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汛》 作者:寒菽   文案:   在收到绝症确诊报告时,楚汛什么都想开了,人生在世,还是自己快乐最重要。   甩掉渣男,打脸智障同事,炒了傻逼上司,住豪宅,吃大餐,豪华旅行,再睡个器大活好、年轻英俊的小帅哥——楚汛把以前不敢做的事通通放肆痛快做了一遍,潇洒的不得了!   所有的积蓄都潇洒光,楚汛躺平等死了,医生抱歉地告诉他:“对不起,您的绝症是误诊。”   楚汛眼前一黑:“……”   重新做了个检查。他觉得最近身体是很不舒服啊?   医生一脸凝重。   楚汛心里咯噔一下:“别告诉我其实没误诊,我到底有病没?”   医生:“您是没得绝症,但是您……您怀孕了。”   楚汛:“???”那什么,他是个男的啊?   然后,孩子他爸、那个器大活好年轻英俊的小帅哥、同时也是年仅26岁的亿万富豪蔺焰尘站了出来,拿出已经签好自己名字的结婚申请书:“我会负责的,我们结婚吧。”   楚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迟到了30年的桃花期突然犹如桃花汛般,猝不及防地汹涌而至了。   *平时怂货爆发毒舌老妖精受x多金贫嘴小狼狗总裁攻,年下,男男生子。希望洁党远离,不要互相伤害   *只谈恋爱,格局很小,老梗,狗血,俗套,文笔不好,拒绝写作指导   *我的书的人物名字都是自动取名器生成的,不要说我杀马特了,都怪自动取名器   每年春回大地时节,黄河上流的冰凌消融,水位上涨,奔至下游,恰逢两岸桃花盛开,故而这次汛期被称作桃花汛。   内容标签:生子 豪门世家 打脸 甜文   主角:楚汛,蔺焰尘 ┃ 配角:楚钰,季天泽,庄瀚学 ┃ 其它:生子,甜文 第1章   12月24日,周二。   晴,最高气温7,最低气温3,微风。   姑且算个好天气。   早上7点多,楚汛在早餐店买早餐,身边几个学生在嘻嘻哈哈地打闹,校服穿得拖拉,围巾也不戴,年轻的脸庞光彩照人。   楚汛真的羡慕,这周日便到他的三十岁生日,不知不觉已过那么多年。他早就不再年轻,西装里穿齐保暖内衣,外面还要加件厚厚羊绒外套,这样还觉得冷,还要用围巾把脖子严实缠起,像上吊。   他买好早餐,去季天泽家,奉上季天泽点的早餐。   季天泽却嫌弃:“我要的是牛肉馅,这是猪肉,你怎么这都买错?”   又说:“你身上一股油腻肉味,真臭,离我远点。”   虽然嫌弃,但还是吃了,一边说:“我今天工作要用的ppt呢?你怎么回事?还没做好?”   楚汛疲累地颔首:“做好了,我来给你讲解一下,你总得熟悉一些才好在会议上展示……”   讲着讲着,楚汛走神,最近总走神,他想起早上遇见的擦肩而过的学生,记不清相貌,在他的脑海里那些学生的脸像是被擦掉,然后换上他年轻时的脸。   他记得自己喜欢上季天泽是十六岁,还在读高中,从那时起他就风雨无阻给季天泽买早餐,人人都说他是季少爷的小跑腿。   他从不介意,卑微地喜欢着季天泽。   那时季天泽会抱着他的肩膀说:“小汛,你是我的好兄弟,对不对?”   他便被迷得神魂颠倒,脸红心跳地点头。   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他怕表白了连朋友都做不成,眼睁睁看着季天泽换过一个个女友,还得次次都笑着祝福。   季天泽临走前交代他说:“今天早点下班,帮我把房间打扫了,你说上周有事,衣服攒着一直没洗,地板也得好好擦。”   楚汛犹豫:“我有事想和你说……周末是我生日。”   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季天泽回也不回头,故意岔开话题:“我得走了,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再说吧。”   不像是在对朋友说话,像是在对下人说话。   楚汛没回答,季天泽也没注意,反正他是在命令,又不是请求。楚汛对他千依百顺,他说什么,楚汛都会做的。   他们公司不过洋节,平安夜并不放假。   昨天请假,堆积一天的工作得忙,所以楚汛提早25分钟到公司。他大学毕业后就在这家公司工作,干了七年,他聪颖认真却善于低头,四平八稳,两三年便跳一级,前任总经理极欣赏他,却在升去本部前把他留下来,大家吃惊,难道楚汛要成为分公司的新头领?   不料突然空降来个二世祖压他头上,其人庄瀚学——本部老总的小儿子,今年才二十二岁,刚毕业的大学新鲜人年纪。   于是楚汛屈居副手。   但他不恼火,早就习惯了,而且师父是特意把他留下来,让他有机会和小公子搞好关系。   可惜此人人不如名,不学无术,迟到早退不说,有时还整天在外花天酒地,公司都不来。上行下效,公司风气亦不如前,楚汛努力弹压,不过勉强维持而已。   他披心沥胆教导小公子,还被嫌烦。   庄瀚学振振有词:“我不工作也有钱用,为何要过得那么辛苦。”   楚汛无语,他打听之后才知道庄瀚学从小顽劣,之前他看庄瀚学履历漂亮,还是名校毕业,比他学历高。庄家三个孩子,他是老小,上面还有哥哥姐姐,都是精英,只有他,学小提琴能用琴把老师打出家门,大学毕业证书靠父亲给学校捐一栋楼换得。   这半年过得累极。   他不过一天不在,公司就乱了套,听说昨天庄小公子干脆没来。   楚汛把昨天的各种工作检查一遍,新进公司的男大学生出了纰漏,差点酿成大祸,幸好被他发现,楚汛把人叫到办公室批评。楚汛相貌阴柔,皮肤薄白,眼角上扬,戴一副金属细边眼镜,气质冷洌,他自认为还没说什么重话,却把那男生吓得快哭起来,楚汛不心软,长记性了以后才能不犯错,是为了他好。   中午员工都在吃饭,楚汛还在加班,决定做完手头的工作再离开。   他已经决定辞职,想早点处理完自己的工作,离职时公司不至于太混乱。   手机响起来,是有人发消息给他,楚汛拿起来一看,一句话映入眼帘:那老娘娘腔真是小题大做,心胸狭窄,一点小错便揪着不放,好似不这样不能体现他威风。   只看到一瞬间,消息就被撤回,像是没发生。   楚汛有点难过。唉。虽然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在背后骂。   到了下午,庄瀚学才姗姗来迟地跨入公司大门,见到楚汛还心虚一下,楚汛以前会打电话催他上班,不管到公司干不干正事,起码得好好坐在总裁办公室的椅子里。他昨天去夜店跳舞,宿醉,睡到中午才醒,吃了中饭,想想楚汛今天上班,挣扎一下还是来了公司,自我感觉很给楚汛面子,他怕楚汛又拉着晚娘脸喋喋不休要他上进要他学习,他父母都不要求,楚汛真是没事找事。   楚汛居然没骂他,庄瀚学惴惴不安。   骂他做什么?楚汛忽然气馁,说不定也在背后骂他老娘娘腔。   一片好心喂了狗。   庄瀚学见楚汛专心埋头工作,得寸进尺,把自己要负责审批盖章签字的简单任务也偷偷摸摸推给楚汛,如山的文件搬到楚汛桌上。   楚汛冷冷看他一眼,庄瀚学按着额角扶着桌子开始装病:“我昨晚喝太多酒,头疼呢。今年已是带病坚持上班,值得鼓励了。你帮我做一半,就一半,不然怕完不成……不然三分之一?”   楚汛说:“你当是菜市场买菜?还讨价还价。”   庄瀚学嘴倒是甜,且不知羞耻:“我是个废物嘛,还得楚哥帮我。”   楚汛顿觉心累。   工作太多,导致太晚下班,去季天泽家太迟。   季天泽冷着脸对他挑剔:“你有那么忙?既然不能按时不如早点和我说,害我等你。”   “你最近是怎么了?你又在走神?”   “早上也没准时。”   “那个ppt也做得不够好,我今天输给我讨厌的那个同事。”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   “楚汛!”   以前楚汛问他懒得做饭为何不买外卖,不想做家务干脆请个保洁。季天泽说:“外卖没你做的饭好吃,实在腻味。小时工总是手脚不干净,找不到好的,也不如你。小楚,你待我最好。”   好像他在他生命中必不可少。   楚汛晚饭没吃就赶去他家,本来就累得要死,饿得头昏,还要被骂,瞧着季天泽那张臭脸,被他辱骂,再想到今天在公司遇到的诸般烦心事,忽然笑了。   他发现自己确实挺贱的。   多好笑啊。   季天泽皱眉:“你笑什么?”   楚汛说:“笑我自己,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么多年,现在才醒。”   季天泽有些心慌:“楚汛,你说什么?”   楚汛太累了,连话都不想再和他说,转身要走。   季天泽拉住他:“你说清楚是什么意思?这个年纪,别像个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   楚汛甩开他的手:“意思就是,以后您请另找个跟班,我要过我自己的日子去。”   楚汛走到半路,回头,背后一片黑黢黢,空无一人,他笑下自己,放了狠话,还软弱地想给季天泽最后一次机会。   季天泽就不稀罕他,以挚友的名义钓了他那么多年,不过是因为他听话,做杂务不用给钱。   楚汛开车,觉得身体难受,在马路边停下车,靠在方向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那是昨天他去医院得到的诊断书。   他想拿出来给季天泽看,总找不到时机,以后也不必找了。   医生告知他,他已得绝症,寿命大抵只剩半年,如专心配合治疗且运气好,或能可怜兮兮地苟延残喘一年半载。   楚汛攥紧这张给他的命运判决死刑的纸,指甲刻破纸面,扎在手心,疼得他突兀笑起来。   就算他死了,地球也照样转动,世上如他这般的小民何止千百万,死不足惜。   他想告诉季天泽,可季天泽连他去医院都不知道,他几次三番想和季天泽说,季天泽连搭理都不搭理他。   他想把公司的工作处理好再离职,可下属在背后骂他,老板借机偷懒。他真的是必需吗?他不在了公司也不会即日倒闭。   至于父母,早就因为出柜断绝关系,已经五年没回过家。   是他太自恋,把自己看太重。   世上根本无人在乎他死活。   他这二十九年,活得乱七八糟像个傻子。   现在快死了,才想到要为自己活。 第2章   楚汛隔日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庄瀚学:“请您今天务必准时到公司。”   庄瀚学打着哈欠随口应了,结果还是迟到一小时,刚坐下,楚汛就跟进来找他。   庄瀚学以为要被骂,马上摆出嬉皮笑脸,打算蒙混过关,楚汛一言不发,郑重递上一封整齐对折叠起的信纸。   庄瀚学不明所以,接过信,打开,最上五个字映入眼帘,触目惊心——辞职申请书。   他笑不出来了,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庄瀚学当然不同意:“楚哥,你别吓我。”   楚汛坚定地说:“我是认真的。”   庄瀚学和楚汛相处半年多,了解楚汛性格,勤劳认真像上一辈人,不苟言笑,不应拿辞职开玩笑。   楚汛还说:“今天我便不准备工作了,请今天批复,谢谢。”   庄瀚学不可思议地说:“到了下个月就可以拿到年底奖金,你不要了?你这样突然辞职,连离职金都拿不到。”   楚汛麻木地说:“不要了。”有钱也买不到命。   庄瀚学纠结:“这般突然……我就算马上找到人替你,交接工作至少一个月。”   楚汛:“你自己为什么不能做?”   庄瀚学颓唐苦恼:“我不学无术,我不行。”   楚汛见他这模样便恼火,给他一句忠言,嘲讽似的:“小庄,你并不笨,你只是不爱用心。你偶尔愿意听我教你,学一遍就会,你不应当自己看低自己,你很聪明。”   庄瀚学呆愣愣。   楚汛补充:“是我多嘴,有的是人愿意帮你跑腿。”   庄瀚学:“……”   楚汛扔下烂摊子跑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没责任心。   他生活在一个中产家庭,不富裕也不拮据,他是男孩子,父母从小教导他生活艰辛,要勤劳独立。他不到十岁他就敢自己搭公交车上下学,书法端正,作业从不偷懒,老师都说很少见到这样的乖小孩,在校时不是班长就是学习委员。   楚汛记得,二十四岁时父母给他频繁找相亲,他不想骗女生,找尽了借口,终于坦白性取向男,然后一场家庭大战。母亲说:“我还曾和人吹嘘你从小乖到大,从未有叛逆期,原来只是迟到。”   楚汛觉得,那会儿算什么叛逆期,他觉得自己现在才是叛逆期!   他都要死了,让循规蹈矩也去死吧!!   凭什么就要他温柔仁恕、忍让他人?   楚汛记得自己曾看过一个段子:   员工询问老板为什么不涨工资。老板说:你不能这样铜臭,你上班难道只是为了钱吗?你得想想你的梦想。员工回答:我的梦想就是不上班。   突然之间,楚汛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庄瀚学了,他辛苦那么多年,攒下的积蓄也不够庄瀚学手上一只表,亏他还那么骄傲看不起庄瀚学,他有什么资格教训庄瀚学?   楚汛在庄瀚学桌上拍下辞职申请书走了,去自己办公室整理东西,他管庄瀚学同不同意,反正他不干了!   楚汛随便找了个纸箱装自己的私人物品,只装了半箱,抱着走出办公室。   格子间办公室安静到落针可闻,员工们齐齐站着,一片注目礼,楚汛被吓了一跳,停了半步。公司里他最喜欢的下属,叫段晓珍的女孩子拦住他,泪汪汪地说:“师父,你怎么突然出走?”   楚汛不想和人说是因为自己得绝症,他讨厌被人可怜,沉默片刻,语气温和了一些,说:“你以后多加小心,我不在了,没人帮你挡酒。你那么漂亮,要学会和坏人虚与委蛇,务必要保护好自己。尤其那个王老板,宁愿得罪他也别去他的应酬,他就是个老王八蛋。”   段晓珍是他带了三年的小徒弟,很信赖他,一脸“就算你跳槽能不能带我走”的表情,是楚汛的手下第一忠臣了。   庄瀚学站旁边,像只狗狗望着他。   楚汛把段晓珍推到庄瀚学面前,说:“老板,我不在了,你可以让晓珍来代我的位置,她很能干,除了酒量不好你得帮忙担待。”   段晓珍被吓到,不敢说话。   楚汛又点名:“还有那边那个茂俊杰。”   一个男生站起来,以为楚汛要夸奖他。   楚汛说:“他工作几次三番做错,屡教不改,连在背后骂我都不小心手滑发错给我,做事太不严谨,最好早日开除。”   楚汛尖锐地讥讽:“就算他爸是老员工也不该让这种人走后门进来,其他年轻人会有样学样,带坏整个公司。”   庄瀚学尴尬透顶,这话听着不知是在骂谁——他也是靠老爸。   茂俊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楚汛补一刀,夸了他一句:“你不是在背后和人说我心胸狭窄,你没说错。”   楚汛简直想笑,真是畅快,难怪世界那么多没礼貌的人,骂人可真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换成以前,他肯定要顾忌到老同事的面子,要顾忌到年轻人的自尊,顾忌这,顾忌那,硬生生把自己憋出病。呵。以大欺小怎么了?欺负小朋友真有趣!   而且,除了段晓珍,公司也不是没有别的员工喜欢他,还有好些小的不想他走,楚汛觉得很有面子。   原来他做人也没有那么失败嘛。   楚汛现在心情激动,他昨晚想了一晚上,把自己存款算了三遍,除了还剩十五年贷款没还完的房子,还存了一百多万现金。   他非常节俭,原先存钱是幻想以后能和季天泽一起生活,两个人,没有孩子,为了将来养老打算,得好好工作,努力积蓄。   这些钱不够治病,还得卖房,花光存款,受尽痛苦,活下来的几率还是很小,这样有意思吗?楚汛觉得没意思!   楚汛昨晚还又看了一遍电影《遗愿清单》,得了绝症命不久矣的主角是这么说的:想尿别谦让,硬了就快上,屁要小心放。   话糙理不糙,楚汛如今感同身受,你说他过得那么累,这把年纪了,得到了什么呢?要是他在临死前的一刻扪心自问这辈子过得快乐吗,他能说自己过得快乐吗?   不,不快乐。   他现在要去找快乐。   楚汛在路上直接去银行,昨天已预约好,他把一张银行卡里的三十万现金都取出来了,装满一个小包,带回家。   取出来干嘛?   取出来数着玩!!   等他整理了行李,明天他就出发上路,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今晚上他还准备去吃大餐。   楚汛还没出门,有人找上门了。   是庄瀚学。   他腆着脸来求楚汛:“楚哥,是我狗眼不识好人心,惹了你生气,把你气辞职了。”   “我认真和您道歉。”   “以后我再不迟到,我努力学习。”   “我还需您教导,您是真心待我好。”   “公司没你不行。”   楚汛一脸冷漠,关门。   庄瀚学死乞白赖往门里挤:“哥!我们有话好好说!”   庄瀚学人高马大,还爱打网球,一身蛮牛劲,比力气楚汛比不过他,被他挤进了门。   楚汛气喘吁吁瞪着他:“关我屁事!我干嘛非得管!公司倒闭了也他妈的和我没关系!”   庄瀚学目瞪口呆:“你说脏话!!!”   楚汛哼哼说:“你不是天天说?”   庄瀚学理所当然:“我是个小王八蛋我可以说,你怎么能说?你说脏话破坏形象!”   楚汛被逗笑:“我有什么形象?”   庄瀚学殷勤恭维他:“你在我心里可是菩萨,救苦救难,功德无量。真的,哥,我没你不行。”   楚汛笑道:“我工作那么多年,懂得一句真理。”   庄瀚学侧耳恭听:“什么?”   楚汛:“没有任何工作职位是不可取代的,老板挽留你,只是因为你是适合的人里最便宜的。”   庄瀚学:“……”   庄瀚学拿出以前读书时拒绝好好念书气死老师的无赖劲儿,死得不肯走,势要磨到楚汛愿意回公司上班,许下种种好处:“你到底为什么辞职啊?”   “那、那我给你加钱还不成吗?一年加二十万,不然三十万?四十万?”   “我把我那辆奔驰车送你!”   两人正拉拉扯扯,又来一位男士加入闹剧。   季天泽黑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礼盒,气得发抖:“好,很好。”   “楚汛,我还自我反省是我哪里做错。”   “原来是你找到新欢。” 第3章   恍惚之间,楚汛仿佛看到十几年前还是个少年的季天泽,那时他总这样站在门口,说:“小汛,我们回家吧。”   楚汛想起昨天遇见的高中生,无忧无虑的少年们像是初雪一样洁白干净,或许他曾经也是那样,把自己的心捧到季天泽面前,被百般践踏,变得肮脏不堪。就算再被踩上几脚也不会更难堪,勿须呵护。   而季天泽也变得个样,变得世故精明,面目可憎。   楚汛很茫然,他以前居然爱过这个人吗?这个自私刻薄的男人?爱得傻到无怨无悔付出了十年青春,还不求回报?   天底下竟然有他这么愚蠢的人吗?   庄瀚学其实对楚汛的私生活略有耳闻,传言颇多,都很难听。   年近三十的男人私生活可能干净?从不碰女人?甚至女同事对他示好都无动于衷?   都是男人,世上哪有柳下惠?   不是阳痿,就是基佬!   庄瀚学脑袋突然灵光,赶紧放开抱着楚汛的手,他虽然纨绔,也不想当基佬情侣之间的男小三,迭声否认:“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楚汛的老板。”   “他突然要辞职。我很苦恼,来求他留下。”   楚汛觉得荒谬,干嘛要这样和季天泽说话,好似姓季的是他男友。   楚汛回过神,望向庄瀚学,说:“和他解释什么?”   季天泽这才知道自己误会楚汛,别扭地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误会你是我不好,你语气好些,我也不至于弄错。”   楚汛冷眼以对:“就算我真和他人恋爱与你何干?我们以前也只是朋友,现在连朋友也不是,你凭什么管我?”   季天泽被楚汛说中痛处,他早就习惯了楚汛的温顺,现在的这个楚汛像被别人附身,满身利刺,你要是碰他,必要扎得你一手血。世上所有的两人相处,都是你强我弱,你弱我强,楚汛这样强硬,季天泽便软弱起来:“我是好心,你有必要这样吗?我都来和你道歉了,谁让你和别人拉拉扯扯。”   他不是不知道楚汛喜欢他,可他是个直男,他怎么能接受楚汛?可楚汛去喜欢别人,他也无法接受。   这是最荒谬的。楚汛突然怒火三丈:“我要好心了?你什么时候担心过我?现在你和我说这个?”   他身体不舒服不是一天两天,季天泽没关心过一句,他跑了几次医院做检查,季天泽从未发现,以为他在加班,抱怨他没空来做杂活!他妈的还有脸说担心他!   好笑,太好笑了。   楚汛从未对他发过这么大火,像是真要和他决裂,季天泽说:“所以我不是来找你了吗?”   “我、我和你道歉还不行吗?”   楚汛想,要是昨天季天泽就和他服软,说不定他就贱兮兮地回头了,楚汛退了一步: “太晚了。”   季天泽非常郁闷,楚汛还要他怎样?他都主动道歉,以前就算有矛盾,他稍微服软,楚汛就会原谅他。怎么就不奏效了?为什么呢?   他以为楚汛被他捏在掌心,任他揉圆搓扁,怎么突然叛逆起来?   一时情急,季天泽脱口问:“你不喜欢我了吗?”   楚汛冷笑:“原来你也知道我以前喜欢你?我还以为你要装到死呢?”   季天泽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气什么?昨天不是和平时一样么?你就莫名其妙生我气。”   他说着说着也有些火气,他不愿意落在下风被楚汛拿捏:“我没装,我就是没提起来而已。而且,我又没求你喜欢我,是你擅自喜欢我,又忽然擅自不喜欢我,还要怪我不喜欢你!是你自愿喜欢我,我又没逼你。”   字字剜心。   “是是,都怪我犯贱。”楚汛笑了,“怪我,你一点错都没有,还请你高抬贵脚,踏出我家大门,以后再也别来了。”   季天泽不想绝交,又做不到低声下气,一直是楚汛讨好他,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讨好楚汛。他气了一天,今天去给楚汛买礼物,逛一圈商场,怎么都想不起楚汛喜欢什么,但大概他送什么楚汛都会喜欢。   楚汛看着他,心底无波无澜,他没有太多怨愤,只觉得烦躁。在生死面前,爱恨情仇算得上什么?他在季天泽身上耗费半数人生,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季天泽于他,像是一支不会有回报的股票,他其实早该抽身止损,但是投入太早太多,总是犹豫,便被套牢,最后血亏。   楚汛赶他:“你还不走?”   季天泽心烦意乱,无从应付:“你怎么变成这样?”   楚汛冷酷无情:“我没变,我就这样,我在你面前才是装出来的。带上你的垃圾,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季天泽被气得发笑:“好,好,你记住你说的话。”   楚汛说:“我记得清清楚楚。”   一场恶战,两败俱伤。   楚汛扶着门喘气,觉得胸口和小腹隐隐作痛。   过一会儿,听到咔咔的声响,楚汛回过头,瞧见庄瀚学坐在沙发,吃茶几上点心盒里的糕点,少了半盒。   楚汛愣住:“你还没走?”和季天泽吵得太专心,忘了还有个人。   庄瀚学笑笑,拍拍手上的点心屑,不好意思地说:“吃得口干,有果汁没?劳烦给我倒一杯,最好是椰子汁。”   楚汛:“……”   楚汛:“滚。”   庄瀚学抱紧沙发,正直说:“楚哥,我定帮你保守秘密!”   楚汛扶下眼镜:“你在威胁我?”   庄瀚学连连摇头:“不敢,不敢……你如果愿意回公司,我帮你介绍好男友。”   楚汛气得发笑:“呵,你也快滚。”   庄瀚学继续耍无赖:“没关系,我明天还来找你……”   楚汛嘲讽:“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给你开门?”   又开始拉锯。   庄瀚学死乞白赖地说:“楚哥,楚哥,你总得给我个理由!不然我不死心。”   楚汛实在拉不过他,松开手,恼火地说:“因为我快死了!这个原因你满意了吗?”   庄瀚学怔怔:“什么意思?”   楚汛冷着脸,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下来,字字清晰,语气漠然,像在说别人的事:“字面意思,我得了绝症,医生说我只有半年好活。”   房间里瞬时变得死般寂静。   一阵风吹进来,布窗帘猎声作响。   庄瀚学傻站了很久,欲言又止:“……对不起。”   “可以滚了吗?”楚汛阖上双眼,深呼吸,忍耐着脾气,“非要逼我说出来,我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   庄瀚学心情复杂,终于乖乖起身走人,走到门边,又停下来:“我给你找医生?治好了你再回公司吧。”   楚汛憋不下去,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砸他:“你烦不烦?”   庄瀚学缩了下:“好,好,我走。”   又砸一个苹果,楚汛凶巴巴骂:“不许告诉别人!”   庄瀚学嘀咕:“真不像个将死之人。”   楚汛觉得难受,这个旧空间让他窒息,像个封钉的棺材,他待不下去。   楚汛上网订好一家外地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隔日一早就出发,走前掰断手机卡,换张不记名卡。   楚汛中午抵达酒店,他想去玩,都不知道该从哪玩起。   他老实正经地过了二十九年,从未放纵享受,连玩都不会玩。   楚汛憋一口气,不过是寻欢作乐,有什么难的?   他思来想去,平生最遗憾的事是以前活得像个清道士,一把年纪还是个处男,他不想到死都是个老处男。   他在红尘世俗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没做过,总也见过。   楚汛拨通一串号码,他以前来过这个城市,认识个人,做皮条生意,楚汛点单:“我要一个帅哥,要够年轻英俊,不超过25岁,床上功夫够好。价钱不是问题。”   对方拿到定金:“晚上就到。你住哪个房间?”   楚汛说:“2509。”   华灯初上。   一辆银黑色的机车像是一道闪电,飞快地穿过街道,最后在酒店门口停下。机车手长腿落地,撑住车,他摘下摩托头盔,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车童上前,他把钥匙和摩托头盔扔给车童,让车童去停车,冷着脸自顾自走了。   他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作为男人,刚刚脱去了稚嫩,又不会太过成熟,还带着一身干净少年气,皮衣,牛仔裤,运动鞋,黑色皮手套,衣着看着似乎叛逆,但没有染发,也没有耳钉颈圈。   像一只毫无矫饰、野性难驯的孤狼。   他先去柜台拿了房间钥匙。   “2506,在25楼。”   他没上楼,先走去附近酒吧喝了一通闷酒,觉得酒劲上头才回酒店。   找到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门,酒精弄得脑袋有点不清楚,他敲门。   有人给他开门,一个男人站在门里,见到他,好像有点紧张,却伸手拉住他。   “?”   楚汛的手有点发抖,他在心底笑话自己怂,镇定了下,说:“进来吧。” 第4章   这是楚汛平生第一次买春。   他以前甚至没有和男人交往的经验。   楚汛生活在一个有如封建社会的家庭,父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从未见父母公开表达爱意。学校老师耻于上生理教育课,让他们自学,楚汛为人又清高,同班男生找来小电影分他看,他还嫌弃别人不正经,抵死不从,觉得要是看了会污了自己眼睛,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受家庭影响,所以那时小小年纪就是个小卫道士。后来楚汛发现自己性取向不同于其他男生,很是羞愧自卑。   他以前还厌恶男同圈子乱,想要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   如今他嘲笑曾经像个卫道士的旧自我。   命都要没了,留着节操干什么?   他平白担个基佬的名声,还和家里出了柜,其实连个男人都没睡过!算什么基佬!   ……话是这么说。   可事到临头,楚汛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这样很放荡,又觉得自己太软弱太蠢,连嫖都不会嫖。楚汛打量这个小帅哥,长得真符合他的胃口,身材颀长,窄腰长腿,宽肩厚背……脸也生的好看,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眉目之间有股桀骜不羁的气质,又冷又酷,清朗干净。   就是……不太像是出来卖的。   多好的一个男孩子啊,身上没有半点油腻风尘气。   楚汛在心底赞叹,难怪是本地的头牌,和他以前见过的那种男孩子不一样,一晚上一万五也值了。   小帅哥乖乖被他牵着手拉到床边,楚汛想把他往床上推,他矜持了那么多年,一下子也放不开,轻声问:“先、先洗个澡?”   小帅哥愣了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腕一转,轻柔地挣开了他的束缚,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指,摩挲了下他的掌心。小帅哥走近半步,几乎贴着他,身上的香气和淡淡的酒气糅杂在一起,一闻就是年轻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汛不争气地脸红。楚汛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亮起,小帅哥低下头,楚汛以为要被亲吻,红着脸让自己别躲开,小帅哥的嘴唇擦过他的脸颊,并未亲吻他,在他耳边轻轻笑道:“好,我先洗个澡。”   小帅哥像是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扫之前的颓唐,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楚汛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真的太英俊,美色迷人,使人脸颊发烫、口干舌燥。   小帅哥掌握了主导权,把他一起拉进浴室,楚汛不知所措:“做什么?”   小帅哥打开淋浴的花洒和浴池的水龙头放手,他站在水汽旁边,利索地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身材:“让你看看我的身材是不是够好?是否满意?”   还附赠脱衣表演?楚汛心脏急跳,他一直保守古板,不太敢看,但又秉持着商人的修养,总得让这钱花得有价值,多看几眼才值他花下的大价钱,不然多亏?这男孩子的身材比脸还值得一看,没有半点赘肉,肩膀宽厚,手臂粗壮,整齐结实八块腹肌,楚汛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看得目不转睛。   小帅哥解了皮带,牛仔裤虚虚挂在腰际,要掉不掉,他问:“想看我继续脱吗?”   楚汛喉结滚动,咽口水:“……想。”   小帅哥却忽然伸出手把楚汛拉过去,推到花洒下。楚汛被他跳了一跳,瞬时被淋了个透,衬衫被水浸得透明,下面却还有件白色背心,他的眼镜被水打湿。   小帅哥摘了他的眼镜,准确地扔进盥洗盆里。   楚汛头发脸庞都被打湿,他失去眼镜,变得茫然,睫毛挂着水珠。   小帅哥拨开他的头发,露出整张脸,怔了下,专注地望着他,柔声说:“你不带眼镜好看。”   楚汛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明明是顾客,年纪还比人家大,还被年轻的男孩子牵着鼻子走。啧啧,专业人士果然厉害。他有些恼羞成怒说:“你可真会讨人欢心。”   小帅哥抓住他的手,说:“我一看就知道你在想我是否有资本,想知道就自己来看。”   ……   这晚又快活又混乱,楚汛也没数最后他们做了几次,他累得睡很沉。   楚汛不知道他睡着以后有人来敲了门。   小帅哥起身套了件浴袍去开门,他反倒酒醒了,他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外,他再看了眼门牌号——2509。   唔,是他走错门了。   对方望着他,心动地问:“您……您是楚先生吗?”   他打量了下这个陌生男人,把2506的门卡递给他,漠然地说:“你弄错了,你去这个房间待一晚上吧,会有人付你尾款的。”   他回到房间。   楚汛还在睡觉,鬓边都是细细的汗珠,粘着几绺发丝。   他轻轻上了床,把楚汛抱在怀里,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能这样安心地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是楚汛先醒过来的,他还以为那个男孩子应该会走,没想到抱着他睡了一晚,他从未在温暖的怀抱里醒来过,竟然有一点点感动,没吵对方。   小帅哥后来才醒,睡眼朦胧地看看他,迷迷糊糊地摸摸楚汛的头,还在他额头亲一下。   楚汛脸红。昨晚那么疯狂,今天却这样温情,都能让人迷恋,难怪这个男孩子是头牌,不光是脸好身材好啊。   楚汛老脸通红地问他:“我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小帅哥用“你终于记起来要问”的眼神看着他,带着几分笑意地说:“我姓蔺,叫焰尘,焰火的焰,尘埃的尘,蔺焰尘。”   蔺焰尘……吗?假如轻若尘埃,不如燃至灰烬?   有人这么取名吗?应该是假名吧,楚汛想。   于是楚汛说:“我姓楚,我叫楚汛,三点水的汛。”   楚汛在他怀里仰着脸,轻轻拍他的脸颊:“你昨晚干得真好,我挺喜欢你的。”   蔺焰尘还从没被人用这样的态度拍过脸,怔了怔,眉心微皱。   说完,楚汛忽然从他怀里钻出来,蔺焰尘下意识伸手去抓他,急急地问:“你去哪?”   楚汛说:“不去哪,你等等我。”   蔺焰尘迟疑着松手。   他从地上捡起蔺焰尘的T恤套在身上,有点大,刚刚盖过屁股,他去开柜子,拿出一个包,回到床边。   蔺焰尘已经坐了起来,楚汛站在床尾,打开包,把里面的现金全部倒了出来,非常豪气地说:“这里有三十万,我身上的所有钱!我买你陪我一个月!怎么样,绰绰有余了吧?”   蔺焰尘愣了愣,发自内心地笑了,问他:“买我吗?哈哈哈……你那么喜欢我吗?就买我?我这个人?”   楚汛反问:“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吗?除了你还有谁?”   蔺焰尘用灼人的目光深深望着他,不管床上的钱,拉了楚汛一下,把人拉到床上,一滚,压在身下,亲吻,在唇齿间品味着这个初次听说的名字:“楚汛,楚汛……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笑说:“我觉得我说不定对你一见钟情了。”   楚汛不相信,但还是觉得脸有些发烫,他觉得他和这小狼狗就是对狗男男,身体倒是很契合——也可能是他没有睡过别的男人所以无法比较——他抬起手臂圈住蔺焰尘的脖子,嘀咕起来:“你对谁都这样油嘴滑舌吗?” 第5章   天欲使人死亡,必先使人疯狂。   楚汛觉得自己要先疯狂,才好心甘情愿去死亡。   他洗漱更衣,照见镜子里的自己,容光焕发,明明死期将至,却仿佛重获新生。   昨晚确是人间极乐,楚汛的人生里来来往往路过那么多人,也从未见过小蔺这般可爱的男孩子,做情人多合适,年轻英俊,幽默风趣,和他在一起说话便让人觉得快活。   楚汛知道,他并不是一下子就对这个男孩子着迷,诚然,小蔺器大活好、业务水平极佳,但真正让他着迷的,是他以前向往却不敢尝试的生活,对清规戒律的蔑视。   楚汛出走得匆忙,带的还是旧衣服,都是衬衫西装,纽扣扣到领口最上一颗,系上领带。   楚汛这样一穿,再戴上眼镜,看似清高禁欲。   蔺焰尘也换了身干净衣服衣服,刚才他喊助理给他送过来的,助理找到这个房间还以为是自己记错房号——楚汛以为是客房服务。他还是一身年轻人打扮,牛仔裤,黑色T恤上是楚汛看不懂的漫画印花,皮衣,皮手套。   蔺焰尘坐在床边,像只大金毛犬,兴致勃勃问:“我们去哪?”   楚汛茫然,反问他:“唔……你有高级陪游服务吧?”小蔺是专业人士,应当比他会玩。   楚汛又给小蔺一张卡,挥斥方遒道:“这里有五十万,你来安排,让我玩的开心就好,你的花销都由我包圆。”   谁能想到他以前是个能为了省几毛钱,特地等到超市8点后再去买菜的人呢?   蔺焰尘看着他递过来的卡,挑了挑眉,才接过去,问:“你就这样信任我,不怕我卷款逃跑?”   楚汛无畏地想,他都要死了,不会比这更糟。他笑笑,不置可否,说:“不怕,我留了二十万。我想去玩跳伞,你知道可以在哪玩吗?”   他就是想在死前孤注一掷地疯一把!   蔺焰尘笑起来,拉起楚汛的手,雀跃地说:“好,我知道可以在哪玩,我带你去。”   他们退房离开,楚汛本来想开车,看到蔺焰尘抱着一顶很帅的头盔,忽然好奇起来:“你骑摩托来的吗?”   蔺焰尘颔首:“是。   真是有趣!楚汛从没骑过摩托,害怕危险,现在却跃跃欲试:“带我去看看。”   然后见到蔺焰尘的摩托车,楚汛不太懂摩托,但一眼就喜欢上了,蔺焰尘的这辆摩托车就算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是辆好车,像是科幻书里般的造型,银蓝黑三色,线条流畅,机车是男人的浪漫!!楚汛眼睛都亮了。   蔺焰尘长腿一跨,往车上一坐,楚汛都有点想要礼节性硬一下。   蔺焰尘看到他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虚荣心瞬间膨胀到顶点,他不是没别人用爱慕的眼神看着过,可只有楚汛让他觉得不一样。   楚汛兴奋地问他:“我可以摸摸看吗?”   蔺焰尘笑说:“我你也可以随便摸啊。”   楚汛没理他的黄腔,摸摸他的摩托,感叹说:“这车看着挺贵的啊,我觉得得要个二三十万吧?”不愧是头牌,真赚钱。   岂止啊,这是Confederate专业技师手工打造的摩托,订制的,每年正家公司只产十几二十辆机车摩托,他花了五百多万,付了订金后还排了两年预约,才提到这辆车,世界上仅此一辆。   蔺焰尘宝贝的很,朋友问他借,他从没答应,碰都不让碰。他巴巴地问:“你要坐坐看吗?”   楚汛点头:“好呀!”   蔺焰尘无有不从:“我去给你找顶头盔。”   楚汛心生叛逆:“不要头盔,你现在就带我去兜风!”   蔺焰尘笑着摇摇头,把自己的头盔套在楚汛的脑袋上:“那我的头盔给你戴。”   楚汛捧着头盔,愣了愣,从未有人对他如此体贴:“那……还是再找顶头盔吧。”   蔺焰尘走开去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人送来了一顶摩托头盔。   楚汛说:“这么快吗?”   蔺焰尘毫不脸红地吹嘘:“那当然,我可是专业高级陪游。”   这摩托没有后座,楚汛坐在前面。   蔺焰尘手臂一伸,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因为本人单人骑就得稍微往下俯身,空间狭窄,他的后背贴着小蔺的前胸。   蔺焰尘问他:“准备好了吗?”   楚汛:“我们现在就出发,你带我走。”   蔺焰尘开动摩托,引擎像是号角般,发出高亢而饱满的声浪,非常悦耳。   冬天的风还是有些冷的,楚汛戴了头盔,冷风依然从衣服的空隙之间钻进来,明明很冷,他却觉得浑身的热血在沸腾。   蔺焰尘开得很快,楚汛不知道是几码,但他除了在高速公路上,他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快的车,而且汽车是铁包肉,摩托是肉包铁,仿佛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蔺焰尘还不停地超车。太刺激了!他的心快的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楚汛发现自己居然不害怕,怕什么呢?他本来就要死了,就算出事,也不过是早一些而已。   蔺焰尘离开了城区,开到了比较荒芜的郊区,公路的两旁是蓊郁的树林,楚汛傻乎乎地欢呼起来,叫着叫着就放开了,用尽力气:“啊!!!!哈哈哈哈哈哈!!!”   楚汛觉得十分快意,好似把所有的窝囊和憋屈都甩在了脑后。   风很大,还带着头盔,蔺焰尘大声问他:“开心吗!!!”   楚汛回答他:“开心!!!!!”   终于到了目的地。   像是某个基地一样的地方。   下了车,楚汛就对蔺焰尘说:“虽然我很开心,但是超速还是不太好,被交警抓到要扣分的。”   蔺焰尘被他逗笑:“没有超速,在允许范围内,我很乖的。”   楚汛傻傻问:“没超速吗?”   蔺焰尘说:“真没有,大概是同样的速度坐摩托会感觉更刺激。”   一架小型飞机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楚汛:“?”   蔺焰尘拉着他的手走去:“你说想玩跳伞啊,我已经安排好了。”   楚汛惊讶,夸奖他:“这么快?不愧是专业的!”   蔺焰尘谦虚:“谬赞。”   他们穿上专业跳伞用的衣服,戴上防风镜,因为楚汛近视,现场给他做镜片。   楚汛感慨,有钱真的什么都能买到。   楚汛没玩过跳伞,蔺焰尘和他一起飞,玩双人跳伞,两人一前一后用金属搭扣绑在一起,到时候蔺焰尘负责操控。楚汛又是在前面,他们坐在机舱等升到足够的高度,坐在蔺焰尘的腿上,蔺焰尘抱着他的腰,摸他的手,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暖气呵在他耳边:“你心跳好快。”   飞机起飞。   到了要跳伞的位置。   舱门打开,楚汛往下看,高的让人头晕,他不免下意识心生畏惧,双腿打颤。   蔺焰尘握着他的手,说:“你害怕的话,就不跳了。”   楚汛一咬牙:“跳!……你要抓牢我!”   蔺焰尘抱着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好。”   楚汛侧过头看他:“???”干嘛突然亲?   刚想问,蔺焰尘抱着他跳了,猝不及防。   楚汛尖叫。   狂风如刀,迎面而来。   他们抱在一起疾速下坠,蔺焰尘带着笑意,大喊:“我抱住你了!!!”   楚汛回喊:“别抱了!!!开伞啊!!!!!”   蔺焰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章   疯玩两天,累成烂泥。   跳伞回去,楚汛倒头便睡,一觉到天亮。   楚汛很多年没睡得这样好了。人真是种奇怪生物,以前少年时无忧无虑,早早能睡着,却爱熬夜,浪掷青春,后来年岁渐长,世事苦难层层叠叠堆起在心口,日日愁得,想睡也睡不去。   繁重的工作,无望的单恋,决裂的父母,孤独的生活,让他累得困倦,却无法入睡,只得按时去找医生讨要镇定片。   医生说,他的病和不规律的作息以及郁闷的心情都有关系。   一个人,长年累月过得不开心,怎么会不生病呢?   如今要死了,他想开了,反倒睡得好了。   可能也要感谢小蔺抱枕当得好。   楚汛体寒,连夏天最热时都手脚冰凉,冬天很是受冻,他在被窝里抱蔺焰尘充满热力的鲜活肉体,像个火炉,供他汲取温暖。   昨天回来没力气折腾,楚汛早早睡下,今天醒来,发现手被他焐在怀里。   楚汛静静躺着,近距离看蔺焰尘的睡脸。   这个男孩子醒时桀骜不驯,睡着时柔和许多,看上去真是年轻,五官生的极好,眉睫浓黑,皮肤也光滑,一看就充满胶原蛋白。真可爱啊。   楚汛看了好一会儿,他从不知自己是个颜控,心底莫名鼓起爆飘飘然优越感——   他竟然能睡到这样年轻英俊的男孩子!   多光荣!   楚汛不想吵醒他,想悄悄把手从蔺焰尘的怀里抽出来,刚一动,蔺焰尘就醒了。   蔺焰尘睡眼惺忪,摸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快十点了,喃喃:“这么早。”   伸手把楚汛抱进怀里,充满困意:“再睡会儿好不好?”   这还早呢?楚汛笑了,无语,拍拍他的脑袋:“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做饭吃。”   蔺焰尘在他怀里蹭了蹭,过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楚汛穿好衣服,扎起袖子去做饭。蔺焰尘安排租的海景别墅,设施一应俱全,他翻了翻冰箱,食材不太够,只有面粉和鸡蛋,调了面糊,煎蛋饼。早饭中饭混在一起吃。   蔺焰尘艰难从床上起来,赤着上身,光着脚,就牛仔裤挂在腰上,皮带都没系好。如果是是个丑男这样穿叫邋遢,因他脸好身材好,这样穿就有种凌乱野性的帅气。   他还没睡醒,从后面抱住楚汛的腰,把脸贴在楚汛鬓边,问:“今天想去哪玩?”   又说:“你昨天都没亲近我,今天养足精神了没?”   楚汛脸红,这是在邀欢?他说:“今天不去哪玩,哎,把手拿开,你别摸我……吃完早饭,陪我去菜市场,我想买些食材做饭。”   蔺焰尘有些失望,还很嫌弃:“何必那么麻烦,我喊……高级陪游服务里也有此项目,你想买什么告诉我,会有人买齐送来。”   楚汛摇头:“那不好,自己买才有乐趣。”   蔺焰尘从善如流:“那我陪你去。”   楚汛侧头看他,颔首:“你当然要陪,我花那么多钱,总得帮我推车拎袋。”   蔺焰尘说:“我一晚一万五,你包我一月却只花三十万,你以为我算术不好?”   楚汛坦荡说:“所以我才放你休息,做五休二,四个星期,每周五天,不是正好三十万。看看,我是个世上难有的好老板,现在能有几个老板按时放假、还不要加班?”   蔺焰尘哈哈笑了,在他脸颊上亲一下:“你真是有趣!但我情愿你是个恶老板,夜夜要我加班。”   吃过饭,楚汛查询后,带他去此地的菜市场。   蔺焰尘从小到大没来过这样混乱的地方,臭气熏天,狭窄拥挤,水泥地面脏的无处可落脚,只得跟紧楚汛。   楚汛去肉铺买肉,带着血水的肉放在案板上,老板挥舞驱蝇棒。   楚汛轻车熟路:“新鲜吗?”   老板说:“早上刚宰杀的,你看看这肉。”   楚汛买了三条牛肋排,再买了些菜,之后又去超市,买面粉、黄油、香精、调料和淡奶油。   蔺焰尘推着车问:“为什么不在超市买肉,这里的肉看上去多干净。”   楚汛鄙夷:“你一看就不做饭,超市的肉没有灵魂。”   蔺焰尘笑喷:“哈哈哈哈哈。”   看看楚汛买的食材,蔺焰尘猜:“你要做面点?”   楚汛点头。   走着走着,蔺焰尘忽然说:“我妈妈很爱做西点,她的手艺很好,我最喜欢她做的苹果派。”   楚汛说:“我就知道,一个厨艺好的妈妈才养出不做饭的儿子。我家里我妈妈不做饭,厨房是我爸爸的地盘,我从小以为厨房太危险女人不能进。”   蔺焰尘笑了一下,不笑了,感慨说:“我妈妈在我八岁那年去世,后来没人再给我做苹果派。”   楚汛:“……”   也不知是真故事,还是编出来哄他怜惜,瞧瞧,多狡猾的男孩子,看似放荡不羁,偶尔又露出几分脆弱落寞。   “乖。”楚汛举起手摸摸他的脑袋,往车篮里加一袋糖心苹果,“我给你做,但肯定没你妈妈做的好吃。”   他们买好食材,回去做饭,楚汛毫不客气空着手,东西全要小蔺一个人搬。   然后在厨房做饭。   本来指挥小蔺帮忙处理食材,小蔺倒是很认真,但楚汛发现他没骗人,确实是个厨艺白痴,像是从没进过厨房,于是楚汛赶人走:“走开,走开,你别添乱。”   小蔺赖着不走,像是狗狗围着他转:“你教教我。”   楚汛被他那明亮的眼睛望进心窝里,变得柔软,让他留下来,手把手教他。   两个人都穿着围裙,弄得满手面粉,玩一下午,也是种乐趣。   到了傍晚,菜色摆满一张小方桌。   蔺焰尘这是平生第一次亲手做饭,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大概是在他五六岁,妈妈做苹果派,他跑去和妈妈说要帮忙,妈妈不嫌弃他,让他洗苹果,他踩着板凳勉强够到洗菜池,洗完苹果,袖子湿透,领口和脸上都溅满手,妈妈温柔地给他擦脸,拍拍他脑袋夸他是好孩子。   蔺焰尘和楚汛自我吹嘘:“我真厉害,这一桌有我一半功劳。”   楚汛不揶揄他,把苹果派切开,分给他一块:“尝尝看。”   蔺焰尘尝了一口,香甜溢在心尖,他觉得和楚汛在一起真是舒心,楚汛做的菜都全部合他胃口。   楚汛问他:“好吃吗?”   蔺焰尘笑容灿烂:“好吃!”   楚汛被他的笑容感染,微微笑起来,说:“今晚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蔺焰尘心生龌龊:“什么?”   楚汛笑着说:“你认真装作我恋人,祝我生日快乐。”   如无奇迹,这应当是他人生最后一个生日。   他还满足,过得尚算愉快。 第7章   国外某政客在买春被仙人跳敲诈以后这样说:   “像我这样的男人,谁会真心爱我呢?只能寄望于用钱购买爱情。”   楚汛深有同感,事到如今,能用钱买份装模作样的爱情已算不错。   他已经没时间了。   人要学会知足。   楚汛记得去年的今天,他约季天泽吃饭,不做别的,只是想季天泽陪他一个小时,作为朋友,给个笑脸。   季天泽迟迟没来,他打电话问,季天泽随意地说:“我不小心忘了,抱歉,女友要我陪她逛街,改天再约。”   楚汛说:“今天是我生日……”   季天泽说:“我再补你礼物。都这个年纪,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这么在意生日。”   是啊,无人在意他生日,所以他自己也应当不去在意,否则就是无理取闹。   小蔺这次却没展现出职业精神,非但没笑,还露出歉意:“今天是你生日?对……”   话还没出口,被楚汛笑着堵回去:“哎,哎,今天是我大好日子,我不想听抱歉,我想听恭喜。”   蔺焰尘脸上便扬起个笑:“你要什么礼物?”   他以前约过女伴,来往送香水、珠宝、美衣,当季新款,务必昂贵。   你就是我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啊,平生第一次,花这样的大价钱过生日。楚汛看他,摇摇头,低头吃蛋糕,品评:“奶油有些打发过头。”   蔺焰尘恍然明白为何那时忽的鬼迷心窍——楚汛和他相似,孤独落寞,亟待人陪。妈妈去世后,爸爸忙于工作,虽然不至于忘了他生日,却总赶不回来陪他,补偿他一笔钱,可以任意购买喜欢礼物,还是孩子的时候生日是大过天的事,失望多了,便不再期待,还能得一句“懂事”的夸奖。   蔺焰尘问:“那我以后叫你‘阿汛’。”   楚汛刚抬头,一个吻轻柔撞在他嘴唇,他见小蔺目光微炙,对他说:“阿汛,生日快乐。”   楚汛脸烫,这小子演技真好。   夜幕合围,等到发现时,细雪已经落满了树梢。   楚汛站在落地窗边,温暖的室内,眺望远方,这可真是个寒冷的冬天。   门铃响起。   小蔺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再回他身边,手上多出一盒玫瑰。   楚汛笑话他:“真老土。”可就是这般老土的礼物,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收到。   他想到自己,煞风景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送花,迟早要凋零。送给人家,再精心伺力,也要眼睁睁见它变烂,再扔进垃圾桶里。”   蔺焰尘把盒子递给他,说:“不会凋零的,这是永生花。”   楚汛仔细一瞧,还真的是。尴尬。   蔺焰尘亲他嘴唇:“有时你嘴巴真坏。”   楚汛如他所说,板起脸说:“我喜欢和你睡觉,但我不喜欢你亲我,以后没我同意,不准吻我。”   说完,走了。   噫。   蔺焰尘觉得苦恼,他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你觉得他放荡,他便禁欲起来;你觉得他热情,他转头变得冷淡;你觉得他坦率,他立即要跑开。   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定。   蔺焰尘性格专注执拗,他读书时能为解一道难题沉迷数周,工作时能为一个项目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必要完成。他现在对楚汛充满兴趣,他想弄清这人。   蔺焰尘殷勤追上,装可怜说:“我只是想你夸我一句,你说不让亲,那我以后尽量忍住,我只是觉得你可爱,总是情不自禁。”   楚汛羞臊,涨红脸,他哪里是还可以被夸可爱的年纪,他瞪着蔺焰尘:“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   蔺焰尘吃惊,真的吃惊:“我以为你至多二十五六岁。”   楚汛问:“你今年几岁?”   蔺焰尘想想,踌躇地说:“二十七……”   楚汛比他更吃惊,居然有这么老?他是包个年轻的男孩子!楚汛觉得吃亏,他竟然有些生气,翻脸说:“你说什么?二十几?二十一还是二十七?我和那人说要年轻的男生!”   蔺焰尘傻眼,慌了,他没想到自己还会被嫌弃?他是为了凑近楚汛才故意加上虚岁,楚汛却翻脸,一副要退货换人的口吻。他赶紧坦白:“我实岁二五,真的,你可以看我的身份证!”   再一看年月,还没满二十五周岁,应当是二十四岁半,楚汛这才消了气,勉强满意。   这才差不多嘛。   蔺焰尘颇为挫败,他以为楚汛时不时脸红是有喜欢自己,没想到这样冷酷无情,真是搞不懂这个奇怪的人。   楚汛跑去打电子游戏,蔺焰尘陪他玩。   楚汛外貌斯斯文文,却很暴力,专用近战枪,一个敢去包围一队,不停地说:“跟上,跟上,你跑快点。”   蔺焰尘心惊胆战跟着他,偷偷在远处狙击,枪法奇准,在后面说:“阿汛你别冲那么快,那边有人……哎呀,你倒了,待着别动,我去救你。”   他们是双剑合璧,战无不胜。   楚汛觉得手气真好,不知不觉玩到十二点,得去睡觉。   蔺焰尘悻悻看他背影,心下叹气,看来今晚楚汛也不准备亲近他。   洗漱,上床。   关了灯。   蔺焰尘闻到楚汛身上水果沐浴露的馨甜香气越来越接近,嘴唇被亲一下,他听见楚汛说:“我们睡前来一回合,你得好好表现。”   蔺焰尘问他:“你不是说不能亲?”   楚汛振振有词:“那是没我同意你不可以亲我,但我可以亲你。”   蔺焰尘:“……”   楚汛真是他有史以来遇见过的世纪性难题,蔺焰尘问:“那你现在是否同意,阿汛,我的好阿汛。”   蔺焰尘一把好嗓音,这般柔徐地脉脉含情,楚汛着实抵挡不了,矜持说:“那好吧,这次我暂且批准。”   话音未落,蔺焰尘抱着他,亲吻落在他脸颊上,胡乱亲,像是只大狗在舔他脸,蔺焰尘亲了十几下才停。   楚汛被他亲傻了,推他的脑袋:“你干什么?”   “你好不容易同意,我得亲个够。”蔺焰尘低笑,“下次我想亲你时,我再跟你申请。”   楚汛:“……”   这次和上次又不一样。   上次是新奇刺激,这次却带着几分怜惜,蔺焰尘温柔了许多。   ……   楚汛对他说:“小蔺,你亲亲我……”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沙哑,溢出寂寞,倏地拨动了蔺焰尘的心弦。   楚汛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填补心头被寂寞侵蚀出的空洞,他又何尝不是呢?   季天泽在家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楚汛先来和他低头。   他想起周二那天楚汛的话,提起周末生日,有事想和他说。   楚汛多半是要表白,所以他避之不及,故意岔开话题。   十几年,他都是这么做,没想到这次楚汛这么生气。   他想,那他这次生日给楚汛好好庆祝,精心送他一份礼物,楚汛总会原谅他。   他给楚汛发了一箩筐消息,楚汛视而不见,连“已读”标志都没有。   季天泽只好找上门去,还是没见到楚汛,问了邻居,说楚汛前天出门,两天没回家。   楚汛去了哪?还能问谁?季天泽一时间茫然,楚汛有别的朋友?   只能去公司问。   庄瀚学如实告知他:“楚汛已经辞职,我不知他去向。你是他朋友,我只是他上司,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季天泽懵了:“辞职?楚汛辞职了?什么时候?”   庄瀚学目瞪口呆:“我不是说过一次?那天我去找楚汛就是求他别辞职,你不记得了?”   季天泽愣一下,想了想,好像是有听到这样的话,他那天太生气,现在又太着急,听到的话都记不清。   他讷讷:“楚汛怎么会辞职?他为什么辞职?”   庄瀚学想到楚汛凶神恶煞瞪着自己的模样——“不许告诉别人!”   停顿下,庄瀚学说:“我不知道,你问我,我还想问别人。”   又说:“你要找他,该去问他父母。”   他平生没做成过什么事,楚汛待他那么好,这最后一次要求,他总得做到,像个言而有信的男人。   季天泽泄气,他根本没有楚汛父母的联系方法,即便有……他也知道楚汛前几年和父母断绝关系。   他全部心知肚明,楚汛喜欢他,为了他选了同一所大学,跟随他到这座城市,因为他向父母出柜。可是,难道都要怪到他身上吗?他又没有逼楚汛喜欢他,又没有强迫楚汛无私奉献,是楚汛甘愿,他只是……没有拒绝而已。   楚汛给他的压力太大,他还在犹豫,楚汛竟然就敢和家里出柜。   他是直男,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犹豫要不要和楚汛在一起。两个男人,真的能过一辈子吗?   季天泽以为楚汛会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他,他没想到楚汛会离开,他再回头,却不知道该去哪找楚汛。   季天泽觉得楚汛真是卑鄙,让自己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又抽身而退。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只有楚汛最爱他,楚汛什么都好,只是性别不对,如果楚汛是女孩,他估计老早就接受楚汛的告白,领了结婚证,说不定孩子都到上学年纪。   季天泽心慌意乱,无奈想,等他找到楚汛,他就同意和楚汛在一起。 第8章   楚汛想好去哪,吃中饭时对蔺焰尘说:“我想去赌城。”   蔺焰尘问:“去赌场玩?那……你的钱或许不够用。”   楚汛手头二十万,他这五十万,加起来七十万,可是,如若掷入赌城的金钱海中,连水花都不会溅起。他必须劝说这傻子,想玩乐,可以去别处找刺激。他可听说过不少警戒故事,好些颇有身家的人进了赌场被剥个精光,倾家荡产。   楚汛摇头,说:“那里有我喜欢的歌手驻场,我想去听演唱会。以前工作太忙,我早就想去了。”   “好吧。”蔺焰尘终于想起问,“你不工作?”   楚汛坦然说:“我辞职了,现在是无业游民。不然我让你陪我玩一整月?”   补充一句:“不上班真好。”   蔺焰尘笑下,附和:“对,我也喜欢不上班。”他也刚刚摆脱工作。   楚汛抬起眼,看他:“你现在不就在上班?你是不喜欢我?”   蔺焰尘愣住,方才发现自己弄错,赶忙说:“不……我是说,唔,我这不是坐办公室上班。”   楚汛惊讶:“你以前做过正经工作?”   蔺焰尘回答他,半真半假:“做过三年,被我爸爸搅合,丢了工作,失业,无家可归。”   短短一句话可脑补出一个可怜故事,楚汛还记起小蔺说他八岁没了妈妈,小蔺真可怜啊,没了妈妈,爸爸又害他丢了好工作,大抵不是个好人,小小年纪不得不下海卖身讨生活,真是人间惨剧……   然后想起这个男孩是X城头牌,想起自己包他一月就给三十万,想起那辆很贵的摩托。而他,在上班时的工资也没有一日一万五,而且命将该绝。   还是我比较穷,比较惨,楚汛公平公正地想。   但这样会让他觉得小蔺更可爱几分。   楚汛总结说:“你的证件给我,我去订机票。”   小蔺乖乖交出。   楚汛看到他的证件照,咂舌:“啧,可怕,你连证件照都那么英俊,贿赂了摄影师吗?”   蔺焰尘笑:“你的也给我看看?”   “不给。”楚汛藏好自己的证件,拍的特别丑。   蔺焰尘不强求,另问:“那今天你想去哪?”   楚汛说:“我订好米其林餐厅,等会儿去吃大餐,吃完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蔺焰尘问:“我骑摩托带你去?”   楚汛嫌弃:“太冷,不要,开车吧。”可是他的车还留在原先的酒店没去取。   唉,上次还夸我骑摩托帅气,这人真是反复无常。蔺焰尘想着,说:“那我开……租辆车?”   楚汛微微激动:“好啊,租辆豪车!”他没钱买一辆,还不能租两天开开过个瘾吗?   蔺焰尘问他:“我去安排,你要什么车?宝马?奔驰?保时捷?劳斯莱斯?”   跟点自助餐似的!楚汛说:“劳斯莱斯。”他自己开一辆四十万的车,还算过得去,价位后面再加一个零甚至两个零的轿车就算不得绝症这辈子也不一定买得起,但租一天来玩总是可以的,这钱还是出的起的。   蔺焰尘一口应下:“好,稍等一会儿。”   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劳斯莱斯停在门口,还有专门的司机。   楚汛上了车,第N次表扬蔺焰尘:“你人脉真是广。”   又悄声问:“这租一天得多少钱?”   要什么钱?是他自己的车。蔺焰尘想了下,随口报个数:“八千一天?”   这价格还挺可以啊,楚汛记得在他定居的城市,租这种千万档次的豪车一天的租金起码得一万起步,说:“小蔺,你看看,你一天一万多,你比坐劳斯莱斯还要贵。”   蔺焰尘:“哈哈哈哈,那你多‘坐坐’我啊,才不浪费你花这样大价钱。”   楚汛老脸一红,无言以对,这小子真是动不动开黄腔!真是不学好!   楚汛毕竟曾经是堂堂副总,不是没去过高级餐厅,但除非必要,他是不会去的。他的职位名头很好听,其实工资依然赶不上飞涨的房价,他勤俭节约,为了将来养老存钱,不敢奢张浪费。   每道菜都价格昂贵,用大大的漂亮陶瓷盘子装一点点,摆的漂亮,一口就吃完。   蔺焰尘说:“我觉得没你做的好吃。”   楚汛不相信,摇头说:“这就不必恭维我了,我业余选手,哪比得过专业特级厨师。”   蔺焰尘说:“不一样,你做的饭有家的感觉。”   楚汛想想,问:“你是想哄我明天给你做饭?”   蔺焰尘眼睛亮起:“你愿意?”   楚汛说:“看我明天的心情。”   他们享受完烛光晚餐,楚汛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不管人贫穷还是富贵,是吃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都只是吃个饱腹而已。   电影院在不远的地方,要经过一条街,晚上人多,开车还不如走路过去。   两人一起。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蔺焰尘偷偷去牵楚汛的手,楚汛没反抗,只抬眼看他:“做什么?”   蔺焰尘理由充分:“我是你男友,牵手有哪不对吗?”   哎,说得在理,他就是买小蔺当他男友,小蔺尽职尽责,不应指摘他。   他们就真的像恋人一样手牵着手在街上走,天气冷,小蔺把他的左手揣进自己的兜里,楚汛怪不好意思,低下头,像怕被人发现。蔺焰尘看到他红玉般的耳垂,觉得这人可爱又有趣,他们都赤裸相见过了,楚汛都没怎么害羞。   现在只是在街上拉拉手,楚汛竟然满脸通红。   楚汛看到一家奶茶店,带小蔺过去:“我们买两杯热饮再上去。”   蔺焰尘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旁边几个年轻女生在等奶茶做好,侧目,偷偷瞟他们,交头接耳。   楚汛听见她们的只言片语:   “那个高个男生长得好帅。”   “他们牵手呢。”   “哇,是同性恋?”   虽无恶意,但在国内环境,同性恋像是某种别类生物,会引起注意和议论,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们看的是一部好莱坞爆米花片,视觉餮宴,不用动脑筋、不用费力气就可得到两小时的轻松快乐。   剧情是老套路,大概讲一个过得浑浑噩噩窝囊废物的男人意外获得一身超能力,摇身一变成了英雄,走上了铲奸除恶、匡扶正义的伟大道路。看着还是挺开心的,电影是穷人的精神鸦片嘛。   楚汛记得还有哪部电影讲的是个将死之人被抓去做实验,得到超能力,当上超级英雄。他真羡慕。他不想得什么特别好处,要是能叫病魔从他身上离开,他就心满意足。   当初是在公司安排的年度身体检查时被医生说可能有问题,他请了假再做了一次细致检查,得到不好的结果,没有死心,周一请假又去另一家医院挂专家号看病,做各种检查。确证。   有研究说人在得了绝症以后会经历五个阶段:拒绝,愤怒,妥协,沮丧,接受。   楚汛知道自己就是还处在拒绝的阶段,没有出现严重症状,他就装成无事发生。   蔺焰尘也很开心,他比楚汛更兴奋,一边看一边小声给他讲解,说得头头是道,俨然一副资深宅男的架势。楚汛想起那天他过来就穿着绘制漫画人物的T恤。   楚汛捏了下他大腿:“你轻点声,吵到旁边人了。”   蔺焰尘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在楚汛面前多多表现一下,正好又是他擅长领域。他还真是个漫画游戏宅,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忙于工作,小孩子能有什么事做,除了打游戏就是看漫画,只要成绩不退步,爸爸不管他怎么玩。   蔺焰尘小声道歉:“对不起哦。”   楚汛温柔说:“没关系,你开心就好。”   他花钱就是买个开心,小蔺最好的一点就是同他在一起时总是很开心,那他也开心啊。   走出电影院时,手机振动起来,楚汛看一眼消息——机票没订成,被退了单。   他再看看别的时间,票全部被买完。临近春节,交通堵塞。   楚汛无奈对小蔺说:“我临时起意,买不到去美国的机票。”   蔺焰尘说:“那我来安排吧,你把你的证件给我。”   小蔺这几天都很神通广大,楚汛将信将疑:“你能变出空位来?”   蔺焰尘夸张说:“何止,我给你变一架飞机出来!”   楚汛当然不信,笑起来:“那好啊,我等着坐你变出来的飞机。”   劳斯莱斯在街头等着他们,蔺焰尘殷勤给他开车门,像个车童,有模有样地说:“楚先生,请上车吧,小心头撞到车顶。”   楚汛被逗笑,上了车,蔺焰尘坐进来。   楚汛说:“好了,你现在可以给我讲讲那部电影了。”   蔺焰尘手舞足蹈讲了一路。楚汛倒不是对电影感兴趣,他是喜欢年轻人讲年轻话,显得他也好似年轻了。   快到住处时,楚汛和他咬耳朵,低声问:“你问问司机,我想再续租一晚上,让他明早再把车开走。”   心有灵犀般,蔺焰尘瞬间明白了,心动不已:“好。” 第9章   昨天晚上在车里玩得太过火,楚汛沉沉睡着,醒来已经是下午。   他痛定思痛,深刻反省,检讨自己,接下去的日子必须加以节制,否则还没等他的病发作要命,他就先死在小狼狗的身上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楚汛下午两点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清洗干净,穿戴整齐出来发现小蔺还在赖床,掀开被子,拍屁股。   蔺焰尘紧闭双眼,喉咙底发出咕噜声,抱紧枕头。   还挺可爱的。楚汛想。   蔺焰尘茫然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伸手拉楚汛,力气还不小,差点摔跤。   小蔺仰着脸,像只小狗,拉着他撒娇:“亲一下。”   楚汛哭笑不得,捂住他的嘴:“亲个头,刷牙去。”   蔺焰尘就亲他的手心,楚汛放开他。   蔺焰尘还带着浓浓困意,顶着个鸡窝头,摆出个傻气的笑脸,真是无忧无虑。   楚汛都觉得心底被他的笑容照得亮堂了。   蔺焰尘乖乖去洗澡,只在腰间围着浴巾,浑身湿漉漉地出来,眼巴巴把他给望着,那么恳切地说:“你给我擦头发好不好?”   像极耍赖皮的年轻小男友,楚汛有些把持不住,颇为害臊,但他想想,自己不就是来享受这样的恋爱游戏,生疏地答应下来:“好,那你坐下来。”   他拿了干毛巾给小蔺擦头发,擦了半干以后再吹干,说:“你是刺猬转世吗?头发好硬,扎手。”   蔺焰尘和他顶嘴:“你的头发就很软,别处的毛也软,很好摸。”   楚汛脸红到自己都觉得无奈,恼羞成怒:“你能不能……说话文明些?”   蔺焰尘理直气壮:“这怎么了?我哪个用词不够文明?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说话就该亲密些。”   楚汛问:“我们怎样的关系?”   蔺焰尘说:“我知你深浅,你知我长短。有什么好害羞的?”   楚汛瞪他一眼,骂他:“你作风真像在外国长大,什么都敢说。”   还真巧被楚汛说中,蔺焰尘就是在国外长大,创业公司也开在国外,实际上搞得很不错,但因为和楚汛不同领域,又不同国家,所以楚汛才不知晓。蔺焰尘和他说老实话,给他鼓掌:“你猜中了!”   楚汛不信这个满嘴流油的小子的鬼话,要真是那样,怎么会沦落到出来卖身?   蔺焰尘问他:“我可以亲你吗?你这样瞪我,我又想亲你了。”   楚汛按住他的大头:“不行,头发都还没吹干。”   蔺焰尘说:“头发和接吻又没关系。”   伴着吹风机的呼呼声,蔺焰尘有理有据地说:“我有时候感觉你好像很保守,可你要是保守,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不然像你这样有魅力的人,去逛圈酒吧就能带几个帅哥回家,何必花钱找我。反正,我觉得我挺喜欢你。”   起码在肉体上是很喜欢的。   呵,还真是瞧得起他!楚汛不好意思说,他年满三十周岁,至今没有过追求者,当了别人的备胎十几年。   他觉得自己是该更放得开才是,小蔺的做法也没错,不在年轻貌美的时候享受欢乐,难道像他这样等到老了才后悔吗?他本来决心要改掉这个想法,有时还是受旧思维影响。   楚汛把蔺焰尘的头发大致吹干,忽然低头亲他一下。   蔺焰尘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扑过去抱住他,亲他的嘴唇、脸颊、鼻子,胡乱亲,不色情的亲法,甜蜜像是翻了的蜜罐一样泼出来。   楚汛被他亲的傻眼,糊了一脸口水:“你怎么这么喜欢这样亲?”   蔺焰尘笑说:“我就喜欢这么亲。”   楚汛摸摸他的头,问:“真是只小狗,不对,是大狗。”   蔺焰尘两只手拉着他两只手,笑弯了眼睛,歪头:“汪汪。”   楚汛忍俊不禁:“哈哈哈哈哈。”   笑完,和他说:“好了好了,不玩了,不和你胡闹了,快点好好穿衣服。”   蔺焰尘说:“你给我吹了头发,我也要回报你。”   回报什么?那什么?楚汛想摸摸腰,他是真想禁欲两天,屁股受不了,他心有余悸地问:“什么?你先说来听听。”   蔺焰尘一副要给他个惊喜的模样:“等我换好衣服带你去。”   蔺焰尘换好一身休闲装,牵上楚汛的手兴高采烈出门,又有另一辆名车在门外恭候。   楚汛:“你车提前租好的?”   蔺焰尘点头:“是啊。”其实是从车库开出另一辆车。   直接到了机场。   楚汛问他:“别卖关子了,你带我到机场做什么?”   蔺焰尘揭晓答案:“你说想去拉斯维加斯,我现在带你去啊。”   楚汛怔忡片刻,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你订到机票了?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你不早说,行李都没带。”   蔺焰尘说:“证件带齐,钱带够不就好了?我最不耐烦出去玩还带一大箱子。”   楚汛居然被他的歪理说中心思,这话真的有点道理,挺好,挺好,他就当是把过去的自己塞在那旧行李箱里,留在旧地方,只带上新的自己,和这个崭新的年轻英俊的男孩子去一个新的地方,逍遥快活。   蔺焰尘补充:“我……我恰巧以比较便宜的价格联络到一架本来今天就要飞拉斯维加斯的私人飞机,可以捎带我们一程。”   这么幸运?楚汛挺开心,他快死了,运气反而变好了啊。   他不指望这是什么好飞机,能早几天去目的地就好,他的人生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用来等待。   他走特别通道,上了私人飞机。   这私人飞机内部金碧辉煌,楚汛震惊:“你怎么联系上的?”   蔺焰尘哄骗他说:“我人缘广,而且算我们运气好。”   楚汛心生疑惑,小蔺未免神通广大过头。但,他是将死之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小蔺能带他见识以前未见过的事物,是他的幸运。   他第一次搭乘私人飞机,小心翼翼坐下,都怕把地方弄脏。   蔺焰尘拉起他:“坐这干什么?我带你去看看别的房间。”   楚汛兴奋地问:“可以参观吗?”   蔺焰尘说:“当然可以!”这就是他自家的飞机,怎么会不可以?   这飞机内部像是个小型公寓,客厅,卧室,浴室,一应俱全,装潢豪华,摆设昂贵,楚汛大开眼界,又问:“我……我可以去机长室看一眼吗?就一眼,我保证远远地看,绝不打搅飞机正常工作。”   蔺焰尘其实想直接答应下来,但是这样未免暴露了他的权限,假装去问了问服务人员,再去告诉楚汛可以。   兴致勃勃的楚汛被领着去了机长室,在门口看,飞行员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脸蛋没有小蔺英俊,但穿着制服,挂着耳麦,腰背挺直,目光坚定,也别有一番魅力。   看得楚汛两眼放光,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好帅……”   蔺焰尘没料到是这样的发展,心里咯噔一下,半抱着他拉出去:“看过了,不能再看了,不可以打搅他们工作吧。我们回去吧。”   “好吧。”楚汛嘴上这么说,眼神却舍不得离开,恋恋不舍地回头再看两眼,蔺焰尘后悔不已,他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楚汛被他引回卧室,一张大床。   蔺焰尘从后面抱住他,在他的后颈落下吻:“路上要飞十余小时,我们不如睡会儿。” 第10章   楚汛有时觉得小蔺像是十八九岁,没到二十几,不然为何如此精力旺盛,犹如个高中男生,满脑子塞着黄色废料。这点叫他又爱又怕,他喜欢小蔺这样年轻活泼的感觉,满心满意地需要他,可岁月不饶人,他的病体老躯跟不上年轻人的快节奏。   他才不要什么都配合蔺焰尘,应当是蔺焰尘来配合他,不然,这到底算谁在嫖谁呢?   楚汛装作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坐飞机那么累,我得睡一觉,为接下去的旅行养精蓄锐。”   蔺焰尘颇为失望,他以为楚汛会比他感兴趣,昨天晚上在车里玩不就是楚汛提出来的?在飞机上不是更有趣?楚汛竟然无动于衷?蔺焰尘眼睁睁看着楚汛脱了外套和鞋子,在床上躺下,盖上毯子。   他静默片刻,悄悄走近,发现楚汛真的睡去,安然自若。   搞错没?蔺焰尘服了气。   他还不至于猴急到对睡着的人出手,你情我愿才是最好。   气流的颠簸和高空中的压强把这场觉睡得很不安稳。   楚汛做了场梦,据说做梦是浅层睡眠的表现,所以会越睡越累。   他梦见自己在少年时代,他绞尽脑汁给季天泽写情书,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却怎么写都不满意,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写出一封字字斟酌的告白,但他不记得具体内容,就记得自己偷偷藏在贴近心口的衣服内袋,焐到发热才送给季天泽,季天泽看了以后却笑话他:“楚汛,我把你当成朋友,你却在用下流的眼光看我吗?没想到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怪物。”   他身边突然冒出许多看不清面孔的憧憧人影,嬉笑着附和:   “真是令人作呕。”   “没想到楚汛是这样的人。”   “早就听说楚经理是同性恋,他该不会想潜规则我吧?我可得当心。”   “他是男同性恋,一定私生活混乱。”   “说不定患有性病。”   “哈哈哈哈,他得了绝症说不定就是因为私生活太过淫乱。”   楚汛百口莫辩,只想逃跑,一路跑回家,想要找个地方躲躲。   爸爸却不许他进门:   “你这孽子!伤风败俗!”   “最好死在外面,一了百了!死了也休想我把你葬进我们老家的祖坟!”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害得我也丢尽颜面。”   楚汛被赶来赶去,天下之大,竟然无他可立身之地。   他着急、茫然、伤心、绝望。   为什么呢?他是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生而为男人,又天生就喜欢男人吗?就因为这样他就得受尽折磨、不得好死吗?   忽地有人抓住他的手,唤他的名字:“阿汛,阿汛……”   楚汛终于被唤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蔺焰尘的脸映入眼帘,有些模糊。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满面泪水。   蔺焰尘握紧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畔,去温暖楚汛冰凉的手心:“你做噩梦了,哭起来没有一点声音,就默默掉眼泪,我才看到,枕头都被哭湿了一片。”   他小心翼翼,没敢问楚汛梦见什么,怕触及楚汛的伤心处。   平生第一次,有人哭起来叫他觉得心疼,楚汛看上去那么脆弱无助。   楚汛坐起身,做了一场噩梦,非常疲惫,说:“小蔺,你抱着我。”   蔺焰尘抱住他。   蔺焰尘滚烫的胸膛和宽厚像给了楚汛一个可归之处,让他安置下漂浮不定的心。   起码此时此刻,有人愿意抱着他。他没说话,就安静地抱着蔺焰尘,蔺焰尘则抚摸着他的背,像是在哄着一个婴儿,使他呼吸逐渐平稳。   他觉得身上发凉,然后意识到是因为冷汗,说:“还是别抱了,我一身汗,脏。”   蔺焰尘不肯放开:“不脏。”   小蔺对这个情人岗位真是尽职尽责,楚汛起初欣慰,仔细想想却觉得更加寂寞,可惜演的再真也不是真的,是他花钱买的,世上根本无人爱他。   他见过有人花钱买年轻的肉体,结果无法自拔,求着小情人留下,继续扮演真爱游戏里的角色,大抵就是遇见了小蔺这样的高手。幸好他行将就木,才能保持脑袋的清醒,否则说不定也会一掷千金,去讨小情人的欢心。   楚汛轻轻拍他的肩膀:“你让我换件衣服,我衣服都湿了,再穿着要感冒的。”   蔺焰尘这才松开手,望着他的眼底全是担忧,仿佛一片真心。   楚汛脱了衬衫,被他那样看了一眼,忽然想被下了降头、迷了心窍,脱口说:“还是做吧。”   小蔺炽热的肉体随即贴了上来,他发冷的身躯像是自顾自地抱了上去。   蔺焰尘在他的耳边喁喁细语:“你真的很瘦,以前有在好好吃饭吗?”   当然……没有,工作忙碌、压力大,有时顾不上吃饭,有时又塞一肚子油腻酒肉,回去抱着马桶都吐出来,他自尊心高,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纵自己变成秃顶凸肚的老男人,瘦总比胖好。   ……   蔺焰尘没有说话,只抱着他,用手抚摸着他的后颈和脊背。   不知过了多久,蔺焰尘才踌躇地问:“我可以问吗?我真想问问你,可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资格……你到底梦见了什么伤心事?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看。”   楚汛觉得自己很丢人,这么大的年纪,还哭成这样。   从小爸爸就教他,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假如他哭,都会被爸爸妈妈用失望的目光盯着,他们会让他别哭,却不会上前安慰他,受伤了就自己爬起来。   蔺焰尘不问还好,一问,楚汛忽地哭更厉害。楚汛从不在认识的人面前哭,大抵因为小蔺算半个陌生人,在他面前哭也不算丢人,他一口气发泄出来。   叫蔺焰尘手足无措。   除了给他拥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楚汛哭了一会儿,说:“我因为喜欢男人,和父母决裂,五年没有见面。”   蔺焰尘满心怜惜油然而生,他想了想,自然而然地说:“……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去世,我和我爸爸也吵架,关系很差,也有三年没见面。”   安慰别的不幸,就是晒出自己的不幸。   这两个可怜人萍水相逢,惺惺相惜。   楚汛叹气,他还想说季天泽的事,但不知为何,没办法在蔺焰尘面前开口:“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蔺焰尘慢慢回过味来,楚汛说因为男人和父母决裂,绝不会仅仅是个性取向,那个男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能再深入仔细去想,光是随便一想,蔺焰尘就觉得心口堵塞,郁闷难当。 第11章   飞机飞了大约十四个小时,终于平安降落在麦卡伦机场,这边慢十五小时,他们出发时是黄昏,到这里还是下午。   蔺焰尘和楚汛说:“我们这都不止一日千里,这是一日万里了。”   X城到拉斯维加斯的距离恰好万里有余。   可,楚汛还是拿不准,想了一会儿,问他:“你是在说实在话,还是在和我讲黄色笑话?”   蔺焰尘笑得好险没打跌:“你真可爱。”   楚汛:“……”真是搞不懂年轻人!总是傻乐。   他们先入住酒店,自然要豪华酒店,楚汛打算在这里玩个痛快,不做什么计划,玩开心了再去想接下去去哪玩。   在飞机上暌别已久的一场大哭,楚汛把憋了多年的伤心难过一口气发泄出来,心境又有了进一步的变化。之前他觉得就算得了绝症也不该哭哭啼啼,显得难看,没有个男人样子,现在他觉得那也是他还困囿于旧自我的体现。   太不潇洒了。   为什么要忍呢?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生气就骂,来了性致就开个房间脱裤子,多么简单明了!   楚汛哭过之后,心情清清爽爽,还饱睡一觉,下飞机时精神奕奕,原地满血复活。这反复无常的,又让蔺焰尘一头雾水。那时候楚汛哭完累了倒头就睡,他担心楚汛又做噩梦,没睡觉,就在边上守着他,现在反倒是他觉得有些疲惫。   他们整顿一下,在酒店吃了自助餐,然后就准备去看表演。   楚汛在路上说:“我以前没上大学前都没离开过家,读书时爸妈严令禁止我追星,说那是歪门邪道,我那时候还是听磁带,网络也还不发达。”   蔺焰尘问:“你喜欢什么明星?”   “我喜欢的明星和你肯定都不同时代了,我以前很喜欢迈克尔·杰克逊。”楚汛怀念地说,“我还买了碟片来看,我爸爸看到《dangerous》里的舞蹈,气得当着我面把碟片掰断,臭骂我一顿,罚了我半年零花钱,出门连买支笔都没有钱。罚零花钱倒没什么,我现在想到他掰我买的碟片还是有些气,我托朋友从海外购来的正版,现在能卖多少钱啊?”   明明是很悲惨的事,楚汛说的却逗人发笑。   奇怪,蔺焰尘觉得楚汛有时候有点抠门爱财,可他现在又在豪掷金钱,实在矛盾。   蔺焰尘兴致勃勃地说:“我学过MJ的舞蹈,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风格。”   楚汛问:“那你以为我喜欢怎样的?”   蔺焰尘沉吟:“唔,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还一身整齐西装革履,衬衫下面穿背心,打扮那么保守,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不追星的类型,非要喜欢音乐的话,要么就听听古典音乐。”   楚汛摆摆手,严正声明:“不不,我也喜欢古典音乐,真的,睡不着的时候最喜欢,听不到三五分钟就昏昏欲睡,格外好眠。”   蔺焰尘:“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蔺焰尘同他一起唏嘘:“我学过跳舞的,我以前还组过乐队,年轻的时候尤其叛逆,赤橙黄绿头发都染过。”   楚汛都不知道该先笑哪处,蔺焰尘才几岁,说什么“年轻的时候”,还组乐队呢!但他才不煞风景,毫不吝啬地夸奖:“是了,是了,你还组过乐队,真是厉害!你长得这样英俊,合该你进娱乐圈,受闪光灯疯狂照射,万千少女在台下欢呼,才不枉费老天爷赐你的美貌。”   蔺焰尘脸都不红,信誓旦旦又轻描淡写地说:“不瞒你说,我十六岁时还真有星探要挖角我去当明星,说我有大红大紫的潜质。”   楚汛十分配合,露出惊讶脸,问:“哦?那蔺小公子你怎么没当成大明星?”   蔺焰尘哼哼说:“我不屑。”   楚汛实在憋不住了,笑喷,这小混蛋说的和真的一样。   蔺焰尘佯作伤心地说:“你还笑我,你是不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的话没有半句虚言。我对你一片真心。”   他说的还真的是真的,十五六岁那会儿他正值叛逆期巅峰,业余时间闲着没事被几个哥们拉去玩乐队找乐子,还沉迷了两年,自己花钱刻CD,不过就在地下圈子打转,没搞出太大名堂。其中有个兄弟后来家道中落,真去娱乐圈混了,混得还挺不错,他是确实没兴趣。   前两年他翻出那时候拍的照片,惨不忍睹,真是人不人鬼不鬼,不知道当时是发什么癫。   楚汛笑骂:“鬼才相信你。”   蔺焰尘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摇身一变又有钱学音乐学舞蹈了?乐团?那也是穷小子才玩得起的东西。   赌城的表演并不一般,席琳·迪翁、布兰妮、玛丽亚·凯莉、珍妮弗·洛佩兹轮番驻唱,虽然都是有些过气的老歌星,但正是楚汛这个年龄喜欢的,再年轻一代的他已经没空去了解了。   他头次看现场演出,一张老脸激动的红彤彤,但还有点矜持,不好意思跟着欢呼,高兴他就攥紧拳头。   楚汛看得意犹未尽,离开时还和小蔺说:“看现场和视频果然不一样……以前太忙了,我一直没空去看演唱会……”   两人有说有笑。   当地时间深夜十一点。   按理说应该回去睡个觉调整下作息。   楚汛轻咳说:“我还要去一个地方玩。”   蔺焰尘问:“去哪?”   楚汛神神秘秘:“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就知道了。”   他在网上早早查了攻略,心向往之,不过实际上也是第一次来,兜兜转转一个小时终于找到地方。   还没进门就可以听到动感的舞曲音乐,蔺焰尘问:“又看什么表演?酒吧?”   楚汛一本正经,轻咳一声:“你马上就知道了。”   推门而入,喧嚣刹那间从室内轰然胀出,舞池像是沙丁鱼罐头,挤满人,摩肩接踵,彩色灯球旋转,五颜六色的光斑旋转,嘈杂音乐震耳欲聋,空气里糅杂着香烟和香水的气味弥漫,香臭古怪,不知道是暖气开到最大还是因为人多,室内暖热有如夏天。   台上几个年轻貌美的白人男孩登场,个个长腿翘臀,身材火辣。   他们来时,正好开始一场新演出,炫彩的灯光先熄灭,再亮起,照在T型舞台,几个穿着西装的在台上站作一排,音乐响起,他们随着乐点起舞,跳得十分整齐,就是有些舞蹈动作有些性感的过分。   歌舞表演?不才看过?蔺焰尘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台上的帅哥跳舞跳着跳着外套没了,再跳着跳着又一件衣服也没了,上身只留假衬衫领和领带,露出精壮结实的臂膀和胸膛,他终于迟钝地明白了。   靠,是男脱衣舞表演!!!   蔺焰尘愣完回过神,“唰”地扭头去看身边的楚汛。   可不得了!   楚汛双眼放光地盯着台上几个帅哥,脸上还带着腼腆羞涩,好似是朋友强拉他来,他走错地方,不得不看,又不得不被精彩的表演吸引。   蔺焰尘现在可算是发现了,楚汛不但好色,而且闷骚,轻易他还没看出来!   一场表演结束,舞男们身上只剩一件紧身内裤,观众一边尖叫一边疯狂往他们的内裤塞钞票,顺手揩油。   蔺焰尘心中警铃大作,眼睁睁看到楚汛真他妈掏了一把钞票出来,跃跃欲试,把他吓得够呛。   他连忙抓住楚汛的手,乱七八糟地说:“你要摸就摸我,我还不够摸吗?我的身材也没比他们差啊!”   这话说不出的酸,楚汛其实没听清蔺焰尘在说什么,但因为被拦了一下,眼睁睁错过了塞钞票的好时机,冲动就没了,这事实在破廉耻,那几个小帅哥从他面前离开走远了,他实在不好意思追过去摸。   蔺焰尘刚松了半口气。   台上的舞男们跳完一场劲舞,主持人做活动,抽一位观众上台互动。   说:“就那位穿着藤色外套的亚裔先生吧。”   怎么感觉在说他?楚汛左顾右盼。   白人帅哥跳下台拉他,仿佛含情脉脉地说:“先生,就是你。”   真的是我!楚汛受宠若惊,二话没说,毫不犹豫,颠颠跟着跑了。   蔺焰尘:“……” 第12章   楚汛太高兴了!   这趟来的真他妈值!!被一群火辣辣的小帅哥团团围住调情是什么感受?!他心里美的要上天了!   没想到他走到这样狗屎运!   想归想,但他表现出来的那依然是无比羞涩。   主持人其实是故意抽这样的观众,亚裔,男性,或者看上去害羞腼腆的,这样的观众可以给出有趣的反应。   楚汛清秀白净,脸颊绯红,但口齿还算清晰,比较流畅地用英语回答着问题。   主持人让他来做个小游戏,用嘴把避孕套戴到香蕉上,真的香蕉,水果的那个香蕉。   台下一片起哄声,这个看上去像是走错地方的亚洲男人可以做到吗?   蔺焰尘真的,脸他妈都绿透了!   别人估计觉得楚汛好害羞,他却瞧出来楚汛不能更兴奋好吗?   蔺焰尘想上台把楚汛拉下来,但是人实在是太挤了,眼睁睁看着楚汛腼腆地点头,接过道具,蔺焰尘都看到他把包装袋撕开了,还是用牙齿咬的!   楚汛正要弯下腰,蔺焰尘终于爬到台上了。下面喧阗吵闹,楚汛完全没注意后面,蔺焰尘瞧见他的后脑勺,伸手就拽着楚汛的衣领把人从那些个小帅哥们中间抓出来了。   风一般,拎着人跑了,一片哗然。   蔺焰尘的力气太大,楚汛挣脱不开。   楚汛被他一路拽到大街上。   楚汛仍在色迷心窍中,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啊?我玩得好好的,我都还没合照!”   蔺焰尘犹在气咻咻,问:“怎样的合照?”   楚汛揉着手腕,一脸神往地脱口而出:“可以坐他们大腿上拍照呢。”   蔺焰尘气极反笑:“你是欲求不满吗?是我满足不了你?你居然还有精力?你还想再找几个人一起玩?那种事我可不奉陪,你要别人就找别人去!”   楚汛瞪他:“你怎么这么说话?”   蔺焰尘是真的被气过头,楚汛头回见到小蔺生气,真是新奇,他觉得小蔺年纪小小却总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气急败坏。   就像个真男友,被戴绿帽,横吃飞醋。   楚汛莫名心虚,乖乖被蔺焰尘拉扯回酒店,夸奖他:“你这样就好像吃醋,这么敬业的吗?……可惜了我的合照。”   戳到蔺焰尘的炸点上:“合照?你还想着合照?就那么想和那几个丑男合照吗?难道不是我比较帅?”   楚汛目瞪口呆。   还好,他不生气……反而还有点美滋滋。   他临死之前,还能享受一把小帅哥为他争风吃醋哦!   楚汛哭笑不得:“我要是说他比较帅,你是不是要立即罢工?”   蔺焰尘斩钉截铁:“是!”   明明蔺焰尘好生气,楚汛却很想笑,憋着笑,赶忙给小蔺顺毛:“好,好,是你比较帅,我就是觉得好玩,没别的意思。我只喜欢小蔺,好不好?不要生气了,对不起哦。”   蔺焰尘酸溜溜说:“你明明看得目不转睛。”   楚汛一副艺术评论家姿态,正气凛然说:“咳,那是因为他们的表演精彩!他们的舞蹈动作难道不值得欣赏吗?”   蔺焰尘现在已经不相信楚汛了,其实最让他挫败的是,他还以为自己把楚汛迷得神魂颠倒,结果来个也年轻英俊的小帅哥,楚汛就被轻松勾走了。按说,这里楚汛给了个台阶,蔺焰尘就该顺着下了,但他气昏了头:“我看你是想和他上床。”   谁说不是呢?他对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挺感兴趣的。但,楚汛也就在心里鸡贼地想想,主要是因为……穷,他就够包小蔺一个,可没钱再包个小帅哥,而且他也做不到搞3P4PNP,他还是有点下限的。   楚汛哄他说:“没有,真没有,白种人……体味重,体毛多,我不喜欢。而且他们的小兄弟,虽然可能长粗,但是软,一定没你硬,你那尺寸已经很厉害了。”   蔺焰尘稍微消了些气,仍然意难平:“你可真是好色。”   楚汛不脸红,也不服气,反诘:“你还有脸说我呢?小色鬼。”   他想到那几个白人小帅哥的大胸肌,还是觉得很遗憾,真想摸摸看……这想法绝不能让小蔺知道。   但蔺焰尘一看就知道他还在心旌摇曳,人是被拉出来了,心还挂在那几个舞男身上。   蔺焰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算怎么一回事呢?他为了楚汛伤心而伤心,为了楚汛开心而开心,这辈子就没谁这样牵引过他的心神,但好像楚汛并未把他放在心上。   蔺焰尘说:“我认真在生气,你别嬉皮笑脸。”   楚汛不明所以:“我已经和你道歉了啊。”   蔺焰尘:“你的道歉没有诚意,你还在惦记着他们,我在你身边,你还主动跑去看他们。我不如他们有魅力吗?”   楚汛这就有点不能接受了,说白了,他们俩是银货两讫的关系。明明之前小蔺那么善解人意,他给了几个台阶,小蔺不但不下,反而蹬鼻子上脸。   适可而止地说几句是情趣,说太多了那叫扫兴。   场面一时间冷下来,楚汛说:“你够了没?这样很煞风景,我又没做什么,只是看个跳舞。”   蔺焰尘冷冷说:“你让我认真作你男友,现在又怪我太认真?谁可以看着自己的恋人和旁人眉来眼去,却无动于衷?我不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圣人。”   差点不欢而散,两个人回酒店去,一路没说半句话。   小蔺没有再像只大狗一样摇着尾巴黏上来。   楚汛想起一件事,以前他认识的一个人,家里养了一只狗,温顺乖巧,后来又带了一只小狗回家,大狗很是生气,没过多久后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想想真是叫人心戚戚然。   大抵就是因为小蔺这样犹如真心般的纯粹,才让他格外受欢迎吧。   楚汛反省自己,当着小蔺的面痴迷别的小帅哥是他不对——他就不该带小蔺一起去!自己一个人偷摸去看就好了!   蔺焰尘已经想和楚汛和好了,但想不到该怎么样开口。   他冷静了些以后,好好想了想,楚汛要是有别的心思就不会带他去,确实只是打算去看看猛男跳舞,被选上台又不是楚汛的错,全赖那个金发小白脸不要脸,定是觉得楚汛好欺负!   回到酒店。   蔺焰尘生硬地说:“那,好好休息吧。我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就不生你气了,你也不许在我面前再提那几个人,特别是那个金毛的,我看他是最不要脸的。”   楚汛见他想和好又别扭的模样真是太可爱,瞬间什么气都没有了,走过去。蔺焰尘转过脸,楚汛飞快亲了下他的脸蛋,去拉他的手,声音轻柔、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的小蔺今晚愿不愿意陪我睡觉呀?”   蔺焰尘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闷声说:“我生气的时候是不是很凶?吓到你了吗?我知道我那样做太凶,但我就是、就是忍不住……”   楚汛心都要化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他说:“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好好跟你道歉,你不是很想要我给你…吗?现在还想要吗?”   蔺焰尘脑袋里像是平地惊雷,轰的一下,什么气都被炸没了,他强抑着狂喜,问:“真的吗?你愿意?”   楚汛有商有量地说:“愿意是愿意,但是你先把毛剃了。”   啊?在那个地方动刀子啊?蔺焰尘一时间又纠结了起来,可是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他犹豫了好久,一咬牙:“好。” 第13章   生气的小情人真可怕。   蔺焰尘言出必行,说要让楚汛下不了床,楚汛还真累的就在酒店床上窝了一整天。   还他妈吸阳补阳呢,他都快被这个臭小子榨干了。   屁股好疼,唉。楚汛懊恼地想。   小禽兽发泄过以后,变得乖巧了许多,特意去买了药给楚汛擦。   还给他揉腰,小蔺现在知道心虚了:“阿汛,你在生我气吗?”   楚汛其实很爽,不过他逗逗蔺焰尘,想故意装成生气,板起脸。   蔺焰尘在心里想,出不了门也好,就和他待在一起,楚汛没机会去看别的帅哥,可是楚汛不搭理他,他还是有点慌的。   楚汛见他像只犯了错围着自己打转的狗狗,破功笑了,摸摸蔺焰尘的头发:“没有,没生你气,就是腰和屁股疼。你太用力了,我腰都快被你折断了,差点闪了腰。”   蔺焰尘说:“你肌肉有点硬。”   整天坐办公室,坐到三十岁,他又不练瑜伽,身体能不硬吗?楚汛说:“哦,你还嫌弃我喽?”   蔺焰尘赶忙说:“没有没有,我这人就爱吃硬,不吃软。”   楚汛:“……”   楚汛实在是出不了门,身体也支撑不了和小帅哥做快乐事,两个人腻歪在房间里聊天看电视打游戏。   楚汛乱七八糟地和他聊:“我记得我之前看资料,你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哦。我听说做你们这行也看学历,学历高的工资高,现在的世道真不容易,不管做哪行都得学历好才赚得多啊,必须好好读书啊。诶,说着说着我就忘了,我要问什么来着?……记起来了,我想问你是什么大学毕业。”   蔺焰尘没有撒谎,实话实说,报上母校的名字,大大方方说是一等荣誉毕业。   楚汛听到这仿佛金灿灿的校名,惊得差点没跳起来:“骗人的吧?你是y大毕业,至于沦落到……”说了一半觉得后面的话太难听,咽了回去。   蔺焰尘不以为意,说:“没有骗你,你可以上官网查,有我名字。”   酒店里就有电脑,蔺焰尘查给他看,楚汛看了好几遍:“该不会是同名同姓?”   蔺焰尘嘚瑟说:“不,就是我,本尊。”   楚汛忽然觉得,这钱花的值了……难怪那么贵啊?但小蔺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未免也太惨了吧……   楚汛委婉地问:“既然你学历这么高,怎么会……”   蔺焰尘信口胡说:“因为我好逸恶劳,好吃懒做。”   楚汛一听就知道他是在乱说,认真说:“我不觉得你是这样的人。”起码小蔺能短时间内安排好那么多行程,找到各种门路,就很有手腕了。   蔺焰尘收敛起开玩笑的态度,他性格倔强叛逆,这些年和爸爸闹得尤其厉害,爸爸要他做什么,他偏偏不要。爸爸让大学毕业后进家族企业,他就不要,跑去拉了一大帮子兄弟创业,搞得风生水起,爸爸起初袖手旁观,他还以为是不管他或者认同他,等到他做得挺大了,得意洋洋觉得自立门户成功。他爸忽然出手,压着他打,把他“揍”得无比悲惨。他苦苦挣扎了半年无果,好不容易做成的一小番事业就此完蛋,被他爸的大公司收购。   其实他还拿到了一大笔钱,卖公司的钱,那时觉得就算拼个破产也拿不到钱,还不如促成收购,从爸爸那里敲点钱回来。但到最后,他觉得自己还是被爸爸玩弄在掌心,他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在旁人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蔺焰尘一下子颓废,觉得没有颜面见老朋友,避开人跑回国散心,沉迷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想到这些,蔺焰尘就觉得失落:“家丑不可外扬。”   楚汛点头:“那好吧。”   蔺焰尘扑到床上,抱着他的腰:“我挺开心的,不然我不会遇见你。”   听听,这话说的多动听。幸好楚汛还记着他们只在一起一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一周,还剩三周,时间一到,他大概又会换一位客人说各种甜言蜜语。   蔺焰尘很久没有和人倾诉过了,在楚汛温柔的抚慰下,他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我脾气不好……妈妈去世以后,我那时还小,我爸爸也还年轻,他不是没有再找过女人,一个一个女人带回来。我想到这些陌生女人要睡妈妈的床,穿妈妈的裙子,我真的无法接受,来一个被我打出去一个,他骂我生性狭隘嫉妒,他讨厌我。”   “那又怎样?我也不喜欢他!”   “他说只爱妈妈,就该一心一意,怎么可以再喜欢别人呢?”   蔺焰尘越说越觉得生气,他和爸爸关系降到最低冰点大概是他十五岁那年,他在封闭寄宿学校读书,爸爸当时的女友已走到成为蔺家新的女主人的最后一步,连举办婚礼的教堂都订好,最后还是被他搅和了。   那之后过了几年,爸爸就算再有女友,也没有好到要结婚的程度,蔺焰尘幸灾乐祸地想,说不定是因为那家伙已经是个半老头子,哪个女人想不开要嫁给他呢?   楚汛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蔺焰尘的爸爸不是个极不靠谱的人,居然有很多女人想嫁给他吗?但他看看蔺焰尘的脸,想了想,他们父子长得总会有几分像,小蔺的爸爸年轻时应当也是个美男子。这世上,天生的美貌最难得,所以,会有女人前赴后继地爱他似乎也不足为奇。他还被小蔺迷得掏空钱包呢。   楚汛问:“那你是有了后妈?”   蔺焰尘得意地说:“没有,我才不要叫一个陌生女人作‘妈妈’,她们没一个成功当上我的后妈”   楚汛觉得自己像在摸一只大狗,抚摸了一会儿,他说:“其实,我觉得,如果一个男人铁了心要再婚,孩子就算再怎么抗议也是没用的。”   说不定小蔺的爸爸还是在乎他的,但他爸爸好像不是什么好人,也或许有更多的内情。   蔺焰尘被楚汛一语点醒,愣住,他想起自己的几个兄弟,其中有人的爸爸出轨,家里的老婆孩子还在都一门心思另结新欢,离婚再娶,他家里只有他一个黄毛小孩,妈妈过世多年,真的全都是因为他的恶作剧起效?那些女人又不是没有愿意捏着鼻子照顾他这个恶毒继子的。   可他还是不愿去想爸爸的半点好,他厌恶那老家伙这么多年。   楚汛以为他在难过,安慰他:“我父母倒是没有太大矛盾,他们是模范夫妻,平生唯一的污点就是我。”   蔺焰尘抬起头:“你怎么能说自己是污点?”   楚汛现在可以平静地说出来了:“在我出生的地方,喜欢男人是大逆不道的事。我青春期发现了这件事,从没有声张,工作了两三年后生活稳定下来,我父母催着我找个女人结婚生子,我实在做不到骗人,忍不下去,告诉他们我喜欢男人……唉,以前我是他们的骄傲,如今是个不孝的逆子,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家门,我爸恨得想要我去死。”   蔺焰尘抓的重点完全不对,他上次就想问了,这次楚汛又提及,他不能不问了:“那个男人是谁?”   楚汛没反应过来:“哪个男人?”   蔺焰尘握着楚汛的手,酸溜溜的问:“就是你为了他向父母出柜的男人。” 第14章   或许是因为当时气氛太温柔,或许是蔺焰尘的目光太诚恳。   楚汛竟然真的说了出来,但是隐藏了一些信息:“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是高中同学。”   蔺焰尘追问:“朋友?”如果是男朋友的话,就不必说是朋友和同学了吧。   楚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感慨说:“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蔺焰尘亲耳听他说喜欢某个男人,也不知是过去时还在现在进行时,着实刺耳,郁闷地说:“这人真是有眼无珠。”   这时楚汛要是坦白他平生以来从未有过追求者未免太没面子,所以他闭嘴。   既然不出门,他们就在屋里抽烟喝酒打扑克。   蔺焰尘看楚汛熟练地理牌,惊奇说:“没想到你会打牌,我以为你不会玩。”   楚汛怙恶不悛:“怎么不会?我会的可多了。”   蔺焰尘赶紧大力夸奖:“这么厉害?”   人在江湖走,哪能不会玩,为了陪客户娱乐他学会十八般武艺,虽然说不上精通。   楚汛说:“不赌点什么彩头又没意思,赌点小钱?”   蔺焰尘说:“不赌钱吧。”   楚汛觉得小蔺这人真是奇葩,一般陪游的小美人都是挖空心情从金主身上捞钱,小蔺却从不问他要礼物,他说赌钱还不同意。   蔺焰尘眼睛发亮地看着他:“这样,你要是输了,你让我亲一下,我要是输了,我让你亲一下。”   听着好像不错……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楚汛想,他省钱省惯了,能不花钱就有得玩也好,于是答应下来。   楚汛雄心壮志,准备给小蔺个好看,让小蔺知道在职场摸爬滚打的大叔的厉害。   然后连输三把。   蔺焰尘回回都是险胜,楚汛把纸牌扔在被子上,气鼓鼓:“又是你赢?这是初学者幸运吗?”   玩第一把时,蔺焰尘还哪哪不会,让楚汛教他,没想到第一把就赢了,还装成傻乎乎地问:“哥,我这样是不是赢了?”   楚汛只好给他亲。   蔺焰尘好不容易得了便宜,每次都要亲个够,深吻,亲到楚汛快喘不上气。   在遇见小蔺以前,他不但是处,连和人接吻的事也没做过,小蔺这么黏腻,现在床笫之事犹如家常便饭般,被亲两下他也就砸吧砸吧嘴,觉得嘴酸。   这赢来的吻亲着特别香,蔺焰尘美滋滋的。   但连赢下去就不太对了,蔺焰尘收敛一下,让楚汛赢了一把。   蔺焰尘把脸凑过去:“亲吧。”   楚汛皱着眉,敷衍随便地在他脸颊上飞快地碰了下嘴唇。   蔺焰尘不满意,他就知道要是楚汛赢很可能会这样,所以才想要去赢的,心急地说:“要亲嘴才行。”   楚汛翻脸了:“你是不是在骗我?我仔细想了想,你是专业陪游,怎么可能连牌都不会打!一定是装成不会!”   蔺焰尘毫不羞耻地承认了:“谁让你设了规矩,非要你许可我才能亲你,那我只好另想办法……”   楚汛板起脸,佯装生气地瞪着他,蔺焰尘就可怜巴巴地回望过去,楚汛绷不住,笑了。   蔺焰尘见他没生气,得寸进尺:“你该知道我的苦楚了吧?能不能废掉那条荒唐的规定?”   楚汛微笑着说:“当然……不行。”   蔺焰尘像是狗狗耷拉耳朵,好似委屈地说:“你真是铁石心肠。”   把楚汛逗笑。   他们睡到中午,又混过去一个下午,转眼到了晚上。   楚汛想想,真的一天不出门实在可惜,说:“换衣服,我们去玩。”   蔺焰尘说:“今天去哪玩?你必须告诉我,不告诉我,我不陪你去。”   楚汛:“去赌场。”   蔺焰尘:“不是说不去赌场吗?”   楚汛沉吟:“嗯……我想想来了赌城,不去感受一下多遗憾。我就换个五千美金的筹码,我随便玩两把,输完就走,绝不恋战。”   就你那三脚猫的赌术,蔺焰尘在心底嫌弃,他必须跟去:“好吧,我陪你去。”   进赌场前,蔺焰尘担心地提醒楚汛:“说好了只玩一把,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就硬把你拉出来。”   楚汛哈哈笑:“好,好,我都听我们小蔺的。”   他就是过来疯一把的,疯完就跑,不管是输是赢,都无所谓。   只是想在死前享受一下豪赌的感觉——如果他那点小钱算是豪赌的话。   楚汛说:“就玩一把,输完我们回家。”   他已经做好输光的准备了。   蔺焰尘依然猜不透楚汛的心思,可没办法眼睁睁见楚汛去送钱:“那我帮你赌这把吧。”   蔺焰尘是专门学过赌术的。   他青春期时,爸爸觉得他贪玩,与其严令禁止,倒不如找人教他。不少富家孩子家里拦着不让玩,孩子反倒想玩,被人带着上了瘾,最后家破人亡的也有。教他的老师是个退隐的赌徒,十根手指只剩一半,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细细讲解了各种赌术和千术,他学了一遍便觉得无趣,有同学叫他去赌场玩他都嫌弃无聊。   十七八岁的时候特别骄傲,觉得世界以自我为中心,他看谁都觉得傻逼,才不要和傻逼在一起玩,被人钓了还觉得自己是赌神再世。真是一群蠢货。   楚汛用眼角看他:“你是嫌我赌术烂是不是?”   蔺焰尘愣了下,假笑:“当然没有……”   楚汛说:“你就是这么想的。不要,我要自己玩,不是自己玩就没意思了。”   蔺焰尘:“……”   楚汛坐到德州扑克的赌桌旁。   起手一副不冷不热的牌。   他无欲则刚,淡定把一叠筹码全部推下去。   蔺焰尘记得那个老赌徒和他说过,赌术就是骗术,神情动作也是筹码,你能骗住你的对手,你就能赢。   楚汛的对手牌其实比他好,但是就被他唬住,楚汛最后赢得一桌的筹码。   这是小玩家的桌子,数目不算大,五千美金翻作两万,小赚一笔。   楚汛转头对蔺焰尘笑说:“原来我今天的风头在这里。”   蔺焰尘问他:“继续玩吗?”   楚汛说话算话:“我说了只玩一把。”   楚汛把赢来的筹码又兑成钱,带着蔺焰尘去了拉斯维加斯的一个保护儿童妇女的慈善机构,豪爽地把赢来的钱全部捐出。   工作人员对他表示感谢,要给他写个捐赠感谢证书,问他的名字,楚汛报了蔺焰尘的名字。   蔺焰尘侧目。   楚汛说:“当我送你的礼物。”   蔺焰尘拿到这薄薄一张纸,很是新鲜,没人送过他这样的礼物。他不知感恩地说:“是你不想报自己的名字吧?”   楚汛捏他的脸:“不要这样牙尖嘴利,你想想,以后被帮助的小朋友会说‘谢谢蔺先生’,会不会觉得开心?”   蔺焰尘说:“我都没想到你会直接把钱都捐了。”   楚汛像是在开玩笑说:“我觉得我可能是前几辈子作孽太多,给自己积积德呢。”   这辈子趁还有机会,做点好事,下辈子能过得顺利一些,起码平安健康,不至于这样凄凄惨惨地英年早逝。   希望来生他能和父母关系融洽。   希望来生他能变得坦率,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希望来生他能找到一个他爱的人,正好那个人也爱他。 第15章   S市。   楚汛失去下落、音讯全无已过去整整一周。   季天泽从困惑到慌张,现在快被逼疯了,他白天四处找人,晚上彻夜难眠,楚汛从未离开过他的生活那么久……楚汛这一走还会回来吗?他现在甚至觉得楚汛只是铁了心和他绝交都算是好事。他打楚汛的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出门旅游有必要连手机都不开吗?他真怕楚汛遭遇了什么不测。   他整夜整夜做噩梦,梦见楚汛被车撞了,冰冷苍白的尸体放在太平间停尸房的狭小冰柜里,没有父母亲朋认领,孤零零躺在塑料袋中,那么可怜。   人就是这种生物,拥有时不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觉得后悔莫及。   季天泽是家中独子,爸爸是企业高管,妈妈虽然是家庭主妇,但学历也挺高,他从小生活在一个让身边同学羡慕的家庭里。他家叔叔伯伯大多也都是成功人士,只有一个小叔叔格外叛逆。   那是季天泽人生中第一次知道有同性恋这种东西。   小时候每年春节他会跟着爸爸妈妈回老家,在爷爷奶奶家过年,全家人聚在一起,他对小叔叔有个隐约的印象,好像是个斯文英俊的青年。小叔叔是那一辈的幺儿,比他爸爸年轻许多,就比他大十岁,他记得小叔叔笑起来温文尔雅,还送给他一盒外国的巧克力和变形金刚玩具,那时候还是很稀罕的东西。   大概是十岁那年的除夕夜,他和小伙伴在外面玩累了,早早睡下。半夜,他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赤着脚跑出去,老宅大堂的门半掩着,里头的人吵得很凶,他偷偷去看。   看到爷爷在用拐杖打小叔叔,打得很重,可以听到可怕的肉响,他的脸颊上一大块淤青,满嘴是血。   一边打,一边骂他:“我让你搞二椅子!我还不如打死你,省的你出去丢人现眼!”   季天泽看得很害怕,想逃跑,却因为吓得双脚发软,伫在了原地。他都怕小叔叔会被打死。   小叔叔跪在地上,抬起眼,像是只被逼至绝境的野兽,忽的笑了,尖利地回嘴:“爸,你不懂,这不是我不学好,这是遗传的,季家人的血里流着要喜欢男人的基因,传给了我,我们季家以后也不一定只有我一个喜欢男人的吧。我是个王八蛋,你就是老王八蛋。”   爷爷更生气了,几乎把他打个半死,季天泽看到一滩血,吓得哭起来,然后被爸爸发现。   过去十几年了,他还记得这段事。   小叔叔后来走了,听说是出了国,再也没回来过。   可他只要想起小叔叔说的那段话,还是会觉得心惊胆战。   小叔叔是长辈口中恶名昭彰的反面教材,每次提到小叔叔,爸爸和伯伯就要骂他几遍,说他忤逆长辈、不学无术,让小辈们引以为戒,但矢口不提他是个同性恋,小辈里只有他知道,他从没告诉别人。   季天泽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终于找到了楚汛,他把楚汛带回家。   小叔叔在他家里,小叔叔和爸爸在吵架,突然,小叔叔指向他,对爸爸说:“哈哈,大哥,看吧,我就说我们家不止我一个同性恋吧,你对我深恶痛绝,结果你唯一的宝贝儿子也和男人在一起呢。”   他鼓掌大笑,爸爸用痛恨恶心的目光望向他。   季天泽被噩梦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他不想当同性恋,可实在放不下楚汛。   楚汛怎么能这样呢?擅自跑进他的生活对他好,又擅自跑掉。   下了班,季天泽又去楚汛家门口,房门已经紧闭着,没有人回来过得迹象。   季天泽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忽然闻到房间里似乎隐约传出一股臭味。   他忽然想到,该不会楚汛压根就没离开,他就在家里,出了什么意外……   季天泽赶紧找了物业,告之自己是楚汛的朋友,担心楚汛在家中遭遇不测,物业也怕出人命,帮忙开了门,他们进门查看。   楚汛的家里空无一人,一周未打扫,房间里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们找到臭味的源头,不是尸体,只是一块忘了放进冰箱的猪肉。   又找了他的衣柜和冰箱,没有发现命案现场。   但季天泽觉得奇怪,楚汛是个做事谨慎的人,如果是出去旅游,为什么房间里很多东西都没整理好,衣柜里有几件他总爱穿的衣服也没带走,楚汛离开得太匆忙了。   物业已经开始怀疑他的用意,礼貌地说:“先生,既然没有问题,那还是请您离开吧。”   这人真是没事找事,劳师动众开别人家的门,万一这家主人回来知道了,说不定会投诉他们。   季天泽没有办法,只好离开。   临走时,季天泽看到茶几下面的一个塑料袋,印着某某医院的名字,他撇开物业的催促,走到茶几旁边,拿出那个塑料袋。   里面厚厚一沓文件,CT照,X光片,各种检查报告,和诊断结果。   最新的一份报告时间就是上周一。   他忽地回忆起周二那天早上,楚汛低着头对他说:“我有事想和你说……”   恍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楚汛为什么会带着点哭腔,而他却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他坐下来,捂住脸,按了按额角,深呼吸。   小汛该有多伤心呢?他现在会在哪?他一定很孤独……   “先生,请你离开。”物业无奈地催促,“先生,这不是你家,请您快点离开。”   他锁好门下班,去交代保安,下次不要放这个神经病进他们小区。   今天的拉斯维加斯也有个好天气,虽然气温不高,但是阳光明媚,只需穿一件薄毛线和风衣就可取暖。   楚汛仰起头,天空蓝的发麻,一看就叫人有个好心情。   在这异国他乡的街头,张眼看到的尽是陌生面孔,但就算小蔺非要和他牵手,也不会有路人觉得奇怪,对他们侧目相看。   今天的行程去看太阳马戏团表演。   他们所坐的位置有个好视野,远望过去。表演者仿佛缩成小人,将自己抛至空中,上上下下,灵巧地犹如小鸟,在急速旋转的巨大铁轮上翻上翻下,极致惊险,不时引起惊呼,让所有观众提心吊胆,怕下一秒亲眼见证死亡时刻。   楚汛佩服他们,何其有勇气。   感慨说:“我就是在平地上都没他身手灵活。”   蔺焰尘问:“你感兴趣?我练过跑酷,我可以带你去玩。”   楚汛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看看就好。”   楚汛想想,又补充说:“你以后也少玩这些危险项目,新闻不是说每年有几千人死在跑酷中?之前我还看到年轻人里面流行不安装保险装置在很高的建筑物上或者悬崖边半只脚跨出去自拍,死了好多人。我真是想不通,杂技演员为人际所迫也就算了,为什么会有人就为了一张照片拿生命开玩笑呢?你别做这种傻事。”   蔺焰尘:“好,你不让我做,我就不去做。”   表演结束,观众散场。   他们本来走在一起,楚汛忽然想起外套脱了落在椅子上,折回去找,忘了和蔺焰尘说。   蔺焰尘放开楚汛才几秒钟,回过头,就发现人不见了。 第16章   楚汛回去找东西,大衣已经不翼而飞。   他的手机和现金都在大衣里。   再想去找小蔺,找了一圈,小蔺也不见踪影,他四处走,干脆迷了路。   这就是说走就走的旅行的一大坏处。   楚汛以前就对此不屑一顾,觉得不切实际,矫情,愚蠢——在陌生的街道上迷路难道会有趣?   所以,换在曾经,假如出去旅游,楚汛一定要做好详细计划。   但他现在发现,其实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没有钱不能解决的,要是一时解决不了,就加钱。   他这场旅行多舒服,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用管,衣食住行小蔺全部安排妥当,出去有豪车接送,买东西有小蔺拎包,住宿必是高档酒店,还随时随地有个小帅哥哄他开心。   这才不过一周,快把他养成废物。   楚汛找了一圈,没找到蔺焰尘,想借路人手机打电话,还没施行,他猛然想起自己压根没有背过小蔺的电话。尴尬。   他没了钱包又没了小蔺,迷路在异国街头,还是有那么点慌张的。看来运气也是守恒的,前几日运气太好,今天就倒霉了。   不过,反正酒店又不会长腿跑掉,他想办法回酒店总能和小蔺接头,坐车过来好像才十来分钟,这是市区内,车开的不快,应当离得不远,三四千米,说不定不用打车,问个路,慢慢走回去也来得及,至多一两个小时。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往糟糕了想,就算有坏人,譬如人贩子,也不会要拐卖一个三十岁的大叔啊,即便是看上他的器官,他将死的内脏难道还有用不成?楚汛苦中作乐地想。   楚汛在街头漫步,走了十几分钟,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凑过去看热闹,人多也暖和嘛。   楚汛还有闲情逸致去看热闹,哦,是个街头歌手在表演。   一个白人青年在路边抱着把吉他席地而坐,空吉他盒打开放在跟前,这倒不稀奇,但他带了一只肥嘟嘟的猫咪,同普通的卖唱者比,仿佛陡然变得高贵起来。   这人唱的一般,但他唱歌时小猫就坐在他身边,特别乖巧伶俐,有时会跟着歌声摇两下尾巴,瞬时把两脚兽们逗得嗷嗷叫,纷纷扔钱表达爱意。   多有趣。   楚汛记得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大黄猫,矜持高贵的很,旁人等闲不能接近,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还喜欢吃玉米,是只丰腴可爱的公猫,就叫咪咪。但咪咪特别亲近他,每次跑出去玩了,他在门口叫一声,咪咪就会回来。猫的寿命只有十几年,咪咪在他十八岁那年去世了。楚汛非常伤心,后来也没有再养过猫。   楚汛心生感慨,多驻足了一会儿,听首歌。   歌手轻轻拨动吉他弦,低吟浅唱起来:   “He was a friend of mine(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every time I think of him,I just can\'t keep from cryin\'(每当想起他,我便止不住哭泣)   He died on the road,He just kept on moving(他死在路上,终日奔波)   Never reaped what he could sow(付出从未有回报)   I never had too much money,And I never been quite satisfied(我不富裕,也不知足)   He never done no wrong(他没做错什么)   A thousan miles from home(离家一千英里)   And He never harmed no one(他没伤害任何人)   Every time I hear his name Lord(每次我听到他的名字)   I just can\'t keep from cryin\',Cause he was a friend of mine(我止不住哭泣,他曾是我的一个朋友)”   歌手的声音低沉沙哑,沧桑伤感。   多倒霉,楚汛闭上眼,无意在路边听首歌都正戳他痛处。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反正在异国街头,无人认识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死呢?   他从没做过一件坏事,没有伤害过谁。   他勤奋工作,从不挥霍,慎独克己,一直在人生路上努力奔跑。   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   他一直不想去想这件事。   疼痛就吃一片止痛片,然后装成无事发生。   可并不是你视而不见,死亡便不会来临。   坚强有什么用?他蹲下来,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死。   他想活着,他想活下去。   他这辈子从没遇见过什么好事,爱情、亲情、事业通通不顺利,世上无一人真心爱他,但他还是想活下去。   “阿汛!”   有人叫他。   楚汛无力回头。   蔺焰尘终于找到他,着急地跑到他身边:“阿汛,我都急死了,你怎么蹲在这里?”   “你怎么没穿外套?你是很冷吗?”   蔺焰尘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楚汛身上,他的体温还留在外套里。   楚汛被绝望浸得冰凉的心仿佛被这温度感染,慢慢暖和起来。   蔺焰尘发现楚汛的不对劲,跟着蹲下来,发现楚汛在哭泣,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好好牵住你的手,害得你迷路,别哭了,阿汛,都怪我……”   楚汛破涕为笑:“你才因为迷路哭起来呢!你当我是小孩子啊?”   楚汛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腿有点发麻,对蔺焰尘说:“过来,给我抱一下。”   蔺焰尘立即张开手臂,对他敞开怀抱。   楚汛抱住他,这家伙散发着热气,像个暖炉,他把脸埋在蔺焰尘的怀中,蔺焰尘抱住他,还记得要帮忙裹紧外套。   楚汛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蔺焰尘就是他专属的大宠物,当他伤心难过的时候抱一下,会好受许多。   蔺焰尘说:“你冻得发冷了,外套呢?”   楚汛说:“外套落在位置上,我就是回去拿外套,但是外套不见了,再找你,你也不见了。”   蔺焰尘抱歉地说:“是我的错,我真是个傻子,我没发现你忘记带外套,你走开去找外套我又没注意。”   楚汛说:“是我忘了和你说,我没想到会走散。……好了,快回去吧,你把你的外套给了我,吹多了冷风你要感冒的。”   半路上,蔺焰尘问他:“阿汛,你为什么哭?”   楚汛想了下,眼角还带着泪渍,笑了:“算了,你就当成我因为迷路,吓得哭起来吧。”   蔺焰尘知道楚汛瞒着他什么,起初他天真地以为楚汛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但在一起越久,他越是能感觉到楚汛的不快乐,楚汛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如此悲伤呢?   他的直觉告诉他,绝不是仅仅因为父母和那个辜负他的旧爱。   楚汛好似振作起来,转头又变得混若无事,对蔺焰尘说:“我想去落基山脉玩,滑雪,溜冰,一路向北,最后去看极光……先这样,玩够了再想下一个去玩什么,你好好安排。”   蔺焰尘犹豫了要不要追问,还是作罢,颔首,愁眉苦脸地说:“好,我一定想办法让你高兴起来。”   这男孩子多可爱?楚汛主动亲他一下:“小蔺,你对我真好。”   蔺焰尘心猛跳一下,竟然有点脸红起来。   隔天,睡到自然醒。   蔺焰尘告诉他下午一点出发。   楚汛心血来潮:“那应该还有空,你陪我去个地方。”   蔺焰尘问:“哪里?”   脱衣舞给他深刻教训,去什么地方必须提前问清。   楚汛说:“拉斯维加斯的市政厅婚姻局。” 第17章   “拉斯维加斯的市政厅婚姻局。”   像被子弹击中心脏,蔺焰尘脑袋空白了几秒,然后剧烈发烫起来。   婚姻局?去婚姻局做什么?还能做什么?那地方就是结婚的,自然是去结婚吧。   这是在求婚?这就是求婚吧?这个节奏是不是有点快?   蔺焰尘曾经听说过类似一见钟情、闪电结婚的事,他总觉得是都市传说,不可思议,滑稽可笑。   没想到自己有天会遇见。   他忽地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他差点没直接答应下来,想说话,不小心咬到自己舌头:“我……”   楚汛瞧见他神色变幻,蔺焰尘像变成愣头小子,心思写在脸上,太好笑:“你在想什么?我不为难你。我是跟你买陪游服务,没有要你奉献终生,你尽可放心。不是和你结婚。”   蔺焰尘心一下从云端跌下,脸色一变:“那你去和谁结婚?”还有别人?他怎么不知道。   楚汛老实说:“没有要和谁结婚。我只是想起这里可以同性结婚,我想去领一份结婚申请书留作纪念。”   他没觉得放心,他莫名觉得遗憾,接着又觉得这样想的自己很奇怪……蔺焰尘“哦”了一声。   楚汛宽慰他:“我不是难缠的客人,不要担心,我很通情达理。不是骗你过去强拉着要和你结婚,放轻松,不用慌,我真的只是想去领一份结婚申请书。你要是担心,我自己去也行,带你一起是不想瞒着你,而且,我怕自己又迷路。”   蔺焰尘:“……”   楚汛看他好像还是不放心的样子:“我刚开始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对不起哦,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结婚的。”   楚汛这么说,蔺焰尘居然觉得有一点点……不爽。   蔺焰尘问:“我那么没有魅力吗?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想和我结婚吗?”   楚汛认真想了下,摇头:“我说实话,不想。”   蔺焰尘兀自气咻咻起来,质问:“为什么?”   楚汛瞧见他这样就觉得可爱,伸手捏他的脸颊肉:“你可爱是很可爱,小蔺你这么可爱的男孩子适合当男友,作为结婚对象会让人不安。”   又说:“小蔺,干你这行,结婚的话题不应该是禁忌吗?你还逼问得那么紧。”   蔺焰尘闭上嘴。   楚汛昨天在街上见到一对同性夫妻,无名指戴有婚戒,他真心羡慕。   即便没人和他结婚,在临死之前能见识下结婚申请书也是好的。   拉斯维加斯的婚姻旅游产业世界闻名,在这里不仅可以同性结婚,而且一天之内就可以办妥。他们到了市政厅结婚局,因为没有预先在网上预约,所以在现场排队,幸好人不算多。   蔺焰尘还在生闷气,楚汛则笑眯眯的,工作人员把结婚申请书给他,看到他们俩这奇异的气氛,还担忧地问:“你们确定要结婚?”   楚汛撇清关系:“他不是我的结婚对象。”   蔺焰尘转过头,冷声说:“我是他的男朋友。”   工作人员很茫然,带着男朋友来领结婚证书,又说不是结婚对象,真是让人搞不明白的状况。   这张结婚证书只是张薄薄的纸,捧在手上轻的像没有重量。   楚汛却很喜欢,为此感动。   在国内的时候,他认识过同志朋友,都成天嚷嚷着要去领国外领结婚证。其实大家都知道就算跑去国外弄到这一张证书,回国以后依然不会被承认,并不受法律保护,但还是会很想要啊。普通情侣轻而易举可以做到,对他们来说是触不可及的。能够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所爱之人的名字并排写在结婚证书上面,就已经很让人心怀慰藉了。   楚汛珍重地把这份结婚证书保保存起来,他还想带回国,准备后事要记得提醒他们让这张纸随他一起进火化机器。   楚汛没哄蔺焰尘,一来是因为他这次也弄不懂蔺焰尘为什么生气,二来,哄小蔺这件事嘛,全看他心情,他愿意哄两句,是他觉得有情趣有意思,眼下真的懒得哄。   蔺焰尘气了一会儿,泄气,他左右想想,楚汛并无过错,是他在自作多情,自以为魅力无边。   蔺焰尘看着楚汛把结婚申请书放好,问:“你很想结婚吗?”   楚汛说:“如果遇上一个我爱的人,那就结婚。”   但,这事得等到下辈子。   他们整理好行囊,再次出发。   飞行两个小时,落地后乘车三小时,抵达雪山脚下时天已入暮。   虽然已换上保暖的羽绒衣,楚汛还是被冻得一个哆嗦,赶紧和蔺焰尘一起进酒店,放上一浴缸的热水,躺进去暖暖身子。   洗完澡出来,发现套房的客厅里多出新东西,齐整全套的滑雪设备,崭新,未使用。   小蔺效率太高。   楚汛兴冲冲地说:“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啊,看来是个行家。小蔺,你怎么什么都会,有你在,看来就不比请滑雪教练了。”   蔺焰尘可不想帮楚汛找什么滑雪教练,拉拉扯扯的,他绝对无法接受。   但是……他其实……不擅长滑雪。小时候玩过,忘得差不多了。   为了维护在楚汛心中“小蔺无所不能”的光荣形象,蔺焰尘硬着头皮说:“呵呵,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   赶路赶得累了。   楚汛洗漱后倒头睡了。   蔺焰尘背对着楚汛,偷偷掏出手机,开始搜索滑雪的技巧和诀窍。   先把知识学到,实践时稍微练一下,头几把就用太久没滑雪所以略为生疏做借口,反正,楚汛什么都不会,应该不会太难哄骗。   他像是读书时忽然被告知明天突击考试的学生,不得不熬夜临时抱佛脚。   资料查到三点多他才睡觉,依然担心实战上场,安慰自己,运动相通,他擅长挺多种运动,学个滑雪总不会太艰难。   睡得晚,醒得也晚。   楚汛叫他起床。   蔺焰尘什么都没看清,打着哈欠说:“我现在去洗脸换衣服……”   楚汛说:“你看看外面。”   天公不作美,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今天的滑雪计划注定要取消了。   好好好,蔺焰尘一愣,真的开心,就算知道逃不过,但能躲掉一天也好,他再多查些资料。   蔺焰尘心里乐开了花,嘴巴却违心虚伪地说:“啊,运气不好,真遗憾,怪我忘了查天气预报。”   楚汛却说:“是运气好,我们要是晚一天,就到不了这里了,行程更得推迟。”   虽然不能去滑雪,但是楚汛不想闲着。   度假村里有娱乐中心,设施一应俱全,今天下雪,不少人来这打发时间。   楚汛逛了一圈,看到一台空着的台球,说:“走,陪我打台球。”   这个蔺焰尘会,问他:“玩哪种?”   楚汛说:“斯诺克。”   蔺焰尘点头。   蔺焰尘本来以为楚汛是随便玩玩,打着打着,发现楚汛的台球技术相当不错。   楚汛是斯诺克发烧友,他挺喜欢台球,一个人也可以玩一整天。   蔺焰尘站在楚汛背后,看着楚汛俯身,腰线陷下,自臀部回弧,勾出一道诱人的线条。   咽了咽口水。 第18章   砰。砰。砰。砰。   台球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接一个干脆利落地落袋。   斯诺克区别于其他台球玩法的特点在于,玩家要想办法控制白球的走向,给对手制造障碍,细微的偏差都要精密计算,非要考验耐心。   下杆击球时要精神力集中,蔺焰尘喜欢楚汛微微蹙眉全神贯注的神情,性感的无与伦比。   但,毕竟只是娱乐。   击出以后,楚汛会松一口气,抱着球杆,和蔺焰尘闲聊几句。   蔺焰尘不吝恭维他:“你打得好,我打不过你。”   楚汛谦虚:“还算过得去而已。”   他感慨说:“现在全球一体化,其实去哪玩都大同小异,娱乐项目都是这些,没什么新奇。纪念品小店里的商品一看标签,全是made in china,我打开国内购物网站一搜就有便宜货,一点也不想当冤大头。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哄骗外地游客的。”   蔺焰尘说:“但空手而归的话,又让人觉得哪里遗憾……”   楚汛说:“我觉得现在各地唯一的特色只有当地食物没办法世界同化,总会不同的,吃饭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就算不虚此行。我如今最苦恼的就是肚子一天只塞得下三顿饭,早饭想中饭吃什么,中饭想晚饭吃什么,晚饭想明天早上吃什么,第二天继续这样,真的犯愁……等会儿我们该去吃什么好?刚才走过来看到好几家餐馆,看起来都挺好吃的样子。”   蔺焰尘打出一杆,收杆。   楚汛接下一球,刚要打,听到蔺焰尘说:“我就不一样了,我现在早上想你什么时候临幸我,中午想什么时候临幸我,晚上想你明天大概会临幸我,第二天还是这样,我也很愁。”   他们上次滚床单是四天前了。   楚汛一个手滑,打错,白球偏离原本的路线,啪嗒一声落袋。   楚汛:“……”   你年纪轻,不怕肾亏,我怕啊。楚汛心有余悸地想。   楚汛看他一眼:“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蔺焰尘是个不知廉耻的,楚汛装没听见,他还敢再说一遍:“我说,你足足四天没睡我了。”   楚汛啧啧:“你居然真的直说出来?太不要脸。”   蔺焰尘理直气壮:“食色性也,人类本能,我有什么不敢说。我这么一个技术与英俊兼具的帅哥躺在你身边,你居然无动于衷。”   哪有人这样自夸的?楚汛哭笑不得。   楚汛其实觉得刚包蔺焰尘的那几天过得太淫乱,每天不是在床上,就是去床上的路上,实在扛不住,他摆出金主态度:“我找你是为了让你陪游,陪睡包含在陪游里,但不等于陪游。我的目的是让你陪我玩,不是整天玩你。”   求欢失败,蔺焰尘溢于言表地失望起来,像只吃不到肉骨头的狗狗:“那今晚也没希望?”   楚汛说:“明天要滑雪,我得储存精力。”   蔺焰尘一言不发,觉得自己开始失宠,他就没见过楚汛这样的人,他记得第一次见楚汛时,楚汛被他逗得满脸通红,现在他被楚汛牵着鼻子走。   楚汛看到他垂头丧气地样子,笑了,去拉他的手,摸摸他的手心:“明天雪停了,我们滑完雪,晚上我好好陪我的小蔺,好不好?”   蔺焰尘立即高兴起来:“我们一言为定!”   但蔺焰尘很快想起自己不擅长滑雪,压力颇大,又偷偷看了一晚上的滑雪教程。   这次楚汛看好天气预报,气象局没有失误,次日停雪,放晴。   他们在温暖的室内换好衣服。   蔺焰尘严阵以待:“我准备好了!”   楚汛看看他,板起脸说:“没有,你漏了一样东西。”   蔺焰尘想好久想不到:“什么?”   楚汛说:“你走过来。”   蔺焰尘乖乖走到他面前。   楚汛又说:“低一下头。”   蔺焰尘懂了:哦!是要亲我?!……开心!   楚汛掏出一管面霜,挤一些在手心,搓两下,张开手掌,贴在蔺焰尘的两边脸庞,揉揉揉,眼里带着明亮的笑意:“不能让冷风吹坏我们小蔺漂亮的脸蛋。”   蔺焰尘被抹一脸面霜,楚汛的手心暖融融,他的心都要被楚汛揉化了。   楚汛给他擦完,放下手:“嗯?是我太用力吗?你脸好红。”   蔺焰尘红着脸,忽的结巴了,说:“没、没有,不是因为太用力,是因为太温柔……以前,没有人对我这样温柔过。”   楚汛觉得他好可怜,都遇见了什么客人啊?对他说:“把手伸出来。左手。”   蔺焰尘乖乖伸出左手,楚汛给他抹好护手油,再套上手套,然后又换右手,他不抬头,都能感觉到蔺焰尘灼人的视线。   都擦好了,楚汛又突然凑近,蔺焰尘的心跳和过山车似的再次飞起,结果楚汛只是闻了闻他,说:“好了,现在不是臭小子了。”   蔺焰尘仿佛腼腆起来,说:“我也给你擦。”   楚汛毫不留情:“不用了,我刚才在盥洗室洗完脸就擦好了。好啦,我们出发吧。你背滑雪板。”   蔺焰尘傻大个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心痒难耐,走到半路,忍不下去了:“我、我想吻你一下,可以吗?……就亲一下。”   楚汛回过头,微微仰头看蔺焰尘,为了保暖,蔺焰尘带了一顶毛线帽子,两边有护耳垂下,像是一只狗狗的大耳朵,又穿得臃肿,变得傻气很多。   楚汛其实有点奇怪,他觉得在一起一段时间,小蔺刚开始明明游刃有余,为什么他感觉小蔺仿佛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傻了……愈发像个纯情的大男孩。   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怎样。   也是因为这个,他最近有些不太敢下手。   蔺焰尘忐忑地期盼地望着他。   楚汛被他盯得愧疚,抿了抿嘴唇,说:“好吧。”   蔺焰尘两只手都背着滑雪板,空不出手,稍微弯腰。   楚汛等着,以为他肯定要亲嘴唇,结果只是在眉心落下一吻。出乎他意料。   蔺焰尘直起身,露出个爽朗的笑:“这是在外面,别人都看着,你会不好意思的。”   楚汛觉得脸也有点发烧:“那,好了,亲过了,我们走吧。”   他所在的是位于落基山脉的雪场。   是世界上负有盛名的滑雪胜地。   先乘着缆车上到山顶。   当你站在高处,将一片白茫的大地尽收眼底时,心灵仿佛也在一瞬间得到了净化。   太舒服了,楚汛几乎喟叹,心情跟着爽快了许多。   楚汛先做了下热身运动,避免等会儿抽筋,蔺焰尘赶紧跟着他做。等到筋骨都舒展开了,楚汛看了身边的蔺焰尘一眼,怀念地说:“我好久没滑了,真怕一来就摔跟头。”   蔺焰尘信誓旦旦说:“不用怕,我会教你的。”   楚汛戴上护目镜:“我开始了。”   话音刚落,楚汛“嗖”的一下滑出去了,刚开始几下还有点生疏,很快进入了状态,滑得非常流畅,在一小段坡下停住。   蔺焰尘:“……”   蔺焰尘一咬牙,跟着滑下去。   没滑出十米,吧唧摔了一跤。   等着他的楚汛:“……?”   楚汛瞧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肢体僵硬,重新滑,像只胖企鹅。这次稍微好点,蔺焰尘溜到自己身旁,好像是像停下,但是技术太差,没刹住车,擦肩而过,呼啸而去。   再次壮烈扑地。   蔺焰尘栽倒在雪地里,面红耳赤地听到楚汛毫不留情地爆发出一串欢乐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9章   楚汛到他身边,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问:“小蔺啊,摔得疼不疼?要我扶你一把吗?说好的你要教我滑雪呢?”   蔺焰尘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着雪屑,不服气地说:“你怎么不说你原来很会滑雪?”   楚汛被他幽怨的小眼神逗得乐不可支:“谁让你装成专家?”   蔺焰尘说:“又不是我主动的,你好好回想一下,我准备了器材,你误以为我厉害,那……我怎么开口说我其实不会啊?”   都是男人,楚汛懂的。   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面子!   楚汛赶紧说:“好,好,都怪我,怪我来着。其实我也不算很会,就是挺喜欢的……”   楚汛给他拍身上的碎雪,说:“不会没关系,我来教你。”   蔺焰尘被他一哄,不生气了,点头。   两人的定位颠倒。   楚汛拉着蔺焰尘,让蔺焰尘跟着他滑,手把手教。   但是,蔺焰尘体型大重量大,他有点儿拖不动。   一般来说,“教练”会对那种大惊小怪的“学员”感到头疼,但楚汛教蔺焰尘的困扰却完全不一样,蔺焰尘完全没有惊呼或是大叫,他只苦大仇深、一脸认真地“嗯”“好”“我知道了”,就算摔跤了也顶多闷哼一声,等闲不开口求助,也不说哪里不会。   楚汛后知后觉地想,啊,才发现小蔺自尊心这么高……   蔺焰尘正是这个性格,他满脑子想着之前熬夜看得各种技术总结,明明他都记得,但身体却没办法做到,让他很郁闷,他并不是个体育白痴,按理来说,不应该学不会……他已经在楚汛面前丢了一次脸,必须快点学会才能挽回面子。   但他越是着急,就越是做不好。   楚汛忽然停下来,蔺焰尘跟着停下,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楚汛真诚地说:“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突然变成闷嘴葫芦?有哪里不懂你就问我啊。”   蔺焰尘憋了一会儿,点头:“嗯……”   “看你的表情,完全没有听进去嘛……”楚汛无奈,他拉着蔺焰尘的手,“我大概知道你包袱重,但每个人都不是万能的,你会那么多东西已经很厉害了,出来玩就是玩个开心,又不是要当职业选手。我就想看到你和之前一样能玩得笑起来。我知道小蔺是个很厉害很值得依靠的男人,不过,我觉得我也还算靠谱,你也可以试着依赖我一下。”   蔺焰尘被他说得慢慢放松下来,终于慢慢开始开口提问了。   他的心底有种微妙的感觉,很难形容,像是有一颗小石头投掷在水面,荡漾起温柔的涟漪。   他从小就好强又执拗。   小时候,妈妈生病卧床,爸爸忙工作,他非要在妈妈的房间里让人给他搭张小床,晚上要睡在妈妈旁边,有时妈妈会半夜难受地呻吟喘息,他马上爬起来,拧毛巾给妈妈擦脸。妈妈疼得神志不清,喃喃地喊“爸爸”的名字。   蔺焰尘太生气了,等妈妈睡下,他就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很想你,你快回来!”   爸爸敷衍他:“宝宝乖,爸爸现在在工作,暂时回不去,过两天爸爸就回家。”   他每听爸爸这样说一次,就更讨厌爸爸一分,爸爸有时候会回来,待不了多久就又离开。   那一天,妈妈突然病发,医生抢救了十个小时,奇迹没有发生,妈妈还是咽了气。   他握着妈妈的手哭了五分钟,爸爸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他噙着泪仇恨地看着这个男人,爸爸是真的爱妈妈吗?如果是真的爱她,为什么妈妈都这样了,还不陪在妈妈身边呢?   葬礼那天,爸爸想牵着他,他抬头看了爸爸一眼,突然伸手,很不给面子推了爸爸一下,爸爸差点当众跌倒。   也是从那时开始,两父子的关系开始变得越来越糟糕,他们难得见一面,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即便搭话,也像是公事公办,除了面孔瞧不出是一对父子。   爸爸不讨好他,也不亏待他,他想学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都由着他去。   蔺焰尘痛恨这老家伙,但他没有自我堕落,而是立志要长成一个比爸爸更出色的男人,迟早有一天他要赢过爸爸,掌握话语权,让爸爸听他的话。   他一层一层往心上砌上硬壳,一日一日,炼成一块坚硬顽石。   直到现在,终于有个人轻柔叩他心扉。   蔺焰尘没办法,只能在楚汛面前放下过高的无用的自尊心:“是这样吗?对吗?”   楚汛循循善诱地说:“是的,是的,你做得很好。”   楚汛的声音如此悦耳,蔺焰尘觉得心情像是阳光映在白雪上,一片敞亮,他毕竟是有运动基础的,也很聪明,愿意听从指点又放开紧张之后,逐渐掌握了技巧,身形动作变得灵活起来。   楚汛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小蔺果然很厉害!学得真快!”   蔺焰尘立即翘起尾巴:“那是自然!我学什么都很快的。”   楚汛就喜欢他这股天之骄子般的劲儿,清清爽爽,痛快的性格,叫他见了开心:“来,那我们来个难度高点的,我们拉着手,一起从这个坡往下滑,我带着你滑。”   蔺焰尘握住楚汛的手:“好。”他把自己交托给楚汛。   楚汛:“准备好……走。”   这个坡有点陡。   在重力的作用下,两个人顺着雪坡一起疾速下滑。   楚汛得心应手,蔺焰尘被他引导着,渐入佳境。   蔺焰尘发现了滑雪的有趣之处,滑下时真的让人觉得心情开阔,疏解压力。   这次是楚汛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重心不稳,连带着把蔺焰尘拉得摔跤。   蔺焰尘没有松手,于是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了几圈,蔺焰尘还知道要垫在下面。   白雪松软,摔得不疼。   雪尘落定。   楚汛倒在他身上,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   蔺焰尘听到他笑,被楚汛的快乐感染,跟着笑起来。   楚汛在他怀里抬起头,把护目镜往上推,露出满是笑意的眼睛,问他:“小蔺,开心了吗?”   蔺焰尘一把熊抱住他,又滚了一圈,翻身在上面,吻了下楚汛的嘴唇:“开心。”   楚汛喜欢这个氛围,他并未羞涩,反而伸手圈住蔺焰尘的脖子,舔了下嘴唇,深深望着他,扇惑人心地柔声说:“小蔺,你再亲一下……”   蔺焰尘觉得,楚汛越来越有魔力,只要楚汛一开口,他的意志就尽数崩坍了…… 第20章   蔺焰尘是只不听话的赖皮狗,说好了要稍微节制,还是弄得他差点没起得来床。   第二天他睡到十点才起来,还被小蔺拉回去,一边亲一边说:“外面多冷啊,我们就在这里吧。”   楚汛觉得好笑,年轻人就爱赖床,让他好好起床能要了他的命似的,他们相遇到现在是第十三天,约好的期限过了快一半,这星期还好说,上星期总是在床上渡过,他慢慢从色迷心窍中恢复神智。   不能这样,太堕落了。   楚汛说:“我们就是来滑雪的,快起来,你不起来也没关系,我自己去玩。我昨天还看到一个穿灰蓝色衣服的棕发帅哥,我想知道他的名字……”   蔺焰尘一个激灵,醒了,咬牙切齿地爬起来:“你休想。”   又说:“我怎么不记得有那么个人。”   楚汛说:“你好好想想,可显眼了。”   蔺焰尘气势汹汹跟着楚汛出门。   没多久,楚汛就说:“我又看到他了。”   蔺焰尘左顾右盼:“在哪?在哪?”他像是个瞎子,遍寻不得。   楚汛给他指明方向:“喏,那个,你这都看不到?”   蔺焰尘终于找到,他瞧见一块巨大广告牌,一个男人印在上面,身手矫健,相貌俊朗,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蔺焰尘:“……”   楚汛恶作剧得逞,笑。   蔺焰尘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和楚汛在一起,楚汛和旁人说了几句话他都清清楚楚,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楚汛的一个小谎给耍得团团转?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蔺焰尘自己都感到奇怪。   玩了两天滑雪。   楚汛发现小蔺确实很有运动细胞,已经挺厉害了,能在初级雪道滑得像模像样唬唬人了。   他们休息时聊天,楚汛说:“据说纬度越高越冷的地方,那里的人越不爱说话。我有时候会很想搬到那样的地方去住,衣食住能满足就可以,可以避免与人接触。”   蔺焰尘说:“你说话这么有趣,你说你不想和人说话?”   楚汛想起当年刚走出象牙塔的自己,怀念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嘴笨木讷,不得不练出来的嘴皮子。唉,其实我平时也不爱说话,和你在一起会想说话。”   为什么?这能是为什么?是因为喜欢我吧?蔺焰尘合理地推理,他说:“什么叫‘年轻的时候’?你现在也不老啊,为什么总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因为快死了啊,楚汛心情如古井无波。   楚汛玩累了,在一棵树下休息。   树枝上的一团雪忽然掉下来砸在楚汛头上,疼是不疼,但他懵了一下。   蔺焰尘看见忍不住笑,又觉得楚汛鼻尖沾着雪傻傻的样子尤其可爱,立即拿出手机来拍照。   咔嚓。   楚汛回过神来,抖了抖头,望向蔺焰尘。说:“把照片删了。”   蔺焰尘不以为意,还觉得楚汛是在害羞,嬉皮笑脸地说:“我拍的很可爱的,不丑。”   楚汛睫毛上的还有雪屑,他皱起眉:“不是丑不丑的问题,小蔺,删掉照片。”   蔺焰尘这才发现楚汛这是认真的:“为什么啊?”   楚汛的眼神有些冷,或许雪落在他的眼睛上都不会融化:“我不想拍照,你不该不经过我同意拍照。”   太突然了,前几刻他们还像一对真的恋人,玩得那么开心,楚汛突然翻脸。蔺焰尘从未见过这样难以捉摸的人,忽远忽近,忽冷忽热,他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能拍你?我又不是在床上拍……这张拍得多好看。”   楚汛看了他一眼,很坚决:“删掉。”   就算在这场戏中,他们扮演的情侣再如何像在热恋,楚汛依然能冷静地认识到他们只是银货两讫的关系。   等到一个月后,大家分开,天涯不见,干净利落,什么都不留下最好。   蔺焰尘不愿意删掉。   楚汛把说:“拍拍风景我不管你,不准拍我。”   蔺焰尘实在生气:“为什么?”   说得太直白又不像话,所以不说话,楚汛说:“不行就是不行。”   蔺焰尘想不通。   楚汛逼问:“你自己删掉?还是我来删?”   蔺焰尘说:“我是喜欢你所以才拍的。”   楚汛去夺手机,蔺焰尘有防备,没被他抢去:“阿汛,你告诉我一个让我可以接受的理由。”   楚汛不虞地看着他,眉头紧皱,抿着嘴唇,这是他和蔺焰尘这段日子以后第二次闹矛盾,真是烦人,他也有些郁闷,索性直说了:“我以为这应当是行业规则,不能留照片,你不懂吗?我让你留下照片,然后给下个客人介绍上个恩客吗?”   这话说得真是郎心似铁,像是给了蔺焰尘当胸一刀。   蔺焰尘无法接受,他记得刚开始时他还能整天和楚汛拿这件事开玩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提起。   是他心血来潮演戏骗人,他先入戏,没想到楚汛一直保持清醒。   蔺焰尘有点受伤:“我不会的,我只是想留着照片而已。”   楚汛冷静说:“小蔺,你力气大,我争不过你……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职业道德,我走了。”   说完,楚汛一言不发地滑雪离开。   蔺焰尘愣了下,过了一会儿才追着他过去。   后山坳的中级雪道来的人比较少,他们越滑越远,逐渐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   蔺焰尘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哪里,刚才他看到楚汛在某个山坡,他追到那里,却没找到楚汛。   蔺焰尘从一个比较陡的山坡上滑下去,旁边突然冒出个陌生人,差点撞在一起,把他吓了一跳。   他偏离了雪道,脚下忽然失去控制。   “小蔺!”蔺焰尘终于听到楚汛的声音,回头看到楚汛从他身后的山上朝他冲过去,“停住!那边危险!”   蔺焰尘回喊:“停不住!”   事情是短短数十秒之间发生的,细节掠过得太快,他是初学者,技术不好,又慌了神,偏离了道路。   楚汛想救他,但还是没赶上。   他们一起跌到山谷里。   后来过了很多年,蔺焰尘想起当时楚汛义无反顾地拉住他,还是觉得很感动:“你那么爱我,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楚汛说:“我没想那么多,那时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大概是想死前做件好事吧。”   蔺焰尘:“不要这么别扭了,你就是因为爱我。”   楚汛:“……你说是就是吧。” 第21章   楚汛嘶了一口凉气:“别,别动了,有点疼。”   蔺焰尘不敢再去碰他的脚踝,又问:“还有别的地方疼吗?”   楚汛摇头:“算我们运气好,这里的雪也比较厚,我应该只是扭伤脚,应该,希望吧,最坏也不过骨折或者骨裂。你呢?你哪里受伤没有?”   刚才他们一起摔下来,蔺焰尘垫在下面。   蔺焰尘张开双臂:“我皮糙肉厚。”   楚汛还是很担心:“回去以后得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内伤。打电话叫救援吧。”   楚汛拿出手机,叹气:“完全没信号,你的呢?”   蔺焰尘特地退了半步才拿手机出来。   楚汛:“……”   楚汛:“我不抢。你真小心眼。”   蔺焰尘把手机展示给他看,蛛网般的裂痕占据屏幕,损坏到无法开机程度:“好了,我遭报应了,你开心吗?我们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再打电话找救援吧。”   蔺焰尘背对着他,蹲下来:“我背你回去。”   楚汛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没关系……我自己走。”   楚汛踉跄地走了几步,脚疼,走不动。   蔺焰尘看不下去,一把把他抱起来:“这时候逞什么能?”   楚汛说:“……还是用背的吧。”   蔺焰尘背着他,蹒跚地走在雪地里,厚重的积雪让他们没受重伤,但也行进艰难。   他们都没说话,树林无比安静,只能听见他们跋涉时积雪被踩踏时发出的吱嘎响声。   不知走了多久,蔺焰尘停了下来,呵出一口白雾,微微仰头。   楚汛问:“累了吗?我们休息下?……手机还是没信号。”   蔺焰尘说:“下雪了。”   楚汛抬起眼,细雪落在他的睫毛上。   蔺焰尘说:“我们这是迷路了吧……”   楚汛苦中作乐地轻笑起来:“你现在才发现吗?”   蔺焰尘无奈地说:“我以为我的方向感会不错。”   天空像是打翻的墨水,深色从天边缓慢洇开。   夜要来了。   雪越下越大,夹着风。   越来越冷。   开不了玩笑了。   楚汛说:“你把我放在哪个地方,自己去找救援吧,我把我的手机给你。”   蔺焰尘闷声倔强地说:“不要。”   楚汛叹气:“我对你有责任,都怪我要你来陪我滑雪,不然不会遇见这种事。”   蔺焰尘反驳:“怪我,是我非要来中级雪道。”   楚汛:“是我先滑走,你追我,才走错路,我的错。”   蔺焰尘:“是我惹你生气的,明明你不允许,我还偷拍你的照片。”   楚汛:“我就算生气也不应该一个人跑远。”   蔺焰尘:“我应该说我不该追你,但我肯定要追的。”   楚汛说不出话来,他借着天黑前的最后一点微光,指向右边的某个方向:“那边,看到没?好像是个树洞。我们过去看看。可以在那里避风,熬过一个晚上,实在不行,等到天亮了再走。”   这是一棵半死的枯木。   钻进去以后好受多了。   楚汛想起各种雪山遇难的新闻,或许要添一条。   他有些无法忍住疼痛,肚子也有点痛,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盒止痛片,吃了一片。最近其实都没发作,医生也说他的病是极难察觉的,平时很少发作,所以才这么晚发现,只是偶尔会疼起来。   蔺焰尘问他:“你在吃什么药?”   楚汛说:“我脚疼,吃一片止痛片。”   蔺焰尘不疑有他,心疼地握着他的手。   疼痛渐渐平复,楚汛憔悴自责地说:“你不该管我的,我死了没有关系,你陪着我不值得的,是我拖累了你。”   蔺焰尘说:“什么叫‘我死了没有关系’,有关系,有很大关系,我不能抛下你。”   楚汛骂他:“你傻不傻?等夜深了气温再降低,我们说不定会冻死。会死的!别说的那么轻松!说不定你会被我害死!”   蔺焰尘被他骂得怔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哭了吗?”   楚汛深吸一口气:“没有。”   蔺焰尘:“你别哭。”   楚汛:“我说了我没有。”   又是缄默。   路过的风会犹如绝望者的凄厉尖叫,颇为可怖,叫人心惊胆战。   楚汛不惋惜自己的死亡,反正他不久后就要死了,死在这样美丽的山林间说不定还是件好事,比烧成灰塞进水泥地浇筑的拥挤墓穴里要好多了。   可小蔺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要是这次他们都不幸,他就算死了也要不能安心。   他真是个害人精。   蔺焰尘说:“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伤心。”   楚汛:“你要是不背着我,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了救援。”   蔺焰尘:“你要是没要来救我,就不会摔下来。你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楚汛:“其实我们应该省点力气,别吵架了。”   蔺焰尘:“我觉得你应该坐到我怀里来,我们好互相取暖。”   楚汛想了想,起身,挪到了蔺焰尘的怀里,蔺焰尘抱住他,两个人都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争吵像是悄无声息地融化。   蔺焰尘郁闷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离我很远,有时候又觉得你离我很近。都到了这个境地,我们不该说说真心话吗?”   楚汛想了想,不和他吵架了,生硬地问:“说什么?”   蔺焰尘说:“我想知道你以前的恋爱史。”   楚汛被膈了一下:“……”   蔺焰尘:“不行吗?”   楚汛觉得很荒唐:“现在这情况你管我以前谈恋爱的事?”   蔺焰尘锲而不舍:“你告诉我嘛!都现在这情况了,你还不肯告诉我?”   楚汛沉默了片刻,闷声,没好气地说:“我没有恋爱史。”   蔺焰尘:“没有?”   楚汛:“没有。”   蔺焰尘:“你之前不是提过一个人?”   楚汛憋了一口气:“我说过了,我喜欢过他,他不喜欢我,我一直没有喜欢别人。”   好吧,蔺焰尘想,不过这年头没有恋爱史不代表没有过性经历。   楚汛说到这个就难过:“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我也知道这样显得心胸狭窄,可我还是会怨忿。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他不拒绝我,但也不接受我,我就傻乎乎当他朋友很多年。我给他做饭,还给他洗衣服,和女朋友分手还来找我陪他喝酒。”   蔺焰尘心生嫉妒。   楚汛说着说着就说开了,他从没跟别人吐露过这事,憋了太久:“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要花钱买你,因为我是个失败者,不这样我找不到人陪我,从来没人喜欢我。”   反正都要死了!   楚汛特别难过,索性也不隐瞒了:   “其实我在遇见你之前还是个老处男。”   蔺焰尘:“……”   不会吧………………   真的假的?可事到如今,楚汛不至于骗他吧。蔺焰尘想了想……又想了想……太震惊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楚汛听不到他回话,问:“你是觉得我很丢人是不是?”   蔺焰尘回过神,赶紧说:“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楚汛问:“你在想什么?”   蔺焰尘说:“我在想,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比那个人早,我会对你很好的。阿汛,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楚汛……楚汛这下信了,心头百般滋味,他低声说:“只是喜欢不至于要送命吧?你个傻子。我比你大六岁,我认识那个人的时候你还是小学生呢,还早点遇见我,真是好笑。你最好是别遇见我。”   蔺焰尘知道他口是心非,抱紧他:“我不要。你干嘛非说你害了我,那你要是这么觉得的话,下辈子我们再相遇,你赔我一辈子。阿汛。阿汛。”   楚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蔺焰尘递过来一颗滚烫的真心,他接不住手。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他们抱在一起快要睡着。   楚汛时不时和他说几句话:“小蔺,醒醒,不能睡着,会冻死的。”   外面传来呼喊声,楚汛起初以为是风声,他渴盼救援渴盼到幻听。   救援队的喊声越来越接近和清晰。   楚汛惊喜地说:“有人来了!”   蔺焰尘“嗯”了一声,波澜不惊。   他知道会有人来,虽然手机坏了,但他的手表里还有个紧急呼救装置,装有GPS精准定位,肯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第22章   楚汛和蔺焰尘获救。   他们先被送到医院,医生等在安全温暖的房间。   医生问他们的身体情况。   他们俩同时抢话。   楚汛:“他受伤了,快给他看看。”   蔺焰尘:“他的脚很疼。”   医生:“……”   楚汛和蔺焰尘都愣了愣,又异口同声:“我没什么关系,先给他检查。”   蔺焰尘:“……”   楚汛转头看他,不满地说:“你别觉得手脚没问题就不当回事儿,万一有什么内伤呢?哪里疼都检查一下。”   蔺焰尘说:“我真的没事,你的脚才是得赶紧看看。”   医生:“这并不是生死关头,不用推让吧……而且,我们来了两个医生。”   蔺焰尘手脚都活动正常,等下去做内科检查,但他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应该没什么毛病。   楚汛被推去给脚部拍片,看是否有骨折。   蔺焰尘等在拍片室外,一个陌生男人走近,对他说:“蔺先生,请接一步说话。”   他们到走廊僻静处,男人给了他一部新手机,接着离开了。   手机的屏幕亮着,且显示正在通话中,蔺焰尘大约有点明白,接起电话,没等对方说话,就先开口了:“爸。”   蔺父愠怒地问:“你怎么回事?你年纪也不小了,能别胡闹了吗?你怎么突然跑到山里去,还差点遇难了?”   蔺焰尘极讨厌他这居高临下的审判语气,不管做什么这老家伙都要挑剔他:“我没事,好得很,不用你担心!”   蔺父更生气了:“你……”   话才刚开了个头,蔺焰尘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楚汛拍完片子出来,看到蔺焰尘情绪不太对劲问他:“怎么了吗?”   蔺焰尘:“没什么,工作人员的电话。”   楚汛想起一件事:“是问我们要救援费吗?给吧,我出钱。”   蔺焰尘点头:“好,我给了。”   楚汛只看了骨科,他不敢检查内科。怕数据一出来,这里的医生估计就能知道不对劲,暴露他死期将至的秘密。   幸好他的脚踝只是轻微扭伤,骨头没有受伤,休息三五天就会好转,可以走路。   但即便是这样,对于楚汛来说也够头疼了,本来他就时日不多,还要花时间养这样的皮外伤。   屋漏偏逢连夜雨。   楚汛只好在酒店隔着巨大落地窗欣赏雪景。   蔺焰尘兼职护工,他运气比楚汛更好,或者说身体素质,除了擦伤并无大碍。   楚汛本来以为会无聊,后来发现也是一种体验。   很多年没有人在他生病时照顾他了。和父母闹僵以前,他记忆里都少有生病时讨要父母可怜的情节,父母要培养他独立生活能力,初中开始住校,每天舍管要检查个人卫生和物品整理,六年下来从未扣过分,他没生过大病,有什么头疼脑热就去药店买些药片,想着,如果药没效果、病情变严重再通知父母,结果每次都默默痊愈,然后觉得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让父母操心,于是不再提。   读书时,季天泽陪他去学校医务室,他就觉得自己备受关心了。   工作以后,更没有人陪,成年人去看病大多依靠自己,反正能够自己签责任书。   这次脚扭伤也不是大毛病。   其实不需要别人,他可以照顾自己。   但他还是人生头一回被人这样殷勤地照顾,想去倒杯水都被小蔺拦下。   楚汛哭笑不得:“我是脚受伤,又不是手残疾。”   蔺焰尘说:“走那么远会伤到你的脚。”   楚汛说:“就四五米。我可以自己拄拐杖。”   蔺焰尘忙前忙后,不嫌麻烦,乐意之至。   楚汛嫌弃憋得慌,蔺焰尘就找来轮椅,给楚汛穿好保暖衣物,抱到轮椅上坐着,出去逛逛。   蔺焰尘带他离开房间,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   楚汛开玩笑说:“好多人看你,他们一定在想我从哪里找到这么英俊又贴心的男护工。”   蔺焰尘被他侧面一夸,还挺美的,不谦虚,得寸进尺:“你看那边那对老夫妇,我们像不像他们?”   远处有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老太太坐在轮椅上,丈夫推着轮椅,两人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讲什么。满是皱纹的脸上映着笑,一点也不丑,反而光彩熠熠。   他们走到僻静处,停下来。   楚汛安安静静地望着远方,洁白的雪,蔚蓝的天,深绿雪盖的森林。   蔺焰尘看到楚汛白净的脸庞,看着看着有些入迷,其实在他遇见过的人里,楚汛不算是长得特别好看的,他见过许多美人,各式各样的,美色对他来说并不稀奇。楚汛的鼻尖被冷风吹得冻成红色,他望着风景,眼神深邃,像是在看山和雪,又像是在看着更遥不可及的地方,蔺焰尘猜不透,楚汛平时总在笑,但安静下来不带笑容时,身上便会有种挥之不去的忧悒。   蔺焰尘忍不住问:“那天你说其实你在遇到我之前是处……”   他心痒痒了好两天,早就想问了。   楚汛回过神,立刻惊慌起来,没等他问出全句就打断他的话:“我忘了!我忘了!你也当忘了吧!”   对于男人来说,这件事是奇耻大辱,现在十几岁的小男孩都耻为处男,他都三十了。   蔺焰尘:“……”他看到楚汛的耳垂红透,看来是真的了。   蔺焰尘心情复杂。   他是没想到,楚汛都这个年纪了,以前居然没有过性经验,而且他在床上还挺热情的,但现在仔细回想,确实还是有蛛丝马迹的,只是当时他没有注意。   那他岂不是楚汛的第一个男人?这话出来他都觉得有点奇怪。   他其实没有这方面的情结……他以前谈过两次恋爱。   他从小在私立男校读书,但性向笔直,有一年高中暑假,有女孩和他告白说他是初恋,他只觉得麻烦,听上去就责任重大,赶紧委婉地拒绝掉。对于前女友来说,他也不是对方的第一任男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老道熟练地增加恋爱经验,谁都没太认真,腻烦厌倦便和平分手。   这样似乎显得很轻浮,但蔺焰尘觉得自己在朋友里已经算是正经保守的人物了。他爸爸的朋友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会玩,周抛换女友,他不爱和那帮人来往。   但楚汛是男人……说实话,楚汛是第一次和男人上床,他也是第一次和男人上床。   以前他在男校读书那么多年,同学里不是没有偷偷交往的,他不歧视,也没发现自己对男人有兴趣。遇见楚汛当时他正值低谷,喝醉酒,叛逆心烧得像熊熊烈焰,必须搞点离经叛道、与众不同的刺激来纾解愤怒,鬼迷心窍、阴错阳差地睡了楚汛,然后有点上了瘾。   他从不知道自己那么好色。   蔺焰尘有点掩饰不住暗喜,羞涩地说:“我也是第一次……”   话还没说完,楚汛骇笑:“第一次?你那么老司机你会是第一次?干你那行的你会是第一次?以前都跟人在床上打斗地主?”   蔺焰尘怪委屈:“我还没说完,我说第一次和男人……”   哦,以前接的都是女客。楚汛想。   蔺焰尘说:“我是真的觉得你长得好看,性格风趣,肯定很多人喜欢过你。”   楚汛有点恼羞成怒,让他不要说了还说?而且这臭小子在高兴什么?他不耐烦说:“不用恭维我睁眼说瞎话了,我长得不好看,性格阴沉,没人喜欢过我!”   蔺焰尘真心实意说:“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楚汛说:“我平时其实不爱笑。”工作那么烦,整天骂人都不够,没几件让他笑得出来的事。   蔺焰尘说:“你和我在一起时就总是在笑啊。”   楚汛说:“那是因为你逗我笑。”   蔺焰尘笑起来:“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楚汛瞧见他明亮的笑容,熨得人心热脸烫,他说:“我不知道,别追着我问了,都说了别问了,你再问我要生气了!”   楚汛这个样子,难道还需要更多的答案吗?蔺焰尘满心甜心,情不自禁在楚汛脸颊上亲了一口:“好,好,我不问了,不生气。”   楚汛生气了:“我说过不要随便亲我!”   蔺焰尘和他讨价还价:“我这次在雪山里对你不离不弃,你总得给个奖励,我不贪心,只要求你解除亲吻的禁令,好不好?”   楚汛犹豫起来。   蔺焰尘又退一步:“亲你嘴唇我还是会问过你,脸蛋额头总可以吧?”   楚汛红着脸,勉强点头:“那好吧……”   蔺焰尘在轮椅前俯下身,鼻尖碰鼻尖:“阿汛,我真开心,那我现在可以亲你的嘴唇庆祝吗?就亲一下。”   楚汛满面通红,他就知道这个臭小子有点机会就要得寸进尺的。   蔺焰尘追问:“好吗?”   楚汛只得点头,蔺焰尘慢慢试探着接近,先碰到鼻尖,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气息,那么近,已经缠在一起,然后嘴唇贴上来,温柔到让人觉得要融化,亲得两人都脸颊滚烫。   蔺焰尘蹲下来,抱着他,唤他的名字:“阿汛,阿汛,我好喜欢你。”   楚汛没有回答,明明是甜蜜的表白,却让他清醒:“嗯……”   楚汛不愿意深想他们被困雪谷时的事。   夫妻尚且大难关头各自飞,何况蔺焰尘都不算是他的真正恋人,即便再有职业道德,谁能在生死关头为了别人付出那么多?   他现在相信小蔺是真心喜欢他。   可就是这样才更让他苦恼……小蔺不该喜欢他的。   他都快死了。   楚汛拍了拍蔺焰尘的肩膀:“等过几天我能走路了,我们就出发去看极光。” 第23章   四天后,他们抵达班夫国家公园。   虽然依然是在落基山脉,但是入境加拿大又饶了一大圈。   楚汛打算观赏几处美景,一路北上,最后抵达黄刀镇,现在是深冬,正是看极光的好季节。楚汛向来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他深刻明白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即便得了绝症也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梦想,现在是冬天,那就去极北之地看极光,假如他是在春天得知自己要死去,大抵会改成去个温暖的地方看花海。   时日无多,能遇见什么都是好的。   他们乘越野车上山路,颠簸摇晃。   楚汛轻声哼歌:“He was a friend of mine,every time I think of him,I just can\'t keep from cryin\'…He died on the road,He just kept on moving,Never reaped what he could sow…He never done no wrong,A thousan miles from home,And He never harmed no one…”   蔺焰尘侧耳安静听他唱,微微笑了一下:“He was a friend of mine……这是你为什么要去怀俄明和落基山脉的原因吗?”这首歌是电影《断背山》的插曲,电影的故事发生在怀俄明州,但实际上在落基山脉拍摄。   楚汛摇摇头:“也不是专门,就是凑巧。”   杰克和恩尼斯在断背山相爱,但事实上世上并没有断背山这个地方,它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乡。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去看看这不切实际的蜃影。   他们抵达梦莲湖,这是一湾美到被印在纸币上的冰川湖泊,现在其实并不是他最美的季节,但站在湖边,眺望十峰雪景,还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在静谧的山水之间,心灵也跟着宁静下来。   楚汛坐在湖边,回想自己的一生,他忙忙碌碌小半辈子,都干了些什么呢?不管是对社会还是对自己都一无所成。   楚汛在湖边遇见一个有着毛躁大胡子的摄影师,生得像一只未进化好的猩猩,随手拍了一张他的照片,楚汛自然要去理论一下,哪能不经过同意随便拍别人呢?   摄影师展示他拍的照片,舍不得删掉,自夸构图和光线,还有楚汛当时的神情,他说:“你有一张很美的侧脸,我喜欢你的头、脖子到肩膀的线条,非常优雅。”   还表示可以把照片分享给楚汛。   这个大胡子嘴还挺甜。楚汛礼貌地感谢了他的称赞,然后说:“删掉。”   大胡子摄影师只好苦着脸删了照片,他很少见到楚汛这样的人,一般来说他拍到一张美丽的照片,即便事先没有得到允许,照片的主人都会愿意让他留下照片。让他有灵感的时刻转瞬即逝,他看到就先按快门了,还有空先去要许可,要到许可以后灵感就跑掉了。   楚汛揶揄他:“我听人说你在这里有几天了,一直在湖边偷拍别人吗?”   摄影师辩解,自称在梦莲湖边等了快一周,想要拍到极光下的梦莲湖,但一直没有等到。   在班夫公园看到极光没有那么容易,概率比较低,一个月能见到一次就算非常幸运。   既然楚汛也是打算去看极光的,摄影师十分热心,给楚汛推荐了两个网站,观察太阳活动,推测极光可能会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区上空,这样不至于在外面白冻一晚上只看到黑魆魆的夜空。   但他苦恼地说:“但按理来说最近在梦莲湖上空会有极光出现,可我迟迟没见着。”   楚汛笑了:“那并不准确啊。”   蔺焰尘看他们眉来眼去,实在听不下去。   但很有礼貌地没有插嘴,只不动声色地把两个人隔开。   楚汛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蔺焰尘不太对劲:“怎么了?”   上次雪谷遇险,他大致知道,因为楚汛依然只是把他当成陪游,并且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他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假如他一开始没有骗人,连开始都不会有,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坦白了。   楚汛见他生闷气的样子,拉拉他的手:“我只是和别人多说几句话你就不高兴,你可真爱嫉妒,连只毛茸茸的大猩猩你都能吃醋,我真是服了你了。”   听到前半段蔺焰尘还挺气,再听到楚汛把那个摄影师称为猩猩,转怒为笑:“你可真没礼貌。”   楚汛可不是什么真老好人,他在场面上惯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转过头也没少在肚子里编排难搞的合作方,只是他以前并不敢把这些得罪人的话真的说出来。   楚汛无所谓:“我又不认识他。他偷拍我照片也很没礼貌。”   傍晚他们回了旅馆。   夜里被吵醒。   楚汛睡得浅,先醒了,走到窗边,一眼就眺望见萦绕在天边的瑰丽极光。   楚汛被这难以形容的光所震撼,过了片刻才回过神,去喊蔺焰尘起来:“小蔺,快起来!”   他们赶紧换好衣服,和其他被叫醒的旅客一起热热闹闹地出门去看。   胭红烟紫的光带像是发亮的轻纱,蒙在灿烂的星河上,倒映在犹如明镜般的湖面上。   美到叫人屏息。   深夜是真的冷。   楚汛仰着头,看着看着,笑了,呵出一口白雾。   他制定好的计划总是出现变数,他以为自己会在别处看到极光,结果提前几天,在更美的地方和极光不期而遇了。   多巧,就像他和蔺焰尘的相遇。   楚汛为奇迹所感动。   “很冷吗?”蔺焰尘说着,握住楚汛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走得太急,手套都忘记带了。”   又问:“你的脚疼吗?石头路不好走,等下我背你回去吧,要是不小心又崴到脚,还得进医院。”   楚汛没拒绝,趴到他背上,问:“小蔺,那天你背着我在雪地里走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蔺焰尘侧过脸,认真地望着他,眸中的神采比星穹的光更加明亮:“我说了好几次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还是不信?”   楚汛被他看得心漏跳了半拍,说:“……我信的。”   蔺焰尘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话,有生以来从未有哪个人能像楚汛一样,只是几个字,就能让他踌躇不定。但不管楚汛信不信,和楚汛喜不喜欢他又是两码子事。   唉。   蔺焰尘问:“那我们还去黄刀镇看极光吗?”   楚汛说:“在这里看过了,不去了。”   蔺焰尘点头:“那我取消掉预订,接下来去哪?”   楚汛抱着他的脖子:“我想不到,你来定吧。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没剩下多少天了,回国也行。   蔺焰尘忽然停在原地。   楚汛问:“怎么了?”   蔺焰尘傻气地说:“你这话说的,像要和我私奔,让我想亲你,我都要…了……”   楚汛嗤笑:“我们头一天出来玩我不就和你说过差不多的话吗?”   蔺焰尘说:“那不一样。”   楚汛嫌弃说:“虽然我们都是男人,但你也太容易精*上脑了。”   蔺焰尘老老实实、臭不要脸地说:“我不是精*上脑,是你在身边时,我就满脑子精*,多到要溢出来了……”   楚汛:“……”   他从没见过蔺焰尘这样年纪轻轻就这么厚颜无耻的人,真的甘拜下风。   蔺焰尘忽然想到了,兴致勃勃说:“阿汛,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楚汛问:“哪里?” 第24章   蔺焰尘带着楚汛从加拿大飞至英国。   一下飞机即有豪车接送。   楚汛问:“去哪?”   蔺焰尘拉他上车,眼睛都不眨地撒谎:“我定了一个庄园的旅游套餐,可以骑马、划船,还有果林和玫瑰花园,我带你去玩。”   楚汛“哦”了一声,他没想太多,以为是那种朴素雅致的小木屋,屋内有个石头堆的火炉,屋外带个大院子种满四季不谢的花,可以观赏自然风景,可能还养只大白鹅看家护院。   车子驰过一条大道,两旁排列着高大的榉树,铺下一路浓荫。   已经坐了一小时车,加上之前乘飞机,楚汛有些疲惫,终于看到前方有石砖围栏和漆黑巨大的雕花铁门,轿车在门前减慢速度,铁门打开,他松了一口气:“到了?”   蔺焰尘看了一眼,说:“快了,到大门了,马上就到别墅了。”   楚汛:“?”   轿车进了大铁门以后又开了约十分钟,才抵达别墅,身着黑白或深色的男男女女拾阶站立,恭敬地微微颔首,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棕色鬓发梳理得纹丝不乱,一双玻璃般的蓝眼珠,一口标准的伦敦腔:“午安,尊敬的客人,我是艾德里安,很荣幸能为您服务。”   楚汛被这一通一通吓懵,不敢造次,举步不前。   这也……太离谱了。   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这样。   蔺焰尘说:“愣着做什么?跟我走。”   楚汛只能跟着他走,之前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出好像弄错,租赁到小海景别墅、名牌轿车、搞定本来排满档期约不到房的酒店都还说出去,借到私人飞机搭乘这事不能深想……现在,蔺焰尘还和他说这只是个旅游项目?   傻子才会相信这套说辞,他不是傻子。   太过分了吧?   当他是弱智吗?   楚汛忽然心情沉重,小蔺或许……不,一定不是个做皮肉生意的鸭子……可假如不是的话,那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小蔺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事呢?   小蔺到底是什么人?   但楚汛心慌意乱,想了想,又想了想……想不通,也没脾气。   算了,他一个将死之人,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和小蔺的邂逅正如在梦莲湖见到的绚烂极光,都是一个不期而遇、转瞬即逝的美好奇迹。   何必扫兴。   享受当下,快活一把,然后去死。   不就这么回事?   蔺焰尘转头看他,讨好地问:“是喜欢这里吗?很漂亮吧?”   楚汛点头,“嗯”了一声。   虽然夸张,他好歹是在社会上历练过的,还不至于被吓破胆,淡定下来,跟着蔺焰尘走。   蔺焰尘说:“肚子饿了,我们先吃个饭吧,这里的厨子烧饭还算好吃,你来尝尝。”   餐厅夸张摆着张又长又宽的实木餐桌,楚汛以前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这样的桌子,经常只有两个主人,一个坐头一个坐尾,隔上四五米远。   但他们胡乱挨在一块儿坐,那个英俊的管家沉默地给他们上菜,干活相当细致,摆放餐盘餐具不磕碰出一点声音,仿佛幽灵。   然后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楚汛不习惯被人盯着吃饭,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人倒也有点眼色,说了有事再叫他就离开了。   留下楚汛和蔺焰尘两个人吃饭。   楚汛自己都嫌弃自己太小市民,离开家那时他还豪言壮志要去吃大餐住豪宅,现在真的享受到了,却无从欣赏,觉得这里让人更寂寞,他消受不起。他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都是和蔺焰尘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是在一个小屋里,一张小方桌,反而觉得温馨。   蔺焰尘自己皱着眉,用刀叉很不礼貌地翻着厨师做的牛肉,说:“我记得以前很好吃,现在吃着好像也就那样。还是你做的饭最好吃。”   楚汛骇笑:“是你味觉失灵!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   楚汛说话总是那般有趣,死气沉沉的空气活络起来,蔺焰尘想了下,说:“美味,但是不好吃……我明白该怎么形容了。”   楚汛问:“怎样?”   蔺焰尘说:“这些食物没有家的灵魂。”   楚汛佯作生气状:“你抄袭我。”   蔺焰尘哈哈笑起来。   艾德里安在门外隐约听见,悄悄看了一眼。   他很多年没在这里见到小少爷那么开心,是因为小少爷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吗?   据说刚吃完饭就去洗澡对身体不好。   楚汛和蔺焰尘手牵手去花园散步,这个花园显然是有专业园丁在打理,即便是在冬天也绿意盎新,修剪得很别致,他们走过山茱萸和黑沿阶草依傍的小径,沿路还见到许多花木,楚汛认不出名字,他工作室太忙,没空莳花弄草,拐过一道弯,前面竟然看到一丛藤本月季竟然开了新花,长得不大,但能叫人惊喜。   蔺焰尘见他喜欢,说:“我给你摘下来放在我们房间的花瓶里吧。”   楚汛摇摇头:“别摘了,摘下来就死了,我看看就好。”   蔺焰尘说:“不摘也迟早会枯萎,与其特地走那么远去看,不如放在身边。”   楚汛倚老卖老:“所以我说你还年轻。”   楚汛以为这事就此揭过,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看到玻璃花瓶里插着那几支含苞待放的月季,不是随便乱放的,还有其他花草伴着它们,显得更美。   像是一丛火。   小蔺脾气还挺倔的啊。   人和人相处就是这样,起初他觉得小蔺是世上难有的男生,优点不胜枚举,相处地稍久,也能瞧出些缺点来,不过瑕不掩瑜,显得他有人味儿。   反倒是楚汛回想起刚认识蔺焰尘的时候,小蔺好的像个假人,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鲜活。   蔺焰尘兴冲冲,亲手拿来一套马术服:“阿汛,换好衣服,我带你去骑马。”   楚汛撇开衣服打量蔺焰尘,马术服是由猎装演变而来的绅士礼服,蔺焰尘穿衣风格年轻叛逆,他头次见小蔺穿得这么循规蹈矩,别有一番风味。   蔺焰尘被他看得脸红:“怎么了?”   楚汛夸奖他:“小蔺今天真好看。”   蔺焰尘毫不谦虚:“我哪天不好看?”   楚汛:“臭不要脸。”   楚汛坐在床边换衣服,踩着一张小凳子,拿起男士半吊带袜往腿上套,即便不抬头他也能感觉到蔺焰尘炽热的视线。   穿好一边袜子,楚汛抬起眼,像在玩弄他似的,含蓄地微微笑了一下:“剩下那只袜子你给我穿吧,小蔺。”   蔺焰尘只是被他那么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便突然口干舌燥起来,如鬼迷心窍般,走到楚汛面前,半跪下来。   他的手握住楚汛的脚跟,楚汛生了一双好腿,骨肉匀停,没有女性那么柔腻,但也不粗壮,恰恰好,脚背很瘦,连脚趾他都觉得生的比别人可爱。   让他心脏猛跳起来。   楚汛好笑地问:“让你给我穿个袜子,你手在抖什么?”   蔺焰尘面红耳赤,他怕他忍不住亲下去,还想要沿着腿往上亲……他有点遏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又感到不齿,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变态。 第25章   从庄园的别墅到马场又得乘车五分钟。   蔺焰尘养了四匹马,一匹纯黑、一匹纯白、还有两匹花斑,每匹都长得很帅气,匀称矫健的身体,修长有力的四肢,繁茂浓密的鬃毛,精灵般的耳朵,还眨巴着杏仁般水汪汪的眼睛。   楚汛只在景区旅游时骑过一匹马,毛皮黯淡,四肢粗矮,他看见这几匹马,有些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叫人给骗了,那或许是只驴?   那匹黑马的鬃毛被细心地编成了辫子,还戴着镀金的马具,格外英俊,楚汛想摸,又不太敢,问蔺焰尘:“这是什么马?”   蔺焰尘给他介绍:“弗里斯兰的黑珍珠,弗里斯兰马,你最喜欢这匹马?他叫杰伊,是个男孩子。”   “都很好看,我不懂马。”楚汛接着说,“白色的这匹马也好看。”   “这是利比扎马,她叫雪莉,是个女孩子。”蔺焰尘说。   楚汛颔首:“我记得水浒里宋江有匹马也是通体雪白的宝驹,名字取得好听,我一直记得,叫照夜玉狮子,外国人取名还是缺乏韵味。”   蔺焰尘立即说:“那好,他以后英文名叫雪梨,中文名叫照夜玉狮子。”   楚汛侧目:“你可以给他们改名?”   蔺焰尘心下暗道不好,一时得意忘形过头,他嬉皮笑脸说:“我去与她的主人提建议,这么美的名字他一定会答应的。”   和我开玩笑是吧?楚汛勉强接受了他的圆谎,看向两匹白底黑斑的花斑马,指着说:“那它们是那两只马生的吗?一块黑一块白。”   蔺焰尘忍俊不禁:“哈哈哈,阿帕卢萨就长这样。它们都绝育了。你想骑哪匹马?”   这么高的大马,让人望而生畏,楚汛问:“哪只性格最温顺?”   蔺焰尘说:“那还是杰伊吧。”   楚汛吃惊:“我以为会是那匹白马最温柔。”   蔺焰尘:“马不可貌相。她是个脾气很坏的女孩子,热爱自由,讨厌别人骑在她背上,我都差点被摔下来过。”   楚汛伸手摸摸那匹黑马柔顺整齐的鬃毛发辫,杰伊顺从地弯下脖子,蹭蹭他的手心,真是可爱。   蔺焰尘教他怎么上马,楚汛摇摇晃晃地爬上去。   蔺焰尘牵着缰绳,引着马在草场慢悠悠地散步,和坐在马背上的楚汛聊天:“不用担心,我在旁边呢。”   这几匹马是他亲自预订,买回家,取了名,然后养到这么大,很是宝贝,他朋友想借还得看他的心情和马的心情,别说像楚汛这样了,想骑哪只骑哪只,他还亲手牵缰绳。   冬日薄暖的阳光落了一身。   清脆动听的鸟啭像是一颗颗琉璃珠,间或从树梢上掷落在他们耳边。   楚汛蓦地很享受这样柔和的氛围,不需要什么甜言蜜语,蔺焰尘只是走在他前头,为他牵着马,总忍不住似的回头望。他坐在马上,蔺焰尘得微微仰起头,光屑洒在他的眼角眉梢,让他看上去好似在温柔地发光,英俊的令人炫目。   楚汛一直知道蔺焰尘好看,但今天尤其好看。   他盯着蔺焰尘看,蔺焰尘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你在看什么?”   楚汛说:“你过来。”   蔺焰尘走到他身边,楚汛从马背上俯下身,蔺焰尘以为他要吻自己,期待得心跳漏拍。   楚汛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左耳耳垂,说:“我才发现你耳朵后面有颗小痣,生得好可爱。”   蔺焰尘被楚汛的手指轻轻抚摸到的耳垂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瞬间变得通红,楚汛缩回手,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追,抓住楚汛的手,握着,情不自禁地吻了吻楚汛的手背和指尖。   楚汛不明所以,笑了:“你做什么?”   蔺焰尘就那样眼睛明亮地注视着他,一眨不眨,像是想说什么,心头的万千柔情却不知该从何诉说起,憋了半晌,只笨拙地说:“我喜欢你。”   剥去花言巧语,年轻人的爱意总是炽热真挚,像是一条被阳光晒热的溪水,清澈而温暖,让楚汛觉得自己那颗被百般践踏过的心灵都被熨帖得暖和平静了许多。   楚汛忽然有点明白为何他那时一眼相中小蔺,一身少年气,干干净净。   蔺焰尘看不清楚汛的表情,光在他背后晃了晃,楚汛轻声说:“我知道。你说了好多次了,干嘛一直说。”   蔺焰尘不满地问:“就这样?”   喜欢使人变得贪婪,得寸进尺。   楚汛避重就轻,装作没听见,说:“小蔺,你不是要教我骑马吗?你是就在马下指导,还是也骑上来?”   蔺焰尘直接被他带偏话题,也爬上马,他特意让人装的可供双人骑乘的马鞍,本来就打算和楚汛一起骑。   蔺焰尘翻身上马,双臂从两旁绕过楚汛,拎着缰绳,他本来就比楚汛高半个头,像把楚汛抱在怀里。   他一骑上来马打了个响鼻,楚汛抚摸马的脖子:“很重吧?真是个小可怜。”   蔺焰尘:“……”他还以为会很浪漫呢!   以前他有朋友出去勾搭女孩子,就会带女孩子骑马,说让他也可以带女生骑马约会,蔺焰尘每次都很嫌弃,他没想到自己有天也会做这种傻事。   楚汛跃跃欲试:“可以骑快点吗?让他跑起来。”   蔺焰尘犹豫地说:“可以是可以……”   楚汛问:“有什么问题吗?很危险?不用跑太快,就小跑一下,只这样慢慢走太没劲儿了。”   蔺焰尘说:“不是,你坐在前面,风吹过来会很冷的,要么你坐后面,抱着我,我给你挡风。”   楚汛讶然,侧过头,小蔺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他在那年轻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小蔺你怎么这样细心可爱?没关系的,就这样,你的胸膛也很暖和的。”   蔺焰尘红着脸,回亲了他一下,亲完先害羞了。   刚认识的时候小蔺油嘴滑舌,熟稔起来以后,反倒变得有时会害羞了。   蔺焰尘想起一句英文句子: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蔺焰尘策马小跑起来,不敢跑快。   多危险啊。   他摔着自己都没什么,不能摔着阿汛。   楚汛反而着急:“你快点啊!这就算跑过了?”   蔺焰尘只得让杰伊再跑快些,马蹄踏在地上发出一串噔噔噔噔的清脆响声,楚汛终于满意了,跟着笑起来,还很不要命地指挥他:“那个栏杆可以跳吗?去跳吧!跳过去!”   楚汛都这样说了,他不能丢面子,蔺焰尘憋着一口气,驾马加速,速度越来越快,他皱起眉,专心地盯着前方有半人高的栏杆,杰伊毫不畏惧地冲到栏杆前,一跃而起,轻松优雅地翻了过去。   蔺焰尘松了一口气,勒绳,停下来:“开心吗?”   楚汛高高兴兴地回答他:“开心啊!”   又说:“你真厉害。”   蔺焰尘谦虚:“我好歹是学过的……”   楚汛笑说:“哈哈,我是在夸小黑马啦。”   蔺焰尘:“……”   他们溜了两圈,回马厩。   蔺焰尘先翻身下马,楚汛先把保护帽摘下来,不小心蹭到了眼镜杆,眼镜掉到地上:“啊。”   “什么?”蔺焰尘问,他挪了半步,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咔哒”一声脆响。   楚汛:“我的眼镜被你踩碎了。” 第26章   楚汛近视还比较严重。   没了眼镜,超过一米距离就一片模糊了。   蔺焰尘:“……”   楚汛眯起眼睛,依然看不清蔺焰尘的脸,笑了笑:“没关系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楚汛变作睁眼瞎,没了眼镜他就是个废人,他看看脚下,头晕,说:“我要下去,看不清,你给我帮把手。”   蔺焰尘半抱着扶他下马。   楚汛感叹:“我的眼镜真是多灾多难,才换了新的,又坏了。”   前面要经过一条石头砌成的路,凹凸不平,蔺焰尘说:“我牵着你的手走吧。”   楚汛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蔺焰尘不解地问:“为什么啊?你之前也不排斥牵手啊,我们昨晚不是还牵了手吗?”   楚汛说:“那不一样,昨天牵手是散步,现在是你觉得我得被扶着走路,我觉得我还没有残废到那种地步。”   蔺焰尘真是傻眼:“这有什么好倔的?”   楚汛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身上的气场柔和了下来。   蔺焰尘看着楚汛的脸,摘了眼镜以后楚汛的脸看上去嫩了很多,眼镜使他气质严肃,眉心皱着,看上去很困惑,他觉得楚汛这样更加好看。楚汛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平日里都被镜片挡住了。   蔺焰尘陪着他像是蚂蚁爬似的走,说:“阿汛,我觉得你不戴眼镜更好看,不如换隐形眼镜?”   楚汛摇头:“还是框架眼镜对眼镜好。”   稍一分神,话音未落,差点跌了一跤。   楚汛想装作无事发生,蔺焰尘对他伸出手:“阿汛,就当我们牵手散步好不好?”   楚汛轻咳两声,矜贵地说:“那好吧。”   蔺焰尘忍着笑。   楚汛把手放进他手心。   蔺焰尘悄无声息地把手指从楚汛的指缝滑进去,十指交错地缠握住,抬起手,亲一下楚汛的手背,靠近到楚汛能看清他脸的距离,灿烂一笑:“走。”   失去眼镜的楚汛变得虚弱,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行动之间在依赖着他。   蔺焰尘喜欢这种感觉,平素的楚汛像一阵风,他根本捉摸不住。   楚汛心细如尘,自然也发现了蔺焰尘的呵护,他这辈子只有蔺焰尘这样对待他,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他足够坚强独立,他从不哭,大家便以为他无需关心保护,之前他觉得这是因为小蔺的专业素养高,现在他都怀疑小蔺的真实身份,可假如不是为了钱,小蔺还对他那么好,是为什么呢?   蔺焰尘温柔地和他说话:“你有什么想法吗?没有的话,那边还有个湖,想去玩划船吗?”   “明天我带你去配新眼镜。”   “今天晚上将就一下。”   之前在雪谷遇险,眼镜坏了,得到救援后当天就换了新眼镜,楚汛拉了下蔺焰尘的手,皱起脸问:“今天不行吗?”   蔺焰尘说:“今天已经这么晚,人家都下班了啊。”   楚汛半信半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蔺焰尘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没有,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就是故意的。   只是一副眼镜,又不是摘星星月亮的难事,他嘱咐下去,至多一个小时,绝对可以办好。   但那样多没意思,他准备明天亲自带楚汛去闹市的眼镜店定制眼镜,大街上人来车往,楚汛还不得牢牢牵住他的手,那才有趣。   翌日。   蔺焰尘牵着楚汛,带他去配眼镜。   楚汛果然不敢乱走,乖乖跟着他,蔺焰尘心下暗喜,觉得自己被楚汛牵着鼻子走好些天,这下总算扳回一城。   可惜只能拖个半天,叫人遗憾。   昨晚楚汛多可爱,眼睛懵懵,连上厕所都要小心翼翼地摸着路去。   楚汛换上一副新眼镜,世界瞬间一片清晰,终于活过来了。   喊上蔺焰尘准备离开,蔺焰尘说:“再配一副隐形眼镜。”   楚汛:“我说了我不戴隐形眼镜。”   蔺焰尘逼近他。   楚汛赶紧退开,红着老脸:“大庭广众,你可不能乱来。”   蔺焰尘拉着他的手:“算我给你赔礼,阿汛,我赔你一副新眼镜,再送一副隐形眼镜,你戴不戴都行,先收下再说,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个小玩意儿。”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忽然响起一声略带惊喜的问话:“蔺焰尘?是你吗?”   是在蔺焰尘的背后,楚汛的正面望过去,一个女生走过来,看上去就是和蔺焰尘相配的年纪,酒红色长发,明眸红唇,一张艳丽的脸庞。是蔺焰尘的熟人?   楚汛心上一颤,赶紧甩开手,别过头,装成和蔺焰尘不认识。   女生瞧见蔺焰尘的脸就确认了,滔滔不绝地说一大段:“好久没见你,你不是在中国吗?我还想着哪天去找你,你这人真是的,突然消失,不就是被收购吗?我们大家担心你好久……”   蔺焰尘急得要冒肝火,怎么这么倒霉,他真想直接堵住这个女人的嘴,他赶忙用法语说:“我有事,现在不方便和你说话,下次再找你。”   女生听他忽然换成法语说话,还愣了一愣,但马上接上话:“好,怎么了?你生气了?怎么突然用法文说话?”   蔺焰尘有点凶地说:“和你无关。”   女生看看楚汛,又看看蔺焰尘,明白了,促狭地笑道:“哦,我懂了,怕被你的新男友误会?这只是个巧合,我不是故意的。”   蔺焰尘一直在用眼角去注意楚汛的神色,越看越心慌:“别说了,他……他还不是我男友。”   女生说:“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着紧一个人,难怪你以前和哪个女生都交往不长久,原来你的爱好不同,你不必瞒着我们啊,我理解支持你……”   蔺焰尘只得说:“我真的没空和你说话,这件事……别告诉别人。你还不走?”   女生连声说好。   女生被蔺焰尘赶跑,眼镜店内重新恢复平静。   配好的隐形眼镜也拿到手。   蔺焰尘提心吊胆,怕楚汛发问,但楚汛只说:“我们回去吧。”   蔺焰尘思来想去,主动说:“你不问?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以前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楚汛笑了下,说:“你交什么朋友,和我没关系啊。”   蔺焰尘莫名地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他见到楚汛和旁人走得近便忍不住吃醋,楚汛却毫不在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忽然觉得这些日子拉近地距离又变远了。   楚汛把情绪都深埋在心底,蔺焰尘不知道他大致听得懂法语。   ——“他不是我的男友。”   ——“别告诉别人。”   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他心灰意冷。   说来也是,他都觉得自己好笑,一个将死之人,还在兀自期待什么呢? 第27章   楚汛靠着泰晤士河畔的栏杆,等蔺焰尘买两杯热咖啡回来暖暖手,静静地望着河面,风把他的头发吹拂起来,他大概已经有两个月没剪头发,头发长长了不少。   蔺焰尘拿着两杯咖啡回来,跟小跑腿似的,还道歉:“让你等久了。”   楚汛接过一杯咖啡,温度从手心渗进身体,说:“累不累?我们在那边坐着休息下吧,说说话。”   蔺焰尘拿出纸巾殷勤地擦了公共长椅,才让楚汛坐下,说:“下午我带你去射箭吧?玩过射箭吗?要不要试一试,还是挺有意思的。”   楚汛兴致乏乏,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天上飘下细碎的雪花。   蔺焰尘看到楚汛抬起头,雪花落在他微红的鼻尖,瞬间被融化,变成一小颗晶莹的水珠。   楚汛说:“这下没办法去射箭了。”   蔺焰尘说:”我们回家吧。“   他们起身准备离开。   一个带着毛线帽子的男人拿着一张纸小跑至他面前,不,是一幅画。   铅笔素描,画的是楚汛。   画上的他微微侧脸,在笑着和蔺焰尘说话,楚汛愣了愣,他在望着小蔺时,原来是这样的神情吗?   有这么温柔吗?   他自己并不知道。   画的作者说:“五十镑。”   楚汛把画递回去:“太贵了,你这是强买强卖。”   画半路被截走,蔺焰尘说:“我买。”   楚汛看向他。   蔺焰尘说:“不能拍照,让我留幅画总可以吧?我自己出钱。”   虽然这么说,但蔺焰尘还是担心楚汛会不同意,楚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幅画。如果只是张照片的话,只是按个删除键,没什么实感,但这是幅画,是实物,如果要销毁只能弄坏……他于心不忍。   买吧。   可是,不能就这样轻易地买下来,多没面子,楚汛讨价还价说:“五十镑太贵,三十镑。”   画家摇头,据理力争:“不,五十镑,我觉得我这幅画画得很好,你看,你望着你的恋人时满怀爱意又带着患得患失的惆怅的神情细节我都画得很好,难道不值五十镑吗?我还觉得很便宜了。”   楚汛猛地涨红脸,什么叫“满怀爱意”?他立即翻脸:“不买了。”   蔺焰尘赶忙说:“买的买的。”   说实话,他这辈子还没买过这么便宜的画,在他看来,价格数目后面再加三四个零他都愿意掏钱。   蔺焰尘还是花五十磅把画买了下来,他很满意,还顺便再花几镑买下旧画筒,用来保护这幅画,捧在怀里。   楚汛看着怪不好意思,别扭地说:“你真是乱花钱,还傻,被人骗。”   蔺焰尘忽然亲他一下:“我很喜欢的。”   楚汛没有防备,被他亲到,说:“都说了不要在大街上这样。”   蔺焰尘乖乖受教:“哦,那我们回去我再亲,亲个够。”   翌日清早。   楚汛早起,擦掉窗上的白雾,看到原本郁绿的庭院一夜之间裹上了银装。   他醒来后没摸到蔺焰尘躺在身边。   蔺焰尘去了哪?   楚汛换上衣服,离开卧室。   但这座屋子大的吓人,他不知道该去哪找蔺焰尘。   楚汛茫然地在走廊上徘徊,外面是冰天雪地,暖和的屋内的桌上却摆着鲜花,这是十分奇异的场景,楚汛停下脚步。   楚汛踌躇,甚至在想,遇见蔺焰尘是不是他做的一个梦,或许只是他病危之际的美梦,只有梦里才会有这样一个可爱又年轻的男生爱上他,但梦和现实的区别在哪呢?现实是人所生活的世界空间,假如他一直不醒来,生活在这个梦里,那这个梦是否可以被称作为现实?   楚汛正在走神,身边冷不丁冒出个活人。   管家艾德像片影子,飘到他的身边:“午安,楚先生。请跟我来。”   楚汛问:“去哪?”   艾德恭敬地说:“您随我来就知道了。”   楚汛跟着艾德走,艾德递给他一件外套和手套,又给他推开门:“蔺先生在等您。”   楚汛穿戴整齐,不明所以,微微皱起眉,走到室外,雪下的不深,才没过脚踝。   楚汛左顾右盼,别说是蔺焰尘的身影了,他就没看到附近有人,奇怪。小蔺呢?那个面具脸的管家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啊。   这时,楚汛终于听见了一点不一样的声响。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好像在哪听到过?楚汛想了下,想起来了,是马蹄声。   楚汛回过头,看到远处一个小小的黑影在靠近,蔺焰尘骑着一匹白马,踏雪而来,他身着黑与红的骑装,像是一簇烈火。   蔺焰尘勒马在他面前停下,笑容灿烂:“阿汛!”   帅是很帅,但,楚汛眉头紧蹙,疑惑地问:“你……大雪天一大早跑去骑马?”   蔺焰尘愣了下,反问:“我骑得不好吗?雪天骑白马不帅吗?”   楚汛后知后觉地明白,笑了:“你别告诉我,你就是特地为了耍帅,偷偷那么早起床去骑马过来要给我个惊喜。你是小孩子吗?”   蔺焰尘被戳中心思,没有恼火,坦率地说:“小孩子骑得才没我好。”   又问:“你要骑吗?”   楚汛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天气这么冷,下雪路滑,多危险,我才不玩,我要回去烤火炉。”   蔺焰尘翻身下马,楚汛走过去,摘了手套,用焐热的手捏了下他的脸:“你看你的脸,都冰了。”   蔺焰尘被楚汛牵着手回了大屋。   时近中午,他们吃了午饭,蔺焰尘问:“雪停了,还去玩射箭吗?”   楚汛还是说:“冷,不去。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蔺焰尘想想也是,于是说:“好,那我们打游戏。”   楚汛觉得和蔺焰尘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也是他打电游最多的日子,他小时候网络还不发达,小伙伴们会去网吧和游戏厅打游戏,别看他这样,其实他未成年时也偷偷跑去玩过几次,他做事谨慎,控制好时间,从未被父母老师发现过,大家依然以为他是好孩子模范生。现在想想,其实他的身体里一直埋着叛逆的因子,只是以前没有机会发作罢了。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他也爱打游戏,但工作以后太忙,哪还有空打游戏。   前些天还医院养脚伤,他就没日没夜地和小蔺一起玩游戏来着。就算不出门,和小蔺一块儿也是极开心的。   但今天,楚汛实在是没办法高兴。   玩了几盘游戏,蔺焰尘逐渐察觉到楚汛今天情绪低落、兴致不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不开心,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楚汛强打起精神,对他勉强地笑:“没有,不是你的错。我是脑袋有点晕,我想去睡个午觉。”   楚汛觉得自己这样并不好。   据说人在面对无法解决的难题时会变得昏昏欲睡,这是身体在下意识地逃避现实。   他本来就睡到快十一点,才过了两三个小时,竟然又困了,蒙头一睡就睡到五点,外面的天色就开始渐渐黯了。   蔺焰尘把他叫起来吃饭,他刚睡醒,身体有些发热,蔺焰尘担心地摸他的额头,疑神疑鬼地说:“我觉得你是病了,我给你找医生吧。”   楚汛却说:“我觉得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想睡觉而已。你找支温度计来,我量下体温。”   体温略高,但在正常范围内,楚汛说:“看吧,我没生病。”   蔺焰尘荒唐地说:“那下楼吃饭也很累吧,我让人把饭拿进来,就在床上吃饭吧。”   这也太懒了,楚汛摇头:“不了,我起床吧。”   楚汛觉得胃口不好,最近胃口好像都不太好,前几天他以为是因为在路上奔波的缘故,可他到庄园都过了三天了。他不晕车,也不晕机,明明刚开始旅游那几天他的胃口都很好的。   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到底躲不过的。   楚汛只吃了一点点,他在心里斟酌着到底该怎么和蔺焰尘开口。   要么,还是明天再说吧。   明天吧,明天一早就说。   结果蔺焰尘不满地逼问他:“阿汛,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瞒着我的?”   楚汛犹豫了下,说:“没什么……我明天再和你说。”   蔺焰尘生气:“现在就说!不然我睡不着。”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燃烧的松木发出的噼啪的细响。   楚汛垂下眼睫毛,柔光笼在他的脸畔,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没注意吗?小蔺,今天是1月23日了。”   蔺焰尘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吗?”   楚汛不疾不徐地说:“上月26日,我们约好在一起一个月……准确的说是四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这话时,为什么会觉得心像是被揪住似的难受。   蔺焰尘像被当头一棒,他这段日子玩得乐不思蜀,日子都忘了数,顿时慌了:“中间你受伤养病四天也算吗?我觉得不应该算。”   楚汛却说:“怎么不算?那几天我又没放你假,你一直陪着我,我很满意。”   蔺焰尘皱起眉:“我觉得不该算。”   楚汛听他这样耍赖,笑着摇了摇头:“小蔺,不用这样子。”   他鼓起力气站起来,走到蔺焰尘的身边,拉住蔺焰尘的手,蔺焰尘低头看着他,楚汛看到那双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心尖柔软。   楚汛笑着,温柔而感激地说:“小蔺,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   “谢谢你陪着我,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第28章   蔺焰尘觉得左胸口像是塞满了什么, 涨得难受,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楚汛还在微微笑着, 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气氛既伤感又尴尬,楚汛都觉得自己厉害,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说我不说你睡不着, 现在我说了, 你睡得着吗?”   蔺焰尘反抓住他的手, 闷声说:“睡不着。”   在死亡面前,人生的别离反倒不算什么了。楚汛最最感激的是小蔺让他在人生的最后, 完成了许多心愿,尽管他还想再多看看这个世界,但只是现在这样, 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不再暴躁难过, 终于可以接受自己快死了的这件事。   楚汛说:“小蔺,真的谢谢你。我很高兴遇见过你。”   蔺焰尘依稀还记得那天喝醉酒和楚汛邂逅时的心情, 揣着满怀的叛逆,本来是抱着一颗不羁的玩心,本来是觉得期满一个月就和平分手……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真, 不知不觉忘了约好一个月的事, 感觉像是昨天才认识楚汛,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蔺焰尘觉得眼眶发热,他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软弱到不像他:“阿汛,你能不能别走?”   楚汛轻声说:“小蔺, 不要这样,人生就是一段不停地遇见和分离的旅程,起码我们在一起时是快活过的,这样不就够了吗?”   蔺焰尘忽然就忍不住了,憋了好久,一口气爆发出来似的说:“阿汛,你留在我身边吧。我不要你的钱了,你不要走。”   楚汛虽然也很难过,但还是说:“不行,这是约好的。”   蔺焰尘急迫地说:“那我给你三十万,你留下来陪我吧。”   楚汛怔了下,被他逗笑了:“别说这种话了,小蔺,我可没兴趣让你当我的老板。”   蔺焰尘见他居然还笑,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真是又急又气:“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呢?”   楚汛说:“我哪有,你别冤枉我。我明明是言而有信。”   蔺焰尘满腹郁闷无从发泄,忽地爆发出来:“你要我怎么做才愿意留下来?阿汛,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我说了那么多次,你一次都没说你喜欢我。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呢?你不喜欢我吗?”   楚汛被他用盛满炽热爱意的目光凝望着,眼底也有点泛酸,他别过头。   蔺焰尘冷着脸,往他转头的方向走一步,走到他的目光里,楚汛再转头,他继续跟着走。   楚汛无奈,抬起头看蔺焰尘,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在一起那么开心,非要搞成这样吗?我当初找你就是想要快乐,现在这样有什么意思?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我们一起出发时是笑着的,现在也笑着结束,好吗?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向来对楚汛千依百顺的蔺焰尘这时候突然不肯听从了:“我不要,其实我不是……”   楚汛明白他可能是想坦白身份,但他不想听,突然冷声说:“我听见你和那个女生说‘别告诉别人’。”   他早就想提这件事。   蔺焰尘愣了下,慌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楚汛继续说,他也不是不低落的,在感情方面,他知道自己其实很傻,不然也不会被季天泽钓着十几年,甘受使唤,他不敢去分辨蔺焰尘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他想到那句话,就会觉得烦躁,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说话有点酸:“我理解你对那个女孩说那句话,我们的关系的确不能宣之于众……从一开始我们只是约好了玩玩的。但你不想让人知道,说明你也没多认真,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留我下来?你还想瞒着我,故意用法语说话。”   “你还说……”楚汛深吸一口气,“你还和她说我不是你的男友,我听得懂。”   蔺焰尘急得抓心挠肺般,又气得肝疼,说话都结巴了:“不是,我那时那么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怕你不高兴,我才说法语。我交代她别、别说出去,说你不是我男友,不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还想撒谎吗?楚汛冷冷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蔺焰尘太着急了,拔高声音:“那还不是因为你就没说过喜欢我吗?我……我也还没问过你愿不愿意正式和我交往,你要是愿意,别说是告诉我的朋友们你是我的恋人,我可以上报纸去买一版向全世界报告!我……我都不敢问,我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   蔺焰尘说得很大声,底气十足,吼得楚汛被震得怔住,过了一会儿才说:“你那么大声作什么?和我吵架吗?”   被楚汛这么一说,蔺焰尘才轻下声来,他平缓了下情绪,很委屈地说:“你没我喜欢你那么多的喜欢我就算了,你不能冤枉我不喜欢你。”   楚汛心酸,无论蔺焰尘是否真的喜欢他,他都很难受,如果小蔺真心喜欢他,他更不能把小蔺拖下水,起码他们还没有正式恋爱,没有陷得太深,抽身而退还来得及。   蔺焰尘张开手臂,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抱得很紧,透过衣服布料能感受到彼此热切、急速、杂乱的心跳,楚汛握了握拳,抑制住自己不去回抱小蔺的冲动。   楚汛闭上眼,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反复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推开蔺焰尘。   就在这时,楚汛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水珠,掉在他的颈弯。   那是一滴眼泪。   楚汛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滴眼泪碰到他的肌肤,他觉得所触及之处,仿佛被烫伤,热度一直延伸至心底。   唉,这个臭小子每次都这样赖皮,让他怎么保持住铁石心肠?   蔺焰尘带着哭腔,哽咽地说:“你的心跳那么快,明明你也喜欢我的,你就是不承认,我们好好谈恋爱好不好?”   楚汛胡乱说:“只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做了很多让人心跳加快的事,所以见到你时才下意识心跳加快而已。”   蔺焰尘放开怀抱,抓着他的肩膀,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又可怜又生气:“你骗人。”   楚汛咬了咬牙,想要再说出一些狠心的话来快刀斩乱麻:“我……”   话还没等他说完,蔺焰尘忽地俯身吻住他。   这是头一次蔺焰尘这么不温柔,急切,暴躁,嘴唇颤抖着,充满侵略性,又无比脆弱。   也是楚汛头一次没有接纳他,紧闭牙关,同时也关上了心扉。   蔺焰尘渐渐感到绝望。   楚汛一狠心,用力推开他:“别这样,蔺焰尘,你在我心里不是这种强人所难的人。强扭的瓜不甜。”   蔺焰尘一脸狼狈,几乎是恳求地问:“阿汛,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一点都不喜欢?”   楚汛把在颤抖的手指弯曲,握成拳,紧紧握拳,他看着蔺焰尘,开口了,但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小蔺,别在胡搅蛮缠了好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绅士有礼的男人,我不想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让我以后想起你也都是美好的,好吗?……我明天的机票都买好了。”   蔺焰尘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深陷在冰冷的泥沼,一点一点往下沉,那般焦急,却又无能为力。即便是初次创业的公司被收购那次,他都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渺小,那时他还憋着一肚子气酝酿着时机杀回去,给爸爸一个好看。他知道以后总有机会。但这次不一样,他完全想不到能怎样留下楚汛。是,他是很有钱,可他完全不认为坦白身份就能打动楚汛。   楚汛是一个让他束手无策的难题,他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不知过了多久,蔺焰尘深吸好几口气,慢慢把眼泪给忍回去,调整好情绪,起码尽量表现出自己的风度来,说:“好,我知道了……那起码让我送你走,好吗?”   楚汛犹豫了一下,想要拒绝:“小蔺,我觉得……”   蔺焰尘看出他的犹豫和拒绝,忍不住了,方才好不容易构建起的冷静瞬间坍塌,他眨一下眼睛,泪珠掉下来:“楚汛,你不能绝情到这地步。”   楚汛被他望了一眼,仿佛被当心刺了一刀,像是用光了力气,他手脚冰凉,不敢去看蔺焰尘的神情,低下头,微微颔首,虚弱地说:“那好吧……明天你送我去机场。谢谢你了,小蔺。” 第29章   既然楚汛都说到这份上了, 蔺焰尘也做不出没有家教的事来。   他花了好久都没办法平复心情, 只稍稍冷静了点, 不至于头脑发热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伤害到楚汛,但脑袋里还是一片混乱。   蔺焰尘红着眼睛说:“今天晚上我去别的房间睡。”   楚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这样子, 也做不到同床睡觉, 在一起近一个月,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晚上别床而眠。   他不忍心看到蔺焰尘的脸,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还忠心耿耿、求他回心转意的狗狗。他完全相信, 即便他说了这么多狠话,只要他稍一心软,小蔺就会原谅他。蔺焰尘就是个这样好的男生。   楚汛干巴巴地说:“那……晚安, 祝你好眠。”   蔺焰尘下意识回话, 语气有些冲:“怎么可能睡得好。”   楚汛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下:“我分你一片安定片?”   反正, 今晚上他估计也得吃一片,医生开了几天的量,他随身和止痛片一起带着, 但前段时间睡眠一直很好, 他还以为这几片药会派不上用场, 没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   蔺焰尘:“我才不要!”   楚汛被他凶到,愣了愣。   蔺焰尘又赶忙道歉,眼底泪水要溢出:“对不起,阿汛, 我不是故意凶你,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楚汛都狠心要走了,但他还是不舍得在楚汛心底留下一点点他的不好,楚汛说得对,起码以后楚汛想起他,都是美好的模样。   楚汛柔声细语地说:“我知道,小蔺你很好,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生。”   这并没有安慰到蔺焰尘,他更伤心:“我再好你也不喜欢我啊。”   楚汛心尖酸胀,他大概才是这段时间来最最让他难过的事,遇见小蔺是他在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不幸。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既然世上也有人会真心爱他,又为什么要安排在他快死去的时候。   他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要对他如此残忍?   楚汛快哭出来了:“不是你的错,小蔺,是我的错,都怪我。”   蔺焰尘疑惑茫然,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自恋还是怎样,他总觉得楚汛也是喜欢他的,不管是多是少,起码是喜欢的,但假如是这样,为什么楚汛就是不愿意留下来呢?   但他喜欢楚汛,喜欢到他甚至不愿意就此事让楚汛为难:“我不为难你了,阿汛,你明天的航班是几点?哪个机场?”   楚汛说:“下午一点。”   蔺焰尘说:“那我们早上八点起来,我送你去机场。”   楚汛轻轻“嗯”了一声:“谢谢。”   蔺焰尘依依不舍,终于松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阿汛,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楚汛的目光不受自己控制地追随着蔺焰尘的背影,蔺焰尘像是终于下了决心,没有回头地离开了,楚汛看着合上的门,莫名有些失落,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小蔺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他吧,到底是几句话就被打发了。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蔺焰尘折了回来。   楚汛怔忡,问:“你怎么回来了?”   蔺焰尘闷声傻乎乎地说:“阿汛,你今晚睡觉记得把门锁上,把你的证件都藏好,我怕我忍不住趁你睡觉过来偷走,好让你不离开。”   楚汛傻眼,呆站着,手足无措:“……”   蔺焰尘眼角还带着泪,却对他露出个笑脸:“我开玩笑的,我不会偷的。阿汛,现在开心点了吗?”   楚汛鼻酸,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蔺焰尘认认真真地说,“我真的走了,阿汛,我希望你就算是睡觉时梦见我,也是笑着的,没有眼泪。”   “晚安,阿汛。”   楚汛心底像是万般柔情决堤,汇聚在一起,到了嘴边,变作一句意味深长似的的叹息:“晚安,小蔺。”   楚汛一晚上辗转反侧,枕头都哭湿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当初得知自己不幸患上绝症,他都没掉一滴眼泪,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分别,居然哭成这样。   生生熬到凌晨两点,吞了一片镇定片,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蔺焰尘叫他起床的。   早上八点,十分准时。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头一次蔺焰尘比他起得早。   蔺焰尘的眼底还有些消不去的红血丝,眼眶边有熬夜产生的黑眼圈影子,但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他洗了个澡,换了身三件套的正式西装,戴上一块表,别上钻石领针,梳了头发,做了发型,别说刮干净胡子,连眉毛的杂毛都修了,像是变得个人,英俊的咄咄逼人。   楚汛看愣眼了。   蔺焰尘从没有在楚汛面前打扮成这样过,但今天是要送楚汛走,他想在最后给楚汛留一个最好的印象,记住他最英俊的样子。   蔺焰尘一夜没睡,整理好情绪,他见楚汛这样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好看吗?”   楚汛点头:“好看。”   蔺焰尘勉强笑了笑:“那就好,我等你,你不用着急,时间还很早,就算路上堵车都来得及。”   其实没什么东西好整理的,他跟着蔺焰尘出发时就没带什么,倒是一路上买了很多东西他想带回去,他每收拾一件都会想起和蔺焰尘在一起时的事情。   不能和蔺焰尘在一起,至少让他带上回忆和纪念品。   他拖拖拉拉,洗漱穿衣,加上整理就用去一个半小时,整理好行李去吃早饭,吃完就该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难过时会忘记饥饿,楚汛一点也不觉得饿,而且食物莫名变得油腻恶心,难以下咽,他只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   还是蔺焰尘先开口:“吃不下就算了,阿汛,该出发了,不然就晚了。”   楚汛放下刀叉:“……好。”   他们坐在车上,谁都没说话。   到了半路,蔺焰尘忽然说:“我忘了那幅画,应当是属于你的……你要带走吗?”   楚汛踌躇。   蔺焰尘乞求般,好声好气地问:“阿汛,你不准我拍你的照片,那幅画留给我,好吗?”   楚汛心软,点头。   蔺焰尘克制而礼貌地说:“谢谢。……谢谢,阿汛。”   到机场花了两个小时,楚汛恍惚觉得既漫长又短暂。   一下车,蔺焰尘就抢先去提他的箱子:“我来帮你提箱子。”   楚汛赶忙说:“不用,不用,谢谢了。”   蔺焰尘说:“你不要怕,我不会抢你的箱子留你下来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最后再为你做点什么,好不好?阿汛,让我给你提箱子吧。”   楚汛想了想,就不和他抢了,词穷地说:“谢谢……谢谢。”   除了“谢谢”,楚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蔺焰尘陪着他等飞机,他知道自己该走的,但身体就是想留在这里,想赖到最后一刻。   干坐着又很尴尬,蔺焰尘主动搭话:“你和我说了好多‘谢谢’,我也该谢谢你。在认识你前的一段日子,我遭受挫折,天天酗酒,你说和我在一起很开心,我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   “嗯。”   “我还要谢谢你,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嗯。”   “我真的没有在油腔滑调,阿汛,我觉得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   “你是我的初恋。”   楚汛觉得喉咙里像塞着刀片,叫他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来。   蔺焰尘抬起头,看电子指示牌:“阿汛,你的飞机开始登机了。”   他先站起来,拿上行李:“走吧,我送你过去。”   他在电梯前停下,放开握着行李箱箱杆的手,吐了一口气,笑着说:“阿汛,我就送你到这了。”   楚汛恍惚地看着他:“好……再见。”   楚汛提上箱子,踏上电梯,往上升,他忍不住回头去看蔺焰尘。   蔺焰尘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阳光灿烂,一如他们刚认识那时,他朝着楚汛举高手臂挥手:“再见,阿汛!”   但楚汛心知肚明,这次分离之后,他们就再也不会见了。   他要死了。   直到楚汛看不到楼下,他才不再回头去看,跟着人群,拿着机票证件去安检处,临近新年,人很多,排队排了五六分钟,终于轮到他,可此时此刻,方才蔺焰尘笑着和他道别的模样却浮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人推了他一下。   “先生……先生?”   楚汛回过神,旁边的人都在奇怪地看着他。   楚汛心底蓦然涌起一股冲动:“我先不登机了。”   他提起箱子,迈动有些发麻的脚,往回走,越走越快,小跑了起来,又变成大步跑。   他回到扶梯口,往下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蔺焰尘。   他想再看蔺焰尘一面,就一面。   蔺焰尘还在送他离开的地方,没挪开半步,只是脸上不见了笑容了,满面泪水。   楚汛一见,眼泪再也遏制不住,夺眶而出。之前蔺焰尘求他,他都铁石心肠地置之不理,在无数个更煽情的时刻压抑住了自己的感情,偏偏是在这么个平平无奇的时候,只是多看了蔺焰尘一眼……蔺焰尘甚至都没发现他在兀自难过,他却突然忍不下去了。   楚汛拉着行李箱,踏上往下的电梯,走了几步,嫌拖着行李箱太麻烦,索性扔开了行李箱,朝着蔺焰尘快速跑去,一直重重压在心底的酸涩情意同他的呼唤一起迸发而出:“蔺焰尘!”   蔺焰尘本来还在傻兮兮地哭,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泪汪汪地抬头看,竟然瞧见楚汛向自己跑来。   他不敢相信,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过了好几秒,蔺焰尘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不是他在做梦,他的身体先动了起来,拔脚,也朝着楚汛跑去。   楚汛跑到电梯还剩四阶时,因为太着急,不小心绊到脚,飞扑下去。   蔺焰尘伸手接住他,正好抱了个满怀。楚汛几乎是撞进他怀里,他往后推了一步。   楚汛紧紧搂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带着哭腔说:“小蔺,我舍不得你。”   蔺焰尘抽噎了下,更紧地回抱着他,说:“我也舍不得你……阿汛。我真的很喜欢你。” 第30章   楚汛半悲半喜, 他是何德何能, 让蔺焰尘这么好的人爱上了他。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留下, 他转身时还抱着侥幸心理,甚至想就再看小蔺一面,就一面, 看过了他就走, 没料到真见到了小蔺, 直接理智决堤。   实在是情难自禁。   从遇见蔺焰尘开始,他这辈子所有孤注一掷的冲动, 每一次,都用在蔺焰尘身上了。   两个人不哭了,泪汪汪地手牵手往回走。   蔺焰尘一手拉着行李箱, 一手牵着楚汛, 两个人十指交错相扣,握了一路, 握到手心冒汗,依然不舍放开。   明明他们早就负距离亲密接触过好多回,什么大胆的事都做过了, 现在楚汛才刚开始感觉到了恋爱般的羞涩来, 只是手心贴手心便叫他脸颊发热。   楚汛臊得慌, 他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似的,多不像话。   楚汛心怦怦跳了一路,是开心, 也是忧愁。   他这样做,不过饮鸩止渴。   他本来的打算是: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现在全乱了。   他真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明明快死了,还留恋小蔺的温柔,贪得无厌想要体验一把真正的爱情。   他这样做,对小蔺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蔺焰尘还在患得患失:“你不走了吧?”   楚汛问蔺焰尘:“小蔺,我要是真的走了,你会难过多久?”   蔺焰尘慌张:“你还要走?”   楚汛:“我只是假设……”   蔺焰尘迟疑着,摇摇头,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也不说什么花俏话,或许几年,或许一辈子。他以前和朋友聊天,讨论人一生能遇见真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觉得,只有此生唯一的才能称作是真爱,若是有什么几次,那不管哪次都不能算作是真爱,真爱应当是无可替代的,朋友说他天真。   楚汛没有深问,他依然不准备把自己得了绝症的事告诉蔺焰尘,也不准备去了解蔺焰尘真正的身份。楚汛设想了一下,假如蔺焰尘知道他身患绝症会怎样做,他相信小蔺绝对不会弃他而去,还会带他找医生看病,可那只不过是把他的痛苦分给小蔺罢了,这病治不好的,他不希望小蔺看到他走到生命的末路越来越丑陋的模样,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尊严了。   艾德管家见他们俩又回来了,波澜不惊,非常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只是出去兜了个风回来。   蔺焰尘问他:“饿吗?”   楚汛摇头,他觉得困倦,不知道是在机场哭了一场还是昨晚没睡好,抑或是坐车的缘故,说:“我头晕,想睡一会儿。”   蔺焰尘当然没有不答应的,但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像只黏人的大狗狗,楚汛都怕转身时不小心踩到他的脚。楚汛换睡衣上床睡觉,蔺焰尘也立即跟着挤进被窝,紧贴着他。   这张KINGSIZE的大床睡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硬生生被他弄出单人床的拥挤感,抱着他,体贴温柔地说:“你睡吧,阿汛,我给你暖脚。”   太可爱了,楚汛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蔺焰尘好高兴,回吻他。   半点也不色情,只有羞涩的绵绵情意。   楚汛真的很累,这下又忽然不再需要安眠片,他靠着小蔺温暖的胸膛,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楚汛做了个梦。   这个梦非常之厚颜无耻,他居然梦见蔺焰尘和他求婚:“阿汛,我爱你,和我结婚吧,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梦里的他没有生病,他答应了蔺焰尘的求婚,他们举办婚礼。   到了教堂,蔺焰尘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个小男孩提着个装满花瓣的小小藤编花篮,楚汛起初没看清,很好奇这个孩子哪来的,问:“小朋友,你是谁啊?”   小男孩抬起小脸蛋,一张与蔺焰尘肖似的脸,瞧见他,莞尔一笑:“爸爸。”   楚汛终于惊醒过来。   额头的冷汗打湿了鬓发,他怎么会做这么一个荒诞至极、毫无逻辑的怪梦。   蔺焰尘也跟着醒了,自己睡意朦胧的,还去拿纸巾给他擦汗,慢慢清醒了:“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又做噩梦了?不要怕,我在这里的。”   “不是噩梦,应当算是个美梦。”楚汛惆怅地说。   蔺焰尘奇怪:“做了美梦不应当高兴吗?梦见了什么。”   就是因为知道那只是个梦,永远无法实现才叫人惘然啊,楚汛也不好意思把梦的内容告诉蔺焰尘,他老脸一红:“不能告诉你。”   蔺焰尘的眼睛像是照着光的琥珀,发亮起来似的:“该不会是梦见我了吧?”   楚汛忙说:“我都说了不告诉你,不要问了。”   蔺焰尘嘿嘿笑,他知道答案了,不继续为难楚汛,又问:“你还想去哪玩?我都带你去。”   楚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柔声说:“我哪都不想去了,我就想待在你身边。”   蔺焰尘只觉得心被萌化了,太可爱了,这么会这么可爱!让人想骂脏话的可爱!   蔺焰尘愣愣好久,抓耳挠腮般着急,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爱意,他平生头一次知道自己的语言如此贫瘠,最后只小心翼翼地轻轻地亲了亲楚汛的嘴唇。   两个人头靠着头脸红。   情至深处,反而变得无比纯情。   饱睡一晚,心情大好。   蔺焰尘不对他动手动脚,连黄腔都不开了,次日中午,他们吃午饭,蔺焰尘躲开悄悄地再次换上正装。   楚汛不明所以,好笑地问:“我的小王子,我们又不出门,你穿成这样作什么?”   蔺焰尘害羞腼腆地说:“因为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所以得穿正装。”   楚汛问:“什么事?”   蔺焰尘专注而深情地凝望着他,郑重地问:“阿汛,我想好好地认真地重新追求你,你能允许我追求你吗?”   楚汛怔了下,他以为在机场的拥抱就是默认他们开始谈恋爱了,没想到蔺焰尘还要庄重正式地询问……世界上只有蔺焰尘会这样待他好,他像是被小蔺的羞涩感染,也有点不知所措起来,面红耳赤。   楚汛点头:“嗯。”   蔺焰尘高兴得要蹦起来了,下意识想去抱他,但想起现在是重新谈恋爱,不能一来就咸猪手,克制自己,只目光明亮地凝望着楚汛,说:“阿汛,可以吗?”   楚汛无法扼制住自己嘴角上扬,心跳也像是飞扬起来:“不止可以,我现在答应和你谈恋爱。你会觉得我不够矜持吗?”   蔺焰尘傻了一下,太高兴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呆头呆脑:“啊。”   楚汛瞧见他那傻样就好笑:“‘啊’什么?太容易了吗?那我还是该拒绝你,再多矜持几天,可我觉得我很喜欢你,不该再推三阻四,浪费时间。”   蔺焰尘像是向日葵开花似的,脸上绽开一个傻气的笑容,激动地扑过去,一把抱住楚汛,还举高:“不,不,不要拒绝我!我好高兴!”   “阿汛,你终于说你喜欢我了。”   楚汛笑着,双手贴在他的脸庞,深深望着他,主动吻过去。   一个甜蜜的吻。   楚汛看到蔺焰尘的脸,这臭小子晕晕乎乎的,他笑问:“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傻子。”   蔺焰尘眼眸明亮地回望着他:“你也很红。”   楚汛一下子脸颊更烧:“肯定没你红。”   蔺焰尘:“那我们去照镜子。”   楚汛:“我才不去,像个傻子。”   两个人跟傻子似的,你笑,我也笑。   楚汛开心是开心,蓦地觉得脑袋有点眩晕,他强忍过去,心底的忧虑依然挥之不去。 第31章   蔺焰尘的朋友吕昊忽然找上他, 致电质问:“你小子太不够义气了吧, 到了英国都不通知我一声, 要不是他们告诉我你回来了,我还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蔺焰尘以前瞧不起重色轻友的家伙,现在他只觉得, 好烦, 真是浪费他和楚汛亲密的时间, 但他担心不好好打发这些人敢直接冲上门找他,只好解释说:“我才回来几天, 我有要事,以后有空我再去找你……”   “什么事那么重要?”对方不满地问,“你谈恋爱了?”   蔺焰尘立即慌了, 露出马脚:“缇娜告诉你的吗?我都叮嘱她别告诉别人, 啧。”   损友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她没告诉我, 她只说你在这里,我随便一问,你居然就承认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 果然恋爱会使人愚蠢。”   蔺焰尘:“……”   吕昊问:“谈恋爱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带出来啊, 给大家看看是什么人物, 把你蔺大少迷得神魂颠倒。”   蔺焰尘忽然心生羞涩:“那、那我得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去见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吐槽他:“卧槽,你的声音忽然变得好恶心……要那么宝贝吗?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蔺焰尘轻轻一笑,敷衍说:“改天再聊, 我还有事,下回说。”   “蔺焰尘,你……”   说完,他也不等朋友回答,居然就挂断了电话,还交代管家,再有朋友打这种无关紧要的电话过来,就说他出门不在,也千万不要放人进庄园。   真不识相,打搅他和阿汛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   但阿汛还在睡觉,他不忍心去吵醒阿汛。   楚汛这几天变得格外嗜睡。   他一觉睡醒起来,竟然都十二点多了,这也过得太荒唐。   只是脑袋依然昏昏沉沉。   楚汛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蔺焰尘很担心他,给他倒了杯温水:“我还是找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吧。”   楚汛现在当然极度讳疾忌医,他可不想被发现自己的病,说:“还是量一下体温就行。”   蔺焰尘这次没有依他,找了医生过来,给他做检查。   楚汛慌得不得了,十分害怕被查出毛病,可逃又没地方逃,和蔺焰尘生气:“我说了不要看医生?”   蔺焰尘坚决地说:“身体不舒服就该找医生看病,为什么不?”   楚汛无理取闹地说:“我……我就是讨厌看医生,我闻到那股味道就觉得讨厌。”   蔺焰尘怔了怔,笑了:“我头次见你这样,原来这世上也有你楚汛这么害怕的事啊?居然害怕看医生,我以为小孩子才这样?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加拿大的医院,你也有些怕的样子。”   楚汛:“……”他又没办法反驳。   蔺焰尘拉着他的手,温温柔柔地说:“我陪着你,你会不会不那么害怕一点?”   楚汛被他那么望着,心一下子软了,甚至鬼迷心窍地想,如果蔺焰尘知道了他生病的事会怎样的?蔺焰尘是那么好的人,一定不会离开他的,而且会陪着他治病。   他其实真的很怕孤独,他不是不想有个人能真的一路陪他走到最后。   要是……要是这次医生发现了他的病,小蔺也不嫌弃他的话,他就鼓起有勇气去和病魔做抗争。   存款估计是花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有一套房子和一辆车,还能换一笔医药费。   但蔺焰尘找来的医生只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说他没病,一切正常,困倦和胃口不好可能只是来到陌生的国家水土不服,还不适应罢了。   “多喝水,好好休息。”   唉,楚汛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失落。也是,当初他跑医院检查,医生就告诉他他的这个病很难查出来,所以才耽误了时间,简单的检查怎么可能查得出来呢?   这大概是老天爷在告诉他,他不应该让小蔺知道他生病。   楚汛在心底叹口气,笑着对蔺焰尘说:“我就说我没生病吧?你还兴师动众找医生来给我看病。”   蔺焰尘说:“可你最近老是困……”   楚汛:“不上班了就会这样啊,懒惰是人类的通病,刚开始我还能保持上班时的作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变懒了嘛。”   似乎勉强也解释地过去。   晚上吃饭,楚汛想装成没事,让自己多吃点东西。   其实餐桌上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小蔺和他待在一起一个月,多少也摸清了他的口味,知道他喜欢的几道菜,但楚汛怎么都吃不下,强塞了小半碗饭下肚。   胃里像在翻江倒海般翻腾,整个食道都极其难受,楚汛深呼吸,想把这股子呕意压下去,越是遏制,片刻之后就反弹地越厉害,他捂住嘴。   蔺焰尘察觉到他的异样,摸着他的背说:“阿汛,怎么了?噎着了?”   楚汛实在忍不住,皱着眉,闷声说:“我……去厕所。”   楚汛进了厕所立即反锁门,抱着马桶狂吐出来,别说是吃下去的食物了,吐完了没东西可吐,苦胆水都好险没吐干净。   终于舒服了一些。   楚汛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觉得自己口中身上都一股臭味,像是快腐烂了。   他心底很是难过,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依然做不到之前设想了无数遍的心平气和。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绝对是潜伏在他身体里的病魔在蠢蠢欲动了,他们在催促他将来离开这个世界,眼下只是个开端,往后会越来越痛苦的,直到他即便再有毅力,也没办法装作混若无事。   楚汛偷偷嘲笑自己:瞧,楚汛啊楚汛,让你贪得无厌,这么快就遭报应了吧?   楚汛心知肚明,本来他剩余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他不但不去好好接受治疗,反而作死跑出去吃喝玩乐,甚至纵欲过度,大概他仅余的生命在和小蔺一起的快活中疯狂燃烧,他能活的日子更短了吧。   假如要问他后不后悔,楚汛却要说,不后悔。   一点也不后悔。   与其痛苦孤独地死去,在最后的人生里能遇见小蔺,能有小蔺陪他走过一段路,是他此生至幸。   他只难过,不能再多点时间。   楚汛攥紧拳头,砸在地上,泄气般连砸几下,砸得自己手疼。   眼泪坠落在手背,他停下来。   他总想着拖一天是一天。   楚汛对自己说,你害自己就算了,你不能拖累小蔺……   “砰砰砰。”   有人敲门。   “阿汛,阿汛,你还在里面吗?你怎么了?你回我一声啊。”   楚汛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按下马桶的按键,把污秽都冲走。   他去冲洗了一把脸,把身上的气味尽量洗掉。   楚汛去开门,迎面照见蔺焰尘担忧的脸庞:“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只是吃不惯那几道菜反胃而已,这个厨子做饭味道太奇怪了,加了种我很不喜欢的香料,我一吃就难受的。”   蔺焰尘问:“有吗?我怎么没吃出来。”   楚汛笑话他说:“你味觉有问题。”   蔺焰尘皱了皱眉,将信将疑:“是吗?”   夜晚忽然又变得难熬起来,楚汛甚至开始害怕睡觉,万一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蔺焰尘和他约好了重新追求他,现在才到刚开始恋爱的阶段,并没有和他睡一个房间。   真是孤枕难眠。   他当初是不是就该狠狠心登机离开?   他死后,小蔺肯定还会爱上别人吧?   那与他何干呢?他这个自私鬼有什么资格吃醋,他该早点走。   三天他就想着四天,四天他就想着一周,一周他就想着半个月,半个月他就想干脆留一个月……反反复复,难道拖到实在掩盖不下去,到时候多难堪?   可过几天就是新年……已经很多年没陪他过了。   能不能过了节再走?   或许他还可以再支撑一阵子,只剩下一周多,等过了年……他就走。   求求老天,他再也不奢求了,这是他最后一个心愿,希望能有人陪着过个年。   楚汛觉得肚子隐隐有些疼,他就又吃了一片止痛药。   还是睡不着,楚汛披上件外套,想去出去走两步,透口气。   这栋房子大的像一座古堡。   深夜显得阴森森,好似空无一人,又好似哪里都可以藏个人。   楚汛走着走着,仿佛听到有婴儿的哭泣声。   他应当害怕,可大概因为他本来就快死了,反而无所畏惧。   楚汛还循着声音找过去,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没什么魑魅。   窗台下面,灌木丛边,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幼崽躺在雪和泥里。   这只小猫应该才出生不久,连眼睛都没睁开,在这冬天,被遗弃在这里,身上沾着泥,脏兮兮的,连爬都不会爬,好似冻僵了,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楚汛觉得小猫的身体还是软的,应当还没死,他用手帕包着小猫,回了温暖的屋内。   走廊的灯兀地被点亮。   蔺焰尘听到动静起床,发现楚汛的房间门开着,床上被子掀开,楚汛的人不翼而飞,直接吓到清醒。   总算找到人。   蔺焰尘问:“怎么了?大半夜的起来。”   楚汛把捧在手心的小猫举起来给他看:“我捡到一只小奶猫。”   小猫像是听到了呼唤,微微动了动,轻轻“喵”了一声。   楚汛看到这只快要死了,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小猫,想到自己,忽地觉得鼻酸,“它想活下去。”   他伤感地说:“小蔺,它想活下去,我们救救它吧。” 第32章   蔺焰尘觉得楚汛是天下第一善良的人了, 看到只可怜的小猫竟然就难过到盈泪。   其实楚汛是在小猫的身上望见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只小野猫。   生命力极强。   蔺焰尘拿来干燥的毛巾包住小猫, 再坐在暖炉旁给小猫取暖, 楚汛一心担忧小猫,一直着紧小猫的情况,时不时触碰小猫一下, 得个微弱的回应。   楚汛不睡, 他也跟着一夜没睡。   到了早上, 小猫的呼吸已经变强了不少,兽医过来给小猫看病, 开了点药,稍微清理了下身上的污渍。   楚汛大半天的什么都没干,就在守着这只脏兮兮的小奶猫。   感觉小猫的生命大致是被挽救回来以后松了口气, 困倦像是潮水般漫进脑海。   蔺焰尘说:“你去睡会儿吧, 我来看着小猫,不会出事的。”   楚汛倒头睡了, 补觉补了五六个小时,昏迷过去似的,再醒过来天又快黑了, 一醒来就问:“小猫呢?”   “在这呢。”蔺焰尘非常有效率, 已经找人弄了个绒布的小猫窝, 塞着棉花,小猫躺在猫窝里,还盖着保暖的小毯子,楚汛伸手摸摸小猫, 温热,柔软,有气息,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是是活着的。   他们冲泡羊奶粉,用最小号的奶瓶来给小猫喂奶,小猫的嘴巴还没长牙,费劲儿地吮吸着羊奶。   楚汛看着它咕叽咕叽地吃奶,吃的嘴边都是奶渍,好生感动。   活下来了,多好啊,起码他在自己临死之前,还救了一条小生命。   蔺焰尘在一边看着他给小猫喂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顾自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楚汛问他:“你笑什么?接下去怎么办呢?我们给他找个领养?”   “为什么不自己养?”蔺焰尘笑嘻嘻地说,“阿汛,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它的爸爸妈妈?”   楚汛第一反应是不同意,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养一只宠物了,可是再想了想,他迟早得离开,不如养了这只小猫留给小蔺,于是楚汛问:“那你来给这个小家伙取名字吧……孩子他爸?”   蔺焰尘哈哈笑:“让我想想。”   他伸出一根手指,抚摸小猫的脑袋,小猫嘤嘤呢喃一声,沉吟片刻:“嗯……他头大身体小,就叫‘大头’吧。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家有伞,我有大头。希望它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什么名字?”楚汛也笑了,“我还以为会取了个那几只马同系列的名字呢,外国名儿,南希,杰克,什么的。”   蔺焰尘一时也没察觉到楚汛这话有哪不对,回答说:“不觉得‘大头’听上去更亲切吗?”   这只小奶猫就被取名叫“大头”了。   他相当顽强,第二天活过来,第三天就能自己爬来爬去了,眼睛也开了半条缝,这两天应该就可以完全睁开眼睛了。   弄干净以后,他们发现这是一只挺漂亮的小白猫,长毛,通体雪白,只有脑袋上有一撮橘黄色的毛,虽然只有一小撮,但也让人看得心惊胆战,不禁畏惧他将来会有何等可怕的食量。   有了猫以后楚汛像是开心了许多,还和蔺焰尘讲了很多事:“我以前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大黄猫,就叫‘咪咪’,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去世了,唉,我还记得那一天,我早上起来,发现他躺在纸箱做的猫窝里一动不动,我哭了好久呢。但如今想想,万物生灵都有一死,他无病无痛地寿终正寝已经很不错了。”   蔺焰尘从小在寄宿学校,基本不回家,他不养宠物,长大以后买马,但相当于买跑车,倒不是猫猫狗狗那样的定位。这还是他第一次养宠物,他跟养亲儿子似的伺候。   他们这几天就专注照顾小猫,没出门,窝在温暖的屋子里打游戏。   楚汛提出建议:“过年晚上那天我们自己包饺子吃吧。”   蔺焰尘举双手同意:“好呀!我还没包过饺子。”   楚汛问:“艾德先生他们放假吗?请他们一起吃饺子?”   蔺焰尘说:“艾德不放假,厨师本来不放假,但如果我们自己做饭的话,那他就可以放假了。”   除夕夜的前一天,大年二十九。   他们把大头拜托给艾德先生照顾半天,楚汛带着蔺焰尘去本地的唐人街采购需要的食材。   大街上张灯结彩,洋溢着过节的气息。   红彤彤,暖洋洋。   楚汛进了这充满烟火气的集市,一下子充满活力,他如鱼得水,购物,杀价,不亦乐乎。   蔺焰尘围观得兴致勃勃,说:“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逛街,我以前从没真的见识过砍价。”   楚汛想,你是住豪宅还养马的小少爷,不缺钱嘛,我是个穷人,可不得精打细算过日子?但他并不戳穿蔺焰尘,而是问:“要不要我教你?”   蔺焰尘一口答应下来,照着楚汛教的去买东西,砍价成功买到了东西,开心的不成。   楚汛还笑话他:“傻不傻?你本来还可以多砍些价。”   蔺焰尘说:“哎,可我觉得那老大爷做生意也挺不容易。”   楚汛啧啧:“你抱着这种想法的话,这辈子都没办法出师。”   蔺焰尘顺着他的话:“那我这辈子就都仰仗阿汛你罩我咯。”   楚汛愣了下,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他们大袋小袋地把购买来的东西拎回去,艾德依然和之前一样第一时间等在停车的地方,要帮他们拿东西,蔺焰尘不给他拿,非要自己搬,还装模作样的说:“谢谢了,我自己来就好。”   艾德不勉强,收回手,看着蔺焰尘和楚汛开开心心成双成对的背影,微微一笑。   蔺焰尘举了举手里的购物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说:“明天请你吃饺子。”   翌日,终于到了旧年的最后一天。   蔺焰尘一大早就热火朝天地在厨房干活,锤肉,揉面,他第1回 做,还得楚汛教,不过分量有楚汛操控,蔺焰尘只需出力气,做的还算像样。   楚汛趁他在干活,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厨房一趟,很快找到了艾德:“艾德,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的忙,举手之劳,不会为难你的。”   艾德有礼地问:“好的,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先生。”   楚汛颔首:“那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就直说了。这其实根本不是旅游项目吧?蔺焰尘不是你的客人,是你的老板,对吗?” 第33章   艾德自然不承认, 他毫无破绽, 淡定地说:“你们都是我尊贵的客人。”   楚汛理解他的做法, 换成自己也不会轻易承认。   楚汛并不要求艾德一定要承认,他不置可否的微微笑了笑,低声说:“我配不上他, 对不对?”   艾德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看了楚汛一眼, 说:“您是一位绅士。”   他不由自主地补充说:“我很久没见到他那么高兴了。”   说完他立即觉得自己失言,紧抿嘴唇, 仿佛变成面具人。   楚汛并不介意,说:“我一看你就是一个口风很紧的人,所以我来找你说。”   “我订好了1号早上六点多的机票回国, 可以安排车送我去机场吗?”   艾德点头:“好的, 先生,司机会送你们准时到机场的。”   楚汛纠正说:“不是‘我们’, 是‘我’,只有我回去,他不知道, 别告诉他。”   艾德终于正眼看楚汛了, 他们对上视线。楚汛在他的眸中看到浓重的疑惑, 他显然不能理解楚汛的做法,翻来覆去地变卦,前几天才刚回来,现在又要离开, 还是瞒着蔺焰尘的,按理说,他肯定得告诉少爷。   楚汛:“我不管怎样离开,你都会知道,所以我来告诉你。”   艾德沉默了下,问:“为什么?他很喜欢你。……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喜欢一个人。”   楚汛平静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上次去机场我就应该离开的,但我一时冲动了,这很不理智。我该离开他,我不想让他太过伤心。”   艾德反诘:“你离开他才会让他伤心。”   楚汛微微摇了摇头,说:“我快死了。”   艾德:“……”   这个烟雾弹抛得未免太随意。   楚汛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一个多月前,我被诊断出得了绝症,只剩下几个月的生命,我没有选择接受治疗,现在留给我的时间可能更短了……我觉得我的病开始发作了,没办法继续隐瞒下去了。”   楚汛笑了下:“是不是听上去很荒谬?但我真的没有在骗人。”   “我知道他的妈妈在他小时候生病去世,他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死去,我不应该让他再体验一遍这样的痛苦。”   “我尽量不让你为难,我会给他留一封信,解释来龙去脉。”   艾德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我为您感到遗憾,先生……明天早上会有人送您去机场。”   楚汛克制地微微一笑:“谢谢。”   楚汛回到厨房,蔺焰尘还在费劲儿地揉面,问他:“这样行了吗?”   楚汛指导他:“要揉成表面光滑的面团哦。”   他们手擀了饺子皮,拌了玉米鲜肉馅儿,坐在一起包饺子,蔺焰尘这是平生第一次包饺子,他擅长做运动,但不擅长这样的精细活,楚汛手把手教了他好几遍他还包的七扭八歪。   楚汛真是奇了怪了:“你是故意的吗?难道这是你的情趣?想让我多教你几次?”   蔺焰尘哭笑不得,老老实实说:“我是真的学不会,我手笨。”   楚汛还不许他不做,非要他包的放满两个长方形的大保鲜盒。他做着做着,慢慢也稍微有了个样子,两个人边包饺子边聊天。   楚汛说:“我会包饺子是我爸爸教的,他手艺很好,会包好几种形状的饺子。他小时候家里穷,他是家里的老大,还没十岁就开始下地干活,在家帮忙做家务,边照顾弟弟妹妹边读书写作业,他是他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楚汛从小听说爸爸的奋斗史,他以前是很崇拜爸爸的,能从一穷二白奋斗上来。后来他觉得,可能是爸爸自己幼时都没得到过父母的什么关注,所以他也不擅长关心孩子。以爸爸的成长环境,不能接受他喜欢男人可以理解,但他还是会感到伤心。   蔺焰尘想回他的话,说说关于“爸爸”的话题,可绞尽脑汁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爸爸。   楚汛问他:“要是你爸爸知道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会怎么样?”   蔺焰尘愣了下,随即欣喜若狂:“你愿意跟我去见我爸啊?好啊,那我去通知他。他应该不会怎么样。”   蔺焰尘回忆着说:“以前我高中的时候……他有次莫名其妙问我我是不是同性恋,以为我在和我同乐团的朋友谈恋爱,还说就算我是他也能接受。不知道他整天是胡思乱想什么,大概觉得我从早到晚无时无刻都在乱来。”   “不过我谈恋爱和他没关系,也不一定非要通知他吧?”   楚汛笑了,感慨地说:“其实我在想,说不定你爸爸挺好的。你有空该和他好好聊一聊。”   蔺焰尘撇嘴,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他一点都不好,他连我的头发丝都想要去约束。他也就是想管我才说出那番话。”   楚汛没再多劝说,顺其自然,蔺焰尘的人生还长着,他迟早会发现谁才是对他真的好。   大家煮了饺子吃。   楚汛和蔺焰尘包的截然不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哪个好。   蔺焰尘说:“我包的饺子一煮就散了,你包的又结实又好看。你是怎么包的那么好的?”   楚汛说:“我喜欢包饺子啊,我平时就经常包……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去剁馅儿,把坏心情包进饺子里。”   他夹起一个饺子,笑眯眯地喂到蔺焰尘嘴边,蔺焰尘乖乖地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腮一鼓一鼓地咀嚼,含糊不清地说:“好次。(好吃)”   楚汛笑着说:“然后把坏心情一口气吃掉,就只剩下好心情啦。”   吃饱喝足,楚汛偷偷找了艾德,说:“小蔺做了好几盒,寄一盒小蔺亲手做的饺子给他爸爸,说是新年礼物。我没有更多能为他做的了。”   艾德答应下来:“好。……谢谢。”   两个闲人吃完饭,没事做,打游戏。   蔺焰尘今天状态不好,屡战屡败,楚汛问他:“怎么了?”   蔺焰尘放下游戏手臂,闷声说:“我其实不想这样。”   楚汛一头雾水:“不想怎样?”   蔺焰尘含糊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昨天就想问,但问出来,好像我心胸很狭窄似的。”   楚汛往后仰头,靠在蔺焰尘的肩膀上:“说说看。”   蔺焰尘瓮声瓮气地说:“你老是看艾德,还总是单独和他说话,你觉得他很英俊吗?可是,他没我年轻吧?”   楚汛怔了下,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这和年不年轻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可爱?”   蔺焰尘说:“不要敷衍我。”   楚汛只好认真回答:“好吧,我觉得艾德是很英俊。”这倒不必撒谎。   蔺焰尘差点没炸。   楚汛又说:“我这辈子头回见到这样的英式管家,他的衣服也很好看,我当时看到就在想……”   蔺焰尘憋着气,酸溜溜地问:“想什么?他不提供那种服务的。”   蔺焰尘后悔极了,早知道不带楚汛过来,他明知道楚汛好色。   楚汛不知羞耻、慢吞吞说:“我就在想,你要是穿那身衣服,一定比他还英俊。”   蔺焰尘:“……,!”   蔺焰尘洗完澡就出去了,楚汛换上睡衣,坐在单人沙发等待。   不一会儿,蔺焰尘偷偷摸摸地回来了,他不仅换上了那身管家衣服,还抹了点发蜡,换了个发型,梳了个四六分的背头,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楚汛身边的小圆桌上放着一盏琉璃台灯,散发着柔和的柠檬色光雾,光依偎在他身边。   不知道是换了佣人的衣服让他觉得羞耻,还是楚汛今天的气质看上去不太一样,似乎比平时更诱人,蔺焰尘觉得脸颊发烫。   蔺焰尘走到他面前,俯首:“亲爱的主人,有、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楚汛比他演得好,淡定地说:“你是新来的吗?说话还结巴,你这样可不行啊,没有进步的话,我可不能让你留下来。”   蔺焰尘半跪下,抬起头,像只坐下来的大金毛犬:“对不起,主人,我一定学习改正,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楚汛伸手抬他的下巴:“那这样吧,今天晚上,你要是能取悦我,我就原谅你。”   从这个角度,蔺焰尘看到楚汛下颌到脖子和肩膀的线条,特别好看,他的睡衣领口有些松开,露出一点点锁骨,头发还没吹干,乌黑的发梢上有水珠滴落,从他的鬓边滑到脖子,再落在锁骨弯里。   蔺焰尘口干舌燥。   楚汛摘下眼镜,还氤着水气的黑发被眼镜杆拨了拨,衬得他的肤色白的像玉,罩着光。   楚汛轻声说:“过来。”   ……   ……   楚汛满面绯红、双眸含泪,不知道是哭是笑,伸出手:“小蔺,你抱着我。”   蔺焰尘俯身抱住他。   楚汛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拥着他,仿佛这一刻就是他们的地久天长。   做完以后,他们依然抱着彼此,楚汛还在战栗着低低啜泣,蔺焰尘抚摸着他的脊背:“阿汛,我弄疼你了吗?”   楚汛平静了一些以后,说:“我还想听你给我唱歌。”   男人在床上时什么都能答应,蔺焰尘自然也是:“你想听什么?”   楚汛说:“你唱《斯卡布罗集市》给我听。”   在莎拉·布莱曼把这首歌的女声空灵版本唱得家喻户晓之前,这首歌最早是一首出处不知的英国民谣,最著名的版本应当是由保罗·西蒙改编的版本,横空出世的那一年甚至销量超过了如日中天的披头士,低沉沙哑的男生悠长忧伤。   楚汛说:“把she改成he。”   蔺焰尘稍微改变了下歌词,抱着他轻轻唱给他听: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你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one who lives there(记得代我问候住在那里的一个人)   He once was a ture love of mine(他曾是我的挚爱)”   这首歌讲述一位上前线的年轻士兵思念着家乡的恋人,芜荽、鼠尾草、迷迭香、百里香,这几种草药代表善良、力量、温柔和勇气,但在古时也用来抵御死神。   “Tell him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告诉他为我做件粗布衣裳)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work(不要有任何针线的痕迹)   ……   Tell him to find me an acre of land(告诉他为了寻找一亩土地)   Between the salt water and the sea(在海滩和大海之间)   ……   Tell him to reap it in a sickle of leather(告诉他用皮做的镰刀收割庄稼)   And to gather it all in a bunch of heather(再用一束石楠花将他们捆在一起)”   楚汛静静听着,士兵让恋人去做三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歌词似乎毫无逻辑,有人说其实歌词是暗示士兵早就在战争中死去,又或是他的恋人已经病故在家乡,所以才有反复吟唱和死亡相关的草药的段落。因为已经死去,所以在含蓄地在向死神祈祷。   蔺焰尘唱完一遍,问楚汛:“还要我再唱一遍吗?”   楚汛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够了。”   蔺焰尘问:“你怎么忽然想听这首歌?”他总觉得现在唱这首歌怪怪的。   “就是想听,没什么为什么。”楚汛说,“歌里的这个人可真无理取闹。”   蔺焰尘说:“谈恋爱就是会做一些无理取闹的事嘛。”   楚汛笑了下:“那我也要无理取闹一下,我现在想喝鲜榨的苹果汁,加点蜂蜜,我要你亲手给我弄。”   蔺焰尘不问他怎么大半夜的想果汁,在他脸上亲一口:“好,我这给你去榨。”   房子太大,蔺焰尘榨了一杯苹果汁,刚端回去,楚汛却说:“我又觉得更想喝橙汁,你再弄一杯吧。”   蔺焰尘不嫌麻烦,又跑老远去亲自榨了一杯橙汁,当然,榨汁机和案板刀具他都没洗,捧着橙汁回去了。   楚汛这次满意了,说:“苹果汁榨了不喝多浪费,你喝吧。”   蔺焰尘做过运动,唱歌,还跑上跑下,是有点喝,榨出来的苹果汁也只有半杯,他几口就喝完了,说:“苹果太容易氧化了,居然有点苦,我应该加点柠檬。”   楚汛夸奖他:“你居然还懂这样的生活小诀窍吗?”   蔺焰尘说:“我在寄宿男校读书,我大概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只是不会做饭而已。”   楚汛说:“厉害,厉害……好了,我们洗漱一下就睡觉吧。”   蔺焰尘去换了睡衣,抹了把脸,躺上床以后没一会儿便开始觉得困乏,打哈欠,说:“关灯睡吧。”   楚汛关了灯,月光透过窗户玻璃,又被轻纱过滤,温柔地罩在他们身上。   蔺焰尘已经睡着了,他那杯苹果汁里被放了两颗安眠药,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楚汛抱着蔺焰尘,低头,把脸庞贴在蔺焰尘的额头,低声慢慢哼唱起来,他唱得一点也不好听: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once was a ture love of mine……”   “He once was a ture love of mine……” 第34章   蔺焰尘醒来时发现竟然已经日上三竿, 他先是眯着眼睛摸了摸身边, 摸了半天只摸到被子和枕头, 慢慢意识到楚汛不在,但刚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他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下午一点。   他还没有睡到这么晚过……昨晚有那么累吗?   楚汛已经起床了吗?蔺焰尘坐起来, 伸懒腰, 打哈欠, 看到昨晚楚汛穿的那件睡意就挂在沙发背上,嘿嘿傻笑起来, 楚汛一定是爱他,看他睡得酣甜,不舍得叫他起床。   蔺焰尘呼唤了两声:“阿汛……阿汛……阿汛?”   没人回应他, 或许是下楼了吧。   蔺焰尘稍微起了点疑心, 但是去洗脸、刷牙、梳头、穿衣服的时候还在衣柜里看到楚汛的衣物都在,还有楚汛装东西的小包, 他们四处旅游买的纪念品。他觉得东西都在,楚汛肯定也在。   蔺焰尘没想太多,把自己清理干净之后, 觉得饥肠辘辘, 准备去找楚汛, 该吃中饭了。   蔺焰尘找了一圈,没见到楚汛的身影,下楼到客厅,看到艾德, 问:“楚汛呢?”   艾德实话实说:“他走了。”   蔺焰尘刚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走了?走去哪?院子里?”   艾德说:“早上六点多出发的飞机,楚先生乘飞机回国了。”   蔺焰尘瞬间什么瞌睡都没了,完完全全被吓醒,怔忡,回过神:“他回国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别骗我!怎么可能?是在开玩笑吗?楚汛拜托你和他一起吓唬我?别吓我,这一点都不好玩。”   艾德认真地说:“少爷,我没有骗您,楚先生走了,我开车送他去机场的。”   蔺焰尘顿时火冒三丈:“你送他去的机场!他为什么要走?我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又生气又慌张又委屈,语无伦次地说:“不可能啊!他都答应和我谈恋爱了……他说他喜欢我,我们还一起养了小猫,他说我是‘孩子他爸’,阿汛不会骗我的……他上次要走,我没有强迫他,他主动愿意留下来了,他怎么会突然不告而别呢?阿汛不是这样的人,他就算要走,肯定会告诉我一声的。而且我开过衣柜,他的东西都还放在衣柜里。他明明没走。你们别耍我了,他是躲在哪里看我着急吗?我是很着急,他到底在哪?”   艾德摇头:“我不知道,少爷,我只送他去机场,不知道他做的是哪班航班,但是您……”   蔺焰尘很生气:“我说了别开玩笑了!!”   艾德被他吼的停顿了片刻,才说:“他临走时告诉我他给您留了一封信,应该在你们房间里。”   蔺焰尘渐渐意识到艾德说的是真话,只是他不想去相信罢了,他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他恼怒地瞪了艾德好一会儿,才沉默地转身,回房间去,先是走路,然后越走越快,接着小跑起来,冲回了房间。   蔺焰尘心乱如麻,慌张地不得了,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像个睁眼瞎。他先看了床头柜,没有。再跑去看衣柜,把楚汛的东西拿出来,衣服大概都在,他记不清楚汛买了哪几件,似乎少了一套。楚汛的背包还在,蔺焰尘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里面还装着现金,钞票一张没少,但是银行卡不在了,那张楚汛在拉斯维加斯的市政厅领来的结婚申请书也没了。   前几天他还把这张纸拿出来,和楚汛说:“我们是不是哪天去递交这张申请书?”   楚汛说:“以后如果有机会吧。”   蔺焰尘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名字给写上去了,说:“你填上名字就好了。”   楚汛笑笑说:“我才不填,我也没那么轻易被你拐骗。”   但蔺焰尘胸有成竹,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   蔺焰尘坐在衣柜边,身边散落着一堆钞票,抬起头,终于看到了桌上,花瓶下面,压着一封信。   蔺焰尘甚至有些不敢靠近,他鼓起勇气,终于走过去,把信抽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叠起来的信纸,上面是楚汛隽秀的字体,开口便是一句让他心尖滴血的话:「小蔺,对不起,我走了,请不要来找我。」   蔺焰尘闭了闭眼睛,指尖发抖,他觉得自己没办法看下去。   停住,深呼吸,颓唐地在沙发坐下,让自己去接着看信。   「我离开和你没关系,你没做错任何事,都是我的错。   是我太自私,又优柔寡断,说好了要走,却又回来,给了你不该有的希望。对不起。   我没有告诉你,我身患绝症,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就只剩下数月的生命。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因为我快死了,所以我才想找个人陪陪我。你是个好人,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你,但我应该是你的不幸,对不起。   这一个月多的时间,我真的过得很开心。   我在来到庄园以后,总算明白我们的相遇大概是个误会,你并不卖身,虽然我依然不太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可因为我要离开,所以我并没有问过你,你也不必告诉我。   我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并不值得你喜欢,平白拖累你。   我知道你看到这里一定会想,你其实并不介意我生病的事,说不定还想来找我。我得明确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想你来找我,尽管我们只相处了一段并不长的日子,可你应当稍微有些了解我了吧,我很固执,有时候自尊心过高,我不希望被你看到我病重以后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模样。那太难堪了。   让你看着我一日一日地死去,对你,对我,都是种煎熬,倒不如不见的好。   我也知道你很有钱,说不定正在想要帮我找个厉害的医生。请不要这样,我查过了,我的病在全球都没有病愈的例子,假如当时我选择治疗,或许能多活几个月。可我选择和你在一起,耽误了治疗时间,你不用自责,我没有半点后悔,用困在病床了的一年半载换和你在一起的一个半月,我觉得非常非常非常值得。   梦莲湖的极光和你,都是我一生难求的奇迹。   谢谢你,小蔺。   我不期望你能原谅我的厚颜无耻、言而无信和撒谎骗人,我太糟糕了,我真的配不上你的喜欢。   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又那么好,将来一定会遇见一个也很好的人,不像我这样糟糕,同你一起白头偕老。我在这里提前祝福你们。   对不起,小蔺,如果你真的曾喜欢我的话,请尊重我的意志,别来找我。   真的,对不起。   楚汛   201x/1/5」   蔺焰尘看到信纸上有几个小圆圈,那是干涸的泪渍。   他又看到眼泪掉在上面,洇出新鲜的泪渍。   蔺焰尘平生从未想此刻这样慌张无措,无能为力,更甚于上次无法挽留楚汛下来。   他终于想通了一直以来,他隐约感觉到的,楚汛努力隐藏依然挥之不去的悲伤。   他想把信收好,一时间却无处安置。   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信竟然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又不小心撞到桌子,玻璃花瓶掉下来。   “砰。”   花瓶摔碎,玻璃渣溅射,水泼在信纸上,开始枯萎的玫瑰跌落在狼藉之中。   蔺焰尘记得这几枝花,楚汛那时让他别去摘,就让花好好长在枝头。   他偏要去摘,即便好好换水,花也一日一日在渐渐凋零。   蔺焰尘半跪在地上,不管玻璃渣,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捡那封信,被打湿了一半,墨水都化了,字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阿汛留给他,他却一拿到就弄脏了。   他都做了什么啊?   手被玻璃划破,血珠立即涌出来,把信纸弄得更脏。   艾德听到楼上有东西砸破的声音,匆匆赶上了,就看到蔺焰尘满手血。   他走过去,握住蔺焰尘的手腕:“我来打扫吧,您的手受伤了。您需要冷静。冷静点。”   蔺焰尘突兀地问:“他爱我。”   “他爱我的,所以他才不要我去找他。”   “我还是想去找他,我该不该去?”   艾德想了想,说:“这是您的人生,我没有资格替您做决定。但是,我觉得您一向是个坚定的人。”   蔺焰尘终于冷静下来,他站起来,说:“你说得对。”   “我要去找他。” 第35章   楚汛下了飞机,脚踩在地面上, 依然有种不切实感。   像是从天堂回到人间。   过去的一个月有如一个瑰丽的梦境, 现在梦醒了。   他开车回家,整理东西。   到小区门口时, 保安和他说:“楚先生啊,你出门旅游忘了把垃圾倒掉啊, 东西烂起来都发臭了。有个人来找你,神经病一样说以为你死在屋子里了, 物业就开房间让他进去过。对不起哦, 我们联系不上你,所以有些担心……但我们有好好看着他, 没让他乱动你东西。”   楚汛心里大概有数,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保安说:“忘了,好像姓鸡……还是季。”   哦,是季天泽吧。楚汛想,一个月前离开时他想到季天泽还会有些郁闷,现在却没有任何感觉。他听过就算完了,并不准备去见季天泽,他的生命没剩下多少, 何必浪费在这人身上呢?   如果把人生比成一部电视剧,你觉得这个人在你人生参与过十几年, 他一定会是个重要角色,将有大量后续戏份,最终出现在圆满大结局。但事实上并不是的, 他说不定是个配角而已,走个过场,这个过场可能有点长,他下场后,就再也不会出现。   人生不是小说和电视剧,能看到的旁人只有自己的视野范围,除了一生的伴侣,谁都没办法把自己的全部人生线,放进另一个人的人生里,即便是父母儿女也不行。   人都是会变的。   楚汛不明白自己,明明他全心全意喜欢过季天泽十几年,可现在他满脑子只想着蔺焰尘。   他移情别恋可真快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薄情。   楚汛大概看了下感觉房里的东西大概都还在,就算被偷了他也懒得去报警。各种证件都好好的放在上锁的抽屉里。   他清点了下自己的剩余资产,省会市中心三百平房子一间,升值许多,购入价四十万车子一部,现在应该已经贬值,三十万现金当时给蔺焰尘,他没当然拿回来,还有那张五十万的卡也给了小蔺,剩下二十万他这个月就当零花随便刷刷卡吃喝玩乐,居然刷爆了……   但总体来说,还是有部分不动产资金的,楚汛整理好,休息了一晚上,带上房产证等等,开车又出了门。   他还剩下一件未了的心愿。   这件事做完,他就可以安心地躺着等死了。   楚汛回了老家。   楚汛五年没回家,他还记得以前回家的路,但是道路翻新,很多老房子都被推了,建起了高楼大厦,他居然差点迷了路,兜兜转转终于找到家门口。   他长大的这个家倒是一点都没变,青苔斑驳的砖墙,茂盛蓊郁的石榴树,桌脚生锈的桌子,半旧的竹编躺椅,楚汛只是看一眼,无数记忆便像是拂去了岁月的灰尘,蜂拥着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他死前最后一件想做的事,就算爸爸妈妈讨厌他,他还是想见他们一面。他和爸爸的关系一直没好转,但是妈妈这两年还是说过几次话的,他想把钱留给妈妈。   楚汛去按门铃。   没声音。   他太久没回来,门铃都坏了。唉。   那只能用嘴巴喊门了,楚汛本来就没什么底气,要他自己开口更难堪,他该怎么说呢?   ——爸,妈,我回来了。   他上次和父母大吵一架,说好断绝关系,就算他腆着脸喊“爸妈”,爸爸妈妈会说什么?爸爸肯定会羞辱他。   ——你好,我是楚汛,我有事找你们。   这样倒不会显得倒贴,颇有尊严,但不是找打吗?他今天来事想和爸妈好好谈谈的。   楚汛还没想出个对策来。   门里突然爆发出一声犬吠,把楚汛吓了一跳,一只蓝眼睛的哈士奇从院子的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边狂叫一边嘲他冲了过去,他吓得退了两步,这只哈士奇扑在栅栏上。   楚汛定神,才发现这只哈士奇并不凶,傻傻的,好奇地看着他,摇着尾巴,吐舌头哈气,汪汪叫几声。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养了只狗?   有人喊他了:“你是……楚老师的儿子?”   楚汛回过头,见到一张陌生的大妈,记不起来是谁,大妈亲热地说:“我是xx阿姨啊?你不记得我了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还在襁褓里时被抱过怎么可能会记得啊?但大人总爱拿这套话和小辈套近乎,楚汛礼貌地回答:“呃,你好。”   大妈告诉他:“我刚才还碰到你爸妈,一起逛菜场,买了两斤牛肋排,原来是你要回来了啊。”   楚汛不置可否地笑笑,知道爸妈原来不在家,他莫名松了一口气,但是等在门口迟早也会碰到回家的爸妈,想想便又害怕起来。   他回车里等待,车头朝向家门口。   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远处爸爸妈妈慢慢走近的身影,爸爸两只手都拎着袋子,跟在妈妈的半步后,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妈妈乐呵呵地说:“今天炖排骨给小胖吃,他肯定高兴。”   爸爸说:“他最喜欢吃排骨了……吃骨头对牙齿好。我都听见小胖在叫唤了,真聪明啊。”   楚汛犹豫了又犹豫,在爸爸妈妈打开院子的大门以后,赶紧下了车,走近过去。   他看着爸爸妈妈的背影,突然无比紧张,像是得了失语症,不知道如何开口,大抵是离家太久,都生疏了。   要么……还是算了。   才五年不见,爸爸怎么老了那么多?多了好多白头发。听说之前爸爸到了年纪退休,但是学校师资不够,去年又请他回去教书,好像是在带高三生,太累了吗?   妈妈也老了好多……也发胖了……   楚汛莫名觉得鼻酸。   楚汛的爸爸——楚杉老师——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停下来,回过头,看到楚汛。   父子俩都是一愣,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望着对方,很近,近的只有几步路,又很远,隔着五年的时光。   楚汛下意识想躲,但无处可躲,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字:“爸……”   楚爸爸愣在原地,用力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的是他儿子回来了,他的眼底仿佛有暗流涌动。   那张和楚汛肖似的脸上,愠怒慢慢地爬上他的皱纹和眉梢,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楚汛,尖酸刻薄地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第36章   “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楚汛现在最听不得就是“死”字。   楚汛本来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听到这句话, 心都凉透了。   他冷着脸, 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没要和你说话, 我找我妈有事。”   楚爸爸可不管那么多,劈头盖脸地骂过去:“真是本事了, 臭小子,还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厉害啊, 说辞职就辞职, 突然跑出去旅游。出去旅游就算了,也不知道和别人说一声去哪玩。”   楚汛被他爸骂的一腔闷火, 脑袋不清醒,甚至没细想他压根没和爸妈说过辞职和旅游的事情,爸爸是从何得知的,只一心要怼这个臭老头子:“你不是早和我说断绝关系了吗?楚杉先生,不劳您尊驾管我,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爱去哪就去哪玩。我是一个自由的个体,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   楚爸爸差点没被气得仰倒, 把手上拎着的菜都扔了:“是是是,我和你断绝关系了, 我一点都没原谅你。我是看你厚颜无耻,刚才你开口就叫我‘爸’,难道不是想讨好我吗?现在又来说不要我管!”   楚汛梗着脖子:“我一时口误, 当不得真。”   楚爸爸讽刺地说:“好,你厉害。”   楚汛望向妈妈,语气稍微好了些:“妈,我有事要和你说。”   楚爸爸大声地说:“不许和他说话!我说过的,这个孽子不准踏进家门一步!”   楚汛嗤笑:“我没有要进门,呵,谁稀罕进去,我就在外面说。”   楚爸爸说:“那也不行,就不许说。”   楚汛气得肝疼,觉得自己又要短寿几年,他觉得肚子都有点疼起来了。   楚妈妈为难地说:“你们俩别吵了,在大门口地大嚷大叫,你们不嫌弃丢人我还嫌弃丢人,不能进屋好好说话吗?”   父子俩异口同声地说:“是他不想好好说话。”   楚妈妈:“……”   楚汛和他爸爸是吵累了,楚妈妈是无言以对,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他们都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楚妈妈循声看去,骇叫:“呀!小胖!”   两个吵得火热朝天的男人这时才发现,刚才楚爸爸不小心把袋子掉在地上,那只哈士奇趁着开门从院子里出来,正摇着尾巴在开开心心地啃骨头。   楚爸爸看到,没生气,还摸了摸狗狗的脑袋:“没关系,让他吃,我们买肉就是给他吃的!”   他抬头看了楚汛一眼:“你不知道这是谁吧?他叫楚小胖,是我和你妈的小儿子,特别乖,你还不如小胖。你整天就知道气我。”   养他还不如养条狗吗?楚汛真的被气笑了。   他懒得和这个臭老头再浪费口舌,索性直接绕过去,拉了他妈妈,说:“妈,你过来,我和你说。”   楚爸爸拦住他:“我说了不许。”   楚汛气得手发抖:“你……你真是蛮不讲理!我又没有要和你说话,你连跟妈妈说话都不行吗?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来吵你们了。”   楚爸爸说:“你有什么不能当着我面说的?”   楚汛:“好,好,那我当着你面说。”   他们就这样尴尬地站在家门口,没个椅子做,也没张桌子放东西,楚汛把手上提着的公文包打开,取出一叠文件,递给妈妈:“妈,这是我的房产证,还有过户文件,你签了文件,哪天有空告诉我,我们去办过户手续,房子给你,但我还欠着房贷没有还完,我买的地段好,和我买的时候比房价翻了一倍,卖掉以后还了贷款还可以剩下不少钱。都给你。”   “还有我的车,也转到你的名下,你有驾照,要是想开就开着去买菜,不想开卖掉也行。我三年前四十几万买的,保养的很好,不要卖的太便宜。”   他每说一句就把几份文件塞给妈妈,楚妈妈拿了一手的东西,都不知道往哪放好。   而且这也太奇怪了吧,儿子要孝顺她就算了,但现在未免不是合适的时机,为什么突然给她这些?而且她印象里,楚汛这些年在大城市里打拼下来的资产就只有这些吧?全给她了?这怎么回事?   楚妈妈问:“给我这些做什么?”   楚汛强硬地说:“我给你你就收着!最好这周内,跟我去办手续。”   楚妈妈说:“小汛,你给我说清楚。”   楚汛不想说,他要是不想说,谁都别想撬开他的嘴。   楚爸爸在边上听着,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无缘无故的,楚汛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他训斥说:“你妈妈问你话呢?别跟个闷油瓶子似的,好好和你妈妈说话!说啊你!”   楚汛别过头。   那只哈士奇和他爸特别亲热,还跟着冲他“汪汪”叫,好似在一起逼问他。   楚爸爸心里莫名地升起不祥的感觉,他不禁着急起来,迫问:“说话啊!臭小子!我让你说话!”   楚汛抬起眼,看了看满脸焦急的爸爸,被气得呼吸不稳,又去翻公文包,因为手发抖,包掉在地上,他蹲下来,都没耐心掸拂灰尘,就把包里剩下的文件抽出来,粗鲁地拍给爸爸,说:“你不是让我去死吗?我现在真的要死了,楚杉先生,你满意了吗?”   “你忤逆可耻的儿子,终于要死了!”   按理说,楚汛应该觉得畅快,最后这一次,他终于把爸爸怼得哑口无言。   但在他说出狠话的一瞬间,他望见爸爸的眼睛,突然之间,一点痛快都没有。   话都说完了。   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楚汛转身就走。   楚爸爸还没反应过来,他看看楚汛塞过来的纸,都是什么医院报告、诊断书,他胡乱地看了几眼,尽管看不懂,但他倏地明白过来,楚汛没有在骗人。   楚汛生病了,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快死了。   他记起来,刚才楚汛和他吵架,脸色就很苍白,站得摇摇欲坠,还捂了捂肚子。   楚爸爸猛地回过神,冲着楚汛的背影喊:“臭小子,你给我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你站住啊!你聋了吗?我让你站住!”   楚汛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楚爸爸如梦初醒般,追上去:“楚汛,你站住!”   “你别走啊!”   楚汛还是当没听见。   楚爸爸追不上楚汛,简直要急火攻心,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抹了把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热泪盈眶,他追着楚汛,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喊:“君君!”   “等等爸爸!”   君君是他的乳名。   楚汛停下了脚步。   他红着眼眶,回头看爸爸。 第37章   楚爸爸这下终于愿意让楚汛进门了。   这回是楚汛不大乐意回家,被爸爸生拉硬拽地拖回家里。   楚妈妈跟着在一边干着急:“这都怎么回事啊?你们别吵了。你别骂儿子了, 你们坐下来好好谈。”   楚爸爸非常着急:“我不骂他了, 我这不是不骂他了吗?”   楚爸爸把他摁在椅子上,楚汛带过来的文件都放在桌上, 什么房子车子都扔在一旁,在医院看病的文件才重要, 他急的不得了:“你、你好好说,你生什么病了?怎么就要死了, 你说说清楚啊。”   他急到说话结巴:“我看不懂, 医、医生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就是你肚子里长了什么不该长的东西吗?”   楚汛别扭地说:“你要是看得懂你就可以去当医生了,你当然看不懂。”   楚爸爸好气啊:“你这个倒霉孩子, 到这份上别气我了好吗?我看不懂才要你解释啊。”   楚汛觉得鼻酸,眼泪快要涌出来了,他不停地深呼吸,抑制住哭泣的冲动,说了一段楚爸爸依然听不懂的医学术语和句子:“……反正,医生我最多再活三四个月。”   楚爸爸说:“没有办法治吗?”   楚汛:“治不好的,不然叫什么绝症,顶多拖延一下病情, 多活几个月。”   爸爸和妈妈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惊呆了,爸爸颓唐地坐下, 像是被吓得失了魂,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冷静下来:“你……你去看了几家医院?会不会是弄错了?”   楚汛报上医院的名字:“都是正规医院, 我查了两次,找的专家,不会有错的。”   楚汛把眼泪忍了回去,低声说:“爸,妈,你们不用这样,反正人迟早要死的嘛,我的遗产都这些,都给你们,你们好好过日子。”   楚爸爸巴巴地说:“不行,才两家医院,我认识个姓郑的叔叔,我以前的学生,你还记得吗?他也在X城的大医院当院长,我给你问问你这个病哪里治最好,说不定是你看病的那个医院不擅长治这个病,很多医院都是自己擅长的科室厉害,看别的病一般。我们再多看几家医院,不能等死啊。”   楚汛摇头:“我不想看了,我不想那么痛苦,我不要治疗。而且,我没钱了,我把我的存款都花光了。”   楚爸爸老泪流了满脸,实在按捺不住,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你没钱,我有啊,你问我要啊,我都给你。”   楚汛忽然就忍不住了,跟着爸爸一起,泪腺像被开了闸:“很贵的,就是烧钱,你就一个穷教书的,还整天接济这个那个学生,叔叔姑姑也仰仗着你给钱,你那点积蓄和养老金顶个屁用!就算是我卖了房子车子也不一定够。”   楚爸爸毫不犹豫,几乎是骂着大喊出来:“你别担心这个!我和你妈妈把房子卖了,我去借钱,去求人,就是砸锅卖铁都得治!”   楚汛微微动容,但还是摇头:“没意义的,爸爸,别治了。别到时候人财两失,我死了,你没钱还欠债,什么好都没落着。不如留着钱,给你们养老,过得舒坦一点。要是觉得难过,要么再收养个孩子。不要……不要像我这样,总惹你们生气。”   楚爸爸说:“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可能过得舒坦啊,我就你一个儿子。”   楚汛笑了下:“你刚不还说楚小胖是你小儿子吗?”   楚爸爸哇哇地哭:“那不是、不是开玩笑的吗?”   楚爸爸抓着楚汛不放:“爸爸明天就带你去多跑几家医院,我们努力治病,我不放弃,你不要放弃,知不知道?”   楚汛哽咽着说:“真没得治的,爸爸,我查过了,全世界都没有病愈的先例。”   楚爸爸犹不死心,斩钉截铁地说:“那你就当第一个!”   爸爸倒没骂他,楚汛却像是被震住,愣了愣,吸吸鼻子,没说话。   楚爸爸说:“我从小就教你不能害怕困难,你是怎么记得?我楚杉的儿子什么时候是个孬种了?你和我吵架的时候不是很有胆量吗?还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就是喜欢男人!现在又理直气壮地就是要去死!你死都不怕,你怕什么治病啊?”   楚汛的眼镜镜片上因为哭泣而蒙上水气,他摘掉眼镜,抹了抹泪水,非常委屈地说:“是你们都不要我……我不知道该为谁活下去。”   楚爸爸瞬间哭崩了。   爸爸拉着他的手,大哭,这么个五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平日里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老教师,哭得狼狈不堪,楚爸爸什么执拗都放下了:“君君啊,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楚汛看到爸爸这样哭,以前对爸爸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他倒没哭哭啼啼的,只是有点哽咽:“你不是高血压吗?别哭了,到时候你也病倒了,我该怎么办?哭什么啊,我都没你哭得凶,是我生病,还要我安慰你,你好意思吗?”   “妈,你劝劝爸。”   楚汛转头,看到妈妈,妈妈也满脸泪水,哭得难以自禁,但和爸爸哭得超大声,妈妈半点没哭出声,但看着也是快崩溃了。   那只哈士奇看到大家都在哭,趴在旁边,耷拉着耳朵看他们,好似也很难过,蓝色的眼镜泪汪汪的,眨巴眨巴眼睛,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声响。   楚爸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爸爸带你去治病,没事的,啊,肯定能治好的,不要怕,勇敢点。”   楚汛哭着哭着,看爸爸哭得那么丑,笑了:“我不怕,好,我去治病,你别哭了。你哭起来好丑啊。”   楚爸爸哭着说:“你这个臭小子,还笑话我丑。”   楚杉是返聘的老教师,他带的高二,课本来下学期还要继续教书,但他哪还有这个心思,他可不是那种报纸上夸奖的能为了工作和学生忍痛错过亲人最后一面的,他直接和学校辞职。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孩子重要。   他唯一的儿子都要死了,他可没心思再管别的了。   楚汛说他只剩下三四个月的命,应该按天来计算,都不知道有没有三位数,过一天少一天,刻不容缓。   楚杉彻夜没睡,这怎么可能还睡得着,他当天就把能找的关系都找了,根本等不住,找好了认识的医生,是他以前教过的学生,在省会某三甲大医院当副院长的,关系一直不错,对方也仁义,二话没说就帮他,推荐合适的医院和医生。   然后还找了房产相关的朋友,他打算把房子卖了。   还是楚汛拦他:“爸爸,你冷静点,先卖我的房子,好吗?我的房子比较值钱,你别那么着急。”   其实他是觉得,要是自己死得快,爸爸就不用卖房子了,就算他死了,爸妈起码有个房子养老。   但楚爸爸不依:“到时候再卖就来不及了,先挂着,才能找个好卖家。”   隔天爸爸就照着学生介绍地带楚汛去外地看病,爸爸妈妈把他当成易碎品般,连车都不让他开,要他坐在后座。   楚汛觉得自己没那么虚弱,可还是顺从了父母。   隔天一大早就出发,紧赶慢赶,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在中午前赶到了医院,楚爸爸的学生已经和专家打过了招呼,加了号,他们过去,没歇一口气,风尘仆仆地直接去门诊处见医生。 第38章   看病的程序每个医院都一样。   候诊室挤满了人,不但座位坐满, 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楚汛来见的林医生很出名, 慕名而来的病人来自五湖四海,必须提早一星期才能挂到他的专家号, 要不是楚汛找关系,还没办法加上号。   这世上没人喜欢看病, 个个头顶都愁云密布,按捺烦躁地等待, 捧着手机消磨时间, 蓝光罩脸。   他们到的时候十点,还得等, 他们加号,排在二十一。   没座位,站着等,过了一会儿,爸爸巴巴地喊他:“君君,这里有座位,过来,你坐着等。”   楚汛看着生了白发的父母, 哪好意思自己坐着,让爸妈站着, 说:“爸,你坐吧,你开车那么久, 你比较累,坐下来休息下吧。我还好,今天没有不舒服。我没那么虚弱。”   两人推来推去,楚汛瞥见旁边有个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转头扶着他说:“爷爷,你坐吧。”   那个老爷爷没推辞,道谢以后坐下来。   楚爸爸挺不高兴的:“你坐个座位都要倔一下,那么爱逞强。”   楚妈妈打圆场:“你们俩父子上辈子大概是硫磺和硝石转世,只要碰一起就爆炸。楚老师,我记得你车上不是有你去钓鱼用的小凳子吗?你可以拿来用啊。”   每个病人都希望医生能给自己问诊够久,起码半小时,这样才值得他们如打仗般来医院排队候诊。   楚汛等到快十二点,终于轮到自己,他带上了之前在两个医院的病历单、检查报告等等,终于见到了林医生,四五十岁的年纪,戴个玳瑁边眼睛,面相有点凶。   林主任看了一下他带来的资料,皱着眉,问他:“一个多月前发现的?医生没让你尽快住院治疗?有给你开什么药吗?”   楚汛心虚地说:“说了,但我……当时不想治疗。我只在吃止疼片。”   林医生叹了口气,板着脸,问他各种问题,建好电子病历单,又开出许多检查单,让他再重新做一遍各种检查。   楚汛被爸妈挟着,跑各科室,验血,拍片,B超,核磁共振,等等等等,都去了一遍,仿佛进行了一场战役。   他们的报告单出的特别艰难,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等到等候室只有他们几个人,好几次还被医生叫去重新拍。   前后花了两天时间,再去找林医生。   林主任眉头紧皱,反复看他的检查结果,图像和各种报告,神情严肃,说暂时不能给他确切结果。   楚汛自己想得开,说:“治不了我也能接受的,主任。”   林主任委婉地说:“你现在这个不是治不治得了问题,我怀疑……嗯,现在还不确定……我找另一位医生给你看看,现在她还没空,我和她商讨出结果了马上联系你。”   楚汛新下忐忑,但再想想,最坏也坏不过死亡,有什么好怕的。   刚从医院离开,楚汛就被他爸爸给骂了。   楚爸爸说:“什么叫‘治不了也能接受’?你怎么答应我的?都忘了吗?”   他恶狠狠地威胁:“你别想着给我们省养老钱,用不着你省。”   楚汛挺颓废的:“爸,话是这么说……但有些事并不是意志够艰难就能改变的,哪有那么多奇迹。我觉得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比较好,那假如稍微比料想的情况要好,不就是一件好事?”   但一般情况下,当你以为自己已经遇到了一辈子最糟糕的事时,命运会告诉你,他其实还没有亮出自己的底线,你还能再往下跌。   第二天早上,林主任手下的新进医生打电话通知楚汛来医院。   楚汛没拖延,他们就住在医院旁边的旅馆,十分钟后就赶到了医院。   今天林主任不坐诊,在住院部的办公室。   林主任旁边有位陌生的女医生,看到楚汛来了以后,对女医生:“喏,就是他。”   然后给楚汛介绍:“这是陈医生。”   楚汛礼貌地打招呼,但他记得挂号的时候这个科室并没有姓陈的医生,陈医生是哪个科室的?   林主任和陈医生两个人的表情都一脸凝重,弄得楚汛也灰心丧气,估计是不好的结果了。   陈医生没有和他寒暄,一来就和他说:“再做个彩超检查吧,我给你做,现在带你过去吧。”   陈医生亲自带楚汛去彩超室。   楚汛发现还挺多人等在外面,原来他是插队的,怪不好意思,但他看到坐在走廊等的人好几个大着肚子的孕妇。   他还是抢先了人家孕妇的队伍顺序,这叫楚汛更加羞愧。   本来当值的医生见到陈医生,喊了声主任。楚汛蛮奇怪,陈医生也是主任吗?哪个科室的主任啊?   他们进了彩超室,关门,拉上帘子。   陈医生站在机器旁边,对楚汛说:“平躺,把衣服掀起来,露出肚子,裤子稍微往下拉一些。”   楚汛乖乖照做,他悄悄去看陈医生的表情,陈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   检查了半个小时,陈医生才说:“好了,可以了。先别走,我再和林主任讨论下。”   接着又等一个小时。   林主任和陈主任把楚汛叫去。   林主任说了一通楚汛听不太懂的话,什么分化细胞未分化细胞,所以怎样怎样,然后总结:“……你之前的情况确实很容易判断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个情况。”   楚汛问:“什么判断错?主任你可不可以讲清楚点。”   林主任说:“总而言之,你在之前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误诊,你没得绝症。”   ——你没得绝症。   楚汛突然脑袋一片空白,愣了好久,问:“医生,你说什么?”   林主任肯定地告诉他:“你没得绝症。”   啊???楚汛觉得太荒唐了,荒唐到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误诊?这他妈是误诊?!他因为这个工作结果,把工作辞了,积蓄花光了,现在告诉他只是误诊?他还因为这个和爸爸低了头。   楚汛的父母陪在身边,他们比楚汛开心多了。   楚爸爸高兴坏了,喜极而泣,抹着眼泪说:“我就说再多看几家医院吧,你还不愿意……”   楚妈妈高兴过了,开始生气:“之前你看病那家医院是怎么回事?人命关天都能弄错!”   林主任的脸上却不见半点轻松:“但是……”   他们全家人瞬间又提心吊胆起来。   楚汛问:“但是什么?检查我其实是别的病?”   林主任说:“这倒不是,你挺健康的……但是你的身体有点特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被误诊。”   楚汛问:“怎么了?”   林主任看了看陈主任,陈主任拿出几张刚才拍彩超的照片,放在楚汛的面前,楚汛就看到照片上黑黑白白的,他完全看不懂,陈主任开口说:“你没得绝症,但是你怀孕了。”   什么?   楚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主任说了什么?她说了“怀孕”吗?只是和huaiyun同音的词吧。   他可是个男的啊!   说他得绝症都比怀孕要靠谱吧?   陈主任很认真地说:“你怀孕大概五周了,你看这个点,就是胎儿,现在还很小。”   楚汛愣了好久,盯着图像看,说:“这……这不是开玩笑吧?”   陈主任摇头说:“这怎么能和你开玩笑?”   楚汛问:“可、可是,我是男人啊,我怎么可能怀孕啊?”   陈主任说:“在医学上,人类的身体并没有被探究完全……确实,照常识来说,男人不能怀孕,但你现在就是怀孕了。也因为你是个可以怀孕的男人,我估计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误诊。”   楚汛继续问:“啊?我……我、我从小到大也没觉得自己身体怎么样,为什么以前没检查出来呢?”   陈主任说:“你的情况要不是很仔细地检查也不会发现,也容易误诊。我个人的推测是,你身体里的激素变化也是随着周期改变的,周期可能比较长,平时都正常,只有某段时间会不正常,恰好你在两个多月前的检查时撞上了不正常的周期。”   楚汛:“……”   林主任说:“所以,楚先生,你这个情况以我的专业无法处理,得交给陈主任。”   楚汛沉默了片刻,冷静了点,问:“陈主任是治什么的医生?”   陈主任自己回答:“妇产科。”   楚汛:“……” 第39章   楚汛深一脚浅一脚、魂不守舍地从医院出来了。   虽然是不用死了,但他一点都没有松下气来。   因为他的情况太特殊, 陈医生让他为了腹中胎儿和自身健康考虑, 要比其他孕妇更加谨慎小心,多来医院找她做检查。当然, 男人生孩子有没有危险还是个未知数,尽管目前他的身体没有毛病, 可后续会怎样还无法预知,假如他想要把孩子打掉, 他们也可以为他安排手术。   楚汛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妈, 一路上一言不发。   但爸妈并没有骂他,也没问别的, 全家人都愁眉不展的。   在这之后,楚爸爸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心翼翼的问句:“君君,肚子饿吗?我们去吃饭吧。吃饱了我们再好好合计。”   到了餐馆。   点菜。   楚爸爸下意识点了个水煮肉片。   楚妈妈赶紧说:“太辣了吧?怀……他生病不好吃太刺激的吧。”   楚爸爸点头:“哦,对,对,你说得对,吃的稍微清淡点, 我点个炖鸡,再点条蒸鱼吧。”   楚汛:“……”   楚汛想了想, 难以启齿地开口:“我最近闻不得荤腥,我吃蔬菜豆腐就好。”   楚汛……楚汛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世界观还没有调整过来。   他好像是在世上很罕见的能生孩子的男人,太太太匪夷所思了。   心情复杂。   就算楚汛不想承认, 怀孕了就是怀孕了,他的肚子里现在揣着个胎儿,只有苹果核那么大,正在成长着。   一家三口闷头吃饭。   楚爸爸看他没吃多少,担心地说:“不管怎么样都得好好吃饭啊。”   楚汛点头,勉强多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楚爸爸看着他吃饭,叹气,实在是憋不下去,轻声问:“是那个……姓季的吗?我记得叫季天……什么的。”   楚汛顿了顿,回答:“不是。”   楚爸爸问:“那是谁的?”   楚汛的脑海里瞬时浮现出蔺焰尘俊美无俦的脸庞,他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们不认识的人,这你们不用管,和他……没什么关系。”   楚爸爸纳闷:“你不是和那个姓季的在一起吗?”   楚汛漠然地说:“早就掰了……”   但想到小蔺,他的脸色又变得柔和而哀伤起来:“我喜欢上别人了。”   尽管他到目前为止都还不知道小蔺的具体家世,但绝对非富即贵,是他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阶级,想想小蔺那个难办的父亲,他就觉得可怕,人家指不定会不会接受他呢,有时候在一起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楚妈妈问他:“君君,你准不准备要这个孩子啊?你本来就不容易……要是生下来的话,还有更多事要操劳。”   当然要生下来!但是……楚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现在是还一片平坦,他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刚遇见蔺焰尘的头几天就怀上的,但是再仔细想想,这一个多月里他做过很多不利于胎儿的事,跳伞,滑雪,骑马,还吃过药片,越想越后怕,不知道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楚汛愁眉不展,一脸凝重地说:“我还没决定好,等胎儿稍微大点做检查,如果没问题就生下来。”   坐他们旁边一桌的一个年轻姑娘差不多把他们一家的对话听下来,偷偷地鄙夷地看了楚汛一眼,用情不专、移情别恋就算了,对小三也好坏,是谁都不肯告诉爸妈,婚前让人家女孩子怀孕,不想负责,还做了检查再考虑要不要生下来,是打算做性别检查吧?是男孩就生下来,女孩就不生吧?太渣了,真的太渣了。   楚汛脸皮薄,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怀孕,尤其是熟人。   所以既不回自己在X市的房子住,也没有去爸妈家养胎。   陈主任答应了专门负责帮助他生下孩子,一来因为陈主任本来就是妇产科方面的专家,不用再找别的医生,二来楚汛不好意思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怀孕的事。   和父母商量以后决定就在医院附近租房子住——他个傻逼把钱都花在小蔺身上,虽然还有不动产,但到底不是流动资金,连租房的钱都没有,红着脸看爸妈掏的钱。   怀孕三个月时,楚汛去做产检。   陈医生说初步检查孩子除了长得有点小以外,没有缺胳膊断腿,基本还算健康。但还有一些产检没办法排查的毛病。   楚汛考虑了好几天,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楚汛基本上不敢出门。   尽管他自己抚摸肚皮时,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面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会让他备受感动,可是……别人会怎么看他呢?那不就是个怪物吗?   而且要是叫人知道他肚子里揣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他被男人睡过、且睡过人命的铁证,他和小蔺没结婚,顶多算交往过几天,这还是无媒苟合的私生子。   爸妈知道他没得绝症而是怀孕以后,也没生气,还辛辛苦苦地陪着他、照顾他。   爸爸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饭吃,还挺积极的。   楚汛本来以为迟早要被爸妈骂,没想到一直没有挨骂,爸妈还是对他小心翼翼的。   特别是爸爸,爸爸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怀孕,没事干,整天闷在家里,楚汛就胡思乱想。   他想,以前他和爸爸绝交那次,爸爸就嫌弃他搞同性恋生不出孩子没办法传宗接代,是不是因为现在他虽然不结婚,可也能生孩子了,所以爸爸默认了这件事。   有没有孩子就那么重要吗?   说到底,爸爸只是想着老楚家的香火吧。   某天晚上,楚汛半夜口渴,起床去喝水,听见低低的哭泣声。   有个男的在哭。   他好奇地找到爸妈的房间门口,隔着门仔细听,发现是爸爸在哭,妈妈在安慰他。   “楚老师,你哭什么啊?五十几岁的人,你不嫌丢人啊……”   “我又没在外面哭,我害怕啊……君君非要生这个孩子,你看他妊娠反应那么重,今天晚饭吃下去的都吐了,瘦得都皮包骨了。本来女人生孩子都很危险,他还是个男人。你生君君的时候都那么凶险,那他呢?”   “哎哟,你还越哭越厉害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哦,你现在倒是像个好爸爸,在君君面前怎么从不敢说这样的话?骂他倒是你第一厉害。”   “本来生孩子就会胡思乱想,他是男人生孩子,压力更大,我怎么在他面前说。而且,陈主任没给男人接生过孩子的。”   “你别说什么出事出事的,真是乌鸦嘴。你给我闭嘴!我们得相信陈主任,陈主任是很厉害的医生了,再说了,陈主任没给男人接生过孩子,你要上哪去找给男人接生过孩子的医生啊?”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但这不是做好打算,省的到时候慌了手脚吗?”   “要是有万一,我们肯定保君君啊。”   老俩口达成共识。   过了没一会儿。   “楚老师,你怎么又哭了?让不让人睡觉啊?”   “我想起刚才做的梦。”   “你梦见什么了啊?”   “我梦见他生了个小怪物,长得特别丑。”   “……”   “到时候生个小怪物也只能认了,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梦是都是反的。”   “你不知道啊……我老梦见我以前和君君吵架的事,我说气话,我还让他去死。我就在想,是不是怪我害他生病……我怎么嘴那么贱呢?我这辈子以后都再也不骂他了。”   楚汛没再往下听,悄悄走了。 第40章   蔺焰尘在第一时间赶回国内。   他除了“楚汛”这个名字一无所知,楚汛的手机号还是不记名的一次性号码, 在国外办的电话号码, 他不告而别以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想要在九百六十三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十几亿人中找到楚汛,难如大海捞针。   蔺焰尘动用了所有自己联系的上的力量去找, 可还是很茫然,毕竟国内不是他熟悉的环境。   蔺焰尘一闭上眼睛, 就会想到楚汛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痛苦, 孤独地等待死亡, 他的一颗心便像是就放在油锅里煎熬,无法安定。   他想要尽快找到楚汛。   正焦头烂额之际, 蔺焰尘忽然接到爸爸的电话:“你做的饺子爸爸已经吃了,做的很好吃,我很高兴,我……”   蔺焰尘一头雾水,甚至生气:“你什么时候吃了我做的饺子?”   蔺爸爸反问:“不是你寄给我的吗?玉米猪肉馅儿的。”   蔺焰尘本来就因为楚汛的事情很烦躁,想到爸爸吃了他给楚汛包的饺子,更生气:“我没有寄给你。那不是做给你的,你又擅自动我的东西。你知道我和楚汛包饺子的事?”   蔺爸爸被他连环炮似的的指责骂得怔愣:“啊?”   他大概知道蔺焰尘这段日子在和谁一起玩, 但听说蔺焰尘很开心,没有多过问, 他很尊重个人隐私。   蔺焰尘直接挂了电话。   蔺爸爸听着忙音有点受伤,他本来收到蔺焰尘亲手做的饺子,还以为是他的倔儿子愿意同他和好了, 虽然不怎么好吃……没想到压根就不是蔺焰尘寄的,那是谁做的呢?   辗转过去一个月。   蔺焰尘终于查到了楚汛就职过的公司,他不多啰嗦,直接找上庄瀚学。   庄瀚学和蔺焰尘素昧蒙面,突然被找上门他还挺纳闷。   他现在天天都有去上班,之前楚汛毫无征兆地跑路,害得他只能认真工作。他还被哥哥臭骂一顿,说一定是他把楚汛气跑的,直接停了他的零用钱,让他自己赚钱吃饭,要是他能维持住业绩就再给他发零用钱,要是把分公司折腾坏了,以后都别想领了。   唉。   庄瀚学知道哥哥和楚汛都是真心待他好,想他上进,可他就是个废物嘛。   庄瀚学照着楚汛离开时交代的,提拔了楚汛的得意门生段晓珍,有什么不懂的,不敢下决定的,就厚着脸皮去问哥哥,哥哥会耐心教他,开始他是真的抱着学习的态度去请教的。庄瀚学慢慢发现这就像开外挂一样,可以偷懒,他死性不改,忍不住又偷懒,自己想都不想就直接拿去问,次数多了,还是露出马脚,被哥哥发现,骂个狗血淋头,完全甩手不管他了。   庄瀚学只好苦哈哈地勤劳工作,不由的怀念当初楚汛还在的日子,有时候他也会想一想,楚汛现在在哪呢……听说是出门去旅游了。   他不治病,是想趁还不用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好好到处走一走吧。庄瀚学很为楚汛感到可惜。   蔺焰尘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问:“你知道楚汛现在在哪吗?”   庄瀚学神经大条地问:“楚汛已经辞职了啊……你是谁啊?你找楚汛做什么?怎么老是有人来找楚汛。为什么觉得我一定知道啊?”   蔺焰尘急火烧心,不免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但此时也只能耐下性子,解释说:“我是楚汛的男朋友……”   话没说完,庄瀚学惊到差点没跳起来:“你是楚哥的男朋友啊?真的假的?”   蔺焰尘点头,底气十足地说:“是,我就是他的男朋友。我现在找不到他,他在这里上过班,你这里应当有存档他的资料,我想找下线索。”   蔺焰尘非常强势,庄瀚学虚长他几岁,却显得被唬得听从,过了片刻,想到骂人也很可怕的楚汛,慢慢壮起胆,说:“私人资料我不能随便给你,你说你是楚汛的男朋友就是了吗?我怎么从不知道。你得出示一下证据,起码有个和楚汛亲密点的照片吧?”   蔺焰尘愣了下,他不仅没有和楚汛的合照,连楚汛的单人照都没有,忽地悲从中来,酸涩地说:“我没有……”   庄瀚学在心底暗暗夸自己机智:幸好我多长个心眼,没被你诈出来,连张合照都没有就来骗我说是楚汛的男朋友。他毫不客气地说:“你这人很搞笑哎,我工作很忙的,没空陪你开玩笑。”   庄瀚学站起来,转身要走,不想再招待这个奇怪的人。   蔺焰尘轻声细细数来:“他不肯让我留下照片,但我们真的是恋人。楚汛怕冷,喜欢吃火锅,不喜欢生鱼片和芝士,他睡觉时爱整个人藏在被子里缩起来,他没什么朋友,不敢告诉别人他喜欢男人,但又不想骗父母所以早早地出柜,结果和父母闹翻。他……他在生病,他说不想拖累我,瞒着我离开了。”   “他说他的病没得治了,躲着说,不想让我看到他生病变丑的样子,但我还是想陪着他。”   蔺焰尘心如刀割,但又有种诡异的平静,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哀伤和爱意。   他说:“庄先生,我很感激你为楚汛考虑,要保护他的隐私。但我真的是他的恋人,我诚恳地求求你,让我有点线索去找他。我怕……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蔺焰尘问:“庄先生?”   庄瀚学回过头,蔺焰尘瞧见他的模样,微微惊诧。   蔺焰尘没哭,庄瀚学被感动的泪流满面,抹了把眼泪:“我相信你了,楚汛生病的事除了他辞职的时候告诉我,我谁都没说出去的……我给你去找找资料。”   电脑上的档案在他辞职时删掉了,庄瀚学废了老大劲儿,找了一整天,终于把楚汛个人信息的纸质资料翻出来给蔺焰尘,上面写了他从小到大的学校,以前的简单工作经历,获得过的各种奖学金。   蔺焰尘瞧见楚汛才二十出头时的照片,同现在一样是张温柔的面孔,但稚嫩许多。   庄瀚学问:“有用吗?”   蔺焰尘:“谢谢你。”   可惜他最想知道的地方,家庭成员那栏是空着的,他没有填父母,大概那时候他们已经翻脸。但起码多知道了一些信息。   说实话,他找到这里的时候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   觉得说不定楚汛说得绝症的事只是个借口,想甩掉他,可他情愿楚汛是个骗子。   偏偏验证了楚汛说的话都是真的。   蔺焰尘谢过庄瀚学,带着资料离开,准备继续去找楚汛。   有人喊住他,是个年轻的女生:“你是来找楚汛的吗?”   蔺焰尘点头:“你好。”   这个女生正是楚汛的小徒弟段晓珍,她很担心地说:“他是我的师父……我刚才听到你和庄总说话,你之前见过他吗?他还好吗?他辞职的时候我还问过他,他后来和我说就是工作累了,想要辞职,可是突然人间蒸发,手机号码也打不通。”   但因为师父出走,她被委以重任,实在脱不开身去找人。   蔺焰尘礼貌地说:“谢谢你关心他。”   他想想,多一分希望也好,说不定楚汛临死前会联络他的徒弟呢?于是留了自己的号码:“如果你有关于楚汛的消息,就告诉我。我要是找到他,我问过他以后,他要是愿意,我也会通知你。”   段晓珍很感激地说:“谢谢,谢谢。” 第41章   蔺焰尘找到楚汛的住处,去问物业、保安、楚汛的邻居, 寻找楚汛的动向。   物业觉得这户的户主事儿真多, 怎么老是有人去找他?鉴于之前有个神经病骗他们进门,这次他警惕了许多, 起初咬死了不肯说。   这事好解决,蔺焰尘塞了个红包, 对方就慢慢松口了,愿意吐露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他之前回来过一次。”   蔺焰尘问:“几号?”   回答:“大年初二还是初三吧, 回来待了一天, 就又走了。”   时间正好对的上,蔺焰尘接着问:“那后来呢?他去了哪?”   “我不知道啊。”对方回答,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楚先生这次回来办了些手续,说准备把房子卖了还是怎样的,具体的我暂时不太清楚……”   蔺焰尘心都凉了,卖房子……好端端地卖什么房子,这就是在置办后事吧?   他一路找过去,反倒一步一步确认了楚汛生重病。   蔺焰尘想了想,以楚汛的性格, 多半连自己的墓地都会提前买好。   他拿不准楚汛会不会回去找父母,楚汛说和父母断绝关系五年了, 还会回去吗?但如果不找父母的话,他总得找个人帮他处理后事吧?一般如果不是父母,就是朋友帮忙, 楚汛会不会拜托他的女徒弟?不过听说现在也有请专司此职的陌生人的。   总之,还是都查一查吧。   蔺焰尘找了几个助理一起查,但他真的没办法舒舒服服地坐着就等着别人来报告消息,他每天都要让自己为了找楚汛四处奔波,累得耗光力气、倒头大睡,这是最近唯一能让他睡得着的方法。   在楚汛的高中老师和大学老师那里,蔺焰尘见到了楚汛以前读书时的班级合照。   楚汛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蔺焰尘看着就喜欢,但他发现两张合照里都出现了另一个男人,而且都挨着楚汛站着,甚至高中那张毕业照里,那个男生的手还搭着楚汛的肩膀,比出一个v字,楚汛脸上带笑,眸中蕴着光。   蔺焰尘问:“这个人是谁?”   楚汛的高中老师告诉他:“哦,他是楚汛的好朋友,叫……我看看,照片背后有写名字的。季天泽,对,叫季天泽。上学的时候他俩可要好了,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后来还考去了同一所大学。”   蔺焰尘想,不出意外,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楚汛喜欢过的那个人。   他……他还是有点嫉妒。   但现在可没时间让他去计较这个姓季的男人,蔺焰尘只默默地把名字记了下来。   幸运的是,楚汛的高中资料上填了家庭住址,而且过去这么多年,楚汛的父母并没有搬家,还住在老房子。   不幸的是,楚汛的父母都不在家。   蔺焰尘直接问楚汛老家旁的邻居打听,问这家人去哪了。   一群大妈大婶搬张小板凳,坐在小区花园的树下团团坐着聊天,蔺焰尘就起了个话引子,她们就滔滔不觉地把八卦都讲出来了。   “刚过完年那几天,老楚家的儿子回来过。”   “对对,我看到了,开着宝马的,他儿子以前念书就好,工作了也有出息,不像我家那个不争气的……”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没见他好几年没回家了吗?他前些年和家里闹翻了……我听说,他是同性恋。”   “啊?我都不知道……”   “我也是住他们隔壁,听到他们吵架才知道的,老楚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我就没给他说出去。”   “那你现在怎么告诉我们了?”   “老楚把学校的工作辞了,房子都挂出去卖了。”   “哎?怎么又要卖房子?”   “我就告诉你啊……我听说,他儿子得病了,活不了多久了,老两口为了给他治病,准备把房子卖了。带着他去看病,估计是直接住院治病了,所以没回来。”   “哎哟,这遭罪的。他是生什么病啊?要花那么多钱?”   “我不太清楚,但是吧……搞同性恋的不是很容易得那种病吗?”   “哪种?”   “就是……”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艾滋。”   一片低低的哗然声,这可真脏。   “这病,治不好的。”   蔺焰尘实在听不下去了:“楚汛不是得艾滋!他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为什么只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就觉得……”   大妈们终于注意到他:“小伙子,我记起来你刚才就是来问楚汛的吧?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大家默默地远离他,仿佛他身上存在什么传染病菌。   蔺焰尘想,楚汛曾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难怪活得那么不痛快。   他为楚汛感到难过。   蔺焰尘弄到了楚汛爸爸的电话号码,鼓起勇气,致电:“喂?您好。”   楚爸爸看到时陌生的号码,问:“你是谁?”   蔺焰尘说:“您好……我是楚汛的朋友,我听说他生病,想去探望他一下,能告诉我现在他在哪个医院吗?”   楚爸爸很忌讳这件事,楚汛脸皮薄,特地交代了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怀孕的事,不管谁来问,都说他没有在生病。他自然要守口如瓶,更不用说告诉别人楚汛的地点了,他说:“我都不知道他生病,你从哪知道他生病的?楚汛生病了吗?”   楚爸爸说的言之凿凿,他们连楚汛生病都不知道吗?蔺焰尘被唬住了:“可是,我听说你们带着楚汛去看病了……那不然你们为什么会出远门?”   楚爸爸说:“我和我老伴出去旅游关你什么事。”   蔺焰尘问:“可你们把房子都卖了?”   楚爸爸说:“我想搬家去乡下养老而已,你神经病吗?忽然莫名其妙来咒我儿子。”   蔺焰尘慌张地说:“我没有……”   楚爸爸挂了他的电话,蔺焰尘听到糟心的空铃。   再打过去,发现自己大概是被拉黑了。   难道那些大妈说的是假的?但以她们以讹传讹的对话来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或许楚汛确实回来过一趟,可是并没有告诉父母自己生病的事情,也是了,在楚汛的描述中,他们父子关系那么恶劣,所以,楚汛是自己去医院了吗?   蔺焰尘觉得自己再次失去线索。   没办法从楚汛的父母那里入手找到楚汛的话,那他该怎么找呢?每个三甲医院的科室问过去?他连楚汛具体得的是什么病都不知道啊。   蔺焰尘毫无头绪地又找了大半个月。   庄瀚学告诉他:“我今天去x省一院,忽然记起来了,我在楚汛家里见到过印着这个医院名字的塑料袋,他应该是在这个医院确诊的,你或许可以去这个医院找找看。”   蔺焰尘赶紧赶去调查,但护士医生哪会随便告诉他,得保证病人的隐私。   蔺焰尘想了个办法,曲线救国,询问了医院的护工们,是否记得一个姓楚的病人。   他一个人来不及问,几个助理一起查。   有个助理向他反馈:“老板,查是查到了……但是……”   蔺焰尘忽然胆怯起来,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才说:“你说吧,说实话就行。”   助理说:“有个姓张的护工说之前肿瘤科确实有个姓楚的男病人,三十岁,高高瘦瘦,相貌白净,戴眼镜……月初去世了。”   蔺焰尘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过了很久,问:“他去世的时候,有人陪着他吗?”   “说是没有……他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朋好友。他自己找了丧葬公司办理后事。”   蔺焰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连呼吸都在发抖。   蔺焰尘觉得自己该去找楚汛的坟墓,却忽然失去勇气。   他在找楚汛的路上被人问了无数次:“你是什么人呢?”   是啊,他根本不是楚汛的任何人。   楚汛为什么这样狠心呢,到死了都不肯见他一面。   “老板,你还好吗?”   蔺焰尘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想回和楚汛认识的地方看看,走了几步,突然感到胸前肚腹被难过的情绪灼烧,他想呕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蔺焰尘一夜没睡。   助理问他:“老板,还继续找楚先生的墓地吗?”   蔺焰尘说:“不了……他本来就说了让我别去找他。我给你放个假吧,你好好休息……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助理悄悄看他的头发,有些困惑,以前小老板头上有白发吗? 第42章   楚汛想过要不要去找小蔺。   可一来他想到小蔺的家世就望而生畏,二来他当初离开时处理得太决绝, 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他没有记小蔺的,而他在外国办的一次性手机早就丢了。   想找蔺焰尘也无能为力。   楚汛一日复一日的犹豫, 肚子越来越大了。   真的很羞耻。   尤其天气逐渐转暖,偶尔出门他都没办法穿厚衣服遮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个本不该生孩子的男人, 妊娠反应格外严重,吃了陈主任给的药才好一些。   楚汛每天吃了吐, 吐了又再吃, 就算他不想吃,他也得给肚子里的孩子补充营养啊。   生是一个难题, 孩子生出来以后养孩子的钱从哪里来又是个问题,他的积蓄都给蔺焰尘了。那怎么办?卖房卖车?房子他不舍得卖,现在房价见天疯涨,他的房子还可以再升值,这比工作都要来钱快。   他想把房子留给孩子,不止不想卖,他现在都开始研究起学区房的房价了,到时候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得早点买好房子。   预产期在冬天,妈妈已经开始给楚汛肚子里的宝宝做小衣服小帽子了, 等到时候宝宝生下来,就可以穿了。   楚汛捧着个沉甸甸的肚子,愁眉苦脸:“妈, 你说万一宝宝要是有什么产检检查不出来的毛病怎么办?”   被妈妈一顿臭骂:“跟你爸一个臭毛病!乌鸦嘴!不会的,宝宝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楚汛:“那我不是害怕吗……陈主任说到时候会把我的肚子切开,把宝宝拿出来……你们女人生孩子原来那么辛苦啊?我睡都睡不好,肚子还重啊,肩膀也疼。”   楚妈妈说:“现在知道妈妈把你生下来不容易了吧?”   楚汛说:“听说你当年是难产啊?怎么办啊?那我呢?”   楚妈妈说:“那不一样,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剖腹产,我顺产,我们生孩子肯定不一样的。”   楚汛说:“那我是男的生孩子说不定更……”   楚妈妈回头往厨房那骂:“楚老师,是你乱和孩子说话吗?!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和孩子说有的没的!”   围着围裙拿着大勺的楚爸爸:“……”   有一次,楚汛实在是憋不住了,医生也让他尽量多做做运动,而且觉得楚汛总是不出门会让心情变得糟糕,万一得抑郁就不好了。楚汛穿了件宽松的衬衫,出去散散步。   那时候他已经怀胎快六个月了,但其实肚子并不算很大,陈主任说他身体里的构造不太一样,胎位靠后,所以肚子不算大。   普通人乍一看肯定不会往怀孕的男人上面想,只觉得这个男人长了啤酒肚,而且过了头几个月以后,可能也是因为有在好好吃药,现在楚汛的胃口好一些了,脸变得圆润了点。   他们路过烧烤摊,楚汛太想吃了。   楚爸爸说:“你想吃就吃吧。”   父子俩坐下来吃东西,夏天的晚上,吹着夜风吃烤串真的是太舒坦了。   还没等到他们的东西烤好,来了几个结伴的大叔,因为没有位置了,过来问他们能不能拼桌。   楚汛是个文明人,别人好声好气地请求了,他自然答应了。   大叔们半夜出来喝啤酒吃烧烤本来就是为了吹牛打屁的,还和楚汛搭讪,问他是不是本地人啊,在哪工作啊,结婚了没啊,有没有孩子啊。   楚汛虽然和蔼,但还没有到什么都和陌生人说的地步。   楚爸爸有点不高兴,觉得这几个大叔兴奋过头,还拍楚汛肩膀。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大叔看着楚汛的肚子说:“小伙子,你肚子蛮大的嘛,怀孕几个月了啊?”   楚汛:“……”   没等楚汛回答,另一个大叔哈哈大笑起来,撩起自己的T恤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拍得啪啪响:“我这个,怀胎8个月了!”   最胖的大叔站起来,不屑得亮出更圆的肚皮:“你那顶多6个月,我这个才叫8个月。”   最早提问的大叔笑得乐不可支:“你老婆当年生孩子的时候肚子都没你那么大呢!”   他们笑了一圈,又和楚汛说:“小伙子啊,你长得相貌堂堂,就是身材有点不好,不然我都想把我侄女介绍给你。年轻人,还没结婚,不能那么胖,不然讨不到老婆的。”   “是啊,等你结了婚,肚子想几个月大,就几个月大。”   楚汛被他们逗笑了:“哈哈哈哈,谢谢大哥们,我知道了。”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忽然一股冲动,半真半假地说:“我不骗你们,其实我是真的怀孕了,肚子的小孩6个月了。哈哈哈哈。”   老大哥们当然不信他,嘲笑说:“你可真能开玩笑,而且你那小肚皮算什么呀,顶多怀胎3个月,不能更多了。我都说了,我这个肚皮才叫怀胎6月。”   楚汛出去逛了一趟,还挺开心的。   他突然想通了,反正他是在陌生的城市,没必要躲躲藏藏的啊。   一般人哪会往男人生孩子上面想,他把自己吃得脸更圆点不就好了,出门大家顶多以为他是中年发福的大叔。   快到预产期,爸妈和他商量:“君君,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是回x城?还是跟我们回老家。”   楚汛说:“……我两个都不想。”   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楚爸爸叹气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确实也没办法回去……我已经把老家的房子卖掉了。”   楚汛大吃一惊:“我不是没得绝症,你干嘛还卖房子?!”   楚爸爸说:“我在y城看好了一套房子,准备买下来,反正这里是陌生的地方,你可以在这里工作,养孩子,没人认识你。我和你妈有养老金,以后就给你带带孩子,也挺好的。”   楚汛半晌说不出话:“我真是……我真是个不孝子,你们年纪一大把,还害得你们背井离乡,没法好好养老。”   楚爸爸说:“没关系啦,y城也是个好地方嘛,适合养老的。你妈去跳广场舞都已经认识一圈朋友了。不要那么拘泥嘛,和哪座城市没关系,家人团圆的地方才是家呀。”   买好新房子以后,楚汛的孕期平安达到7个月。   他比之前心情轻松,还三五不时地跟父母出去逛街。   周末跟妈妈去超市一起采购。   楚汛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谁在喊自己似的,回过头,看到那边一群人在抢购什么。   “怎么了?”妈妈问。   “没什么……”楚汛说,可能是他听错了。   他们走过一个拐角。   方才那头才有个人费劲儿地从人群里挤出来,焦急地东张西望。   季天泽是来y城出差的,他没想到竟然会无意中看到楚汛的身影,可现在又不知道去哪了。 第43章   都说七月流火,天气应当渐渐凉快下来, y城却依然闷热。   楚爸爸接到亲戚电话, 说是某个拐着弯儿的远方亲戚去世,让他回乡下老家参加丧礼, 必须去,不然就是忘恩负义, 他只好过去。   但他实在担心楚汛,一家三口一别三送。   楚爸爸:“我不在谁陪你跑医院啊?”   楚汛说:“我都说了我只是肚子里揣个孩子, 别把我当废物。”   楚爸爸又问:“那谁做饭?你不能做饭, 你妈做饭吗?你妈做的饭能吃吗?”   楚妈妈侧目,生气:“楚老师你说什么呢!”   楚汛说:“没关系, 可以吃几天外卖嘛。”   楚爸爸再问:“这要是有小偷强盗什么的,你们两个没有反抗之力啊。”   楚汛淡定地说:“有楚小胖在呀。”   趴在沙发的楚小胖哈着气摇尾巴:“汪汪!汪汪汪!”   楚爸爸嫌弃:“哎呀,那狗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傻的。”   楚汛:“哈哈哈哈!他笑话你呢,小胖,听到没?”   楚小胖挺乐呵:“汪汪汪汪!”   楚爸爸还是走了,其实顶多三天就回来。   夏天做饭是人间炼狱的苦差事,楚汛才不干, 带着妈妈美滋滋地下馆子去,这家酒店是本地的名店, 价格不便宜,但物有所值。鲫鱼豆腐汤熬得格外鲜甜,汤汁如牛奶般乳白, 他胃口大开,喝了两碗,吃了点鱼肉、蔬菜,饱餐一顿。   然后和妈妈一起慢悠悠地散了一圈步,消消食,回家去。   楚小胖吃了一大盘狗粮,汪汪叫,该带他去散步了。   楚汛拿起一本育儿书看,漫不经心地对妈妈说:“带他去散步吧,不然又要闹腾。”   楚妈妈说:“好吧,那我出去半个小时,你自己小心点。”   楚汛头都没抬:“我三十几岁的人了,能出什么事?我十岁的时候都没见你们这么小心过。”   楚妈妈说:”我是担心你肚子里那个。”   楚汛:“……”   楚妈妈出门遛狗。   过了十来分钟,楚汛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妈妈回来了,还纳闷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楚小胖热爱溜达,每天起码要出门玩三趟,还赖在地上不想回家的,今天居然才一会儿就乐意回家了吗?   他一个大老爷们,安全意识不够好,随便地开了门,等见到门外的人时,顿时愣住了。   季天泽红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楚汛,真的是你。”   楚汛……楚汛回过神,关门,太尴尬了。   季天泽硬要挤进门去,楚汛不敢和他推搡,下意识退让了一下,被季天泽闯进家里:“你怎么能这样?楚汛,你一走了之,都不通知我一声,要不是我正好今天在餐厅见到你,我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你现在是在治病吗?”   他看到楚汛现在的模样,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虽然好像身形变大了一圈,但并不是胖,而是浮肿,脸色又苍白,其实变丑了,可他一点也不觉得难看,还觉得挺心酸。   楚汛还好好活着就好,季天泽把他自己乱感动到:“当初你突然不告而别,我急得四处找你,才发现你生病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要是告诉我,我也不至于惹你生气,你为什么那么倔呢?”   按说这应该是讨好人的话,但说得可真不怎么样。   楚汛忽然感慨自己以前竟然喜欢过这样的人,看吧,季天泽还是那副德行,连想跟他和好,话里话外还在推卸责任。   太无语了。   楚汛甚至连生气都懒得生气,只说:“好好,都怪我,怪我不肯告诉你。我罪大恶极,那你过来干什么?我这屋子小,装不下你这样尊贵的人。”   季天泽欲言又止,好似温柔地说:“我……我不和你吵架。你在生病,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你在哪家医院治病?我以后去看你。我那时候被吓死了,我甚至以为你会自我了断,我去了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很多地方,都没找着你,那阵子我看到有无名自杀者的事件都害怕,跑去确认是不是你。我每天晚上都想着你一个孤独寂寞地等待着死亡就很难过……”   这他妈咒谁呢?楚汛差点没翻白眼,他不仅没去那些地方,而且在四处玩得很开心好吗?   楚汛问:“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连朋友都不算是了。”   季天泽着急地说:“我这不是来主动跟你和好了吗?你不能原谅我吗?”   这语气多么理直气壮,啧啧。楚汛说:“我不原谅。而且是我根本就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   季天泽没想到自己退了那么多步,楚汛还无动于衷,他无计可施:“为什么呢?”   作为男人,楚汛其实能够理解,很多男人都有这种想法,他们以自我为中心,觉得曾经喜欢过自己的人,即便被自己冷淡甚至抛弃,依然会痴心不改地在原地等待,即便明说了拒绝,他们也以为是欲拒还迎的情趣,真的充满迷之自信。   楚汛想了想,正视着他,叹了口气,眼底没有留恋,只有对麻烦的嫌弃,他说:“季先生,我喜欢上别人了。”   季天泽怔了怔,陷入了茫然,过了好半晌才问:“……是谁?”   楚汛:“和你没关系。”   季天泽:“你骗我。”   楚汛:“我没有。别胡搅蛮缠了,再不走,我打电话报警,叫警察带你走。”   楚汛越是冷淡,季天泽就越是激动,抓住楚汛的胳膊:“你和我说清楚,楚汛,你喜欢上谁了?这不可能?你喜欢我十几年了,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个人的?你认识他比认识我要久吗?你怎么会移情别恋呢?”   门外传来一声大喝:“谁?”   随之而来的是犬吠声。   楚妈妈回来了,她一个矮个子瘦巴巴的小老女人,见着揪着楚汛的男人,突然变得气势凌厉起来,眉毛都仿佛竖起来:“你是谁!你拉着君君干什么?我报警了的啊!”   楚小胖平时看着挺傻,这时候突然变得勇猛起来,朝季天泽扑过去,季天泽被咬到手臂,脚下不稳,下意识地想用另一只去抓住什么稳住自己,而他另一只手抓的就是楚汛。   楚汛被他用力拉扯,摔倒在地,跌得挺重,还被季天泽压了一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楚妈妈脸色都白了:“君君,你怎么样?”   楚汛疼得额头冷汗都冒出来:“我肚子疼,妈妈……送我去医院。”   季天泽还想来扶他:“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都怪那条狗。小汛,你怎么了?你哪里疼?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他稍想接近,就被徐小胖恶狠狠地一阵狂吠。   外头又有人来了,是警察。   楚妈妈报的警,这小区门口就有个警察局。   警察进屋看了眼,大概明白了情况,楚妈妈立即指着季天泽说这人突然冲进她家里打她儿子,正好警察帮忙赶紧把楚汛送去医院,季天泽则被带去警局问话。   楚汛腹疼不止,一抽一抽得痛。   陈主任从家里匆匆赶过来,亲自帮他做检查,和楚妈妈说:“孩子要生了,我现在给他安排手术,赶紧签字吧。你签还是让他自己签?”   楚妈妈颤抖着手签了责任书:“救救我儿子。求求你。”   陈主任说:“我会尽力的。” 第44章   陈主任打开楚汛的肚子,取出来一个小小的孩子。   陈主任说:“是个男孩。”   楚汛那时候被打了麻药, 非常困倦, 但还是坚持着想看看小孩,他问:“为什么他不哭?”   话音刚落, 小宝宝才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哭声,细得还不如猫叫, 听着都让人觉得心疼。   楚汛鼻酸,起码孩子好好活着。   护士抱着孩子放在秤上称量, 说:“3.4斤。”   太轻了, 还没发育好就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陈主任抱给他看:“喏,来看看你儿子。”   楚汛看到小宝宝的脸蛋, 又黑又红,还皱巴巴的,忽然想哭:“好丑啊。”   楚汛住在单人病房,宝宝住在保温箱里,他隔天就自己下病床走路,去监护室看宝宝。   不知道是因为早产,还是因为他怀孕期间服用过药物,宝宝并不算健康, 虚弱多病。楚汛看到小宝宝躺在保温箱里费劲儿地呼吸,甚至害怕下一秒他就会失去呼吸。   他又心疼又担心又害怕, 还对季天泽心生痛恨,以前他只是厌恶季天泽,不想和季再有瓜葛, 现在却是真的恨上季天泽了,要不是因为他,宝宝就不会这样躺在保温箱里,让他时刻担心宝宝会不会夭折。   楚汛还在医院住院,养伤,等肚子上的伤口大致愈合,走不开。   楚爸爸听说楚汛早产的消息,急匆匆赶回来了,他先去医院看了一趟楚汛和孙子,他看到那么小一只孙子,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么小。楚小胖还是只刚生下来的小狗崽的时候都比他大。”   他听说是以前那个和楚汛不清不楚过的季天泽害楚汛生病,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要是有个万一,他儿子和孙子都得没。现在虽然因为他们幸运,楚汛和宝宝暂时都没大事,可不能这样就咽下这口气。   楚爸爸说:“早知道我就不走了,远方亲戚我去不去都没关系,又不差我这个人,我应该给个丧礼的钱就好了。你还说你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呢,我一走就出事了。”   楚汛说:“那是因为我肚子里有宝宝,不然我不一定打不过他啊。”   楚爸爸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揍他一顿。”   楚汛侧目:“爸。”   楚爸爸只好说:“我知道使用暴力是不对的……”   楚汛压低声音:“不,我也想揍他一顿,你去揍吧。等我出院了我再揍他一顿,我真的很气啊!……要不是因为他,宝宝也不会早产。”   以前是个老教师的楚爸爸还曾经教育过学生不能用打架解决问题,他眼下还是觉得打架确实不能解决问题,他打了季天泽,早产的小孙子也不会因此百病全消。   可是,因为这样就放过季天泽吗?道理是道理,但做人没办法时时刻刻都讲道理。   楚爸爸想了想,他年纪大了,季天泽年轻力壮,他还不一定能把季天泽按着打。   所以他花钱雇了个年轻的民工,带着麻袋去蹲点了,一等季天泽被放出来就偷偷跟了上去。   季天泽还被拘留在警察局里问话,人生头一遭,他有些担心被记在档案里,那多难看啊。   最让他受打击的是,楚汛的妈妈报警抓他,楚汛那时候还不给他说话,反倒支持警察把他抓走。   他真的不敢相信楚汛会这么对他,就算……就算他以前做过一些错事,可他不是道歉了吗?而且不止道歉了一次。楚汛不原谅他也就罢了,有必要恩断义绝到这种地步吗?他害楚汛受伤也不是故意的啊,而且应当不算重啊,只是跌了一跤,有那么疼吗?还被送去医院急诊?   楚汛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有没有事?   季天泽在拘留室带了两天,非常煎熬,终于被放出去了。   季天泽浑浑噩噩的,想去找楚汛,但又不知道楚汛在哪个医院,就算知道了医院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病房,想来楚汛的爸妈也不会告诉自己,那他该怎么办?该去哪里找楚汛?   他先去好好吃了一顿饭,本来是来出差,中途被抓进派出所拘留已经很丢人了,公司那边他还得作解释。楚汛对他真的很重要,楚汛走后,他状态不好,工作时总是走神出错,业绩大不如前,有次犯了大错,终于被炒了鱿鱼。他还觉得老板真是小心眼,他那么多年的老员工,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吗?有必要做的那么绝吗?他这些年就没有好好存钱,过得太潇洒,丢了工作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多少积蓄,经济上捉襟见肘,一下子压力很大,前个月,好不容易才找了份新工作,可不能再丢了。   他一会儿想到烦心的工作一会儿想到无情的楚汛,无论是哪个都没有解决的方法。他真的怀念以前楚汛还好好待在他身边的日子,一切都井井有条,他的事业和生活全部顺利。   他的人生就是从楚汛出走开始变得混乱不堪的。他真的很想挽回楚汛,还想要他怎么做呢?   季天泽满腹愁绪,没有发现自己无意中走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子,而背后有两个脚步声在接近他。   走着走着,季天泽后之后觉地感觉到了一阵不善的视线,他刚要回头,兜头被套了麻袋,   紧接着拳脚下雨似的落在他身上。   季天泽狼狈地倒在地上,缩着保护自己,一边大叫:“打人啊!这里有人打人啊!”   完了,脸上都被踢了两脚。   楚爸爸还是有点分寸了,不能搞出人命,下手掂量过轻重,揍了三四分钟就跑了。   “你以后再来找楚汛,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人走了好一会儿,季天泽才敢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着血和尘,什么精神气儿都没有了。   之后季天泽没有再出现。   楚汛继续养病,宝宝却不太好,又发了黄疸,还住在保温箱里,但好歹比刚生下来那会儿气力足了些,长大了一些。   本来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手指脚趾的指甲都没长全,可怜的不得了。   楚汛自己出生的时候也很虚弱,妈妈说才四斤半,后来补充营养,长大以后也挺健康的,他觉得自己放平心态的话,舍得花钱,孩子可以慢慢养好。   满月时,宝宝再做了一次详细检查,医生告诉他另个噩耗:“因为胚胎发育不全,你的孩子患有心脏室间隔缺损。”   楚汛真他妈的……弄死季天泽的心都有了。 第45章   医生安慰楚汛,不必闻先天心脏病而色变, 宝宝的病情并不严重, 说不定不用动手术就可以自愈,但是也有无法自愈的可能, 现在他的宝宝还太小不能做手术,等他再长大些, 假如没有自愈,到时候再做手术, 国内这项手术的技术成熟, 成功率很高。   话是这么说,但每个宝宝都是爸妈的心尖肉, 有一丁点毛病,都比自己得病还难受。   楚汛情愿自己去承受这痛苦,宝宝还那么小。   一直信仰唯物主义的楚杉老同志偷偷买了一尊木头菩萨过来,拜菩萨,保佑小孙子能健康平安。   楚汛以为他是信佛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搬了寿星公的木尊来,分开放, 分开拜。   没几天,楚老师还整了个什么祝圣过的玫瑰念珠过来。   楚汛看不下去了:“我们相信科学的力量就好, 爸。要么你拜哪个神就只拜哪个,要是被他们知道你脚踩几条船,反倒怪罪我们宝宝怎么办?我都怕你去整什么巫术了, 别弄啊。”   楚老师说:“那不行的,那是封建迷信啊。”   楚汛:“……”   宝宝在保温箱里足足待了两个月。   黄疸的症状消退好转了,肠胃消化蠕动又不好,长得特别慢,肺功能也有些小毛病。   虽然磕磕绊绊的,好歹一点点长大了。   因为不能让宝宝睡在自己的身旁,楚汛买了本空白的笔记本,每天去给宝宝拍一张照片,每天写日记,记录宝宝今天的体重又增加了多少克,什么时候打了哈欠,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什么时候会弯着小嘴巴笑。   宝宝越长越好看了,刚生下来那时候楚汛真的觉得好丑,但因为是自己生的,只能认了。当时赤红发黑的皮肤慢慢变得白白嫩嫩,小脑袋上多长了好些细软的胎毛,带着鬈曲。他的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圆圆的,瞳仁天生大,琥珀色的虹膜,像是浸在溪水里的金石琥珀般,清澈,漂亮,他眨巴着眼睛望着别人的时候,能把所有人的心都萌到融化。   这对眼眸和蔺焰尘一模一样的。   楚汛真是喜欢,也真是伤心。   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小宝宝啊?   楚爸爸自卖自夸说:“啾啾的头发带卷,随我的。”   楚汛想想,还真是,他和蔺焰尘都是直发,他随的妈妈,没想到宝宝隔代遗传了他的爷爷。   楚妈妈笑话他说:“你之前还担心君君生个怪物,现在放心了没?”   楚爸爸怪脸红的:“我胡思乱想嘛……我们啾啾又漂亮,又乖巧。”   啾啾他们给宝宝取的小名,没什么深意,当时给宝宝想小名都想了好久,现在好像比较流行用植物来取名,楚汛看朋友圈里别人家的小宝,有叫小豌豆的,还有什么小地瓜、小苹果的。他就中规中矩地取了个乳名,思来想去还是取个简单平常的,平常的好,叫这个乳名的宝宝多的话,阎王爷不好找,就不会把他的小宝宝带走了。   宝宝是很乖,不怎么哭,除非要拉屎撒尿或者肚子饿,才会细声细气地哭。但楚汛还情愿他是个折腾人的宝宝,像他在医院看到过的其他健康的宝宝那样,放声哇哇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声嘶力竭,他家宝宝哭起来都有力无气的,说得好听是乖巧,说得不好……唉,他觉得是没什么活气儿。   宝宝反应有些慢,拿小玩具逗他,总是不是第一时间追着看,都得过会儿,才对你笑一笑。   楚汛……楚汛已经做好了这是个漂亮的小笨蛋的心理准备了。   两个月后,宝宝长到四斤九,各种小毛病都治得差不多了。   可以把宝宝带回家住,新房子已经装潢好了,婴儿用品是楚汛怀孕期间就置办好了的。   楚汛带着宝宝去上户口,自然是随他姓。   大名也是早就想好的,宝宝还揣在肚子里时并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他都喜欢,准备了一个男女都可以用的名字:楚钰。   钰是珍宝,也是坚金,宝宝是他最珍贵的宝物,他不要求太多,只希望宝宝可以健康长大。   俗话说,一看,二听,三抬头,四伸,五抓,六翻身,七坐,八爬,九扶站。   啾啾每个阶段都稍微慢个把月,但总体来说还算正常,就是让楚汛怀疑这宝宝“好像有点笨?好像又不是太笨?”的程度。   即便啾啾已经是个很乖巧的小宝宝了,但在刚开始的半年多时间里,他一个人根本带不过来,和爸妈三个人轮流带,小婴儿的作息混乱,折腾一整晚也是有的。   而且本来啾啾身体不好,需要特别小心地照顾,这么小的宝宝半点都不能马虎,小生命是很脆弱的。   在能力范围内,楚汛尽量给宝宝用最好的,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是这样,这应该是所有生物血脉里的本能,想要把好的给孩子,该花钱的,他从不会心疼省钱,研究哪个牌子的奶粉好,哪个牌子的纸尿片吸水性好又不会把宝宝的小屁股捂出痱子。   楚汛一心围着宝宝转,满意地见着宝宝终于被养得肥嘟嘟的格外可爱,而他自己却快速瘦了下去。   随着宝宝渐渐有活力,他也跟着活起来。   满心揣着孩子的事儿,一天忙到晚,没什么时间想别的。   只有偶尔宝宝睡着的时候,楚汛看着宝宝的小脸蛋,感慨好像长得越来越像小蔺了。   想到蔺焰尘,楚汛就觉得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去哪找蔺焰尘,又是否该去找。   当初是他写信坦白生病让蔺焰尘别来找自己,那时他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嘛,谁知道只是误诊……结果小蔺真的听从了,没来找他吗?否则不一定找不到他吧?当时他的证件都给过蔺焰尘,虽然上面没有家庭住址,可要是来找,还是能找到的吧?   楚汛不太敢去想蔺焰尘有没有来找自己,万一只是他自作多情呢?   这样一想,他就会又想起蔺焰尘泪汪汪地指控他:“你可以没我喜欢你那么多的喜欢我,但你不能冤枉我不喜欢你。”   唉,也不知道蔺焰尘现在在哪,正在做什么。   楚汛觉得,他俩谈恋爱是一回事儿,他和蔺焰尘生了个孩子是另一回事儿。   假如蔺焰尘知道他生了个宝宝,指不定是惊喜还是惊吓。   不过不管怎样,楚汛都会好好养这个孩子的。   楚汛清算账目,觉得万分头疼,生孩子这一年多,开销真的是像泼水似的泼出去。   他亏待自己都不能亏待宝宝!要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绝不能省钱……宝宝是早产儿,之前住保温箱,加上用药,一天一两千块,以后说不定还得做室间隔缺损手术,单单只是养活也不够,将来还有大笔教育支出等等等等。   尽管楚汛也很想陪着宝宝,但他们的积蓄真的经不起这样坐吃山空,楚汛盘算着差不多该出去找工作了。   生存的压力又来了。   楚汛觉得自己真是作死,把积蓄都挥霍一空,连买奶粉的钱都要厚着脸皮问爸妈要,但转念一想,要不是跑去潇洒,那压根就不会有宝宝啊。   要工作,要养崽,并无暇余去惦记爱情。   以前楚汛是曾经有那么几天把小蔺放在心头第一位,但自从看到啾啾的笑脸,被他用软绵绵的小手抓着手指,牙牙学语地喊“爸、爸爸”的时候,楚汛整颗心都化了。   什么蔺焰尘?记不起来了!现在全天下他最喜欢他的宝贝儿子了! 第46章   b城。   某高级俱乐部。   蔺焰尘到得晚,进到包厢时, 几个兄弟都已经拼过一轮酒, 气氛高涨。   那些个醉鬼见到他,立即过来拉他, 骂他:“还以为您蔺总日理万机,把我们这帮狐朋狗友给忘了呢, 您还记得来啊?”   蔺焰尘平淡地笑笑:“那今天是老展的庆功宴,再怎样我都得来啊。”   在场的没有外人, 就他们七八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 以前蔺焰尘玩乐团时,团内的主唱叫展鸿羽, 就是这位仁兄后来家道中落,不仅破产,还背负了一大笔债务。他没自暴自弃,但也没别的什么赚钱手段,就一副好皮囊好嗓子,十九岁那年一头扎进娱乐圈。他大抵本身在这方面也有运道,七八年下来,不仅早就还清了债务, 还小有名气,这不去年辛苦拍得一部电影获得肯定, 上周他去某国际电影节,摘得了影帝的桂冠。   一帮子兄弟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也没疏远他,帮了他不少, 这回他获奖,还给他办庆功宴,某损友还拉了张横幅“恭喜展先生咸鱼翻身”的横幅过来,不伦不类地挂在墙上,逼他感谢加合影。   蔺焰尘用平平无奇的口吻说:“本来约好了要签个合同,我特地推了,赶过来的。”   展鸿羽一听,愣了下,他在娱乐圈摸爬那么久,绝不是个不知分寸的,早混成人精了,紧张地问:“啊?那也不用这样吧?你要不赶紧回去?”   蔺焰尘面无表情地说:“骗你的。”   众人一个爆笑:“哈哈哈哈,老蔺你现在耍人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啊。”   以前蔺焰尘算是他们之中最会玩儿的了,混世魔王,搞破坏都是他带头,而且蔫坏儿的类型,周末喊大家出去玩,以为他没写作业,其实他早就写好了,平时对外在父母口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但大家还是喜欢蔺焰尘,就爱和他玩。   前年年底,蔺焰尘创业的公司破产,他嫌弃没面子,有一阵子躲着兄弟,大家知道他不好意思,打算过段时间再去找他……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听说蔺焰尘谈恋爱,虽然不知道是何许人物,但把蔺焰尘迷得七荤八素、动了真格,大伙还商量着什么时候一起撺掇他把宝贝媳妇儿放出来给大家看看,结果蔺焰尘又飞快地失恋了。   这次失恋不得了,再见面时,大家发现蔺焰尘年少白头了……没人敢提这事。   蔺焰尘性情大变,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他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少年气,好似没长大,如今依然沉稳了下来。   他跟他爸爸之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系缓和了许多,现在乖乖在家族企业里办事,慢慢积累升职。今年夏天被派到中国分区当总裁,不仅做得好,应该说是做的非常好,蔺焰尘倒是好,苦了他们几个不想努力工作的,整天被爸妈拿蔺焰尘多有出息磨耳鼓,快磨出老茧了。   转眼过了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蔺焰尘好像是已经走出了失恋的阴影,正常地工作上班,偶尔有空和几个兄弟吃吃喝喝,喏,还能开个玩笑呢。也就这时候,兄弟们觉得蔺焰尘还是以前那个蔺焰尘,只是长成个靠谱的好男人了。   大家起哄说:“展影帝唱首歌呗!来,我们点歌。”   “听说展影帝现在唱一首歌两百万啊,听到就是赚到。”   “哇,那好啊,不唱个十首八首不准走。”   展鸿羽问:“那你想听我唱什么啊?我专辑的歌。”   “那不听,大街上天天放,我公司的员工放,我妈都在家里唱,听得我都要吐了。我要听你唱点新鲜的。”   “那好啊,我也不是很想唱,我都要唱吐了。”展鸿羽说,“这样吧,我把我手机里音乐app的歌单有五十首我经常听的歌,你们随便说个数字,我就唱那个序号的歌。”   朋友开玩笑说:“干脆从头唱到尾吧。”   展鸿羽大笑:“哈哈哈哈哈,美得你。”   他们扔骰子,掷出个六六五,加起来十七,于是唱序号十七的歌。   蔺焰尘本来在边上看他们笑闹,忽然听到展鸿羽查看了歌单以后说:“第十七首歌是《斯卡布罗集市》。”   蔺焰尘当时脸上的笑容就凝住了,笑不出来了。   大家玩得情绪高涨,一时没人注意到他情绪不对。   音乐前奏响起,简单的吉他声,明明是优美的乐声,蔺焰尘却觉得在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那道被藏了很久、藏得很深的伤口兀地被撕裂开,仿佛鲜血淋漓,疼到他齿颤。   楚汛。楚汛。楚汛。   这世上他最爱的那个人在走时,他就为楚汛唱了这首歌。   那时他傻乎乎的没有深想,后来才体味出楚汛决绝的去意和爱意。   眼下毕竟不是蔺焰尘的私人场合,他不想扫兄弟的兴。   但在听到唱到“Remember me to one who who lives there,He once was a ture love of mine……”,突然崩溃了,真的忍不住。   他这些年根本没想去听这首歌,现在听见,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件事来,当时他喝了楚汛加了安眠药的果汁,但起初没完全睡死。   他隐约记起来,楚汛似乎曾经在那时抱着他,为他也唱了一遍《斯卡布罗集市》。   蔺焰尘忽然站起来,克制地说:“我……我有点不舒服,我得出去喘口气。”   他越走越远,在露天休闲的地方随便长了张凳子坐下,深呼吸。   过了一会儿,展鸿羽找过来。   蔺焰尘说:“没事,你不用管我。”   展鸿羽叹气:“那……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家吧。”   蔺焰尘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待下去,也不勉强,说:“好,我不跟你客气,我回去了。”   蔺焰尘回到B城的住处。   一回家,发现他爸在客厅办公,见到他回来,还和他打招呼:“回来了啊·。”   蔺焰尘点点头:“回来了,爸,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我上楼休息去了。”   “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有点不舒服。”   虽然还是像公事公办,但起码缓和了许多,不是一见面就杀气腾腾。   一年半前,爸爸把他从酒瓶子堆里揪出来,押到洗手间的镜子面前,逼他看自己狼狈的样子,骂他:“你看看你现在这张脸,你觉得你喜欢的那个人会喜欢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蔺焰尘甩开他,头发凌乱、眼白泛红,他颓唐地靠着墙坐下来,掩面:“我爱的那个人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   爸爸坐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肩膀,声音也哽咽起来,说:“唉,我知道……我都懂的……我都懂的……”   父子俩一起哭了一场,隔天蔺焰尘把自己清理干净,振作起来。   爸爸说得对,楚汛绝不会喜欢他那个样子。   蔺焰尘只开了床头灯。   黑暗中莹莹一团孤独黯淡的光。   蔺焰尘坐在光雾里,把装裱好的楚汛的画像拿出来,隔着玻璃,抚摸楚汛的面孔。   他轻声说:“阿汛,你问过我如果你走了我会难过多久……我一点儿也没忘记你,我还是很难过很难过。”   “我现在有没有变得好一点?我在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也不和爸爸吵架了。”   “算是值得你喜欢的好男人吗?” 第47章   楚汛早上六点半按时醒过来,躺在婴儿床里的啾啾已经醒了, 但是没有吵闹, 在吃手指,安安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风铃看。他们经过了艰苦的奋斗, 终于让啾啾养成了晚上睡觉、白天醒来的作息习惯,虽然还是有点时间上的差距, 不过好歹能尽量睡个安稳觉了。啾啾也不是那种醒着就一定要抱着,否则啼哭的小宝宝, 还算好带。   啾啾稍微有点会认人, 见到爸爸,咧嘴笑了, 小嘴巴里就长了两颗小米牙,像只小兔子似的。陌生人抱他他不会哭和吵闹,楚汛觉得这宝宝果然是个小笨蛋,但他见到认识的爸爸、爷爷、奶奶会很开心,马上笑起来。   啾啾朝楚汛伸出小手,摇摇晃晃地挥舞:“爸、爸……”   他现在七个月多大,才刚开始模模糊糊地学说话,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 比如“啊”“呀”这些无意义的声词,唯一算是会的字就是“爸”。   楚汛知道他想要抱抱, 但没去抱他,而是先去冲泡了奶粉,尝了下温度, 才回来。   啾啾看到奶瓶超级开心,比见到爸爸还开心!他手舞足蹈起来,咿咿呀呀地说了几句婴儿语,像是在说谢谢爸爸泡奶给他喝。   小孩子的快乐是很纯粹的,非常感染人,他笑起来时更像蔺焰尘,明媚的笑容可以把你的心都照亮堂,楚汛也微微笑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奶瓶:“你这个小笨蛋,还是个小吃货。”   啾啾很爱吃,奶粉,米糊,水果糊,他都爱吃。   楚汛把啾啾抱在怀里喂奶,啾啾自己伸手去捧奶瓶,刚开始喝得有些急,楚汛给他摸摸背:“每次都这样,又没人跟你抢,这么贪吃。”   啾啾抱着奶瓶,喝奶喝得特别高兴,喝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砸吧小嘴,楚汛给他擦擦嘴巴的奶渍。   啾啾很满足,笑眼弯弯,拍了拍小手:“咿……咿……”   楚汛觉得他真好笑:“你还拍手手啊?喝个奶就这么开心啊?”   他抱着啾啾离开卧室,刚开门出去,本来趴在沙发脚睡觉的楚小胖冲了过来,向宝宝摇着尾巴“汪汪”叫唤,嗓门怪大的。有些小宝宝会被狗叫吓到,啾啾不会,他不仅没被吓到,反倒像戳到他的什么笑点了似的,听到楚小胖叫,他就咯咯笑,犹如一串银铃响,悦耳动听。   楚汛把啾啾放在沙发上,啾啾现在勉强能坐起来,靠着沙发背。   楚小胖叫两声,他笑,再叫两声,他又笑。   楚小胖:“汪汪汪汪……”   啾啾笑歪倒过去了。   楚汛都不大明白,这小笨蛋怎么会和楚小胖一见如故,玩得这么开心的。   楚汛有时候真觉得啾啾有点笨笨的。   之前啾啾乱拽东西,被掉下来的香囊砸了一下,他愣了愣,不哭,还笑。   还有一次,他吃橘子,但是那个橘子太酸了,转头看到啾啾在边上眼巴巴望着他,没得吃,只好把小拳头往嘴巴里塞,又塞不进去,楚汛把橘子分他舔了一口,他被酸的一个激灵,皱起小脸,泪珠子都飙出来了。楚汛慌张了一下,在心底骂自己手贱,以为啾啾下一秒就要哭起来,结果这小家伙又傻呵呵、慢吞吞地笑起来了。   这是只可爱的小笨蛋。   楚老师做好早饭,一家人围坐吃饭。   因为他们在教啾啾学坐,没把他放回婴儿床上躺着,而是放在专门的婴儿椅中,让他坐着。   他们三个吃面条,啾啾有一小碗牛奶鸡蛋羹。   孩子的爷爷着急地说:“今天轮到我喂啾啾了,都不要和我抢!”   楚汛:“楚老师,没有人要和你抢啦。”   拿了个小小的木勺子,舀鸡蛋羹给啾啾吃,啾啾吃东西的时候特别积极,根本不用催,吃得特别香,他一边吃着鸡蛋羹,小嘴蠕动着,一边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垂涎地瞅着爸爸吃面条。   这个没吃过,他也好想吃哦……   眼神追随着楚汛的筷子,楚汛被他瞅笑了,伸手捏捏他的小肉脸蛋:“你怎么什么都想吃啊?”   啾啾笑呵呵:“咿呀呀咿……”   爷爷笑了:“我的乖孙孙,这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吧。”   奶奶也被逗乐:“哎哟,这小馋猫。”   楚汛笑话他:“就长了两颗牙,你还想吃面条。”   但他还是用筷子夹断了面条,就夹了两厘米那么长的一小段,喂到啾啾嘴里,啾啾像是只雏鸟一样,看到爸爸的筷子过来,伸着脖子扬起笑脸张开嘴巴等投喂,吃到以后更是高兴坏了。   有了这个小宝贝,家里每天都其乐融融的。   吃饱肚子,啾啾在柔软的地毯上爬来爬去,过一会儿,他玩累了,就把楚小胖当成抱枕,躺在楚小胖身上睡觉。   楚小胖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孩子睡了就可以说说大人的事了。   楚老师问:“你不是说准备出去上班了?现在有什么打算?”   在工作方面,楚汛还是有点骄傲的,即便他辞职以后空档了一年半的时间,但只要他出马,找份不错的工作是肯定可以的……y城不是他以前工作的城市,但他也有人脉,联系了一下,对方愿意提供一份薪资不菲的工作,不过估计会比较忙碌,那就没空带孩子。   可不工作吧,又没有钱养孩子。   他想尽量找一份稍微清闲点、工资又过得去的工作……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这时,楚汛听说了他的师父从庄家人手下独立出来,搞自己的公司去了,且地点就在y城,似乎是搞到了本地政府的扶助。   楚汛联系了他师父。   他师父有个比较偏僻的姓,姓留,单字策。   留先生接到楚汛的电话有些吃惊,随即担心地教训他:“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声就辞职,辞职以后还人间蒸发,让人完全联络不上!”   楚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有一些……嗯……不太方便说的情况。”   留先生冷哼一声,心知肚明地说:“那么久不找我,现在突然找我,你绝对是黄鼠狼拜年,不安好心。是不是想要我给你份工作?”   楚汛说:“我在报纸上看到的……”   留先生不过佯装生气,他本来就在为人手的事着急上火,没想到楚汛自己送上门,他亲手调教的小徒弟,人品和能力他都绝对放心,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上班?”   楚汛看看在睡觉的啾啾,又想起让人头疼的账单,试探着问:“明天?”   留先生一锤定音,公事公办地说:“那就明天。穿得精神点过来,先在我身边做个秘书吧,我看看你这消失一两年,干活还利不利索,别仗着是我的徒弟我就会护着你啊。”   楚汛可不觉得师父是在开玩笑。   他比谁都严格,刚进公司的时候,和他同一批的其他员工会埋怨留经理刻薄,只有他勤勤恳恳地干下来了,后来师父就只管教他,不管别人了,但偶尔也会怀疑留经理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直到有一天,师父对他笑了,夸他做得好。   楚汛真是捏了把汗:“我还以为要被骂。”   师父笑笑说:“我是看重你,才对你要求高,收你当我徒弟呢。”   被师父这样一说,楚汛莫名地紧张起来。   希望重回职场能够顺利吧……   啾啾睡得正酣,楚汛看到他,什么脾气都没了,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小脸蛋:“爸爸要去给你赚奶粉钱了哦。” 第48章   对楚汛来说,回去工作, 算是正式地回归现实生活。   不能再任性。   先前是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才放飞自我、怼天怼地,现在情况变了, 他未来的日子还长,要抚养孩子、赡养父母, 哪能再肆无忌惮。   这是生活。   他觉得自己这好像是又怂回去了,但也有变化。   “死”过一回, 楚汛觉得, 有时候不想忍的时候就别忍,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 确实是得过得自在从心,可也不是事事都没有顾虑。   他肚子揣着孩子的时候太辛苦,要养胎,后来孩子生下来,宝宝生病,养到七八个月才勉强算过得去,他有空可以去工作……其实现在也有空去找蔺焰尘了。   没有联系方式,只能亲自去找, 宝宝那么娇弱,不能带着, 那就只能他孤身上路。   楚汛翻来覆去地思量了很久这件事,唯一的方法就是飞去英国,找找看那个庄园, 但从机场过去的路很久,一个多小时,他记忆力也没那么超群完全记下来,就算过去了,找到庄园也得费一番波折。   可是,真的就这样过去吗?   他觉得小蔺是爱他的,或许也会爱他们的孩子,可小蔺的爸爸呢?   那些豪门大多不都是这样?应当会让蔺焰尘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吧?   齐大非偶。   难道他要抱着孩子巴巴地找上门,求人给自己一个名分?   光是想想,楚汛就觉得自己要起一身鸡皮疙瘩……太苦情了吧。   他不再是将死之人,他现在有很多后顾之忧,这次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去冒险吗?人心是经得起试探的吗?   啾啾的另一个爸爸就是蔺焰尘,不管小蔺知道以后会不会接受,他应当让小蔺知道他们一起生了个宝宝……   但现在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楚汛拉不下面子,即便要去找小蔺,他也不想以无业游民的身份去,起码有一份工作,而且工作得干得不错,否则像怎么回事?上门求包养?靠着蔺焰尘吃饭吗?   楚汛觉得,自己已经那么穷了,这点自尊心总得让他保留吧。   而且,说实话,只是有份工作也不算好听,不能和以前一样做到副总,起码做到高管吧?现在这样当个小秘书,他依然没脸去见蔺焰尘。   为此,楚汛牟足了劲儿,好好工作。   虽然因为孩子没办法多么早出晚归,他只能把工作带回家,一边看孩子,一边在家里加班。   楚汛刚开始时不好意思说,被师父留下来在公司,每天加班到九点十点才能回家,新公司本来就忙嘛,其实这是他以前的日常生活,但这样熬了半个月,楚汛就忍不下去了,他实在太想宝宝了。   楚汛只好委婉地问师父:“这些我可以带回家做吗?”   留总一眼就看出来有情况:“怎么?家里有人在等你?很想回家。”   楚汛想了想,坦白:“我……我当爸爸了。”   留总顶多以为他是谈恋爱了,听到楚汛说是当爸爸了,大吃一惊:“你当爸爸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你这都不告诉我?你还把我当师父吗?太过分了吧。难怪我看你整天归心似箭的,以前都不会这样。不过有孩子也没什么吧,你老婆呢?让她照顾孩子啊。她不体谅你,催着让你回家带孩子吗?”   楚汛都问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前年辞职发生了很多事……我没老婆,但是有了孩子。他现在七个月大,因为是早产儿,身体不大好,我总惦记着他。”   留总更吃惊了,没结婚却有了孩子?怎么回事?没老婆?他了解楚汛,应当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啊。问:“是准备之后再补办婚礼?”   楚汛实在没脸说孩子是自己生的,隐晦地说:“孩子没有妈妈……就我自己在照顾孩子,还有我爸妈帮我一起照看一下。”   楚汛不愿意说,留总没有继续逼问,说到这份上了,他不能不近人情,于是说:“好吧,但你分内的工作要好好完成啊。”   楚汛松了口气,点头:“这师父你放心。”   其实回了家也是埋头桌案,但楚汛可以累的时候去看看啾啾小宝贝,啾啾或是在睡觉,或是对他笑一笑,他就觉得浑身上下又充满能量了。   啾啾还特别喜欢听故事,楚汛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楚老师以前是搞教育的嘛,现在专职带这么一只小宝宝,买了好些童书,每天抱着小乖孙孙,讲故事,他一听故事就变得特别乖。楚汛觉得他就是喜欢别人陪着他,和他说话。   最近天气渐渐变冷。   新闻通知大家注意流感,楚汛在公司被传染了感冒,他倒是没怎么在意,随便吃了点药。但怕传染给啾啾,他都不敢去亲亲抱抱他的小宝宝了。   早上出门时,楚汛戴着口罩去看一眼啾啾,啾啾抱着脚丫子在玩呢,见到爸爸,咧嘴笑。   楚汛也笑起来:“爸爸去上班了哦。”   啾啾:“咿咿。”   他捏捏小手,好像在说“爸爸再见”。   楚汛带病上班,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正忙着,忽然接到爸妈的电话:“啾啾今天早上一直咳嗽,还发热,我们现在送他去医院,你有空赶紧请假过来。”   楚汛当时就吓得手脚发凉,心急如焚,他强忍着想飞奔去医院的冲动,冷静快速的处理下工作,交代给别人,午休时间匆匆赶到医院。   医生说是肺炎。 第49章   啾啾出院以后也经常生病,隔三差五因为生病进医院, 因为啾啾是个反应比较迟钝、不爱哭的宝宝, 他的痛感不敏锐,即便身体不舒服他也不爱哭, 所以他们很难及时发现啾啾不舒服。这也是为什么楚汛希望啾啾能闹腾爱哭一些的原因。   楚汛焦心,甚至觉得是不是他把感冒传染给宝宝了。他就因为把自己隔离起来的!明知道啾啾身体弱, 还看了啾啾好几次。   这几天啾啾确实有轻微的咳嗽,晚上和早上咳两下, 白天就好了, 发热得也不太明显。   医生起初诊断说是肺炎,还埋怨他们不关心孩子, 应当送过来,他们三个人都很羞愧,三个人照顾宝宝都愣是还能让宝宝生病到恶化,但大前天宝宝还特别精神,仔细想想也就这两天左右染病,恶化的很快,大抵因为啾啾体弱抵抗力差。   啾啾也不是第一次肺炎,他是早产儿, 心肺都发育得不大好,之前就生过肺炎, 治好了。   啾啾这次住院以后,治疗了几天,却没怎么好转。   楚汛的心情随着啾啾的病情起伏, 师父见他这样魂不守舍的,索性给他批假去医院陪孩子:“我还不是那种员工的孩子生病都不给放假的黑心老板。”   楚汛不和师父客气。   医生再给啾啾检查了一次,结合以往的病例,更正了病因,应当是哮喘发作,而不是肺炎。   楚汛当时听到医生说啾啾是患有婴幼儿哮喘,差点没忍住眼泪要涌出来了,他真的……自己生病难受都可以忍,但啾啾在承受着一点点痛苦,他都难以接受。   尽管医生说啾啾的哮喘并不严重,但这是个长期的毛病,即便能慢慢治好,啾啾也要承受很久的痛苦。   本来啾啾就有心脏室间隔缺损的病了,这病复查时情况也不理想,医生说一岁时再做手术。   旧病没治好,又发现新病。   楚汛自己的感冒早就好了。   楚汛到病房看啾啾,啾啾乖乖地在睡觉,闭着眼睛,小手攥得紧紧的,脸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嘴巴微张着在喘气。   啾啾在默默地忍受着痛苦呢,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吃饭了。   楚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楚汛坐在床边,一眼不发地凝望着啾啾,他看到啾啾头顶的发旋,想起蔺焰尘睡在他身边时,他也看到过蔺焰尘的头顶,和啾啾是一样的,两个发旋。   楚汛吸吸鼻子,忽然很想念很想念蔺焰尘,想要现在就去找蔺焰尘,告诉他自己没死,告诉他他们有了个孩子,孩子总是生病。   可他要找蔺焰尘真的难如登天。   楚汛真的怕啾啾长不大,他别的都不要求,就算啾啾是个小笨蛋、以后没出息都没关系,好好活着,好好长大就够了。   楚汛轻声喃喃:“小蔺,你说我该怎么办好?”   “我第一次当爸爸……我好怕我照顾不好。”   找对病症正确下药之后,啾啾的病情好转,但后续还需要雾化吸入治疗,并且配合医院定期随访。   恢复健康以后,他们把啾啾领回家,照看得比以前还小心,每天早中晚都要量体温做记录,啾啾隔三差五就要吃药、做治疗,可以说是个小药罐子了。   楚汛有孩子要照顾,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不过因为他工作能力强,又是留总一手提拔的徒弟,被留总当作左膀右臂地器重。   留策自立门户,不少人都看着。   他把楚汛找过来的事慢慢地也被知道了,还有人说当初楚汛突然辞职说不定就是被他师父挖去,不过时间有点对不上,就算要跳槽也不用空挡那么久吧。   说实话,楚汛本来担心过庄瀚学那个大嘴巴子有没有把他得绝症的事情宣扬出去,要是被很多人知道了,那多尴尬。   但应该是完全没有,看,连他师父都一点不知道。   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看来庄二少偶尔还是有优点的。   留总从庄家的手下独立出来,但并没有和以前的老板撕破脸,相反关系还不错。   这不,还有业务想跟庄二少合作下。有钱还是给熟人赚嘛。   留总直接想到曾经管教过庄瀚学一年的楚汛,把楚汛找过来,问:“你和庄瀚学关系还不错吧?……当初我留你下来,就是想你搭上他的钱。那庄瀚学,一看就呆头呆脑,好哄好骗的很,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楚汛腹诽,庄瀚学应该以为他已经死了,联系个鬼啊。   再说了,他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手机卡掰了,再想起来的时候,以前的号码都被销号了,手机又弄丢,幸好他是个谨慎的人,这年头了,他还手写了一本电话簿,上面记着一些重要电话。   他记了那么多电话,偏偏不记得蔺焰尘的。   楚汛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他以前很不耐烦我管他。”   留总沉吟了片刻:“嗯……反正,那边来的人就由你接待吧,你肯定熟悉。”   楚汛只是觉得面对上庄瀚学会有些尴尬,其他员工估计不知道他误诊的糗事。   那一边。   庄瀚学知道这是个不错的合作机会,这个项目做好了,他哥一准得夸他,所以!……他把事情交代给了他现在最信任的段晓珍小姐。   这姑娘不愧是楚汛的得意门生,勤劳肯干,楚汛走了以后,庄瀚学照他说的让段晓珍挑大梁,一直没出过差错。   前两年还有些天真单纯的大姑娘现在已经锻炼成精明强悍的白骨精。   庄瀚学懒得去y城,交给段晓珍全权代理:“你加油,我好好看家。”   段晓珍能说什么呢?她这个老板就这幅死德性,她师父刚走那会儿还奋起了一阵子,但很快就萎了,说得难听点,庄瀚学这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她接过任务,出差,谈工作。   一到y城,留总公司的人在酒店设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段晓珍其实没和留总正面接触过,但讲起来她其实算是留总的徒弟的徒弟,她还想着从这个角度去套近乎。   段晓珍到了酒店,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好不容易炼起来的气势一下子都软了。   她欣喜不已:“师父?”   楚汛笑脸迎人:“是我。晓珍。”   他们师徒重逢,很是开心。   聊了几句以后便又热络起来了。   段晓珍挺委屈的:“您出走都不和我说,跳槽你也带上我嘛……我可以跟你走吗?我真不想跟着庄瀚学干了,什么都交给我,累得要死。我都没空谈男朋友了。”   楚汛笑说:“庄瀚学要知道你出来谈业务却被挖角那得呕死。”   段晓珍表忠心说:“我这不算挖角,我这是主动跳槽。我还是想跟着师父你干,那才有奔头。”   楚汛打量了一下她,说:“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已经很优秀了,没什么需要我教你的了,已经可以出师了。”   这两个人,不务正业,光在拉家常。   说着说着,段晓珍想起来一件事:“师父……你辞职以后有个人来找过你,我印象特别深,我觉得那个人很喜欢你。”   楚汛笑容渐敛,他隐约意识到段晓珍说的那个人是谁。   段晓珍说:“他主要是找庄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庄总还被他给说哭了,完了找了你的档案给他。我记得那个姓……姓……”   隔了一年多时间,她一下子想不起来。   楚汛轻声说:“姓蔺是吧?”   段晓珍点头:“对,对,就是姓蔺,我记起来了。我还存了他的手机号码来着。” 第50章   “对,对, 就是姓蔺, 我记起来了。我还存了他的手机号码来着。”   说着,段晓珍拿出手机, 翻找通讯录。   楚汛愣了愣,忽地慌张起来, 他是想找蔺焰尘,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为什么蔺焰尘这个人总是打乱他的计划?每次都是。   楚汛下意识问:“你、你怎么会有他的电话号码?”   段晓珍说:“他到处找你, 说如果知道你的消息让我联系他。”   她这才想起来:“哦, 我忘了问你你要不要他的电话号码?你应该要吧?”   电话是多么神奇的发明,拉近了世界的距离, 即便隔着半个地球,只要拨下一串数字就能听见你最思念的人的声音。   但又很麻烦,如果你没背下这串数字,不小心走散,便束手无策了。   楚汛心跳猛地加快,说实话,真的很开心,他一张老脸几不可察地微微烫起来。   段晓珍没得到他的立即回应, 思忖是不是自己多此一举,问:“不要吗?”   楚汛回过神, 赶忙回答:“要的,要的。”   他也拿出手机,低下头:“你把号码告诉我, 我存起来。”   楚汛存下这串手机号,轻松简单到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害怕起会不会记错号码,担心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确保没有记错号码。   他马上在心底把这串数字念了好几遍,等不住,想现在就背下来。   又着急又畏葸。   楚汛喝了几杯酒,酒劲有点上头,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酒席结束,楚汛迫不及待地回自己车上,一个人待着,没开灯,在黑暗中看着蔺焰尘的联系方式,屏幕蓝盈盈的光罩着他的脸。   楚汛现在就想打电话给蔺焰尘,计划都抛到脑后去。   他反复地自欺欺人,其实只是在现实中对找到蔺焰尘无能为力,又怕豁出一切地去找,万一蔺焰尘不接受自己,那他情何以堪。   他已经足足十四个半月没有听到蔺焰尘的声音了。   现在他有了手机号码。   要打电话吗?   现在就打吧。   这是私人号码?说不定是办公号码?   打过去该怎么开口?   就说“喂,你好,我是楚汛。”?   蔺焰尘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吧?   大半夜的,会不会被当成灵异来电?   然后又说“嗨,我其实那时是误诊绝症,我没死,我还和你生了个孩子。是的,我是个男人,但我能生孩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大抵是酒壮怂人胆,楚汛想了一圈,突然心一横,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豁出去吧!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楚汛醉醺醺的,盯着那个圆圆的“呼出”图案,就要点下去——   “噔噔噔。”   有人在敲他的车窗。   楚汛差点没被吓到,回过头,看到段晓珍在车窗外。   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收起来了,摇下车窗,问:“还有什么事?”   段晓珍说:“师父,你喝了那么多酒,不好开车吧?找个人代驾吧。”   楚汛从拿到蔺焰尘的手机号开始就满脑子只想着蔺焰尘的事,都忘了什么开车回家的事,他在酒宴上如坐针毡,只想着早点单独待着,好打这通电话。   楚汛礼貌地说:“啊,对,对,要找的,谢谢啊。”   段晓珍问:“已经找好了吗?”   楚汛说:“呃,还没……”   段晓珍说:“那我让小王帮你开车吧,他不要钱。”   楚汛不能推却这一片好心,心里安慰自己稍微冷静点,别那么着急,又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正好可以好好重逢说些什么。   楚汛告知了他家的地址,坐到后驾驶座,他酒量不算太好,而且已经挺久没喝酒了,自从他生了宝宝以后感觉身体也变差了不少。   前面坐着旁人。   楚汛哪好意思当着人的面给蔺焰尘打电话,他怕自己丢人现眼,说不定听到小蔺的声音他就想哭了,他觉得自己做得出这种事。   他一个大老爷们,多没面子。   楚汛想着想着,酒意涌上来,越来越困,歪倒在后座,慢慢睡着了。   酒店到楚汛家不远。   十几分钟的车程。   到了地方,小王叫楚汛起来,楚汛睡意正浓,满身酒味,被他扶着上楼,帮忙敲门。   楚老师过来开门,一开门就闻到一股酒臭,看到楚汛醉醺醺地被人搀着,一看就是应酬喝酒了。   他把楚汛接过来,和送楚汛回来的小伙子道谢,那小伙子又把拔下来的钥匙给楚老师就走了。   楚汛回到家,听到宝宝的笑声,甩开他爸:“啾啾,爸爸回来了……”   楚老师骂他:“啾你个头,你醉成这样不准看啾啾。啾啾今天跟我睡。”   楚汛没走两步,就倒在沙发上了,被他爸拖回去,脱了外套鞋袜,简单擦了下,扶到床上睡觉,关上门,不能放这个醉鬼出来。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刚才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啾啾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精神头很好,这都快九点了还不肯睡觉。   他听爷爷给他讲了个故事,呵呵笑,满意,挥舞小手,说:“奶、奶。”   这只小宝宝就惦记着吃,这是在讨奶喝,不过他喝完奶了一般来说就会想睡觉了。   今天奶奶不在,只有爷爷在。   爷爷抱着啾啾去客厅,把啾啾放在沙发上,说:“乖乖等哦,爷爷给你泡奶。”   他去泡奶,又发现没开水了,于是烧开水。   啾啾在沙发上爬了几下,发现了爸爸的手机,他见过爸爸打电话。   啾啾随便乱按,摄像头照了一下他的脸,不知道怎么就解锁了,解锁以后的界面就是蔺焰尘的通讯录页。   啾啾伸出他的小肉手,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电话拨出去了。   蔺焰尘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显示来电号码的所在地是y城。   因为是陌生号码,他直接挂掉了。   然后这个号码又打过来,蔺焰尘犹豫了一下,接通:“喂?是谁?”   电话另一头回复他一串清脆的笑声,一听就是个小宝宝在笑。   啾啾觉得自己是在玩,听到电话传出声音,很开心,拍拍小手,咯咯地笑。   然后说起话来:“咿呀咿呀……爸、爸爸……”   啾啾就会几个词儿:“爸”“爷”“奶”,颠三倒四乱用。   蔺焰尘怔了下,大晚上的,一个不认识的小宝宝打电话喊他“爸爸”?   真是莫名其妙,但他并不讨厌,笑了笑,这个小宝宝的声音很可爱,笑声甜,说话还奶声奶气,软绵绵的。   他想,可能是不小心打错了吧。   这时,那边的背景音里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哎哟,啾啾,你在干什么啊?不能乱动爸爸电话的。”   说完,这通来电就被挂断了。   蔺焰尘莫名觉得那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但他一下子想不起来。   楚汛做了一场噩梦。   他梦见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拨通了蔺焰尘的电话,却没有人接,他不停地打,可就是得不到回应。然后楚汛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了,额头脖子都是被噩梦吓出来的冷汗。   他没想到自己一醉一整晚。   电话呢?   他还想打电话给小蔺的,现在打吗?   蔺焰尘说不定在国外吧,会不会他那里正在睡觉?   楚汛磨磨唧唧地又开始胡思乱想,结果一摸口袋,手机不在,再去床头找,也没有。   手机呢??   楚汛在客厅找到手机,他本来还在犹豫怎么打电话给蔺焰尘,一看通话记录,瞬间吓醒了。   啊?他已经打电话给小蔺过了?通话记录17秒?   他昨晚有醉成那样吗?他自己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啊?说了些什么啊?怎么才17秒? 第51章   楚汛冷静下来想想,不对, 他起来的时候门是关着的, 手机放在客厅沙发,他记得自己回了家, 就被爸爸扶去房间睡觉了啊。总不能是他跑出来打了电话,又回房间去吧, 这他要是全忘了那也太高难度了吧?   楚老师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说:“你在哪傻站着干什么?去洗脸刷牙吃早饭了, 我今天做了笋丁鲜肉烧麦, 还有豆腐脑,自己调酱汁。”   楚汛皱着眉, 挠挠头,自言自语:“我手机怎么在外面……”   楚老师嫌弃地说:“你昨天摔在沙发的时候掉出来的吧。”   楚汛又说:“这有个我不记得的通话记录,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楚老师走过去看了一眼,那个通话记录是打给一个叫“蔺焰尘”的人,说:“哦,这个啊。这个是啾啾打的。这人名字真奇怪。”   楚汛愣住,震惊:“啾啾打的?????”   啾啾正坐在自己专用的婴儿椅子里,抓着个塑料勺子在自己舀他的小碗里的玉米糊吃, 他刚刚才开始学,吃的到处都是, 嘴巴边一圈玉米糊。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爸爸在看自己,啾啾抬起头,对爸爸灿烂一笑:“爸爸。”   楚老师不以为耻, 得意洋洋地说:“是啊,啾啾聪不聪明?”   楚汛说:“肯定他瞎按按出去的。”   楚老师说:“那也很聪明,我们啾啾还会玩手机了嘞。”   啾啾吃到喜欢的食物很开心,举着勺子笑得跟花儿似的,还墩了两个屁股蹲:“呀呀。”像是在回应爷爷的夸奖。   楚汛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楚老师问:“怎么了?不小心打给不该打的人了?我当时发现把电话给挂了的。”   楚汛一下子也说不上该不该挂掉这通电话:“倒也不是……没关系,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奇怪。”   啾啾这无意中帮他跨出了第一步,他一下子也没得纠结了。   喏,都已经打了。   那他再好好地和蔺焰尘谈谈吧,希望蔺焰尘没有以为这是骚扰电话把他加入黑名单。   嗯……他先刷牙洗脸。   过去一晚上了,蔺焰尘总记着昨晚那通没头没尾的陌生来电,和那个宝宝说话的男人的声音真的很耳熟。   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他本来就是个比较追根究底的人。   只有楚汛的坟墓他实在不敢去,也就是在失去楚汛之后,蔺焰尘才开始明白了爸爸的一些做法。在妈妈刚过世以后的五六年里,除了下葬那一次爸爸都没有去过妈妈的坟前祭拜,只精心给他准备祭品,催他好好给妈妈扫墓,他那时很生气,觉得爸爸太过分了,因此更讨厌爸爸。   后来他发现每年的这一天,爸爸其实也没去干别的,那天会特地空出工作,就在他们老宅的一处偏僻小花园里,给一棵枇杷树修枝,不厌其烦地弄一整天,恨不得把每片叶子都擦干净。   那棵树是妈妈去世的那年爸爸亲手种下的。   这两年他稍微能理解爸爸的心情。   少时读过《项脊轩志》,里面有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矣。   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蔺焰尘一边煎饺一边想着那通电话。   饺子在油里滋滋地响。   他这几年闲时开始学做饭,尤其是包饺子,当初楚汛包给他的几种饺子,他都学会了。   想着想着,蔺焰尘突然想到了。   ——“我都不知道他生病,你从哪知道他生病的?楚汛生病了吗?”   啊,很像是楚汛爸爸的声音!   楚汛的爸爸嗓音浑厚,因为是当老师的,有股老师特有的腔调,而且字正腔圆,很特别。   他记起来了!   啊?可是为什么这个陌生的电话出现了楚汛爸爸的声音还有个小宝宝说话啊?   蔺焰尘百思不得其解。   闻到一股焦味。   饺子煎过头了,他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关火。   这时,蔺焰尘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来电又是来自y城,就是昨晚那个不明号码。   蔺焰尘正好接,但那边又要关火,转身不小心把桌上的盒子打翻了。   他下意识要去捡,又觉得接电话更要紧,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蔺焰尘忽然忐忑,手足无措:“喂?你好?”   他听不到回应,莫名有些着急:“说句话吧。”   听音孔里传出轻飘飘的话语:“小蔺……”   蔺焰尘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要炸开了,他像是被按下了停止的开关,呆站在原地,蠕动了下嘴唇,却一个字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楚汛继续说:“我……我知道你会很生气,你先不要和我生气,听我和你解释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答应了。”   “我那时候是真的被诊断出得了绝症,我不想拖累你,所以走了,而且销毁了联系方法。”   “后来医生说我不会死,我是想找你的,可我还在生病,也没有你的联系方法……我这一年多来一直在养病,最近我回去工作,昨天从以前公司的人那里知道你去找过我,所以我拿到了你的手机号,我就想打个电话给你。”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可能你现在都已经有别的恋人了吧。”   “当初是我不告而别的,挺对不起你的。”   “我就想说这个。要是我打搅到你了,我再给你道个歉。”   “小蔺……小蔺?”   蔺焰尘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疼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还是有点担心这是灵异来电,不过一般不会出现在白天吧?   蔺焰尘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喑哑地说:“……我没有。”   楚汛问:“什么没有?”   蔺焰尘说:“我没有喜欢上别人,我只喜欢你。”   楚汛又心酸又脸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   蔺焰尘问:“你现在在哪?y城的哪里?你的住处和工作单位都告诉我!”   楚汛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疑惑地问:“你准备来找我?什么时候?过几天吗?”   蔺焰尘毫不犹豫地说:“现在,我现在就去找你。你等着我。”   楚汛:“我得上班……你在b城吧,那么远,来得及吗?你不用上班吗?”   蔺焰尘说:“我请假去找你。你等着我。我到了再联系你。”   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小蔺要来找他了!   楚汛心怦怦直跳起来,但他一回去,照见客厅妈妈放的穿衣镜,觉得自己最近真的丑,这么丑,真的能见小蔺吗?   又撩起衣服的下摆,看了看肚子上那道剖腹产留下的疤痕,其实陈主任的手艺已经很好了,他也有用治疤的药,可还是留下了印子。   怎么见蔺焰尘啊?天气热了现在穿得薄,穿浅色衣服还是看得出来,他去换件深色的。   另一边,蔺焰尘差点没直接冲出门,他激动地在家里来回踱步,心情像是爆炸了。房间的角落,正在吃猫粮的一只又白又胖的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助理:“安排一下去y城最近的航班。”   助理报了几个时间,临时安排哪来得及,就算他们有买下来的航线,但国内起飞申请需要时间,蔺焰尘皱眉,再问:“高铁呢?”   助理再查了一次,b城到y城一天有好几趟高铁,最近的一班在一小半时后,从出发站到目的地站总计六个小时。   蔺焰尘说:“就定这个。”   助理迟疑了下说:“……只有站票了。”   蔺焰尘说:“那就站票。”   蔺焰尘正要出门,经过酒柜时停住脚步,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花白……   丑就一个字。   这幅鬼模样能去见楚汛?   卧槽!他的染发剂在哪??   他买过染发剂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人问小蔺为什么不去找楚汛的坟墓,我觉得这事儿太需要勇气了。《断背山》里恩尼斯没给杰克扫墓,《单身男子》里乔治也没去过吉姆的碑前。 第52章   楚汛坐立不安。   楚老师从早上开始就发现他今天不对头,尤其是刚才跑出去打了个电话以后, 结合之前, 好奇地问:“那个’蔺焰尘’是谁啊?“   楚汛想了想,委婉地说:“我的……一个朋友。”   又撒谎:“工作上的事。你别多想。”   楚老师说:“哦, 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我觉得你好像快迟到了, 还不去上班吗?”   楚汛:“!”   因为把公司地址也告诉蔺焰尘了,楚汛有点担心蔺焰尘会不会直接找到公司来, 万一找过来他该怎么办?   苦恼了一上午。   他们俩联络上以后, 楚汛发短信给他,又加上各种社交号。   蔺焰尘不停地给他发消息。   蔺焰尘:我坐高铁去找你, 买好高铁票了。   楚汛:路上小心,不要着急。   蔺焰尘:我上高铁了。距离到y城还有6小时40分钟,希望不要晚点。   楚汛:好,你下车以后,肚子饿的话,先吃个饭吧。   蔺焰尘:还有6小时。   蔺焰尘:还有5小时30分钟。   蔺焰尘:还有5小时。   ……   楚汛:能不能不要半小时播报一次?   蔺焰尘:哦,还有4小时。   蔺焰尘:我看到一片好漂亮的油菜花田。[图片]   蔺焰尘:你看,那边山上有彩虹。[图片]还有三小时。   楚汛:我在开会呢。   蔺焰尘:还有两小时。   蔺焰尘:还有一小时。   一小时后。   蔺焰尘:晚点了, 得晚十分钟到。   楚汛被他这个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凶手预告一样的报时搞得都没什么悲伤的情绪了,他真的好奇蔺焰尘的脑回路。   蔺焰尘就不对自己生气吗?不仔细问问内情吗?他本来都做好被蔺焰尘责骂的准备了。   五点, 蔺焰尘告诉他已经到站。   楚汛公司也到规定的下班时间,但他从没有准时下班过,于是腆着脸去找师父:“我今天有事, 能不能提早点回去。”   留总会意:“哦,你家孩子又身体不舒服啊?体质未免太弱了。体质这个问题光看西医难解决,我认识个厉害的老中医,介绍给你认识吧,你带你们家孩子看看,调理下身子。”   楚汛赶忙把联系方式记下来,感动地说:“谢谢师父。”   留总挥挥手,豪迈地说:“不用谢,你家孩子身体好了,你才有空多给我干活嘛。哈哈哈哈。”   资本主义不讲师徒情!   楚汛赶紧回家。   楚老师已经做好晚饭等他了,楚汛急得几口扒完饭。   楚老师问:“今天工作很累吗?饿成这样?”   楚汛说:“天气挺好的……我想带啾啾出去散步。”   楚老师没做他想,颔首:“泡一瓶奶带上吧。早点回来啊。”   楚汛给啾啾穿了件有个熊猫小兜帽的连体衣,抱起来放进婴儿车里,还带了一瓶刚冲泡好的奶。   他刚推着婴儿车走出门,没走多远,傍晚在小区的大树下面乘凉的阿姨大妈们围过来:“哎哟,啾啾出来了呀!”   啾啾是个顶漂亮的小宝宝,说是整小区最好看的小宝宝也不为过,第一次被带出门就引起了惊叹,已经有了好多阿姨粉大妈粉。   他因为体弱不常被带出门,每次带出门都要遭到围观和拍照。   楚汛笑呵呵地逃过了围堵,终于到了小区的另一边,一个没什么人来的小公园,在偏僻的西南角落有个破旧的石亭了。这会儿没有一个人。   楚汛就和蔺焰尘约了在这里见面。   不知道蔺焰尘能不能顺利找到。   楚汛低头,看到啾啾在吃手指,把他的小手拿开:“不准吃。”   啾啾可怜巴巴望着他:“爸爸,爸爸。”   楚汛只好把奶瓶给他,抱着奶瓶开心地喝了起来。   蔺焰尘……蔺焰尘平生第一次坐高铁,上车的时候有助理送,但他没让助理和他一起来,下车以后,他居然,在高铁站迷路了。   迷了半小时,找出去,打车去找楚汛。   他闻闻自己,身上一股染发剂的味道,皱眉,唉,但总比头发灰白好吧。   其实他有很多疑惑,也有委屈,也有生气,想问楚汛,想和楚汛诉说,但是想见楚汛的欲望压倒了其他一切。   先见楚汛,他要见活生生的楚汛,别的事以后再说。   到了楚汛说的那个公园,在楚汛的指点,也还是找了好半天。   蔺焰尘从早上开始折腾了一整天,其实他是想光鲜英俊地登场,可坐了几小时高铁,在大太阳下奔波跋涉,最后灰头土脸地冒出来。   这个石亭附近长满了繁茂的大树,大概是很久没有修建了,灌木杂草都疯狂生长,快把本来的小路给遮住了。   楚汛知道这里不太好找,但这里隐秘,离他家又近,他带着啾啾,实在走不远。   蔺焰尘在小林子外,十几步的距离绕来绕去找了好久,找得心急如焚,才终于拨开树枝,瞧见个熟悉的背影。   见到楚汛,他眼睛湿润,都不敢眨眼,总怕这只是黄粱一梦。   醒了,就没了。   他眼里的世界除了楚汛,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蔺焰尘想喊“阿汛”,又一时清怯,放轻脚步,走过去。   楚汛即便没回头,也感觉到了一阵温柔的注视,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到蔺焰尘站在几步之外,红着眼睛。   蔺焰尘看上去好像和他们分开那时一模一样,再仔细看看,又好像变了一个人。   唉,蔺焰尘还是那么英俊。   蔺焰尘在阶下,稍微仰头,注视着楚汛,觉得他瘦了,不过依然好看,万语千言汇成两个酸涩柔软的话音:“阿汛。”   楚汛回望着他,轻声,像是叹气:“小蔺。”   蔺焰尘真想直接抱住楚汛,又怕唐突孟浪,吓到楚汛,只一步步走过去,拉着楚汛的手,又一声:“阿汛。”   还没等楚汛说什么,蔺焰尘低下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忽然满足地微微笑了一下:“真好,是热的,你是活的。”   他笑着笑着眼泪快涌出来:“我真是个傻子。”   “你走了以后,我马上回国找你,我找到你公司,又找到你去看病过的医院,我打听有个30岁姓楚的人得绝症死了,我还以为是你,不敢再找下去。”   “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人。”   楚汛觉得鼻酸:“怪我,应该怪我,是我自作主张把联系方式都删掉,还留信让你别来找我。我想过要去找你,但只能飞去英国,我实在脱不开身。”   蔺焰尘说:“你这不是有办法了就马上联系我了吗?之前还在生病。”   楚汛说:“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蔺焰尘笑笑:“信,你说太阳从西边出来我都信。”   “能见到你好好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   楚汛照见蔺焰尘的笑脸,突然无比愧疚。   太愧疚了,他之前竟然还犹豫,怀疑过即便找到蔺焰尘,蔺焰尘会不会接受他。   他这是何等的小人之心。   啾啾在旁边的婴儿车里,一边喝奶,一边眨巴着眼睛围观了全程,他喝光了心爱的奶,还吮吸了好一会儿,实在吸不出一滴来了,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奶嘴。   啾啾举起奶瓶:“爸爸、爸爸……奶……”   蔺焰尘这才注意到这儿怎么还有个可爱的小婴儿,愣了下,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蔺焰尘和啾啾打了个照面。   蔺焰尘哭唧唧的,啾啾看到他,笑起来。   这小模样,怪可爱的,又似曾相识。   蔺焰尘问:“……这、这是谁家的孩子?”   楚汛一张老脸慢慢红了,有些不好意思,说:“他挺喜欢你的呢,他只有见到喜欢的人才这样笑的……”   蔺焰尘傻愣愣:“啊?”   楚汛说:“这是我儿子。”   蔺焰尘:“……”   楚汛补充:“也是你儿子。”   蔺焰尘:“???……!!!!!!” 第53章   蔺焰尘一下子脑筋真的转不过来,他觉得脑子有点烧。   “他是我儿子, 也是你儿子。”   这什么意思?楚汛的儿子?楚汛哪来的儿子?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那只能是生出来的, 但不可能是楚汛和别人生的啊?嗯,那就只能是捡来的?收养的?   楚汛说他之前虽然没得绝症, 但也有在生病,终于治好了病。那就是病好以后收养了一个小孩?是还不知道为什么, 但应该有什么隐情吧……楚汛本来就是个很善良的人啊,在拉斯维加斯赢了钱还全部拿去捐赠了, 楚汛送他的捐赠感谢书他一直好好留着的。   好!楚汛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反正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小孩的, 本来就要去收养,现在有儿子了正好, 他会视如己出的!   电闪火光之间,蔺焰尘想了一大通,颇为感动,说:“你真善良。”   楚汛被蔺焰尘搞迷糊:“?”   楚汛缓慢意识到蔺焰尘大概误会了什么,想了想,解释说:“你好像没有理解,我说啾啾是我们俩的孩子,生理上的, 他的染色体遗传了你的一半,和我的一半。我是这个意思, 你懂了吗?”   两人执手相看。   蔺焰尘还是懵愣,皱眉:“?”   楚汛:“??”   蔺焰尘:“???”   楚汛问他:“懂了吗?”   蔺焰尘傻乎乎的:“我说没有……你会生气吗?”   楚汛看他这个呆头呆脑、一头雾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也放松下来很多,仔细地解释了下:“我之前在电话里没有和你好好说清楚,我怕你不能接受……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比较特殊,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男人,但其实我能够怀孕、生孩子。我离开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体不舒服,以为是之前被误诊的绝症开始发作了,后来回国以后我爸爸带我再去找医生,才知道不是生病,是怀孕了,我的排斥反应比较重,有一阵子都躺在床上没办法起来走路。”   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楚汛能用轻松的口吻简简单单地说出来,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儿似的。   但蔺焰尘听着听着就心疼地泪汪汪了,说:“对不起……”   楚汛笑笑,轻轻摸他的脸:“不怪你啊,是我不让你戴套的。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怀孕,我也不是故意要怀孕的哦“”   蔺焰尘脸都红透了。   楚汛说什么,蔺焰尘都信,他一点也没怀疑,男人和男人能生孩子算什么?楚汛说行就行!   楚汛说:“是很匪夷所思,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帮我接生的医生,或者你想给孩子做DNA测试也行的。”   蔺焰尘生气:“我没有!你不能怀疑我怀疑你!”   楚汛心情都亮了,果然蔺焰尘还是那个蔺焰尘,哄他:“好好,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要生气了,我的小蔺。”   啾啾看他们俩说话,没东西只好,只好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吃。   见到蔺焰尘生气的样子,莫名戳到他笑点,脚也不吃了,咯咯咯笑。   楚汛看看蔺焰尘,又看看啾啾,再看蔺焰尘,问:“你要不要抱抱他?”   蔺焰尘忽然慌的不得了,说实话,他相信是相信楚汛说的,可他之前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突然之间冒出个儿子,还是长得挺大了的一只小宝宝……虽然他之前就自认为是爸爸,已经有了大头那一个猫儿子了,可这次是不一样的,啾啾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宝宝啊。   而且,他这是错过了楚汛怀孕、生孩子、带孩子的整个过程,他很遗憾,也很愧疚。   楚汛见他不敢去抱,自己伸手把啾啾抱了起来,展示给蔺焰尘看:“他长得很像你吧?不用害怕的,他不是个小怪物,就是个普通的小宝宝。”   啾啾笑得眯起眼睛,朝蔺焰尘伸出小手:“呜哇,呜哇。”   楚汛把啾啾递给他。   蔺焰尘抱过孩子,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抱,慌张地问:“我可以这么抱吗?这样对吗?他会不舒服吗?啊?会不会哭起来?”   蔺焰尘确实抱的不好,他就把双手插在啾啾的腋下,举着啾啾,啾啾的后脑勺对着自己,朝向楚汛。啾啾自己还挺喜欢被举高高的,拍手手,笑得不要太开心。   楚汛愣了下,笑得差点没打跌:“你以为你在演狮子王吗?哈哈哈哈哈。”   笑完,对蔺焰尘说:“让啾啾朝向你吧,让他好好看看你的脸。”   蔺焰尘愣头愣脑地听从:“哦哦!哦哦哦哦!”   他把啾啾翻过来,面对自己,还是举着。   啾啾和蔺焰尘面面相觑。   啾啾吃着手指,一双笑眼,带着好奇望着他。   蔺焰尘现在稍微有点冷静下来了,他的心都要化了,真的和他长得好像,但是和楚汛也长得好像,这是……这是楚汛和他的宝宝。   但是好轻啊,那么小,那么软,还没有大头重吧。   像是一团云朵。   蔺焰尘疑惑,问:“他怎么那么轻啊?”   楚汛淡淡地说:“他是早产儿……7个月就出生了,生下来的时候才三斤多,在保温箱里住了两个月,我那时候都怕他活不下来,宝宝一直在生病,我才没办法去找你。他身体不太好,我也不能带他走远。”   蔺焰尘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啊?对、对不起啊。”   楚汛说:“这也不怪你。”   啾啾盯着楚汛看了好一会儿,其实他有件很想做的事情,这时候终于行动了。   他伸出小手,像是楚汛刚才摸蔺焰尘的脸颊一样,轻轻摸了摸蔺焰尘的脸。   蔺焰尘:“……”   楚汛:“……,哈哈哈哈哈。”   啾啾跟着爸爸笑。   笑声传到蔺焰尘的心底,他觉得这辈子都没有比现在更让他开心的时刻了。   之前命运给了他误会,他也不生气了,哪还有空去计较什么误会呢?去介意以前的痛苦?他只想把珍贵的时间都花在将来的幸福上。   他的整颗心都像飞在天上,今天美好得太不真实了。   楚汛纠正他的动作:“来,我教你该怎么抱宝宝,你应该这样抱着宝宝。手这样放……对……好了。你看,这样他就很舒服了。”   蔺焰尘抱着啾啾,凝望着楚汛,说:“我、我知道现在不是一个正式的场合。”   楚汛:“怎么了?”   蔺焰尘说:“可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阿汛,我们结婚吧!”   啾啾怪腔怪调地附和:“呀呀呀呀……”   楚汛没料到蔺焰尘直接求婚,怔忡,反而犹豫了起来:“啊……这个嘛……” 第54章   蔺焰尘受伤了一下,为什么楚汛要犹豫啊?是他哪里不够好吗?   然后他猛地想起一件事……他好像、似乎、应该, 还没有正式告诉过楚汛, 他其实不是个鸭子……是因为这个吗?   那难怪楚汛会对结婚感到犹豫了。   还没等楚汛说个所以然。   蔺焰尘先开口:“阿汛,我是有件事骗了你……忘了和你说, 我之前是想和你说,还没找着机会, 你就走了。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楚汛大概有点明白他要说什么,也不戳穿, 等着蔺焰尘主动说。   蔺焰尘说:“其实那天晚上我是喝醉酒走错房间了, 我不是鸭子。而且,我家还挺有钱的。”   楚汛心想, 你家有私人飞机、带树林、人工湖的庄园,那就叫“挺有钱的”?   蔺焰尘见楚汛没什么反应,说:“你是在生气吗?”   楚汛板了下脸,见蔺焰尘很紧张,笑了:“嗯……虽然我还不太清楚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我也没傻到和你在一起一个月还没注意到破绽,你还露出了蛮多马脚的。我没生你气,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   他接着说:“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 但结婚不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觉得这也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们连双方父母都还没见过, 你确定你父亲会认同我吗?我也不确定我爸妈会不会允许我们结婚。”   “不要那么着急,小蔺。”   “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   蔺焰尘想了想, 他爸还真不一定能接受楚汛,他做了下最坏的打算,说:“就算他不接受,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这是我们的事,是我们结婚,又不是他们结婚。就算没有他,我也可以养活你和宝宝的。”   楚汛笑了下:“别这样说,我不需要靠你养,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和宝宝。我生病以后,跟父母和好了。其实我真的觉得你爸爸不是坏人,我爸妈也挺好的。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我才不希望因为我让你和你父亲之间有芥蒂,我希望你能更幸福,不只是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对,我也得见见你的朋友们。”   楚汛拉着蔺焰尘的手,抬头亲了下蔺焰尘的嘴唇:“好吗?”   蔺焰尘发热的脑袋说冷静下来也并没有,他一遇上楚汛,脑袋就不好使了。但楚汛说的都很有道理,楚汛不肯一口答应,并不是因为不爱他或是怎样,完全是因为爱他。如此一比,蔺焰尘反倒觉得自己不够成熟。   蔺焰尘点头说:“你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我收回这次的求婚,这样草率仓促也不对,我下次好好找个何时时机再求婚。”   楚汛好笑地问:“要不要算一卦,找个良辰吉日。”   蔺焰尘也笑:“自然要的。”   楚汛问:“你现在是在B城工作吗?”   蔺焰尘说:“嗯……”他把自己工作的公司和职务老实告诉楚汛。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他现在在努力勤劳工作,今天撬一天班还好说,本来也没要紧预约,但不可能天天驻扎在y城,生活不是只有谈恋爱,他既然在那个岗位,他就得负责。   那是家跨国大企业,世界五百强,楚汛后知后觉记起来那位老总就姓蔺,他真是傻的可以,这都没猜到,他更惊奇的是自己没多惊讶,还有心思开玩笑:“哦,那我以后不能叫你小蔺了啊。以后我得叫你’小蔺总’?”   楚汛说:“小蔺总,对不起,我暂时没办法为了你去B城定居,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现在是他公司的起步阶段,很关键,我不能随便甩手离开。”   蔺焰尘有些失望,说:“我理解的。”   楚汛劝说他:“你好好干啊。别为了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小蔺总’这个称呼听上去多好听。”   楚汛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   是他爸打来的:“你去哪了?我去楼下没看到你啊。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吗?”   楚汛说:“好,我现在回去了。”   楚汛挂了电话,用无奈的眼神看了蔺焰尘一眼:“我得回家了。”   蔺焰尘依依不舍地把啾啾放回婴儿车里,再巴巴地望着楚汛。   楚汛见到他那个狗狗一样的眼神就受不了,抱住他,他们紧紧相拥着,楚汛说:“我真的要走了。你明天上班吗?要飞回去吗?”   蔺焰尘郁闷地“嗯”了一声。   楚汛说:“我们慢慢打算。不要着急。”   蔺焰尘有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楚汛总能那么冷静,不着急。   楚汛的妈妈外出走和老姐妹玩回来了,回家没见着楚汛和啾啾,楚老师说儿子带着孙子出门散步了。那正好,楚汛不在,他们可以合计一下。   楚老师问:“怎么样?”   楚妈妈说:“我那老姐妹说她认识的那个小伙子,虽然年纪比我们楚汛大一些,但是为人真的很不错,是xx大学毕业的,早就出柜了,现在是外国人,他们那里男人和男人就可以结婚的。”   楚老师说:“我还是想多看几个,给君君找个最好的。”   他以前因为楚汛搞同性恋暴跳如雷,自打感受过一次可能失去儿子的痛苦以后,想开了很多事,只有一件事还在为楚汛感到担心。   他还是希望楚汛可以有个伴儿,是男的也没关系,但得是个人品好且经济不错的,以后等他们老两口都不在世了,孩子们也能相互扶持着走。   地球的另一边。   老蔺总蔺绍元正在休息,他独自在房间,坐在沙发,照着一盏台灯,手上拿着过世亡妻的遗照,照片上的妻子还是三十几岁时的模样,风华正茂,玻璃上隐约映出他的面容,已经老了。   他对着照片轻声说:“阿萍啊,焰焰现在不叛逆了,有出息了,偶尔还会说几句谢谢爸爸。”   他叹气:“唉,他到了适婚年纪了,好些人给我介绍女孩子当媳妇儿,都是很优秀的女孩子。他们都以为我要找个家世好、学历好、漂亮贤惠的女孩子做我儿媳妇儿,但其实我就想他找个自己喜欢的。”   “他前些年喜欢过一个人,结果那个人生病去世了。我们蔺家的男人……是不是命中注定要死老婆啊?焰焰还年纪轻轻,伤心到头发都白了好多,比我白的都多。”   “我想他一定很爱那个人,就像我爱你一样。”   “我不敢逼他。”   “其实他结不结婚我都不介意,但我又不想看他孤独终老,多可怜啊。说不定他和我不一样,还是能够走出来的。”   “我该怎么办啊?阿萍。” 第55章   久别重逢,哪能克制。   蔺焰尘根本不想走, 他现在就想待在楚汛身边。   这样的叙旧不够热烈, 还不及他们当初一起旅行时的万分之一。   太平淡了。   蔺焰尘送楚汛回家,还相伴走了一段小路, 楚汛不经意瞥见蔺焰尘的鬓角,好像有几根白发?   光线不好, 看不清楚,还是反光?   楚汛听到不远处有人声, 说:“就送到这里吧, 你回去吧。”   蔺焰尘:“……好。”   蔺焰尘留在原地,目送楚汛离开, 楚汛一步三回头,但到底还是走了。   蔺焰尘总记得那天在机场楚汛折返回来扑进他的怀里,总觉得今天楚汛说不定也会回来,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天都黑了,还是没有。   按说应该回b城,可蔺焰尘舍不得走,他偷偷跑到楚汛家楼下, 仰头看,瞧见楚汛家里的灯光, 窗帘后面有人影经过,他多想参加进去。   从早上接到那一通电话开始,蔺焰尘就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踩进了梦中, 到现在,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魂不守舍般的状态。   见到楚汛之后更恍惚,更多说是知道了啾啾的存在。   楚汛走的时候,他们才刚刚开始重新恋爱,方到牵手阶段。   他以为楚汛死了,楚汛又活了。   不仅活了,还生了个流着他们两人血脉的宝宝!   像一连串的炸弹,把他炸懵了,至今没有反应过来。   蔺焰尘以前听说过这样的事,他有认识的男生玩弄女生,对方生下孩子找上门去要求负责。   他这事似乎类似,他倒是第一时间想负责,可是楚汛还不乐意。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搞得像偷情一样……还要地下接头。   但目前为止,恋人死而复生的喜悦还是压倒了其他思绪。   蔺焰尘想,这样一直异地恋也不是个办法,楚汛不过来,那他只能过去。   楚汛带着啾啾回到家,啾啾今天出去逛了一圈很兴奋,回来就有些累了,哄了十几分钟就愿意乖乖睡觉了。   他准备自己洗洗睡了,低头给蔺焰尘发了条信息:安全到了酒店的话给我回复一下。   蔺焰尘这么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只是找个借口想多说句话罢了。   “君君……君君……”   楚汛听见爸爸在压低声音叫自己,回头看到楚老师在门口探头探脑,对他招手:“过来一下,有事和你说。”   楚汛走过去,爸妈坐在客厅的桌边,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   楚汛问:“这什么……”   楚老师轻咳了声:“你看一下。”   楚汛皱眉,打开文件,是一份简历,简历里是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籍贯外国,英文名,相貌温文尔雅,学历颇为漂亮,以前每年的年薪都写清楚。   这什么?托人在他们公司找份工作?这个人简历这么漂亮,去哪不行。   楚老师:“你看,这位先生怎样?”   楚汛实事求是:“很优秀。”   楚老师:“外貌呢?”   楚汛:“英俊沉稳。”他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楚老师最后总结问:“他也是个同性恋者,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楚汛:“……”   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蔺焰尘的面孔,那家伙多会吃醋,他俩没正经谈恋爱时,他多看两眼脱衣舞男,小蔺都差点被气炸。   楚汛还没说话,他爸继续说了。   楚老师数着条件:“其实我给你看了好几个,但我觉得这个人条件最好,我还上网看过他的社交账号,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他是外国人,他们的国家可以男人和男人结婚……”   楚汛一时不知道该先从哪个角度来讲这件事,忍不住说:“你这是给我在找相亲?”   以前那个视同性恋为洪水猛兽的爸爸居然给他介绍男人相亲?   楚老师点头:“啊,是啊,怎么了?你迟早得找个伴儿啊。”   楚汛:“啾啾还小呢……”   楚老师:“就是他还小才得找啊,趁他还小,你找好另一半,孩子也养得熟。”   楚汛推卸不下去:“我不想去……”   楚老师并不是要勉强他,就是没想到他辛辛苦苦联系的,楚汛光一句“不想去”打发了。楚老师不太高兴:“为什么?”   “你这倒霉孩子,以前我不让你搞同性恋你非要搞,我现在接受了,给你张罗找个伴儿,又不肯去,我没催你非要成,你看都不看一下……你知不知道找个合适的男人给你相亲有多难?比普通相亲难一百倍!我和你妈托了好多人才找着这么几个……”   楚汛也不服气,打断爸爸的话:“莫名其妙,我又没让你给我找,你自作主张还怪我了?”   楚老师:“我不是问过你的吗?”   楚汛完全记不起来:“你什么时候问过我?”   楚老师:“就上上星期有一天,我问你以后就不想找个伴儿啊?你说想的。”   楚汛隐约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他当时想的是到时候去找蔺焰尘啊!   楚汛索性直说:“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老师问:“那你想怎么样?”   楚汛想了想,委婉地说:“我……我只喜欢啾啾的爸爸。啾啾的另一个爸爸。”   说到这个楚老师更来气:“那我更不明白了,啾啾的另个爸爸在哪?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连个人影都没有出现。你们怎么认识的?”   楚汛被噎住,他和蔺焰尘怎么认识的?他花钱买鸭子然后认识的……   这他妈怎么说的出口啊?他想想到时候还得跟蔺焰尘对对口风,编一个文明和谐的故事,哄哄两边父母。不然他们这,一个嫖,一个被嫖,怎么听都不是正经的男男关系吧?世上哪个爸妈能接受的?   楚汛想了想,说:“我们……我们旅游的时候认识的,他是个特别好的人,您以后见了就知道了。”   楚老师:“以后能见着?”   楚汛点点头:“嗯……”   楚老师生气:“既然有联系,那为什么你怀孕生孩子、啾啾生病他不来?”   楚汛赶忙给蔺焰尘解释:“之前联系不上。是我的错,他有在找我,中途出了点误会,他以为我死了。真不能怪他。”   楚老师拂袖离去,气咻咻地说:“那早点找个时间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   这都能弄错,听上去不太像个靠谱的人。   不像要见儿子的男朋友,像要见个仇家。   楼下,傻傻望着窗户的蔺焰尘突然莫名其妙打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   手机震动,楚汛发过来信息:   到酒店了吗?   我爸爸让你周末如果有空,上门来吃个饭。   楚老师想起一件事,折回来,没好气问楚汛:“那人叫什么名字?”   楚汛不好意思:“……蔺焰尘。”   楚老师觉得有点耳熟,回想了下,想到了:“这不就你早上手机上那人吗?你还跟我说只是普通朋友?”   楚汛欲言又止:“我害羞……”   楚老师:“孩子都有了害羞个头。”   楚汛:“……” 第56章   周末要见老丈人了,蔺焰尘特别激动, 琢磨着要送什么礼物。虽说多贵的他都送得起, 但楚汛的爸爸不一定喜欢,说不定还会吓到他。   蔺焰尘问楚汛:“你爸喜欢什么啊?”   楚汛提点他一下:“你不要送太贵重的, 我爸平时就喜欢写字画画,差不多就行了。他比较看重心意。”   这才难办, 心意这东西该怎么衡量?   蔺焰尘愁眉不展地回去上班了。   而且他也不想一直和楚汛分隔两地,就算他可以周飞, 那一周也只能见一次, 肯定不够。y城也是个好地方,明年还要举办国际活动。他回去研究一下, 搞个企划往y城发展,开个分公司,他就有借口常驻在y城,每天都能见到楚汛了。   楚汛照常上班,心里忐忑,不知道蔺焰尘上门来会怎样。   楚汛觉得蔺焰尘没有任何毛病,哪儿都好,唯一可能让他爸不满意的就是太有钱了……或许还要加上个年轻。   虽然这样说很现实, 但家庭地位和经济实力是紧密挂钩的。   他以前曾听过一个认识的高管和他哭诉,那人结婚一年多, 老婆是他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为他辞职当家庭主妇, 结婚时他信誓旦旦说“我养你一辈子”,他和楚汛说:“……我觉得我还是爱她的,但她实在是不能理解我,我想到她吃我的喝我的,每天逛街玩乐,回家以后就算跟我说你辛苦了,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想,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你就是轻飘飘的随便一句话。我有时候真的忍不住轻视他。”   后来再听说,那人出轨,离婚。   爱的时候确实是真的爱,但人心是会变的。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世上的男人,在爱你时什么都能为你做到,唯一不能做你做到的事是永远爱你。   可他和蔺焰尘都是男人,情况或许又不同,反正无论如何,他不愿意围着蔺焰尘转。   他曾经全心全意围着一个人过自己的生活,那是什么下场呢?   决不能重蹈覆辙。   到了周四,开会。   楚汛坐在留总的副手边,会议结束,楚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留总不经意瞥了眼,看到他的手机屏保,惊了,问:“那是你的小孩?”   楚汛:“啊?”   留总好奇地说:“你的手机给我看看。”   楚汛的屏保、壁纸都是宝宝的照片,留总看了问:“你家小孩这么好看的吗?还有别的照片吗?”   楚汛……楚汛心底悄悄升起微妙的优越感,他自己不爱拍照,除了工作用的图片,全都是宝宝的照片和视频。   留总看完,抱怨:“小楚,你这人不厚道啊,你以前怎么不说你家宝宝长得这么可爱?也不见你在朋友圈里发。”   楚汛谦虚说:“其实……刚生下来那会儿还挺丑的,现在倒是长得好看了。”   留总兴致勃勃地说:“改天带你家宝宝来我家玩,最近大闸蟹上市,你师母这个做的特别好吃。”   楚汛应下来。   隔天楚汛到公司,发现他家宝宝长得特别漂亮可爱这事已经传遍了。   一个个都跑来围观看照片。   楚汛:以前没发现师父这么大嘴巴啊……   到了周六那天。   楚老师一大早就起来了,跟准备打仗似的,雄赳赳去菜场买菜,他早就研究好了今天的菜单,有冷菜有热菜有点心有水果,还要准备酒水。   他跟老伴合计:“这男人和男人……这得算是媳妇儿上门呢?还是女婿?男婿上门?要不要给红包?该给多少?我听说老李家,媳妇儿第一次上门给封了五千红包。”   “我想了想,啾啾都跟我们家姓了,他得算媳妇儿吧?哎哟,我没那么多现金,你有吗?不然还得去取钱。”   楚汛看到他甚至在用萝卜雕花,无语:“爸,不用这样吧,照平时做一桌就已经挺好了。”   楚老师头都不回,倔强地说:“不行,输人不能输阵!我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楚汛:“……”   楚老师平时就爱研究个做饭,在家他老伴儿几十年几乎没进过厨房。   今天楚老师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还做了佛跳墙,冬瓜外面还雕了条龙!!   楚汛震惊,真是服了他了。   楚老师准备齐全,就等着约好的五六点钟,蔺焰尘上门。   下午两点多。   楚汛接到蔺焰尘的电话。   蔺焰尘难以启齿地说:“我……我公司现在在做的项目出了纰漏,今天我去不了了。我已经到机场,准备飞去巴黎。”   楚汛:“……”   楚汛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没关系,工作比较重要,那我们改个时间,明天你也没空……下周周末?算了,还是看你的时间吧?什么时候有空你告诉我。”   要说楚汛完全不介意其实是假的,但除了谅解能怎样?又不是蔺焰尘故意不来的,他难道要无理取闹吗?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而且,蔺焰尘为什么到了机场再给他打电话?总有种木已成舟,挟持他不得不同意的意味。楚汛心里有点不舒服。   蔺焰尘难过又愧疚:“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楚汛虚伪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我能理解的。”   蔺焰尘说:“我看看明天能不能赶回来……”   楚汛却说:“不用勉强,你飞来飞去也很累,又不着急。快上飞机了吧?路上小心。我爸妈哪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好好解释的。”   蔺焰尘问:“你在生我气吗?对不起。”   楚汛说:“我没生你气啊。”   话是这么说,楚汛通知楚老师说他相好因为工作爽约,楚老师当时脸就黑了。   毕竟这是约好了第一次上门,他紧张了好几天,一大早起来精心做了一大桌菜,结果突然和他说来不了了?他难免怀疑起此人的诚意。   楚老师没好气地说:“那不知道早点说吗?”   楚汛说:“他也是今天临时有事嘛,总不可能丢下公司吧,这不是提前了几个小时打电话给我们吗?”   楚老师依然没消气:“那改到什么时候?是他上门,我们还得配合他时间。”   楚汛说:“他工作忙……还没定下来,到时候定了我再告诉您。”   楚老师说:“别到时候又放我们鸽子。”   楚汛没敢说什么保证,他还真不确定就算改了时间,蔺焰尘能不能准时。   蔺焰尘从飞机窗户往下望,城市里一片灯海,直到被云层淹没。   一片漆黑。   他很沮丧,他还没去楚汛家,就给老丈人留下坏印象了……   他得好好买份礼物,到时候上门去郑重道歉才是。 第57章   蔺焰尘在一群老油条中被衬托得无比光鲜英俊,他淡定自若地同几位商界大鳄谈笑风生。他受命于临危之际, 波澜不惊, 经过一天一夜二十几个小时的谈判,终于谈拢。   蔺焰尘微微笑着, 起身,跟合作方的负责人握手, 记者拍照。   明天这张照片将登上各大新闻报纸头版。   蔺焰尘依然精神奕奕,他一等结束, 拔腿想跑, 被不识相的人拦下,寒暄:“不愧是蔺绍元的儿子, 真是年轻有为,是否……”   蔺焰尘虚与委蛇,假笑着说:“谢谢……请让一下。”   他知道对方在和自己套近乎,可哪有空搭话,笑笑,跨过一步,匆匆走了,恨不得狂奔。   蔺焰尘的秘书怀晖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看到蔺焰尘面露慌色,像是剥离了冷静的外壳, 脸色发白,手也在发抖,和方才截然不同, 他走近过去,还听见蔺焰尘嘴里不停碎碎念:“完了完了,这下我完了。”   怀秘书吓了一跳:“怎么了吗?合同还有什么问题吗?出什么差错了吗?”   蔺焰尘催促说:“不是合同的问题,比这个还严重!快快快,我们去机场!”   啊?比合同还严重吗?比上百亿的合同更严重的能是什么事啊?怀秘书想不出来,但那绝对是大事啊!他赶忙跟着蔺焰尘,一路几乎是飙车到了机场。   蔺焰尘上了飞机还是安不下心,他问怀秘书:“我问你一个问题,是我的一个朋友啊……他本来约好了周六要去见岳父岳母,而且是第一次上门见面,结果临时因为工作上的问题,爽了约,该怎么办?”   怀秘书愣了下,心想:老板,你这和指名道姓没什么区别啊。   怀秘书想了想,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时光不可能倒流,那就只能在第二次见面时拿出双倍的诚意来。”   蔺焰尘头疼,怎样才算双倍的诚意?   蔺焰尘苦恼地说:“等过了十年,我大概压根不会想起这场会议我都谈了什么,但我永远会记得第一次去见岳父岳母结果放人家鸽子……哦,我说我那个人朋友这么想的。”   怀秘书安慰他:“但你不这么做,就没有十年后了啊……请这样转告你朋友。”   飞机降落在y城机场。   周末已经过去,现在是周一凌晨两点。   蔺焰尘赶跑了司机,自己开车去到楚汛家的小区,在他家楼下徘徊。   他两天两夜没睡,满心煎熬,怕得根本不困倦,他甚至有点不理智地觉得就算项目没办成都不会这样让他害怕。   虽然楚汛说理解他、不生气,但他越想越觉得楚汛一定非常生气……生气是肯定生气的。他想起之前在眼镜店遇见女性朋友后用法语说话造成的误会,当时楚汛明明好生气,但是偏偏装成不生气,还差点跑了。   所以他直接一路狂奔到了这里,一秒都等不得。   但这大半夜的,楚汛在睡觉,他又不能打搅楚汛。   要么就在楼下等一晚上。   站着累,蔺焰尘穿着几十万的西装,戴着上百万的表,十几万的皮鞋就随便地踩在泥里,跟个农民工一样蹲在一棵大树下,快急得抓耳挠腮。   他看看手机,和楚汛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周六那天的,楚汛让他路上小心,之后就一条消息都没了。他专注谈判,中途上厕所,偷摸给楚汛发了几条信息,楚汛一条没回。   蔺焰尘心拔凉拔凉。   他蹲着写了一条:我回来了,我在你家楼下。   又不敢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喵!”   旁边的树丛突然蹿出一只猫,蔺焰尘吓一大跳。   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消息发出去了!!   啊?啊??算了……发了就发了吧,明天早上楚汛看到就知道了。   他刚想着,屏幕上跳出一条回复:现在是凌晨两点你在我家楼下?!   蔺焰尘更慌了:楚汛没睡?   楚汛睡不着,蔺焰尘爽约就算了,为什么到了机场才通知他?他想不通,这两天都没睡好,明知道明天要去上班,越是劝自己睡觉,就越是睡不着。   突然听到手机收到消息的“叮”的一声提示音,一看,居然是蔺焰尘发给他的:我回来了,我在你家楼下。   楚汛马上回复了他,然后起床,轻手轻脚地到客厅窗户边,没敢开大灯,就打着手电往外照,还真的照到蔺焰尘跟个大傻瓜似的站在大树边。   楚汛轻轻开门下楼。   蔺焰尘瞧见楚汛的脸色心里开始打鼓:“对不起……”   楚汛没好气地问他:“几点回来的?”   蔺焰尘:“半个小时前到机场了,我一下飞机我就赶回来了。”   楚汛问他:“项目搞定了吗?没砸吧?”   蔺焰尘点头:“搞定了搞定了,明天会登报。”   楚汛“哦”了一声:“搞定了就好,那你不去休息,你大半夜跑我这里来干嘛?我不要睡觉的啊?你这人真的很不会看时间。”   蔺焰尘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到你在生我气,我太害怕了……”   楚汛说:“我没生气,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蔺焰尘沉默了下,他又不能说“我觉得你是挺小心眼,而且还闷骚”,他说:“那时候我们从眼镜店里出来,你就是现在这个表情。你要是想骂我,你就骂吧,我随便你骂。”   楚汛:“……”   蔺焰尘伸手去抱他,直接被楚汛推开了。   楚汛别过脸:“好,我承认,我是在生气。别的我理解,你为什么到了机场才给我打电话,是担心之前就告诉我我会无理要求你抛下工作来我这边吗?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角色吗?”   蔺焰尘怔了下,他赶紧解释,紧张地语无伦次:“我、我我不是,我本来是想着能不能找个人替我,我就找了好久,挣扎到最后一刻,实在是找不到,我到了机场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看看能不能不用上飞机,结果实在是找不到。你不信,我给你看我的通话记录,还有聊天软件上的记录……”   蔺焰尘立刻把证据翻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楚汛慢慢消了气,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爸爸做了好多菜,我给你看看,他特地炖了佛跳墙,准备了两天,还在冬瓜上雕了龙。”   楚汛把照片给蔺焰尘看。   蔺焰尘看了以后觉得双腿发软,他完了,这尼玛该怎么挽回?   楚汛说:“他很生气,都拿去喂楚小胖了。”   蔺焰尘:“楚小胖是谁?”   楚汛:“我们家养的狗。”   蔺焰尘:“……”   蔺焰尘手足无措,愁眉不展。   楚汛看到他这副模样,因为误会也已解除,笑了:“你这身衣服是穿去谈业务的,还是穿来见我爸妈的?”   蔺焰尘说:“当然是为了见岳母岳母的啊,去见那些老狗我干嘛穿这么好。”   楚汛还是笑了:“哈哈哈哈。”   蔺焰尘见他大概不生气了,大着贼胆去拉他的手,见楚汛不拒绝,把人抱进怀里:“阿汛,我还有得救吗?”   楚汛回抱住他:“大概是老天爷为难你吧。但我觉得将来日子那么长,总会有办法的。你下次确定好时间再上门,我们挑个好日子,你打扮得英俊点,带上礼物过来,好好道个歉,我爸爸妈妈都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们看见你的诚意,绝对会谅解你的……而且,反正我们反正孩子都有了,他肯定还是要接受的。”   蔺焰尘连声应下:“好好好。”   他重新燃起信心,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挫折打败!下次,下次他一定要郑重登门,争取在第一次和岳父的会晤中应得正面印象分!   楚汛闻闻他身上:“你怎么臭臭的啊?”   蔺焰尘找到机会卖惨:“那天我飞过去谈判,从那开始就没闭眼睡觉。”   楚汛哗然:“那是快两天没睡了啊!你傻啊!那你还一下飞机就跑过来。”   蔺焰尘可怜巴巴地说:“我觉得我不跑过来,我老婆儿子就要跑了。”   楚汛:“谁你老婆啊?我是男的,叫我’老公’。”   蔺焰尘:“……”   两个人大半夜的,一点睡意都无,你侬我侬,打情骂俏。   没注意到有人接近。   明亮刺眼的手电灯光照到他们,这对狗男男被捉奸在场。   “警察同志,就是他!”   楚汛慌了下:不是吧?大半夜和男朋友在楼下谈恋爱犯法吗?他们又没有露天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我上星期就看到他在我们楼下徘徊,肯定是来踩点偷东西的小偷!”   楚汛:“???”   他正疑惑着,邻居指认了蔺焰尘:“就这个人。长得倒是不错,有手有脚,有模有样,不好好工作,当小偷。”   蔺焰尘傻眼:“啊?”   楚老师睡得浅,刚才睡着睡着,隐隐约约听到开门锁的声音,有点醒了,听到楼下的动静,从床上起身。   他走到客厅,居然发现客厅窗户是开着的。楚老师瞬间被吓醒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关好了门窗才睡!他是个很仔细地人。该不会是有小偷进来过吧?   他走到窗边,往楼下望去,下面吵吵嚷嚷的,警察正纠着个年轻男人。   还听到什么“小偷”的字眼。   刚不会就是从他们偷东西出去被抓吧?   楚老师赶忙下楼去,还在楼道边没走出去,看到楚汛也在楼下。   楚汛正在和警察解释:“警察同志,他不是小偷……他是我男朋友。”   楚老师悚然而惊,猛地看向被警察逮着的年轻男人——   什么?这个看上去邋遢又狼狈的小白脸就是啾啾的另个爸爸??? 第58章   蔺焰尘坐在楚汛家里,餐桌的左边, 身边挨着楚汛, 对面是老丈人。   半天前,他对上那么多大佬都不带怕的, 现在却两股战战。   蔺焰尘想,他是不是真的该去找个算命先生?这两天好像挺倒霉的?还是上星期老婆孩子回来太幸运了, 因为运气守恒,现在就开始倒霉了?   楚老师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 开玩笑, 他可是练了足足二十几年年,每天持之不懈地瞪学生瞪出来的, 以前再叛逆的学生,被他看一眼就乖得小羊羔似的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蔺焰尘:首先,脸长得是还不错,相当英俊,就是黑眼圈有点重。看着倒是挺年轻的,二十五上下的年纪吧。衣服虽然看着挺贵,但是有点蔫,打理得不太好……   凌晨两点半, 他们全家人都坐在客厅。   搞得跟审问犯人似的,气氛沉重严肃。   楚老师问他:“你要么下次白天过来, 你大半夜地过来干嘛?还被人当成小偷了。”   蔺焰尘哆哆嗦嗦地说:“我临时工作结束赶回国,一下飞机就过来了。我……我是想想阿汛。”   楚老师挑刺:“阿汛都叫上了?你起的?”   蔺焰尘:“……”   楚汛啧了一声:“楚老师你不要太过分啊,你这么会挑刺, 我明天给你买条鱼做吧,你挑个开心。”   楚老师:“……”   楚老师气哼哼地问:“今年几岁。”   蔺焰尘坐得端端正正:“二十六周岁。”   楚老师又问:“做什么工作的?”   蔺焰尘:“贸易方面的,涉及很多行业,算是搞投资吧。”   他掏出名片盒,拿出一片名片,双手拿着递给老丈人:“您看看。”   楚老师看看这张白色烫金的名片,上面写的职务是什么总裁,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问:“你还是个总裁啊?年纪轻轻就做到总裁了?”   蔺焰尘忽然觉得有点脸红,他这个总裁位置主要还是因为他爸。   楚老师又说:“你这个公司的地址是在b城啊。离我们这里挺远的。你们要是在一起的话,是要楚汛和啾啾跟你过去吗?”   蔺焰尘神经一紧:“这个我会想办法的?”   楚老师想了想,先问别的问题去了:“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父母情况怎样?”   蔺焰尘说:“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去世了……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我爸爸……我爸爸也是开公司的。”   楚老师大概明白他这么年轻就当上总裁是怎么回事了,富二代啊。以前君君工作过那个公司的老板不就是个富二代,一毕业就被爸爸塞进公司里当总裁,大概和那个人是一样的吧。   想想也是,他们家君君以前也当到小公司的副总裁过,交际圈就是这样,认识的人档次也不会太低,估计是这样认识的。   楚老师颔首,差不多,还算是门当户对吧。   楚老师这人从不买奢侈品,一点门道都不懂,假如他能认识蔺焰尘身上的衣服手表鞋子都是什么牌子,大概就不会觉得蔺焰尘只是个小富二代了。   楚汛看蔺焰尘还挺慌的。   在桌子下面,握住蔺焰尘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楚老师最后问:“你很喜欢楚汛吗?你要是喜欢他,为什么之前不来找他?”   蔺焰尘想到之前以为楚汛死掉的日子,眼底不禁有些泪意泛滥。   楚汛先帮他辩解:“我不是说过了吗?是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就离开了,毁掉了联系方式,他才找不到我。”   蔺焰尘说:“怪我,我没找好……叔叔,我之前打过一个电话给您,您记得吗?我问您楚汛生病了在哪住院……”   楚老师愣了下。   楚汛也愣了,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楚汛看向爸爸。   楚老师皱眉,想了一会儿,缓缓回忆起,哎哟,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楚汛:“爸?”   楚老师:“那、那不是你和我说千万不要让你朋友知道吗?我每个来问的人都是这么回绝的。”   楚汛:“……”   蔺焰尘毫不犹豫地为老丈人力挺而出:“对,不能怪您,您也是为了阿汛好。是我不好,我应该再多方查证一下。”   楚老师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蔺焰尘,这小子还是有点上道的嘛。   可以的,可以的。   场面一时间陷入尴尬。   更尴尬的是,蔺焰尘的肚子响了,他之前急得不觉得饿,其实早就饥肠辘辘。   咕噜咕噜。   楚老师问:“没吃饭啊?”   蔺焰尘满脸通红,他真的丢了几年份的脸了,羞愧地点头。   楚老师说:“今天煮剩下一些饭,我给你做碗炒饭吧,别的没有了,你要是嫌弃就算了。”   蔺焰尘怔了下,赶紧道谢:“谢谢,谢谢!”   楚老师别扭地说:“我只是见不得别人饿肚子啊,你别多想。”   蔺焰尘殷勤地说:“我给您打下手吧。”   楚老师说:“炒饭要打什么下手,你不是工作赶回来很累吗?休息吧。”   楚老师去开冰箱拿食材做饭。   蔺焰尘进退两难,向楚汛求救:“我真的不用去厨房帮忙吗?”   楚汛悄悄和蔺焰尘说:“没关系。我爸就是这个臭脾气,你不要放心上。他做的炒饭很好吃的,比我做得好。他没讨厌你。”   “我说过他其实不是个坏人吧?他就是性格别扭。”   楚老师快速地给蔺焰尘做了个牛肉炒饭。   还弄了碗紫菜汤。   虽然比不上之前的丰盛一大桌,但蔺焰尘吃得很捧场,他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叔叔,你做的真好,比专业厨师做的还好。”   楚老师被恭维得挺舒坦,又不想表露出来让蔺焰尘知道,表情略微扭曲:“还行吧。就随便炒炒。”   蔺焰尘吃完饭。   楚汛说:“爸,他很累了,让他睡觉吧。他从周六开始就没睡觉。”   蔺焰尘小声说:“还是在回程的飞机上眯了一会儿的。”   就是因为在飞机上倒头睡着了,本来还想洗个澡,也忘了。   楚老师说:“哦,那去洗洗睡吧。”   过了一会儿。   楚汛的妈妈拿了一床新被子新拖鞋过去,还有新牙刷,说:“你爸让我别告诉你是他让我拿给你们的。”   楚汛:“哈哈哈哈哈。”   楚老师听见笑声,冲过来在门口问:“你们在讲我坏话吗?”   蔺焰尘:“没没没有。”不敢笑。   蔺焰尘终于可以睡觉了,和楚汛一个房间。   楚汛问他:“你明早上班吗?要我叫你起床吗?”   蔺焰尘:“现在是不着急了,我明天下午再回去吧。”   太累了,他快速地洗了澡,洗脸刷牙,回来躺进被窝,头一沾到枕头就像是昏迷过去般睡着了。两个艰巨难题大概都解决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蔺焰尘睡得太沉,早上楚汛起床去上班都不知道。   楚汛临走前和爸妈说蔺焰尘挺累的,让他们别吵蔺焰尘睡觉,中午再叫他起来吃饭。   楚老师和老伴儿聊蔺焰尘。   楚汛的妈妈说:“不挺好的一个小伙儿吗?”   楚老师说:“就那样吧。”   又说:“等会儿去买菜。”一个炒饭真的体现不出他的功力,等下等蔺焰尘起来,让他开开眼界。   其实他多多少少已经接受了蔺焰尘,是不是有诚意他还是感受得出来的,蔺焰尘不是个坏人。   这时,他“啪”地打开今早送到的报纸,他一眼就看到报纸头版一张巨幅照片,上书:   xx与xxx公司谈恰百亿跨国合作项目   等等?   楚老师眨了下眼睛,重新看一遍。   他怎么觉得……照片那小伙长得和蔺焰尘那么像呢? 第59章   楚老师盯着报纸上的人看太久,越老越迷糊。   他拿着报纸, 去问正抱着啾啾喂奶的老伴儿:“我老花眼镜放哪了?”   老伴儿说:“不就放在床头柜里。”   楚老师找出老花眼镜戴上, 还特地找了个亮堂的地方,对着光, 重新看报纸,他皱起脸:“……看上去还是好像。”   老伴儿走过来:“什么好像?”   楚老师说:“你看看, 这照片上这人是不是有点像蔺焰尘啊?”   啾啾被奶奶抱在怀里,他瞧见报纸上的人, 高兴, 伸出小手戳报纸上的蔺焰尘,笑:“爸爸……爸……”   楚老师:“我们啾啾也说像咧。”   被老伴儿白一眼:“应该不是吧, 要真那么厉害,我们家君君怎么认识的?”   楚老师认真读具体新闻,更慌了:“不对,这文章里说的这个人也叫蔺焰尘,这么奇怪的名字,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   老伴儿说:“昨天他不是给了张名片,你拿出来对对看。”   楚老师一拍脑门:“对,对。”   他把蔺焰尘给了那张名片翻出来, 对着看,人名对上了, 公司名字对上了,职务也对上了。   他……他觉得自己要心肌梗塞了。   楚老师捂着心口说:“就是一个人。”   楚老师问:“那个……那个姓蔺的,起来没有?”   老伴儿说:“还没。哎, 楚老师,你去干嘛?”   楚老师火急火燎:“我上那个英特奈特网查一下啊。”   楚老师基本不会上网,除了以前上班勉强学会使用教育网后台,也就会在视频网站看个电视剧、在网络游戏大厅打纸牌和麻将,打字还是两指禅慢慢打的。   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蔺焰尘   回车。   片刻之后,一片相关信息呼啦啦全跳出来。   楚老师一条一条仔细查看,心惊胆战,胆战心惊。   “楚老师,你过来看。”   老伴儿喊他。   楚老师过去,到阳台,老伴儿正准备洗衣服,她说:“你看小蔺换下来的衣服也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   楚老师:“……”   什么叫铁证如山。   这就叫铁证如山。   蔺焰尘睡饱觉,他很久未能舒服睡到清醒。   起初脑袋还没转过来,这床狭窄,又硬,和他平时睡得不太一样,接着反应过来,这是在楚汛家,他睡的是楚汛的床。   蔺焰尘有点不舍的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工作解决了,岳父也认同他了。   啊,炒饭真好吃。嘻嘻。   蔺焰尘昨天孑然一身、狂奔而来,没带任何多余东西,没换洗衣服。   楚汛的尺码比他,衣服实在塞不进去,最后只好凑合穿老丈人楚老师的老人衫。   楚老师就喜欢穿棉麻制、中式盘扣的唐装衣服,松垮垮,书生气。   这样老气的衣衫套在蔺焰尘身上都仿佛标准骗人的卖家秀,盘靓条顺,英俊不凡。   蔺焰尘起床出来。   发现老丈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友善,吓他一跳,想想自己是不像话,这第一次到楚汛家就只顾着呼呼大睡,睡到中午:“对不起,我睡过头……”   尤其现在楚汛不在身边,他失去倚靠,对老丈人招架不住,该怎么办?   楚老师直接向他摊开报纸:“这报纸上的是你?”   蔺焰尘走过去看,和照片上的自信强大截然不同,害羞腼腆地说:“是我……我周六过去就是处理这个项目,本来应该另个人去谈,结果他突然生病进医院,我也是负责人之一,当时只有我能去。幸好还是谈了下来。”   楚老师:“……”我重点不是这个。   气氛不太对,蔺焰尘后知后觉。   楚老师心情凝重,问:“楚汛都知道?”   蔺焰尘:“……知道。”   楚老师:“我上网大概查了下。他没和我们说你有钱到这地步,你昨晚也没说。”   蔺焰尘:“我也没刻意隐瞒,我以为这不算重点。”   楚老师:“那里觉得什么是?”   蔺焰尘:“我与楚汛相不相爱是。他爱我,我也爱他。”   楚老师嗤笑一声:“真是年轻人。”   蔺焰尘无比紧张,仿似等待审判,还明知法官有偏见。   那边啾啾正在放在客厅的摇篮床上玩,他抓着栏杆,蹲屁股墩玩,好奇地看着楚老师和蔺焰尘对质:“咿咿……”   楚老师审慎道:“蔺先生,你家实在太有钱了。我得重新思量,我家这座小庙,怕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要被压垮的。楚汛还年轻,不懂其中厉害。”   他知道自家这个儿子,外人看上去冷漠,其实最是个容易被感情驱使的,总冷不丁感情用事。   蔺焰尘如果是个普通富二代也就罢了,稍微比他们家多点钱还能调解,毕竟两家人商量婚事也不能把双方条件放在天平两段称到不差分毫,总有个高低。再不成,楚汛的外婆家还可以搬出来狐假虎威一下。   但蔺家和他们家,那不是高低了,是天与地。   按说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蔺家扯上什么关系。   蔺焰尘真心郁闷:“你不能因为我有钱就歧视我。”   楚老师纠正:“你家那不叫‘有钱’,叫‘非常有钱’。”   蔺焰尘:“……”   楚老师说:“你的衣服我给你送去干洗店去了,不敢乱洗,下午就会拿回来,你换上就走吧。现在……先吃饭吧。我家只有粗茶淡饭。”   蔺焰尘束手无策,他家有钱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去破个产吧。   两人相对无言。   楚老师不经意瞥了旁边一眼,忽然浑身一震,满脸惊喜:“哎!”   连带蔺焰尘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楚老师跳起来,几乎小跑过去:“我的小宝贝。”   蔺焰尘回过头,看到啾啾扶着婴儿床的木栅栏站着,有点站不稳,咯咯笑,没一会儿,一屁股坐回去了。   楚老师太高兴了:“啾啾会自己站了啊!真厉害!”   啾啾仰起小啾,露出小米牙,拍拍小手。   蔺焰尘有种奇异的感觉,突然冒出这么大一个儿子,现在才第二面,其实他至今没有实感。   他知道自己是啾啾的爸爸,啾啾是他儿子,可他们父子之间错过太多了。   想靠近又不太敢靠近。   啾啾望着他,爬向他的方向,又抓着栏杆尝试着站起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充满期待,胡乱说话:“巴巴巴巴……”   蔺焰尘有点手足无措,楚汛不在,他该怎么做?要去抱抱宝宝吗?应该去抱抱吧?   他想着,正准备走过去抱孩子,啾啾被他爷爷抱起来了。   啾啾奶奶也回来了,从洗衣店带回来蔺焰尘的衣服。   楚老师招呼他:“蔺先生,过来吃饭吧。”   蔺焰尘心底淌着泪,挣扎地想:这是断头饭吧…… 第60章   楚汛一下班回到家,立即被爸爸耳提面令:“你怎么不说蔺焰尘那么有钱?”   楚汛说:“我说过他挺有钱啊。”   楚老师着急:“你副词用得不对。那叫’挺’吗?你管千亿家产叫’挺有钱’?那我们家这是赤贫了。指不定他家还不止那么多钱。”   楚汛理所当然:“有钱就有钱呗。你那么急干嘛?我都不急。”   楚老师说:“你自己不急, 你还要怪我急。我不是为你着想吗?齐大非偶啊。”   楚汛拍了下手, 笑了笑:“哈哈,来了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楚老师:“……”   他真是恨铁不成钢,这倒霉孩子, 都三十了,感情生活一塌糊涂, 作为男人居然能生孩子就算了, 已经很匪夷所思了,而且是未婚生子, 还一点都不着急。楚汛越笑,楚老师脸色越难看。   楚老师说:“笑,你还笑!笑得出来?他那个级别的有钱人,伸出根小指都能碾死我们。你就确定人家对你真爱到至死不渝?越有钱的人越贪钱,这几天不是那个大老板出轨被抓,他一直说多爱多爱老婆,其实婚前预支十年工资,每年只领一元工资, 按照新婚姻法,他老婆假如离婚, 只能领到几块钱。他们要是耍心眼,你到时候人财两失,”   楚汛不敢笑了, 稍微端正态度:“爸,我知道你的顾虑,所以我也不打算那么快就结婚,再看看吧……而且我也不是为了他的钱和他结婚。你看,要是他没什么钱,都比现在的情况好吧。”   楚老师愁眉不展:“你们孩子都有了,还能怎样?万一不成……他们会不会来抢啾啾的抚养权啊?要真那样,我们肯定是抢不过人家的。”   楚汛说:“蔺焰尘是个很好的人,我觉得最差的情况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蔺焰尘被赶回B城。   蔺焰尘紧急联系楚汛:“你爸爸对我好像很不满,我还有得救吗?”   楚汛说:“有我罩着你,怕什么?他是担心你太有钱,对我始乱终弃。”   蔺焰尘控诉:“……我那时知道你没死,还觉得你对我始乱终弃呢。你们怎么这样?我长得英俊又家财万贯是我的错吗?”   楚汛:“哈哈哈哈。”   蔺焰尘抱怨:“你还笑!我是很认真地和你说话。”   楚汛又不敢笑了:“好,好。你不忙吗?还有空和我说话?”   蔺焰尘说:“忙,晚上有个庆功会,还得应酬。现在我正坐车过去,路上给你打个电话……”   蔺焰尘想抓紧时间,多听听楚汛的声音,直到下车前的最后几秒,还没说几句,楚汛忽然说:“啾啾哭了,我得去看看。你路上小心。我挂了。”   蔺焰尘愣了下:“那好,再……”   “见”字没说出口,直接被楚汛切了电话,蔺焰尘看着手机,更郁闷了。   蔺焰尘抵达宴会时已到场许多人。   他真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但他还挺擅长装模作样,不需要什么技巧,到他这个位置,他不必去迎合别人,别人会迎合他。   展鸿羽也来了。不止他一个娱乐圈人士,这种场子,总要找些难男男女女的漂亮花瓶来暖暖场子。   蔺焰尘过去跟朋友说话。   不愧是老朋友,又会察言观色,展鸿羽对他嘘寒问暖:“怎么了?心情不好?”   蔺焰尘:“这你都能看出我心情不好?”   展鸿羽笑道:“你小看我,我们从小认识,我当然看得出来。你不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临危授命,力挽狂澜,多厉害,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他们俩单独躲在露台说话,没旁人在,蔺焰尘憋了好久,终于可以有个人让他吐露下实话:“其实……我打算结婚了。”   展鸿羽怔住,脸上微笑略僵硬:“是……是吗?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太突然了。等等,你不是有个很喜欢的人,但是她去世了吗?你又爱上别人了。”   他说:“也对,这都过了那么久了,你也该走出来了,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再爱上别人。”   蔺焰尘老实说:“不是,就是那个人。我以为他死了,其实他没死……我向他求婚,但他说还得考虑考虑。”   展鸿羽:“……等等,这都怎么一回事?所以你为她白头的那个人还活着,你打算和她结婚了。结果她还不乐意?还有人瞧不上你蔺大少?”   蔺焰尘点头:“也不是瞧不上……”   他有些惆怅:“但现在的问题是,因为我有钱,他爸爸对我们的恋爱并不乐见。我还得打动岳父。”   展鸿羽见他一脸幸福的忧愁,皱起眉,欲言又止,斟酌了下,还是说出口:“我们是老朋友,我才坦白这样和你说,你别觉得我是故意挑拨。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女人,可是,她和你恋爱,又突然离开,知会都不知会你一声,你确实她是个好人吗?会不会是个段数很高的女人?你这人,没谈过几次恋爱,在这方面太天真了。你不懂人间险恶,不懂自己现在就是个钻石王老五,看着就好骗。”   蔺焰尘还是有点不舒服,但还是解释了下:“他不是个女的,他是男的。”   展鸿羽不知道该先震惊还是疑惑:“男人??你喜欢上男人了?你什么时候弯了?”   蔺焰尘说:“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吗?我本来就不歧视同性恋。”   “可你也从没说过你可以。”展鸿羽按了按额角,“我得冷静冷静。”   蔺焰尘说完又有些后悔,补充说:“阿羽,这事你别告诉别人。”   展鸿羽回答:“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蔺焰尘觉得展鸿羽对楚汛好像下意识有些偏见,他不想听揣测楚汛不好的坏话,两人虽然没吵架,但多少算是不欢而散。   蔺焰尘离开,走过个拐角,一个人影突然冲出来,扑进他怀里。   蔺焰尘猝不及防,躲开,对方扑了个空,摔在地上。但他见是好像是个不小心崴了脚的陌生女人,问:“你没事吧?”   女人说:“先生,扶我一下行吗?”   举手之劳,蔺焰尘没多想,伸手扶了,女人像是蛇一样差点没缠上来。他回国还不久,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这时才猛地明白过来,把人甩开,没好气地骂了句:“你有软骨病啊?”   匆匆走开。   隔天蔺焰尘在报纸上看到才知道那个陌生女人是个十八线小明星,拿着借位拍的一张照片登上新闻,吹嘘是他的女友。   不管是不是,这波炒作的效果都达到了。   蔺焰尘真是窒息,气笑。   他是个平权主义者,不管男女,谁敢算计他,最好做好准备。 第61章   蔺焰尘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与其隐瞒到拖无可拖,不如坦诚交代, 才不至于造成误会。   像上次的机场事件就是个惨痛例子。   所以他主动投案自首。   楚汛听说这绯闻, 还是从小蔺总自己口中。   蔺焰尘沉痛地说:“……怪我防范意识不够高,不小心被拍去照片, 今晨她还假惺惺致电到我的秘书那道歉,说不小心连累我。我找人问, 新闻社说就是她自己团队发钱发通告。我已经找公关团队去辟谣,你别相信。”   还让人搞掉那女星的广告、代言、片约, 警告她的公司雪藏她起码一年。但这似乎不方便和楚汛说, 显得他暴戾恣肆。   “你爸爸是不是又看到了?我这下完蛋了。”   楚汛心情复杂:“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乱吃飞醋的人,你还怕我冤枉你不成?”   时间还早, 楚汛还没出发去公司,翻看下爸爸订的报纸,又说:“他订的是本地报社的新闻报纸,娱乐版面就一版,那女星大概咖位太小,还不配上,没你们的新闻。”   蔺焰尘:“……”   楚汛问他:“要我告诉我爸吗?”   “还是不了吧……”蔺焰尘进退维谷,“或许还是主动坦白比较好?”   楚汛说:“你还是先专心上班吧, 心思浪费在这上面多可惜。”   明明楚汛没生他气,蔺焰尘却莫名失望。   他是不想惹事, 可楚汛居然只是这样的反应吗?恋人之间真的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楚汛总能那么理智冷静?不应该骂他两句,甚至要他以后连接近都不要接近别的女人吗?他都愿意去做。   楚汛的回应太平淡了。   虽然他知道楚汛是这样的人,他们在一起的那一个月多, 他百般讨好,楚汛只回头过一次。   难道是因为他们分开的一年半时间太长?   他对楚汛念念不忘,但楚汛其实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说不定,他统共也没在楚汛心上待过几天吧?   楚汛联系他是不是只是因为孩子?假如没有孩子的话,楚汛还会找他吗?   蔺焰尘不敢深想。   那边,楚老师反省下自己,不能武断地对蔺焰尘的节操下结论,不能因为蔺焰尘有钱就歧视他,说不定他是个好小伙。   楚老师辛苦在网上查了一圈榜上有名的大富豪,根本没几个是好东西,三妻四妾不过常事。   楚老师自我安慰:“不一定,说不定蔺焰尘家教严,和这些人不一样。”   于是楚老师再查蔺焰尘的爸爸,查到叫蔺绍元……发现蔺焰尘的爸爸有许多花边新闻,近年是没有了,但四五年前,曾有过好几个女友,隔几个月就换一个,都只是女友,不是妻子。   看来是他想太多,蔺焰尘的爸爸似乎是个花花老公子,他教出来的儿子,真的能好吗?   楚老师看一篇心凉一截。   楚老师拿他总结的资料给楚汛看:“看吧,蔺焰尘的爸爸就总是换女朋友,上梁不正下梁歪……”   楚汛看看说:“这我知道,他跟我说过。而且有的是真的,有的未必是。而且是他妈妈去世后找的女朋友,都不触犯道德底线。”   他像是不经意地说:“就像蔺焰尘也会有绯闻,但不是他故意的,有时候他不惹事,事会往他身上惹。”   楚老师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吹胡子:“什么?他有绯闻?他还敢有绯闻!……你心可真大。”   楚汛也觉得,他多虚伪,居然能装成若无其事,还说:“我是避免你胡思乱想,他有好好向我报备,那种小报最爱博人眼球胡编滥造,不足为信。”   其实楚汛很生气,可转念想想,自己三十几岁的人了,还任性什么,该沉稳一些。   因为憋着满肚子火,楚汛在公司时的气压比平时更低,把下头的员工吓得瑟瑟发抖,唯恐要被他叱骂。   留总说:“x城你老公司那边又来人了,这次正式签合同,还是你去接待吧。”   楚汛公事公办:“好,我知道了。”   留总问:“你今天怎么了?心情这么糟糕。”   楚汛说:“没什么,一些私事烦心,您知道我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的,不必担心。”   留总叹气:“我好歹算是你师父,不是担心你工作,就是担心你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自己生闷气,不喜欢与旁人沟通。”   楚汛嘴硬:“工作的事我都有及时沟通,没有耽误。”   留总啧啧几声:“你听听你自己说话的语气,全是火药沫子。我眼光多准,当年你刚进公司,还是个才走出象牙塔的大学生,好些人觉得你虽然工作能力不错,但是木讷老师。我却觉得你眸中蕴着光,其实是最倔强不服输的。但有时候真的太好强,在不该好强,就不要好强。”   楚汛气闷,就算他极力整理自己心情,脸色依然不太好看,黑着脸去接待x城来的客人。   遇见个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来客。   庄瀚学见到楚汛,尤其楚汛还臭着脸,他吓得深吸一口气,差点仰倒:“你、你、你真没死啊?!”   楚汛轻飘飘看他一眼,有条有理地说:“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这样用手指指着别人吗?没礼貌。”   庄瀚学想起曾经被楚汛支配的恐惧,缩回手。   他小心翼翼,以楚汛为圆的中心,绕着楚汛转了一圈,前后左右看,好像是个活人,转回到正面。   楚汛笑着问:“你不是说我是菩萨吗?怎么看到我像看到罗刹?”   庄瀚学:“不不不,您还是菩萨。我就是不、不明白,你怎么……怎么还好好的?”   楚汛只说两个字:“误诊。”   楚汛带庄瀚学去吃饭喝酒。   庄瀚学几瓶酒下肚,什么话都抖出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打楚汛走后他是活在怎样的人间炼狱,水深火热,生不如死。   楚汛不仅不同情,还很痛快地哈哈大笑。   庄瀚学更伤心,嘀咕:“素质真差。”   楚汛问:“你说谁呢?”   庄瀚学立马怂了:“我说自己,我这人就是素质低下……楚哥,您能不能行行好,回来解救我于苦难啊?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你在这公司多少工资?我给双倍?三倍?你开个价,我出得起,都给。”   “我每月零花钱分你一半!”   “够义气了!我真义气!”   楚汛不为所动:“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庄瀚学因为喝醉了,没几句话被楚汛带跑,天南海北地扯淡:“哦,对了,楚哥,之前还有个姓蔺的男人来我这找你,是你男朋友吧?你要不要联系他一下,我感觉他很爱你啊……”   楚汛一下子愣住了,带着几分酸味问:“他怎么了?” 第62章   庄瀚学挠挠头,傻笑:“其实我也记不清了。”   楚汛:“……”   庄瀚学依稀回忆起来:“他来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嘛, 但我这个人, 你知道的,我义薄云天!你特地交代我不准把你生病的事说出去, 那我当然不能啊。我说你说你是楚汛的男朋友你拿出证据啊,他连个照片都没有, 我本来打算赶他走。结果他说话说的特别好听,还很感人的, 就说什么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说了一大串,把我给感动的, 眼泪哗哗。我这个人最受不了这种事了。我虽然笨,但我真心假意还是分得清的。”   说完,他自己补充:“应该分得清吧。……楚哥,我没闯祸吧。”   楚汛勉强地笑了下:“没有。嗯。谢谢你。”   庄瀚学受宠若惊:“我好久没从你嘴巴里听到’谢’字。”   蔺焰尘敲门进书房:“爸,你叫我来是什么事?”   老蔺总看到他,掩饰住紧张:“哦,你来了啊。”   蔺焰尘本来就找爸爸有事。楚汛已经把他介绍给家长,那他也想把楚汛介绍给爸爸, 之前爸爸不在家,现在终于有机会。   蔺焰尘以为爸爸会跟他说工作方面的事。   爸爸眉头紧皱, 严肃地递给他一本簿子:“你看下。”   蔺焰尘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翻开,第一个就是个女生的照片, 他翻看了一下,几张照片之后是女生的资料,再往后翻,全都是女生的资料,年龄与他相仿,家境也都不错。   蔺焰尘不傻,随即反应过来。是催相亲,或者催婚吧。   他看看这些女生的身世背景,个个非富即贵,心慢慢冷下去……大概这是爸爸的择偶标准吧,他早该想到,以前爸爸还不同意他创业,这是爸爸的作风。   蔺焰尘听说过有个同学,喜欢上个家境普通的女孩子,父母嫌弃那女孩家境不够好,不准他们结婚,闹得人仰马翻。   算了,还是缓一缓,再把楚汛介绍给爸爸吧。   老蔺总看着蔺焰尘脸上神色变幻,心下忐忑,因为太紧张,反而显得表情肃穆:“有没有相中的?”   蔺焰尘尤其不喜欢爸爸这个语气,像是配种。算怎么回事?   蔺焰尘直接明确拒绝:“这不礼貌。爸爸,不要给我介绍了,我没这种心思。”   老蔺总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说不定又弄巧成拙,也不勉强:“好吧,你是还年轻,不着急……”   不能直接把楚汛亮出来,那就曲线救国。   蔺焰尘设想过爸爸不容易接受楚汛的可能性,他拿出一份自己熬夜写的项目策划案,他涉足现在公司没有深入开发的电子信息科技领域,搞家新公司,地点设在y城。y城现在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科技产业区。   这并没引起老蔺总的猜疑,电子信息科技确实是如今市场上的大势所趋,只是他年纪大了,现在的性格以求稳为上。   但,让蔺焰尘试试吧。   以前他那次不同意蔺焰尘创业,是觉得焰焰不成熟又冲动,想一出是一出,光凭着一腔热情往前冲,当时好几家想搞蔺焰尘的公司,他想,那与其被别人占便宜,还不如他出手进行收购。   老蔺总认真读了儿子的策划书,认同地说:“我觉得可以,你试试吧,我会拨钱给你。”   蔺焰尘说:“我想尽快弄,信息科技日新月异,变化太快。”   老蔺总稍微有点察觉到有哪不对劲,问:“这么着急吗?”   蔺焰尘眼都不眨:“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等不得。那你要是同意了,我就去招兵买马了,最近会多飞几次y城。”   老蔺总看看蔺焰尘,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孩子有什么瞒着他。   先静观其变吧。   起码去y城的计划成功一半。   蔺焰尘颇受鼓舞。   蔺焰尘光明正大地假公济私,他问心无愧,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公事私事一并搞定,不用烦恼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想了想,没有把这个好消息提前告诉楚汛,准备过两天直接给楚汛一个惊喜。y城本来就有他们的公司分部,只是做的不大,听说周末有场慈善酒会,楚汛所在的公司会去参加,楚汛八成会去,届时他再登场,告诉楚汛这个好消息。   蔺焰尘觉得重逢以后楚汛对他总是淡淡的,他想搞点突发的浪漫,重新燃起他们之间的激/情。   蔺焰尘让分公司的人别把他加进名单,到时他凭分公司的名义也可直接入场。   这种结识人脉的重要场合,留总自然带上了好徒弟。   他交代楚汛事先查清会去参加的人物,这是秘书的工作,也是他想借此机会,让楚汛了解一下这边的圈子。   楚汛一个个仔细查清,做好资料,这工作要说难不难,要说简单也不算简单,他可以找下面的人帮忙调查,不过记还是得他自己去记,除开平时正常工作,下班后回家背资料,记住长相、名字、公司还不算完,对方的家庭大概情况也得记下,绝不能弄混,否则交不成朋友还得结仇。   这事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楚汛胸有成竹。   到了那天,师父让他换一身好点的行头带他过去。   楚汛倒没穿太好,他就是个秘书,不应喧宾夺主。   这种场合楚汛去得多了,不慌不忙,跟在师父的半步之后,师父偶尔问他一句知不知道这个那个人是谁,楚汛看一眼,就能回答上详细资料。   留总满意地点头,有几个他还没接触过的,楚汛也能妥当地报出信息,让他不至于搭不上话。   这时,留总瞧见有个生面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那是个年轻男人,俊美帅气的仿佛和身边的一群中年大叔格格不入,鹤立鸡群般亮眼。   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他思索了下,很快想起来了。   这位楚汛估计不认识,按说应当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留总有点得意,问楚汛:“知道他是谁吗?”   楚汛说:“……他应该不在名单上。”   留总教他:“是啊,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但可不能怠慢他。前几天那个xx项目就是他办成的,他是蔺氏集团的继承人,他出现在这里绝对有原因,可能他们最近在y城有动作。不管怎样,肯定要打好关系,走,我们过去,和他说几句。”   “我没记错的话,他叫蔺焰尘。记住啊。”   楚汛沉默了下,说:“师父,我想去趟洗手间。”   留总说:“哦,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男洗手间没人,楚汛进来后没多久,蔺焰尘后脚跟进来了。   蔺焰尘兴高采烈,上来就想抱他:“阿汛!”   楚汛没好气地问:“你跑y城来做什么?” 第63章   蔺焰尘懵了,他以为楚汛多多少少会高兴, 没想到楚汛不但不高兴, 好像还生气了。   为什么啊?他一头雾水。   楚汛逼问他:“你是只过来出差一趟顺便见我一面,还是打算之后往y城这边发展业务。”   蔺焰尘坦白交代:“我们集团打算进军在电子信息科技方面, 打算在y城开办新公司,我是负责人。”   楚汛一听, 明白了:“就是你提出来的吧?你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特地过来吗?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我不喜欢混为一谈。你在b城本部做得好好的, 发展那么顺利,突然放下之前的不管了, 来这里重头开始?你脑子被门夹了吧?”   楚汛不高兴就罢了,还骂他,蔺焰尘心里的不满积攒得越来越多:“我在首先考虑家庭的前提下,再来选择不耽误工作的方法,有什么不对吗?我还不是为了你。”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楚汛更生气了:“你事先和我商量了吗?开口就来是为了我。”   蔺焰尘很有底气:“我和你说过。”   楚汛回答:“我说了我不同意。你让你别来。”   蔺焰尘冷着脸,寸步不让:“你那不算明确拒绝,我要过来陪你你居然还不开心吗?”他让得够多了, 这次可不能让了。   楚汛:“我……”   蔺焰尘一口气爆发出来,振振有词:“楚汛, 你不能这样,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没那么爱我,那我爱你多一些, 我也不计较,我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你不肯来b城,你说了,我理解,好,我不强迫你,那我过来,你还不同意。你还要嫌弃我,还说我做得不对,你有没有良心?你真的喜欢我吗?你这是想和我在一起的态度吗?”   楚汛被他说得有点心虚,可还是不服气:“我是为你的工作你的前途着想。”   蔺焰尘说:“我爸以前就总是把工作放在妈妈和我之前,我那时想,我绝对要成为比他顾家的男人,我又不是为了你就不工作了,我只是想多和你在一起。我这难道是错了?”   楚汛正要说话,外面有人来了。   蔺焰尘拉着他进了男厕的最里面的隔间,锁上门。   两人立即停止张嘴吵架,只气冲冲地对望着。   外面的人终于走了。   楚汛压低声音:“你给我回去,不要自甘堕落。”   蔺焰尘气得肝疼:“你怎么能说我在你身边是自甘堕落。”   楚汛说:“你不好好工作就是自甘堕落,你理智点。”   蔺焰尘听到“理智”这词就火大:“理智。理智!理智!!每次都是理智,你最理智,你最冷静,连感情上的事你都理智,楚汛,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   蔺焰尘满腹恼火,他忍楚汛很久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一把把楚汛按在墙上,俯身吻下去,带着一股狠劲儿,仿佛要把楚汛吞吃入腹。   欲火和怒火不过一线之隔。   ……   蔺焰尘在他耳边轻声说:“还理智吗?楚先生。”   楚汛满面绯红:“你这个臭小子……”   蔺焰尘不和他吵,直接把他的眼镜给摘了,楚汛失去眼镜,忽地软弱下来,他要去抢,却被蔺焰尘的大手一并扣住双手手腕,按在头顶,蔺焰尘另只手把他的眼镜放进自己的口袋,单手扯下自己的领带,绑住楚汛的手腕。   蔺焰尘把楚汛覆在身下,锢在怀中。   ……   蔺焰尘说:“你以前还说你喜欢我这样做的,不喜欢了吗?也不喜欢我了吗?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坏了?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还是你只是喜欢我的肉体?”   楚汛抽泣着说:“我要是不喜欢你,我把啾啾生下来干嘛?我差点死了,啾啾也差点死了。王八蛋。我就是……不想成你的负担。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你因为我放弃在b城的工作跑来y城,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不是害了你吗?你这样,是置我于何地呢?”   蔺焰尘被他哭得心软,亲吻他脸上的泪水:“你别哭了……你像这样好好和我说话不行吗?我们就不会吵架了。我置于你何地,我把你放在我心尖上啊。”   楚汛倔强地说:“我就这样,我就这么讨人厌,你爱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拉倒,你别喜欢我了,那我也不用这么痛苦了。”   蔺焰尘闷声问:“我哪让你痛苦了啊?”   楚汛也憋了很久,说:“我知道我们不般配,我家世不好,工作一般,长相普通,还比你大六岁,我本来就配不上你,也就是阴差阳错在一起一个多月,你能多喜欢我呢?我还擅自把啾啾生下来,没和你商量,让你突然当上爸爸。”   “我想让自己看上去体面、有尊严,和你比我就这点东西了。你这样都不能让我保留吗?”   蔺焰尘没想到楚汛是这么想的,问:“你瞎想什么?我早就说过,你质疑别的就算了,你不能质疑我不够喜欢你。我还不够喜欢你吗?你要我怎么表达,你说,我真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   楚汛眼角挂着泪珠,他蹙眉迷糊地望着蔺焰尘,理直气壮地说:“结婚和恋爱不一样!结婚是要过一辈子的,恋爱又不是。”   蔺焰尘愣了愣,气笑:“敢情你当初是随时都准备好要跑路啊,压根没想过要和我过一辈子啊。啊?睡了我就准备跑啊?还说不是想对我始乱终弃,你还有脸骂我是王八蛋呢?你就是最没良心的。”   ……   楚汛有点气:“都说了别弄在里面……”   这事确实是他不对,蔺焰尘语气弱下来,慌张说:“我……我去给你买避孕药。”   楚汛眼角还红着,挂着泪珠,瞪着他,眨了下眼睛,泪珠滑落下来,别有一番可爱,他爽完又翻脸不认人了,恶狠狠地说:“你就是故意的。”   蔺焰尘抱着他在脸颊上落下好几个吻,不和他计较:“我真不是故意的,不生我气了,好不好,阿汛,你的小蔺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汛指责他:“裤子你是故意扒的。”   蔺焰尘亲他的嘴角:“好好,裤子的确是故意扒的。”   楚汛好生气:“你现在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蔺焰尘:“那要不我偷偷送你从后门走吧,你跟你师父说你突然肚子不舒服之类的。”   楚汛想想,自己这样一塌糊涂的,确实没办法回宴会上去了。他只好和师父打电话说自己身体不适,师父也没多问,还让他去看医生。   这对狗男男提上裤子,衣衫凌乱,几乎是掩着面直接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跑了。   楚汛上了蔺焰尘的车,问他:“我自己开车回去也行,你要回酒会吗?”   蔺焰尘说:“我就是来见你的,回去干嘛?我送你回家。”   楚汛老脸一红。   刚才匆匆忙忙跑了,他觉得身上还是黏糊糊的,都没空清理。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其实是他方才被蔺焰尘勾出点滋味,还没仔细尝,就结束了……现在还有点心痒难耐。   楚汛犹豫了好久,他看了看蔺焰尘,今天真挺帅的,到底是人之大欲占据上风,忽然压倒了理智,让他鬼迷心窍地脱口而出:“别往我家去了,我今晚上不回家了。”   蔺焰尘没反应过来:“那去哪?你该不会是还准备去公司加班?你身体不好,不要了吧?”   楚汛心跳不已,含糊地说:“那边前面有家酒店,看到没?你在那停,我想住酒店。”   蔺焰尘还没懂:“你不回家去酒店住?为什么?”   这臭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非要他说得那么明白吗?楚汛红着脸,说:“你跟我一起住!你不想就算了。”   蔺焰尘怔了下,懂了……兴奋,眼睛都亮了。他也觉得意犹未尽:“啊?好……好啊!要的,要的,我想的。”   楚汛自我懊恼又破罐子破摔地说:“反正要吃药,我们再多做几次。”   楚汛打电话回家:“爸,我今晚有工作,回不去了,就在公司睡了,啾啾你们照看一下……嗯,好,我会注意身体的……”   楚汛挺愧疚的:啾啾,爸爸对不起你……   蔺焰尘憋着声音听完,笑话他:“注意身体哦。”   楚汛看他一眼,火冒三丈,冷笑:“呵,那不去了!我现在跟我爸说不加班了,我回家去!”   蔺焰尘抢走他的手机:“哎,哎,阿汛,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第64章   楚汛早上按时被手机的闹钟铃声叫醒, 他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迷迷糊糊看一眼,已经7点了。他只觉得浑身酸软,但还是得起床去上班。   楚汛刚爬起来,被人拦腰抓回去,蔺焰尘把他抱在怀里, 脑袋埋在他的颈弯, 胡乱亲了亲他的肩膀:“几点了?”   楚汛捏他的脸:“七点了,小蔺总, 你放开我, 我得去上班。”   蔺焰尘亲他:“干脆请个病假,晚一会儿再去公司。”   楚汛半气半笑:“我得把你这话录下来,给你们公司的员工听, 他们老板带头不务正业, 看你公司还开不开得下去。”   楚汛终于把蔺焰尘的手拉开, 从他怀里钻出去, 还没从床上逃下去, 又被抱着腰抓住。蔺焰尘翻身把楚汛压在身下,边亲边说:“是,是,我去拉条横幅,就写我’沉迷楚汛, 不务正业’。”   楚汛被他亲得发笑。   都是玩笑话。   当初他们俩没有工作, 却有闲钱, 可以肆无忌惮满世界乱跑乱玩,现在,得先做个社会人。   楚汛穿着昨晚的衣服去上班,被人瞧出来。   楚汛在公司里算是模范男士,每天绝不穿重样衣服,衣领上绝无半点污渍,还用男士香水。   女同事们还讨论楚汛今天的新衣服是什么牌子、如何有品位,堪称男士穿衣直男,顺便鄙视不修边幅的男同事,要他们向楚汛学习。   所以楚汛今天虽然衣服没有任何不整洁的地方,只是没换衣服,她们还是即刻发现,非常震惊。   “楚秘书昨晚应该是没回家?”   “他交女朋友了?”   “其实……我听楚秘书以前公司的人说,他是同性恋。”   “哗!!!”   又是一轮新八卦。   楚汛去和人事部经理讲工作方面的事宜,讲着讲着发现对方总是在盯着自己的脖子看。   人事部经理是个四十几岁有妻有子的中年老男人,但楚汛觉得对方应该没某方面的爱好,直接问:“我脖子怎么了吗?”   大叔对他会心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女朋友很狂野嘛。”   楚汛皱起眉,过了片刻以后反应过来了,他瞬间满脸涨红,勉强镇定下来,尴尬地笑了下:“呵呵……我们还是专心点谈工作吧。”   一谈完工作,楚汛马上去了男厕所,对着镜子照了自己的后颈,上面印着吻痕,因为他皮肤白,吻痕格外明显。   楚汛又气又羞。   楚汛进了隔间,锁上门,掏出手机就准备发信息骂蔺焰尘,打好字:你怎么在我脖子上留下吻痕?被人发现了!我还要不要脸的?   刚要点发送——   先一步收到楚汛的消息,是一张自拍照。   蔺焰尘自拍了一张照片,只拍了肩膀、脖子和下半张脸,蔺焰尘微微侧头,露出颈弯,锁骨旁边有圈牙印,蔺焰尘修长的手指点在上面。   配词:你咬的,被我秘书发现了。   楚汛:“……”   他记起来了,昨晚上蔺焰尘非要弄在里面,他不但咬了一口,还挠了蔺焰尘的背。   楚汛默默地把本来准备发送的消息给删掉了。   蔺焰尘:我怕他乱想,说这是我未婚夫咬的,我没有出去乱搞。   楚汛:我什么时候和你订婚了?   蔺焰尘:宝宝生出来的时候。   配了个很鸡贼的表情包图。   楚汛被他逗笑了,这活宝,有时候真的斗不过他。   楚汛觉得自己真的拿蔺焰尘毫无办法,这大男孩太会讨人喜欢了。   楚汛正准备出去,继续工作,听见外面有人进来,在讨论他。   “卧槽,我刚听说了一个大八卦,关于楚秘书的。”   “什么?什么?”   “听说他是同性恋!”   “真的假的……不过我确实觉得他不太像个爷们,穿衣打扮什么的,我们哪有那么麻烦?听说还跟女人一样用保养品的,所以明明三十几岁了,看着还跟二十五六的似的。”   “你们说留总知不知道?”   “留总不是认识他很久了吗?好像还是他师父?能不知道吗?”   “他们会不会是……”   “留总有老婆孩子吧?”   “有老婆孩子那有怎样?听说楚汛也有孩子的,但他没结婚没老婆的,男人有没有孩子和性向没关系……”   “真是人品败坏。”   “听说留总准备下星期就让他当经理,他会不会趁机潜规则我们啊?”   “哈哈哈,你要卖屁眼来换涨工资吗?”   换作是在以前的公司,也有些不堪的讨论,楚汛听见也就当没听见。   但现在不同。   楚汛在他们讨论的最开心的时候直接推门而出,面带微笑。   这些人瞬间集体变成哑巴。   楚汛莞尔一笑:“继续说啊?我听听看你们还能编出什么恶心的东西。”   八卦者们:“……”   楚汛明确地说:“你们不用猜来猜去,留总没这方面爱好。我是同性恋,这点不假,但我有男朋友了。”   “你们好好照照镜子,冷静审视一下自己那张今天早上起来还没仔细洗过、长着痘坑痘印、胡子也没刮干净的脸,清醒一下,好吗?”   楚汛不藏着掖着直接坦白性向之后,流言蜚语反倒少了很多。   他只是没有和师父说过,不知道师父知道以后会怎样。   下午开会,留总讲完工作,补充一句:“最近我听到一些传闻,不管性取向如何,和工作都没关系,希望大家在公司时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整天传播八卦谣言。”   楚汛侧目,挺感动的。   楚汛想想,他敢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和蔺焰尘也有关系。   以前他压根没有男朋友,哪好意思说。   师父对他也好,知道他喜欢男人也不惊讶,还袒护着他。   师父私下拉住他问:“小楚你又不道义了,谈男朋友都不告诉我?带过来给师父看看啊。不过你不是有个小孩吗?这是怎么回事啊?孩子其实是收养的?”   其实留总一手把楚汛带出来,多多少少察觉到小楚性取向好像不大对,但这毕竟是个人私事,楚汛不主动说,他从没去打听过,工作上不出毛病就可以了。之前听说楚汛有孩子了,他还挺惊讶,以为楚汛和国内的许多同性恋者一样屈从于现实,不得不娶妻生子,可又没娶妻,那代孕或者收养也有可能。   楚汛还是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生的,含糊地“嗯”了下。   师父说:“上次让你把孩子带着来我家吃饭,你还没来过,干脆直接把你男朋友一起带上吧。我认人很准的,我给瞧瞧是不是个好人。”   楚汛想了想,委婉地说:“我怕吓到您……”   师父愣了下,笑起来:“哈哈哈哈,有那么丑吗?你男朋友长得很吓人吗?” 第65章   楚汛早上一起来就急着去上班, 火力全开、全神贯注投入工作, 等到了中午才记起来……他忘记吃药了。   这还只能他自己去买,公司旁边的药店怕遇见认识的人,还得跑远点去买。   为了一时的爽,麻烦事真多。楚汛又有点后悔,但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啊。   他的意志力根本不够坚定, 经受不起诱惑。   都怪小蔺那个臭小子, 总是勾引他!   楚汛紧急联系了陈主任,询问他吃市面上的避孕药有没有用。   陈主任还真没把握, 说:“可能有用……可能没有, 你试试吧。我觉得应该有用。”   这说了等于没说嘛,楚汛心情凝重:“万一没有效果?”   陈主任教训他:“你害怕你就做好措施啊。”   这不是那傻逼故意不做措施吗?楚汛好气哦。   “反正,吃药总比不吃好, 正好我也可以看看对你是否有药效。”陈主任心狠手辣地说, “你过两三星期来检查, 要是出人命了, 你不想要孩子的话就趁着月份小做掉。”   楚汛:“……”   他能怎么办?   他觉得假如避孕药没用, 真的有了,他应该……还是不舍得打胎的,但是中奖率应该没那么高吧?希望吧。   楚汛回家,啾啾一天没见着爸爸,一发现他回来, 乐得差点没站起来, 笑得快要像尖叫。   楚汛太内疚了, 他怎么就色迷心窍了呢?是宝宝不可爱还是工作很清闲,滚什么床单!   而且他俩这床单滚的……明明是正经男男关系,搞得像地下偷情一样。   楚老师问他:“那个……那个蔺焰尘,就不来了吗?我也没看你怎么打电话给他,你们掰了?这孩子都有了……”   楚汛微讶:“不是我看你不高兴,暂时让他别上门啊。”   楚老师瞪大眼睛:“我只是对他不太信任,又不是彻底反对你们,你总得让我多接触接触他看看,才能知道他是不是个好人啊。”   楚汛想了想,坦诚交代说:“过几个月,他会来y城工作,到时候会有很多机会的。”   楚老师说:“啊?他要来y城啊?那挺好的啊,我本来还担心你们异地恋,他就是有什么花花肠子,你也发现不了,这下好了……挺巧的啊,你们谈恋爱,他正好调过来工作。”   楚汛说:“不是巧合,是他自己把自己调过来的。他说就想下班以后看看我……和啾啾。”   楚老师愣了愣:“真的假的?”   楚汛挺郁闷的:“真的。”   楚老师说:“那这要是真的,他算是为了你挺用心了。”   楚汛的妈妈全程看这让人着急的父子俩说话,这是大别扭遇到小别扭,别扭到一块儿去了。   楚汛的妈妈姓林,叫林巧丽,和楚老师泥腿子农民出身完全相反,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女儿,当年和楚老师是同所大学的同学,义无反顾地下嫁。   楚老师这辈子也没挣过大钱,但他们夫妻相敬如宾,从没红过脸。楚汛以前总觉得爸妈不大相爱,两人不够亲近,也不知道爸爸怎么拐骗到妈妈的。   妈妈是美术生,画工笔画,毕业以后也没去工作,就在家种花,画画,她很有耐心,一幅画可以画上几个月甚至几年。   楚汛觉得他妈妈画得好看,不过至今没多大名堂。   他记忆里最多的父母之间的相处,也不过是书房里,妈妈画画,爸爸备课,两人各司其职,互不打搅,一言不发。   妈妈过来找楚汛:“你真的喜欢小蔺吗?”   楚汛脸红,他抱着的啾啾吃着手指看着爸爸。   妈妈说:“我觉得小蔺为你做了挺多事了,不管你都喜不喜欢,相爱,相爱,是互相爱,没有一个人单方面付出的道理。你这脾气,和你爸一样,别觉得拉不下面子。”   “我大概明白你和你爸在顾虑什么,小蔺家境比我们好太多。这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分手。”   “当年你爸追我那会儿,还有好几个男同学在追求我,都比他有钱,他不敢和我表白,后来还说什么觉得配不上我。”   楚汛脸更红了,这不就是他和蔺焰尘说的话吗?   楚汛问:“妈,你当年怎么瞧上爸爸的?”   妈妈有条有理地说:“你爸年轻的时候,长得特别好看。”   楚汛:“……”   妈妈看着他,遗憾地说:“当初你刚生下来我还挺失望的,没怎么继承到你爸的脸。”   楚汛:“…………”他该从哪说起呢?他说他为什么会是个颜控,敢情是从他妈那遗传的!   楚汛想了想,问:“那,爸爸现在长成这样了,你有后悔吗?”   妈妈说:“后悔什么啊?你爸现在是对比自己以前长残了,他拉出去和同岁数的半老头比还是最帅的那个好吗?”   楚汛一头雾水,他回想着爸爸的外貌,爸爸帅?有吗?有吗??   “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总之,你也该努力努力,当初你爸还是胆子大了一次,然后我和你爸爸就成了。你不试试吗?最差能怎样?”   “小蔺是很有钱,但我们不谈钱,那太世俗。”   “他年轻英俊……啾啾还生的这么漂亮,你能吃什么亏?”   楚汛忽然回想起了,刚遇见蔺焰尘时的初衷——能睡到这么年轻英俊的男人,真是赚到。   妈妈说的对,他能损失什么?   楚汛想想,蔺焰尘跟他生气也不无道理,总是蔺焰尘在为他付出。   所以楚汛决定周末主动去b城看蔺焰尘。   不过他不是蔺焰尘那种喜欢给别人惊喜的性格,他提前知会了蔺焰尘要去看他的事,让蔺焰尘把地址告诉他。   蔺焰尘一个开心,马上说:“你来看我,我还能心安理得,等着你提着箱子跨过半座城来看我?当然我去机场接你!”   隔着电话,楚汛都能听出蔺焰尘的欣喜若狂,不禁脸颊发烫:“我就待一天,周一还要回来上班的。你要带我去哪玩吗?”   蔺焰尘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蹦:“哪都不去,只我们俩在一起,每分每秒,你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楚汛:“你也太容易哄了,傻子。”   蔺焰尘:“傻子怎么了?你难道歧视傻子不成?我当楚汛的专属傻子当的光荣!当的自豪!”   楚汛:“哈哈哈哈。”   楚汛信守承诺,周五八点多抵达b城机场。   蔺焰尘会玩,他这次没找司机,自己开豪车过来,故意换了身制服,见到楚汛,装模作样地说:“楚先生,这边请。”   楚汛见到,愣了下,憋着笑,配合他演:“你是谁派来的啊?”   蔺焰尘:“我是蔺先生派来的,老板让我接您去他家。”   车停进车库,楚汛故意说:“小伙子,我觉得你挺英俊的,趁你老板还没回来,我们来玩玩好不好?”   蔺焰尘无辜地望着他:“玩什么?我听不懂。”   楚汛靠过去亲他,带着笑意问:“你说玩什么?”   蔺焰尘忍不下去了,把人抱进怀里,在他脸上胡乱亲,亲得楚汛直笑,蔺焰尘边亲还边说:“阿汛,你是想给我戴绿帽吗?”   两人闹了一通,蔺焰尘听到楚汛肚子咕噜噜叫才停下,说:“你肚子饿了?我给你做饭吧!”   楚汛对他刮目相看:“你还会做饭?!”   蔺焰尘说:“你不在的日子我没事做……士别三日还刮目相看,我这都日别一年零三个月十四天了。”   楚汛:“……”   蔺焰尘拉着他:“走,走,我带你去看大头,大头现在被我养的可胖了。其实我觉得大头是我们的大儿子,啾啾是二儿子。”   楚汛听他把啾啾和一只猫放一起论资排辈,也不生气:“好像不错,我妈老家那边也流行给孩子认个乱七八糟的干亲,打乱排行,这样孩子好养活。”   楚汛还想着要不要帮忙。   蔺焰尘不许他进厨房:“不行,不要你帮忙,我要让你看看我现在的厉害。”   楚汛去客厅,遇见了大头,大头上次叫他还是奶猫时期,本来就听说猫的记忆只有五秒,大头戒备地盯着他。   门铃响了起来。   楚汛过去看,接通可视电话,画面上出现一张眼熟的英俊面孔,开客的声音也相当悦耳:“蔺焰尘,我写了首新歌,你给我听一下。”   楚汛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娱乐圈当红小生展鸿羽吗?   第一次见到艺人哎!活的!楚汛有点激动,说:“蔺焰尘在做饭,我去和他说。稍等一下。”   楚汛跑去问蔺焰尘:“你和展鸿羽认识啊?他在外面说来找你。”   蔺焰尘重色轻友、毫不犹豫地说:“说我不在家!”   这是他和阿汛的两人时间。   楚汛:“我……我已经告诉他你在家了。这不太礼貌吧。”   蔺焰尘只好黑着脸把展鸿羽放进门。   这大电灯泡! 第66章   楚汛都不用问,展鸿羽八成是蔺焰尘的朋友, 以蔺焰尘的家世来说不算稀奇, 就是不知道是怎么认识。   楚汛挺兴奋,他不追星, 不怎么看影视剧,也不爱听现在的流行音乐, 但他妈妈爱看,每天晚上开着电视机, 一边看电视一边给啾啾打毛衣, 他有时候瞥几眼,展鸿羽演的电视剧都挺好看的。   最近热播高收视的一个民国谍战片就是他主演的, 剧情是比较中二,他对外是留洋归来但是家道中落的前公子哥,在夜场弹琴为生,看似体弱多病、文艺忧愁,把那些个富家小姐啊霸道军阀啊都迷得倾心相许,其实除了对组织以外他的本性坚毅冷酷,是个神枪手,还能飞檐走壁, 是地下情报组的头头。   楚汛磕着瓜子都看下来了,回家以后带着啾啾一起看, 还跟妈妈一起讨论剧情,最近几集正好播到高潮迭起的地方。   楚汛是喜欢看剧情,他妈妈喜欢展鸿羽, 他还知道展鸿羽的粉丝好像是叫小羽毛,他妈就自称是老羽毛,楚汛笑死了。   好想要个签名!   蔺焰尘立马注意到楚汛见着展鸿羽以后眼睛都亮了。   真是了不得!   他就知道!要是有颜控者的俱乐部,楚汛能是资深会员。他以前看帅哥飞行员、看跳舞的金毛小白脸,根本不羞愧的……不过那时候他们还没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现在孩子都有了,楚汛还去看别的帅哥,蔺焰尘觉得自己头顶要开始泛绿光了!   展鸿羽听到是个陌生男人答话,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开门以后,见到楚汛和蔺焰尘站在一起,即便他们没有亲密举动,但只是隔着半步站着,他们两人就仿佛有股看不见的气场,有个特殊的小世界,旁人走不进去,一眼就可看出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蔺焰尘和他说过爱上了某个男人,还想要和那个男人结婚。   绝对就是这个男人了。   展鸿羽从没想到会从蔺焰尘口中听到他说爱上男人,听到的时候,蔺焰尘都打算要结婚了。   他设想过对方会是个怎样的人,居然把蔺焰尘迷得这样神魂颠倒,或许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或许是性格格外温柔解意,或许是个气质出众的艺术家,但在他的想象里,应当不像个凡人。   但眼前这个男人,不高大也不矮小,不胖但也不算瘦,相貌只能说是白净清秀,一身烟火气。   见到他便扬起个笑脸。   展鸿羽愣了愣,楚汛对他的笑容不是那种礼貌客气疏离冷漠的笑容,还带着几分崇拜和好奇,仿佛真心挺喜欢他。   他还看到蔺焰尘飞快地偷偷地怒视了楚汛一眼,蔺焰尘往前跨了半步,不动声色地把他们俩隔离开。   蔺焰尘对他也没好脸色,但还是好好介绍了下:“阿汛,这是我的朋友,发小,展鸿羽。”   刚想介绍楚汛,楚汛抢答了。   楚汛眼睛亮晶晶的,脱口而出:“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展鸿羽,视帝,影帝,还出过唱片专辑,您是要出下一张专辑了吗?”   蔺焰尘侧目,酸溜溜地说:“叫什么’您’啊,不用和他客气,’老展’就可以了。”   楚汛懒得理他,腼腆地笑着说:“您好,我叫楚汛。”   “正好小……嗯,蔺焰尘做了饭,您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   蔺焰尘浑身一震,他本来还打算吃饭前就把展鸿羽打发走,楚汛倒好,直接喊人留下来吃饭了。   他好不容易计划的甜蜜蜜双人晚餐就这样泡汤了。   蔺焰尘幽怨:“这是我男朋友,楚汛。”   展鸿羽:“……好。那,谢谢了。”   展鸿羽去围观蔺焰尘做饭:“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楚汛附和:“对啊,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不错嘛,还有模有样的!会不会颠锅?”   蔺焰尘立即吹嘘:“会啊!你看着!”   他其实本来不会,就是乱来的,颠了个锅,没颠好,直接掉了一大勺菜出去,楚汛毫不犹豫一阵嘲笑。   蔺焰尘不羞恼,一起笑。   展鸿羽见他们俩这么乐呵,也跟着心情明亮起来,自从一年多前,蔺焰尘创业和恋爱失败以后,就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但他……有些不忍心看下去,蔺焰尘是真的喜欢这个叫楚汛的男人。   展鸿羽悄悄地走开,去客厅等。   蔺焰尘见展鸿羽走了,还暗自得意,让你来当我电灯泡打搅我好事,我晒恩爱炫到你个单身狗眼瞎。   蔺焰尘掏出一本簿子,让楚汛看。   楚汛问:“怎么了?”   蔺焰尘不说,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楚汛翻看了几页,是菜谱,手写记载了各种菜的做法,还配了彩色马克笔画的彩图,刚看并不出奇,看着看着他发现上面的每一道菜都是他喜欢的菜。   楚汛说:“好巧啊,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蔺焰尘愣了下,急急地说:“不是巧!是我们当初一起的时候你吃过还喜欢的菜,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一个学的。”   楚汛当然明白,就是故意逗逗他,夸他:“这么乖啊,小蔺你对我真好。”   蔺焰尘不满:“就这样啊?”   楚汛:“你想怎么样?”   蔺焰尘:“他走开了,你亲我一下。”   楚汛瞪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看,展鸿羽是不在了,他飞快地亲了蔺焰尘一下。   蔺焰尘突然觉得展鸿羽忽然过来也不坏,难怪大家都喜欢秀恩爱,虽然展鸿羽没在这里,但还是有点爽的。   菜都上桌。   展鸿羽头次见蔺焰尘做饭,还是这么丰盛的一餐。   他形象里的蔺焰尘最深刻的形象,依然是蔺焰尘十六七岁时的样子,那时的蔺焰尘染着一头浅金色短发,像是小太阳一样,活力四射,站在他身边弹电吉他,额边的汗珠都仿佛在发光。   转眼变成这样的居家好男人了。   蔺焰尘给楚汛夹了个鸡腿:“你吃吃看,好吃吧?”   楚汛吃了几口,确实好吃!转头对展鸿羽说:“展先生,你也吃吃看,好吃。”   展鸿羽讪讪地说:“呃,好……既然你是蔺焰尘的男朋友,不用那么客气,也叫我‘老展’就可以了。”   楚汛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我差不多看过你演的所有电影电视剧,最近xx台播的《黎明之前》我就在追,我和我妈妈都很喜欢。”   楚汛如数家珍地聊起剧情。   展鸿羽发现他说的喜欢是真的喜欢,不是客气话,心头微热起来。   楚汛说:“……我能问你要个签名吗?下个月是我妈妈生日,她特别喜欢你,我想送给她。”   展鸿羽和他聊的投缘,已经把来这里的原因给忘了,亲切地说:“当然可以。签在哪?”   被忽略在一旁的蔺焰尘,冷漠地说:“我去拿个拍立得吧。”   展鸿羽和楚汛合照,展鸿羽在背后还写上:   祝林巧丽女士生日快乐。   展鸿羽   “谢谢!”楚汛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太亲切了!”   展鸿羽被他夸的不好意思。   蔺焰尘:“老展,我觉得你今天看着特别不顺眼。”   展鸿羽:“……”   过了一会儿,楚汛又凑过去,塞名片,羞涩地问:“展先生,这是鄙人的名片,敝公司计划推出新产品,正在找形象代言人,您看……您要不要了解一下。”   蔺焰尘:“……”   敢情在这里等着!蔺焰尘终于明白了,他这工作迷媳妇儿!!   展鸿羽看到楚汛递过来的名片,愣了愣,不禁笑了:“你还真有趣。难怪蔺焰尘那么喜欢你。”   楚汛见他心情不错,得寸进尺,暗搓搓地说:“你能不能给我剧透下,王黎最后和谁在一起了?我保证不泄露,我就偷偷告诉我妈……”   展鸿羽:“哈哈哈哈哈哈。” 第67章   楚汛和展鸿羽相谈甚欢,几可称得上是一见如故。   楚汛想了想, 忽地说:“不对, 你年纪小,我不能叫你‘老展’, 应该叫你‘小展’。”   展鸿羽问:“那你叫蔺焰尘什么?”   楚汛说:“‘小蔺’啊。”   展鸿羽“哦”了一声,嘴角的笑意蓦然多了几分狡黠:“你不知道蔺焰尘的小名吗?”   楚汛还真不知道:“什么?”   蔺焰尘心头警铃大作, 赶忙阻止:“你别瞎说!住嘴!”   楚汛本来没兴趣,突然感兴趣了:“是什么?”   他的小名是“焰焰”——这是蔺焰尘的耻辱, 他等闲不许别人叫这名字, 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行,必要翻脸, 十天半个月也哄不好的那种。   蔺焰尘狰狞地威胁:“你敢说?”   展鸿羽笑起来:“不敢不敢……那还是等蔺焰尘以后自己告诉你吧。”   楚汛不勉强,又说:“你可以叫我‘楚哥’或者‘老楚’,显得亲切。我比你俩年纪都大许多。”   展鸿羽看不出来:“大许多就指几岁?我看你最多比我们大一两岁。”   楚汛坦然说:“我今年三十一了,比你们大五六岁呢。”   展鸿羽惊讶:“真的看不出来……”   蔺焰尘见他们又聊上了,不豫地插嘴:“老展你过来到底是来干嘛的?是来和楚汛聊天的吗?”   展鸿羽被他提醒,终于记起来自己最初的目的了:“哦,对,我原本是想让你给我看看我新写的曲子。”   蔺焰尘不跟他客气:“拿来啊, 我们讨论改改,改完你就好走了。”   楚汛好奇地问:“蔺焰尘还会写歌吗?”   展鸿羽点头说:“会的。我们以前一起组过乐团, 我出道专辑里有两首歌就是当年还混地下的时候他写的。”   说到这个他颇为唏嘘:“我起初目标其实是当歌手,红不起来,只好去拍戏讨生活。倒是东方不亮西方亮了。”   楚汛猛地记起来, 蔺焰尘以前就和他说过年纪小的时候玩过乐团,还有星探挖掘他去娱乐圈发展,他当时完全没放在心上,以为蔺焰尘在逗乐,现在想想莫不是不假?   楚汛半信半疑地问蔺焰尘:“别告诉以前真有星探说要带你出道啊?”   蔺焰尘理直气壮说:“我那时就和你说我没有半句虚言啊。”   展鸿羽为他证明:“嗯,签下我的经纪人当初其实也拉拢过老蔺,但他不乐意,最后只有我出道。他现在帮我写歌编曲我有给他署名,不过他用的是化名。”   蔺焰尘拿了吉他过来,照着展鸿羽给的乐谱试着弹弹看,他本来是抱着几分敷衍之心,抬头就看到楚汛难得崇拜地望着他,还录像。   蔺焰尘突然虚荣心爆棚,认真弹奏,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楚汛啪啪啪给他鼓掌:“小蔺好厉害!”录像他准备拿回去分啾啾看,瞧瞧他小爸爸多厉害,还会弹琴唱歌。   展鸿羽拿到蔺焰尘给过意见的曲谱,终于离开。   展鸿羽一走,蔺焰尘反手锁上门,虎视眈眈地盯着楚汛。   楚汛:“干嘛?”   蔺焰尘老虎下山般,扑过去抱住他:“我才知道你那么喜欢展鸿羽!你今天看了他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无数次,我呢?你把我忘在一边,你对得住我吗?”   楚汛笑道:“你经常见,有什么稀奇的?小展难得一见,我自然要多看看。”   蔺焰尘酸溜溜地说:“‘小展’都叫上了啊?你觉得好吗?我是‘小蔺’,他是‘小展’,这也太像了。”   楚汛说:“我叫你‘小蔺’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啊,我那还有很多,什么小珍、小庄、小林,多了去了,我总是这样称呼认识的人。”   蔺焰尘更酸了:“我只是那么多人之一吗?”   楚汛笑:“你是我唯一的小蔺。”   蔺焰尘还是说:“你得用行动表示!”   楚汛亲了他一下,蔺焰尘回吻他,直接把人推倒了。   ……   隔天一早。   蔺焰尘把楚汛抱在怀中,把玩他的手,问:“我今天也休息,你想去哪玩?还是就在家里我们两人玩?”   楚汛说:“我好想啾啾啊,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唉……”   蔺焰尘说:“你每星期里有五六天属于啾啾,把剩下这丁点时间给我不行吗?”   楚汛愣了下,回答:“哪有,我是五六天属于工作。”   蔺焰尘问:“我和工作比哪个更重要。”   楚汛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反问:“我和你爸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蔺焰尘:“救你,我爸会游泳。”   楚汛:“……”   最后楚汛还是不打算出门,就在蔺焰尘家里,做做平常情侣事宜。   蔺焰尘也觉得这个主意好,他素了一年多,好不容易熬到楚汛愿意睡他,他得趁这阵子多补充营养。嘿嘿。   前阵子起了个头以后,楚汛被勾起性趣,他在这方面同蔺焰尘无比合拍,他们反正该玩的都玩过了,没什么好害羞的。   蔺焰尘痛快饱餐一顿,问他:“下星期我去找你吧,你赶过来多累。”   楚汛问:“还是酒店?你要是过来的话,别光想着和我在一起啊,那我肯定要带上啾啾的,你和啾啾多相处相处,不然,他都不认识你这个爸爸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铃又响了。   蔺焰尘用被子蒙住他和楚汛,在被子里说:“我们装不在。”   楚汛说:“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你还是去看看吧。”   那门铃锲而不舍地反复响,叮叮叮叮叮。   楚汛又催他,蔺焰尘只好起床穿衣服过去,楚汛也起来了。   蔺焰尘没马上开门,先看了下门口摄像头拍到的场景,一群帅哥站一块儿。   靠,他那群死党都他妈到齐了。   蔺焰尘用电话骂他们:“你们过来干嘛?”   损友们说:“听说你搞基了,我们组团来看你老婆。”   蔺焰尘气炸:“展狗说的?”   楚汛侧目:“你说谁是狗?”   蔺焰尘:“……”   昨天一个电灯泡就算了,今天来一群?!! 第68章   蔺焰尘跟这帮死党打小认识,除了没一起去嫖过, 什么好事坏事都合伙干过了, 情同兄弟。   现在虽然各自发展略有不同,但感情依然很好。   统共有四个哥们最要好、关系最铁:一个就是展鸿羽, 家道中落后在娱乐圈发展,影视歌三栖, 新晋国际影帝;一个是吕昊,家里卖金银珠宝首饰, 相当有钱, 展鸿羽走红毯都是跟他借珠宝;一个是卓林晖,某国际大牌服装公司的独生子, 自己也是服装设计师;最后一个是覃修明,他家的财团主做饮食连锁,手里很多知名品牌。   蔺焰尘是几个人里面年纪最大、主意最多的,一直是带头捣乱的小魔王,自称老大。   蔺焰尘完全不想放他们进来。   楚汛穿着普通家居衣服,手腕上一串他爸买回来的佛珠,据说是开过光的,给他保平安, 未免显得不够正式。   楚汛看蔺焰尘:“我穿成这样可以吗?感觉不太体面,你也不说你朋友会上门, 早知道我就带几件正装。”   蔺焰尘喷了:“我不知道他们会上门啊!我又没让他们来,他们一个个地跑来,还说来看你。你难道是动物园的大熊猫吗?还特地来看。不用管, 我不开门他们进不来,你看我把他们一个个轰走。”   楚汛不赞同蔺焰尘的做法,轰走干嘛?他还没跟蔺焰尘的朋友打过照面,人家就因为自己被蔺焰尘赶走,这不是得罪人吗?对方不会生蔺焰尘的气,说不定会生他的气,到时他平白无故背个黑锅。   楚汛没好气地说:“你是希望他们还没见过我就先讨厌我吗?我现在都在怀疑你的用意,那次在英国你遇上朋友就说过’别告诉别人’,后来跟我辩解说是因为我还没答应和你谈恋爱,还说我愿意的话可以登报宣告,说得多好听,我都相信你了。现在呢?为什么我还是见不得人?蔺焰尘,你给我说清楚。”   蔺焰尘慌了:“不,不,不,不是你见不得人,是……我们就待一起那么点时间,只有我俩我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他们还来当电灯泡。我真的不是嫌弃你。”   “好吧。”楚汛说,“那现在他们来都来了。”   电话视频的屏幕,他三个损友轮流到镜头前辱骂他:   “重色轻友!”   “见色忘义!”   “有同性没人性!”   “shame on you!”   “你再不开门我当着你老婆的面叫你小名了啊,倒计时五秒,五、四、三、二……”   楚汛感兴趣:“哎,要么等会儿再开门吧。”   蔺焰尘开门了,幽怨地盯着他们:“我老婆让我开门放你们进来的。”   这群损友不跟他客气,推开他,直奔屋子里的另个陌生男人而去:“你就是楚汛?”   楚汛被这几个小帅哥围住,仿佛奇珍异兽般观察,他有些不自在。   蔺焰尘挤进去,牵着楚汛的手,像在保护他,对兄弟说:“你们别吓到他。”   吕昊撇嘴:“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蔺焰尘气笑:“谁让你自己非要过来感受酸臭味,我这不只是恋爱,我这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   卓林晖手上拎着个精装的小纸袋,规规矩矩地对楚汛说:“蔺焰尘是我们几个里年纪最大的,我们就叫您一声’嫂子’吧,第一次见面,这是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叫卓林晖,嫂子你叫我小卓就行。”   楚汛坦然接受,不卑不亢:“你好,小卓。”   吕昊和覃修明也把礼物递过去,自我介绍。   楚汛算是松了口气,他的阶级和蔺焰尘差太多,虽然以前工作时也遇见过有钱人,他们并不会粗俗无礼,相反会很有礼貌,但你又能感觉出来,他们无懈可击的礼貌里还是藏着轻视。   不管蔺焰尘的朋友是不是看在蔺焰尘的面子上,起码表面功夫是用心做全了,这样就够了,他也不需要蔺焰尘的朋友真心尊重他,他是和蔺焰尘过日子又不是和那些人。   稍微介绍过彼此以后。   蔺焰尘问:“老覃你怎么还拎着个袋子。那个袋子是装的什么?”   覃修明举了下手里的袋子:“哦,这个啊,给你儿子带的。”   楚汛吓了一跳,下意思地望向蔺焰尘,用眼神质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蔺焰尘自己都一头雾水,啾啾的事他压根没有告诉过兄弟啊!   覃修明掏了掏袋子,掏出一个猫罐头:“高级猫罐头,给你们家大头带的,我看我女朋友养的那只猫很喜欢吃这个,我就多买了几罐。”   原来是自己吓自己,楚汛松一口气。   卓林晖注意到方才楚汛和蔺焰尘之间的微妙互动,忍俊不禁:“嫂子你该不会以为老蔺有私生子什么的吧?没有啦,他在这方面还挺传统的,不会做出这种未婚生子的事的。”   楚汛:“……”他和蔺焰尘还没结婚呢。   周日下午,楚汛飞回y城。   周一一周大会,留总正式给他提了职,去做企划策划部经理。   这是之前私下就商量好的,师父还给了他公司的股份,说现在是有点委屈他,以后再逐步给他提高待遇。   楚汛不觉得委屈,这是师父目前拿得出来的最高待遇了,虽然工资不如以前高,但他工作得很舒心,没有废物拖后腿,还有师父给他撑腰,他是同性恋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楚汛走马升官第二天,接到来自展鸿羽的电话。   虽然他是给展鸿羽自己的名片,还问了要不要了解一下他们公司的代言,但是其实他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展鸿羽咖位大,而且他自拿了影帝后还没有接过广告和代言。   展鸿羽温声问:“不是你说你们公司在找代言人吗?我来问是否有我的工作机会。”   展鸿羽这是客气话,他的工作行程只有爆满,哪会缺什么工作机会,不过是把他当时随口说的话认真放在心上了。   楚汛连连道谢,充满惊喜之情。   但,这样一来,不知道预算够不够。展鸿羽是蔺焰尘的朋友,他是好人,自己却不好占便宜,楚汛委婉询问代言费价位。   展鸿羽说:“按你们的预算来吧,你是蔺焰尘的男朋友,他帮过我很多,我不收代言费都没关系。”   楚汛赶紧说:“不不,还是得按照市场价来。”   他想了想本来的预算,咬牙加价,给了个不错的数字:“这样行吗?不够我再去和公司谈。”   展鸿羽无有不可:“可以啊。”   他想再和楚汛多接触接触,只是一面还太少,他想深入了解一下楚汛的人品究竟如何。   差不多算是谈下来了,两人口头约定好,之后再制定详细合同签订就行了。   楚汛容光焕发,雄赳赳去找师父,底气十足,要提高预算。   师父听到楚汛找到了展鸿羽给他们代言大吃一惊:“你怎么约到的?这个价位?而且他可不是什么广告都接的类型。”   楚汛含蓄地说:“我稍微有些人脉……” 第69章   一夜之间。   楚汛在公司女同事里人气暴涨,展鸿羽的粉丝太多, 即便不是想借光看看美男子。   策划部的员工更不必说, 纷纷心悦诚服。   展鸿羽工作繁忙,日程紧, 先跟他经纪人谈工作细节,然后周五他会抽空半天来y城。   楚汛:“啊, 你亲自过来谈合同啊?我还以为你那么忙,拍摄那天有空。”   展鸿羽:“没忙到那地步,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策划部的女生们已全员沦陷, 听说展鸿羽要过来,变着花样给楚汛献殷勤, 希望他到时候能带上自己。   最后楚汛带了工作最认真的,一个女生,一个男生,都是才工作的新人,不怎么会来事,他看到这两个年轻孩子,就想到当年的自己,忍不住拉一把, 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个人造化了。   以前他教过的小朋友也不止段晓珍, 可就属晓珍有出息,而且知恩图报。   周五,展鸿羽如约而至。   他打扮得比较低调, 但也不夸张,没有大墨镜、蒙着头,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带了一副黑框眼镜,依然英俊,只是收敛了气场,谦逊认真。乍一看似乎平平无奇,但他只是和普通人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不一样来,漂亮的不像是同一人种。明星就是明星。   他接这份工作倒不是为了赚钱,主要目的就是想了解下楚汛,虽然工作和生活不同,但多少可以提现一个人的人品。   当然他还是稍微调查了下楚汛公司的产品如何,假如实在糟糕,他也不会接的。   一下午,谈恰合同。   为庆祝合作愉快,楚汛带头,请展鸿羽和他的经纪人以及助理等人去吃饭。   楚汛有时也奇怪这餐桌文化,干什么都要吃顿饭,应付各种饭局,要不是他注重保养,早就中年发福。   展鸿羽悄悄观察细节。   楚汛在酒桌上会给女下属挡酒,他的男下属也不太会喝酒,于是他帮忙喝,自己灌一肚子酒。   中途出去上厕所,清洁阿姨摔跤,楚汛路过见到还特地扶她起来。   都说一个男人喝醉以后才会原形毕露,楚汛喝酒以后没有太失态,嘴里一句脏话都没蹦出来,就是脑袋也晕了。   展鸿羽问他:“你和蔺焰尘……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楚汛晕晕乎乎:“我、我给了他三十万。”   展鸿羽:“?”   楚汛打了个酒嗝,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三、三十万,让他陪我一个月。”   展鸿羽:“???”   他没弄懂,继续问:“什么叫陪你一个月?”   楚汛笑笑,趴在桌上,醉倒了。   展鸿羽:“……”   酒席散桌。   楚汛醉趴下,睡着了,得有个人送他回家。   展鸿羽问他的两个小下属,小下属很惶恐:“我们不知道楚经理住哪……”   展鸿羽把楚汛叫醒:“你家住哪?你这样没法自己开车回家,我们送你回去吧?”   楚汛还醉着,又好像有点意识,说:“你们是客人,怎么、怎么好意思让你送?我找人来接我回家。”   楚汛醉得迷糊,连手机屏幕都看不清,揉了揉眼睛,拨出号码:“爸,我喝醉了,你来xx酒店接我……”   说完又倒了。   展鸿羽看到两个小年轻手足无措,在心底叹气,提点:“等有人来接他走了,你们再离开,安全一些。我先回酒店了。”   等展鸿羽离开之后。   他们小声地讨论起来:   “展鸿羽人好亲切,一点架子都没有。”   “楚经理是和他认识吧?”   “好像又不太熟……”   没等太久,一辆保时捷停在路边。   他们无聊,又说:   “现在有钱人真多……”   “开车的是个帅哥啊,一看就是富二代。”   “我上次听人说过一句话,现在这个年头,这种车,要么一出生就拥有,要么一辈子都没有。”   “哈哈哈哈。”   两人开玩笑解闷,渐渐感觉不大对,那个豪车上走下来的帅哥朝他们走过来了。   “不会吧?他隔那么远都听到我们说话?”   “我们也不是讲他的坏话啊,不至于吧……”   蔺焰尘走到他们面前:“我是来接楚汛的。”   扶着楚汛的小伙不禁身躯一震:“啊?啊……您是来接楚经理的?可可可是他他不是打电话给他爸爸吗?您看着……不像他爸爸吧。”   蔺焰尘笑了:“楚汛拨错号码了我的确不是他爸爸,我是他男朋友。不信你叫醒他,问问。”   楚汛又被摇醒,见到蔺焰尘,疑惑:“你怎么来了?我是在做梦?”   蔺焰尘说:“我刚下飞机就接到你电话,让我来接你。”   楚汛挠挠头:“我不是打电话叫我爸来接吗?”   蔺焰尘:“你自己看看你打给谁了?”   楚汛摸出手机来看:“哎哟,打错了。”   蔺焰尘把他从别人手里接过来,半抱着:“也没错,我带你回家吧。”   楚汛今天无比乖巧,跟他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两个年轻人才如梦初醒般,兴奋地说:   “卧槽!楚经理真的有男朋友啊!好帅啊!!!”   “长得英俊就算了,好像还很有钱……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吧……”   蔺焰尘开始倒是很正人君子的。楚汛上了车,嫌弃热,把领带解开,衬衫解开好几颗纽扣,露出锁骨,歪倒着,喃喃呓语。   蔺焰尘忍不住想往他领口里看,咽了咽口水。   他的道德观在美色的诱惑下越来越薄,鬼迷心窍地问:“阿汛,你觉不觉得你这一身酒味,回去见啾啾不大好?”   楚汛半梦半醒:“嗯?……嗯……对哦……”   蔺焰尘继续说:“要么去我家睡吧?我买了新房,去睡睡看床舒服不舒服……以后你和啾啾都要搬进来的。你说是不是很有道理?”   醉酒的楚汛格外好哄骗:“有道理……”   蔺焰尘已经在y城买好房子,总不能每次都住酒店吧?他现在就等工作正式调过来了。   蔺焰尘半搂着楚汛,终于到了家,把人放在床上,亲了亲他的脸颊:“阿汛,我们脱衣服睡觉吧……”   …… 第70章   老年人睡得浅,楚老师五点半就醒了。   昨晚上楚汛给他发短信, 说因为工作原因回不了家, 啾啾跟他们睡。   今天的早饭做了豆腐脑,他自己吃个咸口, 但给啾啾弄的是甜口。   啾啾坐在婴儿椅子里,拿着塑料勺子自己吃, 他细心地纠正啾啾拿勺子的手势,啾啾现在越来越会吃饭了, 乖乖的, 慢慢吃,一口都不漏出去, 吃到最后舀不起来了,还要两只手都用上,捧起小碗继续吃。   啾啾仰起头,豪迈把碗盖在脸上,碗底那点汤汤水水直接浇到脸上。   啾啾懵了。   爷爷奶奶:“哈哈哈哈哈。”   奶奶:“哎哟,我的小宝贝,可乐死我了……别给他擦!我先拍个照!”   啾啾听到爷爷奶奶笑,跟着咧嘴笑, 两颗柚白色的小门牙,旁边还有两颗牙齿冒出点尖尖, 甜的不得了。   爷爷拧了毛巾,先帮他把小脸小手汤汁把领子弄脏了,爷爷索性把啾啾抱去衣服换了, 手手洗过,再抹一遍香香。   擦完,楚老师把啾啾抱起来闻:“嗯,啾啾是个香喷喷的小宝宝!”   啾啾咯咯笑,拍拍小手:“爷爷。”   楚小胖凑过来:“汪汪!”   啾啾开心地说:“胖胖!”   他现在说话进步许多,但还是不太清楚,像是嘴巴里含着枣子,除了“爸爸”“爷爷”“奶奶”,还学会了“胖胖”,专门用来叫楚小胖。   啾啾见着楚小胖就好高兴,扭了扭,示意爷爷把他放下来。   爷爷就把他放在柔软的地毯上,让他和楚小胖玩。   楚老师得空,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彻夜未归,纳闷地说:“楚汛怎么还不回来?”   他打了个电话给楚汛:“你是什么工作啊?怎么还不回来?儿子不要啦。”   楚汛说:“还有事,爸,我……我还在公司。”   楚老师说:“那今天也不回来了啊?你这个爸爸当的,太不负责了,整天不管小孩,越来越过分了,说不定哪一天啾啾都不认得你这个爸爸了,你这样忽视小孩,以后青春期肯定要闹矛盾的。”   这哪跟哪啊?都想到十几年后去了。楚汛郁闷,他瞪了一眼旁边的蔺焰尘,都是这个王八蛋,害他被爸爸骂。   蔺焰尘移开眼神。   楚老师继续抱怨:“还有那个蔺焰尘,他更不负责,还说要和你结婚。我看他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啾啾这么大了,他带过小孩一天吗?啾啾是真的认不出他是爸爸。”   楚汛听到“蔺焰尘”几个字就立马开了公放,让蔺焰尘好好听听自己是怎么被骂的,一边用嘴型无声对蔺焰尘说话,幸灾乐祸:听到没有?   两人一起被骂个狗血淋头,算是有难同当。   楚汛说:“爸,我也这么觉得,蔺焰尘太不负责了。”   楚老师附和:“是吧?越想越生气……哎哟,啾啾你在干嘛!”   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楚老师紧急挂了电话。   楚汛今早腰酸腿软、一脸茫然地在陌生的大床上醒来,接着发现蔺焰尘抱着自己。   他醒了下起床气,一脚把人踹床下去了。   蔺焰尘从地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发梢乱翘:“怎么了?”   楚汛又气又恼:“你有脸问我怎么了?”   蔺焰尘摸着后脑勺嘿嘿笑。   楚汛:“笑你个头!”   完了衣服还没穿,就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还慌了一下,昨晚喝断片儿了,他应该没跟爸爸请过假。   蔺焰尘瞟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安慰他:“我帮你给你爸爸发过短信了,就说昨晚你忙工作不回家。”   楚汛问:“你怎么开我手机锁的?”   蔺焰尘好不羞愧地说:“指纹啊。”   楚汛聊完这通电话,没好气地对蔺焰尘说:“听到我爸说的了吧?”   蔺焰尘还坐在床下没爬回去,仰着头看楚汛,他盘腿坐着,满脸无辜:“听到了……”   楚汛:“今天你负责带啾啾。”   蔺焰尘其实对宝宝并没有特别喜欢,全世界他只喜欢楚汛一个,就算啾啾是他和楚汛生的,也顶多得到他的爱屋及乌,在他心里地位和大头差不了太多,因为有血缘关系,稍微高点吧。   他有时候会想到啾啾,可只要见到楚汛,他就满脑子光想着楚汛二人世界了。   蔺焰尘问:“你和我一起吗?”   楚汛说:“我不去,今天展鸿羽给我们拍平面广告,我去监督工作。你去带小孩……让我爸和你一起吧,你好好和啾啾相处。”   蔺焰尘“哦”了一声,答应是答应了,瞧着不是很乐意。   楚汛有点失望:“蔺焰尘,你是讨厌啾啾吗?你这样真的很不负责任,太让人不能放心。唉。”   蔺焰尘立即紧张起来:“对不起,我、我一定好好带孩子。可我也没带过孩子,不知道带不带的好……”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微醋地说:“我有时候觉得在你心里,啾啾比我重要。”   楚汛笑了:“多大的人了,还跟自己儿子争宠?你无需我担心,啾啾体弱多病,他每天还要做雾化的。让你带孩子我也不放心,到时候一定要我爸还是我妈跟在身边才行。”   年纪小的男人这点最不好,还像个大男孩。大抵是蔺焰尘没陪伴他怀孕、生孩子,还没有做爸爸的自觉。   蔺焰尘乖乖去楚汛家,他还带了礼物,一副画和一个玉镯。   楚老师听到门铃声,去开门,见到蔺焰尘,下意识地脸色不太好,但是想到楚汛和啾啾,稍微忍耐住,尽量语气温和:“你来了啊?楚汛不在家。”   蔺焰尘规规矩矩地说:“我见过楚汛了,就是他让我来的。他说让我来带啾啾。”   楚老师:“……”   蔺焰尘战战兢兢:“这、这是给伯父伯母带的礼物。”   楚老师让开一条道:“进来吧。”   蔺焰尘越过楚老师,看到客厅里在跟楚小胖玩的啾啾。   啾啾现在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坚持一两秒钟,楚小胖看他站起来,马上趴下,啾啾费劲儿地往他背上爬,使劲儿揪狗毛,一揪一大撮,看着就疼,但楚小胖一点也不生气,站起来,要驮着啾啾走。   但是又驮不稳,走不了几步,啾啾就滑落下来,“咚”的一声闷响掉在地毯上。   摔了啾啾也不哭,还开心得直笑。   楚小胖也高兴,“嗷呜”“嗷呜”叫,疯狂摇尾巴,拿狗头轻轻拱一拱啾啾,啾啾就又爬起来,往他背上爬。   再摔,再爬;再爬,再摔。   往复。   乐此不疲。   蔺焰尘围观了一会儿:我儿子还挺会玩儿的啊……有我当年的风范…… 第71章   蔺焰尘的带娃计划第一步即遭遇挫折——   一只拦路狗。   蔺焰尘以前来过一次,因为他没有什么过分举动, 那次楚小胖只是远远地观察他。这次蔺焰尘接近了啾啾, 甚至想抱走啾啾,楚小胖不能忍了, 一下子扑了过去,一阵凶猛狂吠。   蔺焰尘被吓得够呛, 退后几步,不可思议, 懊恼迷惑, 手足无措。   这该怎么办?   啾啾还觉得有趣,扶着沙发站起来, 学楚小胖瞎叫:“嗷呜,嗷呜,汪,汪汪,汪。”   楚小胖叫得还有点威武,啾啾就奶声奶气的。   啾啾站了一会儿,站不住了,吧唧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蔺焰尘被吓跑了他还高兴地拍小手。   蔺焰尘目瞪口呆,惊叹:“这小奶狗崽!”   蔺焰尘以啾啾为中心, 绕了一圈,只要在两米之外,楚小胖不会有动静, 他稍微接近,就算是偷偷摸摸从后面掏孩子,都会立刻被楚小胖发现,然后被赶走。   蔺焰尘束手无策:“我该怎么办啊?我孩子都碰不到,我怎么带小孩?”   楚老师幸灾乐祸:“让你不带孩子吧,楚小胖都不认识你,啾啾也不认识你。”   蔺焰尘挠头,无从下手,老老实实求教:“岳父,您能不能教教我该怎么做?”   楚老师见他对自己低头,态度不错,心下满意,但还是习惯性地冷哼一声:“好吧。”   楚老师走过去,把啾啾抱起来,楚小胖完全不阻拦他,还摇着尾巴一脸“我保护了小主人,求表扬”的表情,楚老师摸摸他的头,啾啾跟着摸。   楚老师把啾啾抱给蔺焰尘:“接着。”   蔺焰尘生疏地抱孩子,努力回忆着上次楚汛教他的抱孩子姿势,但还是抱得不好,啾啾不嫌弃他。   楚小胖见他抱走啾啾,小跑过来,非常焦躁地在他们旁边徘徊,但碍于楚老师也在,没有乱叫,只凶狠地盯着蔺焰尘。   蔺焰尘问:“那他呢?”   楚老师说:“这没办法,你来得太少,楚小胖不把你当一家人,你经常来,他知道你是啾啾的爸爸就不会这样了。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蔺焰尘陪啾啾玩。   啾啾是个顶好哄的乖宝宝,蔺焰尘随便和他玩做鬼脸,就把啾啾逗得咯咯笑。   蔺焰尘也是个能玩的,他觉得啾啾脾气可比大头好多了,大头对他爱答不理的。   楚老师在一旁看着他们玩,越看越觉得蔺焰尘傻,见他这样傻,倒没之前刚知道他家超有钱时的惶恐了,大抵就是个有钱的傻子吧。   他看看啾啾,又看看蔺焰尘,这父子俩长得可真像,啾啾漂亮的大眼睛就是遗传自蔺焰尘的。   蔺焰尘越玩越傻,还让啾啾坐在沙发上,拿他的脑袋去拱啾啾的小肚子,边拱边学狗叫:“嗷嗷嗷嗷。”   当然,并没用力,啾啾好像很喜欢这个,会笑到声音都发尖。   蔺焰尘觉得自己真厉害,这么快就把孩子哄得这么开心,回去得和阿汛炫耀一下,继续玩这个游戏。   楚老师欲言又止:“我劝你别这么玩。”   蔺焰尘刚想抬起头问为什么,啾啾一低头,吐奶了。   吐了他一脸。   蔺焰尘:“……”   楚老师:“看吧,我就劝你别这么玩吧。”   啾啾吐完奶,舒服,笑眯眯。   楚老师伸手抱他:“你这个小邋遢,爷爷带你换衣服去。”   蔺焰尘做了错事,赶紧说:“我来吧,我来吧,都怪我。”   楚老师看他一眼:“没关系,你快点去抹把脸吧,头发也弄脏了,洗个头。”   蔺焰尘确实是被吐的满头奶臭味,他去快速洗脸洗头。   出来看岳父照看孩子,在拿着本儿童绘本,给啾啾讲故事。   啾啾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很认真地在看漂亮鲜艳的图画。   蔺焰尘挺不好意思,坐在沙发下,沮丧又诚恳道歉:“是我不对,我害啾啾吐奶了。”   他居然这么迅速把事情搞砸。   楚老师见他是真心抱歉,偏见没那么深,反而安慰他:“没事儿,我刚做爸爸的时候也手忙脚乱的,慢慢学就好。”   蔺焰尘说:“我下周还能来吗?”   楚老师说:“当然可以……你这样赶来赶去也挺累的啊,但啾啾还小,还在生病,不好让楚汛带着他坐飞机去b城找你。”   蔺焰尘说:“我打算来y城工作了,已经买好房子了。”   楚老师问:“有我和楚汛妈妈的房间吗?”   蔺焰尘愣了下,说:“有的,有的。”他买的房子那么大,整理个房间自然可以。   楚老师笑了下:“有我也不会去住,到时候你们自己带着啾啾住就好。谁都是年轻过来的,我年轻的时候可不喜欢长辈和我住在一起。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们也有我们的。”   蔺焰尘踟蹰着问:“我还以为你们想和啾啾在一起。”   楚老师笑骂:“美得你们,不出一毛钱让我们免费带孩子,我还倒贴钱给买奶粉尿片。我是喜欢啾啾,但我不想让我的生活完全围着孩子转,我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啊,我先过我自己的日子,有空了再去看看啾啾宝贝。”   蔺焰尘难得跟老丈人这样心平气和交谈,他觉得楚老师和楚汛脾气还挺像,乍一说话感到此人着实牙尖嘴利,但多谈几句,其实心再软不过了。   啾啾玩着玩着轻轻咳嗽了几声,   楚老师说:“要给啾啾做雾化了,过来帮忙。”   蔺焰尘抱着孩子,让啾啾坐在自己的腿上,楚老师拿雾化器和药过来,先给啾啾用毛巾擦了脸,再做雾化吸入。   口罩罩住他的半张小脸,啾啾大概是有些难受,无精打采,但安安静静,没有挣扎闹腾。   蔺焰尘想起当初妈妈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心疼地说:“阿汛说啾啾心脏也有毛病,到时可能要做手术。怎么就会早产呢?”   说到这个,楚老师就来气:“都怪那个季天泽!”   蔺焰尘:“季天泽?”   楚老师如实说:“本来楚汛的身体都养好了些,不应当早产的,那天季天泽忽然找上门,拉拉扯扯,楚汛摔了一跤,啾啾提前来到这个世界。”   楚老师太心疼了:“啾啾刚生出来就送去急救,一身病,好几个手指的手指甲都还没长出来,才三斤多,那么小小的一个……”   蔺焰尘问:“季天泽是谁?他住在哪?”   楚老师愣了下:“你想干嘛?”   蔺焰尘:“他欺负我老婆孩子,我当然得找回场子。”   楚老师说:“我已经揍过他一次了。”   蔺焰尘:“那不一样。” 第72章   蔺焰尘从老丈人处,大致了解下季天泽的信息。   楚老师回忆着, 不确定地说:“季天泽是君君的高中同学, 那时候挺要好的……我觉得这个人人品不大好,我当初就不同意君君和他来往, 但是君君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他其实想说楚汛就是为了季天泽和家里出柜闹翻, 但毕竟现在蔺焰尘才是楚汛的男朋友,怕蔺焰尘知道了心里有疙瘩。   蔺焰尘一听, 想到楚汛以前和他说过的, 明白了,季天泽就是楚汛曾经暗恋了十几年的男人, 楚汛一度和家里闹翻也是因为这个人。   他太嫉妒了。   楚汛的青春都浪费在这个傻逼身上。   蔺焰尘真想现在就冲去揍这傻逼,但是显然并不现实,他按捺着怒气:“您知道他工作的公司或是家庭住址吗?”   楚老师说:“这我倒是不知道……”   蔺焰尘点头,那还得他自己去调查,见楚老师在看自己,好歹收敛下戾气,说:“您会不会觉得我很粗鲁?”   楚老师说:“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就得为家里人出头啊。这没什么, 但得有分寸,出口气, 别出人命。说起来,之前君君也说要去揍他,先是啾啾生病走不开, 然后又忙工作。”   蔺焰尘觉得和老丈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果然一起说人坏话才是增加亲密度的正确方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要怎么对付这个季天泽,还得从长计议,待他回去查清楚,再好好筹谋。   中午吃饭。   蔺焰尘兴致勃勃地问:“我来喂啾啾吃饭吗?”   楚老师说:“不用,啾啾会自己吃饭,你看着。”   楚老师退休在家,有的是闲情逸致,每餐都换着花样给啾啾做好吃的,要是啾啾吃着好,以后再做,要是不喜欢,以后就不做了。不过啾啾是个不挑食的乖宝宝,基本上没有他不愿意吃的,但还是略有区别,喜欢的话,他会把小碗舔干净,但就算不太合他口味,他也会吃掉一半多。   蔺焰尘好奇地看啾啾吃饭。   啾啾看到爷爷把围嘴拿过来,他还知道要主动伸脖子,想赶紧弄好。每次都是系上围嘴以后,就会把他的饭给他。   但这次爷爷没有给他系围嘴,他慌了,该不会没有饭吃吧?啾啾巴巴地望着爷爷。   楚老师把围嘴递给蔺焰尘:“你给他系围嘴。”   蔺焰尘无有不从,小心翼翼给啾啾系围嘴,啾啾感激地看向他。蔺焰尘头一次被啾啾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还有点不好意思,又心生自豪,看吧,宝宝多喜欢他啊。   楚老师又说:“喏,你再把他的饭端给他,他就更喜欢你了。啾啾是个小馋鬼,谁给他好吃的,他就喜欢谁,今天做的是他很喜欢的。”   蔺焰尘亲手去端过来,一碗绿色的糊糊,放在婴儿椅的小桌板上,啾啾还没吃就乐开花了。   蔺焰尘问:“这是什么?好香。”   楚老师说:“用菠菜、土豆、奶油做的浓汤。”   蔺焰尘抓住机会拍马屁:“您真会做饭。”   楚老师很受用:“还行吧……现在网络发达了,我上网去搜,好多婴儿食谱,我照着做,天天不重样。”   蔺焰尘夸张地说:“您真厉害,我要向您学习,我回去以后一定认真学,下次来,我给啾啾做饭。”   楚老师看看他,之前还觉得这小子不够负责,好像并不关心孩子,现在看看也还好,或许只是第一次当爸爸摸不着门路,指点他一下就可以,并没有偷懒不管。   他见过不少大男子主义丈夫,他以前带过的学生里,那种格外叛逆的,多半没个好爹。现在好多年轻人都这样,还有故意加班来逃避带孩子的,就算回了家,宁愿打游戏也不管小孩,小孩哭了就放着,不看一下是饿了还是要尿尿或是身体不舒服,说什么不能惯着孩子,孩子哭累了就不哭了,所以才不去理会。   这都怎么当的爸爸!   不过蔺焰尘这是头回带孩子,说不定只是图个新奇,要让他天天带才是考验,指不定他受不受得住。   虽然啾啾已经是个难得一见的乖宝宝了,可即便如此,他们三个人带孩子,有时候依然会不耐烦。   蔺焰尘头次见小宝宝吃饭,他不居高临下地看,蹲在婴儿车边上,平视着啾啾。啾啾非常之认真,他牢牢地握着小勺子,舀了一勺糊糊,一定要舀满!这就比较贪心了,这么满,把勺子从碗里递到嘴边会不小心漏出来,所以他无比紧张、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勺子,他的小手还有点发抖,慢慢地挪动勺子,确保一点好吃的都不掉出来,终于到了嘴边,“啊呜”一口都递到嘴巴里,全部吃进去。   “哇!”蔺焰尘大惊小怪地欢呼,非常感动地夸奖,“啾啾好厉害啊!”   啾啾成功吃到了好吃的,还被夸奖,得意洋洋,举着勺子,手舞足蹈了下,对蔺焰尘笑。   楚老师忍不住笑出声,真是大活宝跟小活宝,一对活宝父子。   吃过中饭,是宝宝的午睡时间。   蔺焰尘主动地说:“我来哄他睡觉……我试试看。”   跟蔺焰尘一起带孩子还算愉快,楚老师教他:“哄啾啾睡觉有个秘诀的。”   蔺焰尘洗耳恭听。   楚老师让蔺焰尘把啾啾放在婴儿摇篮床里,啾啾不想说,一把他放下去,他就自己坐起来了,眼睛亮晶晶地对他伸出手:“咿咿咿。”   蔺焰尘立马心软:“他是想和我他玩吧?我反正有空……”   楚老师说:“不行,好不容易养成的作息习惯,不可以打乱。”   蔺焰尘又反戈:“好,好的。”   楚老师说:“你来摇摇篮。”   蔺焰尘轻轻摇摇篮,啾啾以为在和他玩儿呢,还笑。   楚老师使出了杀手锏,他用手机播放莫扎特的钢琴曲,没放一分钟,啾啾就打哈欠了,再过了一会儿,他就自己躺下去了,不到五分钟,啾啾睡着了。   蔺焰尘:“!!!”   楚老师炫耀说:“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他虽然不哭,但是很难哄睡觉,可折腾死我们了。”   蔺焰尘很崇拜:“谢谢您了。”   楚老师:“嗯,都教给你,以后归你们带孩子。我还想和君君他妈妈出去旅游呢,好不容易退休了。”   蔺焰尘:“……”   时间都是定好的。   啾啾睡了半个多小时,把他叫醒。   蔺焰尘实在是坐不住,问楚老师:“我可不可以带啾啾出去走走。”   楚老师说:“可以啊,今天天气不错,出去晒晒太阳挺好的。我跟你一起去。”   蔺焰尘把啾啾放进婴儿车里,啾啾知道是要出去玩,兴奋雀跃。   推婴儿车的工作当然是蔺焰尘来,楚老师落后几步,拉开点距离,好让这父子俩有相处的机会。   一辆轿车经过,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展鸿羽工作结束,在回程的路上。刚才不经意瞥见一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停车仔细一看,还真是蔺焰尘!   蔺焰尘在y城倒没什么,大抵是来看楚汛的,但他怎么带着个小婴儿?   蔺焰尘傻笑着推婴儿车,这个画面太诡异了好吗?   这时候蔺焰尘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把小宝宝抱起来,展鸿羽看到了小宝宝的长相……太不可思议了。   和蔺焰尘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蔺焰尘他爸老当益壮,给蔺焰尘生了个弟弟,蔺焰尘接受了,且和弟弟相处的很好;要么就是蔺焰尘瞒着大家,和某个女人生了孩子?!!! 第73章   蔺焰尘的爸爸没有再婚,蔺叔叔是比较正派的人, 私生活在他那一辈的叔叔伯伯里算是最干净的, 发妻去世后有过女友,但有女友时绝不会有其他绯闻, 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且都是年貌家世相当的女朋友, 从未包养过情妇。而且自蔺焰尘十六岁那年搞黄他的再婚后,更是过得清心寡欲, 专注工作, 都未曾听说他交往过女友,突然搞出个私生子不可能。   那就只能是另一个猜测, 蔺焰尘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搞出人命。   展鸿羽真是难以置信。   蔺焰尘竟然是这种人吗?他还对蔺焰尘有过暧昧的情愫,以前是太年轻,后来是他的工作不合适恋爱,而且知道蔺焰尘是直男,所以他一直没让那点感情发芽。结果,蔺焰尘突然说他弯了,且都在准备和男友结婚。   他是有点郁闷, 可同楚汛接触后,发现楚汛是个好人, 那他把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摁死,祝福楚汛和蔺焰尘。   可现在这算什么?蔺焰尘以为楚汛死去的时候不是痛苦得要死要活吗?但不是会有这样的事吗?以为之前的恋人死了,为了治愈痛苦, 另结新欢,结果旧人归来。   这个孩子说不定就是如此而来的产物,他不知道蔺焰尘和孩子的生母有多深的感情。   但现在他正式介绍的是,楚汛是他的男友,将来要结婚的对象。   蔺焰尘最后选择了谁显而易见。   这个宝宝看上去怎么也有六七个月大了,算上出生时间,应该是楚汛“死”后没多久,蔺焰尘就搞出人命。   展鸿羽无法接受,蔺焰尘在他心里的人设完全崩坍。   既然他爱楚汛,怎么会在楚汛刚“过世”时就和别人发生关系?   既然已经造出了孩子,那就负起责任,和孩子的母亲结婚,把楚汛的关系给处理清楚。   现在这算什么?既要孩子,又舍不得楚汛。   楚汛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吗?不,应当不知道,假如蔺焰尘已经坦白,孩子应当早出现在蔺焰尘b城家中。   连他们这些朋友都不知道,楚汛能从何得知?   蔺焰尘是故意瞒着这个孩子的存在,并不打算给这孩子名分。   展鸿羽觉得额角突突作疼。   太气了。   这事在他长大的世界里并不罕见,那些叔叔伯伯甚至他爸爸,都是无数情妇,只是不带回家,在外面打发掉,便觉得自己很对得起妻子。   当年他们几个兄弟年少时意气相投,会玩在一起,就是他们三观一致,都厌恶成为这样的大人。   他只没想到蔺焰尘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他失望透顶。   展鸿羽远远拍下蔺焰尘带孩子的照片,留下铁证。   他的人生大起大落,见过太多,平时总劝自己别多管闲事。   但这次不行。   展鸿羽在微信上建了新群,把其他几个死党拉进来,发了个新群。   照片发上去。   吕昊最没心没肺:哈哈哈哈哈,老蔺怎么在带孩子,笑得像个傻x[笑哭.jpg]   卓林晖:老展你哪拍到的照片,发这个照片干什么?   展鸿羽:我在y城无意中撞见的,这孩子长得和蔺焰尘太像了,绝对是他的亲生孩子   吕昊:……   卓林晖:不会吧,老蔺什么时候生的小孩?   吕昊:不对啊,那楚汛呢?   卓林晖:你才是傻x   吕昊后知后觉:卧槽,该不会是老蔺脚踩两条船吧?人品这么低下吗?老蔺居然是这种人?   卓林晖:我得冷静冷静,我不能想象蔺焰尘做出这种事   吕昊: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我觉得老蔺不是这种人……   展鸿羽:你们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卓林晖:我觉得这是蔺焰尘的私事   吕昊:我还是觉得应该有误会……   展鸿羽:你的意思就是放着别管,任他摆烂?   卓林晖:老展,我知道你很生气,你先冷静一下,我也很气,可孩子都出生了,不可能塞回去?蔺焰尘已经变成这样,我们就算去劝他能怎样?错误已经铸成。那是蔺焰尘的人生,他得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吕昊:不是,你们别吵架啊,你们怎么先吵起来了?   吕昊:我搞不懂你们在吵什么,你们直接去问老蔺不就好了?我最不喜欢你们这样弯弯绕绕的   吕昊:你们不敢问,那我去问   覃修明:……   覃修明:我只是十分钟没上网,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建了这个群?不带老蔺?   展鸿羽:算了,还是我去问吧   蔺焰尘带着啾啾散步散到一半,接到楚汛的电话,说是工作结束,在回家的路上。   蔺焰尘高高兴兴带着啾啾回去。   进门没多久,听到敲门声。   蔺焰尘积极地说:“一定是楚汛回来了,我去开门。”   蔺焰尘打开门,看到一个意料不到的人站在门外,愣了下:“老展,你怎么在这?”   展鸿羽衣着低调,带着帽子,他把口罩拉上去,说:“跟我下去说。”   蔺焰尘:“啊?”   蔺焰尘一头雾水,但想了想,还是跟展鸿羽走了,走之前和屋里的楚老师说了一声:“伯父,我朋友来找我,我下去和他说两句话,等会儿回来。”   楚老师:?   蔺焰尘跟着展鸿羽下楼,就在路边树下说话。   蔺焰尘一头雾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展鸿羽失望地看着他,痛心疾首地说:“我都看到了。”   蔺焰尘:“你都看到了什么?”   展鸿羽:“我看到你带着个孩子,那个孩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能这样做?如果你要这孩子,你又跟楚汛复合?楚汛知道这件事吗?”   蔺焰尘怔了怔,终于明白展鸿羽都误会了什么,他想解释,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才好。   蔺焰尘干巴巴说:“他……他知道的。”   傻眼的人换成展鸿羽。尴尬,楚汛竟然是知道的?楚汛自己能接受被戴绿帽?那他只有在这义愤填膺?   “展先生?”   一个声音在展鸿羽背后响起。   展鸿羽回过头,和楚汛打了照面。   楚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莞尔一笑:“你来找蔺焰尘的吗?这是我家,既然来了,上去坐坐吧,喝杯茶。”   展鸿羽:“……”   等等,这怎么回事?   展鸿羽站在刚才他亲眼见到蔺焰尘把孩子送进去的那户人家的门口,再亲眼见到楚汛把门打开,说是自己家,请他进去,接着亲眼看到那个小宝宝喊“爸爸”之后楚汛上前抱了孩子。   展鸿羽看看楚汛,再看看宝宝,再看看楚汛,再看看宝宝……是他脸盲吗?他怎么觉得宝宝和楚汛也长得好像?   “有客人来了吗?”   楚汛的妈妈刚在阳台给花施肥,拎着小铲子进来,看到来人,惊得把铲子都给扔飞了。   “展鸿羽?!本人?真的?活的?”   楚老师扶眼镜:“哎哟,这不是你经常看的电视剧里的那个人吗?”   展鸿羽回过神,恍惚地打了个招呼:“您好,您好。”   他不明白了。   展鸿羽深吸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蔺焰尘摸摸鼻子:“说来话长,你好像是误会我出轨了?我没有。”   展鸿羽:“那这个孩子……”   三言两语之间,楚汛大概知道闹了什么乌龙,忍不住有点想笑,说:“我生的。宝宝是我和蔺焰尘生的。”   啾啾在玩一个毛毛虫玩具,递到楚汛的面前,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展鸿羽:“…………”   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覃修明:我看完了你们的聊天记录了,我的天呐,蔺焰尘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人渣败类!!必须谴责他!!! 第74章   展鸿羽忽然在群里冷不丁问:你们相信男人能生孩子吗?   吕昊:老展,你怀孕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吕昊:但你刚才不是说去找蔺焰尘了吗?怎么又讨论男人生孩子的问题?   卓林晖:老展, 你什么意思?别没头没尾的一句……   展鸿羽:我就是去找过蔺焰尘了, 才来问你们这个问题   覃修明:这次我赶上了,怎么样了?你去骂蔺焰尘了吗?他怎么说?承认错误了吗?打算怎么办?我觉得还是对孩子生母负责比较好, 你们说是不是?   吕昊:难道是蔺焰尘怀孕了哈哈哈哈哈   展鸿羽:不   展鸿羽:楚汛就是孩子的“生母”,他的身体比较特殊, 可以生孩子   吕昊:这太逗了,老展, 你别逗我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开玩笑了?   展鸿羽:……   展鸿羽:刚才你一会儿说蔺焰尘怀孕,一会儿说我怀孕, 现在我说楚汛怀孕就不行了?   吕昊:老展,你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啊?   展鸿羽:认真的。看吧,我就觉得你们一开始会不信。老蔺和楚哥刚告诉我,我也不敢相信,然后我看了他的产检记录……孩子真是他生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没对外透露   卓林晖:我更气了。老蔺这太不讲义气了吧?孩子那么大了都不告诉我们?他是信不过我们吗?觉得告诉我们的话,我们会泄露出去?   覃修明:我记起来了, 上次我们一起去老展家看他交了个怎样的男朋友,我说带礼物给大头, 直接说是给老展儿子,他们俩反应还有点奇怪,我纳闷了下, 现在都能说通了。   展鸿羽:老蔺允许我告诉你们的。这事是我弄错了,错怪了老蔺。对不住他。   场面一时尴尬到安静。   刚才大伙一起把蔺焰尘臭骂了一顿来着。   他们五个最要好的死党,家庭都不算幸福。蔺焰尘不必说,母亲早逝,父亲关系恶劣;展鸿羽的父亲搞小三,赶他和他妈净身出户,他妈没过多久就生病去世;覃修明、吕昊、卓林晖父母也已经离婚,覃修明和吕昊跟爸爸,现在还在和后妈弟弟妹妹斗智斗勇,卓林晖跟了妈妈,他妈妈做服装和化妆品,他子承母业。   所以他们几个人都对出轨搞小三深恶痛绝。   小时候大家就说好绝不能变成像某些男性长辈那样恶心的男人,但其实以前还有一起玩的小伙伴,有些长大以后变了。这些人被他们慢慢疏远,到现在只剩下他们几个。   当年带头搞这个小团体的就是蔺焰尘,所以他们以为蔺焰尘劈腿包小三还搞出人命之后才会格外受打击。   幸好只是个误会。   就是,太尴尬了。   得缓一缓,才有脸再去找蔺焰尘。   吕昊这人天生脑袋缺根筋,飞快地适应过来:老展,你拍了孩子的照片没?我想看看老蔺的儿子长什么样,你说和他长得很像,分我看看呗。   卓林晖:你这么快就接受了?男人生孩子哎,你就不去确认下?   吕昊:老展不会骗我,而且老展也不好骗。万一要是老展被骗了,我肯定更被骗得溜溜转,男人生孩子就生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放轻松……你这人就爱想东想西,自寻烦恼   展鸿羽:我没拍近距离的照片,你们要是想看,我去问问能不能拍,等一等   卓林晖:你还在那里?   展鸿羽:嗯,楚汛的爸妈很热情,盛情难却,让我留下来吃个饭……   展鸿羽抬起头,听到两位老人家洪亮的声音:   “楚老师啊!你那瓶30年的茅台放哪里?拿出来拿出来!”   “之前不是买了澳洲大龙虾吗?做了吧!”   “还有老林送的鲍鱼……”   “唉,可惜没时间炖佛跳墙了,你做这个最好吃。”   蔺焰尘正在乖乖给老丈人打下手,处理食材,心里无比嫉妒:他头次上门就吃到个炒饭,老展运气怎么那么好?   楚老师也在低声嘀咕,心疼地说:“那瓶茅台我平时都舍不得喝……”   蔺焰尘和他惺惺相惜,安慰他:“千金散去还复来,我改天给您再带一瓶三十年的茅台。”   楚老师怪委屈:“好吧。”   蔺焰尘偷偷往客厅看一眼,展鸿羽正在和楚汛说话。   展鸿羽礼貌地问了下:“我和老蔺的几个死党,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几位,说很想看看孩子,我可以拍照片给他们看吗?”   楚汛点头:“当然可以啊。”   展鸿羽走到啾啾旁边,摆弄了下镜头,他蹲下来,就和坐在婴儿学步车里的啾啾差不多高了,不用啾啾费劲地仰望他。   啾啾是最近开始用婴儿学步车走路的,看到展鸿羽接近,他不害怕,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圆圆,好奇地看着展鸿羽。   宝宝的眼神清澈得犹如山涧小溪。   展鸿羽被他望一眼,觉得心都像是被净化。   啾啾有点认识这个人,经常看见的,每天奶奶抱着他看电视都会见到!他腼腆地笑了笑。   啾啾对展鸿羽笑,他愣住。   靠!太可爱了叭!   比蔺焰尘小时候可爱一百倍啊!   他大概还记得读幼儿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蔺焰尘是怎样的,蔺焰尘小时候可酷了,敢和大人对着干的。   在他印象里从没这么软。   啾啾和蔺焰尘一看就是亲父子,但和楚汛也像,他都是挑两个爹最好看的地方长在自己身上。   不夸张地说,展鸿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婴儿,他觉得自己小时候都长得跟个萝卜墩子似的。   展鸿羽拍了好几张照片和小视频,啾啾不怵拍照,还很配合。   发到群里,一时间引起热烈反响。   吕昊:卧槽,老蔺的儿子这么可爱?!   卓林晖:真的好像……我打死都没想到蔺狗会是我们之间第一个结婚生孩子的,他太傻了,养小孩有什么好的?别看长得那么可爱,都是小恶魔……   覃修明:老蔺的宝宝叫什么啊?   展鸿羽:啾啾   展鸿羽一刷新,发现群名被改了——啾啾的干爹们   展鸿羽:谁改的?   覃修明:我![墨镜]   卓林晖:我还不想当爹呢……   展鸿羽:不想就算了,那我把你踢出去,我们几个当啾啾的干爹。老吕,你呢?   吕昊:要的要的要的要的,我这就去给啾啾打个长命锁,前几天刚好搞到一块水色特别好的玻璃种翡翠   卓林晖:等等,你问过老蔺同意我们当孩子干爹了吗?   覃修明:他敢不同意???这不是默认的吗?   蔺焰尘从厨房出来,看到展鸿羽和啾啾在玩,旁边楚小胖围着他,亲昵地摇尾巴。   蔺焰尘嫉妒地面目全非:“凭什么楚小胖不吼他?”   展鸿羽无辜地说:“可能因为我长得比你帅。”   楚汛幸灾乐祸:“哈哈哈哈!” 第75章   新闻联播没放完,展鸿羽吃过饭走了, 他日程紧, 得去赶飞机。   楚汛的妈妈尤其舍不得,一别三送, 还送了一副自己的得意画作给展鸿羽。   八点黄金档,开播热门电视剧。   展鸿羽的脸出现在电视上。   蔺焰尘本来不明白一件事:不是说楚小胖除了家人以外, 谁接近啾啾都吼吗?为什么不吼展鸿羽呢?   这下可算是明白了,这狗东西, 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 跟着一起看电视,仿佛看得懂似的。当展鸿羽饰演的主角遇到危险, 他还紧张得冲坏蛋汪汪叫。   靠,难怪不吼展鸿羽,还冲展鸿羽摇尾巴!   楚小胖也就算了,连啾啾都跟着一起叛变,有展鸿羽出现的镜头他就激动得拍小手。   蔺焰尘气笑,把这段拍下来,发给展鸿羽:我儿子还是个小羽毛呢。   展鸿羽被萌得不成,转手发到干爹群里炫耀:看来我是要领先你们一大步了   吕昊:啧啧, 展老狗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险啊……   蔺焰尘问丈母娘:“楚小胖天天陪您看电视的吗?”   丈母娘说:“是啊,小胖可聪明的, 他会看电视的,他看到电视里,有大坏蛋要害人, 都要叫的。”   蔺焰尘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那啾啾呢?”   丈母娘说:“啾啾也看啊,啾啾可喜欢看了。”   蔺焰尘:“……”   难怪楚小胖和啾啾那么喜欢展鸿羽,他们天天看电视看到展鸿羽,说不定他这个亲爸在他们那里,真还不如展鸿羽熟悉。   楚汛瞧出他心情郁闷,偷偷拉他的手,和他小声说话:“小蔺,怎么了呀。”   蔺焰尘沮丧地说:“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挺讨人喜欢的,怎么到这,就变得人嫌狗憎,哪哪招人烦。”   虽然有点对不起蔺焰尘,楚汛却觉得好笑,还觉得这样的小蔺格外可爱,他左右看看,妈妈在全神贯注地看电视,爸爸在厨房洗碗。楚汛靠近过去,飞快地在蔺焰尘的脸颊上亲一口。   楚汛哄他:“不用怀疑,你当然招人喜欢,最招我喜欢,我可喜欢你了。”   蔺焰尘耳朵红透,只消一个吻,他的恼怒疲惫都烟消云散。   两个人偷偷摸摸牵着手,还十指相扣,手心贴在一起,因为爸妈在,只是牵手都仿佛偷情。   楚汛问他:“今晚留宿吗?”   蔺焰尘点头,他心生龌龊:“我们一起睡。”   楚汛说:“我们和啾啾一起睡。”   蔺焰尘:这小电灯泡……不知道还得横多久。   啾啾还是宝宝,不可以不早睡。还在长身体啊。   他们看了一集电视剧,到了八点半,啾啾得去睡觉了。   楚汛抱着啾啾哄,啾啾依偎在他的怀里,楚汛哄他是很有经验的,没一会儿啾啾就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   楚汛轻手轻脚把他放进婴儿床里,啾啾睡得四仰八叉,呼呼的,像只小猪,给他盖好被子。   把孩子哄睡着以后就有空了,楚汛和蔺焰尘轻声讲话,带着笑意问他:“今天一天下来是什么感受?小蔺爸爸,有觉得自己和宝宝亲近些了吗?”   蔺焰尘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感觉……感觉挺累人的,但也和宝宝之间变亲近了。”   终于把孩子哄睡觉了,现在算不算他们俩二人世界?蔺焰尘温柔说:“阿汛,今天谢谢你了……”   楚汛没搞懂:“谢谢我?谢我什么?今天不是你带了一天小孩?”   蔺焰尘说:“谢你今天愿意把你怀孕生子的秘密告诉我朋友……我之前未经得你同意,毕竟还是有些惊世骇俗,没有告诉他们。”   说到这个,楚汛就想笑:“不告诉他们的话,那你岂不是很惨,还要被误会是劈腿渣男。他们是你最要好的几个朋友,和其他普通朋友也有不同,你敢信任他们,那我也敢。”   “现在不是挺好的?”楚汛笑眼弯弯,“啾啾平白捞了几个疼爱他的干爹。”   像是一股暖流涌在心头,蔺焰尘很是感动,情不自禁,低头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楚汛脸红心跳:“好了,我们也睡觉吧,我忙了一天,好累了。”   洗漱,换睡衣,上床,盖被子。   这是在楚汛家里,墙壁隔音效果感觉不是大好,房间里还有只啾啾,蔺焰尘嗅着楚汛身上的香气,禽兽的一些年头在心头颠荡,还是按捺下去。   不过也不是闭上眼睛就好睡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君君,你睡了吗?”   楚汛像被戳中死穴,猛地坐起来,瞪着他:“你在乱喊什么?”   这反应多有趣!能把气定神闲的楚汛给弄得恼羞不已,蔺焰尘继续作死,抱住他,拖进被窝里,一边亲他的鬓边,一边小声说话:“我听你爸爸说漏嘴的,这是你的小名吧?我觉得真可爱,君君,君君,君君……”   楚汛一张老脸都羞红:“别叫这个名字了。”   蔺焰尘难得占据上风,可不能放弃优势,使坏说:“为什么,多可爱啊,君君,太可爱了……你爸爸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小名?”   楚汛说:“这我还没有问过,可能是希望我以后成为个正人君子?或者只因为我是个男孩。”   蔺焰尘问:“君君,我以后也能叫你君君吗?”   须臾之后,楚汛犹豫着说:“你真的很喜欢吗?可是……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阿汛’。”   蔺焰尘说:“‘阿汛’不如‘君君’可爱吧?”   他们脸贴着脸说话,蔺焰尘感觉到楚汛的脸颊发烫,楚汛说:“可全世界只有你叫我‘阿汛’,这是你给我起的,我很喜欢……”   蔺焰尘愣了下,翻身把楚汛压在身下,哄骗说:“阿汛,我轻点声,绝不吵醒啾啾和你爸妈,行不行?”   楚汛面红耳赤,索性关了灯,看不清楚。   蔺焰尘正欲行不轨,突然感觉到有哪不对劲,他把头探出被窝,转头一看。   啾啾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扶着栏杆站起来,被蔺焰尘抓包他偷看,他不以为耻,还咯咯笑。   蔺焰尘:“……”   楚汛:“……”   楚汛:“还是好好睡觉吧,你把啾啾抱过来。”   蔺焰尘只得作罢,把啾啾抱过来,放在他们中间。   啾啾蹬了蹬小腿,拍拍小手:“爸爸,爸爸。”   楚汛笑笑说:“爸爸到齐了哦。”   楚汛侧身,抚摸啾啾,哄他睡觉。   蔺焰尘说:“不是可以放音乐哄他睡吗?”   楚汛迟疑着:“可以是可以……那你试试吧。”   难道楚老师言不尽其实?蔺焰尘下载好了莫扎特的乐曲,他用中低音量播放出来,没一会儿,啾啾就打着小哈欠睡着了。   ……楚汛也睡着了。   蔺焰尘凝望着楚汛的睡脸,笑了笑。   算了,他也睡了吧。   啾啾靠在楚汛的怀里,楚汛抱着啾啾靠在他的怀里,他们相互依偎着,无比安心和温暖。   这是他的家。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好日子,他想年年月月、岁岁朝朝,每一天都过得像今天这样。 第76章   蔺焰尘事务繁忙,勉强挤出一天多时间, 来陪楚汛和啾啾, 周日下午就坐飞机回b城。   眨眼间好时光溜走,必须回去工作,   蔺焰尘依依不舍,磨蹭拖延到最后一刻, 问楚汛:“你会想我吗?”   楚汛觉得好笑:“你又不是被抓去关起来,你还可以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上飞机前和下飞机后都和我说一声, 路上小心。”   蔺焰尘又去问啾啾:“啾啾,你想不想爸爸?”   楚汛说:“他哪听得懂?”   啾啾在玩一个简单的解环玩具, 他解不开,放进嘴巴里舔,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看蔺焰尘。   楚汛把玩具从他嘴巴里拿出来:“不能吃。”   蔺焰尘蹲下来,伤心地说:“爸爸走了哦,再见,啾啾。”   “再见”这个词啾啾听得懂, 爷爷教过他,啾啾举起一只小手来, 捏起,张开,捏起, 张开,还对蔺焰尘傻笑。   蔺焰尘难以置信,啾啾居然毫不犹豫地和他挥手再见!   楚汛安慰他:“你常来,他就舍不得你走了。下周?”   蔺焰尘叹气:“下周得去纽约,有个交流会议。最晚8月,我就调过来了。”   楚汛说:“你小蔺总还真是日理万机。”   楚汛没远送,就走到路口送蔺焰尘上车,等到蔺焰尘的车看不见了,楚汛就回家去了。   楚汛没发现在马路对面,有人拿着相机对着他。   那人翻看自己拍到的照片,楚汛扶着车门,低头和蔺焰尘说话。   蔺焰尘回到b城。   吕昊第一次找到他:“我想去看看我干儿子,我干儿子住哪?还得提前和楚哥打声招呼吧?你这人,太不讲义气,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们。啾啾都这么大了。”   蔺焰尘不跟他客气:“你这么快就叫上‘啾啾’了?”   吕昊半点不虚:“我干儿子我怎么不能叫?我都给他打好一套首饰了,手镯,脚镯,长命锁。”   蔺焰尘笑了:“你怎么这么积极?”   吕昊:“我跟他们几个不一样,我特想当爸,可惜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不适合结婚生孩子。我不用结婚、不用养,平白捡个干儿子,简直赚到好吗?”   蔺焰尘问:“你们在背后说我坏话吗?他们几个怎么说的?”   吕昊毫不犹豫地卖了兄弟:“就卓林晖,就他,在背地里嘲笑你年纪轻轻想不开,自己走进婚姻的坟墓,跳进坑里把自己卖了还高兴。”   蔺焰尘不以为忤:“哈哈哈哈,你们是没遇上个合适的人。”   吕昊想起这件事:“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在哪办?要我帮忙吗?”   说到这个,蔺焰尘不禁尴尬,讪讪说:“我……我还没把楚汛和啾啾介绍给我爸。”   吕昊:“!!!”   吕昊目瞪口呆:“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吧!孩子都有了,你还没把人介绍给你爸。”   蔺焰尘困扰地说:“我还没做好准备。”   吕昊无法理解:“这需要做什么准备?不就两部,敲门问‘爸你在吗’,然后开门进去,说‘爸,我有男朋友了,我们已经有了小孩,想要结婚’。要做什么准备?”   蔺焰尘说:“假如我爸不同意呢?”   爸爸不同意,后果很严重。蔺焰尘充满心理阴影。   他得做足充分准备,即便到时候爸爸不同意,他同楚汛私奔之后还能维持生活。   周六,蔺焰尘飞至纽约,工作,开会,应酬,连轴转三天。   再熬一天就算熬到头了。   等这次工作结束,他有一天空档,可以休息一下,他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去找楚汛卿卿我我,但上次他想好了要去揍季天泽一顿,都已经让怀秘书调查清楚。   可假如选了后者,就没什么空和楚汛啾啾在一起了,蔺焰尘觉得报复渣男不如见楚汛重要,但也不能让别人代他去揍人。   蔺焰尘端着一杯酒,发呆。   不知道楚汛现在在做什么?   吕昊来拜访了楚汛,豪车停在小区里,还引来了围观。   吕昊是个娃娃脸帅哥,圆脸,看上去憨厚老实,天生讨人喜欢,尤其长辈,蔺焰尘比他英俊,却不如他长得让人觉得亲近。   楚汛本来还担心会尴尬,吕昊没几句话,就把气氛带活络了,他是个自来熟。   但他亮出他带的礼物,楚老师就觉得有点压力。   吕昊说得轻轻松松:“第一次见我干儿子,总要送点礼物不是?都是小东西,随便戴着玩儿的,等到啾啾周岁,我再整点好东西来。”   楚老师不太懂珠宝首饰,但他记得老伴儿有些贵重首饰……瞧着,这些给啾啾随便玩的见面礼还要更贵,说不定超出他们的想象。   吕昊把那个看上去最贵的项圈挂在啾啾脖子上,项圈上有个玉锁吊坠,又给他的手上套了个小银手镯,手镯上有小铃铛。   啾啾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摇摇小手会有铃声,很有趣,他很开心。   吕昊也开心,对楚汛说:“楚哥,你看,啾啾很喜欢呢!”   他在楚汛家和孩子玩了一通,吃了顿饭,天黑之前离开了。   楚老师等楚汛送别吕昊回来以后,拉了楚汛说:“我上网查了下,那个吕昊,是xx珠宝的创始人的孙子?”   楚汛点头:“是啊。”   他安抚一惊一乍的楚老师:“爸,你要想,这是蔺焰尘的好朋友,能和他当好朋友……都是和他差不多的人。”   楚老师愁眉苦脸地问:“他刚才说的话我越想越不对,蔺焰尘还有几个这样的朋友?要来给啾啾当干爹的这种。”   楚汛说:“还有……两个,他们说有空也会过来。”   楚老师捂了捂心口:“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呢?”   楚汛笑了:“我死过一次的人,我怕的东西不多。”   他既然打算和蔺焰尘在一起,这点胆量总要有啊。   楚汛家附近的一家饭店里。   戴着帽子的男人检查相机的相册,每张照片都有楚汛,但和他在一起的人却不同。   有庄瀚学,有蔺焰尘……还有最新拍到的吕昊。 第77章   蔺焰尘坐立难安。   爸爸带他一起拜访一位世叔,最近两家集团将有合作。如果只有他, 他反倒能放得开。   这位姓路的叔叔有个和他年龄相仿, 稍小几岁的幺女,好像还没大学毕业, 文静知性。   吃饭时,他们还坐在对面。   爸爸什么都没说, 但蔺焰尘怀疑这是变相相亲。   蔺焰尘找借口避开。   女孩来找他搭话:“你在故意躲着我,我也很尴尬, 那只是长辈之间的一厢情愿,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蔺焰尘松一口气, 绅士礼貌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女孩问:“你喜欢怎样的人?”   蔺焰尘想到楚汛,温柔地微笑起来:“我喜欢年纪比我大一些的,要戴眼镜,说话有些不饶人但是心底其实很温柔,很会做饭,有时候要强过头……”   女孩低低笑起来,问:“你是已经有恋人了吧?为什么不告诉叔叔呢?”   蔺焰尘说:“他没有你这样贵重的家世。”   女孩说:“你或许想的太多, 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蔺焰尘不可思议:“你觉得我爸爸好说话?”   女孩点头:“是啊,我还觉得你爸爸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了。”   蔺焰尘在回程时, 便忍不住打量爸爸。   他爸今年四十七岁,因为保养得好,加上天生相貌英俊, 看着其实至多四十上下。   这人和人的想法还真不同,他想来觉得爸爸是隐而不露的老狐狸,在别人看来,爸爸居然还是个好男人了。   蔺爸爸奇怪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蔺焰尘说:“没什么……下次别这样了,我不喜欢这样。”   蔺爸爸问:“怎样?”   蔺焰尘说:“我上次不是说过我不乐意吗?别再骗我是谈生意,其实是相亲了。你是希望我迎娶哪家大小姐,好好联姻,让蔺家更进一步吗?”   蔺爸爸叹气似的回答:“我从没这么想。”   蔺焰尘:“可你就是这么做的,我不想把我的婚姻都拿去作为赚钱的筹码。”   父子俩没大吵大闹,但蔺焰尘主动发起冷战。本来近年和爸爸关系好转,如今看来还是不行,爸爸这样,他要把楚汛带回家还得再谨慎一些,他不想让楚汛受到半点伤害。   楚汛发现最近有人在跟踪、偷拍自己。   有次他还险些抓到了偷拍者,体力不行,还是被对方逃掉。   楚汛很郁闷,谁能喜欢一天到晚被人侵犯隐私,他的私生活又格外敏感,他一直保护严密。   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指使的,为什么要偷拍他,又拍到了些什么。   未知才最可怕。   啾啾玩累睡着。   他今天睡了个奇特的姿势,他揪着爸爸的衣服,靠在他的怀里,撅着小屁股睡。   楚汛抱着宝宝,嗅到他身上奶粉和痱子粉混在一起的香味。   楚老师轻声和他说话:“蔺焰尘怎么还不带你去见他的家长?他在拖什么呢?”   楚汛其实自己也很忐忑,却还得安慰爸爸:“才两个多月,不用那么着急吧。他都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了啊。”   楚老师埋怨:“我怎么生个儿子都胳膊肘往外拐的,还不急,离啾啾周岁生日都不到两个月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好事多磨,小蔺是真的喜欢你,他还算不错……只是……唉,再多了,顶多也就跟他掰了,我们又不图他什么。”   楚汛越想那个偷拍者越不对劲,谁会大费周章地跟踪、偷拍、调查他呢?   好像……只有蔺焰尘的爸爸吧。   说不定蔺焰尘已经把自己的事告诉了家里,但是他爸爸不能认同,所以蔺焰尘迟迟没有说要带他去见那边的家长。   楚汛从没开口催过这件事,半个字没提过,他巴巴地去问算什么?上赶着攀高枝吗?   有时他倒希望蔺焰尘是真的小鸭子,情况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人头疼。   祸不单行。   公司里也遇上绊子。   即便师父对他很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他服气的,有位汤经理瞧他不太顺眼,故意卡他们这边的工作。   大家出去饭局,有人拍他肩膀,汤经理还要阴阳怪气来一句:“别了吧,你怎么对楚经理动手动脚,不知道楚经理喜欢男人,你这是性骚扰吧?”   搞得场面很尴尬。   不过,当时楚汛就回嘴了:“汤经理,我真觉得奇怪,你对性骚扰的定义是什么?上次你摸女生的大腿,我让你手放干净点,你还说我太正经,嫌弃人家小姑娘玩不起。那不算?”   汤经理:“……”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基佬,客气什么?   蔺焰尘第一时间告知楚汛,周三有空,回来y城看他,带孩子。   但还没等蔺焰尘来,楚汛在别处“见到”蔺焰尘了。   如今是网络时代。   蔺焰尘参加交流会,被媒体拍到一段影像,播出在电视上。   按理说没什么,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拍,但这次被拍的大佬挺多,活动关注度高,他的单人照夹在一群相貌普通、身材走型的中年男人里,仿佛画风不对,就一张他微微侧身的照片,照片里他垂睫在和身边的秘书说话,冷峻肃然,不苟言笑。   这张照片莫名其妙地爆了,各种娱乐营销号跟上热度,飞快扒出他以前没被注意的新闻照,集合在一起,每条都能有几千几万转发。   数不清的人在评论里花痴。   世上居然有这样有钱多金、年轻英俊还洁身自好的总裁,值得围观一下。   损友们第一时间告诉蔺焰尘:哈哈哈哈哈哈你上热搜了!   蔺焰尘其实有个工作号,公司给他弄的,他偶尔上去看一眼,发现评论已经炸了,还有好多开玩笑自称少奶奶的……   蔺焰尘头都大了,他完蛋了。   楚汛肯定要生气了……   靠,这些人也真是无聊。   他只是英俊多金,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吗…… 第78章   楚汛来到公司,听见有人议论蔺焰尘。   先是女同事:   “看了微博上那个蔺家的大公子了吗?好帅啊……”   “感觉比很多明星都要帅, 而且是纯天然帅哥!”   “学历高, 是y大一级荣誉毕业的,含着金汤勺出生就算了, 还聪明又努力。”   “他连什么花边绯闻都没有,之前有个小女星贴着他炒, 迅速被全网撤稿还被公司雪藏,听说是他干的。”   “好酷啊……”   “对啊, 他的面相看上去就很冷, 是个冰山帅哥吧?嘴唇薄,听说这样的男人都很薄情。”   楚汛一边听她们的议论, 一边想到蔺焰尘那傻狗般的笑脸,眉头紧皱,满脑袋问号。   蔺焰尘什么时候是冰山帅哥了???他和这次冷酷啊冰山这样的词有关系吗?   “不知道他的正牌女友是谁?”   “以他的家世背景,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啊,那种顶级白富美。”   “网上扒说可能是某某集团或是某某某集团的大小姐。”   “哎,我以前见过一个很有钱的白富美,长得漂亮就不说了,还很有教养, 说起话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或许人家不在乎这个呢?到他家里那个程度,也没必要用婚姻去交换金钱了吧?也可能找个超模或者一线女星吧?”   “他看上去不像是品味那么糟糕的人啊。”   “他今年26岁, 还那么年轻,我还想说不定我会有机会呢哈哈哈哈。”   “那我也可以哈哈哈。”   楚汛郁闷:“……”   他想想也是,谁能想到蔺焰尘会和他这么个年纪大、嘴巴毒、没有钱还相貌平平的老男人在谈恋爱呢?   他竖起耳朵, 把几个女同事八卦的女人名字都记起来,准备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偷偷上网查一下。   虽然他知道多半是会自取其辱,但还是好奇。   下午在公司的食堂吃饭时,楚汛又听见几个男同事跟着聊蔺焰尘:   “无非是他有个好爹,年纪这么轻就当上总裁,你还真信是凭自己的能力啊?”   “现在就是拼爹时代。”   “看这小白脸的模样绝对是个花花公子。”   “他们有钱人都乱得很。”   “天真,媒体没有报道,就代表他私生活干净了?他花钱压新闻了吧。”   “喏,之前不就和那什么十八线小明星传绯闻?”   “说不定是那女的怀了他的孩子想要嫁进豪门,但她那样的,一看就是用来泄欲,玩玩的啊。所以才被他封杀了吧。真是傻。”   “我要是也那么有钱,我肯定要去睡大美女,每天换一个,什么花样都玩一遍。还装绅士?鄙视。就是个伪君子,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夜夜笙歌。”   楚汛气笑了。   那几个人听到他笑,停下来,问他:“楚经理你笑什么啊?”   楚汛说:“你是老鼠精转世吗?”   对方不明白:“楚经理,你什么意思?”   楚汛说:“哦,我以为你是老鼠精转世。天天藏在他的床底下,所以这么清楚他私生活混乱,才能说得这样振振有词像是亲耳所见,我很佩服你啊。”   对方一下子尴尬了:“那不是……网上都那么说吗?”   楚汛冷笑:“网上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我以为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会有自己的判断力,知道什么能信,什么不能信。”   楚汛说完,收拾盘子走了。   剩下几个说酸话的男性员工面面相觑:   “楚经理这是怎么了?”   “说话真尖酸刻薄。”   “老娘娘腔,当个经理了不起吗……”   “就是有这种人,每次都要众人皆醉我独醒,好似多清高。”   楚汛调整自己的情绪状态。   一沾上蔺焰尘的事,他就会失态,他听不得别人聊蔺焰尘与其他女人般配,因为他会嫉妒,也听不得他们恶意揣测蔺焰尘、说蔺焰尘的坏话,他忍不住想生气。   世上就是有那么好的男人,他们自己是个渣男便以己度人,不相信真有好男人。   下午继续工作。   楚汛发现两个小下属,小谷和小方总是在偷看他,次数多了,他开口问了:“你们为什么一直在看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小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楚汛一头雾水:“那就专心工作啊。”   小谷和小方悄悄说话:“你也觉得像吧?”   小方说:“是啊……我真的觉得那个蔺焰尘,和楚经理的男朋友很像啊。”   小谷说:“可能长得好看的人都相似吧。”   小方沉默:“该不会那位蔺大少就是楚经理的男朋友吧?”   小谷瑟瑟发抖:“不敢想象……”   小方:“我也不太敢……”   楚汛今天憋着一肚子闷气,他觉得自己真小心眼,不该拈酸吃醋,想大方,偏偏又大方不起来。   他想起以前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决定将来的日子里要做个豁达的人,不把凡尘俗世放在心上,如今却又做不到。   他依然只是个世上再普通不过的俗人,最俗最俗的那种。   算了。   他还是多想想啾啾吧,啾啾让他快乐!   楚汛如此想着,回到家,打开门,迎面撞见蔺焰尘。   蔺焰尘抱着啾啾,他脸上戴着小丑面具。啾啾也被换上一身五颜六色的小丑婴儿装,戴着有两个尖尖的小丑帽子。   蔺焰尘这个面具是这样的,一副无镜片的眼镜镜框,下面连着红鼻子和棕色胡须,还有根卷起来的管子,他一吹,管子会被吹直,发出声响。   被他吹得“呜”、“呜”响,啾啾一听就笑,拍小手。   楚汛看到这个傻爸爸和他的傻儿子,怔了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笑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有工作吗?”   蔺焰尘:“弄完了,有一天好休息,赶紧过来带宝宝。”   他说话时假胡子还会耸动,特别逗乐。   楚汛笑着,把手贴上的脸颊:“这么乖啊。”   啾啾看到,学着爸爸,摸蔺焰尘的另一边脸:“呀呀呀呀。”   楚汛:“哈哈哈。”   楚汛走进家里,关好门。   蔺焰尘献宝似的说:“阿汛,我给你看个厉害的!”   楚汛带着笑意,又好奇问他:“什么厉害的?”   蔺焰尘把假胡子掀起来,亲啾啾的小脸蛋,还是蔺焰尘式的狗狗亲法,轻啜的落下好几个吻。   啾啾被他亲得笑起来,回抱着他的脖子,也在他脸颊上印个口水印。   蔺焰尘吹胡子,惊喜地对楚汛说:“看到没!啾啾会亲我了!厉害吧?”   楚汛快被他给乐死了:“厉害,厉害。”   他们待在一块儿,楚汛便觉得自己充满勇气了。   他在那胡思乱想有什么用,还不如敞开来,和蔺焰尘好好谈一谈。   楚汛握住蔺焰尘的手,说:“小蔺,我有事想和你说……”   地球的另一侧还是深夜。   蔺绍元心情郁闷,又对着亡妻的照片诉苦:   “今天吃的中餐,牛肉面,还是你做的卤牛肉最好吃。”   “唉,阿萍,我本来觉得焰焰这两年和我关系好了一些,最近他又不爱搭理我了。”   “大概还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吧,所以他才那般性格乖戾。”   “他上次说了不想相亲,我没给他找啊。”   “我怎么知道路扬有那个心思,还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把他女儿带过来相看焰焰。”   “人家女孩子,总不能说人家吧,女孩子面子薄。”   “焰焰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创业了,偷偷转移了部分资产,看着是又想要独立。不知道他这次的想法靠不靠谱。”   “要是又失败了怎么办?焰焰就是太骄傲了……”   “阿萍,我真是个失败的爸爸。没你在,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好想你啊……” 第79章   啾啾被放在摇篮里,他们关上门在卧室里说话。   楚汛开门见山:“我发现有人跟踪我。”   蔺焰尘把面具摘了, 皱起眉, 严肃起来:“怎么回事?你抓到人了吗?”   “没有……”楚汛困扰而认真,“我同你说实话, 我想不到还会有谁找人跟踪调查我,会不会是你爸爸?”   蔺焰尘迟疑了一下:“我其实……还没把你的事告诉我爸, 但,他未必不知道, 是有这种可能。”   在蔺焰尘心里, 爸爸是sss级的大魔王。   楚汛却没抓住重点,盯着他说:“你还没把我的事告诉你家里?……我真弄不明白你是怎么打算的, 蔺焰尘。”   蔺焰尘心里咯噔一下,他听到楚汛叫他全名而非昵称,便知道楚汛是在生气,他小心翼翼说:“我……我怕我爸爸从中作梗,我想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和爸爸摊牌。”   楚汛追问:“什么准备?”   蔺焰尘握住他的手:“要是他不同意,我就离家而去,和你私奔。”   楚汛老脸一红, 纠结地说:“这样不好吧……有必要做的那么决绝吗?”   他蹙眉:“你爸爸有那么糟糕吗?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反对呢。”   蔺焰尘犹豫着说:“我一直不敢说,说了怕你不高兴。”   楚汛:“说吧。”   蔺焰尘抱住他, 说:“我爸爸之前还想让我去相亲,给我介绍过女孩子,我当然都拒绝了。可前天他还瞒着我, 直接带我去相亲。”   楚汛“哦”了一声:“你就去了?人家女孩子漂亮吗?”   蔺焰尘低头,在他嘴唇上啄一下:“酸酸的。”   楚汛冷哼,没好气地说:“我爸妈之前也给我介绍过相亲,我拒绝之后,直接把你告诉他们了。”   “我很拿不出手哦,门不当户不对就算了,长得不好看,年纪大,还是个男人,性格也那么糟糕,满身的缺点。”   蔺焰尘亲他:“我缺点比你严重许多。”   “我最大的缺点就是无能,让你这样没安全感。”   说开以后就没那么气了,楚汛和他拉着手,说:“毕竟是你的爸爸,能不和他闹僵,就尽量不要走到那一步,好好和他谈一下,需要我出场,我就去陪着你。”   蔺焰尘:“要是有个万一,阿汛,你跟我私奔吗?”   楚汛笑了:“私奔什么?我爸妈又不阻拦,你完全可以入我家的籍,反正啾啾本来就跟我姓。”   蔺焰尘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弯,深吸一口气:“好,阿汛,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其实我就把我妈留给我的遗产整理了下。这次回去之后见到我爸爸,就好好和他坦白,不管成不成,总有个结果。”   他就怕爸爸欺负楚汛,他斗不过爸爸,要么还是好好和爸爸低头吧。   啾啾扶着摇篮的围栏,站起来,奶声奶气地呼唤:“爸爸,爸爸……”   他放开手,一屁股墩摔坐下去,仰着头看着两个爸爸,伸出手,他也想要抱。   楚汛说:“啾啾要我们抱他呢。”   蔺焰尘只好先放开楚汛,把啾啾抱起来,啾啾软绵绵的,像是一团云朵。   楚汛忽地说:“对不起哦,本来按照普通顺序,应当是先谈恋爱,再谈结婚,然后做足准备,才迎接孩子,我走时我们还在恋爱,突然让你当上爸爸。你应该也挺郁闷的吧。”   蔺焰尘看看怀里抱着的啾啾,嘴角下撇,做了个鬼脸,啾啾咯咯笑起来,学着他做了个鬼脸,做不太来,就偷懒地随便皱了下小脸蛋。   蔺焰尘哈哈笑,真心实意、充满感激地说:“我觉得挺好,要不是有这个小东西,你没办法耍赖,不然你肯定把我始乱终弃了。”   楚汛:“……”   蔺焰尘隔天回去了,准备和家里摊牌。   关乎终生,楚汛淡定不了,以至于上班都有些魂不守舍,勉强打起精神,不能影响工作。   楚汛收到师父的短信:我有事找你谈,过来我办公室一趟。   楚汛起身过去,路上和汤经理狭路相逢,汤经理故意撞了下他,莫名其妙、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楚汛:“?”   楚汛进了总裁办公室。   师父让他坐下说话,楚汛一眼看到了他桌上的照片,全是拍的自己。   楚汛:“……”   楚汛:“!!”   留总心情复杂,他知道楚汛很有能力,果然是金子迟早会发光,庄瀚学想挖楚汛回去他就知道,没想到蔺焰尘,还有吕昊都想要挖楚汛。他现在还在纳闷,楚汛是怎么和这些人认识的?他都搭不上蔺家的线,还没跟蔺焰尘说上过话。   他们都是大公司大企业,自己还真比不上,所以他并不觉得汤经理说的楚汛可能带着公司商业机密跑路有多大可能性。   留总委婉地问:“你对现在的薪水不大满意吗?你想要多少薪水?”   楚汛明白自己是冤枉小蔺的爸爸了,这事真是个乌龙。   留总拿出一张楚汛和蔺焰尘在一起的照片:“我知道我给你开的薪水不够高,还值不上你的工作。不过我还挺好奇的,你怎么认识蔺家的大少爷的?他还挺有眼光,看中了你。”   这话一语双关,楚汛微微脸红:“师父,我没有要跳槽。我和蔺焰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留总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楚汛红着老脸说:“您不是说我有了男朋友都不告诉您吗……蔺焰尘就是我男朋友。”   另一边。   蔺焰尘找到爸爸,爸爸正在看文件。   蔺焰尘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爸,我有事要和你说。”   蔺绍元没抬头,随口回复:“嗯……你说。”   他看完几行字,把注意力从工作资料里抽出去,去看蔺焰尘,瞧见他一脸严肃,吓了一跳:“怎么了吗?你要干什么?”   蔺焰尘说:“爸爸,我求你件事,你别让人跟踪楚汛了。”   蔺绍元欲言又止,他摘掉眼镜,把文件合上,茫然问:“楚汛……是谁?” 第80章   “楚汛是谁?”   听到爸爸这样问,蔺焰尘傻眼了:“不是你找人跟踪楚汛吗?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   蔺爸爸心头一刺, 有点受伤, 但并未表露出丝毫,只端正了坐姿, 说:“我没有,我并不知道楚汛是谁, 或许你可以给我讲讲楚汛是谁?”   蔺焰尘嘴唇紧抿,他自投罗网了:“是吗?”   蔺爸爸失落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做那样的事, 我找人跟踪你认识的人?虽然我还不太清楚那个人是谁……但我没想到,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你最近几个月又开始排斥我, 我不太清楚自己做错什么,明明之前都学会好好说’谢谢爸爸’……”   蔺焰尘沉默,其实他现在都还在疑惑,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爸爸还有谁有动机理由跟踪楚汛。还是爸爸在装成不知道?   蔺爸爸说:“要么,你告诉我谁是楚汛,我去调查下谁在跟踪他,证明我清白。”   蔺焰尘坐下来, 长长出了一口气:“楚汛是我的男朋友。”   蔺爸爸愣住。男的?他记得以前蔺焰尘青春期时,不交朋友, 整天和几个兄弟厮混在一起,关系亲密,他还以为蔺焰尘有这方面倾向, 做好心理准备,和孩子好好谈了一次,表达了自己的宽容和理解——结果被蔺焰尘痛骂一顿,当时蔺焰尘好像还多坚决地说自己不会搞同性恋。   蔺爸爸茫然问:“你以前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   蔺焰尘:“什么时候?”   蔺爸爸:“十六岁的时候吧。”   蔺焰尘紧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以前和爸爸吵架时,似乎是说过这样的气话。   蔺焰尘脸红:“那时候还小,我随口乱说的。”   蔺爸爸微微颔首,是与不是,他都接受:“你是打算定下来了?那抽空把人带回家给我看看吧。”   蔺焰尘将信将疑:“你真的能接受?”   蔺爸爸问:“为什么不能?我这样的家长不好吗?我是有多可怕?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觉得我在搞阴谋吗?”   蔺焰尘:“你连对方的资料都不问吗?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这是有多杯弓蛇影。   可能是今天说的话比较多,开了话引子,比往常更容易说出心里话,也确实有点生气,蔺爸爸说:“我看你这样警惕我,我哪敢多问?我要是多问了,你要怀疑我,我不问,你还是觉得有猫腻,觉得我不怀好意。那你来说,我该怎么做?”   蔺焰尘被爸爸不轻不重地训斥一顿,竟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不对,沉默了片刻,闷声腼腆地阐述:“他叫楚汛,翘楚的’楚’,江汛的’汛’,今年……今年三十一岁。”   说到这里,蔺焰尘停顿了下,他当然不介意,他担心爸爸会因此有偏见,毕竟别的都能改,年龄没办法,总不会重新投胎。   蔺爸爸见他打量自己,说:“怎么了?你妈妈也比我大两岁啊,我不介意。要继续介绍吗?”   楚汛比他大五岁呢。蔺焰尘说:“他就是普通家境,爸爸是高中老师,妈妈是不知名画家。”   蔺爸爸点头:“哦,好,书香门第啊。”   真是顺利到让人不敢相信,蔺焰尘问:“你这样都能接受?你之前不是还介绍了好多女孩子想给我相亲?个个家世背景好,楚汛可比不上他们。”   蔺爸爸耐心解释:“那是因为……我能接触到的就是那种家境的女孩子啊。其实,你找怎样的人我都不介意,你喜欢,是个好人就可以了,是否有钱都无所谓。主要是,我问朋友,有没有适合你的女孩子,你想想那些叔叔伯伯,我们平时也接触不到家境普通的女孩子……没有问男孩子是我没想到,并不是我歧视这个,要是你早告诉我你现在喜欢男人,我也可以帮你问问,不过现在是不用问了。”   蔺焰尘又担忧起来,警惕地问:“你觉得是’好人’的标准是什么?这样概括地说,未免太宽泛。”   蔺爸爸真是服了他了:“这样,未曾作奸犯科、真心爱你的人,我觉得就是个好人。”   蔺焰尘松一口气。   蔺爸爸说:“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把我想的那么坏?……之后你决定要怎样做?是带他上门来,还是你带我上门去见。我都可以,看你的安排。”   “你不用这样战战兢兢,好似我一定会做棒打鸳鸯的恶人。我之前问你要不要相亲,并不是要逼迫你结婚,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出卖你的婚姻?我只是见你之前喜欢的人去世了,过得那么苦……你还那么年轻,想着你总不能这样单着一辈子……唉……”   “你能再喜欢上别人,也不错。”   说到这个,蔺焰尘就觉得不自在,他顿了顿,说:“就是那个人。”   蔺爸爸没明白:“哪个人?”   蔺焰尘说:“楚汛就是那个人。之前因为一些误会,我错以为他去世了。其实他没死,我找到了他。”   蔺爸爸:“啊?”   正好有这个机会,蔺焰尘压抑了多年的抱怨,忽然爆发出来:“我没有爱上别人,我只爱他。我才没有过了一两年就另结新欢!我和你不一样。妈妈才过世三年多你就再找女朋友……你走出来的倒是快,对,人要向前看嘛。”   蔺爸爸郁卒,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他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怪我没早点和你好好谈,你对我偏见太深。可能我现在说了,你也会觉得我是在狡辩?你那时怨恨我不多陪在你妈妈身边,我也很怨恨自己,但当时的情况,你可以去了解一下……哪有现在这样空闲,我每日如履薄冰,一不留神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反倒更连累你们。”   “你妈妈去世后的第四个年头,你过了十一岁生日,那么讨厌我。我实在想不出办法,觉得你可能是缺乏母爱,想着再给你找个妈妈,能够照顾你。”   蔺焰尘说:“你换了好几个女友,我记得总有陌生女人来来去去。”   蔺爸爸说:“好几个?正式交往的只有两个啊,其余就是被介绍,都未曾交往过,那两个阿姨你应该都记得……我还都是被甩的。黄阿姨你应该记得,我本来以为你挺喜欢她的,结果你让人丢个大丑。”   蔺焰尘说:“我那不是为了讨生活装模作样?”   想到当年的事,蔺爸爸颇为唏嘘:“我后来想想,你不想要什么后妈,我这样对待人家也未免有失真心,都作罢了。”   蔺焰尘想想,从那以后过了快十年了,爸爸确实没有再找过伴儿。   是他错怪爸爸了。   蔺焰尘想起楚汛以前还曾和他说过,一个男人,假如铁了心要讨小老婆,哪会听孩子的话。   他那会儿还听不进楚汛的话。   但一时半会,他对爸爸的态度还是没办法马上扭转过来。   蔺爸爸并不勉强。   今天一番促心长谈,他已经老怀安慰。   他看到了和蔺焰尘和好的曙光。   蔺爸爸温声细语、小心翼翼地说:“你还是没说我可以不可以见楚汛。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特别喜欢的东西都会藏得很深,不想让我知道。”   蔺焰尘脸红:“我都二十六岁了,不是孩子了。我想和楚汛结婚的。”   蔺爸爸说:“好啊。”   他忽然想明白前阵子蔺焰尘为什么偷偷“鼹鼠搬家”了,是以为他会不同意吧。   蔺爸爸见提到楚汛,蔺焰尘眼睛里亮起柔情的光,很是好奇:“楚汛是个怎样的人?”   蔺焰尘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一句两句话说不完,楚汛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而我只有钱。”   多好啊,蔺爸爸还是相信蔺焰尘的眼光的,这小子从小心气高,等闲人都瞧不上眼。   就算情人眼里出西施,楚汛应该也不会是个糟糕的人。   蔺爸爸说:“那你在担心什么呢?你既然有自信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很想见一见。”   他忽然想起来,补充问道:“他有什么喜欢的,我得去准备礼物。方便告诉我吗?”   蔺爸爸却看到蔺焰尘似乎是想到什么,脸色又变了:“又怎么了?”   蔺焰尘说:“有件事我还得告诉你……”   蔺爸爸点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天也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觉得没什么可以吓到他了。蔺焰尘说他喜欢男人,他都没有多惊讶,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蔺焰尘认真地说:“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首先,楚汛是个男人,但他……他的身体比较特殊。”   蔺爸爸想:啊?怎么个特殊法?残疾人吗?还是生着什么疑难杂症?所以之前才被误会是死了。也就这些可能性了。   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反倒是后者难解决,假如是有钱也解决不了的病……   他刚才听到楚汛说他的恋人没死还高兴了下,以前他还以为他们蔺家的男人都要年纪轻轻就死老婆,觉得他们蔺家其实并没有克妻挺开心的呢。   要是对方是生病的话……那蔺焰尘还得再难过一次。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一点点走向死亡,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了。   上次已经白了一半头。   蔺爸爸越想越心情凝重:“你说吧。”   蔺焰尘深呼吸,简单地说:“他能够怀孕。”   蔺爸爸:“???”   蔺焰尘继续抛掷炸弹:“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大名叫‘楚钰’,小名叫‘啾啾’,九个半月大了。”   蔺爸爸:“??????” 第81章   蔺绍元心情之复杂,一言难以蔽之。   男人能生孩子?   焰焰当爸爸了?那他应当是爷爷?   不应该慢慢从恋爱、见家长、结婚、生孩子这样的顺序来吗?   刚才听焰焰说找了个男朋友, 他甚至想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抱孙子呢。   焰焰这么年轻就当爸爸了吗?他还觉得焰焰是个孩子。   他今年四十七, 就要被叫‘爷爷’?都把人叫老了。   感觉有点郁闷啊……   蔺焰尘见他脸色变幻,知道这样的事确实难以取信, 太难一下子接受了。   他爸回过神来,说:“孩子都九个多月大了?你还光管人叫男朋友?”   蔺焰尘愣了愣。   蔺爸爸说:“那岂不是成了私生子?”   蔺焰尘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又不问具体?这样就信了?不觉得匪夷所思?”   蔺爸爸有条有理地说:“正是因为乍一听匪夷所思, 你却敢就这样告诉我,那必然是真的。”   他笑了下, 补充了一句:“而且, 很久没有人骗我了呢。”   蔺焰尘打了个寒颤,说:“没有, 没有,我真的没有骗你。”   蔺爸爸想到各种杂事,忽然埋怨他:“怎么孩子那么大了才告诉我?总得先筹办婚礼,婚礼办完,都不知是否能赶得上给孩子办周岁宴。总不能顶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   蔺焰尘说:“你都还没见楚汛呢……”   蔺爸爸问:“有照片吗?”   蔺焰尘傻愣愣,掏出手机,他现在手机内存有楚汛和啾啾的照片。   如今楚汛愿意给他拍了。   蔺焰尘给爸爸看了一段他觉得拍的最好的视频,楚汛在合衣午睡, 侧躺着,啾啾嘴里叼着安抚奶嘴, 揪着楚汛的衣服,睡得四仰八叉,他把镜头对准楚汛, 楚汛迷迷糊糊醒过来,没戴眼镜,看到镜头,还睡意朦胧,虚弱地笑了笑,软声软气地问:“你拍我干什么?”   蔺焰尘再看一遍,觉得心都要化了。   楚汛真可爱!!   蔺爸爸看完,夸奖说:“被你吵醒都没起床气,脾气真好。”   蔺焰尘:“……”   蔺爸爸又感慨:“宝宝长得真可爱,和你小时候好像。哎,别再拖了,赶紧带回来,我们两家人也好坐下商量婚事,再拖都到端午节了。什么时候有空?明天?好像太急……那后天?”   蔺焰尘说:“你不是有工作?”   蔺爸爸说:“小事都是可以推的。”   蔺焰尘想了想,说:“要来的话,只有楚汛过来,孩子不方便带过来。宝宝身体不大好,我担心。”   “宝宝身体不好啊?”蔺爸爸干脆地答应,“那我过去吧。”   蔺焰尘这边一定下来,即给楚汛致电过去。   这下是还有毛病没解决,既然不是爸爸,那究竟是谁在跟踪楚汛呢?   楚汛:“……所以,大概就是那个姓汤的人搞鬼。他瞧不惯我师父提拔我,先是知道庄瀚学,就是我以前的老板。想要挖角我回去做事,所以找人跟拍我,发现你们几个,以为我是背着我师父在接洽新老板。跑去师父那里告了我一状。”   蔺焰尘问:“你没事吧?”   楚汛说:“没事,师父以为我真要跳槽,还问我想不想要加工资,我老实和他坦白,你不是在挖角我,我俩不过是在谈恋爱。”   蔺焰尘有种被楚汛承认了名分的感觉,颇为受宠若惊:“你就告诉他了?”   楚汛说:“他答应了会帮我们保守秘密。倒是你那边,还挺对不起你爸爸的,你有和他聊吗?”   蔺焰尘说:“我,已经说了。”   楚汛:“……”   蔺焰尘说:“我们聊了很多,反正……对彼此的误会不少。我已经把啾啾和你的事告诉他了。”   楚汛微妙地问:“他怎么说?”   蔺焰尘回答:“他嫌弃我太晚告诉他,让我尽快安排你们见面,因为啾啾生病,所以到时候我们过来y城见面,你不必特地赶路。”   楚汛:“哦……”   蔺焰尘带着笑意:“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失望,怎么,你还不希望这样?”   楚汛说:“不是你把你爸爸形容得好可怕,我本来还想过……”   蔺焰尘问:“想过什么?”   楚汛挺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过他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找到我,出个大价码,让我离开你身边。比如甩给我一张空白支票,说,你随便填个数字。”   蔺焰尘:“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完,酸溜溜问:“那在你心里,你的小蔺可以卖几毛几块啊?”   楚汛清咳一声:“那我都想好了,我会和盘托出,我不是瞧不上你的钱,我是迷恋你英俊的脸庞和年轻的肉体,不是钱的问题……”   蔺焰尘啧啧:“哦,原来我是以色侍人,你只是喜欢我的年轻美貌,以后我老了,你还要我吗?”   楚汛开玩笑:“孩子都有了,那没办法,只能跟你凑合过了呗。”   两个人笑完,蔺焰尘说:“好了,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爸爸过来看你和孩子。”   楚汛:“那就周末?”   蔺焰尘连道几声好。   如今在公司,只有留总一个人,知道楚汛在和蔺焰尘谈恋爱。   蔺焰尘是什么人?蔺家的独子,继承人,且不是个纨绔,学业有成,年少有为……他都没机会接触蔺焰尘。   楚汛是因为什么认识蔺焰尘,还和他谈恋爱好上了?   楚汛害羞的不得了,只说他们是在恋爱,更多细节又不告诉他。   转眼到了周四,就要见蔺焰尘的爸爸了。   楚汛从听到日子起就开始紧张了,毕竟蔺绍元是传说级别的大鳄,本来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楚汛去停车场开车,遇见个人在等他。   季天泽等在他车旁:“小楚,是我。” 第82章   季天泽?楚汛懵住。   早先啾啾早产,住保温箱, 他养病无事可做, 满脑子除了惦记啾啾和蔺焰尘,就是怨恨季天泽, 还曾想过要亲手去报复他一顿。   但是,先是要照顾啾啾, 走不开,又要工作, 之后便和蔺焰尘重逢, 他脑袋里装满爱的人,根本无暇他顾。   再见此人, 楚汛竟觉得恍如隔世。   毕竟他已走进新一段人生,完全告别过去。   楚汛回过神——   他没去报复季天泽,季天泽竟然有脸主动来找他?   这个人出现绝对没好事。   楚汛想到啾啾的病,便有些按捺不住怒气,质问:“上次你害我孩……害我进医院,季先生,请问你现在以什么心态站在我面前?还敢叫我’小楚’?我自认和你绝交多时,当不起你如此称呼。”   季天泽却仿佛听不懂他的讥讽, 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瘦了……”   他含情脉脉,楚汛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觉得恶心,连话都不想再和季天泽多说,说:“我胖或瘦与你有什么关系, 劳烦让一让,我赶着回家吃饭。”   季天泽伸手想拉他,楚汛像是怕被蛇咬到,他现在肚子里没揣着孩子,行动便利,轻易地躲开,烦躁地盯着挡在门前的季天泽:“你是不是有毛病?”   季天泽哀求般看着他:“小楚,我知道你生我气……我一直想和你道歉,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伤害了你就是伤害了你,是我的错。之前你说我总是推卸责任,我反省好久……是我不好,我现在真心悔改,我不再狡辩。”   “小楚,以前我太懦弱,看不清自己的心。”   “我们曾经的十几年,难道说完就完了?我放不下。”   “我知道我铸成大错,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戴罪立功行不行?”   “我一定好好改正,好吗?”   “我诚恳地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你想重温旧文,我早已另结新欢。楚汛并未触动,说:“晚了。”   “我上次就说了,我喜欢上别人了。”   “我们都准备结婚了。”   季天泽说:“……我知道了。”   上次楚汛说喜欢上别人,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那时他不敢来找楚汛,怕因为自己害死楚汛,最近又听到楚汛的消息,知道他还好好的,忍不住还是找过了,只是不知道楚汛和他的新男友已经到了结婚那一步。   楚汛觉得荒谬:“你知道你还来找我?”   季天泽说:“小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爱了我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以前就算我有女朋友,你还是对我很好的……”   楚汛愣了下,季天泽这话什么意思?说他是不要脸的小三吗?这下真的把他气到了。   楚汛脸色一黑:“你也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你,这我不否认,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个把人渣。什么叫你就算有女朋友,我还是对你很好?你有女朋友的时候我有越过雷池一步吗?是你明知道我那时喜欢你,还装作不知,去交女朋友。”   楚汛冷笑:“呵,每次你交女朋友,我好几次打算下定决心要了断,是你过来找我,打着挚友的旗号,让我不准走。”   季天泽被他臭骂,不生气,反倒顺棍而上:“是,我以前是很卑鄙。我知道你喜欢我,而且我知道这世上你是最喜欢我的人,所以我舍不得你,但我那时不敢出柜,小楚,我家里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你看,你这般生气。你还说你不喜欢我了,你有多生气,就是还有多喜欢我。”   楚汛被气得倒吸一口气,他觉得和季天泽完全无法沟通,道理是讲不通的:“你真是……我劝你去医院看精神科。”   楚汛指着他,问:“你让不让开?你再不让开,你信不信我揍你?”   季天泽:“不让,除非你答应重新和我在一起。”   楚汛无话可说了,这是季天泽自己找打。   楚汛举起拳头就往季天泽脸上抡,季天泽完全不反抗,被他打中几拳,脚下都要站不稳了。   楚汛还嫌弃揍得自己手疼,一面又有些疑惑,季天泽怎么完全不还手?   这时,被他揍翻的季天泽从地上爬起来,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小楚,你下手还挺狠。消气了吗?还没消气的话,你继续打。你要么打死我,要么打完以后消了气,回到我身边。”   这是何等的厚颜无耻?楚汛握紧的拳头都不知道要不要再挥过去了,他气笑:“凭什么我要做你给我的选择题?”   就在楚汛说话、放松警惕地时候,季天泽忽然蹂身而上,缠了过去,他把楚汛拉过来,压在车门上,按住楚汛的双手,俯身要吻下去。   楚汛侧过脸,避开他的亲吻,恶心欲呕,用力挣扎,一边骂道:“你不是直男吗?你不觉得恶心吗?”   季天泽说:“小楚,你爱我爱到为了我守身如玉,不交男友女友,你别骗你自己了。”   楚汛忍不住爆脏:“我操尼玛,我私生活爱怎么过怎么过,那是我自由,你别总往你脸上贴金,幻想我都是为了你。”   季天泽想亲他的嘴唇,亲不到。   但只是被季天泽的嘴唇擦过脸颊,楚汛就觉得很恶心了。   楚汛怒问:“你是堕落到要当强奸犯吗?”   季天泽掐住他的脖子,火气上头:“你就不能乖一点吗?”   楚汛终于安静点了,季天泽看着楚汛微张的嘴唇,正要吻下去。   他的膝盖窝从后面突然被人狠狠踢了下,让他往前屈膝,往前只有车门,所以膝盖撞在车门上,“咚”的一声响,疼得他闷哼一声,手上没了力气。   楚汛趁机逃脱。   季天泽还想抓他,手还没碰到楚汛,被人抓住手臂,反剪到背后。   季天泽回过神,瞧见个年轻英俊、气度不凡的男人,眸中好似冒着火光,怒火燃烧正炽。   他回击一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揪住,忽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是个标准侧身摔,还是摔在水泥地上,季天泽觉得浑身都像是被摔散架了。   太疼了,他一下子爬不起来。   那个陌生男人上前就扒他的裤子。   季天泽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对方二话没说,三下五除二把他的皮带扯下来,脚往后折,两只手也反扣在背后,就用皮带把他的手腕脚踝绑在一起。   这样一捆,季天泽完全无法挣脱,他一动作,裤子就往下掉,内裤都露出半截来了。   形容狼狈难堪。   把他制伏的男人站起来。   季天泽看到那人和楚汛走在一块,伸手抱住楚汛,担心地问:“阿汛,你没事吧?”   楚汛拿纸巾狠狠地擦脸,脸颊都擦红了,双手还在发抖,气得胸膛大起大伏:“啧,没事,幸好你来了,我太生气了……报警了吗?”   蔺焰尘说:“还没有,那我现在报警。”   楚汛说:“不,我来报警。” 第83章   楚汛这次铁了心,要整治心季的。   他可经不起这样一而再, 再而三的折腾。   楚汛当着季天泽的面, 亲口报了警。   季天泽难以置信,上次他被抓, 好歹能安慰自己是楚汛妈妈报警。他总觉得假如楚汛没进医院,楚汛是舍不得报警抓他的。   这次他没办法再自我安慰。   而且看楚汛和那个男人站一起, 还十指相扣地牵着手,他心都凉了。   楚汛后来找的男朋友, 居然这么年轻英俊吗?他本来以为楚汛就算再找了, 也找不到比他好的……该不会是个只有脸的小白脸吧?   毕竟是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打架,动静还是引起注意, 同公司的人跑过来看到,还为楚汛捏了把汗:“楚经理,你没事吧?”   楚汛没什么大碍,就是刚才和蔺焰尘握着手,现在蔺焰尘不肯放,被人瞧见,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一会儿,留总也急匆匆过来了, 远远走过来,先看到楚汛的背影:“楚汛?说你在停车场被人袭击了?没事吧?”   楚汛回过头, 看到师父:“没事。”   留总走近以后,才注意到楚汛身边站着的人,两个人手牵着手的, 他倒吸一口凉气:“蔺总……”   楚汛上回跟他说,不是蔺焰尘要挖角他,是蔺焰尘在和他谈恋爱,他一直不太敢相信,这下倒是直接猛秀一把恩爱了。   这可是蔺家的继承人,他的身家只有蔺焰尘的零头……不知道楚汛是怎么跟蔺焰尘相识的,不管是什么,反正不坏。   蔺焰尘礼貌地笑了下,稍微解释下:“我来接楚汛下班,正好遇上这个神经病攻击楚汛。你们这里的安保工作或许该加强一下。”   留总赶紧说:“好,好,一定注意,您……”   蔺焰尘笑笑说:“留总你是楚汛的师父,那也是我的长辈,不必这样客气,不用说‘您’,叫我小蔺就好。”   留总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让他这么叫也不敢叫,被蔺焰尘一恭维,他莫名有种要折寿的感觉。   旁边其他的围观群众,有些也认出来这位就是这几天网上挺红的蔺家大少……   警察出警得比较快,过了五分钟就过来了。   季天泽终于不用再忍受衣冠不整被人围观的羞耻。   警察瞧见他被绑的姿势,还笑了下:“谁绑的?还挺专业。”   蔺焰尘说:“学过一点。”   绑着季天泽手脚的皮带被解开,他提着裤子被押上警车。   楚汛和蔺焰尘也一起去警察做笔录。   楚汛没受大伤,只有扭伤,然后脖子上有被掐红的痕迹,蔺焰尘心疼都心疼死了,不过这种程度在标准上还不够鉴定成轻伤。   起码让季天泽被拘留个十天半个月,而不是和上次一样,问几句话就放出来了。   问话期间,警察忍不住偷瞟蔺焰尘,蔺焰尘:“对,是我打的……当时我去接我男朋友下班,看到这个人掐着我爱人的脖子,我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不是?当时就上前把人制服……然后我爱人报了警。”   听说中西方对“爱人”的定义不同,国内多称有正经亲密关系的丈夫或妻子,国外则是指无名无分的情人……不知道眼前这两人是哪种。   楚汛提出想再和季天泽说几句话。   蔺焰尘在桌下握紧他的手,楚汛说:“趁这机会,做个了断。”   季天泽心慌意乱,被询问这种东西时,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蔺焰尘看上去眼熟了。   他和这两天网上热传的那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亿万富翁看上去很像啊,还都是姓蔺……该不会就是一个人吧?他当时看到新闻,只随便扫了一眼,觉得和自己的世界相差太遥远,心里嫉妒了下,有人就是可以一出生就站在别人一辈子都爬不上去的高度,他都懒得仔细看。   季天泽见到楚汛,心下一松:“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那么狠心……”   楚汛愣了下,真是对他什么同情心都没了,说:“我过来,是想我亲自正式地告知你最后一次,季天泽,我们恩断义绝,以后请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季天泽答非所问:“你所谓的新男友就是刚才那个人,他是不是网上传的那个蔺焰尘?你傻不傻?他跟你说要和你结婚,你还真信?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你结婚?”   楚汛被他贬低时生气,但听到季天泽这样恶意揣测侮辱蔺焰尘,更是气得难以自遏:“你自己是个人渣,就觉得他也是?你还真是会以己度人,算我多事,我不再和你浪费口舌了。”   季天泽破罐子破摔了,楚汛无非说说狠话,又不可能杀了他还是怎样。   楚汛当着他面,拨出电话:“喂,您好,季叔叔,很久不见了,是,我是楚汛……”   季天泽脸色大变:“楚汛!”   楚汛站到他够不到的地方,继续说:“叔叔,季天泽一直骚扰我,请您管教他一下,他因为骚扰我,我报警后他被警察拘留……哦,您好像没明白,我已经和他绝交了……我说的骚扰,是男同性恋对男同性恋的骚扰。”   季天泽想到父母,吓得手脚冰凉,指尖颤抖:“楚汛,你何必……”   楚汛最后对他说一句:“说到底,你从未尊重过我,你根本不在意我愿意不愿意,你只想着你自己。现在你总该相信我真的对你没有半分旧情了吧。”   挂掉季天泽爸爸的电话后,楚汛还直接把人拉黑了。   他真不想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蔺焰尘在门外等着他。   一见他出来,蔺焰尘忍不住酸溜溜说:“那个姓季的……是有点帅的。但没我帅。”   楚汛笑了:“是,是,不及我们小蔺的脚趾。”   蔺焰尘说:“你当初说没人喜欢你我就不信,你这样好,怎么可能没人喜欢你,肯定是你自己没注意罢了。”   楚汛摇了摇头,皱着脸说:“这有什么好,我有你喜欢就够了啊。”   又说:“我也就碰上这么一个神经病,再没有别人了。好了,我们回家吧。”   翌日。   楚汛照常上班,但他疑似和蔺焰尘在谈恋爱的事已经被小部分人知道了,这消息太匪夷所思,导致扩散速度缓慢,没什么人信。   他们觉得要不就是开玩笑,要不就是眼瘸认错人。   下午时,秘书忽然过来说:“楚经理,x城的庄总过来了,说找你有事要谈,现在在接待室等你。”   楚汛以为是业务上的问题。   庄瀚学一见到楚汛,犹如小鸡见到老母鸡,差点没扑上去,张口就来:“楚哥,你救救我吧!求求你,和我谈恋爱吧!”   楚汛:“啊???” 第84章   庄瀚学今年二十五岁,胸无大志, 最大梦想就是混吃等死, 每天都能活得轻轻松松、开开心心。   老天爷眷顾他,他是家中老幺, 上头有哥哥和姐姐,两位都是传说级别的“别人家孩子”, 从小旁人都说庄家的大儿子和大女儿那样优秀,为什么到了小儿子却是个废物呢?他连长相都没有哥哥好看, 但可能因为从小爱吃爱跑, 跟不怎么爱做运动的哥哥比,他身材高大健壮。哥哥姐姐对他都好, 小时候教他读书,教不起,长大后教他工作,还是教不起。教不起也不怎么勉强,他能蒙混过去,就给他零花钱奖励,他也不贪图什么大钱,一直过得很舒坦。   旁人说他没用没出息, 庄瀚学还会振振有词地回复:“争来争去做什么?我大哥大姐已经那么厉害了,我还争, 我们家成什么样?一山不容二虎啊,除非一公一母,我家已经一只公老虎, 一只母老虎,我还是乖乖当只小狐狸吧。”   庄瀚学觉得自己小算盘打得可好了,美滋滋的。   未曾料想,他的美好生活,竟然也会有破灭的一天。   他大哥庄瀚晟今年三十五,从小到大就是模范生,循规蹈矩,从未出过差池,各种奖状奖杯放满一个房间。庄瀚学小时候听同学崇拜他有个这么厉害的大哥,别提有多爽了,虽然他自己是个三天两头出事的问题儿童。   在他心里,他大哥是完美无缺的。   过了三十岁以后,爸妈对大哥催婚催得厉害,但大哥一直拖着不结婚。   前阵子,不知道第几次被逼相亲结婚,甚至要开始商讨婚礼,大哥和爸妈摊牌了,他不结婚是因为他喜欢男人,他早就和他的竹马私定终生。   大哥和爸妈大吵一架,家业都不要了,跟他男朋友私奔了!!   不但私奔了,他们跑去北欧,领好结婚证,还把复印件寄回家。   爸妈都被气坏了。   庄瀚学有些担心大哥,还偷偷给大哥寄钱,让大哥好好保重,祝大哥生活幸福!自由恋爱万岁,向封建包办婚姻勇敢说不!   庄瀚学超开心的:耶!大哥不在了,没人逼我好好工作了!我可以继续玩了嘻嘻嘻。   庄瀚学还没爽几天,爸妈把目光转向他了。   他们是真被大儿子气着了,但没事,他们这不是还有个儿子,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用,但是够听话啊,现在开始换一个儿子培养作继承人,应当也来得及。   庄瀚学被吓坏了,他本来以为就算大哥不在了,还有他大姐在,天塌下来也有大姐顶着。   他大姐庄微也是一路优等生,赫赫有名的女强人,但是和他关系不大好,庄瀚学心里有数,大抵是爸妈重男轻女,偏心,所以大姐看他不顺眼。   他是没想到,爸妈能重男轻女到这种地步,情愿让他这么个废物当继承人,也对大姐这么多年的努力视而不见。   庄瀚学急的不得了,他才不要当继承人,他就想当个每天躺平不干活还有钱赚的废物点心!   他脑子不好使,情急之下,想到,既然爸妈是因为大哥搞基所以放弃了大哥,那他也去搞基不就行了?!机智啊!   但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拉来陪他搞基的,万一变成真基就不好了,而且吧,随便拉个陌生人,以前见都没见过的,爸妈肯定不会信。庄瀚学思来想去,觉得楚汛是合适人选。   楚汛瞧不上他啊,正好!   “……所以,这就是你忽然跑来求我和你谈恋爱的原因?”楚汛听庄瀚学这小傻逼语无伦次地讲完前因后果,大概整理出了整件事的脉络。   虽然听上去很不靠谱,但怎么想都是小庄做得出来的事。   楚汛从无数的生气经历中得出的结果,庄瀚学就是懒惰、没志气、不学无术的小废物,此人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最大优点是有自知之明。   庄瀚学眼巴巴望着他,拼命点头。   现在不在庄瀚学手下做事,看庄瀚学的热闹,楚汛觉得特别解气。   甚至有一瞬间恶向胆边生,想说,那你就好好学习继承家业啊,祝你一辈子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楚汛看他倒霉,真的愉快,憋着笑,轻咳两声:“我无能为力,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庄瀚学说:“就是因为你有男朋友啊,蔺焰尘长得好看又有出息,你绝对不会瞧得上我,所以我们这肯定是假的啊,他也能放心,就把你借给我几次。”   楚汛怼他:“凭什么我非得帮你啊?我才不要装是你的男朋友。”   庄瀚学说:“我给你钱好不好?你就帮帮我啊。”   楚汛问:“可是这要是成了,你爸妈把你也赶出家门,你哪还有钱?”   庄瀚学忽然被问住,傻眼。   楚汛讶异:“你该不会根本没想那么多吧?”   庄瀚学挠挠头:“我觉得……爸爸妈妈应该不舍得把我赶出门的,我哥是自己非要离家出走,和他老公私奔,我不会那么做,他们惩罚我,剥夺我的继承权,不是挺好的吗?”   楚汛:“……”   庄瀚学快给他跪下了:“楚哥,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不然我未来几十年,都要生不如死,我大哥我大姐每天就睡几个小时,全年基本无休,做牛做马地干活,那是人过的日子吗?那不是啊!我只想每天睡到自然醒,有饭吃,有酒喝,有房子住,有钱打游戏,我的要求很过分吗?”   楚汛说:“你怎么想到找人帮你装成出柜的,不一定要这样的吧,你还可以找你大姐商量吧。”   庄瀚学垂头丧气:“她很讨厌我的,这次爸妈不选她,选我当继承人,她更讨厌我了。”   楚汛说:“所以啊,你去找她,你支持她当继承人,让她以后接着你大哥,负责给你发零用钱用。她得偿所愿当上庄家掌门人,你继续混吃等死,不是两全其美?”   庄瀚学眼睛一亮:“!!!”   他恍然大悟:“对啊!谢谢楚哥!我这就回去找我家大姐姐商量。”   楚汛送他出门:“好走不送……你快走了,不用谢了,我还要上班的,没空陪你玩。”   今天是周五,这周的最后一天工作日。   明天蔺焰尘会带着他爸爸上门来,但蔺焰尘提前一天到。   楚汛把庄瀚学的事当成个玩笑告诉蔺焰尘,本意是想说,蔺焰尘爸爸真是个开明的好家长,知道蔺焰尘和男人谈恋爱不气不恼,坦然接受。   蔺焰尘的思维却跑到十万八千里外,瞬间打翻醋坛子:“我怎么觉得他可能就是不怀好意?世界上有这样的蠢蛋吗?说不定是装傻故意试探你,其实暗恋你很……”   蔺焰尘话还没说完,楚汛笑起来,觉得他太可爱了,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蔺焰尘被他突然的一个吻亲得愣住,忘了自己方才还想要说什么,他本来想先问楚汛为什么亲自己,但身体先动起来,回了一个吻。   两人脸都有点烫。   楚汛在他耳边说:“我的小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吃醋,一吃起醋来,智商就疯狂下降。”   蔺焰尘耍无赖地说:“那能怎么办?阿汛,你要和这个傻子过一辈子,害不害怕?害怕也没用,我爸爸明天就要上门来了,我还有啾啾这个肉票,你来不及反悔了。”   啾啾正在和楚小胖一起玩。   家里买了个好大的玻璃鱼缸,一人一狗一起看鱼。   楚小胖观察了一会儿,伸出舌头舔玻璃。   啾啾叼着奶嘴,愣愣地看楚小胖舔得那么津津有味,看了好一会儿,把奶嘴摘了,也跟着趴在鱼缸外面,舔玻璃。   楚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惊得直接把蔺焰尘推开,跑过去抱啾啾。   先揍楚小胖,再轻轻地拍了拍啾啾的小嘴巴:“你还舔玻璃!脏不脏?”   啾啾还以为爸爸和自己玩呢,不哭反笑,笑得可灿烂了,搂住爸爸,指着鱼缸:“鱼!鱼!吃!”   在楚老师坚持不懈地教育下,啾啾现在能多说几个字了,全是吃的!什么“鱼”“饭”“肉”,都是教一两遍,马上就学会了,水果还不太会叫,统一叫“果果”。   楚汛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小馋猫转世。”   蔺焰尘走过来,他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没得必要和自己儿子生气,以后好好教儿子,让啾啾早点学会独自自主,当个好孩子,他才好有更多时间和楚汛相亲相爱。   楚汛抱着啾啾,忧心地说:“感觉我最近运气不大好,不知道明天你爸爸上门会不会顺利。”   蔺焰尘握住他的手:“有我在。” 第85章   晚上,楚汛接到师父的消息, 说是做的某某地方不大好, 周六加班半天,把东西搞定。   楚汛反倒松一口气, 他就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像这样出点能解决的小差错反而叫他觉得安心。反正是约好了吃晚饭, 早上去公司干活时间上也绰绰有余。   要还需要拖延,他就和师父请假, 师父要是知道他约了蔺焰尘的爸爸要见面……可能会让他上午都不要来加班了。   楚汛觉得, 与其在家里紧张兮兮,还不如去公司解压一下。   蔺焰尘送他出门上班, 这又是个新奇经历。   楚汛回过头,看见蔺焰尘抱着啾啾站在家门口,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巴巴望着他,直忍不住想笑,微微仰头在他脸颊上落下个吻:“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哦。”   蔺焰尘回了个吻:“你也早点回来。”   楚汛正准备走,啾啾把他的大脑门凑到楚汛面前,像要撞他, 但楚汛明白了,笑了笑, 吧唧亲了下啾啾的额头,摸摸他:“爸爸走了。”   啾啾心满意足,小手一捏一捏地比划“再见”的动作。   楚汛精神倍振, 去到公司,打算利落地搞定工作,再回家去换件衣服,出门见岳父。   他不是女人,又不用化妆、做发型、做造型,抹个男士面霜、修下眉都算是很用心了。   周六上午过来加班的不止他一个人。   楚汛埋头工作,有人进了他的办公室,楚汛以为是过来拿文件的,头都没抬,递了一份文件过去,随口交代了一句要怎么做,快点做好。   过了十来分钟,那个人又来了,之前交代的工作已经做好了,拿来给楚汛过目。   楚汛看了下,做得出乎意料的好,因为这个男声听上去温润动听,他抬头看了眼,是个看上去四十许上下的男人,楚汛还懵了下,隔壁部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了?不过他也没怎么关注,新招进来的?   男人问他:“还行吗?”   楚汛:“……做的很好。”   男人微微笑了下:“那就好。”   工作差不多搞定,吃个饭再收下尾检查一下就结束了。   今天公司食堂不开,楚汛打开外卖软件,正想着点个什么外卖请大家吃,外卖小哥已经到了。   足份的日式料理,高级寿司和生鱼片。   大家扑上去瓜分,在会议室一起吃。   楚汛刚坐下没多久,有人在他身边落座,楚汛一见,就是那个他不太熟的男人。   对方主动和他打招呼:“楚经理,今天辛苦了。”   楚汛礼貌地颔首,寒暄:“你也辛苦。”   他们随意聊了几句,楚汛莫名觉得和这人说话真舒服,谈吐有礼,又言之有物,和他聊天很有意思,让人如沐春风。这个男人虽然上了点年纪,但是保养得不错,最重要的是气质一点也不油腻,长相可以称得上是英俊的,眉目之间看着有点熟悉,但楚汛一时间想不起来。可能就是在公司见过吧。   楚汛渐渐放松警惕。   对方问:“工作不是完成了吗?你为什么还是那么紧张?”   在陌生人面前反而好开口,即便说了,也影响不到他,而且和这人聊天是有些邪门的,楚汛说:“我不是在担忧工作……我今天约好了去见我男朋友的父亲。”   男人说:“我头次在国内见有男生这样大方说‘我男友’。”   楚汛笑了下:“又不是作奸犯科。”   男人点头:“对,但很多人遮遮掩掩,好似犯了罪,见不得光。”   楚汛说:“我也遮遮掩掩啊,我是不会告诉你我男友是谁的。”   男人笑起来:“哈哈,没事,那应该叫保护隐私。你是在紧张吗?”   楚汛吐了口气:“没办法不紧张,我怕他不喜欢我,说实在话,我和我男友的家境差距颇远。就算我是个女人都不一定能顺利,更妄论我是个男人。”   男人说:“放轻松,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他比你想象的更对你有好感呢?”   楚汛说:“但愿如此吧。”   这时,又有人接近,是公司的女员工,来……来找楚汛身边的大叔搭话。   楚汛旁观这年轻小姑娘脸红红对大叔表示好感,却被婉拒,说:“你倒是有桃花运。”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这把年纪,当然老婆孩子都有了,要什么桃花运。我儿子都快要结婚了,要当爷爷了。”   楚汛说:“哦?你儿子快结婚了啊?恭喜啊。”   他道谢,说:“嗯,那小子叛逆期好久,我本来以为还要等几年,没想到这就要结婚了。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我感觉他不太成熟,不知道是否能当个好丈夫和好爸爸……不过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做的也没多好,没资格说他。唉。”   楚汛说:“你说到你担心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说担心两代人的相处。”   他说:“那倒没什么,他喜欢就好,我不打算和他们同住,保持适当距离,大家都相安无事,日子才好过。”   说着说着,他的手机响起来,走开去接电话,楚汛看了一眼,没多在意。   之后楚汛就没再见到这个人了。   他走的时候还问了下隔壁部门的人:“那个戴眼镜、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是谁啊?”   隔壁部门的人:“嗯?他不是你那边的吗?”   楚汛:“……”   楚汛忽地有种不妙的预感。   傍晚。   胭红色的晚霞挽在天边。   蔺焰尘爸爸在订好地方等他们。   这次是只有楚汛和啾啾一起过去见他,如果顺利,下次两家家长再会晤。   他们抵达一家会所。   楚汛头次知道y城还有这样的地方,就在市中心的闹市区,隔着高墙,进门以后,喧嚣的噪音被厚密的竹林吸收,曲径通幽。   房屋是古典庭院和现代建筑相结合的设计,还没走到,就听见悠扬古琴声,叫人心生静谧。   推门而入,蔺焰尘说:“爸,我们到了。”   楚汛一眼瞧见,敞亮的厅堂中,一个穿着宽松唐装的中年帅大叔坐在太师椅上,见到他们,脸上扬起个温润的笑容:“坐。”   蔺绍元笑着对楚汛说:“你好。”   又望向他怀里的孩子:“这就是啾啾吧?和焰焰小时候长得真像。”   楚汛:“……”   这不就是今早上在公司和他聊天的陌生大叔吗……   他太惊讶了,以至于没注意别的。   蔺焰尘差点没炸,瞪了爸爸一眼:都说了别在楚汛面前叫他小名!多丢人啊!   蔺绍元这才记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不小心忘了,顺口就叫出来了…… 第86章   楚汛真心尴尬。   他之前还觉得蔺焰尘老视老爸为大魔王一样有点过分,现在却理解蔺焰尘了。   倒不是说他爸有什么坏心思或是性格暴戾……只是, 不管你做什么, 都在他的指掌之中,而你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不过, 目前来说,蔺焰尘的爸爸应当对他没有恶感。   这可是蔺绍元, 楚汛听说他的一些传说,到他这个级别, 其实并不活跃在前台, 早就处于半隐退般的状态,并不是不工作了, 而是不出风头,普通大众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富豪。   楚汛老老实实、不卑不亢地自报家门:“您好,我就是楚汛。”   蔺绍元嘴角噙笑:“嗯,我知道,焰尘都给我介绍过了。今天我们也已经见过的。”   楚汛脸红:“我不知道那是您……辛苦您了。”   蔺焰尘侧目。   蔺绍元说:“可能吓到你了,我和你道个歉。今天我到的早,无事可做,和留总打了声招呼, 想去你公司看你一眼。但你很忙,我想着, 反正我是个闲人,举手之劳而已。”   楚汛未曾想到蔺绍元这样的大佬能放下身段,干这种不值一提的小活, 而且完美做好。   蔺绍元倒是想起文件上楚汛写的字,所谓字如其人,楚汛的字写得很好,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幼时肯定下过苦功夫。不过笔画之间看得出他的性子有些急,可依然把字写得很漂亮,说明他急归急,但还是能办好事的。   但是,这次是相看儿子的伴侣,不是相看办公的下属。   楚汛说:“没事,没事,是我的过错,应当认清楚,不该瞎指使人。”   蔺焰尘大概猜出爸爸做了什么,不豫地看了他一眼,在桌下握住楚汛的手。   蔺绍元心底咯噔一下。   啾啾靠在楚汛的怀里睡着了,蔺绍元说:“孩子睡着了,这样抱着挺累的,我让他们拿张小床过来?”   楚汛觉得,绝对是旁边有人在演奏古琴的原因,啾啾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要不是他一进门就受到精神冲击,现在说不定也昏昏欲睡了。蔺绍元说搬张小床过来,没过五分钟,就真的有人送过来一张婴儿床,枕头被子齐全。   这也让楚汛有些尴尬,第一次见爷爷,啾啾居然呼呼大睡。   蔺绍元看看那粉扑扑、跟苹果似的的小脸蛋,心都软了。多可爱啊,和焰焰小时候真的像,但是焰焰没这么乖,不爱睡觉,一哭起来震天响,吵得人耳鼓欲裂。   啾啾睡下以后,他们也可好好说话。   寒暄得差不多,蔺绍元拿出一个红纸封的红包,自己用红纸折的,他有时喜欢这种传统,纸上还用毛笔写了楚汛的名字,沾着淡淡的墨香。   如果楚汛是女生的话,那他就准备珠宝首饰,但楚汛不是,所以他准备了别的见面礼。   他温和地说:“以后就是一家人,这是见面礼,收下吧。”   “谢谢。”楚汛恭敬接过来,红纸有些厚,但整个红包薄薄的,应当不是装得钞票,楚汛觉得可能是支票,不知道拆开来看上面写着几个零。   蔺焰尘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客气地说话,找不到什么机会插嘴,不过气氛还不错,爸爸确实没有为难他和楚汛。   蔺焰尘直截了当地说:“你没意见的话,我就开始筹备我跟楚汛的婚礼了。我们会先领好结婚证。”   说到这个,蔺爸爸有点建议,说:“稍等一下。”   蔺焰尘马上警惕起来:“怎么了?”   蔺爸爸拿出一本厚得像是法学书的书本,放在他们面前:“你们看看,我找人写了一些婚礼策划案,挑挑看有没有满意的?”   蔺焰尘愣了下,楚汛想想,拿过这本策划案合集来看。   蔺焰尘皱起眉:“这是我结婚,怎么办婚礼是我的事。”   蔺爸爸怔忡,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一次弄巧成拙,他上星期听到蔺焰尘要结婚,太兴奋,高兴到忘了这茬。   他讪讪地说:“是我管太多了……我担心你没有经验。”   楚汛拉了拉蔺焰尘的手,莞尔一笑,说:“谢谢叔叔,我们回去好好看看,办还是我们自己来操办,但会参考您的意见。到时候肯定还得劳烦你帮忙。”   虽然还没结过婚,但楚汛知道结婚有多累人,只他们两个来做还真不一定做得好,到时肯定得父母帮把手。   蔺爸爸瞬间对楚汛更有好感了,瞧瞧,多会说话,比蔺焰尘整天怼他好多了,他孙孙那么乖,肯定是遗传了楚汛的脾气。   难怪焰焰会因为他,变得百炼钢成绕指柔。   蔺绍元觉得,一个人结婚,是组建家庭,也是让之前的家人更加和谐,为了使彼此都变成更好的人。   很多人考虑门当户对便是为了家庭的平衡,怕出现各种矛盾。   楚汛是他们父子关系好转的契机,就这点来说,他就万分感谢楚汛出现在蔺焰尘的人生中。   蔺绍元温和说:“还叫‘叔叔’?可以叫我‘爸爸’了。你们是准备先办订婚宴,再办婚礼,还是直接办婚礼?”   蔺焰尘说:“不拖了,孩子都有了,跳过订婚吧。”   楚汛又脸红,他爸那边都还没准蔺焰尘喊“爸爸”呢。   蔺绍元无有不从:“好的,好的,你们想怎样办都行。”   没有心理准备,“爸爸”什么的,楚汛有点叫不出口。   蔺焰尘瞧出来,帮他解围,心疼地说:“楚汛很害羞的,你别逼得那么紧。”   但楚汛却刹那间脸更烫了:我害羞,害羞个屁啊,我第一次见你就把你给睡了,还睡出人命了。   蔺绍元赶紧说:“哦,对,是我不好,不用紧张,以后大家要相处的日子还长着,慢慢来。”   商量得差不多,上菜吃饭。   各种精致菜肴流水般送上桌,食物的香气弥散开来。   啾啾闻到香味,挣扎着醒过来了,他一蹬腿,把被子给踢开,坐了起来。   啾啾耳朵边还有几撮头发胡乱翘着,脑袋已经抻向桌子的方向,口都都快滴下来了。   楚汛立即注意到,低低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醒。”   啾啾伸出手要抱抱:“爸爸!抱!吃饭饭!”   蔺绍元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宝宝,真想去抱,可不好意思说,眼睁睁看着楚汛抱起他的小孙孙,好生羡慕。   蔺绍元委婉地说:“带着孩子吃饭不容易,要不要我来帮你喂孩子,你先吃饱饭。我之前吃过些点心,我不饿。”   楚汛说:“没事,我家不追着孩子喂饭,让人拿一张儿童座椅过来吧,啾啾会自己吃饭的。”   蔺绍元莫名有点失望。   婴儿座椅搬过来,啾啾被放进去。   楚汛带了他专用的小碗和小勺子,啾啾乖乖坐好,楚汛给他系好围裙,他吃饭不会扭来扭去,坐坐好了爸爸才给他好吃的。   蔺绍元围观啾啾吃饭。   楚汛舀了一勺蟹黄豆腐羹,吹得凉一些了,再放进他的小碗里。   啾啾拿勺子的姿势很好,显然是用心纠正过的,他很乖的一勺一勺慢慢吃,吃着吃着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望向蔺绍元,抿着嘴巴笑,嘴角还沾着汤汁。   蔺绍元好感动……天呐,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宝宝!   他还记得焰焰小时候,要人追着喂饭的。   啾啾坐得挺高,可以看到桌上的菜,每个菜看上去都好好吃,其实他每道菜都想尝一尝,就算他没有牙齿啃不动,舔一舔也是好的!   啾啾眼巴巴地看着一道清蒸鱼,蔺绍元偷偷地打量楚汛和蔺焰尘一眼,飞快地夹了一小块鱼肉,挑掉鱼刺,夹到啾啾的碗里。   啾啾眼睛都亮了,看着小碗里多出来的那块鱼肉,仿佛看到一块黄金,美滋滋地吃掉了。   哇,真的好吃!   孩子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他发现这个不认识的爷爷会给自己想吃的好吃的,马上撇下了这个不让吃那个也不给吃的爸爸,崇拜期待地望着爷爷。   他看看这块肉,爷爷就给他弄碎了舀进他的碗里,再看看那颗果子,爷爷二话不说用勺子抿果子喂进他嘴里。   啾啾简直不要太开心,这个爷爷好啊,对这个爷爷笑下就有肉吃,长得也好看。   楚汛不敢拦,他想和蔺焰尘说下他爸爸会不会太溺爱孩子。   转头,蔺焰尘不停把菜往他碗里夹,好吃的都让他尝一尝,一盘鸡肉,鸡腿肯定是他的,然后再去考虑儿子。他看爸爸在喂啾啾,干脆直接不管了,眼睛里只盯着心爱的阿汛。   总而言之,今天见家长算是和谐融洽的。   下次再约两家家长的见面。   临走时,蔺绍元依依不舍地看着啾啾。   楚汛红着脸说,生疏地开口:“爸……要不要抱一下啾啾,我觉得他很喜欢你呢。”   蔺绍元竟然有点受宠若惊:“好啊。”   啾啾喜欢这个宠他的爷爷,乖乖被抱着。   啾啾又香又软,蔺绍元抱着他都要舍不得放手了。   蔺焰尘端详他抱孩子的姿势,意外地说:“你还会抱孩子的嘛。”   他本来以为爸爸不会抱小孩子的。   蔺绍元被乖孙孙萌得心尖一片柔软,自然而然地吐露心声,他轻轻笑了:“那你小看我了。我怎么不会?你小时候都是我亲手带的,你特别挑剔,稍微抱得让你不舒服就要哭的……不过我确实好多年没有抱宝宝了,都不大会了。啾啾好乖,不嫌弃我。”   蔺焰尘愣了下,他看得出来爸爸抱宝宝的姿势很专业,他第一次抱啾啾的时候可抱不来,还要楚汛纠正,教他怎么抱。   他竟然还不如他以为不关心孩子的爸爸,爸爸这样会抱孩子,起码说明在自己也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爸爸是有在很细心地照顾他的。蔺焰尘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异样的感觉,或许在爸爸身上,还有更多他误解的事情……   蔺绍元送他们到停车场,才把啾啾还给楚汛:“你们路上小心,不要着急。”   蔺焰尘去把车开出来。   楚汛和蔺绍元独处,他真心地道谢:“今天谢谢您了。”   蔺绍元笑笑说:“应当是我谢谢你,当初让人把焰尘做的饺子寄给我的就是你吧,很好吃。”   楚汛不好意思地点头:“是的。”   他有点怕被误解是故意讨好,说:“我当时……生着病,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想在死前为蔺焰尘做些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蔺绍元感慨:“你是个好孩子,难怪焰尘那么喜欢你,为你白了头。”   ——难怪焰尘那么喜欢你,为你白了头。   楚汛如遭雷击,怔怔地问:“……什么白头?” 第87章   楚汛愣了,蔺爸爸也愣了。   “你……你不知道?”   楚汛一脸茫然, 摇摇头。   蔺爸爸暗道糟糕, 蔺焰尘和楚汛重逢过去好几个月,楚汛一直没发现, 想必是因为蔺焰尘刻意隐瞒,却被他给说漏嘴。他说:“要么, 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蔺焰尘把车开过来了,该走了。   楚汛说:“我不会让他知道, 是你告诉我的。”   啾啾在放在后排的儿童保护椅上, 系好安全带,再给他个安抚奶嘴, 就乖乖自己玩手指去了。   楚汛坐在副驾驶,忍不住去看蔺焰尘的头发,看着倒还是乌黑的,但他也不是没注意到蔺焰尘身上有淡淡的香料味,只是以前没多想,现在想来,确实和焗发膏的气味相似。   蔺焰尘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笑了笑:“你看什么?”   楚汛信口胡说:“你今天格外英俊, 我情不自禁。”   蔺焰尘挺受宠若惊,自从有了宝宝, 他俩都不怎么说没羞没臊的话了,他立即蹬鼻子上脸:“那今晚上要不要把啾啾给爸妈带,我们俩情不自禁一下?”   楚汛笑了, 笑着笑着,声音渐轻,柔声问:“小蔺,我一直没仔细问,那时我走了以后,你都做了什么?”   蔺焰尘现在想起来依然不好受,下意识规避了回答,说:“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楚汛说:“我就是想问,你告诉我。”   正好等红灯。   蔺焰尘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不听话,你信里写让我别去找你,我还偏去找你。大概你前脚回国,我后脚就跟到了,但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只有你的名字,找好久才找到你的公司,再找到你读书过的学校和你父母的住址。可还是没找到你,最后庄瀚学和我说,曾经在你家中看到过xx医院的袋子,我去了那家医院,多方打听……谁知道就有那么巧,正好有个姓楚的人,年纪和你相仿,还都戴眼镜,刚得绝症过世。我查到这里,就没敢再查下去。”   蔺焰尘转头对他笑一下:“是怪我太傻,我要是再继续查,就能发现自己弄错人。早些找到你,也不至于害你吃那么多苦。”   今晚上蔺焰尘也在楚汛家里蹭床睡,他就要和楚汛挤小床睡。   楚汛赶他去洗澡:“先把你自己洗干净。”   蔺焰尘洗完澡出来,楚汛对他招招手,蔺焰尘走过去。   楚汛说:“我给你擦头发吧。”   蔺焰尘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委婉地说:“不了吧,你爸妈都还没睡,要是被他们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啊。”   楚汛说:“那有什么,我爸还给我妈端洗脚水的,他都不害羞,我只是给你吹头发而已。”   蔺焰尘还是躲楚汛:“那……被啾啾看到了我也不好意思啊。”   他跟啾啾说:“是吧,啾啾?”   啾啾正在自己玩小球,听到爸爸和他说话,抬起头笑笑,吐了个口水泡泡。   楚汛拉住他,干脆说:“我好像看到你头上有白头发,我给你看看。”   蔺焰尘不自在地说:“没有,可能就是太累了,有一两根白头发吧,不碍事的。”   楚汛有点生气:“既然没什么大不了,那你为什么不敢给我看?”   蔺焰尘:“……”   楚汛板起脸,盯着他,冷冷地说:“过来。”   蔺焰尘怕得站直,挪过去。   楚汛:“坐下。”   蔺焰尘坐下。   楚汛用毛巾给他擦头发,随便拨了拨,就看到不少黑发的发根都是白的。   毕竟就算染了发,再长出来,发根依然是白的。   楚汛鼻子发酸,擦着擦着,就擦不下去了。   蔺焰尘大气都不敢出:“对不起……”   楚汛哽咽地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蔺焰尘:“……”   泪水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来了,楚汛吸吸鼻子:“小蔺,你别瞒着我。”   蔺焰尘站起来,亲他的脸颊和眼睛:“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楚汛着急地直掉眼泪:“那你告诉我啊。”   蔺焰尘说:“就是……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很难过,也不知怎么的,头发白了好多。”   楚汛好生心疼,骂他:“你怎么那么傻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蔺焰尘摸摸鼻子:“多难看啊,我哪敢让你知道……”   楚汛抬起头,手掌贴在蔺焰尘的脸庞,吻了他一下:“不难看,我的小蔺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生。”   ……   啾啾睡着了。   蔺焰尘流连地轻吻楚汛的肩膀:“阿汛,我有时觉得你这人真怪。说你心软吧,你又能那么绝情得离我而去,我怎么求你都不留下;说你心硬吧,我只是白个头,你哭成这样。”   楚汛气咻咻地说:“我开始只是掉几滴眼泪,后面为什么哭,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还笑话我!”   蔺焰尘抱他:“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楚汛想想这家伙,年纪轻轻头发就白了,心又慢慢软下来,说:“而且,你还那么年轻白了头,这也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都还没长白头发呢。”   蔺焰尘开玩笑说:“那不是正好,你不是老说你年纪比我大,现在我长白发,显得大几岁,与你相称。”   楚汛:“你个傻子。”   楚汛忽地想起一件事:“啊,你爸给我的红包我还放在衣服里,扔在卫生间,明天我妈拿去洗了就不好了。你去给我拿过来。”   蔺焰尘套了个裤子,把红包从楚汛的衣服里翻出来,拿过来。   他坐在床边,屋里就开了床头灯,递给楚汛:“拆开看看吧,不知道我爸给你包了多大的红包,但他应该不会小气的。”   楚汛打开红包,里面是一张对折两次的纸,不是支票,比支票大。好像是什么文件?他本来以为会是支票。   摊开,是一份财产赠予协议,名字签好,印章都盖了,只要楚汛把自己名字写上去即可得到这份财产。   y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五套商铺,加起来有一千多平的面积。   蔺焰尘看了看,说:“我觉得b城的地更值钱啊,可能我爸觉得你在y城,就送你y城的地吧。”   楚汛有点窒息,其实这比直接送他一张随他填数字的支票要贴心多了,只给钱,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花。送他商铺的话,他不管是自己开店还是租赁出去都挺好的,就算不成,这片地一直放着,也在升值。   楚汛心情复杂:“我现在突然真的有种傍到大款的感觉了。”   蔺焰尘抱着他,把他脸颊上香一口:“哈哈哈哈,还有的是呢。” 第88章   楚汛和蔺焰尘的婚事算是提上正式行程。   时间上两边稍微有些分歧。   蔺父的主张是早点办,毕竟孩子都那么大了, 最好赶在啾啾周岁之前, 他们结了婚,是合法夫夫, 正好可以堂堂正正给啾啾办周岁宴。但是距离啾啾周岁也就两个多月时间,未免太着急。   反而是楚汛想缓缓, 啾啾的先天心脏病一直没有明显好转,下周一再去检查, 如果还没有好的话, 就得做手术。假如要做手术,那他想等到啾啾做完手术, 身体好了,再带着啾啾办婚礼。   蔺爸爸才知道啾啾生病的事,同意了楚汛的方案,心疼的不得了:“啾啾有先天心脏病?给他看病的医生好吗?要不要我帮忙找医生给他做手术?”   楚汛说:“是三甲医院的专业医生,主任级别的,从小给啾啾看病,最了解他的情况,我想假如要做手术的话, 还是要找最熟悉啾啾病情的医生。”   楚汛与蔺父接触几天,同蔺焰尘说:“你爸爸明明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嘛。”   蔺焰尘:“我发现了, 他现在是变得很好说话。”   现在是5月,春末夏初。   气温爽快,很是舒适。   再过一阵子, 天气就会慢慢热起来了。   今年的5月25日是农历端午节。   正好赶上,准备就选在这一天,让两家家长见面,一起吃个粽子。   家里见过楚汛以后,蔺焰尘干脆直接跟爸爸提出想快点调到y城,他连几个月都不想等了,且振振有词:“宝宝现在正是关键的成长时期,我想做个负责任的爸爸。”   蔺绍元批准他的请求,让他先去y城小分公司混着,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话是不是有点在骂他?   外面不大清楚这两父子是怎么回事,只是本来太子干得好好的,却几乎是被“贬谪”去了y城一家业绩不好规模很小的分公司,都在纷纷猜测或许有内情。兴许是蔺焰尘这几年锋芒渐长,遭到了心胸狭隘的老父亲嫉妒?   其实蔺焰尘是兴高采烈地跑y城去的。   他前脚到y城安置好自己,后脚就去楚汛家献殷勤,邀请岳父岳母去新家看看,直接搬进来都行。   高档小区的三百平别墅,带个小花园,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卧室和书房。一个主卧,三个次卧,蔺焰尘都想好了,三个客房,一个给楚汛爸妈住,一个给他爸偶尔过来落脚住,这两个不给外人住,要是他朋友或者楚汛朋友过来玩要留宿,就住在剩下那个客房。   房子和他以前住的比不大,他现在不太喜欢太大的房子,找个人都要找半天。   蔺焰尘抱着大头住进去,还准备好了给楚小胖的狗窝。   蔺焰尘美滋滋、乐呵呵地说着自己的打算。   楚老师听了,和老伴面面相觑,说:“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不打算和你们一起住吗?”   蔺焰尘说:“为什么不啊?不是很多老人家都喜欢和儿女子孙一起住吗?这样我们也好孝顺你。”   楚老师笑了:“你这人真是奇怪,现在年轻人不是都不喜欢和长辈一起住吗?嫌碍手碍脚,我这样通情达理不好吗?”   蔺焰尘说:“我从小没和长辈一起住过……我爷爷奶奶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不在了,妈妈在我小时候生病去世,爸爸忙工作,小时候都是保姆管家照顾我,上中学了我读寄宿学校,然后毕业,一直到现在。”   他向来都很羡慕别人家里热热闹闹的一堆家人,有好多长辈疼爱,他从未体验过。   楚老师没想到这孩子还挺可怜的,说:“我们也没打算你们一搬进新家就撒手不管,啾啾还小,又生着病,你俩都还是年轻拼事业的时候,我们帮忙管一阵子。等啾啾身体好些,你们自己能看顾了,我和君君妈妈就出去玩去,我们有好多地方想去的。”   蔺焰尘连声答应:“好,好,挺好的。是这样,总不能让你们就围着孩子转,没有自己生活。你们想去哪国玩?玩好回国了再来这里住,看看啾啾。啾啾多喜欢你们啊。我都可以找人给你们做向导,接待你们,我家还有做连锁酒店生意,到时直接住自家酒店就好了。”   楚老师:“……”   虽然他知道蔺焰尘很有钱,但偶尔还是会惊叹他儿子到底是找了个怎样的壕……   马上要见亲家了。   楚老师忧心忡忡,偷偷和老伴说:“不知道蔺焰尘的爸爸怎样,我们两家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他瞧不起我咋办?”   林女士:“你整天瞎担心,君君不是说了蔺焰尘他爸爸人很好很亲切吗?要是介意我们家世不如他,就不会一口答应我们两家的亲事了。你看看小蔺,对你够体贴了,君君都没那么乖呢。姿态放很平了,你就别作了啊。”   楚老师叹气:“那好吧。”   老伴继续安慰他:“到时候你也亲切客气一点,反正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过日子,见面的时候面子上过得去就成。”   端午节放三天假。   楚老师买好了粽叶、糯米、五花肉、蜜枣、豆沙等等材料,去了新房子,大家围成一桌一起做粽子。   甜粽子、咸粽子都做一些,还有只有小婴儿拳头大的迷你小粽子。   楚老师忆苦思甜:“我以前小时候,家里穷啊,想吃肉粽子,又买不起肉,就包酱油豆腐进去,充作是肉粽子。”   楚汛说:“那多做几个肉粽子给你吃。”   楚老师说:“哎呀,现在觉得腻味,我更喜欢豆沙的。”   楚汛说:“你这老头真难伺候。”   楚老师看他包的粽子:“你包粽子还是那么难看。”   楚汛:“……”   楚汛还真不大会包粽子,总包不好看,干脆甩手不干了:“嘁,那你自己做吧。”   他妈妈在一边和啾啾玩,看展鸿羽演的电视剧,手都没沾过水。   蔺焰尘看看楚汛,想跟着走,被楚老师看了一眼,乖乖坐住,老老实实学包粽子。   楚老师夸他学得快,做得挺不错。   蔺焰尘受宠若惊。   先煮了一大锅粽子下去。   香味飘散出来时,外面门铃响了。   楚汛开门,见到来人:“爸,你来了啊,这么早。”   楚老师听见一耳朵,纳闷,什么爸?他不是在这吗?楚汛在叫谁呢?   一个温润的声音回答:“我习惯提早一点,省的到时慌忙。”   穿着围裙、戴着袖套的楚老师回过头,瞧见个陌生男人进了门,他愣了下。   ——蔺焰尘爸爸不是说快五十岁了吗?长得这么年轻英俊的吗?! 第89章   两位老父亲打了照面,犹如两军对垒, 遥遥相望一眼,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彼此。   楚杉老先生见这个老男人,西装革履, 仪表堂堂,相貌同蔺焰尘有六、七分相像, 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气质斐然, 成熟儒雅, 是个厉害角色。他之前在网上查出蔺焰尘的父亲,蔺父相当低调, 别说照片了,连新闻都很少,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本人。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亿万富翁?仪表果然不凡。   蔺绍元先生打量着亲家公,想起自己记得的资料,楚汛的父亲应该已经年过五旬,但见此人,鬓发乌黑,额堂饱满, 面色红润,目蕴精光, 身姿挺拔,半点无垂暮老朽之态,大抵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瞧着很是有气度。亲家公穿着围裙、戴着袖套,正在包粽子,旁边还坐着蔺焰尘也在包粽子,他进门时一眼就看到他正在手把手教蔺焰尘包粽子,蔺绍元觉得他们亲近得像是一对父子,让他好生羡慕。多有烟火气。他是亲爹,都好多年没同孩子这样子亲密了。   蔺绍元瞧见他们穿得都体面且家居,反倒是他穿正装,显得太刻板,格格不入,融不进温馨的氛围中。   老蔺总主动找招呼:“你好,楚先生,鄙人蔺绍元。犬子蒙您关照。”   楚老师站起来,他手还脏着,不能握手,但老蔺总瞧出他的窘态,并未伸手,只友好地微笑一下。   楚老师说:“你好,我是楚杉,楚汛的父亲。”   初次交锋,还算和谐,老蔺总在心底点头,不愧是楚汛的父亲,这不卑不亢的姿态已胜过好多人。   蔺焰尘见老爸来了,不敢叛逆,怕被岳父觉得他不孝顺,乖乖说:“爸爸。”   老蔺总把目光转向儿子,看他面前桌上包好的一堆粽子,说:“包的还挺好的。”   蔺焰尘说:“嗯,伯父教我的。”   楚汛都对蔺焰尘他爸改口叫“爸”了,蔺焰尘居然还只叫他“伯父”吗?楚老师顿时心生芥蒂,浑然忘了之前是他不许蔺焰尘改口叫“爸”的。   楚汛上前说:“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粽子都还没有煮好,但大概再过半个小时,第一锅粽子就可以出锅,请您尝尝。您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明明楚汛很有礼貌,蔺绍元却有点失落,就是太客气了,不像一家人。方才他走到门口时,隔着门,听见里面有说有笑很热闹的,听得他心头微热……他一进门,气氛马上冷下来,变得一片严肃。   唉。   蔺绍元说:“我喜欢咸的。”   找不到话题。   气氛有点尴尬。   楚老师也不知道该跟蔺绍元怎么聊,蔺先生是金融界的巨鳄,大富豪,而他是个穷老师,一辈子就围着学生和书本打转,难道跟人夸夸其谈国际经济形势?那不是班门弄斧、徒惹笑话?他们生活相差太多,能说什么?   对于蔺绍元说亦是如此。   楚汛才和蔺焰尘爸爸见过一面,要说多亲近肯定是没有的。   蔺焰尘这个儿子更不用说,他跟爸爸的关系这两年才破冰,如今是想修复父子关系,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确实是老蔺总一到,叫所有人都尴尬了。   老蔺总蓦然伤心,掩藏住,依然神情自若,他为了化解眼下尴尬的气氛,主动问:“啾啾呢?我好几天没见他了,很想他,啾啾在哪?”   那聊聊孩子总行了吧?啾啾是大家的小宝贝儿,共同话题。   旁边另个女声响起来:“啾啾睡着了。”   老蔺总:“……”更尴尬了。   老蔺总望过去,是个眉目清秀、皮肤细白的中年女人,一看就是楚汛的母亲,楚汛长得比较像她,她微笑着寒暄:“亲家公好,我是楚汛的妈妈。“   老蔺总说:“你好你好,亲家母好。啾啾睡了啊?让他好好睡吧,不打搅他了。”   但如此一来,他一时又想不出该说什么了。   其实平日里,生意应酬上,他应当算是个比较会说话的人,如果想让谁对他比较有好感,套个近乎,轻而易举。   可偏偏今天心中生怯,他不想要虚与委蛇的对话。   楚汛的妈妈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捧着茶坐着,悄悄用眼角看蔺焰尘和楚老师,太羡慕了。   蔺焰尘发现爸爸一直在看这边,想了想,问:“爸爸,你……你也想包粽子吗?会吗?”   蔺绍元二话不说,把茶放下,过去了,腼腆地说:“好啊,反正我也无事可做。我以前包过粽子的。”   蔺焰尘惊讶:“你还包过粽子啊,爸爸。”   蔺绍元说:“你妈妈教过我。”   楚老师说:“您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帮忙?”   老蔺总相当积极:“以后是一家人,怎么会是客人。”   其实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蔺绍元拿了一片粽叶,勉强回忆着该怎么做,脑袋里非常模糊,完全想不起来,但,“会包粽子”的大话都放出去了,硬着头皮做吧。他若无其事地装成慢慢包,偷看楚老师那快速漂亮的手法,有模有样地学起来,细致小心地包了一个,只是包个粽子,他额头都出汗了。   包完,蔺焰尘探头看了一眼,憋笑。   要不是楚老师在场,他就直接嘲笑爸爸包得烂了。   楚老师心里有数,他想想蔺焰尘爸爸这样的人,估计有专业厨师给他做饭,哪里会进厨房,做得好才让人惊讶。不过他愿意把姿态放这样低,让楚老师很惊讶。   老蔺总一张老脸都要红了,谦虚地说了实话:“我上次包粽子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忘得差不多了,包得不太好。”   蔺焰尘倒是心生好奇:“二三十年前?不会是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吧?就是你前边说妈妈教你的那次?”   老蔺总羞愧地点头,他不会做饭,这辈子进厨房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蔺焰尘差点没笑出声来。   老蔺总被儿子笑话,也不恼怒,反而很欣慰,多少年没跟焰焰有这样毫无隔阂的聊天了,难得焰焰因为他发自真心地笑起来呢。多好啊,这样才像是一对父子嘛。   老蔺总怀念地说:“你妈妈包的粽子可好看了,又好吃,你还记不记得妈妈包的蛋黄鲜肉粽?我最喜欢这个,那次端午节,你小时候特别能吃,一口气吃了两个,怕你吃多了不好消食,没准你多吃。但你吃不饱,还包了好些西米小粽子,蒸出来是透明的,里面包些水果都行,很可爱的,随机挑一个,吃到不同馅儿的,又有趣又好吃,你吃了一小串。”   楚老师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了:“还可以用西米包粽子哦?”他只会老派的做法。   老蔺总说:“可以啊。”   他虽然不大会做,但平时吃过很多好东西,算半个美食家,颇有心得,说说理论是可以的。   两人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楚老师听得直点头:“小孩子不好吃糯米,不容易克化,倒可以做点别种给啾啾吃。他好馋的,要是看我们大家都有的吃,他没得吃,怕事要急得哭起来哦。”   老蔺总说:“是了,啾啾好爱吃。我还是头次见到这样乖的小宝宝,完全不挑食,这样小小的,就会自己坐着吃饭。”   楚老师得意地说:“我教了好久的。啾啾先天不足,反应很慢,一点一点教起来的。”   老蔺总恭维他:“不愧是当老师的,果然厉害。我就教不好孩子……我儿子虚长到二十六岁,还是傻里傻气的,平时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还把你儿子拐了。”   蔺焰尘猛地抬头,侧目:我就在你旁边,你这样正大光明说我坏话真的好吗?   楚老师摆手:“没事没事,我家这个也没出息,他早就出柜了。傻的要死,那时候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就敢跟我吵架,闹着离家出走,不肯回家。我偷偷找人打听,前两年吧,就是他三十岁了,遇见你儿子之前,压根没找到男朋友的,我都不知道他这样子干嘛非要出柜。”   楚汛:“……”   爸,你说得那么大声,我听得见的。   两位老父亲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一起说不孝子的坏话,你一句,我一句,仿佛要说不完了。   越来越投缘。   两人序齿,老蔺总今年四十七,楚老师今年五十六,差了足有九岁。   老蔺总说:“你大我九岁,我该叫你一声大哥。”   楚老师说:“哎哟,我却不太敢叫你小老弟啊。”   老蔺总笑了:“那你叫我‘老蔺’也可以啊。”   楚老师说:“你称呼我‘老楚’,或者‘楚老师’,都行,我儿子也叫我‘楚老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老蔺总眼睛一亮,楚老师这招好,难怪他们家气氛融洽,像蔺焰尘就叫他“爸爸”,倒像是上司和下属,等级分明。但他能叫个什么呢?   老蔺总说:“好,那我就叫你‘楚老师’了。”   楚老师觉得这人其实还不错嘛,说:“你不是喜欢咸蛋黄鲜肉吗?我没买专用独个儿的咸蛋黄,但还有两个咸蛋,我给你把里面的蛋黄抠出来,我们包两个蛋黄鲜肉的。来,我教你怎么包……”   老蔺总坐到他身边:“好好好,谢谢楚老师。”   楚汛见两位老爸还有蔺焰尘都在干活,不好意思坐着当闲人了,走过去,说:“爸,我去看看粽子都熟了没……”   去了厨房,楚汛开了一个粽子,熟了,说:“差不多好了,我切两盘酱瓜、腌萝卜和腌豇豆吧,配着吃,解解腻。”   啾啾也已经睡醒,被奶奶抱了出来,奶奶笑着说:“我们啾啾听到吃的做好了,马上就醒了。”   楚老师:“洗个手,大家开饭。” 第90章   啾啾靠在奶奶的怀里,明明还睡得浑身软绵绵的, 眼睛都睁不开, 一只小手揪着奶奶的衣服,费劲儿地仰起小脸蛋, 翕动小鼻子,搜寻着香味的来源, 头歪来歪去,在困意和美食之间挣扎着。   蔺焰尘走过去, 伸出手, 说:“我来抱吧。”   他从奶奶怀里把啾啾抱过来,啾啾顺从地歪到他身上, 因为蔺焰尘刚在厨房带着,身上沾着好多食物的香气,啾啾想小狗一样在他身上闻,闻着闻着,口水都流下来了,滴在他的肩膀上。   蔺焰尘不嫌弃邋遢,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超响。   奶奶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马上掏手机:“别动别动, 我拍个视频。”   蔺焰尘抱着傻儿子,招呼楚汛:“阿汛, 阿汛,快过来看,啾啾把我当成大粽子要啃我呢, 他傻的……”   楚汛瞪他:“你才傻的,啾啾只是胃口好!爱吃有什么过错,他还小,还在长身体。”   蔺焰尘说:“我觉得啾啾跟大头似的,大头也是这样,不管隔着多远一听到倒猫粮的声音就会第一时间冲过来。特别好笑。”   楚老师在一旁附和:“我跟你说,楚小胖也是这样的,我一敲他用的那个钢碗,他就飞快地跑来。”   蔺焰尘说:“那他们两个以后一起生活肯定很合拍啊,哦,不对,加上啾啾,应该是三个。”   啾啾打哈欠,被这群叽叽喳喳的大人们给吵醒了。   他蹬蹬腿,扭了扭,迷迷糊糊地说:“奶……啾啾,喝奶。”   大家又一起嘲笑他。   老蔺总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他久违地大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他一直这样吗?”   楚老师说:“他第一个学会说的字是‘爸’,第二个就是‘奶’。”   老蔺总随口问:“这孩子这么爱吃,是随谁的呢?”   蔺焰尘立刻甩锅:“肯定不是我,你不是还骂我小时候挑食吗?”   楚汛说风凉话:“也不是我啊,我觉得,隔代遗传吧。”   楚老师猛地抬头:“你是在说啾啾随我喽!”   楚汛:“……”   楚老师想了想,说:“好像是有可能,但我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东西吃,我只记得怎么都吃不饱。”   老伴儿在边上补刀:“所以你现在快六十了,还一天吃三碗饭?”   楚老师毫不害羞:“这不是说明我身体好吗?”   老蔺总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出来,他很久没这样开心了,忽地想,难怪焰焰会这般喜欢楚汛,这家人都好可爱。他们在宽敞无人的城堡里孤身待太久,把自己变成雕塑,渐渐没了活人气儿,而楚汛是鲜活的,他让焰焰快活、热烈。   他吃过那么多美味佳肴,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这样一顿家常便饭了,真的很好吃。   啾啾坐在他的小椅子里。   糯米他消化不了,所以不给吃,大家吃粽子,他只有奶喝,眼巴巴地望着爸爸、爷爷、奶奶都在吃他没吃过的好东西。他喝着奶瓶里的,嘴巴不停,还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别人在吃的。   没一会儿,他的奶都喝完了。   打个奶嗝。   专心致志得瞅别人。   蔺焰尘故意逗他,用叉子叉了一小块粽子,递到啾啾嘴边,啾啾马上笑逐颜开,伸脖子,张开嘴巴,可是好吃的绕了一圈,又回到蔺焰尘嘴里去了。   啾啾一片茫然,不太懂为什么他没吃到。   然后蔺焰尘再弄一块,啾啾马上又笑了,还是没吃到,愣在那。   蔺焰尘来回得逗他:“喏,喏,喏……吃到了……吃不到!哈哈哈。”   楚汛也很过分,他不帮啾啾,还跟着蔺焰尘一起嘲笑孩子。   啾啾被逗了好几遍,着急了:“吃,吃。”   “哎呀,你们不要逗他了。”老蔺总是个溺爱孩子的,于心不忍,用细长柄的小铁勺子挖了一点点粽子中心的红豆沙馅儿,喂给啾啾吃。   啾啾终于吃到点东西了,甜甜的豆沙融化在舌尖,他满意了,美滋滋地砸吧小嘴。   蔺焰尘和楚汛说:“拍下来没?发给我,跟刚才那个视频一起,我要发给老展他们看,太可爱了。”   老蔺总问:“展鸿羽他们,你那几个朋友,都知道了?”   蔺焰尘点头:“嗯,他们都已经认了啾啾当干儿子了。正好他们有的不想结婚,有的还不准备结婚,我有了儿子,分他们养养。”   老蔺总有些郁闷,看到蔺焰尘的朋友知道啾啾的事都不止一天两天了,他是最晚知道的吧?焰焰还是信不过他。   蔺焰尘把两个视频都分享到啾啾的干爹群里。   覃修明:你儿子像我哎,胃口好,等他大点了,我带他到处去吃   覃修明家里做餐饮生意,他的爱好就是四处品尝美食和做饭。   吕昊:有时候看你儿子这么可爱,我都想快点结婚生一个,但想想我那几个弟弟,想想我自己小时候那熊的,还是算了吧……   展鸿羽:我今天凌晨两点起来拍了一天戏,累成狗,看到啾啾,我觉得我还能再去拍十条!!   蔺焰尘:嘻嘻嘻嘻,羡慕死你们   谁能想到昔日五大恶少里,最叛逆的那位,会是他们之中最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生赢家。   十几岁时,结婚生孩子像是下辈子的事一样遥远,他们都以为自己会浪荡天涯,一辈子不结婚呢。   老蔺总端着碗,先看看楚汛和蔺焰尘,两人凑一块儿说话,蔺焰尘时不时把手机拿给楚汛看,把楚汛逗得直笑;再看看亲家公亲家母,亲家母全程甩手,亲家公正在给老伴儿剥粽子,细微之处别有甜蜜。   就他一个,人模狗样,却孤苦伶仃。   老蔺总把一口叹气咽回肚子里,低头看他的小宝贝儿:“啾啾啊。”   啾啾听得懂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对爷爷笑。   老蔺总欣慰辛酸地微笑,轻声说:“还是啾啾跟爷爷好。”   一个豆沙馅儿的粽子,豆沙都喂进啾啾肚子里,他吃剩下的白糯米,还觉得甜蜜蜜。   楚老师时而瞥见亲家公这样寂寞,觉得他还怪可怜的。   再想想,人家那么有钱,起手就给楚汛包那么大以红包,他有什么资本去同情人家。   不过,楚老师还是好奇,私下问了一句:“老蔺啊,你其实还年轻啊。我听蔺焰尘说,你老婆过世都很久了,不再找个吗?”   老蔺总笑笑:“以前焰焰还小的时候,我想过要给他找个妈妈,觉得他缺母爱,结果他坚决表示不需要,那我就不找了。我这辈子,就爱上过他妈妈一个人。我这人,心眼小,只容得下一个人,就算过世了她妈妈也还占在我心上。我觉得人活在世,并不一定非要有个身边人,我一个人也过挺好的。”   楚老师愣住。   老蔺总还以为他是被触动。   楚老师突然笑起来,老蔺总一脸莫名。   楚老师乐不可支:“哈哈哈哈,蔺焰尘的小名是‘焰焰’吗?这么可爱?我要告诉我儿子去!”   老蔺总怔了下,摇了摇头,也笑了,这家人一个个都宝里宝气的,不过也好,不像他,凄凄哀哀,顾影自怜。   回去以后。   老蔺总上了一支香,细细地擦拭老婆遗照,再给木框涂核桃油保养。   他难得地带着笑意地和老婆说话。   “阿萍啊,我跟亲家公亲家母见面了,他们和楚汛一样,都是很好的人。我昨天做了你最喜欢的蛋黄鲜肉粽子,做得好丑,也没你做的粽子好吃。”   “啾啾很可爱。其实我觉得啾啾是像你,只是还是不及你可爱。”   “你要是也在的话多好,你肯定会和啾啾玩得好。” 第91章   楚汛正在和蔺焰尘商量:“明天周一,有专家坐诊, 我提前预约挂号好了, 带啾啾去做检查,看看是不是必须做手术。你跟我一起去吗?”   又说:“你不是才调来这边, 有空吗?没空也没关系,我带啾啾去。”   蔺焰尘连连摇头:“不行, 不行,我儿子生病, 我当然得陪着去。公司那边我也请个假。”   楚汛叹气:“你这样体贴, 按理来说我应当高高兴兴,可我总怕我耽误你, 你现在正是做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却被我们连累。”   蔺焰尘哈哈大笑起来。   楚汛纳闷:“你笑什么?”   蔺焰尘抱住他,在他脸上香一口,说:“你知道我家有多少钱吗?”   楚汛:“?”   蔺焰尘说:“律师在整理我家资产了,数目太大,一时整理不完。等整理好了,我让他过来给你点点。我和我爸年轻的时候不一样,我就算不工作, 钱也够花八辈子的,我工作就只是个爱好, 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楚汛脸红,他太穷了,行吧?他别扭地说:“你这样子做, 不是啃老吗?”   蔺焰尘说:“哎,我五年前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很清高,又和我爸不对付,拿着我妈给我留下的遗产去创业,我自己赚的数目也不少。”   楚汛问:“多少?”   蔺焰尘手势比了个八。   楚汛猜测:“八百万?八千万?”   蔺焰尘:“不算零散的,一后面八个零。”   楚汛:“……”   楚汛现在想想,那时把蔺焰尘包下来太迷了,他说:“我刚开始还有点觉得花三十万包你好贵来着。”   蔺焰尘笑:“很贵了,是你的所有了。”   楚汛觉得脸红的快爆炸了,他是哪来的勇气,拿着三十万,包养亿万富翁一个月,还走狗屎运,顺便拐了人家的一辈子。   两个人傻乎乎地抱在一起,打转,耳鬓厮磨。   楚汛想起来,自己还从未问过蔺焰尘这个问题:“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楚汛忽然觉得不对,说:“我仔细想想,你这人人品真的行吗?走错房间,你就直接将错就错被我睡了,还撒谎。”   蔺焰尘:“……”   楚汛:“你怎么这么轻浮?随便遇上个人就能跟他上床。”   蔺焰尘被他问住了,茫然:“那是我第一次和人419……真的,我以前从不做这种事。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喝醉了?我打开门,见到你,忽然就鬼迷心窍了……”   楚汛酸溜溜地说:“你以后会不会哪天又鬼迷心窍一下啊?”   蔺焰尘有条有理地分析:“我想了想,当时我公司刚被收购,和我爸大吵一架。人生低谷,所以我才会去醉生梦死,正好遇见你。那会儿也正好单身。我觉得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你不是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现在戒烟戒酒,要当个好丈夫好爸爸了。”   把楚汛说的不好意思,他偶尔出去应酬还会喝醉呢。   蔺焰尘怀念地说:“你刚开始多好啊,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不停勾引我,又乖又辣又有风情……”   他那时候又不知道这样会搞出人命!楚汛捂住蔺焰尘的嘴,恼羞成怒:“你老毛病又犯了,开口就是黄腔,当爸爸了稳重点啊。”   蔺焰尘吻他的手心,楚汛只得放开。   蔺焰尘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是稳重的话就不会当上爸爸了。”   楚汛脸红的不能更红了。   蔺焰尘把他往床上带:“趁着啾啾睡了,爸爸和爸爸亲热一下吧。”   ……   隔天一大早。   楚汛红着脸吃早饭,他昨天洗了两回澡,怕被爸爸看出来,不过房子大的好处就是,他们在自己房间的浴室洗澡,应当不会被发现。   蔺焰尘脸皮厚,神态自若。   楚汛看他那神清气爽的样子就生气,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瞪了他一眼。   蔺焰尘背对着他爸妈对他嬉皮笑脸。   楚老师见到楚汛:“君君,你今天气色很好啊。”   楚汛支支吾吾:“昨晚睡得早。”   睡得早个屁,凌晨才累睡着的。   蔺焰尘轻声在他耳边说:“多做运动有益身心健康吧,看吧,你爸爸都这么说,滋润一下脸色都变好了,我们以后得多滋润一下。”   楚汛好气哦,不甘下风:“呵,你嚣张什么啊?年轻了不起啊,我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好吗?指不定是我腿软,还是你被我掏空。到时候我给买一打肾宝,看看你先倒还是我先倒。”   蔺焰尘捧腹大笑,亲他气鼓鼓的脸颊:“阿汛你太可爱了。”   正这时,楚老师隔着一段距离听到蔺焰尘的笑声,想起来一件事:“蔺焰尘啊,我昨天听你爸说你小名是‘焰焰’啊,这么可爱的吗?”   蔺焰尘像突然被掐住脖子,笑声戛然而止。   楚汛含蓄地笑了:“燕燕?焰焰?是很可爱,像个戴蝴蝶结的小姑娘。”   蔺焰尘说:“那就是……我小时候的小名儿,你别跟着叫啊。被啾啾听到,他要是学起来,像什么话?”   楚汛说:“那他就改叫你‘焰焰爸爸’呗。”   纸包不住火,蔺焰尘其实早就觉得迟早会被楚汛知道自己小名的,果然被知道了……做过心理准备还是好羞耻。   蔺焰尘板起脸:“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吃过早饭去医院,不要再开玩笑浪费时间了。”   楚汛:“好的,焰焰。”   蔺焰尘:“……”   他给楚汛剥一个肉粽子,放他碗里:“喏,君君最喜欢的肉粽子。”   楚汛:“……”   两个人带着啾啾一路拌嘴到了医院。   啾啾看热闹不嫌大,在后座儿童椅上抱着脚,咯咯笑,还拍手助威。   看了医生,没说几分钟话,开了一堆检查单子,带着孩子去做检查。   跑上跑下,累的两个人没力气斗嘴了。   蔺焰尘说:“下回琢磨下开个医院,也方便一些。”   楚汛说:“我还以为你家说不定有开,在国外。”   蔺焰尘说:“嗯,国外有,这边没有,也开个吧。”   楚汛:“……”   说的跟出门买菜似的。   啾啾做检查也很乖,全程配合,不扭不闹。   连扎破他手指取血,他都呆呆的,医生还夸了句这宝宝好乖。   楚汛谢过,却不是很开心。   蔺焰尘:“啾啾不是很乖吗?”   楚汛叹气:“他是痛感不敏锐,反应迟钝。”   蔺焰尘也跟着难过起来:“我们好好养,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楚汛说:“希望吧。”   检查结果出来。   啾啾的心脏室间隔缺损没有自行痊愈好转,还是必须做手术。 第92章   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楚汛只能安慰自己, 起码啾啾的这病只是个小手术, 难度系数不高,成功率很高。   在医院最能感受人间百态不幸。   儿童病房里有生着各种病的孩子, 他们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便要夭折了。   啾啾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 楚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到在医院听人说的各种案例, 今年医院有个患先天心脏病的孩子不治去世, 害怕得彻夜难寐。   蔺焰尘陪他不睡觉:“医生不是说我们把宝宝养得很好吗?啾啾现在身体健康许多,撑得住做手术的。”   楚汛杞人忧天:“道理我都知道, 可还是会害怕。”   他自己担心便罢了,还要骂蔺焰尘:“不是你生的,你也没陪着我生,啾啾我一个人养到那么大,你当然不心疼。”   蔺焰尘平白无故被骂,倒不生楚汛的气,楚汛因为啾啾生病心里着急,口不择言而已。他不但不气, 还亲他的阿汛:“我怎么不心疼啊?欧你别冤枉我,你动不动就冤枉我。之前冤枉我不喜欢你, 现在冤枉我不心疼宝宝。这点我要说清楚,我知道你现在难过,骂我没事, 多骂我几句,你消消气,别把气都闷在肚子里。”   说到肚子,楚汛又难过:“我生啾啾的时候,肚子上割了好大一道口子,很疼的。”   蔺焰尘轻轻触摸他的疤痕,其实楚汛术后护理得不错,疤痕并不明显,颜色也比较浅,但毕竟开了那么一个大口子,恢复得再好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光是指尖摸到轻微凹凸的触感,蔺焰尘就忍不住想象当时楚汛有多疼,这痛苦是真的得怪他。   调查说生孩子的痛苦是疼痛中的最高等级。   而楚汛的体质异于常人,他不是女人,楚老师和他说楚汛在怀孕期间是吃了好多苦,他忍受了七个月。   蔺焰尘心疼他:“对不起,都怪我。”   同恋人在一起,最怕的不是会遭受百般苦难,是你为他受的苦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为爱承受疼痛,在彼此之间,并不是要争辩个谁付出多,然后强求对方也付出这么多,还得要放在天秤上,将付出精确到几毫几厘。   楚汛也只要一句,蔺焰尘发自真心地心疼他,他便满足了。   楚汛掉眼泪:“也不怪你,是我欠啾啾的,我没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   蔺焰尘抱住他:“孩子是我们一起生的,我们都有责任。啾啾肯定会好起来的。”   啾啾做手术那天,他两个爸爸两个爷爷一个奶奶都来医院陪他。   楚汛和蔺焰尘跟着啾啾,进手术前的病人等候室,先打点滴。   这小傻子,还不清楚发生什么,笑嘻嘻的。   但等被推进手术室了,爸爸被拦在外面,啾啾像是也预感到了什么,还叫“爸爸”。   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楚汛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啾啾刚出生头几个月,也经常进急症室,住ICU病房,楚汛回想那时候,他难过归难过,可从没有哭过。这次的情况其实并不算十分危急,但他却哭了。   大抵是因为那时没人心疼,哭了也没人看,如今蔺焰尘在身边,所以他可以尽情地软弱。   家是藏着爱和希望的地方,也是藏着软弱和痛苦的地方,两者不可或缺。   楚汛抹了把脸,抬头,看到蔺焰尘也泪眼婆娑的,他笑了:“你怎么哭了?”   蔺焰尘哽咽着说:“我也害怕嘛。”   楚汛啐他:“呸,别说丧气话。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手术没出什么问题,平安无事结束了。   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啾啾安静地睡着,接着被送进病房。   他还是个小宝宝,先在ICU病房隔离观察身体情况。   楚汛不好进去,隔着玻璃看孩子。啾啾大抵是真的很疼,躺在婴儿病床上小声地哭,断断续续,哭着哭着睡着了,睡着睡着又哭起来,术后头两天是最难熬的。楚汛没办法想象他到底是有多疼,他是个痛感不敏锐的小宝宝,从不爱哭的。   害得他跟着哭,蔺焰尘又跟着他哭。   还被爸爸嘲笑。   楚老师说:“你当爸爸的人了,你还哭,不像个男子汉。”   楚汛振振有词:“为什么男子汉就不能哭,我觉得爱家爱孩子的男人都是男子汉,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想落泪。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怎么会是个好男人?”   老蔺总给他们递手帕:“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为了家人孩子落泪不丢人。”   啾啾渐好之后转去PICU病房,情况稳定了之后住进普通病房,单人间。   啾啾的胸口上留下一道疤。   在小婴儿的身上,即便只是一道不算大的手术伤口,疤痕也会随着他的成长而一起变得越来越大,楚汛每次给孩子洗澡看到都觉得无比心疼。   啾啾的一群干爹轮番来探望干儿子。   熬过了开始几天,啾啾没再哭过。   每天都有人来看他,陪他玩,还送他新玩具。   展鸿羽戴着帽子和口罩,跟卓林晖一起过来的。   他们几个兄弟,除了卓林晖其余都是兴高采烈地当干爹的,只有卓林晖,其实不大情愿,不过碍着兄弟面子,不得不戴上干爹头衔。不然他们五个人,其他四个都是爹,只有他不是,他多尴尬,像被排除出小团体。   啾啾瞧见展鸿羽就笑成朵花儿了,他对这个漂亮叔叔熟悉啊。   展鸿羽高兴地对卓林晖说:“看吧,啾啾真可爱啊。”   卓林晖在心底咂舌,啧,有什么可爱的,小孩子不都长差不多,就是稍微好看点。他一直记得他后妈抱着个小宝宝上门,那只小东西是他爸爸不忠不义的证据。   展鸿羽在陪啾啾玩,和楚汛说:“我觉得啾啾精神不错啊。”   楚汛说:“手术很成功,他的心脏是好了。就是哮喘还得慢慢治,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展鸿羽说:“那就好……我听老蔺说了以后,我可担心了。”   楚汛说:“我看新闻,你很忙啊。”   展鸿羽说:“还好,前天不是工作结束了,我休息了下,赶紧过来看啾啾了。”   他们两个说话。   放着啾啾自顾自地玩。   啾啾玩了一会儿,抬起头,左顾右盼,看到在几步之外站着的卓林晖。啾啾笑起来,朝他爬过去,抓着栏杆站起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睫毛又浓又长,琥珀色的眼珠子清澈透亮。   卓林晖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怎么办?好像被这小东西给盯上了!可恶! 第93章   展鸿羽接到个电话,走出病房, 去走廊尽头的抽烟室接电话去了。   卓林晖跟楚汛尬聊:“那个……蔺焰尘呢?”   蔺焰尘不在, 还有他最讨厌的物种小孩子在,卓林晖非常不自在。   楚汛说:“我们都要上班, 等会儿蔺焰尘就下班了。”   他们肯定有钱请护工看孩子,不然啾啾的爷爷奶奶也是有空的, 但是亲人的照顾和花钱买的照顾完全不同,这是他的孩子, 他要参与啾啾的生活。   卓林晖精神高度紧张, 他第一次在巴黎开服装秀都没这样。   虽然他现在没有低头去看,但依然能够感觉到, 那只小东西在盯着他看,纯净好奇的视线让他十分不自在。看什么看啊?他又不是大熊猫?看他干嘛?看你爸爸去啊!   正在这时,护士敲门进来,跟楚汛说医生有事找他,让他去医生办公室一趟。   楚汛站起来。   不必他开口,卓林晖主动说:“你去吧,我帮你看一会儿孩子。”   楚汛道谢:“谢谢,谢谢, 啾啾还是挺乖的,应该不会闹。要是你觉得搞不定他, 就把这个床头柜下面放着的狗狗布偶给他,他很喜欢那个。我应该十分钟就回来了。”   不就看十分钟孩子吗?有什么难的?卓林晖想。   等到楚汛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啾啾之后, 卓林晖还是莫名地更紧张了。   卓林晖都不觉得自己性格好,展鸿羽温柔,吕昊神经大条,覃修明豪爽大方,而他嘛,他自己形容也要说卓林晖这人斤斤计较、毒舌挑剔,他现在在时尚圈就有小魔王的称号。   但他真的搞不定眼前这只宝宝兽,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看上去像一团糯米糍,碰都不敢碰的!   看!这只宝宝兽还站起来了!可怕!   还朝他走过来了!太可怕了!   卓林晖一退再退,一直退到靠着墙。   啾啾笑起来,露出三四颗小米牙,然后走了。   卓林晖竟然心里有点不爽,这小东西,居然无视他吗?   他皱眉看着啾啾,这小东西要干什么?   啾啾扶着栏杆绕了半圈,走到最靠近床头柜的那一角,往下,伸出手,像是要拿什么,但他还是个三头身,头重脚轻,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要掉下去了!卓林晖心下一惊,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啾啾捞了起来,随手抱住。   靠,他居然抱了这只小宝宝!太软了吧!还一股奶香!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判断出这小家伙的尺寸,头围多少,腰围多少,身长多少,腿长多少,还有小脚板是几厘米长。   啾啾自己不太清楚刚才有多危险,揪着他的衣服,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乐呵呵的。   卓林晖不知所措,跟小宝宝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才把宝宝放回床上。   啾啾又爬回到刚才的位置,伸出小手。   卓林晖叹气,无奈地问他:“你要干什么?”   啾啾看着他,咿咿呀呀说了段乱七八糟的宝宝星语:“@##¥@#&*……胖胖……*@#胖胖……”   “胖胖”?“胖胖”是什么?卓林晖想了下,想起刚才楚汛临走时交代,如果搞不定啾啾的话,就从床头柜下面拿布偶给啾啾,他蹲下来,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柜子里装着一只哈士奇布偶。   还没拿给啾啾,啾啾扒在栏杆看到就好高兴,“噫”地叫了一声,差点没蹦起来,拍小手:“胖胖!胖胖!”   卓林晖笑了,拿着布偶问他:“这只布偶叫胖胖啊?”   啾啾伸手,示意他把布偶给自己:“胖胖。”   卓林晖把布偶给他。   这只布偶都没啾啾小多少,啾啾一把把这只小狗布偶抱近怀里,摸摸小狗布偶。   卓林晖在床的旁边拉了椅子坐下,看他表演,这小东西还挺有趣的。   啾啾有了小狗布偶以后就不管他了。   他把小狗布偶放在自己旁边,一定要让小狗布偶站着,不可以躺着,扶了好久才站稳,然后开始……聊天。   啾啾很认真地在和小狗布偶胖胖说话:“%!##吥噗咘咘咿呀……胖胖……”   卓林晖刚开始还以为这小家伙会说话,说不定只是说的比较含糊,他不大清楚小孩子应该几岁才会说话。他跟学生时代做外语听力考试似的认真辨听了好久,愣是听不懂。   但啾啾还在和小狗布偶玩,好像是在演什么剧情。他说几句话,还会配合着摸一下小狗布偶的脑袋,或是拉拉小狗布偶的手,或是扑过去抱一下小狗布偶。   卓林晖越看越觉得好玩。   展鸿羽回到的时候,就看到卓林晖坐在床边看着宝宝傻笑。   惊得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走错房间,遇上了一个长得很像卓林晖的人,还退出去看了下房间门号,再进去。   展鸿羽问:“你在干什么?”   卓林晖对他做了个噤声手势:“嘘,小声点,啾啾在自己排戏呢。你看看,真是个小戏精。”   但展鸿羽一进门,啾啾就发现了,他放弃了游戏,转而投向漂亮干爹:“噫?!”   展鸿羽见到他的笑容就受不了,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和他回应:“噫?这是谁呀?这是我们的小啾啾。”   啾啾乐得咯咯笑,还把他的小狗布偶举起来,要给展鸿羽。   卓林晖愣了下:我刚才救了你哎,不把布偶给我?展鸿羽对你笑了一下,你就给他了?   展鸿羽问:“给我吗?”   他把小狗布偶接过来。   卓林晖说:“他很喜欢你啊,最喜欢的玩偶都给你了。”   展鸿羽毫不羞耻,嘚瑟说:“是啊,啾啾很喜欢我的。我在的时候,他都不爱搭理老蔺的,他是我的小粉丝。是吧?啾啾。”   啾啾傻乎乎地笑一下,伸出手:“胖胖,胖胖。”   展鸿羽:“什么意思?”   卓林晖笑喷:“他让你把小狗布偶还给他,大概只是给你抱一下,哈哈哈哈。”   他瞬间心理平衡了。   展鸿羽:“……”   卓林晖从医院回去,忽地有灵感,通宵没睡,还精神奕奕。   助理早上过来上班,被他吓了一跳:“您该不会没睡吧?”   卓林晖说:“过来看看,我画了一套新图,拿去让他们打版,做样衣,用最好的料子,最柔软的,不会伤皮肤的。”   助理一口应了下来,但拿到设计图,翻开一看,越看越纳闷:“您……您没给错图吗?”   卓林晖:“没啊。”   助理欲言又止:“啊?可是,这是童装吧?”   卓林晖理所当然:“是啊。”   助理混乱了,他怎么记得老板超讨厌小孩的?   卓林晖补充说:“哦,对了,这个不出售的,给我干儿子做的。” 第94章   啾啾在离一周岁还有两周时,出院回家。   他们刚到玄关, 便看到一团影子朝他们冲过来, 跑得飞快。   楚小胖二十几天没见啾啾,一点没忘记他, 而是非常想念他,他疯狂地摇着尾巴, “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围着蔺焰尘转——啾啾在他怀里呢。   啾啾见到楚小胖高兴坏了, 他也很想楚小胖, 在医院养病好无聊,要楚小胖的玩偶陪他睡觉才行的。   啾啾像是一条被抓出水的小鲤鱼一样, 在蔺焰尘怀里扑腾,挣扎着要下地去和楚小胖玩,蔺焰尘按都按不住,只好把他放下去了。   楚小胖没扑上来,啾啾扑过去了,他一把抱住楚小胖。   但是楚小胖太大,他太小,楚小胖轻轻一拱, 他就吧唧一屁股坐下了。   楚汛见他们俩抱在一起这样亲热,真是好笑:“小蔺, 你看看他们,哈哈哈哈……你们上辈子是兄弟吧?”   啾啾同楚小胖玩得太开心,笑得太厉害, 笑着笑着,忽然咳嗽了起来。   楚汛瞬间笑不出来了,被吓得够呛,怕啾啾哮喘复发。   其实,本来因为啾啾患有哮喘,家里其实并不适合养狗。   但是,刚开始他们养狗是不太清楚啾啾有这个病,后来知道以后,就商量着再给楚小胖找个好人家。楚小胖年纪不大,而且养得好,一身毛皮油光水滑,再给他找主人并不难找。   楚老师忍痛把楚小胖送走。给他找了新主人,泪汪汪地送他去了新主人家,交代他在新主人那要乖乖的。   楚小胖才送走一天,啾啾就满家爬,到处找楚小胖,找不到,哭了一整天。   另一边,楚小胖的新主人说他郁郁不乐,带他出去散步,楚小胖趁机挣脱绳子逃跑了,楚老师一下子着急了,打算也出门去找狗,结果,他们还没出门去找,就听到楼下有熟悉的狗叫声,从窗户往下探头一看,楚小胖摇着尾巴在楼下打转。啾啾爬到窗户边,扶着墙要站起来,但就算他站起来,向上伸直小短手,也完全够不到窗户。   那次楚小胖蹦跶回来,和啾啾抱头痛哭。   楚老师心疼啊,楚小胖也是他从刚断奶的小狗崽开始养到这么大的啊,养得那么漂亮。   之后又狠心送了一次,楚小胖再次“越狱”逃跑回来,那家主人无语了,都劝楚老师,说既然你的狗这么忠诚,还是把他留下吧。   送得太近,楚小胖一下子就跑回来了;送得远了,怕楚小胖又逃跑,找不到他们,也找不到回去,成了流浪狗,万一被坏人抓了做成狗肉汤更完蛋。   无法,只好留下了楚小胖,经常给他洗澡,每天梳毛几次,有狗毛马上清理,一天扫好几遍地。   楚汛赶紧把啾啾抱起来,给他顺气。   楚小胖吓得不敢叫了,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嘤嘤”地鸣叫,着急地看着啾啾。   啾啾缓过气来,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危险,还想去和楚小胖玩。   楚汛真是无奈,这俩小家伙就是太亲热了。   大头远远地趴在客厅里的猫爬架的最上面,揣着两只小爪子,看看那两个抱成一团的傻子,闭上眼睛,继续睡他的大觉了。   既然赶在周岁前做完了手术,大家商量着给啾啾办周岁生日。   照着蔺家的规格,应当大办特办,排面不能小。   楚汛担忧地说:“但是他才做好手术没多久,让那么多人见他好吗?”   蔺焰尘说:“啾啾是蔺家的孩子,我得让大家知道吧。”   楚汛说:“以后也有机会啊。”   楚老师皱眉,问:“你什么意思?啾啾要改姓吗?蔺钰多难听,楚钰好听多了。”   老蔺总赶紧打圆场:“啊,没有这个意思……以后要是他们还有小孩,再跟我们家姓,好吗?周岁我觉得,是得办一下吧。不过啾啾的两个爸爸,你们得先领证啊。你们领证了吗?”   楚汛愣住了,他们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待在一起……他甚至带着孩子搬家住进来了,他之前就觉得好像有哪不对。   嗯……这不只是非婚生子啊,这还是非法同居啊。   这好像也不能怪蔺焰尘,他们刚重逢的第一面,蔺焰尘就向他求婚了,是他不同意。   然后……然后诸般波折,他居然忘了。   楚老师瞪大眼睛,不豫地看蔺焰尘:“你求婚了吗?”   楚汛扭头看蔺焰尘,蔺焰尘脸颊薄红,他忙不迭点头。   楚汛帮他解释:“他求婚过了,不然我不会把他带上门啊,但是那次是我拒绝了,觉得得父母都同意了,我们才好去领证结婚。”   楚老师说:“那现在我们不是都同意了吗?该把领证的事安排上吧?”   楚汛点头:“是,但是,之前不是紧接着就是啾啾要做手术吗?啾啾做完手术以后倒是有空了,什么时候我就和小蔺去把证给领了。”   蔺焰尘听得却莫名觉得有些郁闷,这样未免不够浪漫:“上次不是算作求婚失败吗?我还想再重新求婚一次的。阿汛,让我再认真求婚一次,然后你再答应好不好?”   小蔺有时候就在这方面特别赤子童心,楚汛笑了,好奇地问:“小蔺,你想怎样重新求婚啊?”   蔺焰尘说:“我不告诉你,告诉你,到时候你就不惊喜了。”   楚汛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重新求婚。”   蔺焰尘做了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闷声说:“啾啾周岁生日之前,具体哪天我也不告诉你。”   楚汛由心笑起来:“你怎么这样可爱?”   楚老师轻咳两声。   楚汛和蔺焰尘对望一眼,脸发烫,不好意思当着各自家长的面打情骂俏了。   楚汛私下和蔺焰尘说:“不管你怎么样、什么时候求婚,我都肯定会答应你啊,你还卖什么关子啊?到我们这地步,还需要这些繁文缛节吗?”   蔺焰尘拉着他的手,忽地变腼腆起来,认真地说:“不行,不一样的。我知道你爱我,就是因为你爱我,我更不能轻视你,求婚、结婚,都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事,当然要郑重,决不能马虎随便。”   楚汛脸红,是他想当然,不够认真。   这世上绝对不会再有比蔺焰尘更爱他的人了。   但如此一来,也挺刺激的,他知道蔺焰尘在这两周内要向他再次求婚。   应当会出其不意,且有新意和心意。   可到目前为止,楚汛并未能猜到蔺焰尘会怎么做,害得他无时无刻不在钓着胆,甚至怕蔺焰尘跑来公司求婚。   楚汛向来知道蔺焰尘是个会玩的,他还挺期待的。 第95章   楚汛已做好接受求婚的准备,但完全猜不透蔺焰尘会出什么招。   一时间草木皆兵。   他去买个饮料, 听到关于结婚的情歌, 马上浑身激灵,左顾右盼, 觉得蔺焰尘会不会从哪个角落蹦出来求婚;晚上加个班,走到窗前一看, 不远处居然在放烟花,立即担心这是蔺焰尘安排的;每天回家都要小心翼翼开门, 怕一打开门, 就会有惊喜等着他;更不用说蔺焰尘叫他出门……每次楚汛都答应下来,心想可能这次蔺焰尘会求婚。   结果, 一星期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有他自己,在那一惊一乍,提心吊胆。   蔺焰尘还笑话他:“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和我结婚吗?”   楚汛耳垂都红透,恼羞成怒,咬牙切齿:“蔺先生,我劝你一句,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   蔺焰尘笑嘻嘻,握住他的手, 亲吻:“好好,我今天不是还没日吗?现在日?”   楚汛:“……”   楚汛觉得蔺焰尘说得对,他那么着急做什么?白白惹得被蔺焰尘看笑话。   婚还没求, 期间两人又吵了一架。   起因不负责,只是两个字的事情。   有天啾啾玩累了要爸爸抱,喊了一声“爸爸”,他们俩都是“爸爸”,就一起过去了。   蔺焰尘离得近,已经把啾啾抱起来了,楚汛稍远点,随口说了一句:“一般啾啾叫‘爸爸’,就是在叫我啊。”   蔺焰尘说:“我也是‘爸爸’啊,啾啾还没见到我之前就打过电话叫我‘爸爸’了啊。”   楚汛说:“那是他当时只会几个词儿,乱叫的。”   蔺焰尘说:“那现在总是了吧?生理问题上我就是他爸爸啊。我觉得这个称呼会搞混,要么改一改?”   楚汛心头警铃大作,威胁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改?”   要是蔺焰尘敢说,因为孩子是他生的,所以要改口叫他“妈妈”,看他怼不死这个小混蛋。   蔺焰尘被他盯得有点害怕,踌躇着说:“嗯……这样吧,叫大爸爸和小爸爸?我是大爸爸,你是小爸爸?”   楚汛不服气了:“哈?凭什么你是大爸爸,明明我年纪比你大吧?要这样叫的话,应该我是大的。”   蔺焰尘含蓄地说:“我觉得……我比较大吧。”   楚汛反应过来了,吸气:“你比哪儿呢?你正经点。”   蔺焰尘只好正经一些,有理有据地说:“我是按照体位来分啊,我在上面嘛,所以我是大爸爸。”   楚汛“哼”了一声:“哪有这样分的,到时候要是啾啾问起来,为什么你年纪比较小,却是大爸爸,你难道要这么回答他?而且我觉得不应该用上下分,主导权明明在我手上……”   啾啾看看这个爸爸,又看看那个爸爸,一脸茫然。   蔺焰尘说:“不要在孩子面前吵架啊?影响多不好。”   楚汛生气:“你先耍赖,还怪我要吵架喽?”   蔺焰尘怂了,他低头看啾啾,啾啾仰头呆呆望着他,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脸蛋:“爸爸爸爸……”   蔺焰尘叹气:“我有时候真不懂,我们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为什么还三天两头地吵架?我那么爱你,你干嘛还要骂我……”   楚汛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也爱你啊!你还和我吵架。”   两人面面相觑,都脸红,蔺焰尘走过去:“那我们不吵架了吧?我管你叫老大。”   楚汛挺不好意思,他年纪大些,还要蔺焰尘哄他:“其实你说的也在理……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蔺焰尘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叫你‘爸爸’,叫我‘daddy’,反正我国籍在外,叫我‘daddy’也没错,这不就不会弄混了。”   楚汛说:“顺其自然吧。”   但之后,蔺焰尘还是开始教啾啾喊自己“daddy”,啾啾学得不太好,吐着口水泡泡,管他叫“弟弟”。   把楚汛笑死了。   在家时蔺焰尘不止说中文,偶尔和啾啾说外语,他还挺有耐心。   后来还是没规定啾啾怎么称呼他们,“爸爸”“papa”“daddy”“dad”……胡叫一气,听得懂就成。   楚汛紧张着久了,疲惫,不怎么在意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还能有什么曲折不成?   在啾啾周岁生日的三天前,吃过晚饭,楚汛抬起头,瞧见蔺焰尘换了一身正装下来,这身衣服还有点眼熟。   楚汛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你向我表白的时候也是穿的这一身衣服。”   蔺焰尘说:“对,这是我的幸运战袍。”   楚汛问:“哦,准备今天求婚。”   蔺焰尘说:“是,晚上我就要和你正式求婚,怕不怕?”   楚汛笑着,不置可否。   啾啾牙牙学语:“怕怕。”   蔺焰尘:“哈哈哈哈。”   楚汛想了想,说:“那你等等,我也去换一身衣服。”   楚汛也换了一身新衣服,还没穿过的。   蔺焰尘说:“前两天我看到这身衣服,想来应该就是你想穿来接受我求婚的了。但一直没见你穿。”   楚汛说:“我又猜不到你到底要哪天来和我求婚,每天都很犹豫要不要穿?我就怕你在我灰头土脸的时候冒出来,突然和我求婚,那我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蔺焰尘讶异:“啊?还有不答应的可能啊?”   楚汛眼底满是笑意:“最后还是要答应的嘛。我们现在去哪?可以带上啾啾吗?”   蔺焰尘说:“带上,我来推车。”   夏日的夜风拂面而过。   漫天星辰。   蔺焰尘说:“我查过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星。”   他们沿着这片别墅区的人造河走,河堤两旁有路灯,他们两个的人影加上啾啾的婴儿车影子慢悠悠穿梭在光和影之间。   前边天边忽地蹿起一朵烟花,绚烂地绽放。   他们停下来,楚汛仰起头看,说:“上星期我也看到有放烟花,还以为是你放的。”   蔺焰尘回答他:“今天的是我放的。”   楚汛愣了下,笑了:“你怎么自己都说出来了?”   蔺焰尘问:“好不好看?”   楚汛说:“好看。”   蔺焰尘又问:“开不开心?”   楚汛说:“开心。”   蔺焰尘靠过去,在他脸颊亲一下:“那不就好了?你看,啾啾也很开心。”   楚汛说:“他生下来以后第一次看到烟花。”   看过烟花,继续走。   楚汛嗅到馨甜的花香,随着夜风,一缕一缕地飘散而来。   绕过拐角,走出小树林,前面的草地上有一座玻璃花园,楚汛好奇地说:“我之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蔺焰尘说:“我让人新盖的啊?”   楚汛半信半疑地问:“不会就是为了求婚盖的吧?”   蔺焰尘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楚汛:“啊?”   蔺焰尘推着婴儿车,进门去,回头说:“肉票在我手上,你不能不过来啊。”   楚汛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跟过去了。   整个花园,没有别的花,只有红色的玫瑰,香气颇为浓烈,倒是像极了蔺焰尘,纯粹,直率,不含杂质。   楚汛莫名地脸红心跳起来,别扭地说:“红玫瑰也太老土了。”   蔺焰尘回望着他:“那你脸红什么?”   楚汛反诘:“你不是也脸红了?”   蔺焰尘说:“我的终身大事就要定下来了,我当然紧张了,我怕我的阿汛太害羞了,临时反悔。”   楚汛好着急:“我才发现,你这人废话真多。”   蔺焰尘突然流露出一丝遗憾:“如果可以的话,我本来想带你再去一次梦莲湖的。”   楚汛不明白:“什么?”   他的话音还未落,灯光骤然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楚汛吓了一跳,随之蔺焰尘的吻落下来,撬开他的错愕的唇,柔情要将他融化。   穹顶上,亮起了温柔的光芒。   如他们那天在梦莲湖偶遇的极光。   楚汛的心底瞬时涌出无数回忆,他们一起跳伞,一起滑雪,一起骑马,一起看极光,一起在下大雪的日子,相拥着,依偎在温暖的火炉旁。   让他心跳不已。   即便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在此时此刻,这依然是楚汛未曾料想的惊喜。   蔺焰尘半跪下来,拿出戒指:“你说我和梦莲湖的极光都是你的奇迹,你也是我的奇迹。”   “我爱你。”   “阿汛,我们结婚吧。”   楚汛长长舒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问:“我现在立即就想答应你,你会觉得我不矜持吗?”   仿佛回到两年前,蔺焰尘勾起嘴角:“你说呢?”   楚汛伸出手,蔺焰尘给他戴上戒指。   楚汛问:“还有一枚戒指呢?”   蔺焰尘拿出来,楚汛给他戴上,楚汛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蔺焰尘紧紧抱住他,还举高,开心得难以自制:“明天就去!!!……我算好的良辰吉日。”   楚汛忍俊不禁:“你还真去算了啊?” 第96章   楚汛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他和蔺焰尘十指相扣, 无名指上戴着婚戒。   虽然另一方没有露面, 但显然是个男人。   这还是楚汛第一次公开秀恩爱。   他平日极尽低调,今天实在忍不住。   他要结婚了!   楚汛一整晚都激动得难以自遏, 曾经他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一天的。   对于国内的同性恋者来说,结婚一事尤其遥不可及, 他记得在拉斯维加斯时,他还曾经许愿, 想要下辈子能遇见个相爱的人, 还没到下辈子,这辈子就实现了。   楚汛以前还嫌弃别人在朋友圈秀恩爱, 没想到到头来,成了以前自己嫌弃的那种人。   但仔细想想,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他是合法结婚,有哪里见不得光的?   他觉得有点羞耻,又有点暗爽,说老实看,就想看别人羡慕他。   楚汛一发出去,评论立马炸了。   当然都是祝福结婚的, 沾沾喜气,要要喜糖。   第一个评论的是他的得意门生段晓珍:祝师父和师公白头偕老, 百年好合。   紧接着是他师父留总:小楚啊,什么时候办酒啊?我可要去讨杯喜酒喝。   展鸿羽:恭喜恭喜,婚礼要帮忙吗?   覃修明立即回复展鸿羽:那肯定啊, 楚哥,婚礼的糕点菜色我都包了   卓林晖:那服装我包了?我觉得你们又要工作又要筹备婚礼,一定很忙,我可以帮你们照看啾啾的……   吕昊:我出珠宝……感动啊,我又相信真爱了   那些个公司小员工自不必提,这时候谁会扫兴?   连以前楚汛加的一些同志都来回复,他很久没聊,自己都忘记加过这些人了。曾有一段时间,还在x城时,他也有去了解当地的基佬圈子,想过要放弃姓季的,找个伴儿,但思来想去了,不喜欢的话,还是不要因为寂寞而将就,太不负责。当时加了一些人,因为每次叫他出去玩他都不爱去,渐渐没了联络。   这回楚汛晒戒指,姐妹们纷纷诈尸:   你结婚了?找着男人了?   国内可以结婚?   羡慕啊,我好久没开张了……   楚汛稍微回复了一下:去国外结婚,我未婚夫是外籍   又问:已经领证了?   楚汛慢悠悠地回:今天求婚,明天飞出国领证   爽啊。   蔺焰尘洗了澡出来,就看到楚汛坐在床上,啪嗒啪嗒地玩手机,专注得连他走过去都没注意到。   蔺焰尘偷看他的手机:“你在玩什么?”   楚汛吓了一跳,很是羞耻:“你别偷看。”   蔺焰尘嘿嘿笑:“我已经看到了……你把我拍得帅点,放上去,人家更羡慕你。”   楚汛目瞪口呆:“你太不要脸了吧?”   蔺焰尘恬不知耻:“怎么不要脸了?我难道拿不出手吗?”   楚汛支支吾吾地说:“还是不要你露面了,我是想让他们羡慕我,不是想让他们觊觎你……”   蔺焰尘觉得他真是可爱,笑起来,亲他一口。   腻歪完,说正事。   楚汛问他:“我们明天出发?去哪领结婚证?你都安排好了吗?”   蔺焰尘说:“起飞时间申请好了,我们坐私人飞机过去,宝宝得劳烦爸妈带一天,就去拉斯维加斯,你之前领的结婚申请书不是还在?就用那张。”   楚汛脸红,他那时是以为自己死期将至,领一份留作纪念,没想到真有一天会用上:“是还留着……我去找出来。”   楚汛珍惜地保存着这份结婚申请书,整整齐齐,连折痕都没有,还是崭新的。上面连名字都签好了,当初真的没想到。   蔺焰尘利落地说:“婚证律师都在拉斯维加斯等着了,到时你看过协议签好,我们就去市政厅盖章。”   楚汛愣了下,问:“还有婚前协议?”   蔺焰尘点头,简单明了地阐述:“有啊,你要是对我始乱终弃的话,你会一夜暴富,我会一夜破产。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会一夜暴富。”   楚汛:“……”   楚汛心情复杂地说:“你别乱说话,你比我年轻那么多,肯定是我死在你前头。”   蔺焰尘坐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等我们七老八十了再说。”   楚汛说:“我怕寂寞,我可不想过没了你的日子。我自私自利,我非要死在你前头不可的,到时你绝不准找什么好看的老太太老头子,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更不行。”   蔺焰尘亲他:“不会找的,我和阿汛结婚了,我生是阿汛的人,死是阿汛的鬼,够不够?”   他们隔天一早飞去拉斯维加斯,因为拉斯维加斯在西八区,抵达时还是同一日的白天。   楚汛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洗个澡,换身新衣服。   有人来接他们,到一座气派的商务大楼,明亮的会议厅里,律师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程序还是要走的,先将蔺焰尘的资产告知楚汛,楚汛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他知道蔺焰尘有钱,但还是超出他的想象。楚汛问:“这是你和你爸的?”   蔺焰尘说:“我爸还好好的啊,他的钱留不留给我都无所谓,反正我自己也能赚钱。这就是我的,有部分是我妈留给我的。”   楚汛说不出话来。   律师又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蔺绍元先生赠送您的结婚礼物。”   楚汛:“……”   事到如今,他还是有点被巨款砸晕了,反倒心生畏惧,握着笔,不知道从何落笔。   楚汛抬起头,为难地对蔺焰尘说:“要么,还是少一些吧?”   蔺焰尘没听懂:“什么少一些?”   楚汛说:“就是,别给我这么多钱,我占便宜也占得太多了,我从小到大还没这样占过别人便宜,有些过分了吧?”   蔺焰尘笑了:“现在知道不能占便宜了?你占我多少便宜了?宝宝都‘占’出来了,现在你说不要占我便宜,我全身上下哪里没有被你占过便宜?”   楚汛脸猛地涨通红:“有律师在,你说什么呢?”   蔺焰尘在桌子下面拉住他的手:“没关系,他听不懂中文的。”   楚汛看看律师,律师一脸平静,似乎确实是听不懂。   律师眼观鼻,鼻观心。老板都要他听不懂中文了,他当然要听不懂中文啊。他做婚姻律师那么久,给好多有钱人搞定过婚前协议,不乏平民钓到金龟婿,不过男男情侣比较少见,目前这种情况就更少见了。有钱人往往对金钱更计较,大多要制订苛刻的结婚条件,像蔺焰尘这样年纪轻轻就结婚,还主动一面倒地让对方占优势……大概是真的被迷得神魂颠倒了。而他的对象就更奇怪了,居然还不要钱的,他觉得自己刚才已经讲解得很清楚了吧?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换成是他在那个位置上都很难不心动。虽然他是个直男,假如有个男富豪这样拿几十亿来砸他,那他只能说,OK,现在弯。   楚汛是觉得,这个数字真的高到让他觉得脱离实际了。   蔺焰尘把笔塞到他手里:“签。”   楚汛:“……”   蔺焰尘把啾啾的照片掏出来,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楚汛……楚汛签了。   楚汛和蔺焰尘戴着婚戒,手牵手去市政厅递交结婚申请书。   两个人默默排队,楚汛看着前面还有好几对情侣,他喜欢这样的平凡的简单,在这里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芸芸大众之中一对普通恋人,将订下终生。其实感情一事,并不是冷冰冰的法律能够左右,可还是会想要结婚啊。   但能够正式结婚是不一样的。   终于轮到他们,楚汛忐忑地把结婚申请书递过去,生怕又出什么错。   工作人员检查无误,即时批复。   几个章啪啪啪戳下。   完全没有波折。   轻而易举。   就这样,他们终于成为合法夫夫。嗯,啾啾在周岁生日的前一天,正式成为婚生子。   工作人员说:“恭喜你们结婚,你们可以申请在本地教堂举办婚礼,可以在那边了解一下。”   蔺焰尘微笑:“谢谢,不过我们打算在别处办婚礼。”   蔺焰尘扬眉吐气,上次来这里,楚汛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否认要和他结婚,这下真的被他牵着手带来把结婚证给领了。   这次楚汛完全嚣张不起来了。楚汛拿着证书,整个人像是傻掉了,看着手上的证书。   楚汛红着脸,由衷地笑着说:“真好看,你看他的设计都很漂亮。”   蔺焰尘怪里怪气地说:“是很好看,我觉得你的签名写得最好看。不过,阿汛啊,我记得好像以前有个人说过什么的来着?有个人在拉斯维加斯对我说,永远不会和我结婚的。你记不记得是谁啊?”   楚汛回过神,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不记得了!”   蔺焰尘哈哈大笑,一把把人抱进怀中:“你别想再逃了。”   楚汛回抱住他,把脸埋进蔺焰尘的怀里:“我本来就没想要逃……”   楚汛说:“你害不害臊?”   蔺焰尘亲吻他的鬓角:“为什么要害臊?我和我的丈夫亲热,天经地义。”   楚汛脸红心跳,嘴讷。   蔺焰尘神采飞扬,英俊的闪闪发亮般:“阿汛,我觉得我这辈子,再没有比今天更开心的日子了。”   楚汛怔了怔,笑了。   蔺焰尘拍了拍脑袋:“哎哟,还有婚礼呢,婚礼那天我肯定更开心!那今天是我迄今为止最开心的日子,和你在一起,将来还会有更开心更开心的日子。”   楚汛一时情难自禁,忘了还在街上,轻轻吻了蔺焰尘一下,含蓄地说:“我也是。” 第97章 中秋番外   这是蔺家和楚家第一次聚在一起过中秋节。   老蔺总甚至有些兴奋, 多少年没和家里人坐在一起过中秋节了?   他啾啾精心准备了礼物, 兔子玉坠和天价月饼:这枚玉坠是一块白玉雕成的, 但不是无暇,相反,里面有红色的杂质,在玉雕师的手中,红色的杂质恰好是小兔子的眼睛和耳朵尖尖,格外可爱,别有匠心, 系了红绳;月饼是某牌出的冰淇淋月饼特别版,天价,据说用了顶级的黑巧克力和白巧克力,里面包了用料讲究的冰淇淋。   老蔺总带着礼物到了楚汛和蔺焰尘的住处, 见到心心念念的宝贝孙子。   啾啾现在已经两岁了, 他已经学会了走路, 就是还有点晃悠,跑步还不大会跑,正和楚小胖玩成一团, 他拿着一把梳狗毛的塑料梳子,使劲儿地给楚小胖顺毛, 掉下来的多余狗毛搓成一大团。   梳得特别认真,老蔺总一看就笑了, 他的乖孙孙, 多可爱。   老蔺总先把月饼盒子给蔺焰尘, 指挥说:“拿去冰箱里放起来。”   然后转头就去抱他的宝贝孙子了,笑容灿烂:“啾啾小宝贝啊,爷爷来啦。”   啾啾看看他,转回头去,继续和楚小胖的毛奋战:“我给胖胖梳毛。”   老蔺总不顾形象在他身边坐下:“爷爷帮你梳好不好?手累不累?”   啾啾坚决地说:“不累。啾啾做。”   老蔺总老怀欣慰:“啾啾还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啊?”   楚老师听到动静,从厨房走过来,和他打招呼:“老蔺来了啊,在这里吃晚饭哦。给你尝尝我的手艺,我还做了月饼。”   老蔺总说:“啊,我也带了月饼。”   楚老师一僵,有点不自在,最近两位爷爷颇有点较劲儿的意味。他们刚见面时还比较融洽,但时日一长,矛盾慢慢暴露出来。毕竟家境相差巨大,老蔺总随手送点礼物,就算他没刻意买昂贵的,可他的消费水准在那,随便买的小玩意儿,对于楚老师来说就算是可以让他高血压发作的价格了。即便老蔺总想要照顾亲家公的心情,但是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啾啾吧?可以的话,他想把一切最好的全给啾啾。都说隔代亲,当年蔺焰尘丧母,他怕焰焰立不起来,觉得更不能溺爱孩子,所以对蔺焰尘尤其严格,如今对上啾啾,真的是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他有时也觉得,可能是因为啾啾长得比蔺焰尘小时候还要可爱。   如此一来,一次两次还好,每次都被比下来,楚老师心里未免有些不舒服,他还觉得蔺绍元这人是钱太多没处花,人傻钱多,有些送给啾啾的礼物买的,性价比根本不行。   而且,蔺绍元送什么都只是花钱买,楚老师嫌弃亲家公这样不够有心意,就知道砸钱。他虽然没有亲家公那么有钱,但他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啾啾,教啾啾说话,纠正啾啾拿筷子拿勺子的手势,每天给啾啾讲故事,亲家公这种只知道花钱的教育方式是最不可取的,他以前当老师的时候见的多了,他儿子蔺焰尘没长歪已经是个奇迹。   老蔺总最近总在考虑着退休,他马不停蹄地四处赚钱,疾速奔跑了大半辈子,以前不觉得累,有了啾啾以后,忽地觉得累了,想休息了。有时候,他真的特别想去见啾啾。可是退休不是那么好做的决定,蔺焰尘年纪还轻,虽说已经不是黄毛小子,可还没有老练到能够独自扛起大旗,他现在还不好放手。而且他,他还是有些担心,退休了带孩子头几天新鲜,日子久了……他可能会觉得无聊,会后悔。   这不是个简单的决定,得慎重考虑。   他偶尔过来看啾啾,瞧见啾啾和楚爷爷那么亲密,也不是没有嫉妒的。   人嘛,但凡人数超过两个,就会忍不住分个高下。   啾啾终于给狗狗梳好毛,把揉成一团的狗毛……给收藏起来。   地上还有很多散落的狗毛,扫地机器人过来都清理干净。   楚小胖对黑色的扫地机器人汪汪叫。   啾啾还蹲下来,摸摸扫地机器人:“小黑真乖,谢谢小黑。”   夸奖完,啾啾再站起来,他腿短人小站不稳,差点往前扑去,手撑在地上,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楚汛在边上看他这样子,可乐了,乐完夸他:“啾啾真讲礼貌。”   啾啾小脸蛋红扑扑,像只小苹果,腼腆地说:“谢谢爸爸。”   然后啾啾走了。   老蔺总问他:“你去哪里啊?”   啾啾摊开两只小手,上面还沾着狗毛:“啾啾洗手。”   老蔺总跟着他去,啾啾够不到盥洗台,左顾右盼,准备离开。   老蔺总问:“啾啾不洗手了?”   啾啾说:“啾啾的凳子。”   老蔺总笑起来:“不用凳子,爷爷抱你。”   啾啾按洗手泡沫出来,对大人轻而易举,但他力气小,使劲儿得按才按出来,还要给自己加油打气,“哎哟、哎哟”了两声。老蔺总笑得抱他的手都打颤了,笑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不是楚老师的口头禅吗?   啾啾洗干净手,擦擦干,示意爷爷把自己放下来。   老蔺总把兔子玉佩给啾啾戴上,问:“可爱不可爱。”   啾啾点头,说:“啾啾还有,兔子!”   老蔺总没明白,还有兔子?又养了一只兔子当礼物吗?   啾啾带他去看,是一盏做成兔子模样的小提灯,铁丝网做的框架,糊了白纸,画了红眼睛,挺可爱的。   老蔺总一看就知道是楚老师做的,他讪讪的笑了下,说:“啾啾,爷爷还给你带了月饼,要不要吃?”   啾啾最喜欢吃了,当即点头:“要!”   楚老师听见,走出来:“啾啾,爷爷也给你做了月饼。”   老蔺总把自己带过来的天价冰淇淋月饼拿出来,楚老师也摆出自己觉得做的最好的蛋黄莲蓉馅儿月饼,两个小盘子,装着两个月饼,一起摆在啾啾的面前。   楚老师说:“啾啾,你吃爷爷做的,里面有你最喜欢的蛋黄。”   老蔺总说:“啾啾,爷爷带的这个是巧克力和冰淇淋做的哦,你不是很喜欢吗?”   啾啾左看看,右看看。   两个爷爷对视一眼。   这是无声的硝烟。   楚汛小声和蔺焰尘说:“他们俩吵架了?”   蔺焰尘无语:“不知道啊……好像没有啊?”   楚汛问:“你爸带的这个月饼我记得很贵啊。”   蔺焰尘颔首,转头问:“爸,你带的月饼分我一块尝尝吧。”   老蔺总说:“我给啾啾带的,你和小孩子抢东西吃,你好意思?”   蔺焰尘闭嘴了,其实他是想搞一块给阿汛吃……   啾啾用刀叉,先切了一块冰淇淋月饼来吃,说:“好吃。”   老蔺总觉得自己首战得胜,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楚老师玻璃心发作,问:“爷爷做的不好吃的吗?”   啾啾看看楚楚老师,丢下冰淇淋月饼,又去吃楚老师做的月饼。   楚老师急迫地问:“好吃吗?啾啾。”   啾啾点头:“好吃。”   楚老师问:“哪个更好吃?”   啾啾说:“都好吃。”   还是没分出胜负。   两个爷爷都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楚老师哄着他问:“更喜欢哪个爷爷啊?”   啾啾眨巴着眼睛说:“都喜欢。”   蔺焰尘悄悄说:“这小子可以啊,小小年纪如此圆滑,滴水不漏,雨露均沾。”   楚汛憋笑。   这时,去花园修剪花枝的奶奶洗手回来了。   啾啾从凳子上蹦下去,快活地跑过去:“奶奶!奶奶!吃月饼!”   他把奶奶拉过来,两盘月饼都给奶奶:“好吃。给奶奶。”   楚爷爷:“……”   蔺爷爷:“……”   奶奶把啾啾抱在怀里,她吃一口,喂啾啾一口。   啾啾吃得笑眯眯的,说:“兔子灯灯,漂亮,给奶奶。”   “奶奶,啾啾,胖胖,玩。” 第98章   领完证, 回去给啾啾办周岁生日。   最后还是没有大办。   两家一起商量过。给孩子办生日这种事, 多是为了联络亲戚感情。蔺家这边人丁凋零, 蔺焰尘是三代单传,他妈妈也是家长独生女,上头的长辈就只有爸爸一个人,老蔺总倒是想给孙子办,但没有亲戚啊,其余商务往来的朋友,他觉得没必要请, 只叫了两三个关系格外要好的老朋友,别的,没了;楚家倒是人丁兴旺,楚老师一堆兄弟姐妹, 从小是家里顶梁柱, 但他这次一个人都不想叫过来, 之前楚汛生病还在到处找医生时,乡下亲戚们隐约知道他儿子重病的事,个个装成耳聋眼瞎, 生怕他来借钱。   楚老师的三弟知道楚老师要卖房子,还劝他不要卖, 说为了搞同性恋的儿子把自己的养老房子和养老金赔进去不合算,就算救回来了, 也不能传宗接代, 然后还说他有两个儿子, 到时可以过继小儿子给楚老师当儿子,给他养老,他小儿子虽然读书不太行,但是很孝顺,而且喜欢女人,绝不会做出搞同性恋这种丑事。   他和他儿子还没死,那些人已经盯着他家里那点钱了。   楚老师失望透顶,他自认作为大哥,对亲戚都仁至义尽,当年母亲临终生病住院都是他出钱,老家盖房子娶老婆都要问他讨钱,他哪次没给,自己勒着裤腰带。无非是大家都说,他是家里唯一有出息的,不能忘本。   被拖了几十年,楚老师忽然看清了,除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旁人都是虚的。分开那么久,感情早就淡了。   他惦记小时候他背在背上的弟弟妹妹,但再怎么惦记,还是不如君君。   他们说出让他别管君君死活的话时,楚老师就死心了,他现在五十几岁,退休了,也想为自己活,何必巴巴把人叫来。   当初是他们不想和他家扯上关系,那就如其所愿,与其请那些白眼狼亲戚,还不如请他的几个老朋友,还有给楚汛和啾啾治病的陈医生他们。   再加上楚汛的朋友和蔺焰尘的朋友,凑一凑,总共就坐满两三桌。   啾啾的两个爸爸负责出钱摆酒。   他们到场吃饭喝酒就好。   本来名单都订好了。   庄瀚学突然找上他:“楚哥,我还以为我们算是朋友……晓珍跟我请假去你儿子的周岁生日会吃酒,我才知道,你怎么不带我?”   楚汛实话实说:“我以为我和你不熟。”   他这人心眼小,庄二公子曾经让他吃过多少苦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庄瀚学太受伤了,说:“我没剩下几个朋友……”   楚汛笑说:“你怎么没有朋友?你不是很多朋友?”   庄瀚学唉声叹气:“我回去和爸妈说了我不想继承家产,支持我大姐姐去做,他们不乐意,把我骂了一顿。但我坚决要做,去找大姐姐商量,结果我大姐姐更生气,说她不稀罕,带着亲信人马分裂出走了!我现在,两面不是人,爸妈怕我也逃,把我的银行卡全给冻了,我先天每天吃公司食堂。”   楚汛幸灾乐祸:“你现在知道公司食堂的厨子做饭有多难吃了吧?”   庄瀚学低落:“知道了,我好久没吃顿好的了……楚哥……”   楚汛:“……好吧。”   楚汛倒不是多么心软,只是,庄瀚学落到这步田地,他大概有点责任,都是他随口出的那馊主意。   唉,一顿饭也不算什么,加张椅子,加对碗筷而已。   庄瀚学听到楚汛答应他了,立即高兴起来,又问:“不过,楚哥,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啊?还已经一岁了。”   楚汛:“你要么别来了。”   到了楚汛的儿子生日那天。   庄瀚学独自赶到,刚到门口,只听见悠扬的音乐,并不喧闹,还纳闷了下。   没什么人来参加吗?这是不是太寒酸了?   然后到了大堂,见到在场人士,庄瀚学差点跪下。左手边沙发那坐着的特别帅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蔺焰尘的爸爸,赫赫有名的蔺绍元,和他在说话的几个叔叔伯伯个个都是大佬;年轻一些的,他随意看看,全他妈是平时爸妈拿来当成优秀案例骂他废物没出息的,他认出好几个,有覃家的大儿子和元家的大儿子,蔺焰尘就更不必提了……   庄瀚学顿时无所适从,要么还是去找楚汛吧,没走几步,在院子里,见到个男人,抱着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宝宝,指着树上的小鸟。   在场好像只有这个小宝宝,这就是楚汛的儿子?   庄瀚学正要走过去,背后传来一个听上去很耳熟的声音:“啾啾,你在这里啊?”   说着,另一个男人从他身后走过来,和他擦肩而过,庄瀚学回头看了一眼,脑袋猛地一片空白:展鸿羽!   这不是影帝展鸿羽吗?他是展鸿羽的迷弟啊!   展鸿羽走到卓林晖身边,啾啾见到他开心,拍手,他手腕上戴着挂铃铛的手镯,叮当作响。   展鸿羽无语地说:“你什么时候把孩子偷走的?”   卓林晖说:“刚才我去看啾啾,他指着窗户外面,想看小鸟,我就带他出来了啊。”   他探头看啾啾:“是不是啊?啾啾。”   不知道啾啾听懂没,他抬头傻笑一下。   这场景太又有趣了,展鸿羽嘲笑:“你以前还说最讨厌小孩呢,当初我们让你当干爹,你还说你年轻不想被叫爹,现在你往老蔺家跑得最勤快,恨不得把啾啾揣在兜里偷回去。”   卓林晖否认:“不用偷,为什么要偷?现在是啾啾还小,稍微大点了,我直接跟老蔺说让啾啾去我家玩,不就好了。”   展鸿羽:“……”   展鸿羽仿佛感觉到什么,回过头,却没看到什么。   卓林晖问他:“怎么了?”   展鸿羽奇怪地说:“没什么……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我。”   卓林晖随口说:“哦,肯定是又有人被你的惊人美貌折服了吧。”   展鸿羽被他逗笑:“哈哈哈哈。”   卓林晖说:“哇,你居然都不谦虚一下,老展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卓林晖依依不舍地把啾啾还给蔺焰尘:“你带孩子啊?”   蔺焰尘说:“你什么语气,我带孩子怎么了?我带孩子带得特别好。对吧?啾啾,来,亲爸爸一下。”   啾啾看他一眼,但瞧见蔺焰尘把头凑过来,乖乖在爸爸脸蛋上贴个口水印子。   楚汛在大厅的西边和段晓珍说话,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怕她不自在,一边给她一个个介绍来宾,等会儿得空了带她去认识认识,扩展人脉。   段晓珍倒是虎得很,浑然不惧,笑嘻嘻说:“师父,我就知道跟着您有肉吃,我这不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楚汛感慨说:“当初你刚进公司的时候还是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现在也独当一面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楚汛被蔺焰尘叫去了,要正式开始了。   覃修明磨蹭到楚汛的身边,悄悄问了句:“楚哥,刚才和你说话的小姑娘是谁啊?介绍我认识一下呗。”   楚汛:“……”   一个有半人高的四层蛋糕送上来。   最顶上的蛋糕插了一根“1周岁”字样形状的蜡烛。   准备先点了蜡烛吹灭,再切蛋糕,之后还有抓周等等活动。   忘了拿打火机,楚汛抱着啾啾,让蔺焰尘去找个打火机,他们养孩子以后不抽烟,打火机都得问别人讨。   啾啾在楚汛的怀里,面朝外,他看到那么大一个蛋糕,那么近,闻起来又香又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低头,楚小胖就在边上,仰起头看他:“汪汪。”   啾啾也看楚小胖:“胖胖?”   一人一狗一起望向蛋糕。   楚汛正在和蔺焰尘说话,没注意怀里的孩子,忽地听见展鸿羽一声惊呼:“楚汛!你看啾啾!”   楚汛这才回过神,但已经太晚了,感觉到怀里的啾啾突然扑腾了一下。啾啾差点没朝着蛋糕扑过去,无奈手太短,只在蛋糕的边缘印了个小手的印子,沾到一爪子奶油。   楚汛:“……”   怎么说呢?最近一切都顺利得让他觉得如在梦中,这样出点小差错,反倒莫名让他安心。   楚汛刚松了一口气,教育这个小贪吃鬼:“笑!笑什么笑?蛋糕没有了!”   啾啾笑得很开心,转过头:“胖胖!”   楚汛心下一惊,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见楚小胖扑向蛋糕塔,蛋糕塔轰然倒地,他瞬间变成一只奶油哈士奇,高兴得摇着尾巴,冲啾啾叫唤:“汪汪汪汪!”   啾啾乐不可支。   楚汛:“……”   蔺焰尘:“……”   楚小胖绕着啾啾蹦跶,满地的奶油狗脚印,楚汛头都要大了。   楚小胖停下来,觉得身上黏糊糊的难受,甩头,沾到的奶油都甩了出去。   溅了楚汛一身,差点溅到他眼睛里,楚汛闭上眼睛,再睁开,听到楚小胖在叫唤,还有啾啾快活的笑声。   这傻狗还笑!他的傻儿子还跟着笑!   楚汛不知道该怎么生气好。   他妈妈最过分了,笑得特别响亮,还拍起照片了!   元昊对蔺焰尘说:“你儿子可真厉害。”   蔺焰尘:“呵呵……”   楚汛销了假,回公司上班。   如今全公司都知道楚汛结婚了。   楚汛才踏进公司大楼,即有遇见的同事祝贺他。   他听祝福一路听到进办公室,仿佛衣锦还乡,倍有面子。   只有一个不和谐音。   汤经理经过,像没看到他,没打招呼,和身旁的人说:“这世道真是奇了怪了,搞同性恋还敢这样旗鼓宣章。”   声音不高不低,恰巧能让楚汛听见。 第99章   楚汛不要求谁都喜欢他, 即便是人民币, 也有那等是金钱如粪土之人厌恶。   他管不着别人背后怎么说, 当着他面说,他不可能忍气吞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要报复回来。   他以前忍得太多,现在最不耐烦忍让。   楚汛当时就直接返身,走到汤经理面前, 他不搞背地里小动作,堂堂正正问话:“你在说谁?”   汤经理面相其实还挺憨厚,国字脸,浓眉大眼, 瞧着挺淳朴的, 一副好面相, 偏偏说话时眉目间会流露出刻薄嫉妒之色,大抵是相由心生。这种惯爱阴阳怪气还不指名道姓的人,你怼到他脸上, 他反倒怂了。汤经理慌了一下,问:“你挡我路干什么?”   楚汛说:“有人骂我, 我自然要理论下。”   汤经理说:“我刚才明说是你了吗?你就自我代入、对号入座?”   楚汛说:“哦,你承认你骂我了?那我堂堂正正告诉你, 我是正经恋爱、合法结婚, 我和我的丈夫感情和谐, 领了结婚证。没什么说不得的,我爱怎么旗鼓宣章都是我的事。我行的端,做得正,俯仰无愧于天地。”   汤经理被他这理直气壮的一通话给怼得一下子答不上来,过了片刻,才结巴了一下,勉强地说:“搞同性恋……在我们国家又不合法。”   楚汛说:“在我们国家同性恋不能结婚,不代表不合法,你倒是找出一条法规来证明他不合法啊?”   汤经理忽然找到切入点:“哦,你在国外结的婚,但你在国内生活,这就是非法的。搞同性恋脏得很,你还是离我远点,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恶心人,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艾滋病菌。”   楚汛气笑了:“没有,我健康得很,我和我丈夫相爱且彼此忠诚,我一不出轨,二不嫖娼,三不性骚扰手下员工。倒是你去按摩所找小妹属于嫖娼,是不合法的,还脏得很,近几天我看你脖子后面生了一片红疹,总是挠,不会是染上什么病毒吧?最好去医院查一查。”   话音还未落,本来看热闹的员工,突然纷纷走远了。   汤经理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后面,满脸涨得通红,心里又惊又怕:楚汛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真的生病了?   他惊疑不定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你这样做是违法的啊。”   楚汛轻飘飘地说:“哦,你还知道是违法的啊?我只是正好有朋友遇见了你,然后转告给我罢了。”   汤经理:“……”他马上开始疑神疑鬼,楚汛到底知道了他的多少把柄,没想到他调查楚汛,没发现楚汛有什么污点,他自己却被抓住把柄了。   楚汛以一声嗤笑为结尾,趾高气扬地走了。   回去了,小方他们还给楚汛鼓掌呢,脸蛋红扑扑、羡慕崇拜地说:   “楚经理你真厉害。”   “我以后也要像你这样厉害,工作能干,也不被人欺负。”   楚汛笑了:“那是我有底气。你们别瞎学我。”   蔺焰尘就是他的底气。   公司有谁不喜欢他,又或是在背后说他坏话,其实他都心知肚明。   尤其是姓汤的那个中年三八男以及其人派系,上次这家伙找人跟踪他,还想去师父那挑拨离间,阴谋未果,好像至今仍未私心,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踩着他上位,只是由暗转明。   楚汛也不是吃素的,回过几颗“钉子”。但听师父的说法,师父没把他其实在和蔺焰尘谈恋爱的事说出去,当时警告了汤某某不要再做违法的事情。所以汤经理到现在还以为留总是爱惜楚汛的才华,把楚汛劝留下来……于是更加看楚汛不顺眼。   楚汛看他也不顺眼,不过没空整天去找这傻逼麻烦,他还要工作的,肯定以工作为重。汤经理这样气急败坏,迟早影响到工作,到时候就会被扫地出门了……反正他不着急,他又不差升职的工资,无非是喜欢这份工作。   蔺焰尘寄了两大箱的喜糖到他们公司里。   公司同事不可能都请去参加婚礼,但喜糖总要发的。   漂亮礼盒里装着昂贵的名牌糖果,分量足够,连公司扫厕所的大妈都拿了两袋。   礼盒是专门设计的,这些小玩意儿蔺焰尘在求婚之前就找人都设计做好了,上面印着花体字母L&C,看着就高端大气。旁人看了猜测,楚汛的另一半估计姓氏是L首字母。   留总拿了四盒回去,他、他老婆和双胞胎女儿,当然不是他贪图糖果,这样显得亲近,到时候他还打算一同带上老婆孩子去参加婚宴呢。他以前是打死都想不到,楚汛能有这样的运道……幸好他为人厚道,从未亏待过这个小徒弟,还一直提携他。这不是就好人有好报了?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   但是没想到小汤为了升职那么嫉妒楚汛,最近搞得公司有点鸡犬不宁。别听楚汛说话难看,留总知道他其实还是心软了,他当面把小汤给骂了,这仇就不会留着过夜,后面不会再去报复了。估计他根本没有把这事告诉蔺焰尘,不然小蔺总早就来打点他了。那位小蔺总看着和善可亲,和他爸其实是一路货色,之前有个女星就是想借着他炒炒绯闻发个新闻,先是直接敲掉她的工作不说,全网铺天盖地爆出各种丑闻,手段和速度都很快,本来她公司还想保她,上个月他们公司宣布破产了。   留总想想就觉得不妙,楚汛又不靠这份工作过活,再受气说不定就走了,这孩子一直可倔了……过了一年多再见,感觉性格变了,以前爱忍气吞声,现在嘛,平时还温温柔柔、和和气气,但你要惹到他,要爆炸的。   那他难道要为了保小汤而弃小楚吗?小汤的业务能力也没好到那份上,工作中的人际交往能力也是一部分啊,他私生活还不太干净。虽然私生活和工作无关,他管不着那么多……   他要是保汤经理,到时楚汛走了,小蔺总一查,说不定他就和那小女星的公司一样,成炮灰了。楚汛念旧情,小蔺总和他可不熟,他不能仗着点旧情份就要风要雨,说得难听点,汤经理还不值得他做到这份上,当初招人的时候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而且有件事他很介意。   留总私下找了楚汛:“我问你点关于小汤的事。”   楚汛面无表情:“我和他可不熟。”   留总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们今天吵架了,但有些事我还是想问你一下。你说了句你从不性骚扰员工,我琢磨着不太对劲……难道汤识做过这种事吗?被你知道了?”   楚汛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有啊,我看到的话会拦下来……我现在想想,说不定当时他就因为这个对我不爽了,所以老是找我麻烦。”   留总“哦”了一声,他还真不太清楚这个,问:“那你知道都有哪些小姑娘被他欺负过吗?让人过来一下。”   楚汛大概懂了,这是要整顿风气了。以前在旧公司,他进公司后在本公司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平时公司同事聚餐,师父还会说让女孩子喝果汁就好,遇见上面客户咸猪手那是没办法控制的,自己的一亩三分田总要管好。   留总在心底合计了下,这下算是有理由把人踢出去了,挺好的,正好借此宣扬一下他们公司氛围多么公正清白。完美。   过了两天。   公司发了声明,称有员工举报汤某某利用职权性骚扰女员工,有害于他们的企业文化和企业纪律,所以开除了他。   因为他们公司的氛围好,后来还有某女强人跳槽过来,留总如虎添翼,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楚汛毫不同情,他早就知道汤某某迟早要翻车。   但幸灾乐祸了半分钟也就完了,他可没空去管别人,最近忙疯了。   领了证以后就要筹办婚礼。   楚汛的想法很传统,在五星级酒店办,他觉得已经够体面了。   蔺焰尘却拿了好几套方案过来,楚汛一看,是房子的设计图。   蔺焰尘两眼放光、满是憧憬地说:“怎么样?直接盖个别墅用来结婚吧?我觉得这个主题最好,你是汛,我是焰,我们是水与火,我和设计师说了这个主题,他设计了这款别墅,还配了花园,到时候再请婚礼设计师布置婚礼,我已经约好了。”   楚汛半晌无语:“新别墅?你家不是有庄园?我记得你说过还有开酒店啊?”   蔺焰尘嫌弃地说:“那些都是住过的,怎么能拿来办婚礼。酒店也太俗套了。”   楚汛:“……”好嘛,他就是个俗人。   蔺焰尘甜甜蜜蜜地说:“阿汛,你不觉得很好吗?以后这座别墅也是独一无二的,一看见他,就可以想到我们当年的婚礼。我觉得很有纪念价值啊。我们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我就要独一无二,这样才配得上你我!”   楚汛耳朵都红透,这臭小子太会说这些酸了吧唧的话了:“盖房子那得盖多久啊?”   蔺焰尘问他:“紧赶慢赶也要一两年吧,你着急要和我办婚礼吗?”   楚汛反诘:“你才着急呢!”   蔺焰尘见他脸红,知道他心里是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说,抱住他,亲一口:“那就不要着急,要时间来准备,我要给你最好的,但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楚汛脸更红了。   钱确实不能等同于感情,但那个人舍得为你花钱,有多少为你花多少,那必定是很爱很爱你的。 第100章   啾啾过了周岁生日, 被剃了个溜溜的小光头。   可能因为是早产儿, 他的发亮一直不多, 又黄又细又软,给他吃芝麻糊糊也没把头发养粗养黑。老一辈有土办法,说把头发都剃光,再抹上生姜,将来就可以长出一把浓密黑亮的好头发。   反正啾啾现在还小,而且是男孩子,剃成小光头也没关系。   周末找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楚汛给啾啾围上兜兜,让蔺焰尘来下手。   蔺焰尘摸摸啾啾的脑袋,小宝宝的头皮软,他有点不敢下手, 回望楚汛:“要么, 还是你来吧?”   楚汛摆头:“不不, 我也不敢,我觉得你比我会刮胡子,你来你来。”   蔺焰尘:“不然还是带去外面理发店剃吧?”   楚老师看不下去了, 捋起袖子:“剃个头发还推三阻四的,我来吧。”   剃刀嗡嗡响, 他三两下把啾啾的头发全给剃干净了,柔软的胎毛小心地收集起来, 放在一方帕子里:“拿去做支毛笔吧。”   啾啾被剃了头, 楚小胖有些认不出他来, 惊疑不定地围着啾啾转,不小心踏入大头的领地,被大头呼了一爪子,可怜巴巴地跑开了。   我们得来说说大头了,说起来大头小时候还是楚汛救起来的,但据说猫的记忆只有五秒,更何况已经过去两年,再见到楚汛以后他早就把楚汛忘干净了,哈了楚汛好几天,最后勉强能够做到对楚汛视若无睹。可能是因为野猫出身,性格社会,动辄亮出猫爪,等闲人撸不到他,他们家以前只有把大头喂养长大的蔺焰尘可以摸大头。   大头那么凶,刚开始楚汛都不大敢让他接近啾啾。   后来有一次,他放啾啾在有柔软围栏的一个小圈里爬着玩,转身拿个东西,再回去,发现大头悄无声息地蹦到啾啾的身边,正在用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这只傻乎乎的宝宝兽。   啾啾对着大头笑,伸手就去抓猫尾巴。   楚汛吓了个够呛,猫尾巴那是能随便摸的吗?啾啾能不被反手挠一爪子?   就在这时,楚汛竟然看到大头不仅没挠啾啾,还趴了下来。   啾啾挼猫挼得超开心的,还把大头的尾巴放进嘴巴里去吃,他没几颗牙齿,咬着不疼,大头回头看着他,完全是看傻逼的眼神,就随便他咬。   啾啾感觉不好吃,就不吃了,继续把大头当成玩具,还去抓猫咪的耳朵。   大头不但不反抗,还很惬意地把猫抓爪都揣了起来,变成只猫饼。   楚小胖远远瞧见啾啾和大头玩得这么开心,傻乐着跑过去,想一起玩。   忽然,大头动了,他猛地跳了起来,弹得老高,“嗷”地给了楚小胖一套猫爪,把楚小胖揍得可惨,“呜呜”地跑了。   啾啾是最不厚道的,看到猫猫和狗狗吵架,他不担心,还笑呵呵的。   围观全程的楚汛看得目瞪口呆,和蔺焰尘说:“你儿子还挺坏的啊,看楚小胖被打还高兴,亏我还以为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蔺焰尘说:“以前老卓被一只天鹅给啄了,我笑了他一周呢。”   楚汛说:“哦,果然是随你的。”   既然啾啾剃了个小光头,蔺焰尘隔天就给弄了一身小和尚的衣服布鞋过来,要给啾啾穿了拍照片。   楚汛差点没喷:“你让你儿子当和尚啊?”   蔺焰尘说:“只是拍个照片啊。多可爱啊,有这么可爱的小和尚吗?”   楚汛:“……”   小蔺还是那么会玩。   楚汛本来觉得自己对孩子已经挺上心了,啾啾刚生下来头几个月他还每天拍照片做记录,日子久了便开始偷懒,去上班以后每日疲累,隔三差五才写一页。   蔺焰尘倒是充满激情,他不止搞小和尚的衣服来,还有小宇航员、小厨师、小赛车手、小飞行员、小神父,还与各种小动物的主题,小熊猫、小兔子、小青蛙,等等等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衣服。   别说,还挺可爱。   楚汛蛮纳闷这些衣服都哪来的,他上网搜都搜不到有,后来才知道是蔺焰尘跟卓林晖两个人一起做的,拍了照片都要给几个干爹欣赏,一起夸奖宝宝的可爱。   楚汛以前以为自己对啾啾的滤镜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还有一群比他更没有理智的家伙。   蔺焰尘毫不羞耻:“我觉得很有意义啊,以后等啾啾长大了,可以翻看这些照片,而不是一点回忆都没有。”   蔺焰尘的童年记忆并不算美好,妈妈缠绵病榻,爸爸工作忙碌,没什么和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回忆,屈指可数;楚汛也没好到哪去,小时候爸爸管他管得很严格的,可称是虎父,现在偶尔看他对啾啾那么溺爱,楚汛甚至有一点点嫉妒,还问过一次楚老师,楚老师理直气壮地说亲孙不亲儿,后来楚汛想想,或许是人老了,心更软了,而且空闲时间多,太寂寞,年轻时要拼事业,哪有那么多时间宠爱儿女,正如他和蔺焰尘。   啾啾的头发慢慢地重新长出来,看着比以前要黑要浓,不过依然很软。神奇的是,以前他头发有点大卷儿,现在变直了一些,也可能是因为还不够长,才两三个指节、四厘米左右的长度呢。   这天,奶奶抱着啾啾看电视节目,节目里在抽幸运观众:“抽到欧洲十日游的观众手机尾号为xxxx,请尽快联系我们节目组……”   奶奶戴上老花眼镜,对中奖名单,困惑,问楚汛:“君君啊,你过来帮妈妈看看,我是不是中奖了?”   楚汛走过去,帮忙对了下,好像是中奖了?他直接用妈妈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到节目组,真是妈妈中奖了。   奶奶诧异地说:“我就随便发了条短信,这是不是骗我这种善良的老年人的啊。”   啾啾仰头看着奶奶:“奶奶!”   楚汛笑起来:“不是,您是中奖了。你五十几也不算老啊,怎么就是老年人了,我觉得顶多中年人,您脸多嫩,说是四十几也有人信,不是前些天出去跳舞还被其他老头儿追吗?”   奶奶白了他一眼:“别提这事儿了,你爸听见了又得生闷气好两天,我好不容易把他哄回来的。”   想到这事楚汛就觉得好笑:“我知道,他还偷偷问小蔺借焗发膏染头发,他让我别告诉你来着,我忘了告诉你了。哈哈哈哈。”   母子俩一起嘲笑了老头儿一番,奶奶想了想说:“我还得照顾啾啾,你再打个电话给节目组,说我不去领奖了,让他们再抽一个。”   楚汛说:“正好是双人游,你们运气这么好,不去多可惜啊。又不差这十天,难道你十天不在,啾啾就不认识你了?我和小蔺两个人也可以照顾啾啾啊,啾啾那么乖,又不折腾人。去吧,没事儿。”   林女士还是犹豫不觉,她和楚老师都会点英语,出去玩倒是不怕……就是有点舍不得啾啾。   楚汛是真心劝她:“这两年来,你们俩多累啊,不用这样着紧我和啾啾的,也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楚汛帮她去兑了奖,办好签证,换了足够的钱。   蔺焰尘举双手支持老两口出去玩,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下他和楚汛了啊,啾啾反正什么都不懂,他可以尽情地和楚汛亲近。蔺焰尘是个非常体贴周到的儿婿:“落地以后还会有人来接你们,你们就坐上车,让他们领着你去玩,其他烦心事麻烦事都不必去想,开心地玩就好了,要是钱不够花,让那个人先给你们付,我买单。随便买,没关系。”   务必要让岳父岳母玩得开心玩得满意玩得乐不思蜀,好让他和楚汛多两人世界几天。   楚老师:“……”   楚汛和蔺焰尘一起送爸妈上飞机,楚汛可没那么天真,反而有些悲壮:“接下来,就只剩下我们两人和啾啾战斗了。”   蔺焰尘:“???”   爷爷奶奶不在的第一天,两个爸爸就手忙脚乱了。   蔺焰尘这才知道理想和现实差的有多远。   特别是因为找不到爷爷奶奶,啾啾的安全感大大削弱,爬来爬去找人,奶声奶气地喊“奶奶”,可哪里都找不到。   蔺焰尘照着楚老师的婴儿食谱做饭,自以为做的不错,可是向来胃口很好的啾啾才吃半碗就不吃了。   最麻烦的是,白天,他们夫夫俩都要上班,谁带孩子?找保姆带,他们又不放心。   蔺焰尘原先还拍着胸膛说得信誓旦旦:“这有好担心的?啾啾有一二三四、四个干爹,还有我爸,大家轮着来带孩子不就好了?”   展鸿羽:“你认真的吗?我上星期进组拍戏,天天夜里两点睡,早上七八点起,你现在让我去给你带孩子?你早和我说啊,我就不接这戏了!!”   蔺焰尘:“……”   元昊:“我也要上班啊,大哥。周末可以,我不上班。”   蔺焰尘:“我周末也不上班啊!”   覃修明:“我最近在日本谈业务……”   卓林晖:“你不早说?!你早说,我也不参加这场秀了,我前天刚飞巴黎,要一周,等着,结束了我就去你家。”   老蔺总:“好啊,不过这两天我也有事,后天吧,可以帮你们照顾三天。”   楚汛安慰他说:“不需要别人帮忙啦,我们来带就好了啊。”   蔺焰尘踌躇不定地问:“那白天怎么办?还是找个小保姆?”   楚汛说:“一起带到公司去不行吗?啾啾那么乖,应该不会哭闹的。”   蔺焰尘:“!!!”   对哦,还有这招!   隔天。   蔺氏集团y城分公司的员工就看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他们冷酷英俊的蔺总穿着一身黑西装,身上绑着婴儿带,像是袋鼠爸爸一样,胸前挂着一只小宝宝,他一只手托宝宝,一只手推婴儿车。   “??????” 第101章   蔺焰尘推着婴儿车进电梯, 有人帮忙按开门按键, 其他人纷纷养两边站, 让出中间位置,让婴儿车可以进来。   啾啾面朝外挂在蔺焰尘身上,圆圆的小脸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叔叔阿姨们,漂亮得像是只洋娃娃。   啾啾仰起脸,只看到爸爸的下巴,奶声奶气地说:“daddy……喝奶……”   “!!!”   蔺焰尘轻车熟路地掏出个奶嘴, 塞进他嘴里,啾啾心满意足,叼着奶嘴,继续新鲜好奇地左顾右盼。   电梯里的员工们其实个个都心底疯狂燃烧着八卦之火, 然而实际上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连抬头看总裁抱着的宝宝都不大敢。   大气都不敢出啊。   终于, 电梯到了楼层,先让蔺总出去,走出个五六步了, 其他人才敢出电梯。   蔺焰尘今天特别骄傲,简直是趾高气昂, 心想:你们羡慕吧!我儿子超可爱!   没一会儿,蔺总带了孩子来上班的事情就悄悄传遍了全公司, 连隔壁公司都知道了。   蔺焰尘非常过分, 不但带孩子去公司, 还带去开会!   会议室里,安静得诡异。   蔺总拿着ppt遥控器,一本正经地讲述布置本周的工作任务安排,和接下去的公司发展方向以及战略计划。   蔺总一把好嗓音,低沉优雅,虽然听说他在国外长大,但是语音非常标准,比很多在国内长大的人普通话说的都要好多了。   蔺总:“这周的工作主要是……”   “咿咿呀……”   蔺总:“所以,接下去我们要做到……”   “daddy……爸爸……”   蔺总:“在未来的半年,我希望可以……”   “来来……”   看上去这样冷酷乖戾的男人,旁边放着一辆婴儿车,车里一只小宝宝在说宝宝星语,时不时还拍手傻乐。   画面太美,真的让人无法直视。   蔺总自己倒是神态自若,但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去瞄那个神秘的小宝宝。这小宝宝还给配音的哦,长得是真可爱啊……   蔺焰尘轻咳两声,说:“我和我爱人都很忙,暂时找不到人帮忙照顾孩子,所以把孩子带来公司,影响你们了,对不起啊。”   大家纷纷说:   “没有,没有。”   “不影响,不影响,蔺总您自便。”   “您的宝宝很乖,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乖的小孩。”   两个月前蔺总结婚,还来公司发过喜糖,就算那时候立即怀孕,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小孩……看来蔺总年纪轻轻就踏入婚姻坟墓另有隐情,绝对是奉子成婚啊,还是生下来以后再婚,说不定是带孩子要挟嫁入豪门,孩子他妈够有心机啊。   不过万万想不到,蔺总还会把孩子带来公司,没人敢开口问……而且蔺总到底是怎么做到浑然不受影响的啊?不愧是蔺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佩服佩服。   蔺焰尘今天工作格外有劲儿,因为他把啾啾带来了啊!他要让啾啾看到爸爸最帅最认真的工作模样。   他看到啾啾红扑扑的小脸蛋,眼睛亮晶晶的,就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力量!   蔺焰尘充满信心地想,他今天这么帅,啾啾一定会更崇拜爸爸的!   楚汛说得没错,啾啾在家无事可做,而且有楚小胖这个捣蛋的撺掇啾啾瞎闹,两小家伙凑一起特别闹腾,把啾啾带出来,他有好多可以看的,反而安静了,就乖乖坐在婴儿车里。   午休吃饭,怀秘书把蔺总的餐点送过去,还有一份婴儿辅食。   还未走到,瞧见蔺总办公室一向开着的百叶窗帘关上了。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怀秘书微微颔首,嗯,确实不该让人随便窥视蔺总的宝宝。   他先敲门:“蔺总,您的午餐到了。”   蔺焰尘闷声回答:“进来吧。”又隐约听见孩子的笑声。   怀秘书打开门,一眼望过去,停下脚步,愣住:“?”   办公室没有人啊?   宝宝清脆的笑声从下方传来,他低下头,终于看到了,蔺总脱了外套,正在地上做俯卧撑,背上一只小宝宝呈“大”字形,像一只小飞鼠似的扒在他背上。   蔺总起伏一下,他就发出一串笑声,显然是很满意这个游戏。   怀秘书:“……”   他……他不敢走进去。   想了想……想了又想……想了再想……说:“我还是等你空了再来吧。”   蔺焰尘是被小□□背,不下去,他就是心血来潮,办公室没什么玩具,他就想到这样陪啾啾玩,谁想到啾啾玩得那么开心。   蔺焰尘红着脸说:“你把东西放在桌上吧……”   蔺焰尘俯卧撑做累了,实在做不动了,歇口气,抱着啾啾准备吃中饭了。   啾啾抓着他的衣服,巴巴地瞅着他,奶声奶气地求他:“再玩,再玩。”   蔺焰尘说:“吃饭了。”   啾啾说到吃饭稍微犹豫了下,他是很爱吃饭,可最近的饭都不太好吃。   蔺焰尘看了下,怀秘书还挺有心的,特地用很可爱的小熊饭盒装儿童餐,打开,好像是水果酸奶的糊糊。他顾不上自己饥肠辘辘,舀了一勺喂给啾啾尝下,一看,啾啾拍小手了。   啾啾高兴就爱拍小手,看来是喜欢了。他让怀秘书准备了儿童椅的,啾啾做进儿童椅子里,自己拿着勺子吃。   啾啾吃得慢,蔺焰尘饭都吃完了,啾啾的碗里还有一半没吃掉。   然后蔺焰尘把怀秘书叫过来,问了下怀秘书儿童餐是哪买的。   怀秘书说:“这个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蔺焰尘:“……”   蔺焰尘勉强地笑了下:“你还挺会做儿童餐啊……”   怀秘书不好意思地谦虚说:“我网上找的菜谱,第一次做,不知道做的好不好。”   蔺焰尘心都碎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做饭挺不错的,啾啾却不爱吃他做的东西……   这时,啾啾舀了一勺水果酸奶糊糊,举起来,戳向爸爸:“daddy,吃。”   蔺焰尘瞬间真他妈感动,他儿子对他太好了!有一口好吃的都记着爸爸!   总而言之,今天带孩子还是很快活的。   尤其是蔺焰尘炫耀了儿子,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你们有这么可爱这么乖巧的儿子吗?!你们没有!   傍晚回到家。   啾啾一天没见楚小胖,可想楚小胖了,抱着楚小胖,“胖胖、胖胖”地叫着,亲热个没完。   楚汛说:“累了吧,明天换我来带。”   蔺焰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亲爱的阿汛:“没关系,还是我来带吧。”   楚汛奇怪:“啊?不累吗?”   蔺焰尘:“不累,我还能再带个十天,对,我得和爸爸还有老卓他们说说,别过来跟我抢孩子了……”   楚汛:“……”   蔺焰尘献宝似的把今天带啾啾的照片给楚汛看,他特地让怀秘书拍的!   照片里就是他的经典造型,啾啾用宝宝背带绑着挂在他胸前,他另一只手推婴儿车,车里装着包,里面是一些婴儿用品。   太傻叼了!!!楚汛只看了一眼就笑出了声。   蔺焰尘得意洋洋地说:“总裁奶爸!酷不酷?”   楚汛说:“你为什么不戴个墨镜,再给啾啾戴个,更酷。”   蔺焰尘二话不说,直接去找了一副墨镜来戴上,又找了一副儿童小墨镜,向日葵花眼镜框的。   蔺焰尘穿上宝宝背带,把啾啾放进去,再给啾啾戴上酷酷的小眼镜,啾啾不明所以,愣愣的,这幅玩具眼镜还是有点大,啾啾一低头眼镜就差点掉下去了,歪在他脸上。   楚汛都笑得肚子疼了:“哈哈哈哈哈哈。”   蔺焰尘用眼角瞟他,催促:“阿汛,拍照啊。快拍啊。” 第102章   卓林晖一结束时装秀的行程, 便匆匆回国, 赶去抢小孩。   蔺焰尘已照顾啾啾一周, 他护着啾啾:“你干什么?”   卓林晖:“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我来知会你一声,明天啾啾归我。”   蔺焰尘:“我后来不是让你们别来了吗?”   卓林晖嗤笑:“蔺先生,你当我是那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吗?你做梦。”   哇,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蔺焰尘悔不当初,他平心静气、充满怀疑地说:“你会带小孩吗?带小孩可不容易,你要给他换纸尿片, 擦屁股,很臭的,还得洗澡,喂饭, 啾啾也会吐奶。别以为只是带着啾啾玩, 你受得了吗?”   卓林晖:“……”   这不能说大话, 他没带过小孩,还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带好。   卓林晖看看学步车的啾啾,他踉踉跄跄地追着楚小胖走来走去, 玩得咯咯笑,他疑惑:这样可爱、香喷喷的小宝宝也会有臭烘烘的时候吗?   蔺焰尘补充说:“昨天我把他带去公司, 他还在我西装上吐奶了呢。”   卓林晖:“……”   在卓林晖犹豫不觉的时候,展鸿羽也上门了。   蔺焰尘无语:“你怎么也来了?你戏拍完了?”   展鸿羽:“那个活我的戏份不多, 拍完我就过来了。”   蔺焰尘把方才和卓林晖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展鸿羽点头:“我知道啊, 但我想着这次机会难得一遇,不瞒你说,下部戏我要演单亲爸爸,我还想去哪借个小孩来带体验一下怎么当爸爸……我绝不会嫌累的?”   楚汛听见,兴奋地凑上前:“下部戏是拍单亲爸爸啊?还是楼导吗?”   展鸿羽:“是啊。”   楚汛拍板决定:“那好啊,我把啾啾借给你!”   蔺焰尘不知所措:“啊?你就这样把我儿子送人了?”   “也是我儿子啊。”楚汛说,“正好,老卓也在,他们俩一起带孩子,互相有个帮手,不会手忙脚乱的。”   蔺焰尘委屈:“我带得也很好啊。”   楚汛嫌弃:“这几天每天啾啾都是干干净净地出门,脏兮兮回来,你还觉得自己带很好呢,让你给我带你又不肯。商量好了轮到我带,你还不叫我起床,自己先偷偷带着就出门。你忍你很久了啊,以为我不骂你你就蒙混过去了?让啾啾给电影事业做贡献可比被你带去公司炫耀有价值多了。蔺先生,我劝你适可而止。”   蔺焰尘立即怂了,小声地辩解:“也没有很脏吧,昨天是他打翻墨水瓶……前天是他爬到缝里……我都有给他洗过的……洗不掉我也没办法啊。”   楚汛按了按额角:“我都梦见看到你带着啾啾还有楚小胖一起去泥里打滚……”   蔺焰尘赶忙说:“那肯定不至于这样的。”   卓林晖嘲笑,故意让蔺焰尘听见,他却不明说。   啾啾的学步车上挂着小铃铛的,叮叮当当响,他走了一圈,走到爸爸身边。   宝宝车撞在楚汛身上,他伸出小手揪住楚汛的裤子:“爸爸,抱抱。”   楚汛把啾啾抱起来,啾啾看看俩干爹,一阵子,又不太认识了,楚汛对展鸿羽说:“走,我带你们看看啾啾的东西都该在哪拿。”   啾啾有个自己的衣帽室,三面壁橱。装满各式童装童鞋童帽,一半是蔺焰尘自己买的,一半是卓林晖送的;还有一柜子的小首饰,是元昊送的。楚汛都不太懂,衣服就算了,他一个男孩子又不用戴首饰,他干爹隔三差五给送点小物件,不知道什么时候装满了一柜子。平时他们并不给啾啾带链子,其实挺危险的,他还看过有小宝宝不小心从床上掉下去,结果脖子上的红绳挂在床柱,宝宝窒息身亡。   真要把孩子给别人带,本来都说好了,临到关头,楚汛又犹豫起来。   展鸿羽善解人意,温柔地说:“我不会让啾啾离开我的视线的,每过一两个小时就给你们发即时短视频,可以安心的。”   就这样,啾啾归展鸿羽和卓林晖带三天,接着就是周末,他们夫夫自己有空。   其实见到展鸿羽时,楚汛想起一件事来,先前他邀请了庄瀚学来参加啾啾的周岁生日,没想到庄瀚学这家伙居然瞧上了展鸿羽。   庄瀚学扭扭捏捏地来旁敲侧击:“哥,原来你认识展鸿羽啊?你们很熟吗?”   楚汛一听就觉察到不对劲,委婉说:“他是我丈夫的朋友。”   庄瀚学“哦”了一声:“是蔺先生的朋友啊……哥,其实……我是展先生的影迷,喜欢他很久了,你可不可以帮忙介绍我们认识一下?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楚汛头皮发麻,虽然以前他未曾听说庄瀚学有交往过男友,但谁知道呢?在他之前,小蔺也不曾有过男友啊。楚汛在心底想,呸,当影迷就当影迷,恪尽粉丝的本分,主动去打搅偶像私生活的粉丝都是不合格的粉丝,他妈妈都没主动要过展鸿羽的电话。这家伙绝对是抱着不纯心思,他才不会助纣为虐!   楚汛遗憾地说:“对不起啊,我是真的不熟,我先生和他熟悉,你要么去问问他。”   庄瀚学厚着脸皮:“你帮我问好不好?”   楚汛:“不好,你想知道自己去问。”   庄瀚学只好悻悻作罢,后来他有没有通过别的途径去了解,楚汛就不得而知了。   正好展鸿羽在,楚汛问了他一下,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骚扰他。   展鸿羽思索着,问:“你说哪个?”   楚汛悚然而惊:“还有很多吗?”   展鸿羽说:“一直陆陆续续有的。偶尔还有人弄到我的手机号,半夜打电话来要找我聊天。”   楚汛问:“这么过分吗?”   展鸿羽笑笑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嘛。”   楚汛说:“你没骂那个人吗?是我肯定把对方臭骂一顿了,我最烦别人吵我睡觉。”   展鸿羽:“那倒没有,在娱乐圈要谨言慎行,我只劝了她。”   楚汛摇头:“你这也太温柔了吧?”   展鸿羽:“劝完我就拉黑了啊。”   楚汛:“……”   展鸿羽和卓林晖带孩子带得还挺不错,又不是蔺焰尘那样带着孩子一起疯玩的,他们就陪着孩子看益智动画片,搭积木,教他学走路,还买了字母卡片,教他怎么读。啾啾要方便,都会叫人的,洗干净屁屁扑上痱子粉,又香喷喷了。   蔺焰尘回来以后抱上的还是一只白白净净的小宝宝,惊喜:“你们居然真带的还不错啊?”   展鸿羽开玩笑:“我也觉得自己不错,要是以后我糊了,我就当男保姆挣钱。”   蔺焰尘:“哈哈哈哈。”   晚上给两位干爹奶爸安排住宿。   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比较小,当时想着顶多偶尔会有一个朋友过来住,所以只留了一间客房。   虽然床是够大的……   展鸿羽倒是不介意:“没事儿,我和老卓挤一挤,那床挺大的,两个人睡绰绰有余。”   反倒是卓林晖有点不好意思:“要么我去附近找个酒店。”   展鸿羽:“你要是出去找酒店,那我也找。”   楚汛:“你们俩过来帮忙带孩子,还要倒贴钱也太拼了吧?”   蔺焰尘大大咧咧说:“老卓你害羞什么啊?我们十几岁的时候不是都睡过了吗?那时候大家睡来睡去的,还五个人一起睡过一个帐篷的。”   卓林晖别扭了下,只得答应。即便他的好兄弟蔺焰尘已经出柜且结婚,可他深柜了十年,已经开不了口了。   展鸿羽今天带孩子,在朋友圈发了个一小段啾啾喝奶的视频。   以前合作过的广告片导演评论:你干儿子?真是玉雪可爱,我最近在找漂亮的小婴儿拍奶粉广告,能不能帮忙问下他父母是否愿意让孩子出镜,价钱好商量…… 第103章   卓林晖听到浴室里的冲水声都觉得脸红。   他觉得自己藏得太好, 少年时朦朦胧胧还没摸清自己的性向, 后来确认了, 他就没有再敢和兄弟同床共枕。他其实一直都隐约知道展鸿羽有些喜欢蔺焰尘,但是展鸿羽不知道他其实知道。展鸿羽望着蔺焰尘的时候,他也在默默地望着展鸿羽。   卓林晖觉得展鸿羽心真大,明明性取向男,还敢上他的床。   展鸿羽从浴室出来,卓林晖一看,愣住了:“你怎么还穿秋衣秋裤啊?”   展鸿羽一脸坦然:“为什么不能穿?天气冷了就要穿厚点啊。年纪大了要注重保养。”   卓林晖忽然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 小羽是什么都没防着他呢。   展鸿羽哆哆嗦嗦钻进被窝。   卓林晖嘲笑他:“我要是把你刚才从浴室出来那段拍下来,发到网上,你怕是要身败名裂,女友粉都跑光。”   展鸿羽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不仁我不义, 你敢那么做我就偷拍你睡觉磨牙、流口水、尿床, 看你在时尚圈怎么混?我们同归于尽。”   卓林晖哈哈大笑, 看展鸿羽在玩手机。   卓林晖凑过去看:“你在干什么?”   展鸿羽说:“喏,我把啾啾的视频放在朋友圈里,有导演想找他拍广告。”   卓林晖点头:“够识货, 啾啾那么可爱。呵,还价钱好商量, 这商量得了?这是蔺家唯一的孙子,一落地就有亿万家产的身家, 出得起价码吗?不必和老蔺说吧。”   展鸿羽拿捏不准:“不一定, 老蔺的脑回路一般人猜不透。”   问啾啾爸妈的意见?   楚汛断然拒绝, 蔺焰尘欣然同意。   楚汛没想到蔺焰尘会同意,一来他们家不缺这个钱,二来啾啾现在也不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适合抛头露面吧?他还觉得蔺焰尘肯定会拒绝,结果情况完全相反。   楚汛惊讶:“你怎么会同意?”   蔺焰尘不解:“为什么不同意?”   楚汛踌躇:“娱乐圈那么复杂,我们家犯不着趟这趟浑水,而且你不是不屑进娱乐圈吗?怎么会愿意让啾啾去?”   蔺焰尘笑了笑:“拍个奶粉广告算什么进娱乐圈,我想多给啾啾留下童年回忆,将来等他长大了,把这个广告放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可爱。让名导给啾啾拍成长纪录片,不仅不花一毛钱,还有钱赚,钱都给啾啾攒着。你以为我是那种黑心爸爸,指望着啾啾红,然后给他接拍一堆戏?可能吗?只是个小广告而已。”   不可能。   楚汛总觉得蔺焰尘一派歪理,但再想想,似乎也有道理。   反正每年电视上的母婴用品广告一堆,好多可爱的小宝宝,谁会注意是不是他们家啾啾呢?   他们不图把啾啾培养成童星,让啾啾多点有意思的人生经历多好,啾啾的两个爸爸是没有童年的小孩,他们希望在啾啾的身上补充自己的遗憾,给孩子一个精彩的童年。   他们通过展鸿羽接了这个奶粉广告,没报全名,只说孩子姓楚,小名叫啾啾,到时候他爸爸会带他过去。   到了拍摄那天,楚汛和蔺焰尘很紧张,比自己谈生意还要紧张。   他们俩一起陪啾啾拍广告去,其实一个人去就好了,可这是啾啾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拍广告,不到场的话会遗憾一辈子的,请假也得去……不过时间选在周六,没耽误他们工作。   楚汛看蔺焰尘在收拾一个大行李箱,不停地往里面塞他觉得好看的衣服。   楚汛纳闷:“片场不是会有服装?你带那么多衣服干什么?”   蔺焰尘担心:“万一他们的衣服很丑呢?啾啾难得拍个广告,必须要拍得超可爱!”   楚汛想了想,说:“其实我怀疑到时候会是只穿个纸尿裤出镜……”   蔺焰尘才被点醒:“对哦……”   他低头,戳了戳坐在婴儿车里的啾啾的小肉脸蛋:“你完了,啾啾,你才一岁大,你就要被全国人民看到衤果体了。害羞不?”   啾啾同爸爸傻笑,还不知道自己将遭遇什么:“啊呜。”   楚汛:“……”   拍摄地点不远,开车过去两三个小时,要是再远,得坐飞机什么的话,蔺焰尘早就拒绝了。   他们在十点半抵达拍摄棚,室内。   拍摄广告的何导演之前只和孩子的爸爸稍微聊过几句关于工作的事,具体并不清楚孩子的爸爸是谁。他九点就到工作现场开始布置,布置得差不多,就等主角到场,正想着要不要催一下,其他工作人员就过来告诉他孩子到了。   他当时随意地推门出去,一眼瞧见来人,惊的顿了半步。   两男人并肩走过来,孩子用宝宝背带绑在个头稍高的那个男人怀里,个头矮的男人推着婴儿车,车里放着包。这两个男的都长得好看,但高个男人尤其好看,英俊得耀眼,即便他这样奶爸打扮,也不会让人觉得他黯淡,而且身材比例很好,远远看去,头颈肩比例漂亮,还有一双笔直的长腿,让人挪不开眼睛的美男子。他拍过不少童星,其实少有父母也是美人的,这些孩子小时候长得挺可爱,却会在成长期越长越让人觉得遗憾,等到过了尴尬期,已经没有小时候的灵气和漂亮了。   而这个小模特……不说他了,他爸完全可以进圈。这样的美男子着实罕见,没进娱乐圈是一回事,怎么这样年纪轻轻就娶妻生子了?还有,他怎么觉得孩子的爸爸看上去有点眼熟啊?在哪见过呢?   导演看到蔺焰尘以后就基本忽视了楚汛,以为楚汛是个过来帮忙的助理。   今天蔺焰尘穿得比较休闲,带花纹的高领毛衣,牛仔裤,之前还穿了件羊绒大衣,现在是冬天,从停车场走过来也要五分钟,冷风呼呼地吹,把啾啾放在婴儿车里他还是不挡风比较冷,于是把婴儿绑带绑在毛衣外面,啾啾抱在怀里,用大衣和围巾把孩子裹住,走到大楼房间里有暖气了才放开,啾啾的小脸蛋还是暖呼呼粉扑扑的。   蔺焰尘走上前去打招呼:“你好,你是何导吧?我是啾啾的爸爸,我姓蔺。”   何导疑惑了下,等等,展鸿羽不是说这个小模特姓楚吗?他记错了?   啾啾的另一个爸爸比较低调,他没自我介绍,就当他是助理吧。否则他一说他也是孩子的爸爸,那这孩子两个爸爸,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楚。多麻烦,倒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说,让他撒谎他也做不到就是了。   何导终于见到了这只超可爱的小宝宝,天呐,亲眼见到比视频里的还要漂亮!   什么粉雕玉琢、玉雪可爱都是为这孩子量身打造的词吧?展鸿羽的视频真的完全没有用滤镜啊!瞧着粉嘟嘟、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还不怕生,对他笑咧。   其实他当时一眼相中啾啾,不只是因为啾啾的长相精致漂亮,还有他吃奶的神情,像在平常美食珍馐,无比陶醉,迟的特别香,让人看了也会想要吃饭。   非常适合拍这个奶粉广告。   何导问:“哦,对了,你们给孩子吃过饭了吗?”   蔺焰尘:“当然吃过早饭了啊,不吃怎么撑得住。”   何导:“我们等下可能要拍一个喝奶的镜头。”   虽然已经十点多了,但不知道这个宝宝还吃不吃得下啊?说不定要拍好几遍呢。   蔺焰尘大概猜出他的顾虑:“没关系,啾啾基本上不挑食的,快到中午时间了,一般来说他都愿意吃的。”   何导不由地想,那要是不愿意呢?   蔺焰尘也想了下,要是连啾啾都不愿意吃,说明真的难吃,还是别拍了。   主角到位,就要开工吧。   蔺焰尘把宝宝绑带解开,啾啾被放在沙发上,他站直了,一脸正经地教导啾啾:“既然参加工作,一定要认真投入,锲而不舍,完美地完成工作,知不知道?”   啾啾听爸爸演讲,这个他知道,之前在会议室他见多了,他傻笑起来,还点头,捧场,回答爸爸:“呀呀呀呀。”   蔺焰尘转头对楚汛说:“你看,啾啾真聪明,他知道要好好工作了。”   啾啾拍小手:“啊!”   楚汛真想捂脸躲开:“……”   能不要在外面沙雕吗?   奶粉公司那边派过来的人不知道什么离开了一会儿,他和上司打了个电话回来,悄悄走到导演身边,轻声说:“我已经问过上面的了,给你加预算,50%以内都可以,务必要把这个宝宝拍得足够好看。”   何导演:“???” 第104章   啾啾被工作人员抱去摄像机前, 摄影棚里, 放在一块柔软的白色毯子上。   啾啾坐下来没多久, 忽然皱起脸,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有点厉害,他往后仰倒,被这个小喷嚏震翻了。   然后自己又爬着坐起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 过了一会儿,才像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自顾自笑笑。   整个摄影棚的人都跟着笑了,这小宝宝一看就脾气好。   何导心想, 这个小宝宝可真有福, 看看, 他一来,找他拍广告的公司就来给他加预算,还承诺, 拍得好的话,除了报酬之外还给奖金。虽然不知道抽什么风, 但他难道说不需要吗?钱再多也不多余啊。   蔺焰尘正看着啾啾,和身旁的楚汛说话。   身边忽地冒出来一个相貌平平、精瘦矮小的男人, 并不起眼, 恰到好处地问他:“拿着这个带子有些累吧, 可以放在那边桌上,我帮你拿去放吧。”   真巧蔺焰尘想在这边看啾啾拍广告,不想走过去,随口谢了。   对方还对楚汛说:“这位先生,您也有要放的东西吗?不用担心的,绝对不会有人乱拿的。”   楚汛取出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安抚奶嘴,糖球,小狗布偶,其余的也交由这个工作人员去暂存。   蔺焰尘振振有词地夸奖:“阿汛,我看我们家啾啾,就是不一样,有大将之风。第一次被灯光照着,被镜头对着,一点也不慌。”   楚汛琢磨:“这次不是你乱说,啾啾今天表现确实好,他居然不怕镜头啊。我本来还担心了下他会不会被吓哭……”   说着,他望过去,别说吓哭了,这小东西不知道多自在,爬来爬去,笑眯眯。   可就是太自在了,镜头不好捕捉他的身影,导演和助理都在“啾啾、啾啾”地叫他名字,试图让他看镜头,呼唤声此起彼伏,仿佛鸟场。   他们夫夫正讨论着,方才那个员工又过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搬来一张小圆桌和两张椅子,椅子还带垫子的,坐上去不会冷到屁股。   “蔺先生,站着太累,您和您的朋友坐下来看吧。”   楚汛微微皱眉,心生疑窦,但可能是他太多疑。   蔺焰尘坐下来,说:“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挺细心体贴啊。”   楚汛:“可导演都没坐着呢……”   他们没说几句,那个人又来了,这次是拿了一壶温热的柠檬蜂蜜红茶来,还有一叠点心,西式饼干,八枚,样样不同。   楚汛:“……”   旁边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在偷偷瞟他们了,显然这并不是什么业界常态。   蔺焰尘一直被礼遇,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带孩子来拍广告的家长,按理说是并不会受到这样贵宾级的待遇的。   蔺焰尘喝了口茶,笑了下,问:“我认识你吗?”   对方明显有一瞬间非常激动,但很快按捺下来,说:“我去年跟着我的主管去过年会,有幸听过蔺总您的演讲……”   蔺焰尘还是不太明白:“嗯?什么年会?”   “总部年会,我们公司是隶属aa部门旗下的子公司……”   蔺焰尘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敢情就是他们家自己手里的小公司。他当时只让怀秘书去调查,问了下有没有问题,怀秘书说没问题、很可以去拍,他当时还有别的事忙,给他的资料他没有细看。   楚汛低低笑起来:“还赚钱呢,这不就是钱从你左口袋进到右口袋?小蔺总,你还教育儿子要认真工作,你自己好像不太认真哦。还能闹出这样的马虎来。”   蔺焰尘挺不好意思:“我家产业那么多,这块不归我管,我记不清嘛。”   楚汛懂了,漠然,哦,就是钱多到记不清。   某员工:“……”原来只是个巧合啊!   他其实听说了蔺家独子已经结婚生子,而且还很宠他儿子,宠得如珠如宝,恨不得揣在口袋里带着。   打死他都想不到,何导说他找好的婴儿模特居然会是小蔺总的亲儿子。   真是撞大运。   当时派来过来监工他还有点心里不舒坦,现在舒服多了,也亏得他机智而且记性好,一眼就认出了太子爷。   他激动得手都发抖啊,当即去联系了上司,上司刚开始还有些不相信来着,反复确认之后,直接拍板增加预算。   这个广告拍得怎样都是其次了,重要的是必须把“小太孙”拍好啊!并且,要服务周到,让小蔺总舒适、满意,最后再看到美美的广告,任务就算完成。   即使小蔺总身边那个男人,他怎么想都认不出来这人是谁,不过瞧着小蔺总对他的亲密姿态,绝对不是小跟班,先一起奉承着再说。   他一咬牙,递了自己的名片上去。   蔺焰尘看了一眼,他还以为这张名片不会被收下了,蔺焰尘却接过了名片,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了。”   他心满意足地说:“不打搅您了。”   但他俩没坐太久,因为啾啾实在找不到镜头,何导只得来求助他们。   楚汛想了办法,他就站在镜头旁边,拿着小狗布偶晃。   啾啾看到布偶,开开心心地朝这边爬过来,还一边说:“胖胖,胖胖。”   何导终于顺利拍到一段可以用的镜头。   全体工作人员刚松了一口气。   啾啾坐起来,伸出小手,张开怀抱,示意要抱抱:“爸爸,抱。”   他以为会是那个高个的蔺先生过去,结果是戴眼镜的另个男人,他走到啾啾身边,摸摸他的小脑袋,温温柔柔地说:“不行哦,要等到工作结束才能走。”   啾啾拉他的衣服,求他:“爸爸,爸爸……”   蔺焰尘问导演:“应该是再拍个喝奶的镜头就可以了吧?”   何导兀地注意到了,这位蔺先生和那个戴眼镜、不知姓什么的先生手上,无名指都戴着婚戒,他只看了几眼,辨认不大清楚,可依稀是同款……男士对戒吗?他们是结了婚的夫夫?可这样的话,孩子是哪来的啊?看长相也是亲生的啊,最迷的是他无法判断啾啾是他们中谁的儿子,和他们俩都长得像。   这位蔺先生是什么来头啊?让有些清高的陈副经理那么恭敬殷勤……   有了奶爸的协助,拍摄简单许多。   尤其是拍啾啾喝奶的镜头,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啾啾抱着奶瓶,喝得非常惬意,坐着喝,靠着大玩具喝,他吃东西时分外认真。何导设计了一个情节,让人在喝奶时拿玩具去吸引他的注意力,结果他完全不搭理,一心只要喝奶。   喝完以后,啾啾砸吧砸吧小嘴,一脸幸福。   一遍就拍摄成功。   本来最后成品就只有半分钟而已,这小孩长得漂亮,没死角,哪个角度拍都很可爱,唯一让他发愁的就是从其中挑出一个最好的。   拍摄结束,公司招待他们吃饭,带了所有人去五星级酒店包间,点了非常豪华的一桌菜。   简直见鬼了……当初请他来拍都没吃得这么好。   等到两个爸爸带着孩子离开,何导听见有小年轻在讨论:“我记起来了,这个爸爸长得好像之前上过热搜的那个富家公子啊……”   何导迷了一下,猛地回忆起来了,对,就是很像蔺氏集团的继承人啊!   何导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在财经新闻里看到蔺焰尘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像。   摄影师讪讪地说:“应该不是吧?这怎么可能呢……”   何导呵呵笑:“对啊,不可能吧。”   但他又想起那人也自称姓lin……总不会巧到这地步。   卧槽! 第105章   楚老师自国外旅游归来后, 才知道他们不在期间, 他们宝贝孙孙还被导演相中找去拍摄奶粉广告。   楚老师与有荣焉, 非常欣喜,啾啾要出现在电视上了!   奶奶开玩笑说:“呀,我们啾啾要当小明星了啊。”   啾啾见到奶奶好开心,抱着奶奶嬉笑。   楚老师特别兴奋,走来走去:“肯定好多人夸啾啾可爱!”   不过广告正式播出以后,并没有楚老师想的那么有反响。   他们全家一起看了广告首播,录下来, 保存起来,在啾啾的童年里这是一份珍贵的回忆。楚老师去超市时还瞧见了啾啾的巨幅宣传海报,他拍了好些照片,但看看周围, 并没有人驻足下来欣赏啾啾的可爱, 他还挺愤愤不平的, 没看到海报上那么可爱的小朋友吗!   楚老师问楚汛:“啾啾是怎么被选中的啊?”   楚汛说:“你们不在的时候,展鸿羽他们过来帮忙带下孩子,他在自己朋友圈发了个小视频, 导演觉得啾啾吃饭特别香,相貌还乖巧伶俐, 就联系了我们。我起初不同意的,小蔺说好。”   楚老师一拍大腿:“是的哦, 啾啾吃饭可香了。我和你妈拍了好多照片的, 她都存了一盒SD卡了。   作为画家, 虽然不知名,林女士因为学过美术,她玩拍照很久了,甚至会使用ps,以前没有这些电脑软件,她用胶卷拍照都颇有心得,楚汛小时候的照片也都厚厚三本相册。年轻时爱玩,如今年纪大了,她也不是围着孩子转的长辈,大概是因为如此,楚汛以前并没觉得妈妈有多爱她,现在想想她还真是个挺酷的女士。   楚汛随意说:“你们拍了这么多照片了?”   说到这个,林女士有些寂寞:“我和楚老师洗了一些拍的好的出来啊,你们不是看过,一本大相册,你们两个亲爹比我们还不经心啊。不是我说你,以前你还每天写宝宝日记,现在都不写了。”   楚汛脸红,人是有惰性的,他偷懒了一天,就想着每周记录四五次也挺多,继续偷懒,又想一周一次也不错,太频繁反倒看不出孩子的变化……但是,他这周记过没?记不清了。   楚汛说:“我小时候你写吗?”   他妈妈愣了下,笑起来:“从来不写,哈哈哈哈。”   楚汛:“……”   楚老师闷在家里带孩子,啾啾学会走路以后更好带了,他除了每天变着花样给啾啾做好吃的,真没什么事做,又不像老伴儿有个画画的爱好,一幅画画几个月,特别打发时间。   楚老师闲得发慌,他只有一个做饭的爱好,上网开了一个社交网站的账号。   他老老实实把自己每天的菜谱都贴上去,有些还是他自己创新发明的咧,每个菜谱都要配上小孙子吃了以后特别满意的照片。   也当是做个生活记录吧。   老伴儿知道以后觉得不错,还把自己拍得好看的啾啾的照片贡献出来,让他可以发在网上。   因为拍了许多,每天几张几张地发可以发很久呢。   慢慢地,楚老师的账号有了几百个上千个粉丝,粉丝主要还不是来看菜谱的,是来看这么漂亮的小宝宝的。   楚老师一发啾啾的照片,就有一堆人在评论里夸奖:今天啾啾也超级可爱啊!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宝宝!   偶尔宝宝和楚小胖一起出镜,评论更多。   楚老师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大概经营了三四个月,某天,楚老师突然红了。   他自己没有料想到,起因是他发了一段啾啾学唱歌的视频。   视频里,楚老师和啾啾还有楚小胖一起。   啾啾现在会自己走路了,现在是冬天,他穿着有兔子耳朵兜帽的小棉袄,裹得圆滚滚的,像只小胖兔子,脚下踩着小运动鞋。   这个运动鞋鞋底是透明的材质,里面装有彩灯,走起路上会有五颜六色的光。啾啾特别喜欢,会走路以后,第一次穿到这个鞋子,每天都要穿这个会发光的鞋子,穿坏好几双了。   爷爷和他手牵手,他的小手要去牵爷爷的手挺费力的,手手太小了,只能握着爷爷的一根手指,摇摇摆摆地走,像只小企鹅。   爷孙俩可开心了,更不用说傻乐的楚小胖,光是看到他们,不肖半句话,都可感受到他们之间快活幸福的氛围。   奶奶在后面拍视频。   爷爷问:“啾啾,我们来唱声母歌好不好啊?”   爷爷毕竟是当过老师的,字正腔圆。   啾啾:“嗯!”   爷爷问:“嘴巴张开——”   啾啾一边小脑袋一顿一顿的,没说一次都要点一下头,一边还去摇晃和爷爷牵着的小手,前后摆一下,奶声奶气地回答:“a、a、a……啊,阿嚏!”   他忽然打了个小喷嚏,自己揉揉鼻子。   楚老师乐不可支,笑着继续问他:“小嘴圆圆——”   “o、o、o!”   “小嘴扁扁——”   “e、e、e!”   “牙齿对齐——”   “i、i、i!”   “小嘴突起——”   “u、u、u!”   他话音还未落,楚老师还没问下一个,旁边的楚小胖听见了,以为在和他说话呢,高兴地“呜、呜”叫起来。   把啾啾逗得笑起来:“胖胖好聪明!胖胖也学!”   楚小胖仿佛在认同:“汪汪汪!”   顿时一片笑声。   楚老师照常把视频发到账号上,没去注意,洗洗睡了。   隔天起来,楚老师打开账号后台,发现评论、留言和转发的数目都爆炸了,只是因为啾啾太可爱了,一传十、十传百,转发了上万,几千评论,楚老师一晚上涨了两万粉丝,以前的照片和视频都多了很多留言。   楚老师受宠若惊,他还以为是哪里出错了,慌慌张张地拿去给老伴儿看,老伴儿比他淡定多了:“你怕什么啊?这有什么好慌的?”   楚老师说:“你看看,你看看,还有人说要找啾啾拍广告上节目的呢。”   “这你得和君君他们说啊。”   下午,怀秘书忽然来找蔺焰尘。   蔺焰尘问:“怎么了?”   怀秘书欲言又止,把手机递给蔺焰尘:“老板,您看看这个视频。”   蔺焰尘一看,喷了,这不是他岳父和儿子吗?他们家是命中带红吗?他什么都没干,因为新闻照太帅,就上热搜了,他一结婚就赶紧晒了婚戒,但到现在都还有人来他官方账号下面喊他“老公”的。   啾啾更离谱,就“哦”“啊”了几个字,这都能红??他大概看了一下评论,都是争着要当妈的。   老蔺总也在上网时看到了,他足足看了五六遍,还是意难平。   太嫉妒了!   忽然好想退休哦…… 第106章   蔺焰尘一直知道岳父在搞美食博主, 他当然不反对, 老人家, 辛辛苦苦帮他们带孩子,总得让人有点爱好,不然日子过得多累,长辈给你看孩子是情分,又不是义务。   不过什么拍广告、上节目就免谈了,上次拍一个广告,只是为了给啾啾留下一个小时候拍过广告的童年经历, 又不是真要培养他当小童星和小摇钱树。   他蔺家缺这点钱吗?不缺。   楚老师心里有数,还有让他接广告的,他也不该不接,他偶尔发发美食视频、生活照片, 无非是寂寞, 可他也不希望太热闹。那什么娱乐圈的, 在电视上看看就好,掺和不得。之前展鸿羽来他们家吃饭,还说过别让小孩子去娱乐圈。   以前有十几个、几十个人评论点赞, 楚老师很开心,可有成千上万, 他反而慌张了,而且还有人看了周围环境, 开始猜测他们是什么城市什么小区的。   楚老师担忧地问老伴儿:“这样让啾啾曝光太多, 我很担心, 我是不是不该老是发啾啾,我好怕有什么坏心眼的人,要绑架啾啾……不是有钱人会遇上这种事吗?”   林女士骂他:“你什么乌鸦嘴!整天瞎想些什么?你要是担心那你最近少带啾啾出门,看紧一些,也不要老是在网上发啾啾了。”   楚老师赶紧把视频给删掉了,之前有贴过的啾啾照片也删掉了不少,心里总算是安稳许多。   楚汛下班回来,看到啾啾正坐在小椅子上,埋首小桌子,画画。   楚汛走过去看他画什么,一团灰色的线条,实在辨认不出这画的是什么:“啾啾,你在画什么啊?”   啾啾认真地说:“画胖胖!”   楚小胖趴在他前方给他当狗模特,他趴了挺久,想换个姿势,正要起身,被啾啾瞧见,啾啾说:“没画好!胖胖。”   楚小胖像是听懂了,委屈巴巴地趴回去,脑袋搁在爪子上。   楚汛好笑地和他妈说:“妈,你看没看啾啾画的画?他还说是在画楚小胖,一点都没遗传你的天分,哈哈哈哈。”   啾啾奇怪地看爸爸,大概有点听懂爸爸好像在嘲笑他。   奶奶气冲冲走过去:“笑什么!我们啾啾画得可棒了!啾啾是小画家。你还有脸笑啾啾,说得好像你有继承到我的绘画才能一样。”   楚汛:“……”   楚老师严肃地批评他:“你这个毛病必须改正下,啾啾还小,你要多鼓励他。”   楚汛:“我小时候也没见你怎么鼓励我啊。”   楚老师:“……”   蔺焰尘晚一些回到家,他身上一股欢快劲儿,他回到家,脱外套、解领带,放下手中的袋子。   楚汛好奇:“今天遇上什么好事了?”   蔺焰尘理所应当地说:“明天圣诞节放假啊。”   楚汛这才记起来,哦,好像是的,但他们公司不放,所以他都没去注意。   蔺焰尘在国外长大,过洋节,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套小麋鹿的童装:“喏,给啾啾穿。”   楚家人都不兴过洋节,楚汛记得自己年轻那会儿,还在读书,圣诞节学校不放假。但学生觉得洋节时髦,大家私下要准备好多一角钱,问同学讨,一人要来一角,凑到一块钱,在学校门口的水果店买个扎着彩带的大红苹果,就是所有的活动了。   楚汛同蔺焰尘说,想到年少时那样傻乎乎,反而觉得怀念:“我没什么朋友,每年都凑不到,直接花钱去买。”   蔺焰尘说:“你怎么会没有朋友?”   楚汛想想说:“嗯……或许,因为我心胸狭窄?他们说我太阴沉。”   这点蔺焰尘尤其想不通,说:“我还觉得你是我见过最豁达的人。”   楚汛笑起来,捏他的脸:“美我者私我也。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觉得我好。”   蔺焰尘偷偷和他在桌子底下拉着手,在他耳旁轻声说:“阿汛,你记不记得过两天就是什么日子?”   怎么不记得?   楚汛脸红,两年前的今天,他刚刚被误诊得了绝症,以为命不久矣,所以放飞自我。   然后遇见了蔺焰尘……算算时间,在遇见他的头几天就搞出人命了。   楚汛想想自己那时候跟蔺焰尘在床上说的好多话,都觉得脸烫,就算要死了,也不能那么不要脸啊。   这两个爸爸,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腻腻歪歪什么,都不管儿子。   楚老师问:“你们在干什么?”   蔺焰尘笑着说:“后天是我和阿汛认识的两周年纪念日,爸,您能不能帮我照看下啾啾,我想带阿汛,就我们两个人出去玩。”   之前蔺焰尘还鼓励他们老两口去欧洲游,当时蔺焰尘算是很尽心尽责了,没到一个国家,都有专人来陪他们游玩,开车接送,根本没累着他们,玩得舒舒服服,非常顺利。楚老师自然要投桃报李:“好啊,你们去吧。玩的开心。”   说到这,楚老师忽然想起来,有件事一直没问清。   楚老师琢磨了好久,想不到,今天又想起来,干脆地问了:“对了,你们从来都没说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你们是两年前的后天认识的?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楚汛和蔺焰尘面面相觑,很是心虚。   楚汛摸摸鼻子。嗯,通过买春认识的。   蔺焰尘委婉说:“我们是玩游戏认识的?”   楚老师惊讶:“君君还玩游戏啊?什么游戏?”   楚汛侧目,这小子真是敢说,他怎么接啊?这不是骗人吗?还玩游戏……玩那种游戏吗?   蔺焰尘从容淡定:“角色扮演游戏。”   楚汛脸都红透了:“……” 第107章   楚汛已经很久没这样和他的小蔺体验两人世界。   小蔺说不介意这样飞快地当上爸爸, 但他自己其实也做不到立即适应, 实打实算起来,当年他才和小蔺正式谈过一周恋爱,即便确实彼时是爱得死去活来,假如没有孩子的话,即便再相遇, 他们大抵会是先重拾恋爱关系,若是相处的好, 或许考虑结婚, 若是相处的不好,就一别两宽。   因为有个孩子, 所以他们直接结婚。楚汛有时会想,假如没有孩子呢?会怎样?可他又想,世上没有如果,何必杞人忧天?楚汛啊,你又犯老毛病。   然后他和小蔺跳过恋爱, 干脆进入老夫夫般的生活。啾啾还那么小, 全身心依赖着他, 他不得不让孩子占据自己的大部分生活, 忙得焦头烂额, 自己忙不过来,还把小蔺也拉进来。   楚汛以前听说过一个朋友的事, 她凭着一时的热情和男友结婚, 男友是在旅游时认识的, 两个人都没考虑清楚,结婚时她觉得男友风趣幽默、赤子之心,结婚后觉得丈夫不务正业、忽略家庭,昔日因而爱他的种种优点都变成缺点。   毕竟恋爱和生活不同。   他们坐上车去机场。   蔺焰尘像被放出牢笼,好生快活:“好久没和你出来玩了,亏得爸妈体谅。”   楚汛看他开心,自己也开心,问:“我们去哪玩?你带我去,你想去哪,我就去哪?”   仿佛回到那时候。   蔺焰尘满心甜蜜,俯身亲他一口。   这在大街上,楚汛下意识躲了躲,没躲成,被亲了脸颊,他红着耳朵瞪了蔺焰尘一眼,压低声音:“被司机看见了……”   蔺焰尘恬不知耻:“他没看,就算看了又怎样?看见什么?看见你的丈夫英俊高大还很宠你?”   楚汛目瞪口呆:“你太不要脸了吧。”   蔺焰尘嬉皮笑脸:“我难道哪里说错了?”   楚汛……楚汛还反驳不了,蔺焰尘说得没毛病,他每次吵不过蔺焰尘就转移话题:“所以到底去玩什么?”   蔺焰尘理所应当地说:“玩角色扮演游戏啊。”   楚汛愣了愣,满脑子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脸爆红:“啊?哪、哪种?”   蔺焰尘一下子懂了楚汛脑袋里想的是什么,笑话他:“哦……你想玩那种床上的角色扮演啊?那也可以啊,先玩金主和小白脸。”   楚汛:“……”   楚汛有点不好意思:“谁是金主,谁是小白脸?”   蔺焰尘说:“自然还是你是金主,我是小白脸。”   此时和彼时心境大不相同,楚汛演不好了。   蔺焰尘扬眉吐气,缠着他笑话:“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待我很不上心吗?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今天是怎么了?当着我的面都敢看别的帅哥看得目不转睛的。还说我不识相的。”   一句两句还好,被说多了,楚汛真的恼了:“你干什么?整天翻旧账!那时候我们又没正式谈恋爱。你这个小气鬼,小心眼,吃醋吃到现在。”   说完以后,到上飞机,真的一路没搭理蔺焰尘。   楚汛是特地把年假请了出来玩的。   本来公司不放假,他把三天年假用了,加上周末,一口气可以玩五天。   他故意怼蔺焰尘:“你说我爱看帅哥,你上次还骗我好多事情,一直到离开都没有主动和我坦白。还骗我正好有关系可以搭私人飞机。”   蔺焰尘:“确实是正好有关系嘛……我爸和我的关系,我当然可以搭。”   楚汛:“你还和我顶嘴?”   蔺焰尘哼哼说:“我不仅顶嘴,我这次还换了一个年纪更大长得不帅的男人来开飞机。”   楚汛:“……”   蔺焰尘被骂以后就消停了,他们坐车直接去了机场,蔺家的私人飞机已在恭候。蔺焰尘问他要了护照和签证,他知道去欧洲,但他不知道是去哪国,上次只去了英国,这次还去英国吗?   因为心里记挂着啾啾,楚汛本来觉得就在y城附近玩玩,最好不要出省,好随时赶回去,说不定啾啾会很想念他呢?就像楚小胖被送走了,啾啾还哭着找楚小胖来着,会不会也闹着要爸爸呢?   楚汛一下飞机,可以联网,立即去问楚老师,啾啾早上起来发现爸爸没在,有没有哭闹。   楚老师:“没有啊,啾啾很乖。”   他用手机摄像头对准啾啾,说:“啾啾,是爸爸哦,看到了吗?”   啾啾昨天和爸爸挥手再见,今天不用人提醒,就举起手挥挥。他不知道是弄到什么好吃的,蹦下椅子,找楚小胖去了。   楚汛:“……”   爸爸的心要碎了。   楚汛和蔺焰尘琢磨:“原来我在啾啾心里的地位还不如楚小胖。”   蔺焰尘宽慰他:“我觉得大家都比不上,我们家实打实数起来,只有楚小胖一个是一天从早到晚都陪着啾啾的,你要上班,爸妈还轮流带带他。是吧?”   楚汛点点头。   蔺焰尘握住他的手:“就我们俩出来玩,你别心里都想着孩子了。”   楚汛怔了下,笑:“你这是做什么?又吃醋?争宠?”   蔺焰尘闷声说:“我也喜欢啾啾,你知道的,我带着啾啾的时候,啾啾还是很开心的,我觉得我绝对是个称职的爸爸。但我心里百分之九十九装的是你,剩下的才是孩子,你现在心里先装着孩子,然后才是我。所以我才想,这次出来玩,我不带着宝宝,不单是因为啾啾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带着他。你又笑,你别笑,我很认真的。”   楚汛无奈,还是带着点笑意:“我们这算怎么回事?才出来玩,已经吵了两回架,一回你气我,一回我气你。”   蔺焰尘一脸认真:“我是在认真想与你解决问题啊,我觉得你也得这样。我才是将来要和你埋在一个坟墓的人,你以后也得先想我,再想啾啾。”   这事其实蔺焰尘以前也提过几次,楚汛没多放在心上,哪知道蔺焰尘这样在意,他向来清楚小蔺独占欲强,连亲儿子都不许他爱太多。   楚汛给他顺毛:“我知道小蔺待我最好,有一口好吃的也尽想着我。”   又问:“那今天晚上,如果小蔺不生气了,小蔺要不要陪我睡觉啊?”   蔺焰尘终于破功,也笑起来:“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他们下飞机的地方是匈牙利布达佩斯,乘车来到多瑙河畔,蔺焰尘拉着他上了船,楚汛明白了,是内河游轮旅行。   以前欧洲的皇室贵族热衷于这样的旅行,不用太多的车马劳顿,乘船沿着莱茵河或多瑙河游玩几个国家,船靠岸,在当地游玩,晚上再回船上休息,睡一觉,又到了新的国家,欣赏另一番美景和文化。   但如今这样的旅游项目,已走近寻常民众家。   这艘游轮外表看上去不算很豪华,只有四层,但是从船头到船尾还是挺长的,设备一应俱全,餐厅、酒吧等等不必说,还有小型高尔夫球场和图书馆,就算是一边在甲板上靠着椅子晒太阳,一边看多瑙河畔的美景,也是很惬意的。   楚汛就不爱旅游时为了能多看几个景点,像是打仗似的马不停蹄,他喜欢悠悠闲闲地慢慢走,看一处是一处,他觉得旅游是出来放松的,搞得那么紧张,不是本末倒置。   楚汛和蔺焰尘说:“这次你蔺大少不变一辆私人豪华游轮出来了?”   蔺焰尘问:“你更想要乘私人游轮?那下次我们乘私人游轮。我是觉得那太空旷,除了船员没别人太寂寞了,更适合开着去海钓。”   楚汛:“……”   蔺焰尘:“我还想让别人看看我们多恩爱,羡慕死他们。”   楚汛忍不住笑了:“我们不是一个小时前刚吵了一架?”   蔺焰尘大咧咧说:“没事,不分手的吵架都是秀恩爱。”   楚汛:“……”   船上看到的风景非常优美。依着多瑙河,夏天有夏天的美,可以看波光粼粼的水面和金光下的欧洲老城市,冬天有冬天的美,可以看浮着薄冰的水面和远处尖顶屋檐上皑皑白雪宛如童话的景色。   楚汛被生活琐事纠缠的心情瞬时放松许多,他站在夹板,靠着栏杆,很满意,问蔺焰尘:“你怎么想到带我来玩这个的?”   蔺焰尘站在他背后,伸手用怀抱圈住他,吻了一下他的鬓角:“海陆空嘛,就差海了。”   楚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   靠,蔺焰尘说得是那什么的地点!   楚汛呸他:“死性不改的小色鬼。”   说着他也心痒痒起来。   蔺焰尘装模作样:“哦,原来楚先生这么正经的吗?那楚先生您是不要特殊服务喽?”   演戏是吧?楚汛问:“收费吗?贵不贵?不贵可以来一套。”   蔺焰尘有理有据地说:“不贵,不要钱,不收了,已经收了你的一辈子当报酬了,楚先生,你想怎么玩我就怎么玩我啊。”   楚汛:“哈哈哈哈。”   蔺焰尘拉他的手:“走,我带你去玩!” 第108章   这就像个小蜜月。   而且这回手牵手一起走和上回不同, 那时还是假情侣, 现在已经结了婚。   小蔺依然是个尽职尽责的陪玩, 只有你想不到的, 没有他没玩过的。   楚汛问他。   蔺焰尘说:“以前年少轻狂,放假了也不想回家,就和啾啾的干爹他们四处玩, 我以前来过这里,十八九岁的时候吧。那边有家酒馆,那的驻场唱歌很好听, 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带你去看看。”   楚汛感觉, 蔺焰尘似乎很喜欢这些奇遇,问:“那个歌手长得很漂亮吗?”   蔺焰尘愣了下,笑起来:“是个胖胖的大叔。”   楚汛不好意思。   他们走进街边小巷, 顺着一条并不平整的石阶拾阶而下, 推开木门,几个人在安静地喝酒或是低声说话, 有人演奏一台旧钢琴, 还有弹吉他的, 一个瘦巴巴的女孩在唱歌。果然不在了, 但蔺焰尘没觉得意外。   两位爸爸点了两杯酒。   他们好久没喝酒,以前楚汛业务上还会喝两杯, 但他见蔺焰尘当爸爸后恪守规矩,滴酒不沾, 也不抽烟,他总不能连年纪比他轻的小蔺都不如。   其实都忍了挺久,两个人心照不宣,几杯酒下肚,楚汛觉得身体热起来,脑子也跟着发热,他问:“小蔺,你那次是喝了多少酒?能把门牌都看错?”   蔺焰尘见他喝酒喝得薄红的嘴唇,低头啄一下:“我记不清了,但也没多醉,要真醉的厉害,哪还硬的起来?水一淋,我大概就酒醒了。”   楚汛问:“那你还睡我?乘人之危?”   蔺焰尘臭不要脸,装成可怜巴巴地说:“哇,楚先生,明明是趁我醉酒把我给睡了。”   楚汛头有些晕,把手肘抵在桌上,用手撑着脸,对蔺焰尘笑:“谁让你满嘴油腔滑调,我半点疑心没起。”   两个人正说着话,歌手换了首歌——《斯卡布罗集市》。   蔺焰尘和楚汛顿时都有些不自在。   蔺焰尘轻声问楚汛:“怎么?愧疚了?我还记得你给我吃了安眠药以后,我昏昏沉沉,听见你给我唱歌。”   楚汛一时语塞,觉得对不住小蔺,他想起当时的心境,依然觉得难受得无以复加,他没底气地说:“我那时是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嘛。”   歌手的一首歌唱完。   蔺焰尘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压在喝完的酒杯下,推给老板,用楚汛听不懂的外语和老板说了几句话。   楚汛问:“这里喝酒要这么贵?”   蔺焰尘没回答,只亲了他一下,从高脚圆凳上下来,把外套脱了递给楚汛   楚汛:“?”   楚汛的目光随着蔺焰尘走,只见他径直走到了钢琴旁。   本来的钢琴师让出位置,蔺焰尘施施然坐下,捋袖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黑白键上,试了几个音。   楚汛好奇地望着他,只见蔺焰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看着我。”   楚汛回了个笑:“我在看着你呢。”   酒吧里的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对狗男男在调情。   蔺焰尘的指尖流出一段抒情的旋律,他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I'll tell you something   我想对你说一些事   I think you'll understand   我想你会懂   When I say that something   I wanna hold your hand   当我对你说,我想握住你的手   oh please say to me   that you'll be my man   请对我说,你会成为我的男人   and please say to me   you'll let me hold your hand   而且请对我说,你会让我握住你的手。   I wanna hold your hand   cause when you touch me   I feel happy inside   我想握住你的手,因为当你触碰我,我由衷感到幸福   It’s such a feeling that my love   I can't hide   这种感觉是爱,我藏之不能   I wanna hold your hand   我想握住你的手   ……”   披头士的名曲《I want to hold your hand》 ,这首歌是披头士的美国冠单,保罗写给当时的女友简。但是蔺焰尘稍微改了改,唱得比较慢而悠长,他的声音淳厚干净,因是在为了自己的爱人而唱,充满了丰沛的感情,唱得非常动人。   楚汛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唱情歌,但这样浪漫,总归叫人感动。   一曲唱罢,在座的客人们纷纷鼓起掌来,要不是因为蔺焰尘也是个客人,估计可以收到一帽子的零钞。   掌声中,老板用英语和楚汛说话:“你的男朋友唱歌真好听,要不是他一看就不是我能留下的人,我都想请他在我这里唱歌。”   “不,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楚汛笑了下。   老板:“?”   楚汛把另一只戴着婚戒的手放在桌上,让老板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淡然地说:“他是我的丈夫。”   楚汛的胸口像是有什么在迅速膨胀,好似要涨裂开来。   嗯…… 这在他的心口上疯狂膨胀、无法遏制的优越感。   又有点不好意思。   楚汛看着蔺焰尘,蔺焰尘走回来了,灯在他的头顶,橙黄色的灯光,像给他描上一圈金边,英俊得熠熠生辉。   蔺焰尘也在看楚汛,醉意叫他鼻尖和脸颊都泛红,平时凌厉的气场都被融化似的,变得无比柔软,这般可爱。   楚汛问他:“你怎么忽然跑上去唱歌?”   蔺焰尘答非所问:“好听吗?”   楚汛脸红红:“好听的。”   他们付了酒钱,拉着手走了,得回游轮上了。   多瑙河边的夜景格外美丽,水面上倒映着灯火,犹如坠落的繁星。   夜风寒冷,蔺焰尘把楚汛的一只手揣在自己的兜里,要不是不方便,他愿意把楚汛整个人都揣在怀中。   蔺焰尘又清唱了两三遍《I want to hold your hand》给楚汛听,楚汛听着听着也会唱了,跟着哼两句。   蔺焰尘立即夸他:“你唱得真好听。”   夸得楚汛脸红,他那唱歌的水准,自己心里有数。   蔺焰尘说:“我是觉得必须唱一首歌,不然我老是记着那首《斯卡布罗集市》。”   楚汛握紧他的手:“对不起哦,是我让你唱的,害你如鲠在喉。”   蔺焰尘停在脚步,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柔和的光照在他年轻的脸庞,难得地流露出几分惆怅:“阿汛,你对我来说,就像一阵不羁的风,我强行把把你捆在身边。”   楚汛愣住。   蔺焰尘和他开诚布公:“以前曾提过一次,要不是有孩子,你都不一定会愿意和我结婚吧。就是有孩子,你也没有马上答应…… 我工作又忙,没有以前那么浪漫,比起和你同龄的男人来说,不够成熟。我自己也知道,我努力地去做,可有时就是做得不好。我有时好怕你嫌弃我嫌弃我不成熟嫌弃我无聊,不要我了。所以我们认识两周年,我想到带你出来玩,像当年一样。”   楚汛懵了好一会儿,没想到蔺焰尘的许多忧虑和他心底的如出一辙,使他不由地低低笑了两声。   蔺焰尘慌张:“你别笑我…… 我一直不敢说,就担心你笑我,觉得我不成熟。”   楚汛:“不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蔺焰尘皱起眉:“怎样想的?你果然觉得我变无聊了?还是觉得我不成熟?”   楚汛摇摇头:“是觉得你像阵风。我有时会想,像你这样的自由自在的人,半路被我绑住,我是不是做了件恶事。”   蔺焰尘诧异:“怎么会?”   楚汛一件件数:“你看,我们就是一起玩认识的,你什么都会玩,热爱自由和刺激,不就是个浪子?”   蔺焰尘急急地辩解:“我怎么就是个浪子了?我以前不过是漂来泊去,没有定所罢了,我就想要停泊在你身边。”   楚汛:“我怕你有一天说我囚住了你的自由。”   蔺焰尘停顿了一会儿,组织了下语言,深深凝望着楚汛的眼眸:“我并不觉得我变得不自由,我是个自由自在的人,我一直想找个即便和他在一起会更自由自在的人。阿汛,你就是那个人。”   楚汛主动吻了他一下:“和你在一起,我也觉得很自由。”   他问:“小蔺,我让你让你觉得不安,你告诉我。”   蔺焰尘闷声说:“就我带孩子,带的乱七八糟,明明我天天和啾啾相处,却还不如老展他们带得好。都一年了,我怎么老是做不好?好像老天爷和我作对一样。”   楚汛忍俊不禁:“因为这个啊?这个…… 但下回你要是还带的不好,我还是要说你的。不过其实我挺喜欢你那样带孩子,啾啾被他们带的时候安静乖巧,可不如被你带着玩开心啊。是不是?啾啾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便一直在笑。”   蔺焰尘 “嗯” 了一声:“上次还因为笑得太开心,差点哮喘发作了。”   楚汛:“……”   楚汛遗憾:“本来气氛多浪漫。”   蔺焰尘熊抱住他,楚汛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蔺焰尘傻乎乎说:“阿汛,我好爱你哦。你再多爱我一点。”   楚汛回抱住他,把发烫的脸庞藏在蔺焰尘怀里:“我知道啦…… 你喝了多少酒啊?到底醉没醉啊?” 第109章   啾啾早早起床, 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跟着爷爷到了盥洗室。   因为盥洗台太高了, 爷爷把他抱起来, 让他站在凳子上, 这样就够得到了。爷爷挑好温热的洗脸水,他认真地把小毛巾按进水里。啾啾有一条专用的小毛巾,上面有只小青蛙, 他把毛巾浸湿,拿出来,叠一下, 费劲儿地挤一挤, 但小毛巾还是湿哒哒的, 他自己抹抹小脸,擦擦小手,再洗小毛巾, 让爷爷给他把小毛巾挂好来。   啾啾以为今天早上又要跟着爷爷奶奶出门去, 这几天爷爷奶奶都带他出去玩,去看跳舞, 还有打拳、舞剑, 或者坐在爷爷的怀里看爷爷下棋, 反正比在家里有意思。   啾啾穿好衣服, 擦上香香,爷爷抱他去吃饭, 啾啾就问:“哪里玩?”   爷爷说:“今天不出去玩,今天你爸爸回来了。”   啾啾听到说爸爸要回来了, 记起来自己还有两个爸爸,好像是好多天没见了。他正在吃爷爷做的蛋饼,先吃东西再说,过了一会儿,啾啾反应过来,抬起小脸蛋,笑:“爸爸回来了。”   啾啾记着爸爸要回来了,吃过早饭以后等爸爸,问爷爷:“爸爸呢?”   爷爷说:“还没有,中午到家。”   又过了半小时,啾啾再问:“爸爸呢?”   爷爷哭笑不得:“没有那么快哦。”   啾啾皱起眉头,他不理解为什么到中午要那么久。   爷爷抱着他,给他看墙上挂着的种,指着时针,对啾啾说:“啾啾看着这里,这根叫时针,他走到这里,数字 1 的时候,爸爸就回家了。”   有了目标,啾啾盯着时钟等,一直等到小肚子饿了,吃午饭,填饱肚子便又昏昏欲睡,他靠着楚小胖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啾啾感觉到有人把他抱起来,他慢悠悠转醒,努力睁开困意沉沉的眼睛,但不需看到,他闻到熟悉的味道就认出来了:“爸爸。”   爸爸轻柔的动作安抚了他,他安心地继续睡午觉了。   啾啾再醒过来时,瞧见爸爸和爹地都在,就在不远处,他们俩那么要好,听不清在说什么,爹地亲了爸爸一下。   啾啾瞪大眼睛,他还太小了,并不能理解人所赋有的各种感情,但他只觉得见到爸爸这样让他很高兴。   还有最后半天假。   不出去了,就在家,一家人在一起。   楚汛准备好做苹果派的材料,啾啾指着苹果说:“苹果。”   又看看蔺焰尘,说:“apple。”   蔺焰尘笑起来:“你还说啾啾迟钝,是个小笨蛋,我觉得啾啾可聪明了。”   楚汛从袋子里挑了一个苹果给啾啾:“啾啾吃,你坐在小凳子上等爸爸做好吃的,好不好?”   啾啾捧着大苹果,点点头。   他们家厨房是开放式厨房,他看到爹地和爸爸在一起准备做饭,偶尔说几句话,互相递个东西,或者擦一下脸上沾到的面粉,笑一下,他左看看,右看看,看得目不转睛,若有所思。   啾啾啃了啃他的大苹果,他现在长了十几颗小米牙,还没长全,啃得有点费力。   他瞧见爸爸和爹地那么亲密,很开心,抱着他的大苹果走过去,巴巴地说:“啾啾帮忙。”   楚汛笑起来,把他抱起来,亲了他一下:“等啾啾有桌子那么高了,啾啾再来帮忙好不好?”   啾啾点头,记住和爸爸的约定。但他长到桌子那么高还要多久呢?   楚汛把他抱到蔺焰尘身边,蔺焰尘在揉面,说:“爹地也亲一下。”   蔺焰尘在他滑溜溜的小脸蛋亲一口,啾啾左脸右脸都被亲过,脸颊红扑扑。   他扒着沙发背,看爸爸和爹地做饭,爹地揉面,爸爸切苹果,有说有笑。   楚汛当着儿子的面,在蔺焰尘耳边轻声说:“小蔺,我做了苹果派只给你吃,不给别人吃,啾啾也不给,好不好?”   蔺焰尘忽地满脸通红,他最受不了这样,像只充满期待的大狗狗一样望着楚汛,明明很想一口答应,还是迟疑:“这样不好吧?”   楚汛说:“世上只有一个小蔺,有什么不好?”   夫夫之间,还是要有些仅他们两人的秘密情趣,连孩子都不能介入的小世界。   啾啾隐约有些感觉,爸爸和爹地有时候只是站在一块,牵个手,就像是两个人偷偷一起在玩可是就是不带他玩。   但他好喜欢看他们这样。   啾啾回过头,透亮的落地窗外,花园里,爷爷奶奶在那里。   啾啾爬下沙发,走到窗户旁边,看到奶奶拎着水库在给花浇水,爷爷给她打伞。   奶奶说:“楚老师,现在是冬天,都傍晚了你打什么伞?”   爷爷说:“我觉得风有点大,挺冷的,给你挡挡风。我来浇水吧,水壶重,你不是前两天还说手因为画画疼吗?本来就有老毛病。”   奶奶说:“我就这点爱好,怎么了?”   爷爷说:“好好好。你爱弄就弄。”   爷爷奶奶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啾啾立即迎了上去,拿着小手帕:“奶奶擦。”   奶奶一头雾水,把他抱起来:“擦什么?啾啾宝贝。”   啾啾学着爸爸给爹地擦脸,拿小手帕碰碰奶奶的脸。   奶奶笑起来:“谢谢啾啾,哪学的啊?”   啾啾不好意思地说:“爸爸擦。”   奶奶懂了:“哈哈哈哈。”   肯定他两个爸爸秀恩爱被啾啾看见,学去了。   楚汛听见笑声,好奇:“他们在笑什么?”   蔺焰尘摇摇头:“不知道。”   他还在苦恼,阿汛做的苹果派他怎么能一个人吃?爸妈都在。一做好就藏起来?但肯定有香味?被发现了怎么解释?   上了饭桌,一切迎刃而解。   楚汛的爸妈都不吃甜点,啾啾以牙齿没长全、吃甜蛀牙为借口,只准他流着口水看,不准吃,最后蔺焰尘正大光明包圆了一个苹果派。   他们悄悄对望一眼,微微一笑。   楚汛问:“甜不甜啊?”   蔺焰尘摸摸吃撑的肚皮:“甜。”   过了几天,卓林晖给他们几套服装设计图看——他们的婚礼礼服。   啾啾有同风格的小花童衣服,很可爱,楚汛还提了个意见,给啾啾加个小贝雷帽。他近来觉得啾啾戴小帽子格外可爱。 第110章   卓林晖和蔺焰尘商量, 犹豫着说:“你看?这套怎样?我觉得这套最好看?但那套也不错, 哪套更好?还是得你来选。”   蔺焰尘欲言又止:“老卓, 我的礼服你就做了两套?啾啾的有七八套?”   卓林晖丝毫不为差别待遇感到羞愧, 反而理直气壮:“怎么了?你不服气吗?你有啾啾可爱吗?他在长身体,本来就应该多几套衣服。”   蔺焰尘:“……”   房子差不多建好了。   园艺师在院子里种上了花草,等过了冬, 到来年春天,四五月份,春暖花开的时候, 就可以举办婚礼了。   两家人商量了下, 今年准备去蔺家准备的地方过年。   两人结婚, 总要你来我往,一直以来总是蔺家人来迁就他们,这次就换他们过去。   蔺焰尘就说, 那去他在英国的庄园过年, 院子大,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等楚汛公司放了假, 便全家一起搭私人飞机过去了, 猫和狗也带上, 一个不少。   啾啾还是第一次搭飞机, 他坐不习惯,跟爸爸说 “耳朵痛”, 又晕机,吃了晕机药睡了一觉, 肚子饿了再醒过来,然后再睡,迷迷瞪瞪一路,终于到了。   老蔺总已经在庄园里等着他们了。   他虽然面上不显露,其实心底期盼了很久,想要同家人一起过年。   往年他们父子很少聚在一起,即便是硬把蔺焰尘叫过来,这只是冷冷淡淡、一言不发地吃顿饭。   今年不同。   管家告诉他,蔺焰尘楚汛他们带着啾啾已经到大门了,他明知道过来还得几分钟,但还是等不住,起身去门口眺望大路。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雪,刚扫过,远远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一辆车,驰至阶下。   他眼里仿佛只瞧见啾啾一个,啾啾被裹了带毛边的白色羽绒服,带着熊猫样式的羊毛编织帽子,太萌了,他心都要化了。   正要呼唤,啾啾被个老头儿抱起来,就是他的另个爷爷——楚老师。   老蔺总见他们爷孙这样亲密,好生羡慕,他有时甚至想退休…… 可现在真不是好时机,他还没五十,远未到退休年纪。   家里总要有人干活,他要是不工作,担子就到蔺焰尘身上了,那家庭怎么办?岂不是得和他当年一样,没时间回家陪老婆孩子。   他吃过一次苦,不想再让蔺焰尘经历一遍,不想让儿子和他一样留下痛苦一生的遗憾。   他现在还不算老,公司这儿有事儿他担着,焰焰可以轻松一些,多陪陪家庭。   楚老师一惊一乍:“嚯,你家还有专门的管家?我以为只有电视剧里有!”   蔺焰尘挺不好意思:“我们平时不怎么住这,得有人帮忙看房子嘛。”   艾德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客人来,有一位他认识,两年前小主人带回来的恋人楚先生,半年前他们结婚了,今年楚先生全家都过来了。   真是热闹。   他很多年没见小主人和老主人这样开心了。   最神奇的是那个小家伙……   楚老师觉得今年的新年过得新奇,在外国过中国节日。   一家人团圆,虽然人不多,但也喜气洋洋。   裁红纸写对联,剪窗花,做年夜饭,包饺子。大厨被送了假期赶回家,他们自己做饭。   连老蔺总都捋了袖子加入,天知道他多少年没做过这些,居然还玩得很开心。   蔺焰尘亲自做饺子,拌了玉米猪肉馅和芹菜猪肉馅。   老蔺总过来见到,心热起来,忍不住说:“那年楚汛代你给我寄过来的就是玉米猪肉馅的饺子。”   说到这个蔺焰尘就觉得羞愧,楚汛是为他着想、一片好心,爸爸收到饺子打电话感谢他,想联络父子感情,可他那时因为楚汛失踪,急得焦头烂额,不但没承好意,反而还对爸爸发脾气。   蔺焰尘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爸爸,我那次还和你吵起来……”   老蔺总没真的生过他气:“没事,没事,我不是说那件事。我是说那次你做的饺子很好吃,我还想再吃一次。”   养儿方知父母心。   现在他成家立业,有了儿子,才多多少少开始理解了爸爸的心情。   他有时也会因为工作事务,顾不上家里……   蔺焰尘老老实实说:“以前是我太幼稚了。”   老蔺总老怀安慰,但他习惯了蔺焰尘犟脾气的模样,这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说 “谢谢”,说 “对不起”,反倒让他比较不知所措。但这难道不是好事?他觉得自己应当去适应,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还坐着一起包了几个饺子。   老蔺总心里惦记着孙子,他看到啾啾和楚家的那条大狗一起玩,啾啾坐在地上给狗狗梳毛,冬天特别会掉毛。   蔺焰尘大概有点明白,说:“爸,这里我来做就够了,岳母身体不太舒服要休息,岳父在厨房做饭,啾啾那只有阿汛在,我不太放心,你要不要帮忙照顾下孩子?”   老蔺总求之不得:“好好好。”   他推辞的话都没说,干脆地答应了,洗了手,去找啾啾玩。   老蔺总问啾啾:“还记得我是谁吗?”   啾啾奇怪:“不是爷爷吗?”   虽然不经常见,但这他还是记得的。   也不做什么事,他只在旁边看着啾啾玩,便觉得心灵得到了治愈。   老蔺总脸上洋溢着微笑,不禁和楚汛说:“你们把孩子教得真好,啾啾这样可爱,有礼貌,比我可强多了。”   楚汛听他这样一讲,好像有哪里不对:“哪有?”   老蔺总以为他是谦虚:“我教得不好,焰…… 焰尘小时候都不爱搭理我的,整天鼓着小脸。焰尘可怜啊,八岁就没有了妈妈,我这个爸爸又当的不称职,忙工作,没空照顾他。我真是个失败的爸爸。我对不起焰尘。”   楚汛想象了下小蔺焰尘一脸臭屁的样子,光是想想,就想要笑了,但他还是要说:“没有啊,爸,我觉得你是个好爸爸了。”   这是在恭维我吗?老蔺总想,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楚汛温温柔柔、认认真真、有理有据地说:“蔺焰尘是我见过最好的男生了,他在工作上认真努力,平时生活中绅士有礼,尊重他人,性格乐观积极,对待感情忠贞专一…… 尤其是最后一点,我想他是随你的。您把他教导成一个好男人,哪有不称职。”   老蔺总受宠若惊,微微颔首,竟然觉得有些羞赧,说:“谢谢你了。我还是觉得,那是因为焰尘自己就是个好孩子,不过可能,我也起了那么丁点作用吧。” 第111章 正文完   料峭春寒过去, 入了仲春时节, 天气愈发暖和。   龙沙宝石的花藤爬满木花架, 紫藤萝花藤攀住长廊顶垂下了沉甸甸的花穗, 高的有杏花、桃花,稍矮些的有牡丹、山茶、海棠,最多的是各色月季, 栽种得错落有致。   虽说花园里种满了花,但用来布置宾客桌子的还是从外面购置来的鲜花,还兼一盒花艺师专门搭配的永生花, 同婚礼主题和这座别墅的设计风格一致。   婚礼前夕, 楚汛不知是不是患上结婚恐惧症, 忽然忧心忡忡起来。   半夜睡不着,楚汛躺在床上,愁眉苦脸地说:“小蔺, 都快结婚了, 我们是不是该分开住?”   蔺焰尘瞬间瞌睡虫全部吓醒了,他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啊?为什么要结婚了得分开住?”   楚汛说:“我看他们结婚, 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继续同居啊, 起码得提前一个月分开住, 然后再住到一起去。至于这是为什么…… 我还真没问过, 改天我问问我爸。”   他不能想象和楚汛起码要分开一个月别居两处的日子,蔺焰尘说:“他们那是男女结婚, 我们又不是,我觉得不一样, 啾啾都快两岁了,你害羞什么啊?”   楚汛想想也对,孩子都那么大了,没什么好害羞的,但仔细想想:“不对啊,那到时候我们就一起从这里出发吗?应当从两个地方出发吧?我还是住回我的老房子去。”   蔺焰尘只好答应:“好吧,可不必这么着急吧?你提前一天回去,从那边出发,不就好了?”   楚汛真是无语:“提前一天也太紧了,起码一周吧?”   蔺焰尘:“三四天,还不够吗?”   最后,楚汛是在婚礼前两天回家去住的,爸妈提前一周回去收拾房子,有些人气儿,然后楚汛再带着啾啾过去。   啾啾挺奇怪的,晚上发现爹地不在,还问楚汛为什么爹地不在。   楚汛没有糊弄他,和他好好解释了。   啾啾煞有介事地点头,期待地等待爸爸和爹地结婚。   但楚汛抱着啾啾,这才不过分开一天,就开始想念小蔺了,他都习惯了和小蔺一起睡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相处相遇时的特殊情况,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同这人睡在一张被子能睡得格外香甜,没有小蔺做他的抱枕,他不太习惯啊。蔺焰尘也睡不好,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一个人,老婆孩子都不在,孤枕难眠。不过一个人也有好处,他背着楚汛打算给楚汛一个惊喜来着。   转眼终于到了婚礼那天。   他们的婚礼请了许多助手,有婚礼策划师团队在现场帮忙指挥,忙前忙后。因为他们都是男人,重新设计了流程,和一般婚礼也不大同,他们都不用像新娘子那样一大早起来做发型化妆,只提前刮干净胡子修了眉,擦个面霜、涂个润唇膏、抹点男士香水,已经很精致了。   虽然楚汛是生孩子的那方,但他不乐意像新娘那样等在家里,等着蔺焰尘来接他,所以改成两人商量好了,一起出发,由各自的朋友家人陪同,抵达举办婚礼的地方,再一同牵手走过花道,宣誓婚词。   楚汛把自己整理好了,啾啾还没醒过来,他睡得香着呢,任由爸爸把自己掏出被窝,软绵绵得趴在爸爸的身上。楚汛不强迫叫醒他,他还小呢,天没亮就把他叫醒多可怜啊。但没想到啾啾任由爸爸操纵自己,像个娃娃一样闭着眼睛洗了脸刷了牙,把小花童的新衣服都穿好了,还没醒。   啾啾闻到桂圆莲子银耳汤的香气,终于挣扎着醒了,吃饱小肚子。   楚汛给他擦擦嘴巴,小朋友的脸蛋,白里透红,不用打扮都很可爱。   楚汛老家亲戚那边,他爸坚决不请那些人来,当初楚汛生病他们怕被借钱时就断了亲戚情分了,要断就断干净。   所以这次来送婚车的是他的师父留总、徒弟晓珍,还有留总的双胞胎女儿,一对如花似玉的姑娘,楚汛感觉不大对,他为什么会有三个伴娘?   但他找来找去找不到关系亲密且年纪小的男生给他做伴郎,总不能找庄瀚学吧?小蔺那边四个高大帅气的伴郎呢!   不行,输人不能输阵。   楚老师帮忙联系了现在在 y 城读研究生的男学生,拉过来充伴郎,都是楚老师的得意门生,往那一站,还是像模像样的,是个高材生小帅哥。   就是楚汛不太熟,稍微有点尴尬,他依稀有点印象:“小宇?现在都长得这么高了?”   姓什么楚汛不记得了,就记得以前瘦瘦小小的,经常来他们家,他还辅导过这个小朋友写作业。   对方莞尔一笑:“君君哥哥好。”   楚汛挺不好意思。   陪行人员都凑合齐全,再给啾啾戴上个圆圆的小贝雷帽,沿边有个小蝴蝶结,楚汛给他别上朵刚摘下来的小杏花。啾啾今天穿得超可爱的,滚边袖子的小衬衫,领口有个绅士的小蝴蝶结,背带裤,露出两条白嫩嫩的腿,白色长筒袜,黑色圆口小皮鞋。   很可爱了!   开车出发,早点去,路上不堵车,时间掐的准的话,正好可以在阳光温暖、微风徐徐的时候握着彼此的手念出婚礼誓言。   楚汛在路上又开始紧张,胡思乱想:现在是上班时间,会堵车吧?肯定要堵车,不知道要堵多久?赶到以后呢?他下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要注意别沾上污渍、钩破衣服…… 他的纽扣有没有不小心掉了?纽扣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啊……   啾啾正坐在爸爸旁边吃苹果,他看看爸爸,大概有点明白爸爸不是很自在,拍拍爸爸的手:“爸爸,要不要吃?”   楚汛低头看一眼,啾啾都吃了一半了,上面还印着小牙齿印,笑了下:“爸爸不要,啾啾自己吃。”   啾啾 “哦” 了一句,又去看几眼爸爸,他好担心,因为担心,更想吃东西,啃了一路的苹果。   平安无误、基本准时地抵达了目的地。   顺利地让楚汛都觉得有些忐忑,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少宾客已经抵达了,这次的人稍微多些,主要是蔺焰尘的朋友多,呼啦啦一大帮同学。   大部分楚汛都不认识。   楚汛牵着啾啾的手,左顾右盼,没见着蔺焰尘,还没到?   怀秘书走过来。   楚汛正好问他:“小蔺总呢?”   怀秘书一脸焦急:“小蔺总堵车了,还没到,楚先生,现场布置出了点问题,现在来问你怎么办?”   楚汛问:“怎么了?”   怀秘书说:“音响好像坏了,他们又忘记带备用的,准备好的婚礼音乐没办法放了。”   楚汛皱起眉:“他们不会修?”   怀秘书:“不会。”   楚汛:“你们蔺总花了大价钱找的,居然这么不专业吗?”   但,他居然觉得出点纰漏反倒正常,楚汛说:“别怕,我去看看,说不定我可以修好。”   怀秘书大惊失色:“你还会修啊?”   楚汛说:“以前做活动的时候也出过几次类似情况,我会看这些玩意儿的毛病,有些是马上就可以修好的。”   怀秘书:“……” 蔺总没交代过你还会这个啊!   楚汛捋起袖子去检查,情况不大好,有条线断了,必须得替换一条好的才行,可又没有备用的。   这下该怎么办呢?楚汛拿出手机来查,查到最近的一家店,打了电话,确认对方有时间也有货品,对怀秘书说:“让人去这家店买,来回顶多一小时,喏,开这边这条路,这条路不堵车。来得及。”   怀秘书:“……” 靠,不愧是蔺总的男人!   怀秘书:“好,我这就让人去买。”   楚汛松了一口气,他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了。   小蔺那边堵车堵得很厉害吗?还没到,他的几个死党也都不在。不过到了也没音乐举行仪式,总不能就在没有婚曲的情况下走红毯吧?那岂不是很没氛围?   正想着,啾啾提着个竹编的小花篮过来了,还带着楚小胖的,楚小胖今天也特别好看,昨天送他去洗了个澡,香喷喷,他还有条用啾啾衣服的边角料做的围巾,系上去可帅了。   不必牵绳子,楚小胖跟着啾啾走。   啾啾一手挽着小花篮,一手去牵爸爸的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   楚汛笑了下:“怎么了?啾啾。”   啾啾说:“找爹地。”   楚汛安抚他:“爹地还没到哦。”   啾啾还是说:“找爹地。”   楚汛只好说:“好,那爸爸带你找爹地去。”   到处走走吧。   啾啾指着紫藤花藤的长廊:“花花,漂亮。”   楚汛说:“好,那我们去那边看花花。”   楚汛步入这片紫色的花帘中,被花叶裁碎的金色阳光和花瓣铺了一路。   没走两步,楚汛忽然听见悠扬的音乐响起。   楚汛:“?”   可音乐不是从音响那边传来的,而是在他的前方。   这是怎么回事?   楚汛牵着啾啾,走过花道,忽然心怦怦直跳起来。   他莫名有种心灵感应,觉得小蔺好像在前面。   可他们走出长廊,依然没有看到蔺焰尘,只听到音乐,可也没瞧见音响或是乐队。   这是他们准备用来宣誓婚词的地方,布置了一方花幕,音乐是从哪里传来的。   宾客们忽然为他让开道,楚汛带着啾啾,试探着走过去,才到跟前,花幕猝不及防地坠落。   楚汛被吓了一跳,红玫瑰砸下,花瓣扬起,蔺焰尘就在花幕后面,他那帮子死党都在他身旁,各人持一件乐器,他们少年时组过的乐队重现江湖,正在现场演奏,依然是一帮风华正茂的英俊青年,相当养眼。   这次蔺焰尘是主唱,站在正中心,对他笑,还狡黠地对他眨了下眼。   调戏得楚汛直面红耳赤。   演奏的就是披头士的《I want to hold your hand》,蔺焰尘随着伴奏,凝望着他,深情款款地唱起来,意气风发。   “When I say that something   I wanna hold your hand   当我对你说,我想握住你的手   oh please say to me   that you\\\'ll be my man   请对我说,你会成为我的男人   and please say to me   you\\\'ll let me hold your hand   而且请对我说,你会让我握住你的手。”   楚汛从惊讶中回过神,心脏疯狂地在跳,让他不禁回想起他们刚恋爱时每天都飞扬的心情。他的小蔺总能让他心跳加快。   如今也是。   周围的人都在为他们鼓掌。   楚汛满脸通红。   真是…… 拿这家伙没办法。   楚汛踩着满地的玫瑰花走到蔺焰尘面前,这和排演的不一样,他不知所措。   接下去该怎么办?   蔺焰尘倒是气定神闲似的,只有他红透的耳垂说明他其实也很紧张。   楚汛被蔺焰尘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眸望着,那么专注,好似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听蔺焰尘在对他唱:   “and please say to me,you’ll let me hold your hand……”   楚汛脑袋发热,鬼迷心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蔺焰尘便握住他的手,一把把他拉进怀里,抱住。   蔺焰尘问他:“喜欢吗?”   楚汛都不好意思去看别人是什么反应,臊得慌,小声说:“喜欢。”   蔺焰尘故意使坏:“我没听清。”   楚汛心慌意乱,闭着眼睛喊:“喜欢啊!!!”   蔺焰尘心满意足:“哈哈哈哈哈。”   · 正文完 · 第112章   楚汛和蔺焰尘不缺钱, 也没有走到聚光灯下的想法, 从未想过要培养孩子当童星。   但是啾啾拍过一次电影。   他两岁半的时候。   原因自然是他的干爹展影帝。   话说展鸿羽拿到第一座影帝奖杯时, 也不过才二十六岁, 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不为了赚快钱乱接烂片,拿奖以后对剧本挑选得更严格了。   当时接到说是一篇网络文学改编的剧本, 他起初还不大重视,但因为班底不错,导演又是合作过的老导演, 看了剧本以后觉得不错, 是部合格商业片, 可以拍一下。   他为人严谨,还去研读了原作,买了书, 还去小说最初发表的网站晋江看了。   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   话题扯远…… 展影帝接的这部剧本里有个小角色, 主角的儿子,没什么戏份, 也不需要演技, 被抱着出下场就好了, 真巧这个小角色的年龄和啾啾对的上, 他读剧本读到时马上想到啾啾了。   展鸿羽去问了蔺焰尘一句,要不要让啾啾来客串下。   倒不是要让啾啾出道, 但是,有段小时候拍过电影的经历, 也挺有趣啊。   蔺焰尘觉得有意思。   于是啾啾被抱过去半天,主要这个角色设定也很可爱,他扮演年幼的小太子,戴上了假发,头顶小金冠,穿着圆领金黄的戏服,他那样粉雕玉琢,连妆都不用化,嘴唇都是红艳艳的,涂了点润唇膏就搞定了。   镜头里面水嫩嫩白萌萌,就走到主角身边,奶声奶气地说:“父王。”   被抱起来。   然后导演喊 “cut”。   拍完了。   就这么多。   这就是楚钰小朋友平生当小演员的全部经历。   他长大以后完全不记得了,但是爸爸还翻出电影给他看过,跟他说他小时候还拍过电影。挺神奇的。   因为造型真的很可爱,蔺焰尘还把啾啾带去拍了一组照片。   啾啾镜头不多,但仅有的那几个镜头后来在网络上广为流传,无他,只是因为漂亮。太符合年幼美貌的小太子人设了,但凡剪古装剧宫廷剧本的视频,都要用到他的镜头。时不时还有人在各论坛开帖子吹这个小演员的可爱,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美人,遗憾他为什么没有进娱乐圈发展。只有少数人知道原因,蔺焰尘的儿子,他自己没兴趣,怎么可能进娱乐圈蹚浑水?   拍完戏,又过了半年。   啾啾满三周岁。   该去上幼儿园了。   不能拖了。   楚汛舍不得,他觉得啾啾长得比同龄小朋友矮小瘦弱,反应又慢,还有点傻,跟他怎么样他都只知道笑眯眯。   啾啾三周岁了,说话还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连句都说不大来。   现在啾啾能看上去有模有样,全赖他们一家几个人轮流披心沥胆、持之不懈地教导,每天教啾啾几个字几个词,反复耐心,才让他勉强和别的小朋友看上去差不多。   可要是真在一起,好像又呆呆的。   所以楚汛很担心,其实小朋友的恶意发作起来才是最大的,他还记得自己读幼儿园的时候是怎么被欺负的,有小朋友会趁他不在把他的画涂黑,故意把橡皮擦屑扔进他的午饭汤里,在他午睡的时候偷偷把他的鞋子藏起来。   蔺焰尘震惊了:“那么小时候的事你都记得啊?那么坏?”   楚汛说:“为什么不记得?别的我记不清了,但这些事我一直记得…… 不能怪我小心眼,小朋友的心灵是很脆弱的啊,一定要好好保护。”   楚汛隐约记得,他虽然很生气,但是当时他还是个小受气包,不敢告诉爸爸妈妈。   班上有个小胖子老是欺负他,后来愈演愈烈,有天脏兮兮地回家,他迟钝的爸妈终于也发现了,爸爸问他是怎么回事。楚汛才和盘托出。爸爸带他去讨了公道,还和他说以后要早点告诉家长。   不过没什么用,家长又不可能一直在学校看着,因为告诉家长,他有阵子被欺负得更厉害了,后来去别的地方上小学了才好。   蔺焰尘听了楚汛说的,摸摸鼻子,说:“我小时候没碰到过这些事…… 谁欺负你的,我帮你报仇去。”   楚汛嫌弃:“都幼儿园的事了,你幼稚不幼稚?”   蔺焰尘:“……” 老婆真难哄!   蔺焰尘说:“说不定不会被欺负?我小时候都没有被欺负过,你也不想想,我蔺焰尘的儿子,幼儿园老师敢让他被欺负吗?”   楚汛怀疑起来:“啧,我忽然觉得你小时候该不会是欺负人的类型吧?”   蔺焰尘赶紧喊冤:“没有呀!你冤枉我,我这么正义凛然,怎么会呢?不行你改天问问老展老卓,他俩和我一起读的幼儿园。”   楚汛说:“我怎么觉得你们就是欺负人的小团体?”   后来楚汛有回想起来,还真去问了。   展鸿羽对蔺焰尘说:“你以前被人欺负过啊!”   蔺焰尘:“???”   展鸿羽说了个名字,蔺焰尘记不得了,展鸿羽说:“就是那谁谁的儿子啊,他爸当时比你爸厉害,我就记得他找你去踢球想揍你,结果你跑的飞快根本追不上,他自己摔破了膝盖。后来又有几次,都没找茬成功。他还和你争过他是班上的小霸王。”   蔺焰尘觉得太逗乐了:“哈哈哈,我记起来了,然后我嫌弃他幼稚,我不屑当,就让他当小霸王。”   展鸿羽说:“是啊,他欺负班上的小女生,还说要让小美当他女朋友,小美不乐意哭起来了,你拉着我和老卓挺身而出保护小姑娘。”   蔺焰尘:“哈哈哈哈我小时候这么好笑的吗?”   楚汛冷不丁问:“那个小姑娘没喜欢上蔺焰尘吗?”   蔺焰尘:“……”   展鸿羽一拍大腿:“你怎么知道的?有啊。不过楚哥你放心,那小姑娘给蔺焰尘表白了,但他没答应,认那个小姑娘当妹妹了。”   楚汛问:“他好妹妹多不多啊?”   蔺焰尘赶紧说:“要不是老展提起来我完全不记得了…… 没有的,你不要冤枉我啊,我为人很清白的。”   楚汛借机问清了蔺焰尘的初恋,他的初恋在小学,喜欢上学校的女老师,比他大十岁。这段幼小的当然无疾而终了。   楚汛想,敢情这个臭小子从小就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   但是不上幼儿园肯定是不行的,得培养宝宝的社交能力。   楚汛理智上知道不能太溺爱孩子,把啾啾关在家里是害了他。   这时候楚汛就感慨了,要是啾啾有个同龄的好朋友一起就好了。   蔺焰尘深有同感,转头去骂他的兄弟们:你们这群狗,为什么不早点结婚生孩子?你们要是有小孩就可以陪啾啾一起读书了。   兄弟们:???   楚汛一咬牙,还是把啾啾送幼儿园了。   啾啾读的国际幼儿园有专门订做的校服,白色小衬衫,和深蓝色短裤,配有蓝边的袜子,穿运动鞋。   楚汛特别不舍得。   蔺焰尘安慰他:“你看,啾啾都比你淡定。他完全没有要哭。”   啾啾不但没有要哭,还奇怪地左顾右看,看那些也是第一次来幼儿园,打死都不愿意离开爸爸妈妈,哭得撕心裂肺的小朋友。为什么要哭吧?   蔺焰尘还美滋滋的:“不愧是我的儿子。”   楚汛:“我觉得啾啾是没反应过来。”   还是楚汛更了解儿子。   啾啾迷茫地在幼儿园待了半天,倒没人欺负他,老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好像很乖,本来应付一堆小公主小皇帝,忙得焦头烂额的老师还觉得他是班上最乖的小朋友。   没想到,小朋友们中午午睡的时候,老师才发现啾啾没睡觉,躺着在哭。   啾啾哭不是那种嚎叫的类型,他只自己小声地抽抽搭搭,默默流眼泪。   这都不知道哭多久了!老师赶紧哄他,问他为什么哭,是不是想爸爸还是哪里难受,因为入园资料写了他身体不是很好还有哮喘,老师不敢耽搁,哄了半小时没哄好,赶紧打电话给了他爸爸,把孩子接回去。   楚汛早就准备着了,和蔺焰尘说:“我就知道啾啾会太想我的!”   蔺焰尘:也有可能是想我啊!   他们去幼儿园把啾啾接回家。   啾啾终于不哭了。   楚汛给他擦眼泪,亲亲他,说:“是不是想爸爸了?”   啾啾点头。   楚汛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但是啾啾不是说想要读书吗?你这样是不好的哦。想要读书就得乖乖去学校。”   啾啾愁眉苦脸地问:“带胖胖去。”   楚汛:“不可以哦,不可以带狗狗去学校的。”   啾啾还是想把楚小胖一起带去,他不死心,晚上还偷偷拿他的小书包去装楚小胖,怎么可能装得下?连楚小胖的脑袋都装不下,还把新买的小书包弄坏了。   还是楚汛机智,给他在小书包里装上楚小胖的小布偶,啾啾终于愿意再去幼儿园了。   楚汛觉得今天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结果他还是想得太美好,啾啾倒是乖乖没哭没闹,但是楚小胖丢了。   啾啾本来忧郁地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被带到小草地上,玩滑滑梯那些。   漂亮的女老师走过来问他:“啾啾啊,拉手手好不好?老师带你去那边玩,你看,其他小朋友都在玩。”   啾啾抱着小狗布偶,低着头,鼓着小脸,委屈巴巴说:“不要。”   老师:“……”   他在旁边看着小朋友们玩,也不羡慕。   这时候,啾啾听到熟悉的狗叫声,他循声找过去,在栅栏外看到灰不溜秋的楚小胖。   楚小胖沾了一身泥,但找到啾啾很开心,摇着尾巴嗷呜嗷呜叫。   啾啾小跑过去,十分惊喜:“胖胖!”   楚小胖:“汪汪汪!”   有小朋友很惊奇,说:“老师,有大狗狗!”   也有小朋友怕狗,看到这么大一只狗,而且在叫唤,被吓哭了。   所以啾啾上学的第二天,他又提前放学了。   和楚小胖一起被严肃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