天发出了哨子一样的尖锐叫声。   听到这个响声阴尸们顿时感到了本能地害怕,纷纷向外退离,可是他们的脚步再快,也赶不上声音的传播速度快,转眼间就被声波震颤,顿时发出了一阵嚎哭声,稀稀落落地倒在了地上。   此时在夏羡宁的眼中,能看见一片黑云似的东西从这些阴尸的头顶上面冒出来,无数鬼魅在其间跃动,有的面目狰狞,有的神情凄惨,无论是垂暮的老人还是年幼的稚子,无一不在呼号挣扎,蠢蠢欲动地露出尖锐的牙齿,却又因为夏羡宁身上的气息望而却步。   这些魂魄已经完全魔化,如果让他们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夏羡宁微叹口气,双手抱拳在胸前握住,跟着反掌向前一推,一条足有七八米长的火龙顿时从他的掌心呼啸而出,所到之处,发出撕裂一般的尖锐响声来,前方黑气一扫而空。   他一击掌,火光熄灭,周围的空间都一下子变得通透了很多。   夏羡宁心里挂念洛映白,看见外围都是这样的场面,实在不敢想楼中会发生什么,心脏怦怦直跳,迅速向着前方的楼口跑去,结果没走几步,就听到上方传来一阵敲窗户的声音:“羡宁!”   这时候楼体已经有些倾斜,夏羡宁抬头一看,洛映白从四楼探出头来,正在冲他挥手,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应该没什么妨碍。   夏羡宁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小风一吹,格外凉爽。   他仰头道:“这楼危险,怎么还不下来,你快下来!”   说完这句话,夏羡宁又想起来楼里应该还有夏致夏霓和朱琳雅、夏征、彭旋等人,这些人有的要救,有的要抓,于是他又道:“我上去找你!”   “慢着。”洛映白道,“你先把孩子带出去,我扔了啊,接住了!”   他先将夏霓抱出来,快速地搂了她一下,说道:“别怕。”   说完之后,洛映白直接把孩子从楼上扔了下去。   夏羡宁和他默契很深,洛映白扔孩子的同时,他已经拔剑,剑尖在旁边的窗台上平着一拍,整个人借力跃起,舒展手臂将夏霓稳稳地抱进了怀里,夏霓还没有来得及惊叫,就已经被夏羡宁给接住了。   洛映白一笑,紧接着把夏致也用同样的方法扔了下去,夏致身体下落的时候,整个楼体忽然晃了一下,再次倾斜,一块建筑废料跟着他一起向下掉,被洛映白眼疾手快地用刀打开。   夏羡宁把夏致和夏霓都抱起来,洛映白大声道:“放心!你先把他们送出去,再回来找我。”   他说完之后就把头缩回了窗子里面,此刻的时机也实在是不容耽搁,夏羡宁深深地看了那个窗口一眼,转身大步跑出了结界。   在夏羡宁之前,特侦处已经有其他人也冲进了楼里,洛映白正好让两个人把昏迷的夏征和朱琳雅也扛了出去。   他知道楼里还有一个彭旋,但是彭旋可用不着他去操心死活,大楼眼看要塌,倒时候这小子要不是活腻歪了,肯定会自己往外跑,只要在外面守着,一抓一个准。   洛映白折回去是为了那个阴阳边界的裂缝。   他刚才测算了一下,这里正对着地府的位置应该是大热烈火大地狱,里面火势凶猛,常年燃烧不停,如果不找到具体位置并采取措施,这火焰迟早会窜到阳间造成火灾。   眼下整栋楼里的气温越来越高,也已经表明了这一点。   洛映白刚刚转身进去,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整个脑子嗡嗡作响,有种近乎于失聪的感觉,脚下已经裂开了一大道缝隙,紧接着身体一轻,他所踩的那块地面竟然崩塌了!   关键时刻洛映白合身前扑,就地一滚,躲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带,他另一侧的大楼轰隆一声陷了下去,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流直向上涌来,几乎只是一瞬间,周围的几处木制材料就都烧了起来。   火势来得突然,洛映白吸了一口黑烟,被呛的直咳嗽,这时,他背后有个人迅速扑了上来,展开一件衣服护住他的头部,抱着洛映白就地一滚,将他拉出了火圈。   两人躲到了楼梯口,洛映白一把将衣服揪下来,发现抱着他的是满脸黑灰的魏收,正在大口地喘着气。   特侦处的警服防火防弹,刚才魏收把上衣脱下来盖住了洛映白,此时他自己身上仅剩了一件半袖,右臂磨破了一大块皮,还在渗血。   洛映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一张治疗符迎风一晃烧成灰,按在魏收的胳膊上。   魏收道:“师兄,咱们快走!出去再找人灭火。”   洛映白道:“不能走,这是玄霄真火,刚才从阴阳两界的裂缝之间已经有些喷出来的苗头了。我开始没找到源头,只能用法力远距离将裂缝震的更大一些,现在得先把火给压下去,不然很快就会无法控制。”   魏收一怔之后很快明白了洛映白的意思,所谓堵不如疏,这火势太过凶猛,关键是其中还有不少在烈火中受难的厉鬼,如果他们争先恐后地从一个小口子中向外挤,反倒容易造成爆炸。   魏收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洛映白道:“叫人,走。”   魏收吹了声口哨,很快又不少人赶了过来,这次火烧起来了,方向倒是好找,一队人顺着浓烟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脚下的地面不断晃动,头顶上不时有碎块掉落。   熊熊的火光越来越近,洛映白已经看到了那道裂缝,向前疾走两步,魏收将他拽回来,把自己的上衣披在他身上:“你快穿上!”   洛映白只是一顿,立刻就接过衣服穿上了。这地府中的玄霄真火专门为了生前杀害亲人,罪大恶极的恶鬼所准备,火光中还一直在隐隐传来哀哭嚎叫的声音,不少忍受焚身之苦的鬼魂看见阳间,都仿佛疯了一样向外挣扎。   他们大多数都重新被无情的火舌卷回去吞噬,但偶尔也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成功地脱逃,这样的厉鬼一旦离开玄霄真火的控制,就会格外凶残。   洛映白道:“好,衣服我穿。我这里有控制火势的法器,你不用管玄霄真火的事,在后面注意挡住那些厉鬼。”   魏收答应了,洛映白掏出一张仿佛金色丝线织成的大网,随着他将这张网抖开,本来就华美的网面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更显璀璨。   旁边一个长流派的弟子识货,“啧”了一声,颠颠跑过去帮着洛映白抻网:“师兄,果然还是你这里好多东西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千年蜘蛛精吐出来的丝,又用净瓶圣水泡过之后才编成的网吧?”   洛映白招手示意再过来几个人帮他拽住网的另外三个角:“识货。如果今天咱们活着出去,这网也没有被烧成灰,师兄就把它送给你。”   旁边厉鬼哀嚎,烈焰燃烧,黑烟滚滚,不断地向外冒出来,所有的人汗流浃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洛映白那个师弟抹了把脸上的汗,苦中作乐,大声笑着说:“那敢情好啊!”   他们几个人把网的边角抻好,四角分别对准坤、离、坎、震四个方位,洛映白拿出两枚玄铁做成的长钉,瞄准扔出,只听“嗖嗖”两声,坤位离位的两个角已经被钉住,火势瞬间被逼退了一些,但同时这也造成了在另两个没钉住的位置防护薄弱,大火更加凶猛。   坎位和震位本来就刁钻,前面均被突起的位置挡住,洛映白想钉网,不能像刚才那样飞掷,而是必须自己亲自上手。   魏收劈掉一只跑出来的厉鬼,眼看洛映白站在那里掂量方法,走过去道:“师兄,不如让我来吧。”   洛映白反手将他推开:“不用你,这里火大,你们都别靠近我。”   他说完之后,将钉子攥进了手里,几步冲往火焰之中,大火像是拥有了生命的猛兽,向着洛映白当头扑出,洛映白早就预计到了这一点,在那一瞬间已经抽出苍灵悦译,横刀一劈,刀风卷起,将火焰逼退数迟。   他趁着这一点空隙,冲过去将震位的网角钉上,火苗回卷,洛映白迅速撤离,身上魏收那件防火服被烧的咯吱作响。   周围的人都捏着一把汗,眼看洛映白成功了,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但眼下还不到欢呼的时候,最后一个网角所对应的坎位更加接近裂缝边缘,旁边墙面已经完全被熏黑了。   洛映白深吸口气,摸摸自己的手,算是跟它做最后的告别,用袖子护住头脸,向着那个位置冲过去。   就在这时,他抬起的手肘被人从身后一把握住,紧接着手里的钉子也被夺了过去,身形交错之际,刚刚赶到的夏羡宁把他推开,迅速闯进飞溅的火星当中,把钉子按了进去。   网落阵成,他们周围猛地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整栋大楼不停震荡,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传来,烈火企图做最后的反扑,跟那张展开的大网进行撕扯挣扎,烟雾更浓。   脚下一斜,地板又塌下去了一块,洛映白顾不得自己,俯身向前冲了两步,一手撑在地上,一手尽力前伸,大喝道:“羡宁,过来!”   夏羡宁握住他的手,借力跑出了那片火海,他身上的衣服好几处已经被烧着了,好在制服材质特殊,身上没有受伤,好几个警察冲上去,帮助夏羡宁扑灭火焰。   洛映白本来也想去看夏羡宁的情况,然而就在这时,他身边不远处的地方忽然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一股气流直扫过来,顿时把洛映白冲的向后摔出去好几米。   洛映白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余光正好看见旁边的烟雾缭绕当中有个人正冲着火焰滚过去,而一缕没来得及扑灭的火舌眼看就要将他吞噬。   那一刹那他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想也不想地向前猛扑过去,正好用力攥住了那人的胳膊。   “上来!”   洛映白被黑烟熏的不住咳嗽,手上用劲,将人拎了起来。   就在这时,更远一点的夏羡宁突然惊骇地发现,就在洛映白背后的不远处,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烈火中逃生的恶鬼竟然悄悄探出头来,将一缕怨气凝结成利刃,迅速向着他背后刺去。   这种厉鬼生前本来就是大恶之人,再加上在烈火中不断经受炙烤折磨,不畏火焰,怨气更是已经攀升到了顶峰,如果真的被它偷袭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夏羡宁身在火场,那一瞬间却是遍体寒凉,也顾不得身上的玄霄真火还没有完全扑灭,立刻向着洛映白的方向扑去,大声道:“师兄小心!”   不巧的是,这时洛映白抓住那个人的斜上方有一大块被烧裂的天花板砸了下来,轰隆隆的巨响中,洛映白非但没有察觉到厉鬼的攻击,就连夏羡宁的喊声都没听见,他只是下意识地将被自己救上来的人挡在身后。   这样阴差阳错,就造成了燃烧着的天花板朝着洛映白的头顶砸了下来,而厉鬼发出的招式则正好迎上了被洛映白护在身后的那个人。   从洛映白救人到厉鬼偷袭,再到夏羡宁提醒,不过几个瞬息的事,夏羡宁在洛映白后方,只来得及甩出黄符打开怨气化成的利刃,但这一下等于是给被洛映白救下的人解围。   洛映白救人之后,自己前方的火却来不及避开了。   夏羡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脏仿佛瞬间骤停,所有的思绪变为空白,这样紧张的时刻,他的面前却好像掠过了无数模糊的影像,仿佛在什么时候也经历过相同的一幕。   幻象刚刚形成便骤然崩散,眼前依旧是火焰的光亮与热度。   ——洛映白并没有出事,就在刚才,他身后那个被救的人一下子扑上去,把一把推开,燃烧的天花板硬生生砸到了那个人的身上,火焰有了肉身的滋养,顿时燃烧的更加猛烈。   玄霄真火一烧起来确实很难熄灭,夏羡宁衣服上烧着的地方现在也没有熄灭,他抓住洛映白的肩膀把人扯到自己身后,跟着拔剑用力将燃烧着的天花板挑开,这才有空脱下外衣扔到地上。   夏羡宁把伤者从地上扛起来,大声说道:“先离开这里!”   这时裂缝已经被洛映白用网堵上了,虽然周围还有泄露出来的火焰在燃烧,但这一点完全可以出去再解决,此时整栋大楼摇摇欲坠,大家听了他的话,纷纷向外跑去。   夏羡宁身上扛着人,速度一点也没有降低,他跑到洛映白的旁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藉此平复自己刚才受到的惊吓。   他们穿过浓烟与满地的废料,跑出了这栋大楼,幸亏来到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不然全身而退的几率不大。   冲出去之后,苟松泽那边也已经借来了消防车,他们把装在净瓶中供奉过的无根水掺入水箱之中,冲着大楼喷射灭火,夏羡宁退到了一处空地上,这才松开洛映白的手,将肩头的人放下。   他们每个人都是狼狈不堪,就算是没受伤的也被熏了一脸黑,洛映白匆忙地跪在地上,检查那个人的伤势。   他顺手用袖子擦了一把对方的脸,然而在看清楚了他的长相之后,洛映白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怀疑自己是眼花了:“……彭旋?” 第144章 朝钟暮鼓,百载红尘   这名字说出, 周围小小地安静了一下,彭旋抬起头, 有气无力地冲洛映白笑了笑。   他被砸断了脊柱,背上的皮肉也烧焦了一大块,眼看是说什么都活不了了。   洛映白看见彭旋的嘴唇在动,于是向他凑近, 听到彭旋喃喃说的是:“今天……是我上辈子……死的日子,我、我还你……这条命。”   洛映白还没有完全明白他这回逃出来的用意, 他甚至都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 也不知道为什么,彭旋这句话一出口,他的鼻子猛然一酸, 一股泪意直冲上眼眶。   洛映白并不想为了他哭,猛地仰起头, 让那未来得及涌出的眼泪倒流了回去。   夏羡宁本来很痛恨彭旋对于洛映白造成的伤害, 但此时站在他们旁边看着两人,他顿了顿, 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两枚药丸,捏开彭旋的嘴塞了进去。   彭旋的伤太重, 无论是送往医院治疗还是使用任何的灵丹妙药都无法救他了,夏羡宁这药丸只能减轻一下他的痛苦,并且在短暂的时间里稍微恢复他的体力。   果然, 刚刚把药咽下去, 彭旋整个人就显得精神了很多, 他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抓住了洛映白的胳膊。   洛映白缩了一下手,彭旋的袖子皱了,露出他的手腕,那上面有两道重叠的疤痕,一深一浅。   洛映白的手指一顿,那疤痕他还记得。   他知道彭旋小时候曾经吃过很多苦,他的父母被恶鬼杀了,他小小年纪为了拜师复仇,连着被三个门派拒绝之后,一路走到了远在山中的长流派。   那时正是寒假,洛映白也在山里修炼,他性格外向又身为师兄,见彭旋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冻的直打哆嗦,就把自己的厚衣服翻出来了大半,当晚给彭旋送到了他的房间。   洛映白去了之后,发现彭旋坐在那里,卷着袖子在看什么,他凑过去,还把彭旋吓了一跳。   洛映白却发现他手腕上有道极深的疤痕,正在向外渗血,稍微歪一点就要伤到动脉了。   他攥住彭旋的手:“这是怎么弄的?”   彭旋眼珠子转着找借口,一时没说话,洛映白问完之后又想起来,他今天好不容易被收为弟子,本来应该先好好休息,但是彭旋害怕洛钊觉得他没用,再将他赶走,听说硬是跟着其他师弟练了一整天的剑法。   ——至于为什么是听说,因为洛映白自己趁着洛钊不注意,跑出去玩了。   彭旋刚刚想好借口,要解释:“师兄,我这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行啦,你别说了。”   洛映白辨认着彭旋手上的疤痕,说道:“你这伤是被剑划的吧?那剑可是真家伙,你没练过基本功,臂力跟不上,很容易受伤的,如果治的不及时,这胳膊废了都有可能——怎么受伤了都不说一声?”   彭旋不是个活泼讨喜的小孩,很难沟通,幸亏洛映白脾气好,跟他费了半天口舌才弄明白,彭旋不敢说练剑受了伤,是害怕师父师兄觉得他没用,将他赶出去。   洛映白给他找了药,包扎了伤口,又教会了彭旋让他受伤的那一招剑招,并且告诉他,“有师兄在长流派的一天,谁都别想让你走。下次受了伤如果不愿意告诉别人,可以过来找我,否则不及时医治,胳膊废了,就再也别想报仇了”。   作为长流派里跟彭旋走的最近的人,洛映白很早就知道,这人跟他大多数的师弟不一样。他们长流派和意形门的规矩不同,讲究门第渊源,门下的弟子出身大抵不错,性格为人也从小就被教导的十分端正温厚。   唯有彭旋家境普通,又遭逢巨变,身上背负着血仇,屡屡遭人白眼,好不容易才有了长流派肯要他。   这就导致他对自己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异常珍惜,不容许任何人抢夺和毁去:他的功夫、他的财产、他的……命。   但洛映白也记得,他手上的另一道疤是十八岁那年两人去收拾一只妖怪,彭旋替他挡下攻击弄出来的。   现在,彭旋拽着他的胳膊,正在叫他“师兄”。   洛映白到底还是无法心硬,他搂住彭旋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夏羡宁的药发挥作用,彭旋的精神好了很多,已经能把话说清楚了:“师兄,我常常听人说,如果能重活一世,就能弥补曾经的遗憾……但是我获得了这样的幸运,却没能好好利用。我,错了。”   “我以为我是多赚了一些时光活着,但是害了你们这些日子里,我多活一日便痛苦一日,我很想知道,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哪怕死!所以我一定要在今天来到上辈子我死去的地点,我要重现当年的场景,我要看清楚,你为什么拽着我挡掉怨气!”   他说话的时候,口中涌出鲜血,顺着脸滑下来,洛映白伸手帮他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彭旋喃喃地说:“原来你是要救我啊……”   重活一辈子,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上一次他们全体出动,也是因为阴阳两界裂缝导致了这片大楼发生火灾,厉鬼逃窜,彭旋险些掉入火海,被洛映白拉了上来,却死在了厉鬼偷偷发出的怨气上面。   那时他毫无防备,差点掉进火窟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熏晕了,迷迷糊糊当中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所看见的只有洛映白把他拽上来之后忽然又把他推了出去,然后他就被厉鬼怨气凝成的锋刃扎透了心脏。   现在想来,上一世洛映白也是如此把他推开,虽然没有被厉鬼击中,但那块天花板一定会砸到他的身上,他就算不死,也会瘫痪。   他明明是想舍命救自己。   彭旋渴望知道真相,然而当真相摆在眼前之后,这事实又让他心如刀绞,不能自抑,想一想他给洛映白带来的痛苦,他觉得全身上下都冰凉透骨,不停地打着哆嗦。   洛映白以为彭旋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体温下降,把他抱紧了一些,颤声道:“你别说话了,先歇一歇,我、我会……”   彭旋却冲他摆了摆手,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师兄,你还是这么心软,我害了你,你还肯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抓紧洛映白的胳膊,笑容隐退,神情有些恍惚:“我曾经以为,人只有狠心了,才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善良等于软弱,不要去在乎任何人,用获得的利益计算一切……我以为你和老师告诉我的那些,都是错的,但事实证明,糊涂的是我。”   泪水从彭旋的眼角滑落,他痛苦地说:“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彭旋口中的血留的更急,洛映白一只手紧紧搂住他,另一只手则用力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夏羡宁垂下眼帘。   彭旋却在这个时候叫了他一声:“夏师兄。”   夏羡宁走过去,半蹲在他的身边,将手放在彭旋的膝盖上,彭旋低声说道:“上一世,会有人进攻,长流派……咳咳咳……”   夏羡宁气凝于指,在他几处穴道上点了数下,彭旋缓过来一口气,低声道:“如果今生没有发生意外改变的话,半个月之后,长流派山门会被外来的异族闯入。我记得那似乎正赶上路师兄接任掌门之后去参加集会,不在山上。”   这确实是个很让人惊讶的消息,但彭旋现在的状态,无论是夏羡宁和洛映白都暂时没有心情去仔细思考他这句话,彭旋又说:“师兄,你们能不能扶我一下。”   洛映白脸色煞白,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竟然有点扶不动他,夏羡宁把彭旋架了起来。   刚才的药还有些残余的效力,彭旋站稳之后就不用两人扶了,苟松泽本来在救火,远远看见这一幕,把手里的工作塞给了另一个警察,大步跑了过来,喝道:“彭旋,你要干什么去!”   彭旋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说道:“我要走了。”   苟松泽道:“你还想走哪去?!”   彭旋看着眼前的火场,低声道:“多想当做这次荒唐的重生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我本来就应该死在那里,所以现在也要回到那里去。师兄,我欠你的还不清了,能……给你多少,就是多少吧。”   他一步步向着火场挪动脚步,洛映白想上去把彭旋拉回来,夏羡宁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洛映白用力一挣,夏羡宁没有松手,看着他摇了摇头,洛映白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往事浮光掠影,恍惚难分今昔,前世与今生的混乱折叠,夏羡宁望着彭璇的背影,心里混乱非常。   彭旋所经历过的这一世,和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样,那么那个时候的夏羡宁,又在做什么?   无数的画面盘旋,夏羡宁努力回想,在遥远的记忆当中逐渐铺展开来的,却又是另外一幅场景——那个时候他不叫夏羡宁,他是太子竺砚。   鬼极大帝下界数载,于冥界叛乱,因其原身本属明琅元君器灵,故天帝派明琅元君亲自下界追捕鬼极大帝,太子竺砚与其兵分两路,直下黄泉,剿除反派恶鬼。   夏羡宁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纷纷扰扰的画面,面前的烈火、楼房、同事、水车……种种红尘扰攘逐渐虚化模糊,隐约间却似乎有鼓声传来。   这鼓点激昂慷慨,让人感到仿佛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顺着那鼓声跳动,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奇经八脉中升腾起来,依稀间像是压抑已久的力量正在逐渐复苏。   虚空中,仿佛出现了无数兵士,正在仰头等待他的号令,朗日高悬,明光倾城,照在盔甲上,使人全身都在微微发烫。   而那鼓声……   耳边依稀有一个人笑语道:“今天一起出征,愿你我都能凯旋归来,殿下,你比我先走一步,师兄击鼓送你。如果你先回来了,也一定要在这里欢迎我啊。”   夏羡宁捂住胸口,一声声鼓点的节奏,仿佛都直接敲到了他的心底去。   然后是什么?然后发生了什么?是血光飞溅、是阴阳两隔、是一别之后,那个要他等的人终究爽约……   凄凉,怀故国,朝钟暮鼓……已是百千载红尘!   眼前阵阵发黑,画面与声音渐次远去,仿佛仍旧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隐藏在记忆的深处,让人无法捕捉。   不、不、不!彭旋经历过的那一世,他分明也应该记得才对!   手臂一痛,夏羡宁骤然回过神来,已经满额冷汗。   他侧首,是洛映白正紧攥着他的手臂,而彭旋的背影,早已隐没在了大火之中。   洛映白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记忆的困扰,淡淡道:“回去吧。”   他身上本来就有些不轻不重的内伤,经过这件事,主要是精神上的压力太大,离开火场上车之后,洛映白用外套罩在自己的头上,一言不发靠着车座子养神。   苟松泽坐在驾驶座上,心情同样既难受又复杂,他看看后座上的洛映白,很能理解他这个时候的感受,冲夏羡宁比了个手势,询问他是否要这个时候开车。   夏羡宁低声道:“去我家。”   苟松泽点了点头,余光看见夏羡宁小心地将洛映白的头拨了一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对方没说话,倒也配合了他的动作。   算时间,洛钊和江语佳应该都在家里,夏羡宁知道洛映白心情不好,大概不喜欢再听父母询问情况,就把他带到了自己家。   直到洛映白换上了他的睡衣躺在床上睡着了,夏羡宁也不愿意离开,就坐在床边发呆。   他对彭旋有痛恨不满,相应的也不可能对于师弟的死毫无触动,但在这复杂的心情背后,夏羡宁最担心的依旧是洛映白的问题。   凭他的散碎记忆与本能直觉,洛映白的重生这件事里面一定有着某种内情,而且他的重生并不是第一回,以前似乎也经历过了一些失败的尝试。   夏羡宁的手搁在床边,无意识地攥紧拳头,眼前闪现过一幕幕梦中看到的场景。   所有冥冥之中的安排,不管能不能改变,都一定要改变,这失败的代价他承担不起,也绝对不容许这样的可能性发生。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地扣了一下,夏羡宁看了床上的洛映白一眼,帮他掖了下被子,起身走到门外,外面站着的是家中的一个帮佣。   夏羡宁:“嗯?”   对方知道他家小少爷的性格,低声道:“老先生请您下去一趟。”   这个时候是凌晨四点左右,夏羡宁有点意外,下楼去了祖父的书房,夏老爷子正坐在桌子后面等他。   夏羡宁道:“爷爷,您起的这么早?”   夏老爷子道:“累了大半夜,先坐下,把奶喝了。”   夏羡宁拿起杯子,一口口喝着刚刚送过来的热奶,夏老爷子这才回答了他刚才问的问题:“昨天白天睡多了,刚才醒得早,听见你回来。桂嫂说你是带着映白一起回来的,人呢?受伤了?”   夏羡宁想起洛映白就焦心,眉头蹙了蹙,说道:“还好,没什么大碍,现在正在我房间里休息。”   夏老爷子道:“这回要不是你师兄,小致和小霓就危险了,你是该好好照顾他。回来这么半天了,连衣服都没换。”   夏羡宁本来有点晃神,听到这句话之后,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着自己的祖父:“爷爷,您要说什么?”   夏老爷子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说道:“到这个份上,窗户纸也没什么用了,捅破了就是一句话的事。”   夏羡宁微怔,过了片刻,突然笑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爷爷,我就是喜欢师兄,我们在一起了。”   即使心里有数,夏老爷子也要气笑了:“你这个臭小子,瞎话编的可真不错啊!”   夏羡宁道:“本来也没想着能瞒您太久,之前的话除了没说名字之外也都是实情。爷爷。这件事是我先开始的,师兄……很不容易才答应我,您先别跟他说,不要吓到他。”   夏老爷子听了这番话,都忍不住想瞪他:“听你这把人宝贝的,师兄比爷爷还要重要?”   夏羡宁机智反问:“那么在爷爷心里,是我更重要还是奶奶更重要?”   夏老爷子语塞,过了一会才嘀咕道:“我看你三叔那个臭德行,还以为咱们夏家出不来情圣呢。你倒是厉害,自己会变异。”   夏羡宁笑了笑,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反对,也就没再说其他多余的话。   不得不说他之前的铺垫十分奏效,夏老爷子对于夏羡宁讲述的事实接受非常良好,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欣慰——他之前把网红想象的太可怕了。   唯一需要忧虑的一点就是,人家洛映白也不是普通人,就算他同意了,另一头的态度可还难说呢!   洛钊那关想想也不容易过,好在如今江语佳醒了,只要她不反对,洛钊的态度想必迟早也会松动。   夏老爷子问道:“你肯定也没跟你老师说这件事吧?”   夏羡宁摇了摇头:“我本来想探探口风,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时机。”   夏老爷子沉默了一会,说道:“映白这回帮了咱们家很大的忙,要不是为了小致和小霓,他也不会受伤,过两天,我会亲自上门道谢。”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打算亲自帮夏羡宁去探洛钊的口风,夏羡宁敢作敢当,自己倒也不是开不了口,但话由夏老爷子说出来,显然更加有诚意和分量。   这真是一件好事情,可惜喜悦终究被复杂的心情冲淡了些许,逝者逝矣,时间却从来不会停滞不前,即使再舍不得曾经的人事,裹杂在洪流中的人们也不得不被推搡着走向未知的前方。   夏羡宁轻声道:“爷爷,谢谢您。” 第145章 出柜   玄霄真火烧过的地方, 尽化飞灰,彭旋说没有面目留下全尸, 也果然烧的尸骨无存。   洛钊知道这件事之后亲自去了一趟那片废墟,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   而另一头,多年前的一桩谋杀案也终于告破。   朱琳雅因为二十多年前蓄意杀人,如今又绑架夏家的两个孩子, 被判了死刑,夏征和程光晨也以最快的速度办了离婚证。   这件事一直牵扯到多年前悬而未决的旧案, 这桩案子在当时没有引起什么水花,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真相会是以这种形式揭穿,这让所以的知情人几乎都是大吃一惊。好在因为涉及到夏家, 媒体不敢报道,传播的范围不大。   比起这件事, 夏羡宁更意外的是夏长为竟然会主动找过来, 向他表示想看看朱琳雅。   朱琳雅并不是被关在特侦处,但都是一个系统的, 有夏羡宁带着更加方便一些,叔侄两个人很顺利地见到了被人押送出来的杀人凶手。   朱琳雅看见夏长为, 也是一脸不敢置信,当场就哭了出来。   夏羡宁跟监狱的人打了声招呼,走出探视间, 让两人单独见面。   夏长为上下打量着对方, 心情也颇为复杂。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寂寞空虚时的情人, 后来又成为了对他毫无吸引力的妻子,虽然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但夏长为也确实没想到,这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竟会是一个杀人犯。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论年轻还是现在,朱琳雅都一向习惯于在夏长为的面前保持光彩照人的外形,因为她心里其实非常清楚,这是她唯一能够讨好对方的东西。   此时看到对方脸色有点不好,还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朱琳雅慌忙地整了整头发,赔笑道:“是不是有点乱?”   夏长为看了看她,说道:“还好。”   其实何止是头发乱了,朱琳雅在监狱里住了这几天,穿着囚服,肤色暗黄,鬓角已经花白,脂粉不施,看上去又狼狈又邋遢,就好像转瞬之间由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变成了一个老太太。   这女人从里到外,都好像他从来没认识过似的,夏长为不大适应,沉默了一下,说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没想到当年那件事里面,居然还有你和胡伟朝的掺和。”   他看着朱琳雅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当中,我的因素能够有多大的影响,反正你也快要死了,以前那些事也不必再提……我给你带了点东西,这两个月你在里面……”   夏长为本来想说“好好过吧”,转念一想这样实在没什么好的,顿两个月大牢就要枪毙了,便转口道:“你看缺了什么就跟狱警说,光晨看你的时候会带来。”   这几天朱琳雅简直都快要疯了,她才刚刚在夏家享福还不到一年,就东窗事发住进了监狱,这里阴冷潮湿,肮脏不堪,无论是粗鄙凶残的犯人还是难以下咽的饭菜,都让她发狂一样的想要出去。   她盼着有人来,却没想到会是夏长为亲自来,绝处逢生的狂喜中,她还以为自己得救了,却没想到对方说了这么几句干巴巴的话竟然就要走,好像半点没有救她的意思。   “长为!”   朱琳雅快要急疯了,尖声叫住夏长为,夏长为一转头,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夏长为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朱琳雅眼中含泪,哀求道:“长为,我好歹也跟了你一场,我骗了你是我不好,就算夏征不是你的孩子,可是光晨也是你的孩子。求求你,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夏长为挑高了一边的眉毛,这个微表情使他脸上多了几丝嘲讽。   朱琳雅想起自己刚刚被关进监狱,就被同屋的女人一连打了好几个耳光,简直痛不欲生,一边哭一边说:“你能来看我,我就知道你还是念着旧情的。我现在名义上还是你的妻子啊长为,你不要扔下我不管,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已经知道了!以前都是因为我太爱你,太怕你怪我才会一时昏了头脑,你不要那么狠心好不好!”   她抬起头来,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夏长为,想要博得他的同情。以前的夏长为最喜欢她这副模样,而他这一次来探监,也给了朱琳雅一点信心。   但让她意外的是,自己这么一说,夏长为刚才那点怅惘怜悯的神色反倒彻底不见了。他背着手,看着朱琳雅这幅样子微微一哂。   朱琳雅忐忑地看着他。   夏长为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来看你一下,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了?”   朱琳雅怔住,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连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长为道:“杀人抵命,天经地义,却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有罪该赎。我是有这个本事把你弄出去,可是我凭什么把你弄出去?”   朱琳雅急道:“我都是为了你,我这么多年都搭在了你身上……”   夏长为做了个手势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地说道:“打住。我夏长为爱玩女人,不是个好东西,但也轮不到你利用这一点就想让我愧疚——装的一往情深的,你跟了我的时候,难道是冲着我这个人吗?”   朱琳雅道:“我……”   她为了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夏长为这么一问,朱琳雅还真的不好回答了。   夏长为微带冷笑:“所以说,你玩我,我玩你,不过是互相找乐子,最后你还弄到了一笔钱,怎么看,都是你更赚。现在这一副亏了老本的表情,还是想讹我怎地?”   他甩开朱琳雅:“我来看你是我的情分,你却没资格要求我做更多。归根结底,杀人绑架的都是你,难道还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不成?”   朱琳雅被他呛的没话可说,但生死大事,她犹不死心,哀求道:“我错了……”   夏长为摇了摇头:“你并不知道错了,你要是知道错了就应该明白,死刑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你应该去坦然地迎接。”   朱琳雅:“……”   这番话完全断绝了她所有的希望,夏长为起身出门,朱琳雅在他身后嚎啕大哭。   她边哭边骂:“你他妈的不是人!难怪一辈子也没个人愿意陪你到老……”   夏长为站在门口,稍稍给了自己一个停顿的时间。   他这一生确实很糟糕,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只给予了他无尽的空虚。最后填满整颗心脏的,偏偏是一个从未得到过的人。   但人生在世,谁不是凑合着过呢?不迁就的能有多少人,不迁就,也真的能实现心愿的,又有几个人?   夏长为像个孩子一样耸了耸肩膀,径直走了。   外面等着的狱警看看夏羡宁,问道:“夏处长,您看这……”   夏羡宁并不打算进去慰问哭号的朱琳雅,说道:“把她带回去吧,按规矩处理就好,麻烦两位兄弟了。”   经过一轮忙碌之后,特侦处总算迎来了短暂的平静,洛映白养伤的这几天,夏羡宁不放心他,都是下了班就去洛家打卡探病。   这回他正好从监狱出来直接开车过去,洛钊和江语佳没在家,夏羡宁走进洛映白房间的时候,发现太阳仿佛从西边出来了——这人竟然在房间里举哑铃。   看见夏羡宁推门进来,洛映白把手里的哑铃朝门口一扔,笑道:“今天挺早,看来你最近很清闲啊。”   夏羡宁扬手接住,掂了掂分量,把哑铃放到一边,走过去道:“你今天怎么还想起锻炼身体了?”   洛映白道:“伤好了,几天没出门,闲的长毛。羡宁,一会咱们出去练练?”   夏羡宁扯过几张纸巾给洛映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微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好了,今天气色也不错。”   洛映白笑道:“我已经百病全消了。还有,这几天夏爷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天都往我们家送好多的补品,我家里都快装不下了,用不用这么客气啊。”   夏羡宁心不在焉地配合他弯了一下嘴唇,心里想着要不要跟洛映白说夏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他这边还没琢磨好,洛映白的思路已经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对了,夏征他们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夏羡宁道:“朱琳雅被判了死刑,三叔去看过她一回。夏征和程光晨已经办了离婚证……”   洛映白道:“三叔还是老脾气,不过以朱琳雅的性格,他们这最后一面未必见的舒心。倒是夏征和程光晨,他们两个分开的可真痛快,我以为夏征不愿意离婚的。”   夏羡宁言简意赅:“不离也得离,三叔的意思是让程光晨出国读书,她自己也愿意。”   夏长为这个人虽然花心滥情,但是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在,最讲究个你情我愿,皆大欢喜,如果这当中出了什么岔子,他也不会推卸责任。这件事全程都是由他在处理,夏征不愿意离婚,是因为离婚之后他就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程光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性格大变,却是不愿意跟夏征一起过了。夏长为也就尊重了她的意思。   按照血缘来看,程光晨是夏羡宁的妹妹,整件事情当中,她也算不上犯了什么大错,但这个女孩从小由朱琳雅带大,性格实在和夏家的人相去甚远。   再加上她的母亲朱琳雅绑架了她大姐的两个孩子,这也让程光晨很难立足。   洛映白道:“也是,对于她来说,出国读书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不过夏征大概不会甘心这么轻易地就离开夏家吧……他好歹叫过三叔几声爸,也不知道三叔会不会念这个旧情。”   夏羡宁摇了摇头:“你别忘了,这件事里面夏征可不是无辜的。他在一次偶然中被朱琳雅遇上,朱琳雅发现他长得跟夏家人有几分相似,同时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才和夏征商量了冒充计划。他们两个人配合着撒谎,三叔通常对女人留几分情面,对夏征可不会。”   他说到这里,看了洛映白一眼,说道:“跟你一样。”   洛映白立刻道:“瞎说!”   一夕之间,由一个穷小子变成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以前高不可攀的人物都不得不在他面前俯首低耳,这种急剧的膨胀感不但让夏征欲罢不能,甚至还令他错觉自己只要努把力,就可以得到更多。   于是夏征开始试图笨拙地同夏羡宁展开一场所谓的“竞争”,他实在想不到,最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一场空。   正如夏羡宁所说,夏长为不追求夏征的欺骗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了,夏征哀求未果,有几次上门纠缠,最后被敬畏赶了出去。   他眼看这件事没有了指望,只能试着自力更生,可惜夏征学历不高,又没有足够的工作经验,只能从最底层的体力劳动做起,他心理落差太大,不愿劳累又愤愤不平,不到一年就因为盗窃罪被抓了起来,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他的事在寥寥几句交谈中轻轻揭过,夏羡宁拿出手机想看时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他问洛映白:“几点了?老师和师母要是不回来的话,咱们去外面吃饭吧,也算透透风。我有话要和你商量。”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道:“他们是说今晚要在外面吃……去多了就没意思了。”   夏羡宁会意:“你想吃什么?”   洛映白推着他去厨房,把别人都打发走了,让夏羡宁任意发挥。   夏羡宁本来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结果大学的最后一年被扔到军队,一进去后先到炊事班里混了三个月,从此点亮了当大厨的技能。他找了一下冰箱里的东西,打算先烤个蛋糕。   洛映白就当成玩了,兴致勃勃地凑在他身边,一面碍手碍脚地打着下手,一面道:“你刚才说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夏羡宁沾了一手的面粉,闻言侧头看了洛映白一眼,说道:“师兄,你知道前几天路师兄接任了掌门的事吧?”   “路珩……”   洛映白沉吟道:“我有印象,谢师叔说是游历的时候发现了好几座仙山,想要在山中参悟大道,就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了。前几天我好像收到过路师弟寄过来的典册,已经签字之后寄回去了。”   按辈分来算,虽然洛映白的年纪比长流派少掌门路珩要小,但他父亲就是师父,入门却是除了祝采薇以外其他弟子中最早的,只是因为洛家这一脉已进入世,所以才不适合再管理本门事务。   为表尊重,路珩特意将接任的登记册寄过来,给洛钊和洛映白签字。洛映白跟他关系很好,也没有多做犹豫,签完后立刻寄了回去。   夏羡宁点了点头,说道:“路师兄接任掌门之后,就被谢师叔带去山里,说是要最后传授一门法术,现在长流派应该是由林星师弟暂代。这与彭旋……”   夏羡宁说完了这两个字之后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与彭旋说的半个月之后会有异族进攻长流派,掌门新换,不在门派,统统都对的上。”   他们两人目光一对,洛映白道:“现在就算能联系的上路师弟,他也来不及赶回来了。”   夏羡宁道:“没错。门派有变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我想回山上去看看,你说呢?”   洛映白道:“我当然和你一起。”   夏羡宁笑了笑,用裱花袋往蛋糕上挤着奶油,洛映白看了两眼他的图案走向,不由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画颗爱心什么的,这可不像啊。”   夏羡宁道:“画个你。”   然后他在洛映白期待的目光下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猪头。   洛映白大笑,搡了夏羡宁一把。他家厨房外侧是一扇透明玻璃的推拉门,夕阳金色的余晖透窗而入,随着他的笑容轻浅跃动,有那么一瞬间,夏羡宁甚至感到有些晃眼。   他不由亦是含笑。   洛映白用手指在猪脸上写了个“宁”字,跟着把指尖沾到的奶油往夏羡宁脸上抹去,夏羡宁一仰头,就咬住了他的手指。   洛映白觉得有点痒,就笑着向后躲开,夏羡宁顺势搂住他的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个吻还带着一点奶油的香甜,让他不由想要加深。然后……   厨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洛钊站在外面。   洛映白:“爸……爸???”   厨房是透明玻璃的落地窗,窗户正好对着院子,洛钊是在外面看见两人拥吻,这才直接闯进来的。   他指着两人,一时连话都没说出来,洛映白吓得松开了夏羡宁向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和羡宁……”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他的脑子差点当机,面对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本能地否认,但洛映白的话说到一半,余光忽然瞥见夏羡宁独自站在那个蛋糕的旁边,正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很柔和,似乎是为了告诉洛映白自己尊重他一切的选择,然而阳光在他脸上勾勒出的轮廓,却让洛映白恍惚间读出了些许忧伤的味道。   既然决定在一起了,该面对的问题就不应该再逃避。   于是那话到了嘴边忽然拐了个弯,变成了:“我和羡宁在一起了。”   这可实在是典型的不打自招,这小子少有的实诚,洛钊还没问,他把什么都给说了。   洛钊瞪着自己的徒弟和儿子,几乎整个人都是蒙圈的。   他摸爬滚打混了这么多年,军队、警局、甚至匪徒阵营里的卧底都当过,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不仅了解,还亲眼见过许多,但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洛钊从来都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他本来就是脾气冲动耿直的人,凡事行动先于冷静,这一瞬间热血上头,除了暴揍两个臭小子,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夏羡宁一把将洛映白拉到自己的身后,说道:“老师,这件事是我开的头。请您……”   夏羡宁说话的时候,洛映白被他护在身后,心惊胆战地看着洛钊颤巍巍在旁边摸了一圈,大概是没找到趁手的揍人工具……他拔剑了!   洛映白推开夏羡宁,英勇地飞扑过去,一把抱住洛钊,连声道:“爸、爸……你冷静,别动手!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啊听我解释……妈!妈!妈妈!救命啊杀人啦!我爸要揍我啊!!!”   夏羡宁:“……”   明明很紧张的气氛,被洛映白这么一抱一嚎,突然好像变了画风,洛钊猝不及防被儿子一个熊抱,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甩开洛映白,怒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第146章 可怜的老爹   洛钊话是那么说, 但是洛映白从小到大,他老爹无数次放狠话要“打死他”、“杀了他”,却没有一次实现的。   洛钊要是一言不发,洛映白或许还要礼节性地慌乱一下,眼下这样叫骂起来,他反倒不是很害怕了,只不过洛钊现在手里拿着剑, 实在算得上一个超级危险品, 洛映白主要是怕他盛怒之下不小心挥到谁。   他用力抱着洛钊, 觉得就要撑不住了, 偏偏大救星妈妈迟迟也不过来, 洛映白急道:“羡宁,你愣着干嘛, 快把剑给抢过去!”   洛钊:“混蛋, 你敢!”   夏羡宁:“……”   他面对敌人的时候一向都冲在最前面, 不愿意让洛映白冒半分危险, 现在不是不敢动手, 而是不愿意得罪洛钊——那可是岳父啊!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师兄,你先放手吧……”   洛映白感到洛钊就要挣开了, 情急之下把他抱了起来, 向后拖了两步。   这时洛钊的个子已经要比自己的儿子稍稍矮上一些了, 他威风了一辈子,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被人抱着双脚离地的一天, 不说夏羡宁愣住,连他自己都有点气傻了。   整个厨房里只有洛映白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能放啊,我放开我爸他拿剑扎我怎么办,羡宁你你你——”   最后一个“你”字话音没落,夏羡宁冲过去就英勇地抢下了洛钊的剑,洛映白同时放手,被他拽着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洛钊指着夏羡宁,手直抖,夏羡宁连忙把剑放下,和洛映白一起紧张地看着洛钊。   形势危急,一触即发,正在此时,身后传来江语佳的声音——   “夏叔叔,您怎么了?”   洛钊等三个人同时冲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江语佳不知道什么时候扶着夏老爷子走了进来。   她把夏老爷子搀到了大厅中的沙发上坐下,对方闭着眼睛,捂着胸口,靠在沙发上喘气。   夏羡宁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洛钊夫妻说是要出去吃饭,半路上又折回来了,夏老爷子是选了今天要来洛家拜访,这之前爷爷肯定也不是没有通知他,但他的手机已经没电很长时间了!   现在倒好,不用他老人家试探,洛钊自己就逮着了。   洛钊见到夏老这样,心中也是一惊,生怕是因为这两个兔崽子的事把老头给气坏了,连忙也赶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夏羡宁趁机一把拉住洛映白,跳窗户就跑了。   洛映白:“哎哎哎哎哎——”   “羡宁,你不管你爷爷了!”   夏羡宁迅速在外面找到自己的车,把他塞进去,发动车子,这才说道:“没事,他是装的。咱们两个的事我爷爷全都知道了。”   洛映白:“……”   夏羡宁刚才看见老爷子虽然人靠在沙发上,一只手却一直冲着自己的方向摆动,知道夏老爷子这病是装的,所以才放心带着洛映白逃跑。以他们师兄弟对于洛钊的了解,他的暴脾气会在一个星期之后逐渐减退。   正好夏羡宁和洛映白可以趁这个机会解决了长流派的问题,立上一功,再回来讨好洛钊。   洛钊知道那两个混蛋跑了,但刚才因为夏老爷子的情况,他一时没顾得上去追,直到匆匆赶来的家庭医生表示夏老身体各项状况良好,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他才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夏羡宁笑着去亲洛映白的样子。   ——简直匪夷所思!   愤怒与震惊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洛钊满脑子都是不可能,不可以,世界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   但至于为什么不可以,而他又该怎么阻止,却一点章法都没有。   其实他也觉得洛映白和夏羡宁跑了是正确的,正好能给他一点冷静的时间,不然洛钊不保证自己会不会上去揍死这两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   直到一只手轻轻拍在了洛钊的肩膀上,洛钊一转头,刚刚跟着夏老上楼的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正站在自己的身边。   他如梦方醒,压下去满腔的怒火,反倒有些担心江语佳被气坏了,连忙道:“刚才……”   江语佳道:“羡宁和小宝在谈恋爱吗?”   洛钊听见这句话,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牙疼似的吸口气,说道:“是啊。”   他一顿,又安慰道:“你别着急,小孩子胡闹,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俩回来我就让他们分手。”   江语佳道:“我倒是不大着急……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分手?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洛钊:“!!!???”   即使面对的是他一向言听计从的爱妻,洛钊都差点没控制住音量了:“你说什么?这种事怎么可能顺其自然!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江语佳比起洛钊要淡定很多,关键的一点在于在她平时的感觉当中,就觉得夏羡宁和洛映白有点腻歪的过分了,特别是上一回夏羡宁过来跟她谈话,提起洛映白的时候满眼都是温柔。   两个孩子从小关系就好,当时江语佳也没想太多,结果这回看到他们在一起了,立刻就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她比洛钊更加明白,夏羡宁和洛映白肯定不是在闹着玩。   她说道:“关键是咱们是否在乎都没有用,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觉得羡宁和小宝他们两个能听你的话吗?”   洛钊默然,不说夏羡宁是个百折不挠的脾气,就是洛映白也是外柔内刚,看着随和,其实倔的很,他要是硬压,造成什么结果还真的难说。   他郁闷地说:“你总不能还让我祝他们百年好合吧!你这个反应也太冷静了……不管怎么说,咱们得统一战线,要不然这俩孩子我就彻底管不了了。”   江语佳笑了,顺手给丈夫理了下领子,指了指楼上:“夏叔叔醒了,你去看看他,就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是这个态度了——我被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   夏老爷子分明也是被夏羡宁和洛映白给气晕的,洛钊却觉得听江语佳话里这意思有点不对,他满头雾水地上楼,本想先安抚一下,别让老爷子气坏了身体,结果上去之后一看,夏老爷子正看着报纸喝着茶,气色看上去比他还要好上几分。   洛钊:“……夏叔,您没事了?”   夏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让你们两个费心了。刚才也没什么,怕你打孩子,就装着难受了一下。小洛,是我对不住你啊。”   洛钊:“……”   徒弟、儿子、老婆,现在又加上一个世交长辈,这些人今天一个比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现在他不但猜不出夏老爷子要说什么,连自己应该回答点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钊眼看老爷子竟然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连忙扶住:“您言重了,我知道夏叔也是好意,怕我冲动。”   夏老爷子诚恳地说:“不是这件事对不住你,是两个孩子在一起的事,之前羡宁已经跟我说过了,也是他先开的头,追求映白。我没教育好那个混小子,给你添麻烦了。”   洛钊:“……”   他扶着另一张椅子,先坐下,喝口水,才说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羡宁一向循规蹈矩,是出了名的省心乖孩子,洛钊现在又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夏老爷子如果想在他面前抢占制高点,完全可以把两个在一起的责任往洛映白身上多推一些,让洛钊先行理亏,到时候说话也好说。   但是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夏老爷子不能跟亲近的人玩这种伎俩,也就只能选择尽量诚恳地实话实说了。   他把夏羡宁跟他摊牌的过程以及说过的话都跟洛钊讲述了一遍,说道:“一开始羡宁跟我说了这些,我也是觉得那小子不像话,狠狠地训了他一顿。但不管怎样,两个孩子在一块,也是双方都愿意的。我这一阵看着,他们过的也挺好……”   洛钊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一时过得好,是因为他们没有认识到社会的残酷,等以后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会后悔的!”   夏老爷子道:“他们如果不后悔,你顾虑的事情就等于是不存在,他们如果后悔了就会分开,肯定比你强制分手还要痛快坚决,不就正和你意了?”   洛钊:“这……”   夏老爷子又道:“你说社会的残酷,无非是怕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但是以你我两家的地位,还有两个孩子的能力,就算有人心里敢想,又有谁敢当面来说呢?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只会说他们天作之合。你们从学了法术起,就不是普通人,也就别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待问题了。”   洛钊绝望地听着对方说了一大堆,竟然无言以对。刚刚看见洛映白和夏羡宁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天都裂了,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全世界都和自己一样,会对这件事不能接受,匪夷所思。   结果现在洛钊发现,最起码在亲友身边,人家反倒都个个觉得自己这个激烈的态度很奇怪。   ——怎么说来说去,都好像成了他不对了!   什么世道!   但面对夏老,洛钊却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夏洛两家从他的祖父辈起,关系就一直不错,原本江语佳是和夏家订婚的,后来他们在一起之后,有心人想要拿这件事做文章,挑拨两家的关系,但无论是夏老爷子,还是先后跟江语佳有过牵扯的夏家兄弟,都在婚礼上对他们表示了祝福,给足了面子。   虽说洛钊自认为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谁,但是他们的理解也可以说是十分难得——最起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让他去祝福夏羡宁和洛映白,有点难度。   想来想去,心中到底还是开始动摇,洛钊长叹一声,说道:“您让我想想。”   送走了夏老爷子,洛钊洗漱过后在书房坐了一阵,又带着深深的忧郁回到了卧室,江语佳已经躺下了,床头为他留着灯。   洛钊忧郁地给妻子掖了掖被子,忧郁地躺在了她的旁边,想想也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心里又有些担心。   过了好半天,他翻了个身,突然发现自己手机上面的小灯一闪一闪,应该是有未读消息。   他拿起手机,发现是几条未读微信,其中有两条是洛映白发过来的,洛钊点开了:   “爸爸,现在我和羡宁要去办案子,已经不在T市了,我知道你虽然嘴上说要揍我,其实心里一定很担心我,所以给你报个平安。是不是想我想的睡不着觉啊?那你看完我的微信可以睡了,我现在吃好喝好,这边夜景也不错,明天给你发照片。   还有,你可千万别太纠结我的终身大事问题,嘿嘿嘿,毕竟你纠结也是没有用的,我和羡宁分不开了。不过你和我妈可以想开点,看看别人家婆媳翁婿的矛盾,亲家之间的矛盾,那处理不好都是大纠纷啊!看看咱,虽然找了个男媳妇,但是很讨你喜欢是不是?   好了,那就没别的事了,祝没有我碍眼的日子老爸你开开心心,身体健康,等我们回来,争取抛弃不满,热烈欢迎。   爱你的 儿砸”   这条消息的下面,那个小兔崽子还发过来了几条链接,洛钊点开一看,都是什么“婆媳矛盾惹大祸”、“翁婿为争一瓶酒,竟大打出手”、“天价彩礼现象需政府干预”等乱七八糟的社会新闻。   ——他简直都要气笑了。   夏羡宁也发了消息过来,他向来没有洛映白那样能说会道,结果那条消息被洛钊点开之后字数却足足是洛映白的五六倍,倒是把洛钊吓了一跳。   夏羡宁几乎是长篇大论地介绍了他喜欢上洛映白的过程,决定表白的挣扎,以及对洛钊的歉意和会对洛映白好的决心,文辞严谨,通篇下来连个错别字都没有,检讨深刻,绝不悔改。   洛钊也一直都很疼爱夏羡宁,这还是从小到大除了他替洛映白写检查以外,头一次见夏羡宁写了这么多的话,这孩子一向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他想起夏羡宁在厨房里冲着洛映白露出的笑容,心头微微一软,叹了口气。   江语佳忽然在旁边问道:“你在看什么?”   洛钊放下手机,扭过头去,歉疚地说:“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江语佳道:“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也睡不着啊。”   洛钊气哼哼地道:“不用担心,刚才发了消息,人家两个人好吃好喝,过的比咱们好多了。”   江语佳立刻道:“给我看看你手机。”   洛钊刚要给她,转念一想,又不给了:“算了,你现在跟我不是站在一边的,情报不给看。”   江语佳笑了,拧了下丈夫的耳朵:“你怎么挺大岁数的人还闹上小孩子脾气了?心软了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说。”   看见妻子一笑,洛钊也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又重新板起了脸,抓着江语佳的手塞进被子里,道:“胡说,睡觉,不许闹了。”   长流派本门总址和T市所在的地方隔着两个省,夏羡宁和洛映白是坐飞机过去的,洛映白看夏羡宁下了飞机就忙不迭地开机开流量,摇头笑道:“你急什么,我爸是不会回复咱们的消息的。”   夏羡宁固执地把所有的微信翻了一遍,果然没看见洛钊的消息,他皱了皱眉,对洛映白说:“没事,老师这么忙,说不定是没看见。”   洛映白笑道:“你跟我说没事干什么?担心的是你又不是我。”   话虽如此,他其实明白夏羡宁是怎么想的,夏羡宁自己跟家里坦白都没这么紧张,现在无非是怕洛钊的态度强硬,让洛映白心里不痛快。   洛映白把背包往身后一甩,腾出手来搂住夏羡宁的肩头,笑着说:“怎么了小师弟,你害怕我被你老师吓到,抛弃你啊?”   夏羡宁故意叹了口气。   洛映白道:“你想多了,我爸就是那样的人,他要是铁了心不让咱们在一块,现在多半就派人来抓咱们两个回去了。他现在肯定心里也犹豫,所以才不给个准话,只要他犹豫了,一定会被说服的。”   夏羡宁本来想逗他,结果看洛映白解释的这么认真,心里又觉得他可爱,笑道:“要不是长流派这边的事,我就不跑了,每天在你家给老师端茶递水讨好他,一直把他哄高兴为止,不然这样我心里真不踏实。”   洛映白道:“咱们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到时候我在我们家院子里给你支个帐篷,满足你的心愿。”   夏羡宁道:“也不用太急,我在飞机上已经写好了三篇检查存下了,以后每天晚上给老师发一封,直到他愿意让咱俩在一起。”   洛映白:“……你简直是文曲星再世,司马相如投胎,佩服佩服。”   夏羡宁很谦虚:“没什么,熟能生巧。”   洛映白:“……”   他们两个打车到了长流派所在的塞垣山下,下车之后循路找到山门。两人都是很久没有回山了,对于洛映白来说更是已经隔过了一世,此时看来风物依然,顿时觉得异常亲切。   夏羡宁击掌三下,念道:“九曜顺行,七灵开散,为吾朝礼,队仗显形。”   他说完之后,两边花树枝叶摇动,落英缤纷如雨,像是在对两个人致意,顿时在前方铺出了一条花瓣堆成的小路。   夏羡宁的脸上显出一抹诧异。   这路虽然看着漂亮,但不过是欢迎两人回山的花哨而已,并无实际用处,他们要从外面进入门派是需要开启阵法的,此时夏羡宁所召唤的守山阵却没有显形。   洛映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我看看。”   他没有再念法咒,气凝指尖,在半空中写出一个金色的“道”字,跟着并指向前一推,大字向前撞出,空气中传来闷响,眼前的景色丝毫未变。   夏羡宁皱眉道:“有人破坏了法阵!”   洛映白说:“要是照彭旋所说的时间推算,这个时候距离事故发生应该还有五天……羡宁,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时间提前了?”   上一世,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彭旋已经死了,他之所以能够提醒两人,是因为从忘川河逆流而上之时,会见到后世发生的时光碎片,但既然是碎片,难免会有偏差。   夏羡宁把剑拔了出来:“不管了,硬闯吧,进去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里面情况不明,两人不敢打草惊蛇,夏羡宁用剑将面前的屏障撬开了一条小缝,和洛映白一起从法阵的缝隙进山。   从外面看起来,塞垣山空明澄净,一片安和,而两人真正进入长流派的地界之后,立刻感到了这平静之后的危机。 第147章 碰瓷派   洛映白在草丛里捡起了几颗菩提子,在手中捻了捻, 并没有就此发表什么见解, 而是轻声道:“羡宁,我近来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夏羡宁道:“什么?”   洛映白闭上眼睛, 慢慢地说:“我能感受到许多以前不能发觉的东西。现在我闭上的眼睛,眼前是黑暗,耳边有呼呼的风声, 除此之外,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然而当我试探着放开自己的神识,有仿佛不用依靠五感, 也能勾勒出一方天地……”   “未看花时花归寂”,正因为感官有一定的范围, 才会限制人们对于世界的探索和认知, 而如果突破了时间和空间无限延展,那么世间所有的一切将尽在掌握, 可称之为“神”。   此时洛映白正有这种感觉,他闭上眼睛,世界仅止步于眼前的一方天地,他放开神识,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太初混沌, 鸿蒙空渺之境地。   夏羡宁这时已经明白过来, 隐藏在洛映白体内的神力也恢复了少许, 塞垣山是风水宝地, 灵气充沛, 更加帮助他有所进益。   他始终想不起来两人的前世最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来到人间,洛映白又为什么会死亡而后重生,这些失落的部分肯定藏着他们能够获得生机的关键。   但夏羡宁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对于过去的记忆、以及自身神力的恢复都要比洛映白快,每一次他的回忆都是主动的,而洛映白则完全是需要外部环境的被动激发。   难得洛映白此刻有了了悟,夏羡宁退后几步以免造成对他的干扰。   他低声道:“你的眼前并不是纯粹的黑暗,你仔细看,你的神识就在其中,正在慢慢的增强,延展,你能随之看到更多……”   洛映白顺着他的话默默凝神。   是的,他的神识像是一缕光,先是一线,又随之慢慢地扩大,与整座山,整片土地,整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深深浅浅的黑暗,月落星移的轨迹,水流的奔涌,花瓣的颤抖……所有细微的信息不在舌尖,不在耳畔,不在眼前,不在鼻端,却已经尽收心底。   兵刃相交,言辞相对,代表着动荡与不安的信号从风中传来,愈发清晰。   无限大的神识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之内,洛映白霍然睁开眼睛,夏羡宁就站在他的面前,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看见洛映白安然无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洛映白顾不得其他,抓住了夏羡宁的胳膊:“羡宁,我找到那些进犯的人了!”   他们现在暂时无法得知那些闯入长流派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夏羡宁和洛映白都怀疑门派里出现了内奸——不光是刚才进山的时候护山法阵被外力破坏,还因为洛映白所感应到的进犯者分为两队,一队正在长流派练功场的外面跟门下弟子对峙,另一队则正从山后悄悄上山。   洛映白道:“我去练功场那边看看,你去跟着那些悄悄上山的人,看看是什么来头。”   夏羡宁点了点头,叮嘱他一句“小心”,就顺着另外一条小路走了。   他们两个这次来都没有带人,一来因为长流派其实并不缺乏人手,只是重要人物都不在,没有人主持大局而已,二来则是到了这个地步,两人前世的记忆和法力都在逐渐觉醒,也不太把这种程度的危机放在心上。   洛映白一个人向着练功场走去,长流派属于道门,立派几百年都是在塞垣山修炼,这里的建筑古色古香,全部修做道观的式样,此时却都空寂无人。   彭旋所说的时间终究出现了一定的偏差,他和夏羡宁正好踩在了这场动乱的点子上。   洛映白远远看见练功场外围聚集着不少人,两边似乎没有动手,正在对峙,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这样兴师动众又是为了什么事。   他站在一棵树后观望,正好看见几个师弟从练功场一侧的小观里面出来,走到树边的时候,洛映白抬手,扣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林星。”   林星的精神本来就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被洛映白这么突然的一拍一喝,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手都按在了剑柄上,他旁边的另一个弟子则拦住林星,高兴道:“是洛师兄!师兄你怎么来了?”   洛映白笑着放开手,说道:“最近有空,回山看看。”   林星看见他先是一喜,紧接着却皱起了眉头,苦笑道:“洛师兄,你这可真的会挑时候回山啊。”   洛映白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林星道:“密玄宗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带着人混进了咱们山里,要跟长流派火拼!”   这回洛映白可是真的惊讶了:“怎么是他们?因为什么事?”   密玄宗是佛家门派,附属于佛家第一大派意形门,其宗主冯远跟洛映白平辈,因为年少接任,个人能力又十分平庸,一向到处拉关系抱大腿,要说他有这个胆量和魄力,洛映白还确实不大相信。   他道:“我记得……冯远一直特别想把他妹妹嫁给路掌门当豪门太太吧?他讨好咱们还来不及,怎么这就打上来了呢?”   说到这里,洛映白看了林星一眼,突然想到了他的开柜属性:“难道是咱们门中有别的师弟跟冯远示爱,冯远不喜欢男人,羞愤之下……”   林星也羞愤了:“哎呀,师兄!”   洛映白笑道:“不是么?好好好,你说吧。”   林星心里觉得两个门派之间的冲突,从起源到发生都是不明不白,这时仿佛见到了主心骨,也正好可以说给洛映白参详参详。   他想了想,道:“是这样的,就在五天之前,密玄宗的一个弟子在塞垣山的山脚之下不远处被厉鬼掏心而死,长流派的人发现尸体之后,将害人的厉鬼捉了起来,然后派人通知了密玄宗……”   结果密玄宗的人赶到,得知了事情经过,认为是由于长流派对于本门周边的地区管理不力,才会导致在塞垣山下面就发生了厉鬼伤人的事件。   到了山脚之下,已经不属于长流派本门之内,虽然他们也时常巡视查看,但出现这种事,出手帮忙是情分,人死了也不能说是他们的责任,听到密玄宗的指控,长流派自然不认。   密玄宗不依不饶,又进一步调查出这名弟子曾经因为抢夺法器跟长流派门下发生过冲突,于是本来一件意外死亡的事件就又上升成为了借刀杀人的阴谋论。   长流派掌门不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密玄宗的宗主也一直没有露面,两边连个做主的都没有,一时争执不下。   林星说着,周围的几个人都是满脸不满,显然觉得密玄宗的做法非常过分。洛映白倒没急着下结论,沉吟道:“那么塞垣山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厉鬼出没呢?”   林星道:“师兄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咱们山上山下每天都安排了人巡逻,就算人有疏忽,法阵外围接触到阴气也会发出警报,又怎么可能出现能够杀死一名术士的厉鬼呢?我一开始还没有多想这件事,直到看见密玄宗这个碰瓷似的态度,才开始怀疑了。真是莫名其妙。”   洛映白道:“你不要说莫名其妙,任何的事情总有因果,了解动因之后行事才能更有把握。你刚才已经说了,密玄宗的态度很像是‘碰瓷’,那么碰瓷的人往往是因为什么目的呢?是为了要人赔钱,不给钱,也得付出点其他什么代价。”   林星若有所思,说道:“掌门不在山上,我们一开始又觉得他们那边的人死的可怜,也说过要给些补偿,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要,也没有提出其他要求。两边由于佛道之间的协定没有真正交锋,一直僵着。”   洛映白笑着摇头:“那他们做什么了?”   林星道:“他们就是在这里纠缠不休,不肯离开……啊!”   他终于明白了洛映白在启发自己什么,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他们在这里不肯离开,造成的后果是拖延了时间,那么拖延时间的好处是什么呢?有可能是分散注意力,有可能是想借机留在长流派的地盘上获得什么东西,也有可能是在等待什么!”   洛映白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疑点,密玄宗那种小门派,作风谨慎,实力不强,这回他们一反常态,不但主动出击,而且还能够暂时跟长流派抗衡而不落下风,你就要想想,来的人会不会是冒名顶替,或是另有助力了。”   他一顿,又道:“知彼底细,相应擘划对策,才能事半功倍,你心里对情况的了解还是乱的,那样应对起来也就会跟着手忙脚乱,没有章法。”   林星和另外几人心悦诚服,同时说道:“谢谢师兄教导。”   洛映白道:“得了,我随口一说,你们也瞎听听就好——所以你们现在是打算干什么去?”   他的另一个师弟露出了一点牙疼似的表情,痛苦地说:“接……乔广澜,不是,是乔少门主。”   长流派掌门路珩和意形门的少门主乔广澜几个月之前已经在国外领证了,现在算起来应该说是合法的婚姻关系,但乔广澜这个名字在长流派,仍然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这两个人经历曲折,从小相看两厌,动辄互殴,众人的印象原本还停留在他们是势如水火的死对头上面,见面就打,不见面也要骂。   结果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有一天月黑风高,路珩不声不响领着乔广澜回了门派,两个人就躺在一张床上睡了,第二天还被林星撞了个正着,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这事才逐渐传扬开来。   要接受这个事实,对于长流派和意形门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长期而痛苦的事实,这一次是因为找事的密玄宗属于意形门附属,再加上路珩不在,林星想询问乔广澜是否能够跟他联系上,才硬着头皮请动他出山。   他知道洛映白初高中都跟乔广澜是同学兼舍友,两个人的关系倒是不错,对洛映白道:“乔少门主收到消息后说是立刻就过来,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上山,我们觉得有点不放心,下去迎迎。”   如果掌门夫人有个好歹,掌门回来会杀了他们的。   洛映白道:“我去接他吧,这位兄弟比较暴力,多半是在什么地方跟人打起来了。你们先回去。”   他和乔广澜不愧是同一个宿舍睡过的,对乔广澜有可能干出来的事相当了解,把林星打发走之后,再次放开神识感知,很快察觉后山有遥远的打斗声。   洛映白有点担心乔广澜,快步向那个方向赶去,只见山后的空地上面,竟赫然围着一群猛兽!   洛映白在塞垣山这么多年,温顺可爱的灵物见过不少,却头一次见到体型这样庞大的异兽触摸,它们头生独角,目若铜铃,四只利爪锋锐如刀,口中还会喷火,外形有点像长了犄角的老虎,体型却远远要比老虎庞大。   而就在这样一群猛兽中间,竟然包围着一个赤手空拳的年轻男人,虽然打斗中看不清楚面容,但登高远眺此人的招式路数,正是洛映白要寻找的意形门少掌门乔广澜。   他的情况乍看危急,实则从容,只见一只猛兽大声咆哮,口中牙齿闪出利芒,猛地向乔广澜扑了过去,眼看爪子就要拍上他的肩头。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乔广澜倏然转身,以掌为刀,闪电般地朝着猛兽的爪子一劈,骨骼破碎声中,已经把它的一条腿硬生生劈断了。   与此同时,身后一股烈火已经冲乔广澜后背喷出,乔广澜顺势把住刚才被他砍断了腿的那只猛兽,头也不回地给这只庞然大物来了个过肩摔,正好挡住了那簇火焰。   敌手如此凶残,连猛兽们都吓坏了,它们围着乔广澜兜了几个圈子,试试探探,一时都不敢攻击了。   只是它们有这份耐心,乔广澜可没有。   他本来在自己的门派中窝着,接到林星的通知之后想办法联系了路珩,自己先走一步匆匆赶来,一路上共遭遇了三次伏击,也不知道目前长流派究竟是什么情况。   “真当自己的旋转木马了?这次进攻长流派的不会是游乐园吧!”   乔广澜脾气较急,眼看着几只猛兽头尾相接,也不攻击,只是绕着自己转圈,也是忍无可忍:“我知道你们听得懂人话,抓紧的,要打打,不打滚!”   最后一个“滚”字出口,他身形一闪,飞速朝着两只空隙较大的猛兽之间突袭而去,竟是不顾危险就要硬闯。   而正在此刻,不远处的树荫花影之间突然晶华四射,幽光一闪,一股剑气直劈而来,瞬间将乔广澜身后两只想要偷袭的猛兽掀飞!   乔广澜心中一动,正好回头,已经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哇,小乔哥哥!好久不见!”   乔广澜:“……滚!”   援军刚到,先起内讧,乔广澜向后肘击,抱着他的洛映白顺势松手,向后飞退的同时,顺便一掌把离他最近的猛兽拍倒在地。   而乔广澜已经察觉出,自己的手中多了一把剑。   他起手捏诀,剑芒暴起,一时如同冰流横天,竟把几束喷过来的烈火冻在了半空,洛映白同时翻手结印,配合乔广澜,寒气飞散,其势涛涛,两个高手几乎眨眼之间就把周围的猛兽解决了。   乔广澜收了剑转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把我的剑拿过来了?法阵怎么办?”   洛映白拍了下他的肩,笑道:“多谢费心啦,我把苍灵卡在那了,没事。”   乔广澜之所以落到手无寸铁的份上,是因为刚才来到后山的时候,发现长流派后山的法阵同样被人给打开了,他知道这边肯定也有人已经进来,为了防止后续再来其他敌人,就把自己的剑卡在了那里,暂时封住法阵。   洛映白刚才向这边过来的时候认出了他的兵器,就帮乔广澜带了过来,同时把自己的佩刀留在了那里。   乔广澜这才放心:“那就好。”   洛映白故意说:“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的。大老远赶来长流派辛苦了,放心吧,传说中的厉鬼我还没见到呢。”   乔广澜呵呵:“想多了。我比较担心见到你的鬼,它还好吗?”   洛映白道:“我正在想要不要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那么一点点。”   乔广澜一顿,笑容微敛:“洛小白,你不会真的以为动手的是密玄宗吧?”   这次闯山的敌人很有可能是打着密玄宗的旗号行事——这一点刚才洛映白已经跟林星说过了,但他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此刻听乔广澜似乎也有这个意思,洛映白便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乔广澜道:“你知不知道地上这些是什么东西?”   洛映白道:“你考我啊?乍一看像是旄虎,但是皮毛的纹路又不太一样,而且旄虎虽然长得可怕,本身的性情却应该是和我一样温顺的,它们刚才攻击人的时候,却和你一样凶,好像是被人操纵了。”   乔广澜:“……”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算了,最近吃素,我先不杀你。”   洛映白噗嗤一笑,随即正色道:“好了好了,刚才只是活跃一下气氛。不闹你了,咱说正事。”   乔广澜道:“本身的旄虎体型大,能喷火,像我一样能干,但是却像你一样懒,不喜欢打斗。因此十年之前有人研究出使它与其他种类的异兽杂交,培养出来这么一种东西,用符咒来驱使。”   洛映白道:“听你的意思还挺盛行的,我倒是没见过。” 第148章 赤穷   乔广澜道:“你没见过就对了,因为当时的密玄宗掌门, 冯远的父亲冯帅正是因此操纵不当, 被旄虎反噬而死,人们意识到了这个东西的危险性, 所以那股役兽的劲头很快就消了下去。也正因为如此,我说密玄宗绝对不会再使用这种猛兽攻击他人。”   洛映白表示了解, 他随便朝身边的一只猛兽上踢了一脚, 把它庞大的身躯踢翻过来,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么说冯远可能还是真冤。你看, 它身上也没有符咒。”   乔广澜大概对冯远有什么意见,闻言冷笑道:“哼,人善被人欺是没错,可马善不善都是要被人骑的, 天性如此而已。”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 凑近打量他,乔广澜用一根手指嫌弃地顶着他的脑门, 把洛映白推远了一些, 警惕道:“离我远一点, 你又要说什么?”   洛映白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对冯远这么大的意见……我知道, 肯定不是因为他妹妹总是惦记着当我们掌门夫人。”   乔广澜道:“那什么, 再见啊。你这么爱聊天还是去找siri吧。”   说完之后, 两人一起笑了,洛映白道:“我上山看看去,你是要去找路掌门吗?”   乔广澜道:“我已经想办法把这事通知路珩了,估算一下时间他也差不多能赶回来,几处大阵被封,我接他一下。”   洛映白道:“好。”   乔广澜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扬声道:“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你就拖延时间,我尽快回来。”   洛映白用他笑着挥了挥手,向练功场折返。   刚才他和乔广澜确认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来袭的既然不是密玄宗,洛映白对于他们的身份也有了几分其他猜测。而在此时练功场旁边的道观中,两边人交涉不下,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林星离开洛映白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敌方一个打头的人说道:“总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于是走到最前面,接口道:“你说得对,不管怎么说,密玄宗的弟子死在长流派,都是我们的失误,这样吧,贵派需要什么补偿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办到,一定满足。”   他这么一说,好几个人都急了,“林师兄,不行!”“明明是他们胡搅蛮缠,凭什么啊?!”   林星摆了摆手,看着对方道:“机妙道长,赔偿过后咱们两清,你们立刻下山,不要扰乱塞垣山的清净,双方各让一步,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些人打上长流派,本来就是打着要赔偿讨说法的旗号,一来掌门路珩不在,二来长流派任人欺压的无名小派,自然不肯轻易答应,两边才会僵持不下。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林星现在松口了,他们反倒犹豫了。   密玄宗的宗主冯远一直没有出现,负责交涉的是他的师叔,道号机妙,他一怔,说道:“这……这不行,我要的你给不起。”   林星道:“我们给不起的东西我还没见过,冯宗主不要客气,尽管说吧。”   机妙:“……”   到了这个地步,长流派其他的人也看出不对来,有个人狐疑道:“机妙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赔偿的是你,我们说了赔东西,你又吞吞如如,别是另有计谋吧?”   机妙转了转眼睛,一时却也没想到好的说辞:“这……”   林星把握机会,大声道:“这就不能怪我们不客气了,动手!”   风水门派中的佛道之争早前非常严重,最近几年矛盾弱化,双方订下不私自冲突的盟约,逐渐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长流派地位远超于密玄宗,之前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就是在于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不好打破这个平衡点,现在仁至义尽,可不能怪他们了。   林星这么一说,憋了很久的长流弟子立刻抄家伙上了,两边打成一片。   机妙大声道:“木光、水盘、火关、土时!你们四个先把他抓住!”   林星听着这四个名字,心里一顿,正觉着这不像是正常的人名,就眼看着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瘦高个子应声而出,手里拿着不一样的兵器,向着自己围了过来。   林星心里喊了一声“我靠”,拿出自己的法鞭迎了上去,这几个人只把他当成目标,力气大的出奇,幸好旁边两个师弟围过来帮忙,林星倒也没有落下风。   可是就在其中那个赤手空拳的水盘一掌向着林星拍过来的时候,他脚下突然一绊,就没挡住对方的攻击。   林星心底一凉,眼看那掌就要落在他的头上。   然而就在此时,风声劲急,横空一物如同流星飞坠,向着水盘的手掌直击而去!   水盘顺手就是一抓,手中捞到了一只形状朴拙的刀鞘。   他非常不屑,顺手就要把刀鞘扔掉。   但就在此时,水盘忽然感到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刀鞘上反击出来,他脸上的冷笑还没有成型就变成了错愕,胸口处如遭重锤,手指一松,那刀鞘铮然落地。   水盘被这股力道激的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鲜血顺着嘴流了下来——到现在为止,他连刀鞘是从哪里来的都没看见。   他抬眼寻找,忽然发现林星面前竟然无声无息多了一个异常俊美的年轻人。他手中还提着一把无鞘的弯刀,正是刚刚跟乔广澜分开的洛映白。   这个时候,木光、火关和土时三个人也正在同时围攻林星,洛映白将林星一把推开,这些招式便全成了冲着他过去的。   木光长刀霍霍,迎头砍来,火关手持长剑,从后袭击,还有一个土时,手里拿着鞭子,从地上横扫而过。   林星惊道:“师兄!”   洛映白不慌不忙,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他单手上架,苍灵与木光的刀势一撞,同时已经向后飞起一脚,足尖正好踢中了火关持剑的手腕,火关只觉自己腕骨“喀”的一响,剧痛之下,长剑剑尖向下落地。   洛映白一笑,本来打算用鞭子绊他的土时已经大声惨叫了起来——落地的长剑正好刺中了他的手。   洛映白一脚抬起,照着剑柄一踩,长剑将土时的手钉在了地上,同时他刀交左手,向着木光腰间横扫而去,右手屈指一弹,正中火关眉心。   他出招精准,反应敏捷,几招下来,四人的包围圈已破,洛映白却没停手,陡然急退,身移影幻之际,他头也不回地将刀向后一指,正好架在了机妙的脖子上。   他这一出手,四下都是怂然动容,过了片刻之后长流派这边才有人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是洛师兄!”   洛映白笑道:“没错是我,还不喝彩?”   长流派鼓掌:“Ouuuuuuuu!!!!”   洛映白:“哈哈哈!”   机妙:“……”   他吸了口气,说道:“我们只是想给门下弟子讨个公道而已,贵派却仗势欺人,以多取胜,做事未免也太不地道了。路掌门性格宽厚,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作风,洛少,你根本就不能算是长流派的人了,趁路掌门不在擅自做主,这样合适吗?”   这人还挺会挑拨离间的,一看形势不对,就反过来把矛盾的根源推到刚刚露面的洛映白身上,可惜别人都不吃他那套。   林星立刻道:“你说洛师兄不算长流派的人,他就不是了?你算老几?”   “就是,长流派上下一心,我们尊敬掌门,也敬重师兄!”   机妙道:“你们——”   话没说完,他忽然觉得脖子上传来疼痛之感,又惊又怒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洛映白:“你居然真的下手?”   洛映白道:“别激动啊道长,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而已,还能长上,但如果你再废话,我可就不知道脑袋掉了会不会长出新头了。”   机妙咬咬牙:“你到底想怎么样?”   洛映白笑了一下:“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冒充冯宗主的名义闹到长流派来,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又想怎么样?”   机妙一顿,洛映白手上的刀就是一紧,机妙即使对他并不熟悉,此刻也明白了眼前的青年并不好惹,稍作犹豫之间,后方忽然飞来一道白光,冲着他的眉心打来。   洛映白挥刀一挑,白光砸到了他的刀身上,竟然一下子弹到半空中炸开,人群中传出一声高吼:“时间到了,结罗汉阵!”   机妙被洛映白松开了,见到这一幕一时间也忘了逃跑,怒吼道:“你居然不顾我的死活!”   洛映白知道叫嚷借阵的人肯定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了,只是一片人群当中,也不知道刚才他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他身后那些长流派的弟子倒是训练有素,一听对方要结阵,不慌不忙,纷纷做好了同样列队迎战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发令的人也有点意外了,一道烟花再次冲天而起,吼声传出:“时间到了,列阵!”   这次洛映白注意到了,发声的并不是一个人,声音缥缈变幻,让人无法确定位置,他本来想把烟花截下来,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道气劲扫来,刚刚在半空中炸开的烟花顿时熄灭。   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沃野之土,方外之地,凤舞鸾歌,百兽相与群居,异花尽展其华,是为灭蒙之丘。”   洛映白听见这个声音就放心了,他转头一看,发现听见“灭蒙之丘”的时候,机妙道长的脸色明显变了。   “什么人?为什么阵法没有发动?”   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一排打造成类似禅杖形状的武器破空飞来,成环形钉在地上,正好将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男人围在中间。   “其间有赤穷一族,寿考,性灵,可做人形,少于外界往来。”   话音一落,说话的人也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他淡淡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们的真正身份,就是赤穷族的族民。”   洛映白高兴道:“羡宁!”   来的人正是夏羡宁,他神情冰冷,气质刚硬,随口揭破的又是一个重要的讯息,刚刚被他用禅杖围在中间的黄衣男人看着夏羡宁,喉咙发堵,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点什么。   过了片刻,他的目光在周围一扫,才猛地反应过来,惊道:“你把我们的族民弄到哪里去了!”   “族民?”   洛映白想到夏羡宁刚才的话,挑了挑眉,说道:“看来羡宁说的没错,你们确实是赤穷一族了,躲在密玄宗的旗号之下,上我长流派来找事,这是为了什么这么想不开呀?”   关于赤穷一族的记载,洛映白也在相关典籍中读过。书中对于他们的形容很像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写过的与世隔绝的遗民。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一族的人寿命较长,刚开始生下来是兽形,大约修炼二十年左右有了灵力,才能逐渐长成与人类相同的外貌。   传说中他们所住的地方正是刚才夏羡宁所说的灭蒙之丘,但在此之前,洛映白没有听说有谁去过那个地方。   赤穷以金色为尊,黄色次之,这样也正可以解释为什么刚才围攻那四个人的名字里有“木水火土”,唯独缺金——他们的身份恐怕还配不上。   洛映白博览群书,这样提一个头,立刻想到很多线索出来,看了看黄衣人身上的花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就是赤穷族族长的副手,你叫纵担。”   纵担被他认出来,索性也豁出去了,将脖子一梗:“那又怎么样?长流派卑鄙无耻,夺走我们族长夫人的法器,我们有资格拿回去!”   洛映白:“什么法器?”   纵担道:“反正你也不给,问什么?”   “啧啧啧。”洛映白道,“羡宁,这小子还挺凶的,你看他嚷我。”   夏羡宁拔剑道:“那杀了他。”   洛映白:“呃……”   一个人轻笑着接口道:“道门见血,太残忍了。咱们还是把他饿死吧。”   林星大喜道:“掌门!路师兄!你回来啦!”   洛映白转身,只见长流派的掌门路珩和乔广澜并肩走了上来。   路珩相貌俊雅,气质清贵,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乍一看倒真的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感觉——前提是他刚才没有说出那句“饿死”的话。   洛映白笑道:“掌门好主意,怪不得刚才这位机妙道长还称赞你性格温厚呢。果然名如其人。”   路珩跟他和夏羡宁打了招呼,惋惜道:“是吗?那他眼光倒是挺好的,可惜得罪了洛师兄,这人我也不能饶。”   洛映白笑道:“你真是太会说话了。”   路珩一笑,又跟夏羡宁打了个招呼,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星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路珩若有所思,乔广澜道:“你想什么呢?”   路珩搂了搂他的肩,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说道:“我就是有点奇怪……他们干嘛不用手机呢?要动手的时候建个微信群,发一下‘兄弟们上’,很简单吧。也就不会被夏师弟这么快就逮到了。”   乔广澜道:“没听见吗?人家是‘赤穷’族,穷啊。”   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唯独夏羡宁面色平静地站在旁边,完全hlod住各种笑点,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洛映白推了他一把:“羡宁你笑笑啊,你不笑我们别人笑着很不尽兴的。”   夏羡宁这才反应过来还要笑的:“哈哈。”   乔广澜:“……那个,没关系的,不用勉强。”   洛映白哈哈一笑,冲路珩解释道:“灭蒙之丘与世隔绝,很少跟外界打交道,赤穷一族的族人恐怕都没有听说过‘手机’两个字。另外,他们口中的‘族长夫人’应该指的就是赤穷族现任族长荪达但的妻子,这些部落制的民族,对族长都奉若神明,崇拜之心很重的。”   路珩道:“这么说,看来他们不会说实话了。洛师兄,夏师弟,二位有什么想法没有?”   他的意思其实是在问这件事特侦处是否插手。不过赤穷不属于人族,在场还有一些少数密玄宗的人,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私下的门派纠纷,在没闹出人命的情况下,术士之间的事政府部门是不管的。   夏羡宁道:“听你的。”   路珩点了点头,又向乔广澜笑道:“掌门夫人……哎哎哎呦,掌门夫君,你又是否需要发表什么高见?”   机妙道长本来是密玄宗的人,因为收了好处同赤穷族勾结,眼下看到这一切,心中不由后悔,趁着他们商量的时候蹭过来抓住了乔广澜的衣袖,小声道:“少门主,密玄宗附属意形门,算来我也是您的半个手下,请少门主为我向路掌门求求情吧!咱们佛门败在道门手下,你也面上无光啊!”   他这话说的厚颜无耻,乔广澜倒也干脆,一下甩开机妙,言简意赅道:“滚,早干什么去了。”   路珩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把乔广澜拉到自己身边,淡淡道:“我不认出身哪门哪派,只知道打上我们长流派的就是敌人。林星,这些人全都给关起来,从明天早上四点开始,让他们都去干活,什么时候把山上被毁的地方修好了,什么时候走人。”   林星顿时有点不愿意了,犹豫道:“这……还得管饭?”   路珩道:“一天一个馒头,能活着就行。”   林星顺口道:“那菜呢?”   路珩没想到他这么有人道主义情怀,还考虑到饭菜的搭配问题,倒真是被问住了,稍稍迟疑。   乔广澜在他身边接口:“你这边山上不是有草吗?想吃什么揪什么呗。”   路珩万分赞赏:“对对对,阿澜真会过日子。” 第149章 上门讨债   路珩和乔广澜说话的时候,洛映白在旁边无意中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突然发现两人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一怔, 仔细看去,原来那是一根细线, 两端分别套在他们各自的手腕上,细线的中间仿佛还打了八个结, 上面隐散出淡淡的红光。   洛映白打量乔广澜和路珩的表情, 发现他们好像都没有察觉。   他心生好奇,掐指一算,天机顿时稍露端倪, 得出判诗一首:   ——“少年得意登神位,情染仙骨著寒灰。红尘九世劫方尽,倚看风光向自归。”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缘法生灭, 红尘故人亦有可能是仙道旧友,洛映白会心一笑, 夏羡宁在旁边低声道:“怎么了?”   洛映白笑道:“九生九世的红尘劫,只差几十年就要彻底圆满了,这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夏羡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发现路珩和乔广澜身上同样结有仙缘, 不过跟他和洛映白不同, 这两个人应该是主动历劫,九生九世,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世, 只消阳寿尽了, 自然而然就能重回天上。   他微微一哂,道:“的确很巧。”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路珩已经雷厉风行地将大体事务做了简单处理,他走过来,对洛映白和夏羡宁道:“师兄,师弟,我回来的晚了,多谢你们帮忙。”   洛映白道:“都是长流门下,客气话省下。”   路珩笑道:“那你们也不要掌门长掌门短了,听着别扭……其实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我怀疑祝采薇现在就藏身在赤穷族。”   随着洛映白的重生,前世的遗憾一步步得到解决,母亲复活,彭旋被抓,葛盼明也逐渐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唯一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线索的就是他的师姐祝采薇。   跟彭旋不同,洛映白等人和祝采薇的感情并不算太深厚。祝采薇不是洛钊的弟子,她的父亲是长流门下,早年病逝之后,长流派的其他叔伯觉得她可怜,经常照顾祝家的母女,接济钱物,指点功夫。   也正是因为如此,祝采薇才能随便出入洛家的藏书室,并对毫无防备的洛映白偷袭成功。   根据夏羡宁的调查,她会这样做是因为喜欢葛盼明。出于葛盼明的授意,祝采薇想要偷取藏书室的书籍和洛映白的护身符,被发现之后便不知所踪。他们倒没想到今天会从路珩嘴里听到这个人的消息。   洛映白有些诧异,夏羡宁倒是猜到了一些,问道:“路师兄,你有线索?”   路珩道:“我也是这才想起来的。刚刚我和阿澜一起上山,顺便检查了一下周围有没有受到什么损害,然后发现好几个布下阵眼的位置,那里的泥土都有被挖过的痕迹。”   夏羡宁若有所思,路珩道:“你们也知道,塞垣山的几处出入口都布有阵法,阵法的中心是需要有灵性的法器作为支撑的。一共四样东西,分别是道德经原本、先天道长圣骨、清虚太极伞和问道阴阳钵中的阳钵。”   洛映白神色一动:“只有阳钵?”   路珩看着他,正色道:“对,因为阴钵正是在祝采薇手上,她离开门派的时候就偷偷带走了。”   问道阴阳钵算起来应该说是一对法器,阴钵收鬼,阳钵练气,分开可以单独使用,合在一起则能够发挥更大的威力,有控制人心,重塑骨肉的奇效。   这虽然珍贵,但也算不上什么非要得到不可的法宝,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心心念念惦记着阳钵,恐怕就是只有一只阴钵的祝采薇了。   夏羡宁问道:“她得手了吗?”   路珩笑了笑:“自然不会,我布阵的时候都留有后手,东西不可能轻易被外人找到。但是知道法阵的位置,熟悉地形,又想要阳钵,除了祝采薇之外,我一时也想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其实我更怀疑的是,她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赤穷人口中的族长夫人。”   洛映白道:“有道理,不过我记得羡宁说过……她好像喜欢葛盼明?”   乔广澜道:“葛盼明肯定看不上她。”   路珩“噗嗤”一笑,夏羡宁在旁边说道:“我想去灭蒙之丘看看。”   他拿出两支银色的小箭托在手心,给在场的几个人看:“我觉得路师兄的推测十有八九就是事实。刚刚我跟着埋伏在暗处的另一队上山,动手的时候遇到了袭击……”   洛映白道:“你受伤了吗?”   夏羡宁一直表情严肃,直到这时才笑了一下,说道:“没有。”   他解释道:“对方偷袭,我没看清楚动手的人是谁,但是接到了这两枚箭,箭头有毒,本来是赤穷族打猎野兽时用的东西,不过使用它们的手劲很像是咱们本门的手法。”   洛映白道:“你是说祝采薇这回也来了?有道理,如果不是她亲自过来,那些人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破坏阵法,来到塞桓山上。”   夏羡宁道:“她多半是在暗处看到了我,生怕我发现她的藏身之处,索性先下手为强。”   夏羡宁这样说来,连乔广澜都听不下去了:“恕我直言,这女的也忒毒了。”   洛映白叹气道:“当初为了个单恋对象就能拿刀把我捅个对穿的人,能不毒么?她欠的账也该结了,我和羡宁去灭蒙之丘走一趟吧。对了,路师弟,咱们山上有本关于赤穷一族的书,名字好像就叫《灭蒙外世》,你借我看看。”   路珩点头,低声吩咐一名弟子帮洛映白拿书,乔广澜问道:“要陪同吗?”   洛映白笑道:“赤穷族本族的人性情温和,倒算不上多厉害,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你们看山吧。”   他接过书挥了挥手:“走了哈,回见。”   灭蒙之丘不染红尘,自成一界,虽然封闭落后,不与外界接轨,但不得不说,这里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地方。   洛映白一踏上这片土地,顿时就能感觉到充沛的灵气拂面而来,周围的空气也是半透明的淡淡银色,随风脉脉流动,给此处所有的风物都增添了一层柔和的滤镜,看起来清冷空灵,不似凡间。   这里的植物葱茏,花叶繁茂,无一不是冷淡的色调,各种可爱的小兽在丛间穿梭往来,来去轻盈,毫无声息,这样的安静让洛映白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这个地方的风景真漂亮啊。”   夏羡宁伸手在洛映白的头发上拿下了什么东西,摊开手的时候,掌心有两朵并蒂而开的宝蓝色小花,他往洛映白面前一递,洛映白顺手接了过去。   夏羡宁微微一笑,目光落到不远处:“你如果喜欢这里,以后我也在盖一间小木屋给你住。”   洛映白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草丛里有两只长得像兔子一样的小动物,它们比起普通的兔子来,背后还多了两只毛茸茸的翅膀,正是传说中的灵兽绒啾。   其中一只绒啾的三瓣嘴上衔了一根树枝,一蹦一蹦地跳到它将近完工的小窝前放下,又重新叼了朵花蹦到另一只同伴身边,把花放在它的面前,似在讨好求偶。   洛映白见两个小东西长得可爱,就多看了一会,收到花的绒啾看起来非常满意,紧接着就任由搭窝讨好的那只叠在了它的身上。   洛映白看看手里的花:“……”   夏羡宁倒也不是故意的,看到洛映白的表情,不由在一边轻笑出声,洛映白气笑了,把花往自己的衣兜里一抄,推了夏羡宁一把:“真讨厌!走了啊,看什么看!”   一条浅金色的小溪一路蜿蜒流淌,两人顺着水流向前走出一阵,渐渐能隐约听到一些人声,这里已经接近赤穷族居住的地方了。   两人是先坐飞机,再换了船后才折腾过来的,一路上洛映白已经看完了那本《灭蒙外世》,他惊讶地发现,灭蒙之丘这块土地,正是当年鬼极大帝从天庭下到地府的路上歇脚的一片孤岛。   赤穷一族本是兽类,祖先经过鬼极大帝的点化,方才得以在成年之后化成人形,因此他们所供奉神明正是鬼极大帝的原身——一把戟。   更加巧合的是,这里也同样是当年鬼极大帝与明琅元君的同归于尽的最终战场。   其实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洛映白也差不多可以肯定,葛盼明很有可能就是鬼极大帝。或许他此刻,就正在等待着夏羡宁和洛映白一步步接近灭蒙之丘,让这个地方再次成为最终的战场。   洛映白正想着,前面的夏羡宁已经停住了脚步,他回头问道:“咱们要不要乔装一下,不然会被祝采薇直接认出来。”   洛映白想了想,道:“如果当初偷袭你的人真的是她,那么她心里肯定也在暗猜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与其遮遮掩掩,你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以长流派来访者的身份出现。祝采薇以为她在暗你在明,就不会想着逃跑了。”   夏羡宁会意:“实际上是你在暗她在明吗?”   洛映白打了个响指:“嗯哼,我打算假装成赤穷族的人混进去,然后跟你里应外合。所以我伪装一下就可以了,你不用。”   “唔……很周全,是个好主意。”夏羡宁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洛映白,“但是你要怎么伪装呢?”   洛映白:“……听你的语气,有什么特别的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之前已经提及,赤穷一族的人,大概是因为族名里有个“穷”字,住的地方又过分的空灵出尘了,导致他们形成了独特的审美观——这里的人特别喜欢金光闪闪或者花里胡哨的东西。   尤其是较为年轻的少年人,这个特性由内心一直体现到外表。   从长流派出来的时候,富商人家的儿子路珩特意给他的师兄弟们准备了一袋金币,用来收买赤穷族的人,打听情报,不过他没有考虑到洛映白的表演欲。   “这……我现在突然有点后悔。”洛映白看着坐在草地上认真编花环的夏羡宁,喃喃地说道,“不然咱们还是杀进去吧。”   夏羡宁心灵手巧,很快就编好了一个大花环,一抬手戴在了洛映白的头上,手指顺势向下,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划,眼中流出浅浅笑意:“你扮都扮了,也不差这一回,害羞什么。”   洛映白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上的花环:“可是男人戴花,还戴这么多,我觉得很别扭啊。羡宁,我现在像不像媒婆?”   夏羡宁本来想揶揄他几句,可是看着面前的人,他的玩笑话就没有说出口。   洛映白的皮肤一直很好,细腻白皙的就像被牛奶浸过一样,他的五官和面部线条长得漂亮,气质举止却并不女气,此刻带着这花环,鲜艳的花朵与白色的皮肤搭配合宜,非但不怪,反倒更加显得气质清透中透出几分柔美,说不出的干净好看。   夏羡宁低声道:“不……你这样,很好看。”   洛映白给了他一个怀疑的眼神,绕过山丘,蹚过小溪,一路小心翼翼地接近,悄悄混进了不远处的一群年轻人中间。   赤穷族并非人类,生来兽形,二十岁成年之后,拥有了一定灵力,会在特定的地点进行修炼,化成人类的模样。   现在这些年轻人脚边个个都堆着不同颜色的绒毛,显然是刚刚化形完成,这个时候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伙伴们人形的容貌,彼此之间也不一定认识,洛映白混进这帮人中间,难度不大。   他选择了一群看起来很好骗的少年,低调地蹭过去,也不凑到人堆里说话,就静静托腮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姿势乖巧。   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男孩正一脸陶醉地摸着自己胳膊上的皮肤:“啊,原来长了滑溜溜没有毛的皮是这种感觉呀!好舒服啊!好好摸。”   “荪惠,小心把你自己的皮给摸掉了。掉毛不疼,掉皮可疼了!”   说话的圆脸姑娘噘着嘴,一脸不高兴:“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变成人,变成人好奇怪,没有毛怪冷的。”   荪惠道:“可是长了毛的话夏天可是很热啊,冷了可以多穿衣服,热了又不能把毛拔光。我还是喜欢变成人。”   他身边坐着一个男孩子,一边揪着旁边的花往自己的头发上戴,一边头也不抬地嘲笑道:“行了行了,大家都知道你喜欢变成人了,毕竟你足足变了三年嘛。荪惠,我看你还是好好修炼吧,不然没准过几天又变回毛绒绒的样子,到时候可不是一般的丢人。”   洛映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这里围着的年轻人中,无论男女都是头戴鲜花,并以花多花艳为美,只是真正能驾驭的住的人就不多了,说话的男孩肤色黝黑,眼小鼻塌,此时插了满头的花,简直说不出的好笑。   不过他的话虽然不好听,里面的好意还是有的,明显是对荪惠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洛映白知道部分资质不好或是修炼不够的赤穷族人,如果到了二十岁还没有积蓄足够的灵力,身上是会出现化形延迟的现象,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说起来也很丢人。   荪惠显然没有以此为耻,笑嘻嘻地说:“过一天说一天吧,想那么多也没用。”   他这幅不上进的样子让其他的同伴也忍不了了,圆脸少女说:“怎么能这样?你和荪图可都是族长的儿子,应该比我们都厉害才对!族长夫人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母亲,但是也一直很用心地照顾你们呀。听到你的话她和族长会伤心的。”   “族长夫人”和“族长的儿子”两个词吸引了洛映白的注意,他神情一动,仔细地打量起了荪惠,这一看之下,发现他的脚边还趴着一直毛绒绒的小兽。   这小兽大约有刚出生的小狗大小,外形似猫,毛色浅灰,大概就是少女口中荪惠的弟弟荪图。听几个人说话的意思,荪图本来也到了能够变成人的年纪,却和他哥哥一样,因为灵力不足耽误了。   他们……会是祝采薇的继子吗?   荪惠撸了一把自己弟弟身上的毛,嘿嘿笑道:“你们不说,他们就听不到,早变晚变,反正总有一天能变就行了嘛。”   他说完之后,生怕小伙伴们再批评自己不上进,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冲着洛映白说道:“咦,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洛映白不慌不忙,抬起头来从容一笑,说道:“我叫明琅,化形化的有点慢,变成人之后一起来的几个兄弟都找不到了,就来跟各位同族凑凑。不打扰吧?”   他们族人很多,兽形的时候又到处乱跑,互相之间不认识也很正常,一群少年人听洛映白这样说都没有怀疑,反倒因为他的笑容而同时安静了一下。   因为夏羡宁的障眼法,在这些赤穷族人看起来,洛映白的容貌不像他原本生的那样精致,但他的肤色细腻白皙,优雅从容的气质更是出众,这种吸引力不是简单一句“长得好看”就能散发出来的。   他伴着鲜花的简单笑容格外风流动人,小眼睛男孩手中的花枝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荪惠用刚才夸奖自己光滑皮肤那样的惊叹语调说道:“你真好看。”   洛映白傻白甜的不成样子,笑着说:“你也很好看啊!”   荪惠很高兴,圆脸少女嫉妒地凑过去,让洛映白看她的脸:“那我呢?”   洛映白刚要说话,不远处跑过来一个男孩,高声道:“现在所有的人都变好了,咱们一起回族里去吧!要走三天呢,不抓紧点时间,带来的饭都要吃光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洛映白也跟上,百忙之中还没忘了也夸几句圆脸少女漂亮。   他哄小姑娘最有一套,几句话就把圆脸少女说的十分高兴,说道:“你要是找不到同伴的话,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都是回族里……不过你的家人不会担心吗?”   洛映白忧郁道:“唉,哪还有时间担心我啊,我阿爸前几天被派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消息。他人傻乎乎的,脾气也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圆脸少女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是被族长夫人派出去找东西的吗?”   洛映白道:“是吗?好像是吧,阿爸走之前说过两句,我没有听清楚。”   圆脸少女道:“那肯定就是了。族长夫人从小就被她的那些家人欺负虐待,好不容易逃出来,恶毒的同门还霸占了她的东西。族长早就说过要帮她抢回来,要不是正赶上我阿妈生弟弟,这次动手阿爸本来还想一起跟上的。”   洛映白道:“欺负虐待?她倒是可怜。”   祝采薇的父亲虽然早逝,但并不是为门派而牺牲,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又酷爱赌博,有一次带病豪赌,在赌场输了巨款,结果气急攻心而亡。这个死法很不光彩,而且和长流派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即使如此,洛钊等长辈念及过去的同门之情,这么多年来给祝采薇母女送钱送物,照顾备至,就算因为关系不亲近没有经常探望,最起码物质上的资助是从来没有短缺的。   祝采薇为了个男人不惜向洛映白动手,现在又反咬一口把她自己说成了受害者,洛映白就算是个菩萨,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不生气的道理。   他心里有气,语气中也就带出来了一点微妙的嘲讽,好在赤穷族的人少与外界接触,大多心性单纯,圆脸少女并未听出来什么异样,反倒给洛映白讲起了祝采薇的事情。   “……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很好听很和气,是人族的……会做好吃的饭菜和漂亮衣服,不藏私,教给族中的女人,从她来了之后大家的日子都变好了……对荪惠和荪图也很好,不嫌他们笨……总之,除了族里的大祭司,大家都很喜欢她。”   洛映白想着祝采薇过去的事,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圆脸少女的话断断续续传进他的耳朵里,一直听到最后,洛映白才是一愣,问道:“大祭司?”   他问完之后,又找补了一句:“我也觉得挺奇怪,族长夫人这么好,大祭司居然不喜欢她。”   圆脸少女说道:“是呀,族长夫人和大祭司都是人族,她每次见到大祭司都要凑过去说话,还经常给他送东西,可是大祭司喜怒无常,一会高兴一会生气,很少给别人好脸色。”   她这个神经病一样的形容几乎是让洛映白立刻就想起了葛盼明,他试探着说道:“我好像从来都没听说过大祭司的名字,如果他跟族长夫人是一个姓氏,说不定两个人是亲戚呢。”   圆脸少女笑道:“那可就不知道了,大祭司和族长夫人的姓氏,又怎么可能告诉外人。”   洛映白微笑道:“是啊,我也只是突发奇想。” 第150章 拒绝睡粉   话到这个份上, 即使没能得到最终的确认, 在赤穷族的这两个人多半也就是洛映白要找的葛盼明和祝采薇两个人。   而为什么祝采薇甘愿嫁给有了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的赤穷族族长,又为什么神秘莫测的葛盼明会成为这里的祭祀?或许一切的秘密, 都将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得到解答。   洛映白趁着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极快地转头冲身后扫了一圈,原地美景如旧, 却不知道夏羡宁藏到哪里去了。   他有些无聊,微微一叹。   赤穷族所住的地方是一片靠近水源的竹楼, 跟他们变成人形的地点之间还有不短的距离, 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交通工具, 只能靠走, 过了一天多之后, 他们这队人已经完全落在最后面了。   “荪惠啊!!!”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大家纷纷埋怨拖了后腿的罪魁祸首:“你就不能走快一点吗?!!”   赤穷族的人大多身体健壮, 敏捷如兽,洛映白却是好几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累的想上吊, 一看队伍停下来,立刻找了片柔软的草地躺下来, 顾不得再搭理这帮精力过剩的同伴们吵吵。   荪惠一路上一会要吃, 一会要喝, 天刚黑必须休息, 太阳高照才会起床, 不时还要跑到什么地方转悠一圈玩一玩, 要不是他好歹也是族长的儿子,恐怕大家早就把这个混球扔到半路上自己走了。   他现在被一帮愤怒的少年围在一起指责,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好好好,我错了,一会走快点还不行吗……遭了!”   荪惠脸色突然一变,把听着他说话的人都吓了一跳,圆脸少女嗔怪道:“你又怎么了?真麻烦。”   荪惠这次却不是在闹着玩,他慌乱地站起来,大声道:“不是,我弟弟呢?我弟弟找不到了!”   他的弟弟荪图这一次化成人形失败,也被荪惠一起带着回到族里,荪惠有时候抱着他,有时候把他放到地上,让他跟着自己跑,大家都习惯了队伍里有个小家伙绕来绕去,竟然没有人知道荪图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正在躺尸的洛映白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四下看了看,神色微动,好像无意一样提了句:“是不是跑到那边的山后玩去了?”   荪惠满脸焦急,听洛映白这么一说,立刻朝着旁边的小山丘跑去,其他少年少女们刚才嘴上嫌弃他,这会也都担心起来,纷纷帮着他寻找。   洛映白犹豫了一下,就近掰了一根树枝,也跟了过去。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荪图果然在后山,坏消息是后山除了荪图,还有点其他品种的……生物。   洛映白听见了惊叫声,拿着树枝赶过去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好几只壮硕如山的巨大老鼠,一只足有两米高,这样放大了体型来看,更是丑陋的让人不忍直视。   洛映白:“……”   他本来以为这是灭蒙之丘的独有品种,结果周围的几个人同样都是又恶心又惊恐的表情,荪图小小的一只被耗子们围在中间,正仗着自己的体型灵活到处逃窜。   他后背上的一块皮毛已经被划破了,荪惠看见弟弟有危险,难得英勇,怒吼一声扑了过去,跟巨型老鼠进行了生死相搏。   洛映白一来是不想暴露身份,二来是嫌对手长得太恶心,在旁边站着。   他本来还对这些赤穷族人抱有期待,结果片刻后发现目前这些同伴战斗力实在不行,叹了口气,万般不愿地提着树枝冲了过去。   他手上的树枝架开耗子的巨爪,一脚将身后的荪惠踢开危险区域,随即侧身弯腰,探手一捞,已经把可怜巴巴的荪图抱进了怀里。   洛映白本来想救了人就走,结果几只耗子不依不饶,穷追不舍,洛映白刚刚躲过身后一只挠过来的爪子,前方的大耗子已经冲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重重咬了下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如同秋水横波,锐气照眼,一时间仿佛连周围的气温都下降了几度,洛映白已经被一个人搂进了怀里,几只巨鼠无一幸免,横尸山后。   洛映白松了一口气,脸上笑意一闪,随即隐去,夏羡宁把荪图从他怀里提起来,扔给焦急的荪惠,手还搁在洛映白的腰上没松开。   他在洛映白耳边低问了一句:“没事?”   洛映白道:“没事,你怎么会出现。”   夏羡宁松开手:“不放心,一直跟着你们。”   两人的声音都很低,语速极快地交谈这两句,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直到夏羡宁收剑转身,周围的少年少女们才发出了一阵整齐划一的吸气声。   世间,竟有如此帅气不凡,英武潇洒的男子!   他拔剑的姿势,修长的身形,俊美的面庞,清冷的气质,都是赤穷族人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识过的!   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男人,神奇地出现,救大家于危难之间……   啊啊啊啊啊啊,好喜欢!为什么刚才被抱住的不是他们!   夏羡宁莫名感到脸皮生疼,警惕地四下看看,好像没有在周围感到什么其他的危险,但为何他有一种如此强烈的,被窥探的感觉?   在场的人里面,唯一没有被他闪亮登场圈粉的人就是荪惠,他刚才被洛映白那情急之下一踹,摔了一跤,跟着夏羡宁就出现将荪图救了回来。   荪惠抱着弟弟,连起身都顾不上了,上下检查他是不是受了伤,简直快要哭出来:“小图,你吓死哥了!乱跑什么!”   荪图在他怀里不安地拱着,发出吱吱的叫声,荪惠道:“你说什么?身体胀胀的?”   话音刚落,荪图突然从他的怀里蹦了出来,在地上打了个滚,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少年!   圆脸少女惊讶地叫道:“天呐,你怎么化形了!”   荪惠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洛映白跟着看了荪图一眼,但只是他这样一扭头一转眼的时间,刚刚拥有了人类形态的荪图又恢复成了小兽的样子,傻呆呆地蹲在原地,洛映白甚至根本没有看清楚他人形的模样。   唯有地上散乱的绒毛昭示着刚才的一切并非是大家出现幻觉。   洛映白道:“掉了这么多毛,他都快秃了。”   荪惠愣愣地说:“我们毛长得挺快的……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   圆脸少女接口道:“他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人,又一下子变回去的?”   大家都看着荪图,荪图呆头呆脑地坐在地上发愣,脑袋上硕果仅存的绒毛在风中微微晃动,显得十分弱小无助。   过了片刻,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一下子又变成了兽形的事实,急匆匆地一跃而起,飞奔到夏羡宁身边,开始用力蹭他的裤脚。   夏羡宁一怔,转头看了洛映白一眼,见洛映白只是似笑非笑,师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夏羡宁突然反应过来,是刚才自己动手的时候激发出了灵气,而这灵气正是赤穷族由兽变人的关键!   只是其他人变形都是靠本身修炼出来的灵气,刚才夏羡宁拔剑带出来的那一点,一来是不多,二来只是外在影响,荪图自己不争气,所以只是变了一下人形,灵气散去之后,他就恢复了。   此刻他蹭了夏羡宁一腿的绒毛,满心以为能够再借点灵气重新变成人,但让荪图绝望的是,除了自己变得更秃,这个举动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   夏羡宁面无表情地将他提起来,再次把荪图扔进了荪惠的怀里,荪图还趁着这个时候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洛映白:“噗——”   夏羡宁:“……”   他凉凉地给了洛映白一个代表“记仇”的眼神,淡声道:“我走了。”   荪惠连忙说:“大哥,谢谢你救了我弟弟,请问你是哪一部的族人?我好让我阿爸亲自上门致谢。”   夏羡宁道:“人族。不必了,我来这里找族长的。”   他此言一出,刚刚犯了花痴病的一干人等总算有点清醒过来了,看着夏羡宁的眼神变得警惕,荪惠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陪笑道:“是、是吗?原来是这样,那那那你去找去吧。我我我我们跟族长不是很熟,也帮不了你了。”   夏羡宁转身就走了,他经过洛映白旁边的时候,剑柄好似无意,在他的衣服上轻轻划过,就像手指轻柔地抚摸。   洛映白微微一笑。   一些人还对他恋恋不舍,但想到夏羡宁的身份和刚才的话,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人都不太敢招惹,只好任由他走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他们这一队的人也已经完全落在了其他族人后面,大家加紧赶路,这一回荪惠表现良好,没再拖后腿,一直走到了天黑之后才停下来。   洛映白很少有这样在野外直接睡觉的机会,不过灭蒙之丘气温适宜,环境优美,不仅没有蚊虫叮咬,身下的草地还十分柔软厚实,他躺下之后看着深蓝色苍穹之上一颗颗如同宝石般的星星,惬意的几乎不想动弹。   也有几个像洛映白这样的人很快就睡着了,而大部分的赤穷族人都沉浸在白天见到小哥哥的喜悦之中,聚在一起谈论夏羡宁。   “他长得真好看啊,我好想看看他笑的样子。”   “而且也很厉害呢,就那么一剑,大老鼠就全都死啦!”   “我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如果他是坏人的话,肯定不会跟咱们说他是人族的人了。”   “哎,哎,快看啊!他就在那里呢!”   说了一会话,其中一个少女无意中往旁边一看,立刻瞪圆了眼睛,兴奋地冲着周围的同伴小声叫了起来。   大家听见她这样说,纷纷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竟果然是夏羡宁,他后背靠着一棵大树盘膝坐在草地上,静默修炼,月华满身,眉目清俊,看上去如诗如画,不似凡人。   大家又是一阵抽气声。   赤穷一族本来就是由兽化成,对于伦理观念和男女差异都并不敏感,夏羡宁的好看,不光是女人欣赏,男人看了也一样陶醉。   一群迷弟迷妹兴奋地小声议论:“他怎么来了?不是应该走在咱们前面吗?”“不会是看上谁了吧?”“哈哈哈,你这么说,肯定心里面特别希望被看上的那个人是你!”   荪图又在荪惠的怀里折腾起来。   荪惠快要被这个比他自己还要烦人的小弟给逼疯了,皱眉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炖掉吃了啊!你就是过去蹭了灵气也没用,表面上蹭的很快就没了。除非你去跟他睡一觉,吸收他的精血……你愿意吗?”   荪图安静了一下,荪惠道:“不愿意就对了……”   荪图眼睛盯着夏羡宁的方向,突然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   荪惠:“……”   他没想到自家小弟这么不要脸,见到美色简直都昏了头,也不想想他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他用手抓住弟弟的尾巴,然后一抬头,发现周围的同伴们都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荪惠:“你们……要干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前戴花的黝黑少年兴奋地揪住荪惠,“是说跟他睡觉还能增加灵力吗?就是深入接触的那种!”   荪惠:“……是啊。”   “那是不是对他不好?”   “不是啊,就像一起修炼一样,两个人都能得到好处,都能增长灵力……”荪惠弱弱地问,“你们,不会真的想去试试吧?我觉得那个漂亮大哥不会愿意的。”   “愿不愿意都可以试试啊!要不让玲玲先去,她长得最好看!要是玲玲成功了,咱们还可以一个一个的来!”   灭蒙之丘空气清新,山灵水秀,夏羡宁呼吸吐纳,一点点理顺自己因为逐渐神力觉醒而有些紊乱的经脉,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   他向着不远处看了一眼,赤穷族很多人都围在那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可惜看不见洛映白。   夏羡宁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有点寂寞,他微叹了口气,又要重新闭上眼睛。葛盼明和祝采薇很有可能都在,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在附近守着好歹也放心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很是娇羞地响了起来:“小哥哥。”   夏羡宁:“……”   他挡开了一只差点摸到自己脸上的手,那手趁机捏了一下他的手背,夏羡宁冷若冰霜,对方笑靥如花。   面前的少女长得很漂亮,据夏羡宁目测,应该是这堆赤穷族人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只是头上戴的花也确实多,香气直冲到他的鼻子里,人也快要扑到他的怀里。   夏羡宁觉得自己这个姿势有点吃亏,后背紧贴着大树站起来,用剑柄抵在对方的肩膀上,防止她扑上来。   夏羡宁面无表情,几乎贴在了大树上:“干什么的。”   少女爽快道:“你白天救了我们,我是大家派出来以身相许,来跟你睡觉的。”   夏羡宁:“我已有爱人。”   少女道:“没关系,就睡一觉,不影响。”   夏羡宁无言,用剑柄轻轻一挑,把少女推出去几步,走了。   少女在后面喊着追了一会,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她上下左右看看都没找到,怏怏回到了同伴之间。   大家纷纷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他不愿意吗?”   少女不高兴地噘着嘴:“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可他明明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呀,会不会是不喜欢你这样的,故意找了借口?”   少女一想也有可能,犹豫道:“也许他喜欢男的?或者黑一点的?胖一点的?”   ……“再试试吧。咱们去找找,说不定没跑远。”   洛映白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早上被人叫起来赶路,发现身边不少的同伴都挂着黑眼圈,看上去很没有精神。   洛映白奇道:“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都看上去好累的样子?”   他问的是那个脑袋上戴花的黑皮肤少年,对方的状态看起来还稍微好一点,小声告诉洛映白:“昨天晚上那个人族的漂亮哥哥来啦,我们都在看他。”   洛映白:“!!!”   他连忙试着感应了一下,没有发现夏羡宁的踪影:“那现在人呢?”   戴花少年道:“我们要跟他睡觉,他不愿意,跑了。”   洛映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啊?”   戴花少年便给他讲述了荪惠所说的跟夏羡宁睡觉的种种好处,又讲述了他们的计划。   洛映白越听,表情越是古怪,似乎有点像是憋笑,又有点像是庆幸:“然后呢?”   戴花少年道:“然后他推开玲玲就不见了,但是后面半夜我们发现他其实没有走远,就在河另一边,好像守着什么一样。我们觉得他可能是比较喜欢男的,就又换了个人过去,被他给扔回来了。大家又一起围过去,本来是想让他喜欢哪个挑哪个,结果好像彻底把人吓跑了。”   洛映白:“这……你们下次再碰见他就不会去了吧。”   戴花少年惊讶地说:“为什么不去?最起码我要去,我还没试过呢。没准他就喜欢我这样的,脸圆,前两个去的人下巴都是尖的,就像你一样。”   洛映白:“……”   他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会看相。”   戴花少年:“?那怎么了?”   洛映白想起了那个曾经拒绝调戏自己的女鬼,立刻有了主意,神神秘秘地说:“就你们都很相中的那个漂亮小哥哥,其实看脸就知道他……肾虚。”   他说完之后,眼看戴花少年还是一脸茫然,一咬牙豁出自己的老脸,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他可能阳痿你知道吗,所以你们那都是白费劲,甭去了。那人就是中看不中用,真的。”   戴花少年一脸错愕震惊不能置信理想破灭:“不会吧……”   洛映白一半是憋笑,一半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子都红了,还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摊了摊手:“信不信随你咯。”   少年忧郁的走了,剩下的一整天,小队中的气氛都丧丧的,洛映白努力忍笑,希望让自己的表情跟整体画风相符合。   洛映白心里想着这件事,身边的少年们越是不高兴,他就越是想乐,实在忍不住了就找个地方偷偷笑一会再跟上去。   就这样过了一天,路上平安无事,夏羡宁也没再出现,估计他在暗处把队伍护送到了安全地点之后,应该是去见赤穷族的族长了。   洛映白有点遗憾——他还挺想告诉夏羡宁,体贴的师兄机智地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第151章 心机婊   赤穷族人居住的竹楼搭在一片峡谷中间, 两岸草木青翠, 地面上是用一种乳白色的石头铺成的小路,在阳光的映衬下, 银色的空气中有种水波般的质感, 仿佛流云乱絮, 悠然飘荡。   洛映白跟着走了进去,已经成功变成人形的年轻人要在这里统一接受为期两个月的“做人规范”,正好方便了他混在其中。   他们这一批是回去的最晚的, 本来以为会受到训斥, 结果赶上整个族里不知道为什么乱哄哄的, 暂时没有人搭理这帮少年。   荪惠又恢复了活泼, 在人群中绕来绕去,抻头抻脑地到处找热闹看:“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说:“出大事了!前几天被族长夫人派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两三个, 而且还受了伤,其他的人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荪惠一惊, 连忙问道:“那族长夫人回来了吗?”   两人的对话立刻引起了洛映白的关注, 向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那人见荪惠着急, 安慰道:“放心吧, 她回来了,就在前面,不过现在正忙着, 一会你过去看看她。”   洛映白的目光从荪惠脸上一扫, 将他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收入眼底, 随即悄悄隐入人群,不动声色地向着“族长夫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果然是祝采薇。   在看到她之前,洛映白心里还小小地好奇了一下祝采薇会不会也向其他赤穷族的人一样,戴上满头大花,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现在看到她如此正常,心中还略微失望。   祝采薇的脸上带着亲切温柔的笑意,正在跟另外几个好不容易回来的人说话,洛映白听了一下,她的意思无非就是在安抚这几个人,对他们表示感谢,给予赔偿之后,又承诺一定想办法把另外那些人给弄回来。   要不是彭旋说了这件事,洛映白和夏羡宁提前去了,祝采薇这一次原本是可以成功的,对她而言,搭进去多少人都没有关系,能把东西弄回来就可以,结果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任何人的心情都不会太好。祝采薇说话的口气一直很温柔,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是洛映白分明能看出,她始终跟其他的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当一个伤者沾着血迹和泥土的手差点碰到祝采薇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   对于这个人,洛映白的感情并不复杂,他面对葛盼明的时候是提防和不解,面对彭旋时有痛恨有惋惜,但到了祝采薇身上,洛映白对她的所作所为鄙薄之余,更多的是想要知道她来到这个地方是在耍什么手腕。   这样的态度让他能更加冷静和客观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   祝采薇差不多把赤穷族人的情绪安抚下去之后,荪惠走了过去,叫了声“祝阿姨”。   其实他比祝采薇也没有小几岁,只不过辈分在那里摆着,祝采薇算是他的后妈,这声“阿姨”是不想叫也得叫了。   祝采薇回头看见他,笑道:“是小惠吗?太好了,恭喜你今年终于成功变成了人形。小图呢?他怎么样?”   荪惠把荪图从自己怀里拎出来,给祝采薇看,笑着说道:“他可能随了我了,今年也没有化形成功,没准还要拖到明年去。”   祝采薇温柔地安慰道:“别着急,总有办法的,阿姨回去之后在让人给小图找点补品吃,或许就好了呢。”   荪惠看上去倒是真的丝毫都不担心,反而笑着说:“随便他吧,其实变晚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也不用学习,还能多玩两年呢!”   祝采薇道:“那可不行,你们还得帮你们的父亲分忧呢。”   荪惠大大咧咧地说:“爱谁分谁分,我才不管……哎,对了,那个人族来的大哥找到我阿爸了吗?”   祝采薇一怔,问道:“什么人族来的大哥?”   荪惠便把碰到夏羡宁的事情讲了一遍,祝采薇听到他对于夏羡宁的形容,整张脸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若不是当初被夏羡宁逼的走投无路,祝采薇也不会隐居在这个地方不敢出去。对于这个性情冰冷无情的师弟,她的畏惧超过了任何一个人。   她颤声道:“他还没有找到我……”   荪惠道:“祝阿姨,你说什么?”   “没什么。”祝采薇很快回过神来,摸了摸荪惠的头发,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你在这里安心住着,别委屈了自己,钱不够了再冲我要。”   荪惠笑着点头,祝采薇匆匆走远了。   她也知道去长流派挑衅这件事是冒险之举,但祝采薇有不得已的原因,必须将问道阴阳钵中的阳钵弄来。她特意算准了路珩不在山上,又好不容易买通了密玄宗的人,顶替他们的名义,实在没想到这都能被夏羡宁顺势摸过来。   祝采薇不由暗自埋怨自己手欠,当时在塞桓山上看见夏羡宁的时候,她应该立刻毫不犹豫地离开就对了,偏偏当时头脑一热,觉得可以趁夏羡宁没有防备的时候重创他,让长流派无暇他顾,结果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祝采薇一边想一边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住的地方,赤穷族的族长荪达但正在和几个人商议事情,眼看祝采薇表情不太好地匆匆进门,大家都停住了话头。   祝采薇心里是对夏羡宁非常忌惮的,进去之后连刚才勉强维持住的笑容都端不起来了,直接说道:“长流派的人找到这里来了。”   荪达但和另外几个族人相互看看,道:“我们正在说这件事。”   祝采薇一惊,不安地到处看看,然后把门窗都关了个严实,就好像生怕夏羡宁随时会从什么地方突然闯进来一样,她低声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荪达但冲她使了个眼色,道:“派出去的族人算上你只回来了五六个,大家都很不放心。我派人去打听了,听说他们好像上了塞桓山就没有再下来。然后找上门的那个人好像叫什么……夏羡宁,是他自己找到我的。”   祝采薇:“就他一个人?”   刚刚扣了人家不少的同族,就敢单枪匹马地跑到敌方的地盘上,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在送人头,但因为这个人名叫夏羡宁,他的行为非但没有让人觉得可笑,反而带给了祝采薇很大的压力。   荪达但道:“就他一个人,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已经把他引到另一头去了。我说让他先休息一晚,我们明天集会,给他一个交代。”   祝采薇将荪达但拉开一点,低声道:“明天怎么行,那么快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荪达但苦笑道:“他太不好糊弄了,我实在……不敢在他面前推脱。他那双眼睛只要一看我,我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冻住了。”   祝采薇深呼吸了一下,觉得胸口被憋的生疼,她对荪达但的态度并不尊重,没好气地说:“那现在怎么办?你把他留在这里,难道是想让他找到我吗!他肯定是冲着我来的!”   趁着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旁边那几个族人也在商议,跟荪达但一心向着祝采薇不同,他们在赤穷族生活多年,人脉广,辈分高,更怀念以前那样与世无争的安逸生活。   “族长,夫人。”商量过后,一个老者开口对荪达但和祝采薇说道,“我有一个建议,我希望二位亲自向人族那位年轻人道歉。”   祝采薇没有说话,荪达但道:“你说。”   老者斟酌着词句,说道:“其实咱们和长流派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夫人说小的时候因为父亲去世,被他们欺压为难,这一点我非常同情,不过这一来没给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二来事情也过去很久了……夫人和族长现在的生活很美满,如果你能搁下过去的心结,好好的过日子,一定要比不依不饶地出气更加理智。”   他说的很中肯,但对于这些话,其实祝采薇想说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放屁”。   因为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跟赤穷族人说的情况本身就是虚假的,祝采薇跟长流派之间不仅仅是有仇,重伤洛映白这件事恐怕还要算到深仇大恨的范畴里面去,夏羡宁人都已经到了灭蒙之丘,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但是现在大事未成,她不能离开,一旦实现了祝采薇留在赤穷族的目的,那么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她了!   祝采薇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吸了口气,语气缓和地跟那位老者说道:“赵伯,您说的话我都明白,您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有点事我还有心结,一时过不去。这样吧,既然今天夏羡宁已经同意了在这里休息一晚,就先让别的人招待他吧。我也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她能够这么听劝已经很不容易了,几个族人都觉得挺满意,赵伯道:“那好,你千万要记得,咱们还有不少人扣在他们山上,不管怎么说,也得让我们的族人早点回到灭蒙之丘才好啊。”   祝采薇道:“我明白。”   她这次的举动过大,身为外来者,利用赤穷族的族人报私仇,最后还把人都给陷了进去,本来引起了很多族人的不满,但是现在祝采薇的明理让她留给众人的印象被挽回了一些,其他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陆续告辞。   房间里只剩下荪达但和祝采薇两个人,祝采薇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用力掼到了地上,这才觉得自己心里的郁气随着那声脆响消减了一些。   祝采薇自己的过去从来没有和这里的任何人说过实话,荪达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劝道:“反正你根本不在乎那些被扣住的人,说到底不就是长流派来了个人的事吗?他在灭蒙之丘这片土地上,生死完全由咱们控制,根本就没必要这么慌。”   祝采薇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淡淡地说:“你根本就没见过夏羡宁,就少说这样的风凉话。他的可怕你不会明白,你需要做的只是完成我交代的事,别枉费我的栽培。”   荪达但顿了一下,压下心底不满,说道:“我明白,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祝采薇道:“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总之你找人给我稳住夏羡宁,最起码保证这一晚上别出任何差错,美色、酒、宴席,什么都好,只要别让他来找我。”   荪达但刚刚说了句“好”,外面的门忽然发出咯吱一声轻响,祝采薇此刻异常敏感,一下子站了起来,荪达但打开门,只见外面站着的事刚才议事族人中的一员。   他道:“安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来人道:“我东西落这里了,过来拿。”   荪达但听他说话时的语调和神情都很正常,约莫是没听见之前的对话,心里松了口气。   他让开了路叫对方进来,那个安大哥拿起了桌上的东西,冲祝采薇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荪达但就站在门口,手一直扶着门板,眼看他要离开,也做好了关门的准备。   而正在这时,祝采薇的手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一道银光擦着荪达但的脸飞过去,顿时贯穿了安大哥的后背!   安大哥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一头栽倒,他的脑袋装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滑落在地,不动了。   就连荪达但的脸都被那道去势凌厉的银光擦出了一丝淡淡的血痕,但比起些许疼痛来说,更多的还是心底的畏惧。   他心脏急跳,浑身僵硬,直到祝采薇说了一句“还不把人弄进来”才回神,惊觉自己已是浑身冷汗。   荪达但来不及多想,抱着安大哥的尸体拖回了房间里,而后他慢慢直起腰来,看了祝采薇一眼。   祝采薇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银色的小弩,安大哥身上的箭跟上次她偷袭夏羡宁的那一把一模一样。此刻,她正盯着地上的人,眼中带有杀气,嘴唇紧抿,仿佛在看什么跟自己之间有着滔天大恨的仇人。   荪达但道:“你、你和他有仇?”   祝采薇瞟了他一眼,缓缓收起了武器,噙着笑意道:“没有。”   她的容貌属于娇美可爱的类型,每次笑起来都很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荪达但看来,总觉得这个表情有些冷酷。   他说道:“赤穷族的人从来都不杀害自己的同伴,既然没有仇,你为什么要杀安大哥!他刚才分明没有听见咱们说话!”   祝采薇道:“没有?哼,你又不是他,你拿什么保证他没有?他这个人健谈,进门之后却什么都没说,那么快就要离开,我看是心里有鬼。”   荪达但道:“那只是怀疑!”   祝采薇起身,把那只小箭拔下来,擦掉上面的血迹收起,缓缓地说:“别人是死是活,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一心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扫平一切障碍物,这样才能获得更好的人生。他听见也好,没听见也罢,我既然觉得他的存在有可能影响到我,就会把他当成最痛恨的敌人那样对待。”   荪达但道:“你,你可真是……”   “我什么?”祝采薇摊了摊手,她得双手白皙干净,这颜色甚至让荪达但感觉有些刺眼,“收起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不然你很可能被我划归到仇人一类——族长都冒充这么久了,还装什么同胞爱呢?顺便提醒一句,现在手上沾了血的,是你不是我。”   荪达但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恶鬼一样,他猛地低头,发现自己刚才搬运尸体的时候,手上确实沾染了血迹。   荪达但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语调平静地问道:“尸体怎么处理?他的行踪又怎么交代?”   祝采薇缓缓翘起嘴唇,冷酷的语气变得温柔:“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你是族长,哪里用得着向别人交代?你就随便说派他出去临时处理什么问题,到时候他要是不小心死在外面,尸骨无存……也不能怪你是不是?”   荪达但顿了顿,淡淡道:“你说得对。”   夏羡宁正在吃饭。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过的最不自在的一顿饭。   正如之前跟洛映白商量过的那样,他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里是故意为之,以祝采薇的性格,能在这个落后闭塞的方外之地住上这么久,肯定是有她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   那么夏羡宁的出现,首先会使她慌乱,却碍于某种原因,无法离开。   在这样的情况下,祝采薇一定会尽可能地抓紧时间,加快执行她要做的事情,夏羡宁和洛映白一明一暗,总有一个人能趁机了解到她的目的。   但是这个过程也太过痛苦了,赤穷族人,该死的热情!   荪达但接到祝采薇的指示,安排了不少人接待夏羡宁。为了让夏羡宁距离族长和族长夫人住的地方远一点,他休息的地点正好就被安排在了那群刚刚化人的年轻人附近。   晚饭的时候,大家全体出动,为人族的贵客表演节目,陪他吃饭,并表示,如果他需要,还可以继续服务,陪他睡觉。   之前,因为荪图受到灵气影响短暂变人,以及夏羡宁本身的过人美貌(……),他被众少年少女看成了必须一睡的对象,百般骚扰,所以这次接受了晚饭邀请之后,夏羡宁已经做好了“任你如何引诱,我自冷若冰霜”的应对准备。   但是这一回他却发现,对方竟然变招了。   赤穷族年轻的男女唱歌跳舞,两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陪着夏羡宁吃饭聊天,不时有人过来敬酒。   夏羡宁冷着一张脸,一律表示不喝,结果那些人也就真的没有在劝说,只是收回酒杯,恋恋不舍地在他脸上剜上几眼,然后走开。   他们聚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地打量着夏羡宁,偷偷地嘀咕,内容不详。   夏羡宁:“……”   他可不知道是亲爱的师兄为了让他避免被其他人纠缠,“机智”地帮他解了围,只是觉得非常不自在。   这些年轻人天真地认为他们背地里说夏羡宁就听不到,但是这种被人神情古怪地偷偷嘀咕,又不知道大家在嘀咕什么的感觉,太不好了。   夏羡宁吃不下去了,于是把筷子放下,站起身来。   几个陪同的族人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说不吃就不吃,还以为把人得罪了,一个个也惊疑不定地站了起来。   一开始劝说祝采薇的那个赵伯一直是力主跟人族搞好关系的,眼看夏羡宁这样的举动,心中十分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饭吃的不合口了,或者我们哪里招待不周?客人你没吃多少东西,也没有喝酒,让我们心里很不安啊。”   夏羡宁道:“多虑了,我只是晚上不喜欢吃的太多而已。”   赵伯看他说的好像也不是托词,稍微放了点心,说道:“那就请你休息一晚,明天族长和族长夫人就会上门拜访了。”   夏羡宁道:“多谢,我也不想等的太久。”   赵伯道:“不会不会!”   眼看他就要去休息,旁边忽然又凑上来一个年轻女人,拿着酒说:“在我们赤穷族,一起喝酒是建立友谊最好的方法,客人你既然不吃东西,就请好歹也喝一杯酒再走吧。”   夏羡宁挡开她:“不喝。”   赵伯怕他生气,连忙道:“那是咱们的规矩,不是人族的规矩,客人既然不喝,你就别耽误人家休息了。”   那个女人却有点不甘心,在原地踌躇着不肯离开。   她可不是那些刚刚化形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年,来纠缠夏羡宁不是为了他的脸或者灵气,而是受到了族长的吩咐,一定不能让客人独自休息。   现在夏羡宁这样冷淡,灌不醉也不给睡,她的任务就完不成,实在为难。   夏羡宁也不是傻子,习惯性地拒绝之后,很快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这一晚上,他如果不找个人陪着,还不知道祝采薇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但也从侧面说明,今晚祝采薇一定会有所行动!   夏羡宁心中念头一转,又要开口时,忽然又有一个人靠过来,竟然直接胆大包天地搂住了他的胳膊,把满满一杯酒递到夏羡宁的面前,笑道:“宝贝,喝一杯嘛。”   夏羡宁:“……”   他板脸的样子不怒自威,赵伯差点背过气去,连忙呵斥道:“你这小子……叫什么名字?别胡闹!”   但让他意外的是,刚才还面若寒霜的夏羡宁忽然笑了,虽然那个笑容也仅仅只是唯一抿唇,也已足够令人惊艳,然后他接过来那杯酒,一饮而尽。   四下哗然。   夏羡宁将那杯酒喝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想,只因为那是洛映白递给他的,此刻酒一入口,他就尝出来其实这只不过是一杯白水而已。   一杯白水已经足够师兄弟两人相互会意,夏羡宁将喝光的酒杯递给洛映白,顺势握住了他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洛映白笑着说:“我叫明琅。”   夏羡宁目光一闪,道:“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洛映白笑道:“好啊。”   夏羡宁冲着赵伯一点头,领着洛映白就走了。   就这样,带走了?   说好的不喝酒呢?刚才的冷若冰霜呢!!!   不光是被人工冷冻机冻了一晚上的赵伯,那些之前被拒绝的少年少女们内心也几乎是崩溃的——明琅这个心机婊,他可真够可以的!   一边造谣说人家身体有缺陷,一边又又又又这样!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这事似乎也不能怪洛映白,毕竟在人家放话之前,大家就已经试着去勾搭夏羡宁了,也确实没有成功。   “所以为什么呢?”黑脸戴花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跟我们睡觉,难道是因为更喜欢别人管他叫宝贝?”   一语点醒,众人恍然,随即扼腕。 第152章 假戏真做   赤穷族的人已经给夏羡宁准备了这里最好的房间, 精致的竹屋中有草木浅淡的香气,豪华大床干净柔软,夏羡宁一进门, 就把洛映白按在了床上,低头吻了下去。   后面的房门发出一点微弱的响声, 周围又安静下来。   洛映白整个身体都陷在了床里, 伸手捏住夏羡宁的脸, 轻轻把他推开一点, 低声道:“刚才就给你灌了杯水而已, 别装醉。”   他一边说一边向着窗户的方向扫了一眼, 觉得窗外好像也有人,倒也没太过推拒。   夏羡宁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的衣扣,同样低声道:“祝采薇倒是把所有能用的招都用上了,派你过来引诱我, 那我可是不进这个圈套都不行了。”   洛映白哼了一声:“她也得用的起我。”   他说完之后, 按住夏羡宁滑到自己腰上的手,吐出一口气:“来真的?”   说话间,两人的衣服已经落了下去, 洛映白身上的花还隐带暗香,纷纷散在浅色的被褥上。   夏羡宁的动作稍稍一停,俯身在洛映白的耳边说:“外面在听的人还没走啊。”   洛映白道:“啊,不怕,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阳痿……”   夏羡宁唇边的笑意凝固:“……”   ——他顿时悟了那些人都满脸遗憾地在看着自己窃窃私语个什么。   洛映白:“咳咳, 师兄是怕他们骚扰你。”   “没事。”夏羡宁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从容托起洛映白的腰,将他按进怀里,自然而然地说道,“这样的谣言用行动澄清了就好,师兄你配合我一下。”   洛映白:“……”   夏羡宁怜爱地吻了吻他的唇,然后毫不怜爱地将他从衣服里彻底剥了出来,翻了个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月亮已经爬到了窗外最高的梢头,洛映白手撑着床,突然一抬身,夏羡宁正好向前撞了一下,洛映白顿时觉得自己眼冒金星,他呼吸急促,连声道:“你……先别动先别动,不行了我受不了了……羡宁!”   夏羡宁安抚地亲吻他的后背,嗓音也微微发哑:“怎么?”   洛映白道:“有人、好像有人进来了。”   夏羡宁其实也听到了那细微的声响,只是不想理会,此刻洛映白说了,他也不好再当不知道,微缓了一下,不满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隔着半透明的纱帘,一只猫咪大小的小兽僵在原地,战战兢兢,抖如筛糠——是荪图。   他刚才看见夏羡宁居然把洛映白给带走了,就觉得很着急,别人想跟夏羡宁睡觉,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能顺便捞点灵气,皆大欢喜,可是他是真的很想变人啊!他这才是刚需啊!   荪图没有想过他这样一身毛茸茸的去跟人家睡觉是否有可操作性,又是怎么个睡法,只是满心念着的都是变人,咬着尾巴在原地苦思冥想了很久,隐约好像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夏羡宁所住的房间。   荪图抬起头,四下找找,没找到说话的人。   他哥哥早就不知道浪道哪里去了,在荪图的眼中,所有变成人的同族都很高大,到处是乱走的长腿,也分不清是哪条长腿的主人在说话。   荪图想了想,就顺着那句话的指点,轻盈地窜进了夏羡宁的房间。   他用头顶开门,悄悄溜进来,还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好看的、想睡的那个小哥哥探出头来盯上了。   夏羡宁的目光太冷,荪图一只前爪抬起来,哆哆嗦嗦地想后退,又觉得不甘心,试探着冲夏羡宁叫了一声。   夏羡宁看见地上的这个小玩意,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又回到了帐子里,然后把手伸到床底下摸了摸。   洛映白:“……你干什么?”   夏羡宁道:“我记得床下好像有个筐?”   洛映白:“???”   夏羡宁揽住他,摸到了筐,头也不回地向外一甩,另一只手把洛映白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荪图被扣进了筐里,他觉得眼前一黑,立刻慌了,用头去顶那个筐,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筐子居然顶不开。   荪图想想自己变人大计又一次失败,人家躺在床上,他被扣在筐里,眼前黑黑的,身下硬硬的,越想越委屈,啊呜一声哭了起来。   那哭声伴随着夏羡宁的动作,居然很有节奏,洛映白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他笑完之后就觉得不好了,抬头一看,果然对上了夏羡宁凉飕飕的眼神。   夏羡宁:“你这都分心?”   洛映白:“……我我我我错了。嗯,羡宁,那个……时间、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夏羡宁不紧不慢:“还没到,你专心点。”   荪图正哭得起劲,忽然从床的方向飞出来了一张符纸,啪地贴在筐子上。   他顿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挣扎了一下,还是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正如夏羡宁和洛映白料想的那样,因为夏羡宁来的突然,留给祝采薇的时间不多,所以她不得不选择在这一晚上抓紧行动——即使明知道这个行为有些冒险。   过去在门派中的时候,祝采薇就一直对不苟言笑的夏羡宁心有忌惮,更何况在暗算了洛映白又出逃之后,那段日子夏羡宁更是有不依不饶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的架势,给祝采薇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所以这一晚上她不能亲自出马,只能更加努力地严防死守,争取不让夏羡宁窥探到她的行踪。   她找人陪夏羡宁喝酒,吃饭,就算夏羡宁进了房间之后,外面都有人时刻盯着,观察他是否真的在房间里。至于夏羡宁居然会真的看上什么人,并将那人带走过夜,对于祝采薇来说就是更是难得的惊喜了。   她本来还不敢置信,派了人过来查探究竟,却没想到,等对方真的确认了夏羡宁确实在屋子里享受美人并返回汇报之后,却已经被穿戴整齐神清气爽的夏羡宁偷偷摸摸地跟在了后面。   洛映白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恢复元气。   他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忽然依稀听见外面有荪惠的声音,仿佛在寻找他的弟弟,他这才想起来小可怜荪图还扣在框里,弹指消掉了夏羡宁的符咒,把他放了出来。   另一头,夏羡宁已经成功地跟在了祝采薇的后面。   他生性冷淡,过去在门派中的时候跟这个女人不熟,祝采薇对于他来说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同门,直到后来洛映白出了事,再想起她之后,所有的淡漠又全部都变成了厌恶愤怒。   时隔将近一年,夏羡宁再次看到祝采薇的背影时,心中的怒火依旧没有减轻。当年的那件事情当中,是她首先用刀捅了洛映白,才会造成后来彭旋的得手,夏羡宁绝对不会忘记,也绝对不可能原谅她。   他很想动手,只可惜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打草惊蛇。   祝采薇并不是易与之辈,她入门比洛映白还要早,虽然生父早逝,但生性聪慧狠毒,任何想做的事情都会不计代价完成。洛钊等人看她自己勤奋,在指导她的时候也就不会藏私,年纪不大,修为不浅。   夏羡宁在她身后跟踪的时候也是十分谨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远远跟在后面。   祝采薇手里似乎拎着什么东西,夏羡宁看不清楚,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其间祝采薇回了好几次的头,夏羡宁几乎觉得她都已经发现了什么,祝采薇却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前行。   又过了一会,山路逐渐崎岖,祝采薇拐过了一个拐角,夏羡宁稍一犹豫,抄了近路,直接去拐角的另一边出口等她,过了几分钟却没有人过来。   他想了想,又原路返回地退回去,向前赶了一阵,果然又在夜色中隐约看见了前方的女人背影——祝采薇为了防止别人跟踪,特意多绕了一个圈子才折返,要是夏羡宁刚才冒冒失失地跟过去,恐怕不是被发现,就是彻底找不到人。   祝采薇绕来绕去,总算在一个斜坡处停下来了。   她拨开面前的杂草,草后较低的位置露出了一从天然形成的洞口,祝采薇弯腰进入。   夏羡宁观望了一下,这山洞进去之后先是一段宽敞的直路,两边没有遮挡,不好隐藏。到了这一步,他几乎是要以为对方是察觉了他的跟踪,故意把他引到这个地方来了。   到了这一步,双方各自提防揣测,已经说不明白是谁在算计谁了,夏羡宁仅仅是稍一犹豫,便决定不管怎样都要先进去看看再说。   他谨慎地掏出一张传音符攥在手里,又将剑柄调整至最容易够到的位置,悄悄地跟了进去。   外面景色美丽,清风徐徐,可是一走进山洞之后,就好像陡然换了一个世界,地上铺着乱七八糟的碎骨和腐叶,大概是由于洞口长期被小心地遮掩着,空气凝滞不动,令人作呕的腥气散发出来。   祝采薇走到了一个地方,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夏羡宁也跟着她停下脚步,只见对方冲着一面墙说道:“荪达但,吃饭了。”   “荪达但”这个名字让夏羡宁意外了一下——按理说这人他白天刚刚见过。   夏羡宁回想对方的举止以及祝采薇的语气,忽然意识到,现在明面上那个赤穷族的族长多半不是真正的荪达但,而是被祝采薇找来的一个傀儡。   问道阴阳钵阴阳循环,生死相续,其中孕出的生气可以短暂重塑一个人的面貌,但是如果只有阴钵没有阳钵,生气早晚都会枯竭,或许这就是祝采薇一定要得到这样法宝的原因。   夏羡宁向她说话的方向看去,辨认了半天才发现她对面的不是墙,而是一个砌在墙上的铁笼子,笼子里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影,应该就是真正的荪达但。   但是在祝采薇说完了话之后,对方一动不动,这让夏羡宁有些怀疑,其实他已经死了。   祝采薇不慌不忙,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说话,但是你既然能在这里见到我,就应该明白代表着什么。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假如再不配合我,你的儿子就也要死了。”   半晌,荪达但的声音响起,竟和夏羡宁所听过的那个假族长声音一模一样:“六十年三月二十二天,现在还差整整七个月,你要干什么?”   祝采薇幽幽地说:“这一阵我想来想去,决定换日子了。四天之后就不错,现在找你也刚好赶得及。把手给我。”   两人的对话没头没脑,听着依稀是祝采薇用荪惠和荪图两个孩子要挟了这个真正的族长什么事情,而她留在灭蒙之丘,是在等待一个什么时机,现在她又打算改变这个已经定下来的日期了。   那么就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祝采薇在那个时间究竟要做什么事,第二个是,她为什么要改变时机呢?   夏羡宁不认为那个原因会是自己突然的到来。   毕竟祝采薇等待了那么久都不肯离开这里,以她的性格不可能仅因为夏羡宁来了就轻言放弃,更何况既然是一个固定的时间,按道理来讲也不是她想改就能随随便便改掉的。   夏羡宁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祝采薇的意图,一边观察着两人的情况,只见黑暗之中,祝采薇走到了荪达但身边,从她手中拎着的东西里面掏了一会,然后竟好像在给荪达但梳头。   夏羡宁意外之余,萌生了一个想法,不由暗自捏紧了手中的传音符。   只见祝采薇在荪达但的头部和面部上摆弄了一会,其间荪达但好像几次试图挣扎,但是都没有成功,但紧接着,他很快就不动了,软软倒在了地上。。   夏羡宁神色一紧,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晃动起来。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发生了地震,但不过短短几秒,地面的晃动就停了下来,祝采薇动作慌乱地站起来,匆匆向外面走去。   荪达但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夏羡宁稍作犹豫之后,也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看祝采薇的样子,似乎有点慌张。在这个地方,除了自己和洛映白,谁还能让她如此忌惮?   夏羡宁想到了一个人。   他到了洞口就停下脚步,不远处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其中那个男人脸正好对着夏羡宁的方向,容貌阴柔俊美,正是洛映白曾见过的葛盼明的真容。   夏羡宁并没有见过他,心中也大致能猜出来几分,在旁边静静看着。   祝采薇的声音略带惊喜:“盼明,你来找我?”   葛盼明目光眺望着远方,声音冷淡:“你来这里干什么?”   祝采薇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看看荪达但。今天夏羡宁居然找到了灭蒙之丘这里,我总是不太放心。你又嫌这个山洞污秽,从来都不愿意进去。”   葛盼明脸上露出一抹讥笑:“夏羡宁能找到这里,是因为你提前派了人去长流派。我不爱与女人计较,这事你是对是错也这么着了。但是荪达但明面上已经摆了一个,你不来夏羡宁不会知道,你来了他反而有可能顺着摸过来,你这是担心害怕呢,还是通风报信呢?”   他这话算是一语中的,语气不阴不阳,也听不大出来是在嘲讽祝采薇智商下线,还是真的怀疑她和夏羡宁有勾结。   不过目睹了刚才山洞里那一幕的夏羡宁倒是觉得,祝采薇并非想不到这个道理,她只是有事瞒着葛盼明,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两个人之间也并不是同心同德,葛盼明的语气神情中更是看不出来半点对祝采薇的喜欢。   祝采薇道:“你说气话可就没意思了,要不是为了你,我根本连长流派都不会离开,现在夏羡宁来了,你和我是彼此唯一的盟友,我联络他又有什么好处?我做这一切可完全都是为了你啊!”   她说着话,走上前去抱住葛盼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葛盼明唇边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双手负在身后,目光眺望着远方,既不把她推开,也没有抱回去的意思。   祝采薇觉得有些失望,无论面对任何人,葛盼明从来都是这样高高在上,他不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也没有跟祝采薇柔声细语地说过哪怕任何一句话。   但偏偏是这样,反倒让祝采薇更加地着迷,因为凭着葛盼明神秘莫测的身份和本领,他完全有资格这样傲慢。   祝采薇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毕竟葛盼明对她的态度还是不一样的,所以的人都对葛盼明谈之色变,极端畏惧,却只有她有资格陪伴在这个人身边。   这是一件很让人骄傲的事情。   祝采薇也相信,葛盼明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总有一天他能够为自己改变。   夏羡宁的手按在剑柄上,目前整件事情的两个始作俑者祝采薇和葛盼明都在这里,如果能控制住他们,其实一切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他手中的剑锋出鞘半寸,最终还是被悄悄按了回去——葛盼明这人太狡猾了,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依旧不是真身。   而就在这时,夏羡宁忽然听见祝采薇幽幽地说了一句:“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能办好的,你看,不是有人来了吗?”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夏羡宁的第六感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危险,他猛地拔剑而出,向前直劈,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正好和一把劈过来的长刀相撞。   夏羡宁的长剑不光将那把刀劈成了两截,余势未衰,连带着劈开了面前葛盼明的影像,葛盼明冷笑一声,恨恨地说了“夏羡宁”三个字,后面的话就随着他的身影消失无踪,把祝采薇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夏羡宁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索性就坦然走了出去。   祝采薇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她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站定脚步,坦然道:“夏师弟,好久不见,你好啊。”   其实刚才夏羡宁一路跟下来,脚步一直很轻,在葛盼明出现之前,祝采薇是真的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但也正如葛盼明所说,她的行为本身就是在冒险,所以祝采薇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夏羡宁跟踪或者不跟踪两手准备,这种情形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即使已经留有后招,面对夏羡宁的时候,祝采薇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双手不自觉地发抖。   她到底还是心虚,强撑笑意,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与对方打了个招呼。   最后那句“你好啊”的尾音还没有落下,祝采薇面前忽然剑光一闪,半空之中竟起铿锵之声,一剑破空,当胸直刺!   ——夏羡宁竟是一言不发,直接就要杀她。   祝采薇心里一惊,顿时感到劲风逼面,杀气暴起! 第153章 祝采薇露馅   这一下凌厉非常, 又只在瞬间,祝采薇情急之下向后一倒,就地打了个滚,才狼狈不堪地将将逃过一劫, 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胸口发凉, 还是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生死悬线的瞬间, 死亡的恐惧急剧冲击心脏,祝采薇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她整个人脑子里都木了。   夏羡宁竟然根本不跟她说话,上来直接就出杀招?   而且他的功力,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祝采薇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来一条法鞭,人还没从地上跳起来,鞭子已经就地一卷,扫向夏羡宁的脚踝。   事关性命, 祝采薇这一出手拼尽全力,鞭梢呼呼生风, 居然好像卷起一阵小型的风暴, 一时间落叶四起, 疾风扑面, 杀气直扑向夏羡宁的面门。   夏羡宁又是一剑,四周轰然一响, 风暴陡然偃旗息鼓, 长虹划空, 乍亮复沉,他的剑尖已经抵在了祝采薇的脖子上面。   虽然葛盼明的行踪还需要询问祝采薇才能知道,夏羡宁下手依旧留有余地,但他激起的罡风还是直接打在了祝采薇的胸口,将她撞出了一口血。   祝采薇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泥,脖子还被刀架着,她先是惊惶,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在问出葛盼明的下落之前,夏羡宁是不会真的下手杀自己的——不然他刚才就可以动手实现了。   祝采薇定了定神,这时她和夏羡宁都能感觉到远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喧嚣,这让祝采薇更加放心,说道:“没想到你居然动手打女人。”   她努力想让自己显得从容一点,但是那满面冷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已经暴露了她的狼狈。   夏羡宁不理会她的各种作态,向着来人的方向极快地扫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了然,回道:“男女平等。”   那些人逐渐接近了,不是什么祝采薇的帮手,而只是普通的赤穷族族人。   夏羡宁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谁贱打谁。”   祝采薇:“……”   能说出这四个字,估计也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而更让她心里有些不安的是,这些赤穷族的人分明就是自己为了给夏羡宁下绊子安排到来的,但看见他们的时候,夏羡宁显然不怎么觉得慌,他的剑锋甚至还纹风不动地架在祝采薇的脖子上。   赤穷族的人一起跑过来,其中还有不少晚上跟夏羡宁一起吃饭的熟悉面孔,打头的赵伯一脸诧异,不由问道:“夏、夏先生,你这是……”   他岁数大了,有些事看的也透,早就觉得祝采薇心术不正,只可惜族长一直护着他,赵伯也不好说什么。所以现在看见夏羡宁这样的行为,他的惊讶更多于不满。   但赤穷族中同样也有不少祝采薇的忠实拥护者,有人大喊起来:“你要干什么!人族是不是想挑衅?还是你觉得凭你一个人可以打得过我们整个赤穷族!”   夏羡宁没有回答这些问题,淡淡问道:“你们呢,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他这样一问,其他人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有人想冲着夏羡宁叫嚷,被赵伯给拦住了。   赵伯道:“我们族长召集大家今天夜里开会,但是我们去了族长家中,发现没有人……”   荪达但是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派人通知了村子里的各户代表,让他们半夜两点钟去族长家中开会,这种奇怪的要求虽然让人们感到很惊讶,但想到突然到来的夏羡宁和那些没办法回到灭蒙之丘的兄弟们,大家还是按照时间赶到了族长家里。   但是去了之后,他们却发现不光是族长和族长夫人都没有在家,甚至连荪达但的两个孩子都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这些人觉得有点不对,问来问去,总算从邻居口中听到了一些线索。   据邻居所说,是在大约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他们听见外面传来了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邻居担心是进了小偷,悄悄走到窗口一看,却发现是族长夫人站在院子里。   他便出去问祝采薇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祝采薇说族长晚上十点左右出去了,说是一会就回来,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她要出去找一找。   赤穷族的人听到这个说法,就一路寻找祝采薇。他们这里没有狗,但有种叫做押延的动物鼻子非常灵敏,祝采薇又喜欢化妆,身上总是带着一种特别的香气,所以这些人很顺利地找了过来,却正好看见了夏羡宁用剑架住祝采薇脖子这一幕。   夏羡宁看着祝采薇一眼,他这个师姐的心眼确实很多,自己一个字都没说,就已经把族人们成功地引到了这里。   这样一来,假如夏羡宁从一开始就没有跟着她,她就可以直接说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荪达但——毕竟那个假族长确实是没有到这里来,即使有可以闻味识人的动物也根本没用。   而现在夏羡宁不但来了,还被这些人亲眼看见跟祝采薇动手,接下来他几乎可以推测,祝采薇根本就是想给他安上一个杀害族长的罪名——假冒的荪达但多半已经凶多吉少,至于山洞里面真的那一个……   哼。   赵伯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夏羡宁的脸色,他可以不在乎祝采薇和夏羡宁的过往恩怨,但是自家族长的死活可不能不管。毕竟在赤穷族大多数的人看来,荪达但对祝采薇非常好,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很有可能为了她跟夏羡宁起冲突。   赵伯把整件事讲完之后,又说:“所以我们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找族长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他话还没说完,祝采薇突然尖声喊了一句:“族长已经被他给杀了!”   她果然还是这样说了。   祝采薇这句话一出,周围的人大惊失色,其中那些信服祝采薇的族人甚至连半分怀疑都没有,直接向着夏羡宁就冲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杀我们族长?我跟你拼了!”   夏羡宁唇边泛起了一抹极淡的冷笑,他将剑一撤,竟然轻易地把祝采薇给放了,紧接着横剑一扫,几个向着他扑上来的族人顿时被掀飞在地。   夏羡宁下手还不算重,那些人没有受伤,但也在地上摔的灰头土脸,一时没敢再骂。   夏羡宁收回剑,往自己面前的泥土里一插,说道:“证据呢?”   一个人冷冷地说:“还要什么证据?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是瞎子,亲眼看见你把剑都架到我们的族长夫人脖子上了?还敢说族长不是你杀的?那么如果他不是你杀的,他人又跑到哪里去了?”   祝采薇一被夏羡宁放开,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赤穷族的族人当中,这才说道:“族长的尸体被他扔到刚才那边的山洞里了,我刚才想阻止,却也差点死在他手上。”   她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眼泪已经夺眶而出,看起来的确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这正是祝采薇刚才给荪达但剪头发和做清洁的原因,过去她让假的荪达但冒充了真的荪达但,配合她将整个赤穷一族变成了利用的工具。   而现在,她已经要离开这里了,在离开之前,为了拖夏羡宁下水,真的荪达但自然又可以被当成假荪达但的尸体。   祝采薇知道夏羡宁不会伤害无辜的人,躲在一帮无知的赤穷族人后面,什么瞎话都敢扯,大家互相看看,一部分人将夏羡宁围在了中间,另外几个人匆匆忙忙向着山洞里面跑去,果然在当中发现了荪达但的尸体。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哭声,祝采薇唇角一勾,随即用袖子挡住脸,眼泪也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刚刚,真正的荪达但已经被她给杀了,而假的荪达但也早在几个小时所谓的“出门时刻”同样死在了祝采薇的手里,没有任何人证。   毕竟不管怎样,赤穷族的人都知道族长对她很好,她害死族长有害无利,所以不会有人怀疑祝采薇,夏羡宁说什么都洗不清这个嫌疑了。   祝采薇并不是认为凭着这种方法就能对夏羡宁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一点她颇有自知之明。她所求的只是夏羡宁能暂时麻烦缠身,这样就腾不出手来干涉她最后的计划。   祝采薇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夏羡宁在一片的哭泣和叫骂声中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谁说荪达但死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这冷淡的声音传进祝采薇的耳中之后,却瞬间打断了她伪装出来的哭泣,让她浑身一阵战栗。   ——是哪里出了错?   祝采薇掩在袖子后面的面容变得异常难看,她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心里暗暗盘算夏羡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但现在似乎还是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夏羡宁吸引,一时没人顾得上她,祝采薇猛地放下手,向着前方看去。   只见夏羡宁弯腰,晃了晃荪达但的肩膀,道:“醒醒。”   祝采薇:“……”   然后荪达但就醒了。   当看见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祝采薇内心的惊恐无以言表。就算刚刚她在山洞里摆布荪达但的时候,夏羡宁也跟来了,但是他只是在远处藏身,自己可就站在荪达但身边!   祝采薇是亲自用诅咒术把荪达但咒死的,夏羡宁不可能有机会下手救他!   祝采薇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夏羡宁的记忆和功力正在逐渐恢复,运用起来也愈加的得心应手。   当时在山洞中的时候,夏羡宁虽然没有彻底猜出祝采薇的计划,但是能够察觉出对方正在使用咒术,荪达但是个关键人物,不管怎样,夏羡宁都不能让他死在自己面前。   他心念既生,法印已成,心中陡然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甚至不用念出口诀,手中气劲已经随意念而动,倏忽射出,无声无息,恰好消解了祝采薇的诅咒。   荪达但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偏偏那个时候又赶上地面震动,祝采薇一来生怕葛盼明发现自己杀了荪达但产生怀疑,二来也是没有想到还有人能在她手边把人救下来,于是匆匆走出山洞,也没来得及检查。   此刻,眼见荪达但竟然活的好好的,一旦赤穷族人洞悉自己的作为,势必反水,那么将再没有人能成为她在夏羡宁面前的挡箭牌!   荪达但到底怎么活的不是重点,重点是绝对不能让他说话,不论付出任何的代价!   祝采薇的手指已经攥住了她上一回在长流派想要用来偷袭夏羡宁的银色小箭,想要偷偷瞄准荪达但,然而这个时候,原本背对着她的夏羡宁就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突然回头,冷冷地瞥了祝采薇一眼。   祝采薇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寒意。而现在从她的角度来看,夏羡宁所站的位置正好把荪达但所有的要害部位都给挡住了,她就算冒这个险,也根本就没办法得手。   祝采薇恨的牙痒痒,行动却半点都不迟疑,眼看不少人顺着夏羡宁的目光向她看过来,她立刻露出来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脸上还挂着泪珠:“你醒了!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她从人群中跑出来,一直冲到荪达但的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在别人看来,这是欣喜若狂的表现,实际上则是祝采薇为了在夏羡宁对她下手的时候方便把荪达但当成人质,才选择了这样的姿势。   即使她唱作俱佳,反应演技都是一流,但整个事件发生的太过古怪,还是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怀疑。   赵伯问道:“你不是说族长被杀了吗?”   祝采薇含泪道:“是啊,我当时明明看见的,没想到居然能逃过一劫,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吧!”   她转向荪达但:“夏羡宁不是对你用了诅咒术吗,你是怎么躲过去的?你故意装死瞒过他的是不是?你这人,怎么连我也骗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家里的孩子还那么小。”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帮着荪达但把“死而复生”的理由都想好了,再加上提起来荪达但的两个孩子来威胁他,荪达但即将说出的真相又咽了回去。   他心里有愧,看了看夏羡宁,但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年轻人似乎并不着急洗脱自己的冤屈,只是默不作声地抱臂站在旁边看祝采薇,像是在等待什么。   荪达但浑身发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仇恨,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一脸情真意切,他简直觉得自己想吐。祝采薇放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就像是两条趴在那里的毒蛇,冰冷、黏腻,令人作呕。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祝采薇的狠辣,顾忌着儿子不敢当场揭发她,一时又实在做不到顺着祝采薇的意思接话,双方一时僵持住了。   荪达但的沉默逐渐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有人忍不住在旁边问道:“族长,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祝采薇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肩膀,手指几乎陷进了荪达但的肉里:“对啊,你说话啊!”   夏羡宁漠然地看着她,见证了祝采薇的表现由游刃有余到现在逐渐乱了阵脚。   他刚才没有打断,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后悔。   夏羡宁在心里想,祝采薇当初决心要偷袭洛映白来讨好葛盼明的时候,她用刀捅了洛映白又逃走之后,是否也会想如今这样,感到慌乱和害怕呢?她混到这一步,究竟有没有丝毫的后悔和愧疚?   这种人,不会有吧?   但是她所欠的那些,也都该还了。   夏羡宁看着祝采薇演够了,这才淡淡道:“他不说话是他不敢。因为要杀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千里迢迢追到灭蒙之丘找你,更是有三个理由,你想遮掩,那就我来说吧。”   他终于开口了,祝采薇听到这个冷淡的嗓音,就觉得浑身一阵发凉,还没有反驳,就从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战栗感。   夏羡宁略提了下声音:“你本来是长流派弟子,自幼丧父,本门上下对你一向厚待,各位师叔伯视你如同亲生,但是你恩将仇报,偷袭同门师弟之后叛出门派,这是一。利用本门法器改人面貌,李代桃僵,囚禁真正族长,更意图害其性命,这是二。”   “至于三……”他手握剑柄,侧过身直视祝采薇,冷冷地说,“蒙骗赤穷族人,利用他们的愚蠢做为你遮挡罪行的工具,妄想阻止我的行动。真是机关算尽。”   “可惜你弄错了一件事,夏羡宁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无论多少阻碍,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这番话说下来,气势逼人,声音清朗,周围竟然一时没有人发出声音。这些真相太过匪夷所思,大家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是如出一辙的茫然惊愕。   祝采薇的手顺着荪达但的肩膀滑落下来,她按着地,慢慢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就是这一直腿,一挺腰的动作之间,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慌乱变成了平静。   “夏师弟。”   祝采薇用前所未有的冷淡声音说道,“说话要讲凭证,因为我们长流派之间的私人恩怨,挑拨我和我的丈夫,我夫家族人之间的关系,这就是你所谓的正派为人吗?”   夏羡宁道:“证据当然有。”   祝采薇道:“你要不就拿出来,要不然就不要说话!”   夏羡宁淡淡一笑,却望向了不远处,另外一个声音接道:“好呀,这就给你看。”   洛映白带着一身月色,笑吟吟地从另一个方向走上山来。抱着弟弟的荪惠跟在后面,脸上还带着泪痕。   此时洛映白换了件米色的长风衣,也恢复了原本的相貌。他本来就个头高挑,这样一来,更显得身形修长,气质明澈,被此时昏黄的光线映着,树影花色在他身上游离浮动,就好像仙人一样。   最让人在意的是,他说他有证据!   祝采薇心中慌乱至极,急切中却再也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办法。   她把自己的目光由夏羡宁转到了洛映白身上,看到昔日害过的人风采照人翩翩如玉,自己却是一身狼狈地站在他的面前,这让她顿时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屈辱,仿佛已经被对方狠狠地嘲笑羞辱了一样。   其实洛映白才仅说了一句话而已,是祝采薇本身就狭隘阴暗,偏生又格外多心好胜。她小的时候别人帮她,她认为是怜悯施舍,别人不捧着她,她又觉得是因为自身没有靠山就不被重视。   这样的性格,早就注定了她永远都不会感恩和满足。 第154章 报应   洛映白此时的本来模样风神迥绝, 俊美异常, 赤穷族人们都盯着他看, 一时无法发出声音。   祝采薇几乎不想跟他说话, 可是到了这个份上,又不能不说话,她只觉得嗓子发堵,喉咙滞涩, 过了片刻,才道:“洛师弟。”   洛映白一哂,并没有正眼看她:“咱们之间,刀光血光都见过了, 可以直接叫名字,别客气。现在……”   “洛映白!”   祝采薇突然异常凄厉地叫了一声, 打断了他的话。   她急切说道:“我知道, 是我错了, 是我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洛映白,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问什么, 咱们找个地方, 我都告诉你!你平常为人最大方最不爱计较了, 我是你师姐, 咱们之间总还有点情分在吧?啊,我求你了!”   她这一连串话说的又快又急,简直状若癫狂,和印象中的那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洛映白怔了怔, 夏羡宁道:“别理她。”   他让开身子,露出后面的荪达但,冲着洛映白身边的荪惠和荪图说道:“你们的父亲在这里。”   荪惠傻眼了,片刻之后才突然尖叫起来,他一边大喊一边哭,向着真正的荪达但跑了过去。   那个冒牌荪达但的尸体是他发现的,当时荪惠还以为自己的父亲真的已经过世了。   再比目前的时间稍早一点的时候,夏羡宁离开去跟踪祝采薇,洛映白将被扣在筐里面的荪图放了出来。   荪图跑出来之后就发疯一样地在房间里撞来撞去,不时用爪子挠墙,似乎要蹦到窗台上面去。   洛映白本来困得要命,被他折腾的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无奈地起身推开窗户一看,发现荪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魂不守舍地乱转悠。   荪图见窗户打开,一下子蹦到了外面,冲进荪惠的怀里。   洛映白见他眼睛又红又肿,浑身上下泥土,神情与平常迥异,于是也慢吞吞扶着老腰翻出了窗户:“荪惠,你怎么了?”   荪惠见到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没、没什么。”   洛映白微一挑眉,说道:“不管你是害怕祝采薇,想装疯卖傻地让她越不在意你越好,还是仇恨她,想把她从如今的位置上拉下来,我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考虑告诉我。”   荪惠愣住了。   赤穷族人寿命长,智力发育也就要比人族缓慢一些,他的二十岁,要比人类正常二十岁的青年显得单纯幼稚一些,荪惠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洛映白跟他其他同伴差不多,都是什么也不懂的人。   但对方此刻的语气神态,让荪惠突然觉得异常陌生,仿佛对方是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洞悉自己的一切心事,并有能力对此做出改变。而自己在他的面前,显得如此单纯和弱小。   荪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提到的那个人是我阿姨,我为什么要、要仇恨她,或者害怕她?”   洛映白摇了摇头,用手在他自己的脸上轻轻抹过,解除了幻术。   他的容貌恢复成本来的样子,荪惠顿时瞪大了眼睛。   洛映白道:“我也是从人族过来找她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像你这个年纪,懂得韬光养晦保护自己的确是不错了,不过终归还是差了一点,你提起她的时候,脸上是笑,肢体语言却僵硬、慌乱、畏惧。”   荪惠本来就是勉强压抑着恨意,此刻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下狠心,咬牙道:“对!我是怕她,我怕她怕的都快死了!我和荪图没有成功变人,就是因为提防我们,不愿意让我们成年。自从娶了她,我阿爸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只对她好,不管我们的死活,现在她还把我阿爸也给害死了!我希望她也去死!”   明明此刻夏羡宁应该正跟着祝采薇,她是什么时候对赤穷族的族长下手的呢?更何况现在面对过去同门的责难,按理说正应该是祝采薇最需要支援的时候,她又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杀了荪达但?   洛映白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问道:“你怎么知道?带我去看看!”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好在夏羡宁离开之前,外面看守的人就已经不见了,他们出门很顺利。   据荪惠说,刚刚变成人形的年轻人们本来应该是在这里接受培训的,可是因为夏羡宁的到来,培训暂停,有不少人都回家了。   荪惠想回去,又不愿意看到祝采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偷偷在外面观望一下,如果祝采薇不在家的话,最起码他还可以为自己和弟弟拿点衣服和用品。   结果他却看见了祝采薇将荪达但埋在了后院里。   荪惠几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冲出去,眼看着祝采薇离开,他迅速将自己的父亲挖了出来,反复确认,却只能证明荪达但确实已经死透了。   荪惠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对那个口蜜腹剑的狠毒继母有着本能的畏惧,一方面害怕说出真相之后反而也把自己和荪图搭进去,但另一方面又咽不下这口气,恍恍惚惚地到处乱转,连弟弟跑哪去了都不知道,结果就遇上了洛映白。   荪惠讲完了这一切,他们也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洛映白一看,这孩子居然就把他爹给随便扔在了路上,简直哭笑不得。   他用手按压着荪达但身上的几个部分,检查生气流动,荪惠在旁边一脸期待地问道:“还能救吗?”   洛映白摇了摇头,目光却忽然一凝,他用力捏了捏荪达但的腕骨,而后又去捏他身上的其他部分,然后问荪惠道:“你爸今年多大?”   这里的人发育和成婚都晚,荪惠说道:“七十五……”   但他手下的这个人却不会超过五十岁,洛映白露出奇异的表情,思考片刻,咬破手指,将鲜血涂抹在对方的额头上。   “荪达但”的外表突然发生了变化,成了一个面目陌生的男人。   荪惠惊愕道:“这、这是……胡二叔!”   对方的伪装和洛映白可不一样,洛映白只是通过一种幻术,让他的脸看在别人的眼中显得不一样,可这个“胡二叔”却是完全改变了他自身的容貌。   洛映白道:“你认识他?”   “这是我们的族人啊!可是他已经失踪了很长时间了,快要两年了!”   洛映白盯着这具尸体看了一会,忽然笑了:“先别着急难过,这可能是好事。”   他拍了拍荪惠的肩膀:“没准你老爹还续的住。”   在发现荪达但已经被人冒充了之后,洛映白在这附近找了一圈,又发现了白天被祝采薇杀死的那个“安大哥”的尸体,而后夏羡宁那一边的传音符也过来了,洛映白就带着两具尸体和荪惠荪图,来到了山上。   荪惠一着急,把弟弟都给忘记了,荪图跌跌撞撞地跟在哥哥后头跑,结果腿短追不上,直接摔了一跤。   洛映白微微一笑,走过去摸了摸荪图毛茸茸的脑袋,小兽顿时变成了少年。   荪图一脸震惊,坐在地上愣了片刻,直接给洛映白磕了个头,然后跑到了他真正的父亲身边。   一家三口劫后余生,抱成一团,在即将痛哭流涕的时候,被夏羡宁给打断了。   夏羡宁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动:“一会再哭。荪达但,请问可以说出真相了吗?”   洛映白道:“等等,我的证据还没上呢。”   他打个响指,两只长得像鹿一样的小动物灵巧地跑上来,跪下前腿,将背上背着的东西放在地面上。   然后它们从洛映白的手中衔过两株小草,快乐地跳跃着,跑下了山。   洛映白微笑着用祝采薇比了一个“请”的动作,但实际在面对着对方的时候,他眼中是半点笑意都没有的。   洛映白道:“你刚刚不是在跟羡宁嚷着要证据吗?来吧,看看。”   他清冽而又冰冷的目光落在祝采薇的脸上,那双眼睛就像是古井秋波,乍看不起波澜,隐藏情绪万千,愈发凸显出那清冷俊秀的容貌。   祝采薇觉得自己就像整个人都浸在了一盆冰水中,全身上下又冷、又湿,任何一个动作都变得僵硬而麻木。   她艰难地把目光从洛映白脸上移开,看向地面,然后在赤穷族人们的惊呼和吸气声中,看见了躺在那里的假荪达但和安大哥的尸体。   人群中有人忙不迭地冲出扑到两人尸体旁边,确认了真的是自己的亲人之后,哭声顿时响了起来。   赵伯愤怒地质问道:“祝采薇,这是怎么回事!你……你居然敢杀害我们的族人!”   祝采薇浑身颤了一下,而后立刻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尸体不是我带来的,你怎么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把我当成凶手,我……”   这次都没用洛映白说话,荪惠已经尖叫起来:“她就是凶手,我亲眼看见她杀人的!”   荪达但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身体还十分虚弱,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但每一个字都很坚定:“我会在那个山洞里,是因为这个女人把我囚禁起来了,并且找人冒充族长。她刚刚还抽了我不少的血,不知道要做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祝采薇索性豁出去了,一顿之下冷笑道:“蠢货就是活着也没用,谁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活该!”   死者的家属们抬起头来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恶毒,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   他们之前对祝采薇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么憎恶她,眼看所有的真相昭然若揭,有的人实在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打祝采薇。   洛映白一瞬间就洞悉了祝采薇的意图,大声道:“别靠近她,她故意激怒你们,要抓人质!”   他身后就是大部分赤穷族的族人,洛映白说着话把他们挡了回去,与此同时,夏羡宁身形一闪,人已经出现在了祝采薇的面前。   祝采薇差一点就能将抓住人了,眼看功亏一篑,她连懊恼的时间都没有,不敢跟夏羡宁硬碰,调头就走。   红光一闪,一片红线挥洒如霞,向着祝采薇卷去,挡住她的前路,后面夏羡宁剑气暴起,直追而至。   在两个人的围攻之下,祝采薇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在脖子上长不稳了,她一咬牙,手中亮出一把匕首,拼尽力气面前的红线用力一划!   连祝采薇都没有想到,她这拼劲全力的一下竟然把包围圈打出了一个缝隙,洛映白手下一滞,祝采薇趁机逃跑。   洛映白脸上却没有任何懊恼的表情,他收手之后冲夏羡宁一眨眼,笑道:“追呀?”   夏羡宁略一点头,两人不远不近地跟在祝采薇后面。洛映白根本就是故意放水,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个地方,祝采薇要是还想活命,唯一的帮手只能是葛盼明。   ————   月洒清辉,夜色如水,地上优昙成海徐徐绽放,花瓣却是艳红如血,香气盈满襟怀,花海中间正是一座庄严宝殿。   宝殿背靠一座悬崖建成,悬崖高耸入云,几乎一眼望不到顶,出现在这样的一片美景中,显得有些突兀。   祝采薇先一步冲进了宝殿,夏羡宁停住了脚步,洛映白从他后面跑过来,差点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连忙刹车,一手按住夏羡宁的肩膀:“怎么了?”   夏羡宁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眼前那些红色的花朵恍惚间竟然像是血海一样,慢慢蜿蜒流淌,汇成一只巨大的魔爪,向着他的脚下抓来。   夏羡宁倏然而惊,第一反应是把洛映白推到了自己身后,而后挥手拔剑。   剑刃一晃,映亮了他清俊的眉目,一时间仿佛霜雪扑面,洛映白按住他的手,沉声道:“羡宁!”   夏羡宁一下子醒过神来,眼前的血色消失,重新变成了艳丽花海,他扭过头,洛映白熟悉的面容上带着担忧之色,正关切地看着他。   夏羡宁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突然悄悄松了口气,就像是什么一直以为丢失的珍贵宝物,几经寻找之后,发现这宝贝就稳稳躺在自己的怀里。   他松开剑,反握住洛映白的手,闭上眼睛,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静了片刻,而后才道:“没事。你小心点,这片花香可能会引起人的幻觉。”   洛映白莫名其妙,小声道:“我怎么没有啊……”   夏羡宁一怔,问道:“你没感觉吗?”   洛映白神色一凛,没回答他的问题,迅速推开了夏羡宁的手:“小心!”   利刃破空之声迎面而来。   夏羡宁被洛映白推开,一转眼,正看见宝殿紧闭的大门訇然中开,一只银色长戟带着震耳的呼啸,横掠长空,笔直地向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刺来!   夏羡宁的剑本来就在手边,他来不及多想,身体一侧挡在洛映白前方,挥剑疾劈长戟与剑刃摩擦,火花一乍,激响锐起,夏羡宁手腕发麻,而那长戟剧烈颤动,竟然扭身倒飞了回去。   刹那之间,殿门重新关闭。   夏羡宁本来就有些心浮气躁,面对这样的挑衅,眉宇之间更是带上了震怒之色,眼见殿门关闭,他反倒扬手翻腕,将自己的长剑刺了出去。   这一刺威力竟然远胜从前,只见半空中无数金色芒星,伴随着长剑曜曜生辉,在无边夜色中划出一道明美光带,直劈开了宝殿大门!   两片大门轰然落下,烟尘散尽之后,内里灯火通明,依稀可见当中似乎有个供台。   洛映白道:“羡宁,你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你好像情绪很……”   话到一半,他猛然回头,发现身边的夏羡宁不见了。   洛映白震惊道:“羡宁!”   他的声音在山中回响,却没有人回应,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洛映白又很快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夏羡宁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更何况刚才他失踪的时候,洛映白自己也正在旁边杵着,就算是夏羡宁一时疏忽被偷袭,他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所以现在之后两种可能,不是遇上了幻境,就是遇上了异空间,总之应该不会有危险。毕竟葛盼明会选择这么一个地方栖身,肯定有他的道理。   葛盼明作为自己的兵器,要布局要对付应该也都是冲着自己,或许夏羡宁不在身边更好。   洛映白想通了这个道理,当下缓步走进了敞开的大殿,而刚刚夏羡宁撞开殿门的那把剑也不见了踪影。   大殿中间供奉的正是刚才从里面飞出之后又被夏羡宁劈回去的那把银色长戟,也应该是葛盼明的本体了。   赤穷一族受到鬼极大帝恩惠,将他奉为守护神,也是是因为葛盼明能够和这把长戟产生感应,才会接纳他成为祭祀。   他们却并不知道这个人真实的身份就是当年那位拯救过本族的神明——人们大概以为,神都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的,不会受伤,也不会痛苦。   郁积的愤怒随着彭旋的死和祝采薇的失败消失了很多,再看到这把戟的时候,洛映白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在供台上轻轻一按,翻身跃上去,近距离打量那根长戟,心生异样。   现在葛盼明的身份,他们之间恩怨,甚至上一世和夏羡宁之间的感情,洛映白基本上也全都知道了。但是关于其中种种,他总是没有夏羡宁那样深的代入感,这种“知道”仅仅也只是“知道”而已,却并非发自内心深处的情感。   洛映白的手指在靠上的位置轻轻抚过,感受到了上面凹凸不平的纹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长霄定阙,五都威服。昊光永在,虹贯靡如。”   他收手,转身跳下供台,回头淡淡道:“你来了,葛盼明。”   葛盼明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身形一转,在洛映白眼前消失,紧接着,供台上的长戟又化成人形重新站定。   洛映白的目光在葛盼明身后一扫,只见祝采薇正躲在一块帷布后面,掀开一角偷偷看着自己,两人眼神相撞,她一惊,又连忙藏了回去。   洛映白冲她努了努嘴,对葛盼明说:“你还想保她?”   对这一点,祝采薇也十分担忧,闻言立刻看向葛盼明。   一直以来,她虽然选择追随了葛盼明,也在暗暗告诉自己,她对于葛盼明来说一定是最特殊的存在——毕竟这人从来独来独往,还从来没有允许任何人追随过。   但是另一方面,葛盼明冷淡的态度又让祝采薇忍不住不停地猜测自己在他心中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她不敢问。   今天总算可以有一个答案了,而且这个答案还很有可能关系到她的性命,祝采薇双眼紧紧盯着葛盼明的嘴唇,心脏急跳,喉咙发干,不停地暗自祈祷着。   葛盼明懒洋洋地说:“这女人帮我拿了你的护身符,离开长流派之后又一直跟着我,也算是有点苦劳。反正你也要跟我算账,一起吧,杀了我,我也就管不了她了。”   洛映白淡淡一笑,祝采薇却是大松了一口气。   她双脚发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把脸埋在双掌中,泪水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即使葛盼明说的话不好听,意思也表达清楚了——他是在说自己是一切事情的主谋,让洛映白有账跟他算,只要他不死,祝采薇就是保到底了。   洛映白倒也佩服他确实有几分骨气,闻言并不生气,把手按在刀柄上,淡淡道:“好,那就这么办。”   苍灵悦译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刀身上爆发出淡紫色的美丽光芒,同时映亮了洛映白和葛盼明的面容。   葛盼明顺着光线看了那刀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洛映白道:“听说上辈子你是我的兵器,后来管辖地府又兴兵反叛,咱们两个同归于尽……但那些事情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听起来好像是双方扯平,所以,你似乎不应该来找我报仇啊?”   葛盼明与洛映白和夏羡宁不同,夏洛二人此时应该都属于投胎转世,再入轮回,但看葛盼明的样子,他此时能活生生站在这里,应该先是借着赤穷族人供奉起来本体,然后一点点重新聚拢被打散的魂魄碎片,从而复活。   所以说他的记忆应该是最完整的。   葛盼明听到洛映白的话,眼中光芒一闪,又黯淡下去,笑着说:“除了最终的决战以外,咱们之间要算的账可还多着呢。”   洛映白眼看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耐烦了。他心里又惦记夏羡宁,于是“擦”一声拔刀,说道:“行,那就先把祝采薇捅我一刀那笔账跟你算了吧。”   “等一下。”葛盼明忽然道,“你说什么?捅你一刀?”   他忽然暴怒,一把将坐在地上哭的祝采薇提了起来:“你伤他了?”   祝采薇还沉浸在不被放弃的惊喜中,此刻看着葛盼明,只觉得分外亲切,她不太明白对方问话的目的在于何处,茫然道:“我捅了他一刀……从他身上把护身符拿走了,不是你让我偷护身符吗?”   她见葛盼明阴沉沉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心中一惊,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没有趁着这个良机把洛映白给杀了,才给了他如今这个反扑的机会,连忙又道:“我那一刀本来是看准了位置刺的,可是他反应太快了,刀还没有完全捅进去的时候就挣开了我,所以我后面不好下手,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祝采薇骤然瞪大了眼睛,然后慢慢低头,她的胸口捅进了一支和刚才供台上一模一样的长戟。   葛盼明抽出兵器,冷冷地说:“就像这样吗?” 第155章 回头   祝采薇没有了支撑, 软软地瘫在地上, 鲜血从她的伤处大股大股地涌出, 堵都堵不住。   葛盼明这一下完全把她由前胸到后背戳出了一个窟窿,祝采薇甚至能感觉到有风穿过她胸前的窟窿,呼地一声吹过去了, 全身的体温一点点流失, 心也正逐渐化成灰烬。   她想问问什么,可是呼吸困难,张开嘴后就变成了大口的喘息。   祝采薇听见洛映白震惊地询问:“葛盼明, 你发什么疯!”   葛盼明喃喃道:“每一次,我都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想把你拉下来而已……”   他的语气中是痴迷, 是忧伤,是难以抑制的颤抖,这是祝采薇第一次,从他那副阴郁冰冷的外表之下, 窥探到一些真实的情绪。   仅仅一句话,像是浩浩掠进宝殿的长风, 将心脏枯萎之后留存的灰烬也吹的漫天飘零。   祝采薇想到葛盼明一直以来的筹谋,忽然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她本来已经连坐都坐不稳, 这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过去, 死死攥住葛盼明的裤脚, 哑声道:“你……囚禁荪达但, 又不杀他,说是要用赤穷族族长的血打开祭台,重新打造一个虚创时空……你做这些,不是为了创下霸业,原来是、是为了……他?”   洛映白从来没有听说过赤穷族还有什么能够逆转时空的祭台,闻言心中一震,他及时捕捉到了祝采薇一个稍稍侧头的微表情,立刻顺着她那一刹那的目光看了过去。   ——祝采薇看的是宝殿的正门外面,那里仍旧是一片红色的昙花,在月光的照耀下盛放着。   洛映白心中念头急转,那祭台很有可能藏在这片花的下面,是不是由于这片地方的玄异,夏羡宁才会突然不见?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葛盼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他,怎么才叫为了他?   洛映白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想跟自己继续上一世没有完成的战斗,但现在看来还是想的简单了——这应该已经不能说是他的错觉,洛映白觉得葛盼明对待自己,似乎也不完全都是敌意。   同时,祝采薇已经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后两句:“你说的那个主人就是洛映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跟他恢复关系!”   葛盼明淡淡道:“我从未否认。”   祝采薇觉得自己的喉头充满了血:“你好狠啊葛盼明……”   葛盼明冷笑了一声,踢开了祝采薇的手,反问道:“那你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祝采薇顿时哑然。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葛盼明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愿意管而已。   赤穷族的族长有一个历任守护的秘密,那就是在灭蒙之丘有一座天然形成的白石祭台,这祭台能够参照过往,模拟出一个新的平行世界,只有族长鲜血的浇灌才能启动。   重塑时空,弥补遗憾,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个秘密如果传出,会给灭蒙之丘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除了族长们之外,知道秘密的只有他们的供奉神鬼极大帝。   想要找到不同的时间节点进行模拟创设,也需要测算出启动祭台的精准时辰,葛盼明想要回到他跟洛映白和平相处的过去,祝采薇却想回到葛盼明制造血案之前——她想试着给自己和葛盼明创造一个更好的初见,这样,他们的相处模式或许就不是葛盼明占上风,而是祝采薇处于主导地位了。   两人想法不一,葛盼明是明着表态,祝采薇是暗地里玩弄心机。   祝采薇的性格在女人中算得上是十分刚硬,但此时此刻,眼泪顺着她的面颊簌簌而落……自以为是的一见钟情、不管不顾地叛离门派,她表面上追随的是葛盼明,实际上是无法打败自己想要得到的欲望。   现在,只剩下遍地尘灰。   这是她一生当中最后的弥留时刻,祝采薇的心里充满了怨怒、不甘、后悔、自怜……可真正的现实并不是需要渲染气氛的电影,也不会留给一个人领悟发泄的时间。   她来不及反抗,来不及控诉,已经被葛盼明一把拽起来,要取出她身上带着的族长之血。   祝采薇将血装在特制的瓶子里带在身上,就在葛盼明的手还没有完全抓到的时候,早有防备的洛映白看准时机,从旁边一刀削了过去。   葛盼明本能地缩回想要取血的手,拎着祝采薇向后退了两步,一道光闪劈出,也同样阻止了洛映白的下一步动作。   两人之间光影闪动,劲气横空,一时僵持不下,洛映白能感到葛盼明有了实体之后实力大增,正在想办法打破这一僵局,余光忽然看见祝采薇的手臂一动。   祝采薇被葛盼明拎着,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葛盼明的角度注意不到她的动作,洛映白却分明看出祝采薇是想从葛盼明身上拿什么东西。   可惜差了一点,她的手彻底垂了下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种时候比那瓶血还要重要?   护身符?!   洛映白一刀向着葛盼明当头直劈,刀锋未至,锐气已经压顶而来!   葛盼明眼角一抽,不避不让,直接抬戟迎上了这一刀。   兵器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洛映白趁机一侧身,向着祝采薇抓去,然后就在葛盼明将要挡架的时候,洛映白的刀势忽然一转,刀尖已经从葛盼明身上将一块玉佩挑了出来。   装着鲜血的瓶子落到地上,被葛盼明一脚踢飞,砸碎在宝殿前方的血色昙花之中。   红雨飞洒。   刹那间,花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漩涡,在一轮轮的旋转之中,一个白色的巨大祭台缓缓上升。   虽然祭台出来了,但葛盼明也实在没想到洛映白竟然是声东击西,他看到对方将护身符拿了回去,脸色一变,将祝采薇扔下,架住洛映白的刀,几乎是要不管不顾地将那个玉制的护身符抢回来。   其实这个护身符虽然珍贵,但是对于洛映白来说并不算是完全不可缺少的东西,他只是觉得,葛盼明既然说什么也要拿到它,那么这东西就是个关键,抢回来怎么说也肯定是有利无害的。   葛盼明果然急了,招招紧逼,利芒漫天,洛映白一推一挡之间,觉得越来越费力。   他眼看葛盼明的指尖将要碰到玉佩的边缘,干脆用力一甩,玉佩横飞出去,葛盼明纵身要抢,被洛映白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玉在地上砸成了碎片。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洛映白竟然觉得葛盼明看起来似乎有点伤心,一丝异样的酸楚掠过心头。   没有给他更多时间,被摔碎的玉佩忽然发出夺目的光芒。   金光漫天,云蒸霞蔚,仿佛天日忽起,黑夜翻做白昼。   莫名的牵引让洛映白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抹金光,葛盼明从怔愣中上前,想要抬手阻止,却被夺目的光芒晃退。   他身上有魔气,对这种光线十分敏感,用胳膊遮挡了一下刺痛的双眼,然后他就感到光突然又淡下去了。   葛盼明向洛映白看去,然后愣住。   只见烟雾散尽之处,修长身影挺立,一袭白色战袍在风中微微起落,不染纤尘。   光,凝聚在他手中的刀锋上,流转出璀璨的锋芒。   葛盼明唇角抽动,似乎想笑,那个笑容却最终也没有成型,只在喉咙中发出两个嘶哑的音节:“明琅……”   洛映白看了他一眼,葛盼明觉得自己的肺腑都仿佛被洞穿。   他想上前,却又踟蹰地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的事……你,你想起来了吗?”   洛映白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是……纯霄。”   千百载以来,他是鬼极大帝,他是地府辅臣,他是人魔之子……唯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这个真名。   葛盼明心绪翻涌:“是我。”   洛映白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葛盼明深吸了口气,用前所未有的冷静口吻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咱们本不应该兵刃相向,我才是你的兵器,你所指的方向,才是我战斗的目标。你当初不应该舍弃我,这个后果,你要承担。”   洛映白解释道:“我没有要舍弃你,只是当时你的身上沾染了魔气,不能留在天庭。我以为能够去地府领一个职位,对你来说是很好的归属。但毕竟你是在跟随我战斗的时候出现了裂纹才会这样,如果你为此不满……”   “我不是不满。”   葛盼明脸上的激动之色逐渐褪去:“我是想和你在一起,咱们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从未发生之前,也永远不要让那些意外发生。一切我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跟着我,一起。”   洛映白的目光从他向自己伸出的手上移开,又落在葛盼明身后的祭台上:“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历史的洪流永无止境地向前,没有任何时间点滴能够在大潮中回澜拍岸,白石祭台能做的,不是将时光逆转,而是重塑一个与过去类似的,虚幻的世界。   葛盼明这样做,只是相当于想要把他和洛映白囚禁在一个仿真的牢笼当中罢了。   葛盼明目光冰冷,隐含激动的语调落了回去:“你不同意?”   洛映白不语,葛盼明身形倏地一闪,人如流影,探手向他抓去:“你根本就没有完全想起来!否则你不会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不记得了?为什么啊——”   洛映白迅速侧身一闪,手中的刀凭空横划,贴着葛盼明的颈侧划过。   “我确实只能想起零星的往事,但我的答案是不会变的。你何必呢?”   葛盼明冷笑,笑中带着哽咽。   他并非人类,一生无欲、无情、无血、无热,神兵被打造出来的唯一信仰就是自己的主人,如果一枚兵器,不能追随自己的信仰,还要对应该守护的人锋刃相向,那么他所获得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想当什么鬼极大帝,不想成为独立的个体,他只想做一枚简简单单的兵器而已。   为什么一个这样简单的心愿,要实现起来就如此困难!   葛盼明忽然收手,任由洛映白的刀锋砍上了他的肩头。   鲜血涌出,洛映白怔道:“你——”   葛盼明看着他,脸上笑意古怪,用手握住刀背,将刀向上一提。   苍灵悦译的灵体竟然硬生生被他逼了出来,单膝跪地落在地上,满脸茫然,身上赫然沾有葛盼明的血。   “苍灵!”   他只是灵体,为什么能沾上葛盼明的血?   洛映白瞳孔骤缩,身形忽然向后疾撤,苍灵悦译却忽然又化成一道白光,缠在了他的身上,手中的刀忽然一沉,洛映白脱手放开,葛盼明已经随后赶到。   天地轰鸣,重云密布,一股奇异的引力从祭台上传来,葛盼明拽着洛映白,一起摔在上面。   洛映白无视异象,眼看缠住他的白光被葛盼明吸入掌中,顿时明白过来。   他在风雷中大声说道:“你和苍灵根本就是一体的!”   所以有很多事情葛盼明不知道,但有的情况下又能及时赶到,其实每一回都是因为他和苍灵悦译之间存在着感应,洛映白的刀出鞘,葛盼明的神识就能随后而至。   一体两分,一个是“守护”,一个是“偏执”。   七彩虹光从祭台的下面透出,四下通明明美,头顶却是乌云密布,葛盼明的眸底也被这种异样的光彩所倒映,他徐徐地微笑起来:“你想不到吧。”   洛映白身上的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面色也变幻不定,葛盼明等待着对方的怒气,洛映白却忽然抬手,将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处。   两人神思牵系,情心相连,前尘往事翻转不休,终于彻底回归记忆!   金阶玉殿,琼楼天宫,万千花朵竞相盛放,白鹤徜徉其中,翩翩起舞。   小小的仙童懵懂地看着长身玉立的神君,迟疑地向他跪拜,进行自己的效忠。   谈心饮茶,赏花斟酒,他在耐心地教导中变成了所向披靡的神兵利器,无数次并肩作战誓死守护的结局,却是一个重回天庭,一个永世管辖地府。   不甘心!不甘心啊!   葛盼明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洛映白点在眉心的那根手指,就像是一支穿越时空的利箭,钉死了他的往日与今朝。   心中涌起无可名状的酸楚,脱口时却变成了悲愤的狂笑,他的面容在苍灵悦译与葛盼明之间变幻,那是代表着守护与毁灭的情绪在相互交战。   隐隐有个声音在问他:“为何不肯回头?”   回头回头,这两个字世人爱念,连佛祖都喜欢挂在嘴边。可是行路迢迢,每一个方向却都已经山穷水尽……   葛盼明不知道是不是洛映白在与他说话,只能在混乱之中发出毫无边际的怒吼:“路已经走到绝处,让我如何回头!神佛之语,与魔何干!”   激雷破空,电光乍起,环绕过整座白石祭台,大地震动,风云变色,虚创时空引发天怒,四周隐隐有崩塌之声,巨雷找准方位,一道道向着祭台中间劈下。   葛盼明身上迸发出一阵红光,变幻的影像终于稳定,身型由虚变实,重化成一柄银色长戟。   他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也知道很有可能会失败,但在此之前,葛盼明早已做好了打算——如果他的愿望不能实现,那么自己也好,洛映白也好,是死是活也都没什么关系。   但生死悬于一线的此刻,他突然发现,他做不到。   兵器的本能,就是为了保护主人而战斗!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原本也正是为了找回自我啊!   长戟横空,冲天而起,与漫天惊雷抗衡,刹那间异芒极照,末世如倾。   洛映白仰头看着飞旋的兵器,心中忽有所感,他几乎想也不想地纵身一跃,长袖卷出,长戟已经落回手中,合用的几乎不需要更多思考。   洛映白手臂一振,数道劈落的惊雷硬生生被他拨转了方向,真气从长戟的顶端散出,炸上半空,化作七道星芒。   星光下坠,化为支柱顶天掣地,浓云散尽,异芒黯淡大地隆隆作响,最后归于平静。   洛映白的喉咙里呛出一口血,银戟呛啷啷落在地上,重新化成人形。   双方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葛盼明道:“你吐血了?”   “嗯。”   洛映白用手背抹了一下唇角,问道:“遭雷劈的感觉如何?”   葛盼明道:“不亏。”   他的身体正在逐渐虚化,死气蔓延,遍及周身各处,衣角在风中飘摇,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   葛盼明笑道:“我第一次跟你兵戈相向,同归于尽,死在你的手里,心里万分不甘。但是这回,无憾了。”   他之所以费尽力气心机,无非也是想要虚创一个世界,重新回到与洛映白并肩作战的岁月,而刚才天雷劈下时,虽然时间短暂,洛映白也还是再一次将他握紧了手里。   心愿得偿,只在片刻之欢。如果一切完成之后,依然要经历没有尽头的分离和等待,那么葛盼明宁愿这一刻就是尽头。   洛映白长叹一声,那叹息又终于化作唇边一笑。无数晶莹的碎片从葛盼明的身体中飞散而出,苍灵悦译出现在洛映白的面前。   飞散的是葛盼明沾染了魔气之后生出的乖戾怨怒,此刻留下的却是当年那把纯霄长戟唯一没有受到侵蚀的一魂一魄。   洛映白弯下腰,将手放在了对方的头顶,苍灵悦译重新回到了刀中,或许假以时日,在身上的血债全部还清之后,其余魂魄回归,他就能够重新修炼出完整的形体。   他有了自己的结局,洛映白却并不想让这一切结束,反倒主动出手,长袖如云舒卷,一道惊雷竟然向着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天际倒击了回去!   霎时间风云震怒,汹涌而起,洛映白脚下的祭台漫散如同沙尘,撑住大地的光柱逐渐有溃散之兆,万千流星划破天际,飞溅而下。   他不躲不闪,无畏仰头,观赏自己人生当中最后一场壮美的天文奇观。   葛盼明以为这天劫仅仅是因为他而来,也会随他而止,洛映白却在护身符中封存的记忆涌出之后猛然想起,自己明明才是那个本应被天地所不容之人。   他早应该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不入轮回,眼下之所以还能够站在这里,都是因为……   夏羡宁。   “羡宁啊……”洛映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低声自语道,“对不起,虽然你每次精心的筹划都因为我而失败,但我这一回,还是不想答应你。” 第156章 寻你千百度   佛家讲, “谓器世间山河大地及一切有为之法, 迁流无暂停,终将变异,皆悉无常”, 因为世事无常, 故而月圆人聚不能长久,也因为世事无常, 所有的绝望与痛苦,死亡与毁灭,都能找到新的起点。   “殿下与元君少年相识, 同门之谊深厚, 小仙并非不懂,但魂魄已散,天道有常, 元君本来便是仙元命数皆尽, 你若硬是想为他造一个轮回出来, 你们之间的因果, 可就分不清了。”   在跟洛映白分散之后, 夏羡宁所有的意识就被莫名吸入了一片鸿蒙世界当初, 不知在沉寂之中过了多久,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 夏羡宁自然而然地说道:“我本来就没想和他算清楚, 但我担心他命数已尽, 即使能够强行进入轮回, 也会遭到天谴。”   那声音似乎轻笑了一声:“方才小仙已经说过,天道有常,世事无常,有常与无常之间,端看殿下如何选择……”   “方外灭蒙之丘,有一祭台,名为有常台,有一高崖,名为无常崖,鬼极大帝与明琅元君的魂魄便是在那附近消散。殿下若是不怕历经失去之苦,便去吧。”   夏羡宁倏地睁开了眼睛。   在他的对面,万点琼花如海,云霞飘绕流转,一座大殿浮在神光与雾气中间,正是明琅元君所居之处。   但就是这样一座仙气缥缈的寝殿,砖隙门缝之中,却都有血色慢慢渗出,这明美的画面上就凭空多了几分惨烈与诡异。   眼睁睁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夏羡宁却慢慢地笑了起来。   前世那隐藏最深的记忆,他和洛映白能够同时重生的玄机,他终于想起来了,但这一回,他不会再重蹈失败的覆辙。   因为这里就是无常崖!   无数次的终结,无数次的开始,生生死死,顷刻生灭,夏羡宁前几世的轮回都是在无常崖自我终结,再一次在命运的牵引之下重来这片土地之时,他的神识才会不自觉地被牵引而出。   此刻明悟,刹那间神动意生时空重叠,宛如昙花一开一落,他已经回到了现实当中。   现实中,天劫已过。   阳光明媚,焦黑的大地转眼间被一层刚刚冒芽的细绒小草所覆盖,洛映白正半跪在一条银色的小溪旁边,掬起一捧水来,洗去自己脸上的血迹。   夏羡宁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洛映白的背影之后,反倒心中酸软,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这片美景,虚构出了一个似乎祥和的假象,如果时光能在此刻凝滞……似乎也很好。   倒是洛映白回头一看,见到夏羡宁之后立刻微笑起来。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向着夏羡宁走了两步。夏羡宁凝视着他,迈开步子,快步向着洛映白跑去,一把搂住他,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洛映白在他怀里下滑,夏羡宁抱着他跪坐在了地上。   “你……”他压住喉咙中的哽咽,“你又主动把天劫引到这边来了,从小到大都是,我做什么你都要成心捣乱。”   洛映白道:“所以,你是怕我捣乱,才封住我的记忆吗?难怪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夏羡宁低声道:“是。”   “我从前不明白的事,现在都明白了。”   洛映白道:“当初……就是咱们为了抓岳欢,你被困在大降宫阵里,阵眼问了你三个问题,那第三个问题是,‘所爱求不得,那么你这一身血肉,还剩得多少,还能撑到几时’,她问题中的意思,原来是这样。”   夏羡宁道:“别说话了,歇一会。”   洛映白抓住他的手:“当年我跟鬼极大帝同归于尽,身散魂消,他是器灵,只要本体还在,就有机会重聚成型,我却本来不应该活着。是你,跟我换命,想代我受劫,那个微博,是不是、是不是你……”   他说到后面有些气急,咳嗽起来,夏羡宁给洛映白拍着后背,说道:“对,是我。可是你每次都不听话,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有常台依照世间法理虚创世界,无常崖则可以专门颠倒两人的命途,夏羡宁带着洛映白同时从这里转生,最主要的目的不是陪伴他轮回,而是想要籍此蒙蔽天机,让天劫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样一来,一命换一命,他替洛映白魂飞魄散,洛映白就能够重新回到天庭做他的元君。   可是构想很好,其中的过程,却是无比艰难。   夏羡宁的第一次失败,就是洛映白重新投胎之后恢复了神力和记忆,不愿意让师弟为自己承受这些,主动引来天劫,结束轮回。   夏羡宁为了让他不再抗拒,就将他的记忆和神力封在了洛映白随身的护身符中。   可是这样一封印,他身上积攒下来的功德却也没了,第二、三次轮回接连失败,洛映白都是为了主动救人而死,一回是火场救彭旋,一回是刀下救幼童。   这让夏羡宁意识到,洛映白毕竟是投胎转世,有了自己的亲人挚友,在阳间的因果没有还清,身上的功德也不够,如果强行逆转命数,只会造成中途横死。   他想来想去,干脆分散出部分神力注入到微博当中,以此作为依托,牵引着洛映白一步步了结生养之恩,回报因果,积攒功德,到此为止,正好七世。   但微博上每一个愿望的达成,都是对夏羡宁自身神力的消耗,一直到后来几个轮回,他也几乎无法保持住自己曾经的记忆了。   他们总算走到了这一步,葛盼明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平衡,如果刚才护身符没有打碎,洛映白不会主动引出天劫,那么天雷降世的方向将不会是有常台,而是夏羡宁所在的无常崖。   夏羡宁一点点弯下腰,将头埋在洛映白的肩膀上。第一世轮回间犯下的疏忽,绝对不可以再重演——他输不起了。   洛映白道:“羡宁,我求你一件事。”   夏羡宁反握住他的手,洛映白的眼中有哀求:“你不要再试了,你心里明白,无论怎么样的尝试,咱们两个只有一条命,有人活,另一个就要死,既然都是分离,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求过夏羡宁的事有很多很多,但几乎全都是玩笑戏言,真正为难的要求,洛映白只会自己默默扛下。   夏羡宁沉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洛映白故意笑着说道:“本来还担心回去之后我爸算账,现在也不用怕了。羡宁,你好好活过这一世,帮我照顾他们,如果能让他们忘记我就更好了……等一世结束,你回归正身,就在天上等我,说不定哪天,我就回去找你……”   洛映白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喃喃的低语,夏羡宁默然片刻,将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心中酸楚。   一次次的分离,他们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呢?不是因为洛映白做错了事,恰恰相反,他是为了守护更多的人。   从出生开始,他们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地位,肩上也扛下了与常人不同的责任。耿耿人间,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承载着不同的喜怒悲欢,命运的残酷也不会因为光芒的照耀而消失。   上不起学的孩子,蒙受冤屈的姑娘,背着垂危亲人在雨夜中狂奔痛哭的男子,舍不得离开幼子的母亲……   每个人在遇到痛苦磨难的时候,总会祈求上苍的护佑,总会希望奇迹发生,总会盼着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明出现在自己面前,伸出一只援助的手。   但幸福的获得,总是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夏羡宁能感觉到洛映白的睫毛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扫了扫,然后就不动了,他移开手,洛映白已经闭上了眼睛。   夏羡宁的手指不舍地在他脸上抚过,毅然挪开,拿出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微博,快速输入着什么。   很快,又是一条熟悉的红字微博出现在了洛映白的账号下面——   夏羡宁:@白哥哥瞎算卦 师兄,好好活着,不要记得我。……永远爱你。   最后一个句号打出,委托达成,夏羡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有鲜血从唇角溢出。   刚刚恢复不久的神力从身上剥离,夏羡宁却仿佛不知道疼痛,只是紧张迫切地盯着洛映白,眼看他的脸上逐渐恢复血色,伤势也有所逆转,夏羡宁终于松了口气,不由露出笑容。   他答应洛映白自己不再尝试,是因为他明白,这一次的方法,一定可以成功,只要他不是,微博就必须实现委托人的心愿。   洛映白终于可以回到天庭去做他的元君了,虽然他们两个,依旧不能在一起。   这是夏羡宁有生以来最漫长也最短暂的一刻,他向来寡言,此刻却觉得有满腔的不放心,有满腔的话要说。   夏羡宁不舍地将脸贴在洛映白的颊侧,趁着意识还清楚的时候柔声低语:   “师兄,我又想起咱们初见的时候了。勾陈大帝将你送到三清座下,我晚一步进去,你身上穿件竹青色的长袍,手里托着盏茶,回头看我……”   他的第一眼,没有看清楚洛映白的正脸,但见这人仪态优雅,举止当中又有中别样的随意洒脱,就如同一枝风中摇曳的紫桐,连带着被他托在手中的茶盏,都显得别致精巧起来。   夏羡宁想起洛映白回头看着自己的那个瞬间,眼角略弯:“师兄,我那时就想,这人真是好看。”   他笑着,觉得体力正在迅速地流失,于是把洛映白搂的更紧:“就在第一世,你知道我的目的之后,头一次冲我发火,让我离开。当时你说,你来到这个世界,有了其他的亲人、朋友,经历了很多过去没经历的事情,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明琅……”   “其实我知道,你这样说不过是想让我放弃,但是我也一直想告诉你,比起过去的明琅,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   “因我每与你多相处一刻,就更喜欢你一些。”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夏羡宁看见无数飞浮的云光之中,似乎多了很多跳跃的火苗,这些火苗将他和洛映白围在中间,然后成串地飞入了他的身体。   他忽地睁大了眼睛。   夏羡宁用法力撑起了一个可以为洛映白实现心愿的微博,每一个心愿的达成都会造成他自身的消耗,直到这最后一刻,已经是法力耗竭,油尽灯枯。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局,而且不曾后悔。   但夏羡宁忘记的是,从微博注册开始,所有人都能通过它与洛映白对话,洛映白所帮助的人,所解决的难题,也不仅仅是几条红字微博的委托而已。   无数陌生人的感谢与崇拜汇集成这个世界上最真挚最纯粹的力量,还酹曾经用生命守护过他们的神邸。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做的每一件事,本就无需衡量值得或是不值得,去光荣地受伤,又因为伤痕而痊愈,而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世事无常。   无常也是一种因缘,永远不会被心牢关锁。   随着一簇簇火苗跃入身体,想象中的烧灼感并未出现,身体好像浸泡在温泉中一样舒适,放松,夏羡宁隐约觉得自己的力量似乎又充满了四肢百骸,然而不可避免的睡意涌上,他很快也陷入到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   春风澹荡,玉水生波,晨曦掠过亭子飞起的一角,映上水面,宛如洒下一层碎金。   一个眉清目秀的仙姬坐在池水当中的一朵硕大睡莲中间,弹着琵琶唱一支黄庭坚的《喝火令》:   “见晚情如旧,交疏分已深。舞时歌处动人心。烟水数年魂梦,无处可追寻……晓也星稀,晓也月西沉。晓也雁行低度,不会寄芳音……”   明琅元君坐在亭子里听曲。他双目半阖,背靠梁柱,长腿交叠搭在栏杆上,姿态悠闲慵懒。身上那件白底织金云纹的长衫就在风中轻轻拂动,宛如一朵不小心落到人间的白云。   “洛映白……”   “洛映白?”   “师兄!”   就在他将要睡着的时候,一个声音仿佛从耳畔极近的地方传来,明琅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四下环顾。   亭中空空如也,唯有风过。   见到他神情有异,那个原本在唱曲子的仙姬五指一拨,结束了弹奏。   她关切道:“元君历劫归来这几日频频噩梦,怎么现在连大白天的都不安稳了吗?”   明琅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仙姬收起琵琶,身形轻飘飘地一转,已经站在了亭子里,双手奉上一盏热茶。   明琅喝了口茶,这才觉得稍微好了一点,他将茶蛊往仙姬手里一塞,闹心道:“是啊,白天黑夜都是一个声在我耳边绕,一会叫师兄,一会叫个没听过的人名……就和欠了他钱似的,真是邪门。难道这天庭还能招鬼呢?”   仙姬掩袖笑道:“若不是欠钱,那说不准是下界沾染红尘,欠了情债呢?您刚刚回来,有些事记不住也是正常,说不定适应几天,就能想起来了。”   明琅连忙道:“那就算了吧,不可能。我早有意中人……”   他最后那六个字几乎是自然而然说出来的,说到一半自己也是一怔,不知道那个“意中人”是从何而来。   仙姬并没有听清他那语气轻柔的最后一句话,又说道:“元君说刚才那声音叫您‘师兄’,您是三清座下首席,同门师弟少说也有上千人,实在不好猜。但今日您倒是真有位师弟,在凡间历练够了,正要重返天庭呢。”   明琅毫无印象,问道:“哪个?   仙姬脸上微微一红,眸中露出向往之色,道:“就是竺砚太子啊。”   明琅“唔”了一声,仍是没什么印象,他师弟太多了,记不住倒也不稀奇,因此不大在意。   但那个声音总是叫魂一样,不时在旁边冒出来一声,叫人心烦意乱,明琅索性也就从站起来整整衣服,打算凑个热闹去。   太子重返,这阵仗非同小可,明琅出了亭子没多远,就听见远处一阵乐声传来,钟磬丝竹殷殷和鸣,雍容悠扬。   “无论是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竭尽全力一肩抗下,不让你为难,我说到做到,如若有违,天打雷劈……”   面前的男子负手而立,眉眼温柔含笑,却似乎隐有一滴泪水,正顺着他的面颊滑下。   明琅一惊,停住脚步仔细看时,面前根本没人,只有一棵倔强的老槐树,歪着脖子立在路边。   他懊恼地冲着树踹了一脚,继续向前走。   转过一道回廊,遇到一个熟人,明琅打了个招呼:“太乙大仙,早啊!”   一脸沧桑的白眉老仙笑呵呵颔首,两人还没寒暄得两句,那老头忽道:“除了你,别人我多一眼都未曾看过。”   明琅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什么?”   一句话问出,没人回应,他扭头一看,方才明明还在一起说话的太乙大仙已经只剩下了一个背影,那句话却不是他说的。   脑海中隐约有一些什么东西闪过,却又捕捉不到,明琅若有所思,事情一再发生,他反倒没了脾气,放缓了脚步慢悠悠走——太子什么的,反正不熟,他也不急着见。   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念头一起,更加不可收拾,迷迷糊糊的,一时觉得自己就叫洛映白,一时依稀又想起他在凡间好像还真有个老情人。   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为什么没带着他一起上天呢?自个应该不是这么始乱终弃的人吧……   难道闹掰了?死了?嫁人了?   明琅跟在半空中飘着一样,忽忽悠悠迎到了太子仪仗附近,已经晚了,好在也不算特别晚。   王宇天阙,金辉明光,云烟缭绕,仙乐飘飘。天阶自望不见的尽头一路延伸而至,直通云端,前有金伞开道,后有彩屏跟随,在万人拥趸之间,竺砚太子坐在一顶华丽软轿当中,返天而来。   明琅怔怔看着那顶轿子,轿前挡有纱帷流苏,他看不清楚里面的人,但依旧觉得心中触动,仿佛身边的万千繁华都付之烟云,唯有流苏轻摇,纱帷微晃,一下一下,宛若都敲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探究。   就在明琅几乎要过去把帘子揭起来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他拖到了道边,拉他的人声音里都是无奈:“祖宗,太子仪仗都走到一半了,你突然冒出来在大道中间挡着是什么意思?”   明琅一回头,只见身边站着的正是勾陈天宫的大皇子,也就是他大哥皇翟。   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说:“我想看看那轿子里面。”   皇翟笑道:“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可着急的,轿子里面不就是你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风吹过,轿帘舒卷,里面竟是空无一人。   四下大哗,跟随着太子仪仗的属官变色,大家开始乱糟糟地寻找太子,明琅东张西望,跟着大家一起找。   穿梭焦急间,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他一转头,有个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冲他叫了声“师兄”。   对视一刹那,娑婆世界释迦牟尼佛刹一劫,安乐世界阿弥陀佛刹日夜,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日月舒卷生死轮转,看到忘川漂泊子夜清歌。   东风拂动风荷轻盈的水汽,暗香满怀,前世今生乍然惊破了飘蓬浅梦,红尘劫尽,过往种种,尽数归来。   所谓缘法,无非是众生芸芸我回头,正看见那人一笑。   “哎。”   洛映白深深吸气,唇角扬起,道:“羡宁!” 第157章 直播出柜(一)   窗户外面的阳光, 非常灿烂。即使闭着眼睛,都能透过眼皮感受到明媚的金辉。   洛映白躺在落地窗前的宽大沙发上, 一只手挡在额前,半眯着眼睛, 侧过头向外面望去。   九月底的天是一望无际的瓦蓝色,干净的连一丝云都没有, 高远如同一块凝结的玉。再往下的树木, 已有些枝叶疏疏, 在风中轻颤, 几分萧索。   他收回目光,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碗碰撞声, 饭菜的香气在家中逸开, 却是与外面完全不同的温馨。   这样平静而又安稳的生活, 几乎让人感觉连时间也随之驻足了一样。   夏羡宁和洛映白在天庭重逢之后, 又重新选好了时间节点, 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毕竟在他们的心中,留在这里的人依旧还是亲人,怎么也要陪着他们把这一世走完才行。   洛映白刚刚看书的时候睡着了, 这时醒来,觉得有一点口渴, 又懒得起身。   正好夏羡宁从厨房向外探头看了一眼, 见洛映白醒了, 就倒了杯蜂蜜水端出来。   洛映白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微敞的领口处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笑道:“师弟啊,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小可爱。”   比起他的没正形,夏羡宁可要斯文多了,听了洛映白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两人在家都是穿拖鞋,木制的地板被擦的干干净净,他盘膝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坐下,一只手搭在洛映白的身体旁边,作势将水递给他。   “喝吗?”   洛映白要拿,夏羡宁却又逗狗似的把手缩了回来,自己喝了一口。   洛映白:“喂……”   没说完的话被堵住,夏羡宁托住他的头吻了下去,蜂蜜水的香甜融化在彼此的唇齿之间,透窗而入的阳光在背上轻抚,有些暖,又有些痒,像是鼓励着人去索取更多。   洛映白挡住了夏羡宁的手,捏着他的腮帮子向两边扯,懒痒痒地笑着说:“给喝口水,就要我卖身?”   夏羡宁眼中有笑意,也就没有再继续,端起旁边的杯子道:“一口不够的话,还有。”   洛映白“啧”一声,把杯子抢过去,一口气咕咚咕咚灌下去,总算痛快了。   夏羡宁用手攥了下他的脚,皱眉道:“脚这么凉,你怎么又不穿袜子?”   洛映白被他攥的有点痒,笑了一声:“忘了,一会穿。”   夏羡宁道:“在哪?我去拿。”   洛映白还没有说话,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已经响了起来。   夏羡宁顺手在茶几上摸到了手机接通:“喂?”   “表……”电话那头的苟松泽认出夏羡宁的声音,改了口,“羡宁哥啊?你和我表哥在一块呢?”   夏羡宁:“嗯,什么事?”   “啊哈哈,没事,没事。”   苟松泽道:“我……那个,就是闲的没事找人聊天,那就算了。”   洛映白道:“给我。”   夏羡宁把手机递给他,但另一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洛映白:“……他到底干嘛?”   此时的苟松泽遇到了人生中的难题,正咬着手机的一角,蹲在特侦处楼后的花坛边上发愁。   他面前站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小T恤和长裤,身后还背着一个小猪佩奇的书包,长得异常秀气可爱,打扮也是萌萌哒。   只是他表情有种不符合年纪的严肃,看上去不怒自威,颇有气场。   “苟表叔……”他说。   苟松泽:“……乖,那个,你直接叫表叔就好,亲热点。”   小男孩很乖,当即改口:“表叔,请问我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   苟松泽惆怅道:“你爸爸啊……你爸爸现在有事情,小昀乖,不要着急,叔叔先带你玩一会好不好?”   “好的。”小昀彬彬有礼地说,“我不着急,但是师父说,这边的大人都是要工作的,我会打扰到你吗?”   苟松泽听的好生心酸,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跟他那个没良心又死赖皮的爹一点也不一样。   他说什么也想不通洛映白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又是什么时候、跟谁生的,但事实摆在眼前,这孩子长得跟洛映白小时候简直太像了!连怀疑的机会都不给别人!   也是活该苟松泽倒霉,今天本来是周六,特侦处轮到他值班,他破天荒早起一回,来到单位开结界,就看见这个小孩独自一人站的笔挺,正在大门口等人。   苟松泽一看见他的小脸,简直想忽视都不可能,上去一问,惊闻对方自称洛映白就是他爸!   苟松泽说什么也想不到洛映白居然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要是按时间推算,说不定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洛映白根本就还没有成年!   太不是东西了,这别说姨夫知道了肯定会揍死他,就算是羡宁哥知道了,那也……   苟松泽被雷到外焦里嫩无语凝噎,不敢继续想象,偏偏人家孩子手上还有洛映白在长流派的名牌,他的名字就明明白白地刻在上面。   再问他别的什么,孩子却不肯说了,说是师父教的,他的身份来历得先和爸爸交代之后才能跟别人提。   这一点苟松泽能理解,但同时他也觉得非常无助,给洛映白打电话,夏羡宁就在旁边,他也不敢说,只能自己苦巴巴守着这个孩子,满心惊慌,不知所措。   靠,这又不是他生的!   苟松泽带着小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好在今天他们这一层值班的就只有他和隔壁办公室的魏收,没有其他人问东问西的打扰,可以让他自己好好地冷静一下。   苟松泽打电话叫了外卖,又教孩子玩自己的平板打游戏。   小昀挺容易满足,比他爹好哄多了:“谢谢表叔,我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好玩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平板,又道:“我不会把它弄坏的。”   苟松泽父爱爆棚:“弄坏了也没事,以后表叔再给你买最好的!”   把小昀安顿好了之后,他坐在电脑前发愁,斟酌半天,打开论坛发了个帖子:   求助:已经结婚了,但另一半多年之前的私生子找上门来,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的选择是不是要原谅他?   #1 QAQ慌得一匹   RT今天早上来上班,捡到一个看着九岁左右的小孩,好像是我朋友的私生子。但是我朋友半年之前刚刚结婚,跟他的伴侣感情也一直非常融洽,我和两人的关系都不错,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把这种情况告诉他们。瞒着吧,瞒不住,但是如果说出真相,那个朋友的伴侣会不会生气啊?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万分感谢!!!   #2 =_=   都搞出私生子了还问会不会生气?要是老子,直接踹了那娘们……是娘们吧?   #3小透明   这种情况不是简单的夫妻吵架,要做到心无芥蒂的原谅确实很难。不过看主楼的意思,这孩子不是婚内出轨生的,而是结婚之前的事,那么如果坦白的话或许还能挽回。   #4 神烦狗   但是就算不离婚,心里肯定也会有疙瘩。这种事,就是越在乎对方越失望啊。   #5 暴躁   不原谅,渣男滚球!   ……   苟松泽的标题一直是大家都很感兴趣的八卦,下面很快就多了不少的跟帖纷纷议论起了这件事,苟松泽看了一会,发现大多数人的态度都很激烈,表示绝对不会接受这种行为,即使不离婚心里也膈应。   只有少数的人“当然是选择了原谅他”,结果反倒被骂成了没骨气的死包子。   苟松泽看着这些发言心里更加忧伤,一边看一边叹气,觉得自己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眼看有的人实在说的太难听,连骗婚什么的话都上来了,他也有些不快,皱起了眉刚要反驳,又看见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27 我有火眼金睛   大家不要激动,每个人的情况不同,这种事还是得看当事人的想法啦。我奇怪的是主楼的措辞,没有“丈夫”、“妻子”什么的,总是伴侣伴侣的叫……楼楼,斗胆猜测一下,这两个人不会是同性吧???   #28 =_=   不要腐眼看人基好吧?现实生活中这个恶心人的事还是不多的。   #29 呸   楼上什么鬼?8120年了,恋爱自由好吗!再说27哥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用“伴侣”这个词本身就是有点奇怪。   #30 ==   1   ……   苟松泽不怎么混论坛,眼看忧郁求助的人明明是自己,大家说着说着话不搭理他了,反倒自己骂成一团,也是让他十分忧伤。当下琢磨了一会,认认真真地打出了回帖。   #55 QAQ慌得一匹   各位不要激动,27楼猜对了,我那两个朋友确实都是男的,当然我也是。其实当初刚刚得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震惊啦,羡……咳咳,这两人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领导,就用领导和表哥代指吧。   我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表哥特别不是东西,又懒又坏,还不爱干正事,整天到处祸害,我领导跟他正好相反,话少、用功、不爱笑,但是这俩人关系很好,他俩碰一块玩的时候,总是把我给忘了。   记得有一次玩捉迷藏,我表哥捉,我和领导藏,结果我表哥还没数完数就看见一个买烤红薯的小推车,他追着车跑了,领导一看也立刻去找他,然后他俩吃着烤红薯就把我给忘了!!!   我特么浑身盖着树叶整整藏了一天啊!   #56 ==   那什么我新来的,啥都不懂,是直接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7 谁抢师兄,杀谁   你主楼的话是什么意思。孩子呢?   #58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9 QAQ慌得一匹   ……反正他们就是这样,从小就黏黏糊糊的,形影不离。领导谁都不搭理,只跟表哥玩,表哥倒是谁都搭理,但是见了领导之后其他人对他来说就是浮云。不过中间又发生了好多事情,这两个人长大后分开过一次……他们再次重逢之后没过多久,在一次很危急的生死关头,领导突然就跟表哥表白了——是直接吼出来的,我们这才知道他已经喜欢了表哥很久很久。   #60 ==   艾玛天呢,我竟然被这个故事感动了。   #61 ==   甜中带着淡淡的虐,为什么形影不离的竹马竹马要分开嘤嘤嘤!   #62 ==   最虐的不是现实吗?楼主你告诉我有了娃的是哪个?!!!   #63 谁抢师兄,杀谁   没人有孩子。   #64 我有火眼金睛   赌上一包辣条押表哥。因为在楼主的叙述中,主动的人是领导,而且从性格上来说,领导这种比较深沉冷漠的人动了心很难改变,反倒是表哥的性格外向开朗,又是被追求的人,恐怕……   #65 ==   火眼金睛小姐姐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呢。心疼领导,知道了一定会很心痛的吧?会不会黑化啊?   #66 ==   楼上的脑洞突然有点带感是怎么肥事?   #67 QAQ慌得一匹   不是,你们等一下,我表哥人很好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表面上总是笑嘻嘻的跟别人瞎逗,其实非常可靠,任何危险的情况他都会冲到第一位,保护别人,受了伤或者遇到困难却从来不会向他人开口。   很多时候他开玩笑都是为了逗大家开心,既然是他亲口答应了我领导在一起,就绝对会认认真真地在一起,所以我才会非常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跟双方是不是同性没有关系!   #68 谁抢师兄,杀谁   他人确实很好,同性也很好,他不会的。   #69 神烦狗   哈哈哈哈我怎么觉得我楼上这位很直男啊,一直苍白地替表哥辩解着哈哈哈哈哈。   顺便,楼主这个补丁一打……表哥好苏。有点心疼。   #70 我有火眼金睛   果然是可以配得上领导的男人。   #71 大猪蹄子   楼主你是蹭的累吗?你刚才提起你表哥似乎满满的都是嫌弃,这会倒是又夸上了……啧啧啧。   #72 二号电灯泡在线值班   我也相信男男出真爱,我两个师兄就是这样……等一下,这楼,让我先仔细看完。   #73 ==   所以我也不明白了,孩子是怎么回事???火眼金睛小姐姐呢?给分析一下呀!   #74 我有火眼金睛   emmmmmm我有个不靠谱的猜测,要是哪里说的不对楼主勿怪哈。喏,你看,你65楼对你表哥的形容是“受了伤或者遇到困难却从来不会向他人开口”,那么斗胆猜想一句,他有了这个孩子却不说的原因,会不会是在他的心目中,这是一件令他很受伤的……往事?   #75 二号电灯泡在线值班   @QAQ慌得一匹   你,表哥?领导?!!!   ——孩子???   #73 ==   哎呀楼上不要乱入,紧张着呢!火眼金睛小姐姐太含蓄了,我总结一下,你是不是要说,表哥是因为被算计,被迫和别的女人有了这个孩子!   #74 谁抢师兄,杀谁   我知道了。   看到73楼的话,苟松泽手一抖,鼠标“啪嚓”一声砸了。   正在乖乖玩平板的小昀看过来,发现他的苟叔叔脸色不好,于是乖巧地放下平板,走过来帮苟松泽捡起鼠标放到桌上,然后又默默给他倒了一杯水,乖巧放在他的手边。   苟松泽本来还怕他问,但是小昀一句话也没说。   苟松泽道了谢,喝了水,心酸地想,这多好的孩子啊,跟他爹一点都不一样。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急急敲了几下,苟松泽让小昀回去玩平板,自己打开了门,平时稳重的魏收一头闯了进来。   他本来是有话要跟苟松泽说,结果进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小昀那张和洛映白极为相似的脸,顿时张口结舌,什么词都忘了。   苟松泽苦笑,推他道:“出去说,出去说。”   两人出门,还没等苟松泽给魏收倒苦水,魏收就劈头盖脸地问道:“刚才那个孩子,就是洛师兄的孩子?你在论坛里说的都是真的!”   苟松泽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论坛里的水分太多,他刚才看的时候一目十行,都是挑拣有用的建议来找,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被筛过去了,也没注意楼里居然还有熟人。   看不出来啊,魏收居然还会混论坛了?   魏收单手捂住脸,让自己冷静了一会,这才苦笑道:“我从来不看论坛的,你的手机是不是静音了?是夏师兄打电话过来,问我这个帖子是咱们两人谁发的,说的是不是真的……”   苟松泽一个字都没说,两眼一翻,顺着墙就滑了下去。   魏收连忙扶住他,关切道:“松泽哥,你撑住了,我不想替你背黑锅。”   苟松泽:“……”   他几乎要哭了:“他怎么会看见我的帖子啊!他有没有在楼里说话,是哪个?”   魏收道:“你的帖子总是被顶,一直飘在首页,如果是常常看论坛的人很容易点开的。他的id……你等我看看。”   他翻了一下:“好像是‘谁抢师兄,杀谁’。”   苟松泽觉得第一个被杀的可能会是自己。   一个好奇的脑袋凑过来,问道:“什么谁抢师兄杀谁?谁谁谁?”   这个贱贱的语气就是打死他他也忘不了,苟松泽扭头吼道:“洛映白!”   洛映白吓得向后一闪,道:“哎,是我,干什么这么大声?”   苟松泽道:“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羡宁哥呢,他怎么跟你说的?你还不快点去看看你儿子?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担惊受怕了一早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洛映白:“啊?”   苟松泽这一串连珠炮似的,他根本就没听懂是在说的啥,就捕捉到了“儿子”两个字,一脸莫名地顺着苟松泽手指的方向,从窗户外面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   洛映白:!!!   他道:“里里里里面那个小孩是谁?”   苟松泽都没劲嚷了:“哥,那是你儿子啊。”   洛映白满脸惊恐。   魏收道:“洛师兄,你还不知道吗?你不是和夏师兄在一起吗?”   洛映白道:“没有啊,我们吃完饭就从家里出来了。我爸支使羡宁帮他买两样法器,我就先过来了,约好他一会来特侦处找我……他,应该没看见这个孩子吧?”   他一边说一边透过窗户去看小昀,又哭丧着脸道:“但是我冤啊,就算羡宁看见了我也冤啊!这谁家孩子为啥长得和我这么像?是不是他妈看我长得帅,让她儿子照着我整的容啊?”   “你闭嘴。”   苟松泽一个头两个大,抓了抓脑袋:“听我讲,是我发了个帖子……”   三人哄哄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头绪,他把整件事情给洛映白讲了一遍,洛映白听完了整个事情经过,先是一愣,又指捏法诀,抹过眉骨,重新去打量小昀。   苟松泽和魏收一起看着他,期待对方识破这个骗局,但听他突然冒出来一句:“啊,没错,这就是我家小孩!”   苟松泽:“!!!”   魏收:“???”   两人本就既迷茫又震惊,接下来洛映白冒出了一句更劲爆的:“这是我和羡宁生的呀!”   魏收和苟松泽同时“啊”了一声,目光齐齐从洛映白脸上下移,落在了他的腹部。   苟松泽脱口道:“我还以为那些同人文都是假的,原来真能生啊!”   洛映白:“……你误会了什么?”   苟松泽道:“你说孩子是你们的,那总得有个人能生吧?别再跟我说是羡宁哥生的,我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再被你忽悠了。”   洛映白想解释,但这事还牵扯到他的身份,一时又不大好编,气的踹了苟松泽一脚。   苟松泽这次却没有跳脚。   他突然想到,洛映白九年前都还没有成年,他和夏羡宁别说在一起了,应该连很多事都没弄明白,就看他俩那副纯情的样子,估计当年的一切就是稀里糊涂发生的一场意外——想想那个过程,也太受罪了。   他任由洛映白踹也不还手,拽住了他一边的手臂道:“表哥,你说这事你当初不敢跟姨夫说就算了,怎么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你现在身体还好吗?没留下什么病根吧?我听说坐月子很需要保养的!”   就连魏收顺着苟松泽话里的意思一想,都没忍住说道:“夏师兄也真的是过分了。”   洛映白:“……不是,兄弟们听我讲。”   一语未必,他的身体一斜,已经被匆匆狂跑过来的夏羡宁拽到了身边。   魏收吓得立刻闭嘴,苟松泽一下子松开了洛映白的胳膊,立正站好。   夏羡宁双手按着洛映白的肩膀,迅速将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圈,确定人没事,这才问道:“孩子……孩子是怎么回事?”   苟松泽道:“羡宁哥!我表哥还未成年就生孩子你也太——唔唔唔!”   “啊啊啊啊啊啊闭嘴啊!”   洛映白一把将他圈进怀里,捂住苟松泽的嘴,对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夏羡宁道:“他不是我生的,他是一朵花变的!”   夏羡宁愣了愣,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恍恍惚惚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探身进去看孩子。   小昀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玩游戏,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大人们的波澜,夏羡宁叫了他一声,他摘下耳机一抬头,立刻站起身来。   小昀目光中有兴奋,却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扑上来撒娇,而是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父亲。”   这样看来,他虽然长得像洛映白,性格上……还确实跟自己很像。   夏羡宁不知道说什么好,走到小昀身边,不熟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孩子,然后明显松了口气。 第158章 直播出柜(二)   到了这个时候, 夏羡宁也已经看出来了,原来这个孩子的原身是狷凤花, 他的心里总算完全踏实下来。   既然看出了原身,他是怎么化成人形的不言自明,夏羡宁回头看了洛映白一眼,见到他也正望着自己和孩子出神,微微一笑。   耳边苟松泽他们还在追问缘由, 洛映白舒了口气,脸上有点发热, 将目光移开。   《异蒙录》中曾经记载, 灭蒙之丘有一种奇花,名叫狷凤,此花有灵无体, 是否能够化出肉身, 端看机缘。   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机缘, 却有些不可明言了。   夏羡宁和洛映白在灭蒙之丘的时候,夏羡宁曾给师兄编过一个花环戴, 狷凤花受到了灵力的吸引感召, 自动飘落, 掉到夏羡宁面前,被夏羡宁顺手给编到了花环里面。   等到晚上, 他和洛映白为了瞒过祝采薇, 进了房间之后假戏真做, 狷凤花就散在了床头。   这一晚上, 精元交融,呼吸吐纳,两个人本来就是神体,随着气息混合,又被狷凤花源源吸纳,在洛映白他们离开的一个月后,竟然化成了人形。   因他本身长成花朵已有将近九年,所以人形也是八、九岁大小的孩子模样。   这种情形在狷凤花族中是正常的现象,但在进化的过程中能够遇到神仙,这却是难得的机缘。   长老们按照惯常的程序,教导了小昀一系列做人规范,又从捡到的牌子上发现了洛映白的名字,将他送到了T市。   真相大白之后,白操心的苟松泽松了一口气,洛映白和夏羡宁很高兴,对于双方的大人来说,这个孩子更是意外之喜,被夏老爷子和洛家夫妻抢来抢去,最后还是在夏羡宁的坚持下姓了“洛”。   樊莹莹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IT公司做编程,薪水可观,但是工作压力很大。她最近减压的方式就是每天午休的时候刷一刷微博和论坛,看看自己关注的“夏洛后援自萌团”是不是更新了新动态。   作为一名很喜欢混迹于各种同人圈的cp粉,樊莹莹已经粉上这对cp很长时间了,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真的,但正主天天发糖,她总能被这两个人之间互动的一些小细节戳中萌点。   可惜没有案件需要的时候,洛少根本就不会接受导演们演戏的邀请,他们出现在镜头面前的几率少了很多,引得粉丝们哀嚎一片,只能聊以看同人文遣怀。   不过,这一次后援团的更新倒很是让樊莹莹惊喜了一下,他们新发布了不少粉丝们在大街上偶遇夏洛时拍摄到的生活照。   下面的动图有两人肩并肩在街上走的,夏羡宁好几次都搂了洛映白的肩膀,过马路时还拽了手;有两人相视一笑的,夏公子平常少见的笑容好像变得特别不值钱;甚至还有几个优秀的GN抓拍到了师兄对师弟施展摸头杀。   两人都是360°无死角的盛世美颜,每一帧动图都完全可以截下来收藏,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照片的最后几张当中,竟然还出现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身份顿时引起了很多人纷纷猜测——他长得实在太像洛映白了。   大家一开始还觉得很可爱,开玩笑说洛家一向擅长藏孩子,这说不定是洛映白的弟弟,一家三口既视感不能更萌云云。   直到后来,一个粉丝突然发了条微博,并且@了后援会。   心碎大西洋:@夏洛后援自萌团我靠靠靠靠!现在有点崩溃,姐妹们有没有人能打醒我,我刚才就在现场,居然听见了那个小孩叫白哥哥爸爸啊啊啊!!![视频]   很短的一段小视频,拍摄的人大概生怕惊动前面的“一家三口”,没敢照脸,但镜头中洛映白浅色的休闲裤和鞋子,以及小孩穿的衣服,都跟之前的照片相符。   视频里面,小孩叫了句“爸爸”,然后就是洛映白带笑的声音:“怎么啦,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爸爸给你买。”   就这么两句简短的对话,已经足够引起轩然大波。   “卧槽、卧槽、卧槽!我听见了什么?我男神背着我有崽了!ヽ(`Д)”   “楼上应该说是‘男神背着男神有崽了’,话说这是真的吗?我没听错吧?我的夏洛cp啊啊啊!”   “姐妹们别忘了,不是背着,夏公子就在旁边啊!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感受……可能人家真是普普通通的好兄弟吧,但是我头一回这么真情实感地萌真人,心都要碎了1551。”   视频一出,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后援会几乎掉了将近十分之一的心碎粉丝,还有不少人虽然在观望,也是纷纷哀嚎,这个石锤太硬,首页完全被屠屏了。   “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我萌cp很少真情实感的,但是这一对我一直觉得他们是真的,最起码夏公子肯定是爱过,不知道最终是屈服于现实还是感情破裂……”   “心疼我夏嘤嘤嘤,他带着孩子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啊!o(*≧д≦)o!!”   “话说孩子怎么都这么大了?这得是多少年前的事啊!为什么有一种我夏被绿了的感觉,真是莫名其妙!”   “现在再看看当初的粉红视频和各种小动作分析,满满的都是虐啊。回不去了吗?”   这一波虐粉实在太狠,好在大家还有分寸,只在自家的主页里刷刷这些话题,毕竟洛映白和夏羡宁两个人身份不一般,她们要是出去说的话,恐怕也会马上就会被删帖了。   倒是樊莹莹看见这件事,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昨晚才浏览的一个帖子,心念一动,连忙又打开了论坛。   那个“已经结婚了,但另一半多年之前的私生子找上门来……”的帖子就飘在论坛首页,她打开之后,重新浏览了一遍主楼的信息,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激动之余,樊莹莹没来得及多想,披上马甲迅速跟其他网友们交流起来。   没过多久,她的几个楼层就被激动的吃瓜群众们高亮了。   #1593 我有火眼金睛   ……综合前面那些楼的分析和最近的新闻,我斗胆做出来一个推测,那就是发帖人的领导就是夏公子,表哥就是洛少!   大家都知道啦,夏公子跟洛少一直都是发小的关系,而且无论是性格还是相处的模式,都非常符合主楼的叙述,特别是现在已经有姑娘拍到了洛少携子出游,夏公子陪同,连小孩子的年纪都和叙述里差不多,这样的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1594 我有火眼金睛   打个补丁,楼主在67楼还有一句话,说“任何危险的情况他都会冲到第一位”,这句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好像是在说他的表哥能够遇到很多危险一样,这一点在普通人的工作环境中是不容易发生的,但是如果套上特侦处……你们懂得。   樊莹莹说完后,后面的跟帖迅速增加着……   #1975 狗子   我的天,瞧瞧我看见了什么??赶紧披上固马合影,青史留名的一层楼!   #1976 卧槽   ID代表我的心,同时还有一个疑问,要是依照火眼金睛小姐姐的意思,岂不是在说夏公子和白哥哥已经……结婚了???!!!   #1977 谁抢师兄,打谁   是的。   #1978 大月饼   我靠这年头居然还有真爱呢?!   说话的人太多,樊莹莹一时间没有功夫注意,她只是迅速地将自己惊讶的发现打出来跟大家分享,生怕手稍微慢一点就忘了。   #2183 我是火眼金睛   而且层主合理的怀疑,其实这个楼里已经出现了不少大人物啦,楼主肯定和那两位关系很亲近没的说,而从72楼最先出现的“二号灯泡在线值班”小哥哥(或者是小姐姐),我们可以回顾一下他的话。   他说“我也相信男男出真爱,我两个师兄就是这样……等一下,这楼,让我先仔细看完”,大家不觉得这是认出了熟人的感觉吗?   两个师兄啊!我们都知道白哥哥是夏公子老师家的孩子啊!   #2184 群脸懵逼   我的妈呀,层主我真的要相信了!天呐天呐,我是应该是为了夏洛cp居然修成正果而激动,还是应该为了他们没有走到最后而悲伤?   #2185 靠   楼上别瞎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就走不到最后了?夏公子超级宠白哥哥的有木有!要是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心疼还来不及呢!   #2186 我是火眼金睛   还有还有,从57楼出现的“谁抢师兄,杀谁”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如果不是当事人,我真的很难想到吃瓜群众看到这层楼会如此关注如此激动,而且他一直试图澄清的态度,也很符合传说中夏公子护妻狂魔的称号。   ……所以,我觉得夏公子的真身可能早就已经出现在这栋楼里面了。   #2187 中暑的竹鼠   我滴妈,小姐姐的意思也就是,其实夏公子正是通过我们的帖子知道了这件事,并且理解并接受了孩子和白哥哥,选择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2188 狗子   所以说人家的感情稳定着呢,根本用不着我们操心啊,CP粉复活啦!   #2189 23333   只有我在关注夏公子的ID吗哈哈哈哈哈!是不是白哥哥给他改的!   樊莹莹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结论之后,重新刷了一下界面,突然发现最新的帖子回复人,竟然就是那个“谁抢师兄,打谁”!   #2190 谁抢师兄,打谁   我是夏羡宁,不过整件事是个误会。   #2191 谁抢师兄,打谁   我和洛映白现在确实是合法伴侣的关系,他很好,我们的感情也很好,孩子是我们两个的孩子。谢谢各位关心。   ……   樊莹莹彻底傻了。   她将这两层楼的帖子看了好几遍。对方没有承认的时候,她寻找蛛丝马迹来证明那就是夏羡宁,可是等夏羡宁明确地认可了这个身份,她反倒不敢相信了。   按常理来说,以他的身份怎么也得在乎一下自己的名声吧!居然这么坦然?这么直接?!   还有,“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意思?代孕、收养?总不能是他俩谁生的吧?把话说清楚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脸红心跳满脸笑容,总之就是觉得很激动,把手机放下拍拍脸,冷静了一会,这才重新去看那个帖子,后面已经有了很多人的祝福和惊叹。   这时她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想了起来,接起一听,是顶头上司的声音:“小樊呀,你来一趟办公室。”   她到了办公室之后,听到领导询问自己是不是连着公司的局域网在某些帖子上发表了什么言论,樊莹莹意识到自己好像闯了祸,不敢隐瞒,忐忑不安地讲述了自己发帖的经过。   好在领导并没有责怪她,只是告诉樊莹莹,因为帖子里面牵扯到国家重要公职人员的隐私,无论是真是假,被她这样扒出来都不太合适。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这个帖子本来只是一般的八卦贴,但随着夏羡宁和洛映白带孩子逛街的视频爆出来,两边又被樊莹莹联系到了一起,帖子以飞快的速度火出了圈。   看帖的人不满者有之,心碎者有之,兴奋者也是大有人在,但对于接到举报信息的论坛管理员来说,他已经快要吓尿了。   管理员可不管这里面发表言论的有哪个是正主有哪个又是吃瓜群众,他只知道夏家和洛家不能得罪,两人在一起的新闻就算是被全球联播给播出来,言论的源头也不能是这个论坛!   这件事,关系到家族联姻的政治问题、同性相恋的社会问题以及男人生子的高科技问题,绝对不能瞎说呀!   他本来想删帖,结果发现似乎很多人转发截图,仅仅是删帖已经不能解决问题。   管理员查了所有的ip,最终能查到确切位置的只有樊莹莹公司的局域网,他无奈之下,只好一边联系微博那边,希望视频发布者能够联动删除视频,另一头将电话打到樊莹莹这边说明情况,请她不要再发表任何的言论。   樊莹莹发帖的时候没有多想,直到跟领导谈完了话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很多不妥的地方——不管当事人介不介意公开,最起码她不应该这样毫无顾忌地把人家的人扒出来。   最好的办法是楼主自己出来辟谣,可惜这个楼主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似乎早就把这个论坛扔到了脑后,他的ip居然也查不到。   樊莹莹心里有点郁闷,回到办公室上完下午班之后,又关注了一下这件事情,发现事情有了反转,微博那边发出视频的人竟然道歉了!   “真的很抱歉,其实是因为我跟同学们玩熟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为了完成冒险任务才会制作了这样一个视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在此诚恳地像两位当事人和受到误导的姐妹们道歉。”   视频已经删除,无从辨别真假,或许这确实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恶作剧,也或许视频确实是实拍,所谓的“真心话大冒险”只是为了掩盖某种真相想出来的托辞,但不管怎么说,经过各方控制,风波总算是逐渐平息了下来。   樊莹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便把微博上的消息截图发到了扒马贴里,同时也为自己的“胡说八道”“无实锤乱分析进行了道歉”。   帖子中又是一阵骚动,这接连的反转终于惊动了八卦中心里两个迟钝的主人公。   当天晚上,洛映白枕在夏羡宁腿上,翘着二郎腿翻书,夏羡宁坐在床上看手机,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又惬意。   突然,夏羡宁划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了。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洛映白却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察觉到了师弟的情绪,仰头看着他,道:“怎么啦?”   夏羡宁用手指温柔地抚了抚他带着疑惑的眉眼,刚才心中的无奈又变成了一丝好笑,说道:“我刚才看了下论坛里的帖子……”   洛映白挑了挑眉,哈哈一笑。   夏羡宁这人从小就是循规蹈矩爱学习的乖宝宝,洛映白印象中他本来连微博微信都是不怎么看的,结果自从被同人文带到了坑里之后,他是各种论坛微博贴吧俱全,而且只关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消息,没事就要检阅一下各种粉红消息的传播符不符合他大少爷的心意。   也不知道这是又有哪里不对了。   洛映白放下书坐起来,从夏羡宁手里拿过手机略略一翻,一眼看见的大标题就是——“谣言四散竟是游戏大冒险,夏洛CP各为黄金单身汉”。   “……私生子事件最近传的沸沸扬扬,时至今日终于真相大白,原来只是一场大冒险的游戏考验。现已由视频发布者与论坛层主各自澄清……”   洛映白也知道之前苟松泽发帖和夏羡宁跟帖的事,此时把整个经过看下来,简直无言以对。   半晌,他才哭笑不得地放下手机,说道:“这……这叫什么事。”   这一场大戏高潮迭起,反转不断,先是苟松泽发帖求助,引出男男结婚,一人私生子找上门来的狗血事件,紧接着夏洛两人当街被拍,又被机智网友联动扒马,同时完成恋情曝光和出轨曝光的双重任务,引起一阵轰动。   其实这都没什么,因为他和夏羡宁压根就没打算把这些事瞒着!   小昀本人不是普通人,他的安全方面不需要担心,为了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夏羡宁和洛映白已经跟家里商量过来,本来就计划把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公开出来,也免得有心人士再行探究,胡乱猜测。   结果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之间,竟然遇上了史上最骚的操作。   以往任何消息传出,普通情况上都是正主拼命否认,吃瓜群众拼命八卦。结果这一边,夏羡宁坦然说出真相,发视频的和扒马的反倒态度180度大转弯,明明是真事,硬被他们给“辟谣”了,正主亲身发言,活活按头成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洛映白大致翻了一下,别人就不提了,最惨的是夏羡宁,以为受到了欺骗的网友们自然而然地把这个这个所谓的“夏公子账号”当成了高仿,纷纷嘲讽他死不要脸冒充夏公子。   “我就说嘛,我们夏夏怎么可能是已婚人士,他将来明明应该是我的男人!不接受反驳。”   “楼上加油拿下!正好把盛世美颜的师兄留给我!洛映白我爱你!我要给你生猴子啊啊啊!”   “你还别说,这人的语气可跟夏公子真像,年度最佳Coser——你他娘的别告诉我你也是在玩大冒险!”   “拉倒吧一点也不像,夏公子能是那种混论坛的人吗?相信的是不是傻!”   “小弟弟别玩了,回家写作业去吧,我们夏公子可是学霸哟!”   洛映白笑倒在床上,夏羡宁在他身边,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这年头连说真话都没人相信了。   ……人间,不值得。   这件事情很快传开,一场乌龙让大家哭笑不得,那一阵,如果觉得谁说话不靠谱了,连调侃的口头禅都变成了询问对方——“你是不是在玩大冒险啊!”   直到风波将要平息的时候,夏羡宁因为配合重案组共同破获了一桩连环杀人案,在某法制节目上受访。   他依旧寡言,讲述了破案经过并且提醒了广大市民注意之后,便不再开口,让大家很是遗憾。   节目结束后,夏羡宁刚刚出门,便被一群意犹未尽的记者们包围了,一开始提出的问题还是围绕着案件本身,问到后来就逐渐跑偏了。   “夏处长,请问您是否听说了前一阵微博和论坛关于您与洛少的绯闻?对于那个冒充您的人,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夏羡宁睨了率先问话的记者一眼,记者稍稍后退,颤抖地赔了一个笑脸。   夏羡宁道:“冒充?没有。”   记者:“……”   什么意思?   他一时有点发怔,另一个人连忙接上来问道:“夏处长,请问您的意思,是那个‘谁抢师兄,杀谁’确是您本人吗?”   夏羡宁轻描淡写地说:“没错。”   天知道他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有多么的神清气爽!   之前简直冤死了!   总算有人敢问他这个问题了!   记者们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俊美容颜,实在无从体察对方的内心思想,他们懵了半天,才有一个勇士,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夏处长,难道你那天发帖……也是在玩大冒险吗?”   “没有。”   夏羡宁冷冷地回答:“我玩的是真心话。”   他说完之后,看到远处摇下车窗冲自己招手的洛映白,以及后座上露出来的小脑袋,眼中掠过笑意,甩下震惊的记者,大步走了过去。 第159章 记初见(一)   夏羡宁第一次被送到洛家拜师的时候,只有五岁。   两家关系一向不错, 他被送到这里, 一方面是方便跟随洛钊学习法术,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父母刚刚出国, 祖母又生病了,家里一团乱。   夏老爷子要陪着老伴, 觉得自家小孩本来就不够活泼,再把他自己和保姆关在家里不大好。他想到洛家还有个跟孙子差不多大的小孩, 便将夏羡宁送来, 也是希望有同龄人的陪伴,他能开朗一些。   洛家那个“同龄人”表示, 很兴奋。   夏羡宁来的不巧,江语佳出差,洛钊那边又有客人来访,帮佣阿姨在家里找了一箱小汽车小飞机等玩具拿过来, 给他玩。   这些东西都是洛映白的, 洛映白很大方,不介意给新来的弟弟玩。   夏羡宁就默默坐在毛绒地毯上拿着个小汽车摆弄, 洛映白绕着他转圈圈, 觉得他长得挺好看, 还文文静静,像个小姑娘似的。   他说:“哎!”   夏羡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等着下文。   洛映白有点迟疑了, 在一个话痨的心目中, 世上本不应该有这么闷的小孩。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说话吗?”   夏羡宁心里觉得这人肯定是个白痴,这让他瞬间失去了搭理洛映白的欲望,低头继续玩小汽车。还特意把身子转了个方向,用后背冲着对方。   洛映白不甘心,又转到夏羡宁面前,蹲下,歪着头看他的表情,碎碎念道:“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真的不会说话吗?没关系,你不会说话我会呀,我说给你听,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你点点头,点一点嘛?”   夏羡宁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挥发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深沉。   洛映白震惊道:“还是个聋子!”   他觉得这弟弟太可怜了,怪不得会送到他们家——肯定是他的爸爸妈妈不想要他了!   他试着用手在夏羡宁面前挥来挥去,问道:“那……你看得见吗?”   夏羡宁忍无可忍,伸手推了一下,把洛映白推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努力了这么半天,弟弟终于愿意跟他玩了!洛映白兴奋地蹬了蹬小短腿,笑了起来。   夏羡宁:“……”   是不是个傻子?!   洛映白高兴地学着夏羡宁的样子,也推了对方一下,夏羡宁本来就烦他,见状也推了回去,两人只差一岁,坐在地板上双腿互蹬,两手互撕,纠缠挣扎,谁也奈何不了谁。   夏羡宁的力气较大,再加上他是真的生气,洛映白却完全以为两人在逗着玩,没过几下手就被勒红了。   夏羡宁看见对方奶白色皮肤上的那道红印子,心里不知怎地,仿佛被牵引似的一痛,就松开了手。   他抿了抿嘴,扭头不看洛映白,再次拿起地上的小汽车,决定不论对方怎么烦人,都不搭理他了。   结果洛映白玩上了瘾,还不依不饶的,扒拉了夏羡宁几下,见他不搭理自己,干脆一把将小汽车从夏羡宁手里抢过来,转身就跑。   夏羡宁简直被他这股不依不饶不要脸的劲惊呆了,年幼的他头一次认识到世界的险恶。   洛映白将小汽车抢到手里之后,就好像干成了什么很刺激的大事一样,觉得超级好玩,同时他又怕对方从后面追上来,于是头也不回地一边尖叫一边大笑,直冲向洛钊,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洛钊正在跟客人说话,冷不防被儿子扑了满怀,他顺手抱住洛映白,扭头去看另外一个小孩。   夏羡宁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连身都没起,又拿了个小飞机玩。   客人是他的老兄弟,见状摸了摸洛映白的脑袋,笑道:“钊哥,你家这小机灵,真可爱呀。”   洛钊听他夸孩子,心里也是高兴,手上却轻轻敲了洛映白一下,道:“这小东西讨厌着呢。”   洛映白嘻嘻笑着,像贴纸一样黏在洛钊身上。   洛钊刚才也没注意两个孩子在闹什么,把儿子从身上扒了下来,叮嘱他要和弟弟好好玩,洛映白就又屁颠屁颠地跑了。   夏羡宁眼看讨厌鬼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淡淡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鄙视。   洛映白又一把抢了他的小飞机。   夏羡宁:“……”   他捏紧了拳头,终于没忍住,站起身来追着洛映白,想要狠狠揍这个王八蛋一顿,结果洛映白见到他追,整个人更兴奋了,手舞足蹈地逃跑,反倒让夏羡宁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于是悻悻地停住了脚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直到客人走了,洛钊才发现洛映白的无耻行径,当即冲着正向自己跑过来的儿子暴喝了一声:“再欺负弟弟,老子就揍你!”   洛映白活了六个年头,从听得懂人话开始,他爹的威胁每天就算没到十回也有八九,挨揍更是家常便饭——根本一点都不疼。   无论是放狠话的老爹还是暴躁的师弟,他都没有在怕的,抱着手里的玩具蹿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在里面边扭边笑。   洛钊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拳头,然后冲着隆起被团的屁股部位踹了一脚,转身去哄夏羡宁。   他也是拿这个破孩子没办法了,洛映白可以说是从小皮到大,洛钊说过无数次要揍死他,但事实上每回都是虚张声势,从来没敢真下狠手,这小子欠的揍越多,也就越欠揍。   夏羡宁在晚饭之前被家里接走,据说明天还来。   当晚讲完故事之后,洛钊给洛映白掖了掖被子,警告他:“不许再欺负羡宁,以后他就是你师弟了。”   洛映白道:“爸爸,师弟到底会不会说话?聋不聋?瞎不瞎?”   洛钊:“……会,不聋,不瞎,不许再胡说八道,没礼貌啊!”   洛映白教养极好,这回倒是乖乖地“哦”了一声,又道:“可是他为什么都不理我?那他是不是傻?咱们家要养他吗?有钱吗?”   洛钊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眉角,洛映白立刻又道:“咱们就偷偷地说,我不告诉羡宁。……以后我就不问了,我知道,没礼貌。”   这小子简直是一本活的“十万个为什么”,洛钊这时也是个正值好年纪的世家公子哥,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简直烦死了。   他胡乱说道:“是,你说的都对,所以羡宁好可怜,他已经傻了,你不许欺负他,要随时让着师弟,知道吗?”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乖巧道:“知道啦!”   洛钊呼了口气,心道三清在上,今天弟子没把这崽子打死,也没被这崽子气死,又是相当圆满的一天了!   第二天,夏羡宁又烦烦地被送到了洛家,开始正式学习基本功,这回他发现,老师不知道给那个讨厌人的师兄吃了什么药,他的神经病似乎好了一点。   最起码没有再像昨天那样寻仇滋事,无故挑衅——虽然在下课之后不依不饶地拉着他跟别的小孩一起玩过家家,还是很烦。   洛映白道:“羡宁,一起玩嘛。你以前没有玩过抓坏人的游戏吧?我们还有警犬!”   洛映白道:“很好玩的。我小姨说,多玩多说话才聪明呢,你看我这么聪明,就是因为我喜欢和人说话,你也去呀!”   夏羡宁:“……”   他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味。   这时,洛映白身后的一堆小孩中传来一个喊声:“师兄,没人愿意演小狗!”   洛映白头也不回地嚷了一句:“小苟演小狗!”   身后一阵欢呼,隐隐有人喊“我不要”,还有人喊“是你表哥让的”。   夏羡宁听见那个叫嚷“我不要”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我没有这样的狗屁表哥”——连嗓子都分叉了。   洛映白继续操着一口不知道跟哪个大人学来的说教腔道:“你是不是怕人欺负你?这么胆小还是不是男的?你是我师弟,我会保护你的!”   洛映白道:“羡宁,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能听懂我说话吗?羡宁,羡宁,羡宁?”   夏羡宁默默地在心里喊了一句:   “——我没有这样的狗屁师兄!”   他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我玩!”   他没跟别的孩子一块疯过,答应的时候好像在遭受什么酷刑,万分痛苦。结果大家疯了一阵之后,夏羡宁发现还确实挺有意思的。   别的孩子七嘴八舌地吵吵,他没话说,却被洛映白一直拽着,说话的时候也总是记得捎上他一点,让夏羡宁并没有被孤立的感觉,听着别人斗嘴,也很有意思。   洛映白一直攥着他的手腕,夏羡宁一开始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只好由他。   那只小手软软的,热热的,他低头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热乎了一下。 第160章 记初见(二)   这次玩的尽兴, 但下一回就不那么开心了, 因为他们没再玩警察抓强盗, 改成了新娘子嫁人拜天地。   这里没有小姑娘, 于是众孩一通乱叫:“新娘子得找最小的!最矮的!”   最小的苟松泽简直颤抖,连忙狂喊道:“我长得黑!新娘子要白白的, 漂亮的!”   夏羡宁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紧跟着孩子们就都冲着他看了过来。   论年纪, 他只比苟松泽大, 论好看, 这些孩子里面他和洛映白长得最好看,大师兄是地头蛇, 大家不敢招惹,让夏羡宁扮一下新娘总没问题吧。   夏羡宁面色僵硬道:“我不要当女的。”   众孩一通嚎叫, 偏要让他当。   洛映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轻轻松松地道:“不当就不当, 多大点事。”   他拎起盖头, 往自己脑袋上一罩:“他不当我当呗。那新郎呢?谁娶我?”   夏羡宁在没琢磨明白之前, 莫名其妙踏上一步, 站了出来,脱口道:“我……”   洛映白大喜道:“太好了!我还当我当新娘子的话都没人娶的呢!”   夏羡宁心中弥漫着悔恨。   新郎新娘定了, 其余的事都好说,一帮小孩当下玩了起来。   夏羡宁长大之后是个高挑个, 比他师兄还要稍稍高出一些, 现下却算是矮的。背媳妇的环节, 他一个没使对力气,把洛映白给摔了。   苟松泽叫道:“哥!”   夏羡宁看见他手心好像搓破了,心里也是一跳,洛映白却笑嘻嘻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把手往裤子上一蹭,挥手道:“接着玩接着玩!”   夏羡宁道:“你手破了。”   洛映白“嗐”了一声:“我又没哭,你当没看见不就行了吗!”   最近他这种看似有道理,实则没联系的歪理邪说听的太多,让夏羡宁也习以为常了,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地说:“……对不起,我下回会小心点背。”   洛映白高高兴兴展开手臂:“来吧。”   被他搂住脖子,夏羡宁垂眼看了看胸前垂着的手,心脏又是碰碰几下急跳。   他开始觉得这个师兄虽然有点话多,其实也不是那么烦人……   还挺可爱的。   洛家有钱,小少爷玩个过家家也讲究,他们玩游戏时假装用来吃饭的小碗都是干净的,被帮佣阿姨拿过来,里面装着一块小蛋糕,一个雪中果。   小蛋糕是大家都喜欢的点心,快换牙的小孩只能一天吃一个,雪中果却是一种用来增强法力的补身水果,又苦又涩,难吃。   非常难吃。   ……没人想吃。   夏羡宁看着碗里的两个果发呆。   洛映白心虚地将两块小蛋糕囫囵塞进嘴里,嚼巴嚼巴咽了下去,这才将头探过去,冲着夏羡宁说:“老公,你怎么不吃呀?快点吃快点吃。”   “……老婆。”夏羡宁僵硬地说,“为什么我碗里的跟他们不一样?”   洛映白道:“一样的,一块蛋糕一个果果,你看,这个是蛋糕,那个是果果。”   “蛋糕”和“果果”长得一模一样,夏羡宁想说,你是不是当我傻,但是想起之前洛映白的两次“恩情”,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之下,将两个果子都吃了。   洛映白看着他吃,心想,真好,果然傻。   当然啦,当师兄的也不算害他,小时候多吃果果,长大了力气大。   好事嘛。   洛钊已经入世,主业并不需要为了长流派传承衣钵,这帮孩子仅仅在洛家停留了几个月,接受了洛家一脉的家教导之后,就重新回到长流派塞桓山上去了。   只有洛映白和夏羡宁,仍旧维持着上课练功念经,下课打闹吃果的模式——他们只在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本门派。   这样过了两年多,夏羡宁的性格比以前稍微活泼了一些,个头也比在家时长了不少,夏老爷子觉得挺高兴,即使洛钊有事不在家,都愿意把夏羡宁往这边送。   结果有一天,夏家的大人都出去了,夏羡宁到了夏家之后,是阿姨开的门,问问她小少爷哪去了,阿姨说洛映白自己在楼上玩,笑呵呵地招呼夏羡宁进去。   这里是洛家,安全问题完全不需要担心,将夏羡宁送过来的司机和保安就如同往常每次一样将他放下,先回去了。   夏羡宁自己熟门熟路地上楼,敲敲洛映白卧室的门,门自己开了,映入眼帘的之后房间里小床上的一团乱被子。   夏羡宁拎起被子抖了抖,里面并没有滚出一个大笑着的小破孩来,他便顺手把被子叠了,又去看床底下,窗帘后面——洛映白就是这么无聊,这些地方他原来也都藏过,可惜这回没人。   夏羡宁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的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于是从洛映白的卧室出来,站在走廊上道:“师兄?”   “师兄?”   “洛映白??”   叫了半天,总算听见一个“惨烈异常”的声音隐约传来:“……羡宁啊,救命啊!!!”   夏羡宁:“……”   他循着声音一直往前走,走到走廊的尽头,已经没有了房间,夏羡宁年纪虽小,基础的法术却已经学的很扎实,轻描淡写地一挥手,面前的走廊又多出来一截,他走过去,角落处的一个方形洞口里面果然传出来了师兄的呐喊。   夏羡宁往洞口前一坐,眉眼间带着几分几乎看不出来的幸灾乐祸,声音倒是平平:“你怎么掉进去了?”   从这里下去,再打开一道结界,可以直接通到地府,幸亏另一道结界被洛钊死死封着,一般人打不开,否则洛映白可能就要顺便再投一遍胎了。   洛映白的声音从底下传来:“都赖你!谁让你今天来的这么晚,没有人和我玩我才会在家里探险才会发现这个洞,才会掉进来!”   夏羡宁挑眉道:“都赖我?”   他直接从地上站起来,作势踏出几步,让脚步声传进洛映白的地洞里:“既然这样,那我走了,免得招师兄生气。”   “哎哎哎,不不不!”   洛映白见风使舵的毫无压力,连忙叫住他:“不赖你不赖你!我是说……因为我太想你了嘛,想你想的在家里待不下去了,跳进这个洞里冷静冷静。你千万别走啊,陪我说说话,好无聊好无聊!”   夏羡宁眉眼间泄出浅浅的笑意,重新坐了下来。   洛映白掉下去的地方算是家里的机密,不能让帮佣阿姨知道——即使知道了她也无能为力。夏羡宁试着联系洛钊,那边大约忙着,没有回音,两个小孩只好干等。   洛映白连撒娇带赔笑,总算把师弟留了下来,可惜他是个闷葫芦,即使就在旁边也一声不吭的,弄的洛映白非常没有安全感。   “羡宁,羡宁,夏羡宁——”   夏羡宁黑线:“你干什么!”   洛映白在底下仰头道:“好无聊啊,你唱个歌,讲个笑话!”   夏羡宁:“不会。”   洛映白料想的到他的答案,叹了口气。   夏羡宁等着他反驳,结果对方不说话了,反倒教他有点不踏实,问道:“你还在吗?”   洛映白闷闷道:“当然了,要不然能去哪?”   夏羡宁想着他那副沮丧的小模样,心情忽然莫名好了,语气也软了下来:“省点劲吧,老师不会太晚回来的。”   洛映白惨兮兮地说:“可是这里面很冷啊,怎么办。我已经冻死一半了,叫一叫,让你知道我还活着。”   “……”   “再说了,不让我说话,你也不说话,那傻坐着有什么意思?”   “……”   “羡宁,羡宁,羡宁啊——”   这一回话音未落,洛映白身边一声轻响,忽然间多了一个人,他有些惊愕地扭头,黑暗中隐约能看清楚夏羡宁的轮廓。   洛映白这才反应过来:“诶,你居然跳下来了?”   一条松松软软的棉被被裹在了他的身上。   洛映白刚才那句“冷”可真不是瞎说的,这里邻近黄泉,阴气透骨,他穿的不多,简直都要打哆嗦了。   夏羡宁跳下去之前,把洛映白的被子抱上之后,还拿了几张烈火符,符咒不需要燃料,打开之后,跳跃的火苗悬挂在洞底四周,气温终于高了一点。   洛映白紧紧地将被子裹在身上,满足的用脸蹭了蹭。   他道:“羡宁,可是这样你也上不去了。”   夏羡宁道:“反正就算没下来,你也不让我走。”   洛映白得意洋洋地说:“腿长在你身上,我不让你走你也可以走,说白了还是想陪我嘛!”   夏羡宁:“……”   洛映白又道:“没想到你这么够意思,也没枉费师兄这两年对你的照顾……呃,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你的蛋糕了。”   夏羡宁似笑非笑地道:“把话说清楚。”   洛映白摸了摸鼻子:“就、就是……其实你每天吃的那两个都是果子,没有蛋糕,蛋糕……嗯,都被我吃了。”   夏羡宁“哼”了一声。   洛映白看他片刻,震惊道:“你为什么不惊讶?你一直都知道?”   夏羡宁帮他吃了这么长时间的果子都没生气,此时却几乎要被对方给气笑了:“那两个东西一模一样,你告诉我一个是蛋糕,一个是雪中果,你、你以为我是傻瓜呀?”   洛映白确实当他傻——那可是爸爸亲口说的呀!   他挠头道:“那、那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还吃?”   夏羡宁小的时候脾气也很大,挑眉道:“你说呢?”   洛映白眨了眨眼睛,讨好地说:“嘿嘿,我错了。你最聪明,比我还聪明。”   夏羡宁道:“确实。”   就冲他相信自己是个傻子相信了两年多,这人脑袋也好用不到什么地方去。   然而在说完这两个字还没来得及把嘴闭上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嘴唇上撞了一下,跟着口腔中就弥漫开来一股甜味。   夏羡宁一怔:“你往我嘴里塞了什么?”   洛映白舔了舔嘴唇,有点舍不得地说:“兜里还剩一颗糖,给你了。”   夏羡宁咬了一下,糖是奶味的,蛮好吃,还没等他稍微因为这块糖缓和一些脸色,一股血腥的味道就随之传来。   夏羡宁:“!!!”   洛映白见他一脸古怪,连忙道:“怎么了?”   夏羡宁不语,往地上吐了口血水,里面还有一颗白色的小牙。   那颗糖硌掉了他迟迟没换的乳牙。   洛映白自己也换牙,却是头一次看见这么血腥的换法,震惊半晌,呐呐道:“羡、羡宁,你怎么吐血了?很疼吗?”   他的糖真是有毒,给一点甜头,剩下的就都是血腥味。夏羡宁蹲在地上看自己的牙,眉头本来皱着,刚要说话,一转头却看见洛映白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他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还行。”   夏羡宁掉的是前门牙,有点漏风地道:“牙,以后还脏(长)呢。你之前不系(是)也掉了好(小)几颗。”   洛映白看着他的血,心里很难过,也不闹了,蔫蔫地说:“也是。”   这里确实很冷,夏羡宁说完话之后也打了个喷嚏,洛映白冲他敞开裹着的被子:“进来吧,怪冷的,咱们一起用被子裹裹,你就不难受了。”   夏羡宁便过去了,两个小孩靠在一起,双方都觉得暖和了很多。   ……   十几年后,在共同的家中,洛映白合上从抽屉里翻出来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都是夏羡宁当初换下来的乳牙。   他回头冲着夏羡宁笑道:“看见没师弟?这就是我的便宜不好占,吃我一颗糖,就得付出一颗牙的代价。”   夏羡宁已经躺在床上了,闻言也没看洛映白,随随便便地接口道:“是啊,你的便宜确实不好占,要你这个人,还得付出一条命连带着一颗心呢。”   洛映白愣了一下,随即大乐,跑到床边去捏夏羡宁的脸皮:“啧啧啧,小子,现在学出来了啊,口才越来越好,还不赶紧跪下谢谢师兄的教导?”   夏羡宁任他扯了几下,不动也不做声,但洛映白向来是越没人搭理越是来劲,扯完脸皮拽耳朵,夏羡宁终于忍无可忍,抬手箍住了他的腰,将人一把搂到了床上。   他被子一抖,盖在两人身上,道:“那就用被子裹裹,当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