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总是不及格[古穿今]》 作者：公子于歌 文案： 学渣反带学霸 状元郎，学霸级人物，穿越到现代之后，没想到居然门门功课不及格，成了个学渣。 英语……听不懂…… 体育……跟不上…… 生物物理政治又是什么东西…… 学霸不允许自己做学渣，甚至不允许身边的人做学渣，要带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篮球生一起做学霸。 当年全国第一名，如今还考不好高考？！来来来，带你一起考个好大学！ 篮球生刚和学霸做同桌的时候压力很大，后来却发现，学霸每天死命学，还扬言要带他一起考大学，结果回回考的比他都差。 他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决定自己好好学习，反过来帮助一下学霸同学。 突然变成学渣的学霸受，超不甘心的 VS 随便学学成绩就蹭蹭蹭往上升的学渣攻，打篮球的，体力很好 内容标签：古穿今 甜文 校园 主角：陆佳意，戚杨 ┃ 配角：周杨柳，江潮，宋辞，徐林，毕然，王意然，刘大川等 ┃ 其它： 第1章 　　冰山面瘫攻对学霸变学渣受的无限宠溺，考最高的分，睡最爱的人！ 　　从状元郎到状元郎的男人，一个“我觉得我的智商已经够高，没想到我老公的智商比我还要高”的故事。 　　攻有一点变态，受有一点可爱。 　　此生独一份，少年最情真。 　　陆佳意第一次引到戚杨的注意，是高二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一直牢牢占据全校第一的尖子生陆佳意，居然考了个班级倒数第一。 　　戚杨牢牢霸占的倒数第一，就这样被人抢走了！ 　　在此之前，俩人完全是两种路子。戚杨是体育生，打篮球的，身高快一米九，高高壮壮的不爱说话，坐教室最后一排后门口。陆佳意是尖子生，人跟名字一样根正苗红，座位是第三排正中间，一路三好学生过来的，哪次考个全校第二，回到家扑在床上哭！ 　　这样的尖子生，居然一下子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一！ 　　陆佳意考了倒数第一这件惊天骇闻，大家是调座位的时候才知道的。 　　富川一中每个月调一次座位，按成绩排，像他们一向说话不留情面的班主任刘红民说的，“成绩好的做选择题，成绩差的只能做填空”：大家统一站到教室外头，然后按考试名次念名字，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一个一个进去选。念的第一个名字不是陆佳意的时候，同学们就有些不淡定了。 　　“我听错了吗，第一名是周杨柳，不是陆佳意？！” 　　“我都说了，上午英语试卷发下来的时候，陆佳意的卷子上画了个大鸭蛋，你们还不信，他挨边坐的都看到了啊。” 　　“陆佳意考零分，肯定是他不想考吧？” 　　“肯定是吧？不然怎么也不至于考零蛋吧？随便蒙个选择题也不至于零蛋吧？” 　　“哇，前十名都没有他诶。他不是全校第一升的高二嘛。” 　　. 　　陆佳意立在廊下阳光和阴影之间，脸被太阳晒的潮红，虽说已至秋，但这几天气温特别反常，热的很，大家都穿的清凉，就他穿着长裤子白衬衫，扣子扣到领口最上面一颗，端正方谨。 　　他们班的这个学霸兼校草，自初小就是有名的尖子生，开学排座位还是第一个出来选，这一次别说后面选了，五十二个同学，眼瞅着四十多个都进去了，他还站在外头。 　　刘红民懒洋洋地坐在讲台上，对着外头叫名字。江潮碰了一下戚杨的胳膊，说：“哎，那个陆佳意要跟我们坐一块了。” 　　“江潮。”刘红民叫道。 　　江潮应了一声就进去了，刘红民又叫： 　　“下一个，戚杨。” 　　不是倒数第一。 　　戚杨愣了一下，朝陆佳意看了一眼，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进去了，他个头高，进去的时候眼不斜视，直接朝最后一排后门口走，就这还有两三个女生红了脸。 　　刘红民终于从讲台上下来，走到教室前门口，看了看脸上全是汗珠子的陆佳意说：“陆佳意，你也进来吧。” 　　语气还是挺和蔼的，毕竟是班里头号种子选手，一次考差了不至于抹灭他对陆佳意的好印象：“这次没发挥好啊，下次好好加油。”刘红民说。 　　陆佳意顶着红扑扑的脸就进去了，大家都已经在新座位上坐好，齐刷刷全都看着他。陆佳意在众人的注视下抬起头来，往班里前后看了一遍，看到最后一个空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考到最后一名的陆佳意，一下子从教室的黄金位置，沦落到最后一排，坐到了戚杨身边。 　　富川一中的两个校草，竟然坐到一起啦。 　　. 　　和别的学校不同，富川一中的校草有两个。 　　之所以有两个，是因为这两个男生实在不分伯仲，女生们在宿舍讨论了大半天，也没争论出一个高下来。没办法，学霸校草和学渣校草，各有各的好呀。 　　陆佳意，富川高中没见过也听说过的高颜值学霸，“放学的时候乌压压一群人，还是一眼就能看见他”的那一种，业务能力强，从小学开始就一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过来的，属于“别人家孩子”里的标杆人物。 　　戚杨则是学渣一个，孤傲不合群，奈何长的实在帅，长胳膊长腿，据说家里还有钱，省会城市转学过来的，典型的高富帅。他是体育生，打篮球的，每天下午晚饭过后，都有一堆男男女女围在操场边看他打篮球。人帅球技好，是富川一中如今的风云人物。 　　一个学校只容得下一棵草，既然有俩，自然会有竞争，传说这俩校草不对付，是情敌！ 　　他们学校严禁早恋，这些八卦传闻自然没有真凭实据，大概就是传言说，陆佳意喜欢的一个女生喜欢戚杨，陆佳意嫉妒成性，找了社会上的小混混在校外堵了戚杨。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戚杨一人抵十，把那些流氓混混全打趴下啦！！他可是打篮球的，脸又那么臭，一看就不好惹！” 　　“啊？如果是真的，那这两个人做同桌，岂不是有好戏看啦？！” 　　其实在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陆佳意和戚杨处不来。 　　所以某天他们在训练场上看到陆佳意吃着冰棍坐在戚杨背上，戚杨在那起起伏伏地做俯卧撑的时候，大家都惊掉了下巴。 　　. 　　“静一静静一静，”刘红民在台上敲了敲桌子说：“考过了就过去了，考的好的呢，不要骄傲，没发挥好的，也不要气馁，高二比高一高三都重要，刚分科，才考第一次，大家都算是重新开始的，好好学，争取高三分班的时候都进重点班去！” 　　富川一中高一大家都一样，高二分文理科，高三设重点班和普通班，清华北大都是重点班出来的，师资力量也是最好的，大家都挤破了头想进去。 　　“好了，大家把书搬了就好好上自习吧，隔壁班还在上课，大家搬的时候不要吵。” 　　这两天秋老虎逞威，热的很，刘红民说完就去办公室吹空调去了。 　　陆佳意想着自己应该跟新同桌打个招呼，便笑着冲戚杨点了点头，说：“你好。” 　　新同桌“嗯”了一声，连个笑脸都没给他，冰山脸，但实在帅，阴翳又犀利的眉眼，鼻梁高挺。 　　这位小帅哥，看着有点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江潮还是老位置，南边靠墙倒数第二排，在戚杨他们前头，刘红民一走，他立马就回头说：“陆佳意，你这次怎么考这么差！” 　　陆佳意脸上汗涔涔的，说：“没发挥好。” 　　江潮就趴在他桌子上笑，说：“难得跟富川一代学霸做前后桌，荣幸荣幸。” 　　这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即便是坐到他们这群学渣堆里，依旧有“鹤立鸡群”的感觉，腰板又直，气质又正，说话不急不缓的，斯斯文文又带了点好学生的傲气。 　　可是他傲什么呢，不还是考了个倒数第一，连他都不如！ 　　江潮很兴奋，他看不惯这个陆佳意可好久了。他和陆佳意住一个小区，从小生活在陆佳意的阴影底下，听的最多的，就是：“你看看隔壁陆佳意！” 　　今天他回到家，一定要把陆佳意考了倒数第一这件事告诉全家！ 　　刘红民出去了以后，大家就起身各自去原来的座位上搬书。陆佳意挂着汗珠子到了前头，这次考了第一的周杨柳坐到他的位子上，挑了挑眉毛，小脸得意，笑着说：“陆佳意，你要搬很远呀，要我帮你么？”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他还谢绝了旧同桌徐林的好意：“我自己搬吧。” 　　徐林摸不清他的情心情，也没敢冒然帮忙。 　　高中课业繁重，大家伙搬书，基本都是一摞直接抱在怀里，汗流浃背就搬过去的，只有陆佳意，一小摞一小摞地拿，不急不缓。 　　第一趟还没人注意，后来他来回走了几趟，旁边的人就都注意到了。 　　戚杨趴在桌子上，戴着耳机听音乐，眼睛淡淡地看着他这位新同桌一趟一趟地运送着，陆佳意背上已经湿透了，肩胛骨都显出来了，看起来瘦的很，下巴尖尖的，挂着汗珠子，就是白，带着潮红。 　　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薄荷味的。 　　大热天在男生堆里能闻到这种味道着实叫人意外，大家都是汗腥腥的比较多，尤其后排这些体育生，有些还臭乎乎的。 　　大概是太热了，陆佳意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细白的手指头挑着领口，脖子都是潮红的，挂着根红绳。热天总是显得腻腻的，但是陆佳意纤瘦又清正的模样，好像都被那清凉的薄荷气浸染了，出了汗也透着干净。 　　事实上他也确实爱干净，好不容易搬完了书，还拿了纸巾擦了一下他在旧桌子上留下的墨迹。 　　擦完了以后他就回来了，同样拿了湿纸巾，一遍又一遍地擦他的新桌子，边边角角都擦了一下，不小心还碰到了戚杨的手肘。 　　他这个同桌长的好高，因为个头高，腿长胳膊也长，往那一趴，胳膊曲着也占据了大半个桌子，陆佳意便将自己的书往右边挪了挪。 　　因为换座位的关系，教室里闹哄哄的，陆佳意擦完了桌子，想要跟新同桌说说话，结果见新同桌面朝墙趴在桌子上，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头发倒是粗黑浓密，一只手露出来，手指瘦长挺直，骨节分明，可能被头压着手腕的缘故，手背上筋络凸显，很有力道的样子。 　　陆佳意对戚杨的第一个印象，是高冷。 　　又高。 　　又冷。 　　. 　　换完座位就四点多了，体育生们开始陆续出去，前面坐着的江潮敲了一下他们的桌子：“戚杨，该训练啦！” 　　戚杨这才摘了耳机坐起来，弯腰去拿墙角的篮球，陆佳意扭头看他这位新同桌，脸庞清劲冷峻，神色漠然带了点慵懒的痞气，一手托着篮球，一手拎了个纸袋子就出去了。 　　六班在一楼最西边，外头就是操场，有一个老头推了个小车，在跑道上撒煤渣。更远处的墙上画着奥运五环图案，旁边红字写着“每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 　　陆佳意看着他们走远，顺便把新同桌那边的桌子也擦了一遍，然后翻了翻自己面前的那堆书，犹豫着要从哪一本开始看起。 　　穿到新世界的第一次考试，居然考了个倒数第一，真是奇耻大辱！ 　　他本名叫方清焰，字夜明，是他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从小便是神童，过目不忘，聪慧异常，还是出名的美男子，刚中了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不想得意过了头，一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他穿过来已经有快两个月时间了，这两个月他几乎觉都没睡，人都瘦脱了形。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这件事。 　　对他而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生活上陌生，他天资聪颖，熟悉了也就会了，可是等他到了学校，才发现…… 　　英语……听不懂…… 　　体育……跟不上…… 　　生物物理政治又是什么东西！ 　　最悲愤的是，他竟然连语文都学不好，那些简体字他还不能认一半！ 　　所以最近的一次月考，他总分只考了几十分，一代状元郎，竟然一夜间成了个学渣，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次考差了不要紧，堂堂状元郎，按现在的话来讲，那就是全国第一名，还能考不了全校第一？！ 　　陆佳意摸了摸手里的课本，心想他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将来清华北大二选一！ 第2章 　　这次换座位，最高兴的就是戚杨的前同桌宋辞了。 　　跟戚杨同桌一个月，可把他郁闷死了，他这个同桌性格好差劲，大热天坐一起却能把人给冷死。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爱说话的人。 　　你跟他说话他就“嗯”一声，不说，他一整天都不会主动搭理你。最要命的是他们男孩子，天又热，邋遢一点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戚杨明明是体育生，却永远都清清爽爽的很干净，他城里来的，又会穿衣服，帅的一逼，跟他坐一起真的叫人心理压力特别大，脏了臭了自己都会不好意思，哪有这样难相处的同桌呀，所以这次考试前进了几名，他就赶紧坐到前头江潮那里去了。 　　只是可惜了陆佳意，好好的尖子生突然考了倒数第一不说，还落了个冰山似的同桌，这俩同桌，还有仇！陆佳意带了几个混混去堵戚杨的时候，他正好路过那个巷口，全都看见了！ 　　刚才江潮和戚杨都在，他没敢说话，等那俩人一走，他立马回过头来，对陆佳意说：“你要小心呀。” 　　看陆佳意空长了个高个头，可那细胳膊细腿的纤弱模样，戚杨要真揍他，动动手指头就把他掰断了吧？ 　　陆佳意抬起头来，皮肤白皙，五官鲜明：“小心什么？” 　　宋辞看呆了一下，说：“小心戚杨他报复你啊，他这人很不好惹，脾气爆，下手狠，在篮球队里打过好几次架了。” 　　“他为什么报复我啊？” 　　“……你不是得罪他了么？”宋辞看陆佳意那模样，几乎怀疑对方是失忆了，于是便将那天夜晚他看到的给陆佳意讲了一遍，重点讲了当时陆佳意掐着腰狠狠地指着戚杨说：“快给他点颜色看看！” 　　陆佳意想起新同桌的长胳膊长腿，还有臂上分明的肌肉，咽了口唾沫。 　　十一过后一中的作息时间就调为了冬季时间，下午五点十分他们就下课吃晚饭了，他们学校施行封闭式管理，不管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一天三顿都是要在学校吃。陆佳意从桌屉里头拿了饭缸出来，准备去食堂，徐林跑过来说：“以后我们还一起吃饭吧？” 　　陆佳意笑了笑，说：“当然啦。” 　　说真的，他自从到学校以后，也发现这个陆佳意好像人缘不大好，就他旁边坐的几个都不怎么喜欢他，只有他同桌徐林，人老实，跟他关系还不错。 　　“我觉得你这次没考好，肯定是因为上次生病的缘故，”他这个前同桌自从病了一场以后不对劲了好久，徐林怕他考差了难过，所以反复安慰他；“下次考好了，咱们还坐同桌啊。我不喜欢周杨柳，他就是故意要抢你的位子！” 　　其实每次调座位，变动最大的是排名中间和靠后那一群，前十名的都很少挪动，因为他们的位子本来就是黄金位置，坐习惯了，挪起来也麻烦。周杨柳本来就和陆佳意一样坐第三排中间，不需要挪的，结果他一进去，率先就坐到了陆佳意的位子上。 　　徐林这话刚说完，就听见旁边有人“哼”了一声，他们俩扭头一看，就看见周杨柳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徐林顿时红了脸，不知道周杨柳刚才听见没有。 　　看这架势，是要去抢教职工食堂的饭菜。 　　一中的食堂有两个，大的是学生食堂，是一栋两层的楼，南边紧挨着一个小食堂，只有四个窗口，是教职工食堂，不过他们学校的老师都回家吃，这教职工食堂就成了学生们用餐的地方，饭菜贵一点，但做的远比学生食堂的大锅饭精致，就是量小，要吃的话，就得一下课就往那冲，晚了排不上。 　　周杨柳家境富裕，自然都是吃教职工食堂的，学生食堂的大锅饭，他是吃不下。 　　陆佳意和徐林去学生食堂吃了饭，一顿饭吃下来，陆佳意又热又累，满头都是汗。 　　因为学生食堂只有餐桌，没有椅子，大家都是站着吃的，餐厅人多，热气大，顶上的吊扇几乎不管用，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他以前吃饭，房里都是有冰的，还有个丫头专门给他扇扇子。 　　吃完晚饭，陆佳意和徐林去餐厅外头的水龙头那里洗饭缸，洗完了顺便用凉水洗了把脸，听到后面的操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他扭头看了一下，看到有一处篮球场地外头围了好多的人，正在欢呼。 　　徐林说：“戚杨在打篮球呢，去看看？” 　　“戚杨？” 　　“你新同桌啊。”徐林说。 　　陆佳意才恍然大悟，就被徐林拉着过去了，小小的篮球场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这边打篮球是常事，但围这么多人还真少见，尤其还有那么多女生。 　　徐林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拉着陆佳意过去，陆佳意拿着饭缸，就看见一群人高马大的篮球生在打篮球，他在那群人里头一眼就看见了戚杨，那么高冷慵懒的戚杨，此刻却似动物凶猛，浑身都是鲜活的生命力。 　　陆佳意没看篮球，而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新同桌。 　　在一群体育生里，戚杨也是靠背影就能一眼分辨出来的那一个，比高瘦的要结实，比魁梧的要匀称，肤色比一般体育生白一些，气质和大部分农村来的这些学生相比，看起来也明显不一样。神色虽然阴郁，但长相是真的……超级帅。 　　属于那种…… 　　“什么？我喜欢的姑娘居然喜欢他？！…好吧，感觉谁喜欢他都不意外……” 　　何况他还会打篮球。 　　陆佳意算是发现了，一中男生女生都对篮球很狂热。 　　戚杨正跟两个比他个头还高的男生对峙，修长的手指泛着水光，拍打着篮球“砰砰”作响，眉眼凌厉，步伐矫健，一个侧身就绕过了那个男人，身体也直接一跃而起，人群里立即发出一阵惊呼。 　　陆佳意对篮球一窍不通，唯一惊叹的就是，跳的好高啊。 　　颀长清劲的身体在空中腾起，长臂泛着水光，轻轻一抛，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咣当一声砸到了球篮上，进了！ 　　“好！”人群里又是一阵喝彩声，还有人敲手里的饭缸子，敲的铛铛响。 　　旁边的女生“嘤嘤嘤”地跺脚，要喊不喊的憋的小脸通红。 　　江潮笑着跑过去拍了一下戚杨的肩膀，看得出他们那一队的人都很兴奋，唯独戚杨反应淡淡的，只反身往回走，抬手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水。他身上已经汗湿了，篮球服贴着身体，隐约露出肌肉的线条，手放下来的时候甩下两滴汗来，身旁一个女生颇有些压抑又兴奋地小声说：“好帅好帅好帅！” 　　好像那两滴汗不是滴到了地上，而是滴在了她身上，湿了她的人。 　　陆佳意上上下下打量那些男生，心里想：“穿这么少……” 　　反正他看见这些男人大庭广众之下露着胳膊露着大腿的，就觉得不雅观，尤其是当着女性。想到这里，他赶紧摸了摸自己领口的扣子，刚才洗饭缸的时候卷起的袖子，也赶紧放下来了。 　　仪容规整，是儒生该有的礼数。 　　他是不懂篮球有什么乐趣，看不懂，便对徐林说：“你看吧，我先走了。” 　　“多精彩啊，再看会呗。” 　　陆佳意摇摇头，抱着饭缸就要走，徐林见他要走就只好跟了上来。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发出一阵惊呼，他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球朝他这边蹿了过来，人群慌忙躲避，徐林吓得抱着饭缸往下一蹲，那球就直接砸到了陆佳意的胳膊上，把他手里的饭缸都砸掉了，落在地上咣咣当当滚出好远。 　　他都被砸懵了，反应过来以后便赶紧弯腰将饭缸和筷子捡了起来，又要帮着去捡篮球的时候，有人就直接用五指把那篮球抓了起来，球上的灰泥沾脏了修长的手指，他抬头一看，就看见戚杨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挂着汗珠子，浑身裹着一股逼人热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戚杨：抛绣球，砸中就是我的人！ 第3章 　　黑色的篮球衣，胸前一个红色的“7”。 　　戚杨穿的是7号篮球衣。 　　陆佳意立即站直了身体，拍了一下胳膊上的土，主动说：“没事。” 　　他刚洗过脸，脸上还是湿的，额前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脸庞白的都有些病态了，神色却很镇静。戚杨看了他一眼，便拿了球走了，什么都没说。 　　徐林这才赶紧走过来，抱着饭缸说：“佳意，你没事吧？” 　　陆佳意心跳还有些快，说：“没事。” 　　就是他的饭缸，瓷都摔掉了一块。 　　陆佳意又回到水池那里洗了一下筷子，再回去的时候绕过了篮球场，徐林一边回头看一边说：“戚杨滞空能力是不是特别好？！” 　　陆佳意不懂，就问说：“什么叫滞空能力？” 　　“你没发现他跳得特别高，然后在空中停的时间比一般人长吗？这就叫滞空能力，得弹跳能力强，腰腹有力气的人滞空时间才长。他最有名的就是滞空能力了，咱们一中没人能跟他比。” 　　“哦。”陆佳意说，“他跳的确实很高。” 　　看起来那么懒散冷漠的一个人，爆发力竟然这么骇人。 　　高二六班就在操场旁边的教学楼一楼，穿过篮球场和排球场就到了，快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陆佳意看到一个好漂亮的女生，穿着白T和蓝裙子，站在他们班后门口。 　　“咿，那不是叶斐然么？”徐林扶了扶眼镜，“她是不是找你的？” 　　叶斐然，这个名字很熟悉，宋辞跟他讲的，他找人揍戚杨，好像就是因为叶斐然。 　　如果说富川一中的校草两个不分伯仲，那富川一中的校花则没有争议，只有叶斐然。她是县委书记的女儿，典型的白富美，生的肤白貌美长发飘飘。 　　只是叶斐然看了他一眼，却直接挽了另一个女生上楼去了。 　　好像故意躲他。 　　陆佳意从后门进到教室里头，就看见一盒寿司摆在他们桌子上。 　　更准确地说，是摆在戚杨的桌子上，上面还有个小卡片，粉色的。 　　七点就开始第一节 晚自习了，预备铃响起没多久，戚杨和江潮他们就陆续都回来了，大概都刚洗过澡，身上都裹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陆佳意本来正趴在桌子上认字，就感觉到左边一阵凉气袭来，扭头一看，戚杨的大长腿已经跨过长板凳坐了下来，直接拿起桌子上的饭盒，往外一扔，就丢进了廊下的垃圾桶里，那么远的距离，垃圾桶入口又那么小，竟然也丢那么准。 　　…… 　　陆佳意不自觉就往右边挪了挪，清了一下嗓子。 　　“怎么扔了，多可惜，不是跟你说了，你不吃给哥们啊，我都饿了。”江潮说，“叶妹子也是痴心，天天给你送。” 　　他说着踢了一下长板凳：“让让。” 　　宋辞本来在桌子上趴着睡觉，赶紧从座位上出来，让江潮进去了，这才擦了擦口水坐下来。 　　旁边的罗坤说：“叶斐然长的好看，脑子却不咋地，追戚哥的排成排，他要想谈早谈了，哪儿轮得到她呀。” 　　戚杨是冷人冷面冷心肠，他谈恋爱？不可想象！ 　　戚杨帅，但性格实在不好，一直都是那个死样子，要不是和陆佳意谈恋爱，都不知道他那么会疼人。 　　. 　　上课铃声响了，刘红民已经上了讲台，拉了椅子往讲台上一坐，说：“今天卷子没讲完，还剩下最后一个作文，占大家点自习课的空咱们讲一下哈。” 　　教室里发出了小声的埋怨声，刘红民说：“赶紧的，咱们争取十分钟讲完。” 　　大家伙不情不愿地开始翻语文卷子。陆佳意将卷子从课桌里翻出来，略有些尴尬地用水杯压住了他的分数。 　　不过戚杨还是看见了，12分。 　　陆佳意这12分考的也很不容易，全靠月考前几天努力学了一把，懂得了选择题ABCD的意思和部分问答题的答题技巧：懂不懂，先比照着题干上的字抄一遍。就这，考英语的时候他还是彻底崩溃了，一题没动，考了个零蛋。 　　“这次作文出的是难了一点，跑题的也特别多，很多同学都没读懂这上头材料的意思。还有些同学还给我整了一首诗，仔细读读题干，上面是不是写着题材不限，诗歌除外？” 　　刘红民说着就朝陆佳意这边看了一眼，陆佳意一只手便放在了试卷上，作文那一栏几乎全是空白，只有一行五言律诗。 　　他还挺不好意思的，主要是考的太差了，他一边听刘红民在上头分析作文材料，一边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了新同桌的卷子。 　　戚杨的卷子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在桌子上摆着，分数倒是显眼，写了个29。 　　果然是个学渣。 　　他还看到了戚杨的字，龙飞凤舞，潦草的很。 　　他别的不说，字还是很工整的，虽然一笔一划的算不上好看，要是用软笔，他可以写的更好。 　　他们九点二十下晚自习，一中封闭式管理，只有晚上放学了才会开放大门，很多住宿生也都顺便出去透气吃宵夜。一中坐落在富川西北，平时车少人少，但一到了晚上，学校外头的人民路两旁全都是小吃摊，一出校门，全都是人间烟火气。 　　陆佳意是走读生，家在县城的一个叫“桂花里”的小区住，距离一中走路要二十几分钟。他背着书包穿过那条热闹的大街，就往西拐进了香山路。 　　富川是小县城，一到晚上街上就没什么人了，越往西南走，同行的同学也越少。这一片的小区名字都取的特别好，像“春天里”，“芬芳里”，“幸福里”，“繁花里”等等，一个比一个有诗意。 　　他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他好像迷路了。 　　一代学霸，成了学渣不说，还成了个路痴！ 　　现代的房子，都长一个样，巷子又多，天一黑都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不像他们方家，老远就能看见的高门大户。他对这一片都还不熟，绕了大半天，终于走到了繁花里小区的外头。 　　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繁花里外头的花。 　　绕过繁花里小区后面的小路，就到他们小区了。繁花里小区外头种满了四季海棠，十月初花瓣已开到荼蘼，带着苦涩又糜烂的香气。这条小路路灯昏暗，因为两边都是墙，晚上很少有人经过，偶尔蹿出一只猫来，还有些吓人。陆佳意就加快了步伐，刚跑到一处巷口，就有人拦住了他。 　　确切地说，是一群人拦住了他。 　　“陆佳意，怎么，非逼着老子来找你是不是？！”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小混混，细皮嫩肉的，就是脸上一道疤，看起来凶神恶煞，旁边还站了几个叼着烟的小青年，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这是……碰到了劫匪？！ 　　陆佳意看了看后头幽暗的小路，捂着书包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欠我们的钱你多早晚还？人我们已经揍了，你只给了定金就算完事了？”那人说着还拍了一下他的脸，“还有，我有两个兄弟被戚杨那小子打断了胳膊，这医疗费又怎么算，嗯？” 　　他说着又往他脸上拍了两下，陆佳意拨开他的手，说：“你们要多少？” 　　“废话不跟你多扯，一千拿出来，以后你的保护费也免了！” 　　因为陆佳意的母亲是做生意的，他也知道一千大概的数目，说：“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钱！” 　　“川哥，别跟他磨叽，揍一顿什么都有了！” 　　陆佳意撒腿要跑，却被那叫川哥的拽住了胳膊，他回身就用书包砸了一下，川哥直接将他撞到了墙上，拽着他的衣领，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妈的，敢打老子。”说着啪啪又拍了两下，一边拍一边骂，“收拾不了戚杨，我还收拾不了你？” 　　旁边一个混混抢过了他的书包，扯开全都倒了出来，水杯和书本稀里哗啦掉落一地，又有人去搜他的身。这奇耻大辱如何忍得，陆佳意挣扎着说：“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休得无礼！” 　　“噗。”旁边几个男人就笑了起来，川哥拍了拍陆佳意光滑白嫩的脸蛋，说：“操，长这么好看，这要是个女的，哥几个直接脱裤子把你办了。” 　　“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裆里头真藏了个逼呢。” 　　刚说完还真有人脱他的裤子，陆佳意挣扎的厉害，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车铃声，“叮铃铃，叮铃铃”响了两下。 　　几个人回头望过去，就看见巷口的光影里，有人骑在山地车上，停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川哥就先走了出去，等到看清了来人，勃然大怒：“哎呦，正想找你小子算账，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佳意喘着气看过去，那人竟然是戚杨。 　　“放开他。” 　　声音沉稳清冷。 　　戚杨也没有从车上下来的意思，路灯下他的影子特别长，一直伸到陆佳意脚下来。川哥也不废话，挥手说：“兄弟们，打伤老四老五的就是他，给我往死里揍他，死了残了，我负责！” 　　那几个混混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围住了戚杨，却没人敢先出手。戚杨忽然抬了一下腿，便有人吓得后退了一步，川哥就听见了戚杨发出的一丝冷笑，格外轻蔑狂傲。 　　“妈的，反了你了。”川哥气红了脸，立马冲上去就踹了其中一个小青年一脚：“还不他妈的赶紧上，一群人还怕他一个！” 　　他说完就率先带头朝戚杨踹去，但没踹到戚杨，反倒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戚杨一脚踹飞出去。一群人见川哥被打，立即一起朝戚杨围攻，陆佳意只听见自行车倒地的声音，猛地抬腿朝压制着自己的那个人肚子上顶了一下，那人一直关注着戚杨，没防备，顿时哀嚎一声松开了他，陆佳意书包都顾不得捡，撒腿就跑。背后一阵打斗声传来，他跑过了那条小路，还能听见男人的惨叫声，他从小金尊玉贵，哪里打过架，更没见过打架的，一时凭着本能跑了一段，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落荒而逃，竟把救自己的英雄好汉给落下了，这岂是君子所为！ 　　他喘着气朝周围看了看，见旁边一户人家大门外头放着个扫把，抓在手里就飞快地跑了回去，他跑的极快，转到那条小路口的时候，却发现那群人已经七七八八倒了一地，滚在地上呻、吟。戚杨一只脚踩在川哥的胸膛上，弯着腰伸出手去，从川哥怀里摸出一盒烟来，抽了一支叼在嘴里，甩开打火机点了，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的脸，察觉路口有人看他，便扭头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斑斑血迹，火光下阴翳又犀利，看的人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我老公,帅炸天。 第4章 　　戚杨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吐出来，将烟盒丢到川哥身上，脚才挪了去，川哥猛地吸了口气，开始剧烈喘息。 　　“滚。” 　　估计太疼了，那叫川哥的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最后还是旁边几个小弟爬起来捞着他跑了。陆佳意跑过去，呆呆地看着戚杨。戚杨也不理他，从地上将车子捞起来，大长腿跨了上去，直接骑着从他身边就过去了。 　　“那个……”陆佳意看着戚杨的身影消失在路口，颇有些泄气地说，“……谢谢你。” 　　他将扫把放下，去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然后把散落的东西都装了进去，最后站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地面，然后就在刚才戚杨车子倒下的地方，发现了一支钢笔。 　　他弯腰将那支钢笔捡了起来，笔身已经被踩裂了，笔帽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找了老半天，才在墙角找到了，还在那墙角看到了碎成两块的砖头，沾着血。 　　街道上老远才有一个路灯，夜色仿佛弥漫了一层雾气，海棠花散发着腐败的香甜。 　　陆家在桂花里最后一排住，从小区大门进去以后还要走许久，他们小区是老小区了，小区中间有个塑料大棚，大棚底下是一条商业街，因为很多卖海鲜的，腥味特别大。走到那条街尽头的时候，他朝一户海鲜店里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歪在收银台上，和里头的男人说话。 　　店里还在放着歌，唱说： 　　“狼说亲爱的，谢谢你为我疗伤……” 　　“羊说不要客气，谁让我爱上了你……” 　　……这都都唱的什么呀。 　　狼怎么能爱羊，爱吃羊还差不多！ 　　他便悄悄走了过去，还唯恐惊动了里头的人。 　　趴在收银台上的女人，是他如今的母亲大人，林秀英。 　　只是他这位母亲大人，成天和卖鱼铺的这个唐三儿说说笑笑。 　　说起来，他在那一世也有一个寡母，寡母冯氏，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他的养母，在古代，养恩大于生恩，既过继给了冯氏，他便是冯氏的儿子，冯氏年轻守寡，无所出，待他犹如亲生子，只可惜命薄，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却没等到他高中的那一天。如今到了这里，这女人也算是他的养母了，他既然成了她的儿子，自然也敬她爱她，当做冯氏一样孝顺……但就是他如今这个母亲，私生活上很是随便。 　　在他那个年代，像林秀英这样的女子，怕是要浸猪笼。 　　他身为人子，也不懂这世界的妇德妇规，只好装作不知情。 　　陆家在幸福里靠西边墙角，家里是卖豆腐的，外头有个石磨，老远就能闻到豆腥味，就连那么浓的桂花香气也遮不住。 　　邻居三婶看见他回来，推开窗户，探出半个身体来，喊道：“佳意放学回来啦，你过来。” 　　陆佳意便笑着走了过去，老老实实鞠了个躬：“三婶好。” 　　三婶笑着去了厨房，陆佳意看到他们家客厅在放电视，一个女的坐在车里喊：“我就等你，就等你，你没结婚我等你，你结了婚，我还等，我现在等你，我以后等你，我永远等你，我等你，我等你，我等死你！” 　　陆佳意看的目瞪口呆。 　　三婶拿了半个西瓜出来：“刚切的，冰箱放不下了，你拿回去跟你妈一块吃。” 　　陆佳意回过神来，又道了谢，这才抱着西瓜回了家。到家就先去了阳台，将他晒的荔枝核收了。 　　荔枝是前些天吃的，他将核都留了下来，想晒干了做荔枝碳。 　　冬日里烹茶，用荔枝碳最好了，碳火都会有香味，煮出来的茶味道也更好。 　　他是很会享受生活的富家子，如今家境不比从前，能省则省，但有些不费钱的爱好，他还是想保留着，苦中一点甜嘛。 　　刚将荔枝核收了，就听见外头有男人笑着喊：“英子，你的豆腐唐三儿天天吃也吃不腻！” 　　“去你娘的！”林秀英笑着骂，“你倒是想吃，老娘还不给呢。” 　　陆佳意便讪讪的，不一会林秀英就进来了，一边脱鞋一边问：“佳佳回来啦，我在外头等你呢，怎么没看见你。” 　　林秀英长的要比她实际年龄老一些，只一双大眼睛还亮晶晶的。她是这几年开始迅速老下来的，以前其实很漂亮，不然也不会有“豆腐西施”这个称号。 　　陆佳意忍住了自己要给母亲大人行礼的念头，说：“我也是刚回来。妈，三婶给的西瓜，说让我们吃。” 　　林秀英看了看桌子上的西瓜，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刚好，我还买了点夜宵呢，配着吃……你的脸怎么了，红红的？” 　　“有点痒，抓了一下。”陆佳意含糊说。 　　母子俩围坐在小桌子旁吃了，西瓜她却没吃几口，说：“我在外头刚吃过，你吃吧，我去洗个澡，身上汗津津的，热死了。” 　　她说完就去洗澡了，陆佳意将西瓜切了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用馒头筐罩住了，自己去收拾了一下桌子，拿了盘子去厨房洗，结果在厨房的砧板上，看到一叠小葱豆腐，旁边放着吃剩下的半块月饼。 　　林秀英虽然男女关系上不大检点，但实在是个好母亲。只可惜原来的陆佳意不体谅。 　　陆家不富裕，陆佳意的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留下孤儿寡母两个，好在陆佳意争气，成绩一直特别好。但这个人，也就成绩好了。从他刚穿过来的那段时间对这个家的了解，母子关系算不上好，甚至是有些疏离的。 　　林秀英冲完澡出来，掀开馒头筐看了一眼，说：“佳佳，不是让你都吃了么，你还给我剩，我都撑了，真吃不下了。” 　　她说着便敲了敲陆佳意的门：“妈妈进来啦？” 　　陆佳意抱着换洗的衣服出来：“我也吃撑了，吃不下了。” 　　“那家里又没有冰箱，可怎么办呢。”林秀英说，“那你再吃一点，我也再吃一点？” 　　陆佳意去了浴室，说：“妈，我是真吃不下了，你都没吃多少，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林秀英哪里是吃不下，而是如今西瓜贵的很，她要省着给他吃呢。 　　林秀英看着他进去，叹了口气。 　　陆佳意说不吃就不吃，再劝恐怕要生气。 　　等了一会陆佳意洗完澡出来，果然还是不吃，直接进他房间睡觉去了。林秀英便只好将剩下的西瓜都吃了，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说：“家里该买个冰箱了，等天冷了买一个。空调也该安一个，我看邻居都安了，马上就都降价了。” 　　她吃完了自己坐在椅子上发愣，觉得她这个儿子，从上次落水以后，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她跟儿子的关系真的处的很差，儿子在学校是尖子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学校里爱攀比的缘故，自从初中开始，就开始叛逆了，别人有的，他也什么都要。她天天卖豆腐，能赚几个钱，不过儿子是她唯一的指望，所以陆佳意要什么，她便给他买什么，谁知道儿子却越来越爱攀比，高中的时候，甚至不想她去学校找他了，说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的妈妈就是天天骑着三轮车卖豆腐的“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这名字还挺讽刺的，她年轻守寡，长的又好，免不了有些闲言碎语，何况有段艰难岁月，她为了生活，做了些许不检点的事，名声坏了，倒也怨不得人，只是自己心里苦，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说。 　　暑假儿子去西河玩，结果不小心落了水，好在被好心人救了，救回来以后医院躺了好几天，好了以后倒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神神叨叨的在家休养半个月才好了，如今对她虽然仍有些生分，但恭敬的很，心又细，懂得心疼她。 　　陆佳意透过门缝看了看，这才回到床上来。 　　在他那个时代，不孝可是重罪，无论身份高低都要受到严惩，譬如国家要员，王公贵族，犯了别的罪或许还可有特别优待，但不孝罪绝对不行。他是不懂，这世上的人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父母不恭不敬不爱。 　　他打开床头灯，从包里掏了书出来，又看到了他捡到的那只钢笔，他拿出来在灯下细细打量，见上头刻着“戚杨，金榜题名”几个字。 　　果然是恩人的笔。 　　只可惜被踩坏了，也不知道怎么修。 　　他把那支笔放到一边，拿了书开始学习。现代的学生，也没比他们那时候舒服多少，陆佳意晚上一般要学到十一点，第二天五点就要起床了。 　　其实书本上的字，他如果一个个仔细辨认，也认识个七七八八，除了个别字繁简字体完全不同以外，有许多字形都没有变，还有些虽然变了，但字形类似，也能猜得出来，只是些许字意思和古今不同，他也不够习惯，这是思维问题，得慢慢来。 　　好在他也继承了一些原来的陆佳意的一些东西，譬如现代生活他接受的很快，普通话和家乡话也俱都会说等等，文字含义，包括数学生物什么的，也都隐隐约约带着点印象，比起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文盲还是好很多的，像都烙在他的潜意识里，等待被唤醒。 　　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读书沉得下来心来，头悬梁锥刺股不在话下，不觉就学到了十一点，这才熄灯就寝了。睡在床上的时候，忽又想起戚杨来，脑子里都是他沾着血的脸，在跳动的火焰里明明暗暗。 　　他不是大富之家出身，但家境也算富裕，身边总跟着书童仆人，成日里不是学馆便是书房呆着，还真从来没有见过打架斗殴的，如今见了，只觉得惊心动魄。新同桌虽然冷漠，但侠肝义胆，是个英雄好汉，儒生讲恩义，以后他也要敬他爱他，有机会好好报答。 　　戚杨骑着车在外头溜达到了半夜才回去，到了家里以后，他爷爷奶奶果然已经睡下了。 　　他将车子停在院子里，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用手机的微光照着朝卧室走，到了卧室开了灯，便将书包扔在了地上。 　　打架的时候不觉得疼，在外头逛了这么久，身上的伤口便开始疼了，他照了照镜子，嘴角有淤痕，头上被那群人的砖头砸了一下，流了点血，如今额头上的血迹都干涸了，他拿了纸擦了一下，便去浴室洗澡。 　　他们家的浴室在外头，靠着厨房搭建了一个小屋子。花洒下面一站，白地板上不一会便流了一片红色的水，最后血迹都冲淡了，大概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洗完了澡他又将沾了血渍的衣服洗了一下，搓的只剩下淡淡痕迹，这才搭在了院子的晾衣绳上，有血迹的一侧面墙，手机照了照，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这才回屋来，结果刚走到客厅里，就见他爷爷奶奶屋里亮着灯，老太太站在门口，开了一条缝：“怎么才回来？” 　　“嗯。”戚杨冷冷地应了一声，直接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老太太撇撇嘴，说：“不叫人省心，厨房里给你留了吃的，饿了自己去吃。” 　　戚杨进了屋就往床上一躺，头发沾湿了枕巾，他就扣着双手垫在脑后，躺了一会，忽然又起身，从书架的暗格子里，掏出一盒烟来，抽了一支点上，然后又坐到床上，闷着头抽了一根烟，这才关了灯躺下。 　　就是额头靠后的伤口有点疼，明天估计得去买点药。 　　他打架打习惯了，常常不记得自己都跟谁打，为了什么打，打架也是发泄的渠道，说是救人，其实也是自己发泄，好像心里鼓着一股气，单靠打篮球发泄不完，是戾气。 　　不过这一回倒是记住了他救的那个人，是他的新同桌。 　　在此之前，他对陆佳意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下午打球的时候，江潮问：“陆佳意是不是找人堵过你？” 　　大概是打了太多次架，他还真不记得有什么陆佳意。 　　江潮了然，说：“也是，你把谁放心上过。不过估计他正提心吊胆，怕被你报复呢。” 　　戚杨都不知道陆佳意是什么时候逃走的，他只顾着应付眼前那群混混了，再看到陆佳意，就是他高举着扫把，呆呆地站在巷子口。巷子口有个路灯，倒是看的清晰，见自己望着他，便讪讪地将扫把放了下来。 　　戚杨扯扯嘴角，觉得他新同桌那样子很好笑。一个塑料扫把，能管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戚杨：我媳妇笨笨的倒也很可爱 第5章 　　陆佳意做梦了，梦里他还是方清焰，半夜不睡觉，卧在花窗下听雨，丫鬟在旁边帮他煮茶，荔枝碳冒着清冷蓝色火焰，不紧不慢。黄灯笼照着窗外一池子荷花，灯色里雨滴啪嗒作响。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他吟。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这份惬意恬淡，陆佳意还没有习惯闹钟的铃声，突然被闹铃惊醒的时候，吓得他魂儿都掉了一半。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见外头窗户还黑着。坐在床上鼓捣了半天，才把闹铃关上。 　　但外头已经有了些微声响，他穿上衣服出了门，见客厅的灯亮着，外头石磨声传出来，林秀英已经在磨浆了。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陆家豆腐都是手工石磨豆腐，在富川已经算比较少见的了，现在都是机械豆腐比较多，不过这也是卖点，纯天然，原汁原味。这年头，越传统的制作手法，大家反而越喜欢。外头竟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石磨上方的遮阳棚上，滴滴答答作响。 　　“妈，我帮你。” 　　林秀英见他出来，赶紧说：“别了别了，你赶紧洗漱去上学吧，我这马上就磨完了。” 　　“没事，还早呢，今天下雨，肯定也不用上早操了。” 　　陆佳意还是执意要帮她，好在只剩下最后一点功夫，林秀英便站到了一旁，很欣喜地说：“你有这个心就好啦。你不喜欢这豆腥味，别再呕的你早饭都吃不下。” 　　陆佳意小时候是很喜欢磨豆腐的，后来大了，突然就不喜欢了，而且还反感豆腐的味道，说闻了豆腥味就头疼。 　　他没干过活，手掌很嫩，推了一会磨手就红了，痒痒的疼，不过他还是帮着林秀英把磨好的豆浆倒进瓦翁里，这才回房去洗漱。 　　洗漱完五点半，他背着书包出了门，林秀英见他蹙着眉头在那鼓捣了半天也没打开雨伞，便过去帮他撑开了：“伞都不会打啦？” 　　陆佳意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按这个啊。” 　　他撑开雨伞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说：“妈，白天不准再只吃月饼了，你也做点饭啊，要不去买点吃的。” 　　林月英愣了一下，笑着说：“我那是爱吃月饼，你就别管我了，自己要用脑子，学校里千万要吃好，饭卡里钱如果不够了你跟我说。” 　　“够的。” 　　那边陆佳意刚出了家门，唐三儿就戴着个大帽子进来了。林秀英说：“下着雨，你也不打把伞。” 　　“没事，就这一小段路。”他说着便卷起袖子，帮林秀英把开水拌好的豆浆往布袋子里灌：“你撑着袋子就行，仔细别溅你身上。” 　　林秀英笑了笑，伸手帮唐三摘了水漉漉的帽子。 　　. 　　外头的雨好像又大了一些，因为阴雨天，天色还是黑漆漆的。陆佳意撑着伞，走过繁花里，就看见戚杨骑着车子从路口出来，下着雨，他没打伞，只戴了个棒球帽，陆佳意才要打招呼，他就骑着车子，箭一样蹿过去了。车轮子碾过地上红红白白的花瓣，溅起了细碎的水花，泛着路灯的幽幽寒光。 　　昏黄的路灯底下，雨丝下的稠密，一场秋雨一场寒，风也冷飕飕的。陆佳意担心自己再迷路，就追着戚杨的背影一路小跑。背后的双肩包一颠一颠的，文具盒在包里哗啦作响，他忽然察觉戚杨回头，赶紧停了下来，扭头去看墙壁上攀沿的花，等到戚杨回过头去，赶紧又捂着书包一阵狂追。 　　越临近一中路上的人越多，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是周杨柳。 　　周杨柳穿的很暖和，他个头不高，穿了厚衣服整个人都显得有点笨重，撑着伞跑过来，说：“你今天也起这么晚。” 　　陆佳意“嗯”了一声，他知道他周杨柳不喜欢他。对方的敌意释放的很明显。 　　“你这次怎么回事，怎么考这么差，肯定是发挥失常了吧？不过不要紧，下次好好考，争取再把你的位子抢回去，加油哦。” 　　陆佳意看了他一眼，见周杨柳脸上很得意地看着他，便说：“你很喜欢我那个位子么？” 　　周杨柳愣了一下，说：“我凭实力得到的呀，想选哪个选哪个！” 　　“如果你喜欢，就给你坐啊，我下次考好了，也不跟你抢。” 　　他倒是真心实意的，一来他一个状元郎，还会一直做学渣？他早晚是要做学霸的！ 　　二来他觉得他不管坐哪里，该学好还是会学好啊，这个周杨柳，那么喜欢第三排那个座位，他也没必要去抢，何必呢。 　　周杨柳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说：“不要说的好像你让给我的一样，你有本事就考过我去，再抢回来啊。” 　　旁边有人叫周杨柳的名字，周杨柳便过去了，俩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学校大门，要从教室前门进去的时候，周杨柳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陆佳意觉得奇怪，他觉得这个周杨柳，得意形于色，还挺叫人不喜欢的，不就是考了一个全校第一么，这算什么，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秀才的水平，得意个什么劲。 　　不过周杨柳的人缘却比他好多了，可见原来的陆佳意，应该更讨人厌。 　　他在廊下收了伞，甩了甩上头的雨水，挨着其他一溜五颜六色的雨伞放到了一起，这才从后门进去了，戚杨已经在座位上趴着，好像又在睡觉。 　　陆佳意悄悄坐下，将书包放进桌子里面，才想起戚杨的那只钢笔忘了带了。他本来还想亲自道声谢，结果见同桌在睡觉，便作罢了。 　　今天下雨，六点十分的早操就没有了，七点之前都是早读课，整栋教学楼都是嗡嗡的读书声，教室里听着声音更大，大家都在背诵。陆佳意不会读英语，就拿出语文课本念，吟诵起王勃的《滕王阁序》。 　　戚杨早晨只要不训练就是睡觉，刘红民都懒得管他了。教室里闹哄哄的读书声，反倒成了他最佳的催眠音乐，只是这一回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音符，说是背诵不是背诵，说是唱歌不是唱歌，他就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就见他的新同桌摇头晃脑地用着很诡异的韵调念：“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摇头晃脑的很不正经，但那神色却又极为正经，腰板尤其直，书不是像其他人放在桌子上，而是拿在手里举着，江潮和宋辞都扭头看过来。 　　“喂。” 　　江潮拍了一下陆佳意的那摞书：“你干什么呢？” 　　陆佳意睁开眼睛，：“怎么了？” 　　“你在鬼念些什么东西。” 　　“我在背滕王阁序。” 　　“我知道你在背滕王阁序，可你呜呜呀呀的唱什么。” 　　陆佳意不懂江潮在找什么茬。也不是不会像他们那样生硬地念古诗，但是古诗词就是要带着韵调摇头晃脑地慢慢念，才会体会那个味道呀。这群无知的读书人，真是…… 　　他也不管江潮，继续按他自己的念。教室里乱哄哄的，除了周围这几个，其实没人听的到他。江潮回过身去，说：“没和学霸一起混过，原来学霸都是这么背课文的嘛？” 　　戚杨又把眼睛给闭上了，听着陆佳意在那抑扬顿挫地背诵着，一开始确实别扭，但听的久了，渐渐竟察觉出味道来，那青涩又亮堂的声音配着古怪的韵调，悠悠然把他送到梦里去了。 　　这摇头晃脑地迂腐劲，倒跟他举着扫把的呆样很搭配。 第6章 　　六点半的时候刘红民就过来巡视了，陆佳意正摇头晃脑地读着，忽然感觉后门口站了个人，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双手交叉在背后，正眯着眼巡视全班，把他吓了一跳。 　　是班主任刘红民。 　　他以前在学堂读书，老夫子也喜欢这样“偷窥”，看来天下的老师都是一个样，优良传统都保留下来了。 　　他知道老师都爱读书起劲的同学，于是便读的更大声了，正摇头晃脑着，刘红民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出来。” 　　陆佳意就跟着刘红民出去了，在走廊下站定。外头雨很大，刘红民让他贴墙站着，问：“这几天一直没空找你谈谈，怎么回事啊，这次考试这么失常，是不是身体还没好？” 　　陆佳意就说：“ 已经好多了，老师放心，下次考试我会好好考的。” 　　刘红民笑着说：“这就好，老师对你很放心。你现在坐后边，环境比较杂，不过你也不要被他们影响了学习，要是他们打扰你学习，或者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其实这次陆佳意虽然考了个倒数第一，也几乎没人觉得他真是退步了。因为考的太差了，如果说七百分的人突然考了六百，那叫退步了，可是七百分的人突然考了个七十分，那显然是有原因的呀！ 　　“好了，回去读书吧。”刘红民笑眯眯地说。 　　陆佳意就回到了座位上，不一会刘红民就从前头进去了，他正想要不要叫醒戚杨，戚杨就自己坐起来了。 　　陆佳意为他这敏锐的感知啧啧称奇。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七点整开始今天正式的第一课，是英语。后门开着，风夹杂了水汽涌过来，有点凉飕飕的，陆佳意体质怕热也怕冷，但是后门坐的不止他一个，他也不好私自关门，正犹豫着呢，就感觉旁边一黑，教室后头的门就被戚杨关上了。 　　他胳膊长，关门都不需要出座位，长臂一挥就把门关上了。 　　“咱们今天先接着把昨天的课文讲完，如果还有时间咱们再讲试卷。大家翻到Unit 5,Canada-The true north。咱们上次讲到哪儿了，有没有同学跟我说一下？” 　　“讲到20行了。”周杨柳在回答的同学里头声音最大。 　　英语正文上每五行一个标注，这篇文总共30行。 　　“那讲之前先检查一下同学们的背诵。”他们的英语老师叫陈颖，是个很富态的女人，笑呵呵的看着很温柔，眼睛朝班里巡视一圈：“都抬起头来，谁低头我就点谁了。” 　　陆佳意发现前面的江潮他们的头一个比一个低，余光再去看他同桌，戚杨趴在桌子上悠悠地转他手里的圆珠笔，手指很长，转起笔来比转篮球还娴熟。 　　千万不要点到自己。陆佳意默默祈祷，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 　　“有没有同学主动站起来背的？” 　　然后就见周杨柳率先把手举了起来。 　　陈颖很高兴，说：“周杨柳同学。” 　　周杨柳就“腾”地一下站起来了，似迫不及待。 　　“你先背一下第一段。” 　　周杨柳背的滚瓜烂熟，语速也特别快，陆佳意就听他叽里呱啦放鞭炮似的，第一段也短，没几分钟就背完了，要不是老师让他停，他第二段都快背出前两句了。 　　接下来提问的是徐林，徐林语速慢，但背诵的也很顺利。陈颖的眼睛往中间寻摸了好一会，最后在倒数第一排看到了陆佳意。 　　陆佳意竟然坐到那边去了，她还挺意外的。当然陆佳意这次的英语成绩更叫她意外。 　　“陆佳意，”陈颖说，“第三段。” 　　真是怕鬼偏出怪。 　　陆佳意就站了起来，憋了老半天，没憋出一个字。陈颖放下手里的书，朝他看了过来，“That afternoon ……”她提示。 　　“That afternoon……afternoon……” 　　“没背诵么？” 　　陆佳意脸都憋红了，简直奇耻大辱啊。可是这些叽里呱啦的语言，他是真不懂啊，念都不会念，更别说背了。 　　班级里就有小小的骚动，周杨柳托着脸扭头朝后面看，感觉也很意外。 　　至于这么差吗？！ 　　“坐下吧。”陈颖无奈，只好找了别人。其实她提问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很少专门挑那些一看就背不出来的背，因为觉得他们背诵的磕磕绊绊的，浪费时间。 　　陆佳意脸色微红，但腰背还是挺直的，手指头攥着书角，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英语给拿下。 　　但是接下来一整节课他都在听天书，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后面讲课后习题，他拿着笔都不知道往哪填。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月考卷子到底是没讲成，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陈颖语速也急了：“最后一点最后一点啊，课后这篇阅读就不讲了啊这个不考，最后这个小作文，加拿大旅游的，写一下，明天早读课英语课代表收了交到我那里去。” 　　外头已经乱哄哄的了，陈颖提高了声音：“下节课开头就找同学上来默写前两个单元的单词啊，还有温习一下第六单元，我上周有点事，耽误了大家一节课，咱们的进度比五班慢了，争取找机会给大家补上来。” 　　这话说完底下就唉成一片，陈颖笑着说：“唉什么唉，我没来那节英语课不都给你们上自习了，现在就是补回来！” 　　外头已经喧闹起来了，陈颖抱着课本刚出了门，就有同学从她身后蹿出去了，有的是去抢小食堂的饭菜，有的是抢大食堂的位子……人多桌子少，平时很多人会去外头操场上吃，如今下雨了，餐厅的位子恐怕不够。 　　陆佳意看了看黑板上头挂着的钟表，七点四十。 　　他见戚杨要走，赶紧叫道：“戚杨。” 　　戚杨回过头来看他，陆佳意忙说：“昨天晚上，多谢你了。” 　　戚杨没说话，“哦”了一声就要走，陆佳意慌忙又说：“我还在那儿捡到你的钢笔了，就是踩坏了，我修好再拿给你吧？” 　　“不用，坏了就扔了。”戚杨说完出去了，江潮忙追出去，说：“昨天晚上怎么了？” 　　外头雨很大，天色也很阴沉，他拿了饭缸起来，徐林过来的途中看见他和戚杨说话，戚杨冷冷的一点表情都没有，怕陆佳意那么高傲的性子会生气，便说：“他就这样，大家都说他性格不好，难相处。他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你。” 　　陆佳意看了外头一眼说：“恩人是面冷心热。” 　　“啊？” 　　陆佳意笑了笑，和徐林一起出了教室，却发现江潮和戚杨没有往食堂去，而是反方向朝小卖部那边去了。 　　他以前找人堵过他，他非但没有记恨，昨天还救了他，可见君子心胸，又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气概。 　　徐林见他一直回头看戚杨，便小声说：“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他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几乎挤到陆佳意伞下来：“跟我挨边坐的王意然住在戚家隔壁，他说戚杨是因为伤人才被原来的学校开除，从省会大城市转到咱们这里来的。听说他现在也经常在校外打架。” 　　大概意思就是说，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们到了食堂，果然已经没位子了，就打了早饭回教室里来吃。刚进门就看见有几个同学在后面黑板报那里站着，原来上次月考成绩表贴上去了。 　　正好就在靠南边的过道那里，几乎挨着陆佳意，进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中的午饭晚饭还算丰富，但是早饭基本都是咸粥配馒头，陆佳意有些吃不下，只吃了一个馒头，喝了几口粥。徐林把自己买的那包榨菜分他一半，说：“你最近怎么越吃越少了，我看你都快瘦的皮包骨了。” 　　“没什么胃口。”陆佳意说。 　　徐林觉得他是还没习惯吃大食堂。 　　陆佳意以前都是吃小食堂的，大约半个月以前，突然跟着他吃大食堂了。大食堂的伙食是差一些。 　　快吃完的时候同学们就陆续都回来了，后面成绩表那里就围了更多的人，他们除了看自己的成绩，更重要的自然是倒数第一陆佳意每一门的成绩。 　　语文，12，英语，0分，数理化也都是个位数，生物政治历史也没好到哪里去。总分还不到一百…… 　　大家一边小声议论一边偷偷看旁边的陆佳意，陆佳意估计也听见了，但淡定的很，拿了纸巾在那仔细地擦桌子。 　　看他这宠辱不惊的样儿，大家更确定： 　　“学霸就是学霸，一次失常丝毫影响不到人家！” 　　“人家就是想体验一把学渣的生活，才故意考这么差的吧？” 　　陆佳意擦干净了桌子，和徐林拿着饭缸去食堂洗了。外头的雨更大了，还起了很大的风，吹的雨伞都拿不稳。雨丝被吹进来，来回跑一趟，衣服都淋湿了，冷飕飕的，结果回来就开始打喷嚏了。 　　虽然上午的课要八点半才开始，但吃完饭基本上大家都开始学习了，教室里很安静，他怕打扰了大家学习，就拿了卫生纸去了廊下站着，站在垃圾桶旁边擤鼻涕。预备铃响的时候，就见戚杨和江潮从小卖部那边回来了，戚杨还戴着棒球帽，酷酷冷冷的瞧他，陆佳意刚要打招呼，一个喷嚏过来，赶紧背过身去了。 　　江潮就笑了，说：“感冒啦？” 　　陆佳意打完了喷嚏，立即站直了，颇有些歉意地躬了一下身，约三十度，双手叠抱推至胸前，作了个揖礼，很是清正温和。 　　糟了，一个喷嚏打的他忘了压制自己的习惯，一个同辈礼出来了。 　　看江潮，果然愣住了，就连戚杨也直直地看着他。 　　“陆佳意，你吃错药啦？”江潮问。 　　陆佳意赶紧站直了身体，略有些尴尬。就在这时候，刘红民拿着课本过来，问：“陆佳意，感冒了？” 　　戚杨和江潮就进教室去了，刘红民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冲了一包板蓝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喝了板蓝根也没好多少，但不怎么打喷嚏了，他就回到了教室里头，刚坐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是从戚杨身上发出来的。这味道他熟悉，他曾在医院里躺过好几天。不过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他哪里受伤了。 　　戚杨忽然扭过头来，问：“你看什么？” 　　帅哥声音都是好听的，就是有点冷。 　　“你受伤了么？是昨天因为救我受的伤么？” 　　“没有。”戚杨说。 　　上课铃声响了，陆佳意也没继续问下去，倒是前头的江潮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 　　所以戚杨头上的伤是昨天救陆佳意伤的吗？那戚杨说昨天晚上打架伤的，意思就是为了陆佳意打的架？！ 　　作者有话要说：　　江潮：这算什么，英雄救……美？！ 第7章 　　因为月考成绩刚下来，所以基本上每门课都在讲试卷，陆佳意度过了非常难忘的一天。 　　他所在的朝代，书生需要学习的科目主要是明经和进士科，里头又包含了诸如墨义、贴经、策问、诗赋等内容，其他的诸如明算，明法等等，只是涉猎而已，只有具体分配到哪个岗位以后，上头才会找人进行专门培训。他天生好学，和同科的相比懂的算多的，但是和现代学生一比，还是差很多，就比如数学，他根本看不懂，完全就像是在看天书。 　　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陆佳意打算一步一步来，先学好他最熟悉的语文，把一些陌生的字都先认识再说。 　　但是他自己学真的好难，他连拼音都不会，倒是字写的多了，习惯了圆珠笔以后，他发现他写的字越来越好看了，这也算是个聊以安慰的进步。 　　只是写了一天字，吃晚饭的时候他的手拿筷子都有点抖了。徐林说：“我发现你最近拿笔姿势怪怪的，你那样拿肯定累的，你得这样拿。” 　　他说着就用筷子给陆佳意比划了一下。 　　陆佳意也知道自己拿笔姿势不对，他纠正好多天了，但是以前他习惯拿毛笔，很难一下子改过来，所以现在他拿笔的姿势既不像拿毛笔，也不像拿圆珠笔。 　　“你跟戚杨相处怎么样了？”徐林问。 　　“挺好的，就是不怎么说话。”陆佳意说。 　　大半天说不了一句话。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他觉得比江潮那种话多的更好，各干各的事，彼此不打扰。 　　“我们都在说，那个戚杨，是不是面瘫啊？” 　　“啊？” 　　“面瘫，我前面坐着的李晓雷说，他表哥就得了面部神经失调，就是半边脸不能动了，一直在针灸呢。戚杨感觉也像是脸不能动，一中没人见过他脸上有表情！” 　　陆佳意又惊奇又觉得好笑，说：“不能吧，我观察观察。” 　　晚饭以后从食堂回来，桌子上放了个粉红色的信封，也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给戚杨的，放到他这边来了。 　　他就把那卡片挪到了戚杨那边，自己把饭缸放好，开始看书。 　　戚杨又是踩着上课铃的点回来的，拿起桌子上的信封看了看，这一回没扔，放进了桌屉里。 　　他知道有人怀疑他是面瘫嘛？陆佳意默默想。 　　陆佳意努力学了一整天，他的新同桌却玩了一整天。 　　戚杨戴着耳机在那看小说，特别大又特别厚的一本小说，叫什么魔尊大陆。封面特别花，是一个坦胸露乳的女人，穿着古代的衣服。 　　古代的女人怎么会穿这么不要脸的衣服，他觉得穿的比篮球服都暴露，胸部喷薄欲出，大腿也露着，很是香艳。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小说。 　　恩人看着这么冷淡，内里竟然这么火热嘛？ 　　其实他以前也看过类似的小说，是学堂认识的孟学义偷偷塞给他的，叫《春桃迷史》，他只看了头一章就脸红心热看不下去了，苦读之人，功名都还没有，整天沉迷这些，还怎么上进？ 　　万恶淫为首！ 　　刘红民说的没错，后面学习氛围是差一些。他在前头坐的时候，周围一溜的好学生，个个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在学习，看看后排这些，不是在看小说就是在睡觉，要么就是在玩游戏机，江潮拿了个MP4在那看电影，座位上挤了三个人，宋辞半边屁股都快坐不住了，也在探头看，看的是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虽然只有两个人能听耳机，宋辞只能看字幕，也时不时就闷笑成一团。他们班晚自习是班干部轮流制，今天在讲台上坐着的是班长毕然。每次江潮他们一笑，他就直起身体来看了一眼，很生气，又很无奈的样子。 　　陆佳意朝窗外头看了一眼，外头还在下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了，如今天已经快黑了。他看了一会，戚杨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他，俩人眼睛对上，陆佳意就套近乎问说：“你在看什么呀？” 　　“小说。”戚杨说。 　　陆佳意觉得自己很难接话，停了一秒钟说：“这么厚，什么时候看的完。” 　　真的非常厚，而且尺寸也比教科书还要大，估计有几百万字。 　　谁知道戚杨问他：“看么？” 　　陆佳意赶紧摇头：“我不看这个……你都不学习么？” 　　“嗯。” 　　“……” 　　陆佳意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戚杨的手随即掀了一页，那手真好看，手指长的不像话，怪不得单手就能抓住那么大的篮球。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挪过去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他并非全都认识，但还是看得出上面写的内容竟然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污秽。 　　他就说呢，如果是禁、书，作者要淫、荡成什么地步，才能写那么厚的一本。 　　这种情况他倒也听说过，有些无良书商为了多卖几本，故意把书封搞得风流香艳，用来骗那些年轻气盛的小青年。 　　戚杨话少，陆佳意也不会谄媚那一套，就坐直了身体继续写他的字。戚杨扭头看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又忍住了。 　　他的新同桌已经写了一整天字了，一个作业本都快被他写满了。一笔一画，写的极其工整认真，学霸都是这么学习的么？ 　　戚杨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窗外。 　　他需要平复一下他现在的心情，因为被陆佳意打扰到的时候，他正看到一段激情戏。 　　玄幻小说，动辄几百万字，除了天马行空的剧情以外，还要靠一路睡妹子来给读者打强心剂，这不，男主刚把一个异域美人纳入后宫团，激情戏写了好几百字，虽然不至于很仔细，但已经够露骨的了。十八九岁的年纪气血旺盛，戚杨冷着脸，气血上涌，心跳刚开始加速，就察觉新同桌在看他。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对上一张白皙俊秀的脸，瞳仁又黑又亮，像是沾染了潮湿的雨汽：“你在看什么呀？” 　　他都没有多回话，一个字两个字地蹦了一下，伸手就把那一页掀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我说呢，床上哪来那么多花样那么变态，原来都是看这些色情的东西！ 　　戚杨：…… 第8章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安静的教室立马骚动了起来，陆佳意站了起来，去前头接水。 　　饮水机放在教室右前方，他拿着水杯等前面的同学接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佳意！” 　　他扭头一看，是徐林。 　　他就冲着徐林笑了笑，笑容好看的很。 　　即便是周杨柳这样很讨厌陆佳意的，也不得不承认，陆佳意校草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从小漂亮到大，笑起来人畜无害，清正和气。第一排坐着的赵思思小声问：“陆佳意，你在后面坐着还习惯么？” 　　陆佳意跟她并不是很熟，笑着点点头，说：“挺好的。” 　　赵思思就没有再说别的，摆弄着自己的辫梢。 　　陆佳意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抵着饮水机上的按钮，瘦瘦高高的身材，美玉雕刻一样的侧颜，头发乌黑柔软，干净俊秀。 　　周杨柳托着腮冷冷地看着，他觉得上帝真是不公平，陆佳意那么虚伪讨厌的一个人，却长的这样具有欺骗性。好在对方这一次考了个丢人的倒数第一，跑后面去了。 　　他见陆佳意接完了水要回去，就跟着他来到了教室后门，站在黑板报那里，踮着脚看上面的成绩表。有同学上厕所回来，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就攀着他的肩膀一起看，还夸他，周杨柳就说：“我这次就是马虎了，数学还算错了一道大题，气死我了。” 　　他说完就扭头看了陆佳意一眼，陆佳意正在喝水，坐的端正笔直。 　　眼瞅着就快要上课了，江潮的电影总算看完了，几个人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去上厕所，陆佳意也站了起来，跟着出去。 　　到了学校以后，除了学习以外，生活上，他最不习惯的就是学校的厕所。 　　一中的厕所建在教学楼和宿舍楼中间，男女南北并列两排，但是不大，设施也很简陋，每次课间上厕所，人多都要排队。 　　陆佳意第一次进去上厕所的时候，愣是尿不出来，因为在他站在小便池旁边的时候，除了并排一溜的在小便的人，他们身后还站了很多人，那些人在排队等着，盯着前头尿尿的看。 　　这么多人看着，他提了裤子就赶紧出去了。 　　不过后来他渐渐就摸到窍门了，要想不用挤，下课的时候先别去，等高峰的人过去了，快上课的时候去，那时候厕所里就没几个人了。 　　外头还在下雨，但不大，厕所也就二三十米的距离，他就没打伞，一路小跑跑到厕所里头，就听见江潮他们在里头说笑：“哎呦，看不出来，宋辞人瘦吊大啊。” 　　里头就传出一阵笑声来，宋辞略有些窘迫地说：“没有……” 　　“男人吊大是好事，你臊什么。”江潮提上裤子说，“你该跟戚杨比比，看看你们谁是一中第一大吊。”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陆佳意进来了。上课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吓得罗坤抖了一下：“我曹，尿手上了。” 　　江潮他们就都笑了起来，赶紧往外头走，只有宋辞跟陆佳意打了招呼，江潮瞥了他一眼，嘴角笑意不明。 　　等他们走出去以后，陆佳意才走到小便池前解开裤子，默默地想，学渣是不是就是这样子，他以前和徐林他们坐的时候，身边的男生可从来没人提吊啊什么的，都是读书人，怎么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 　　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如今大家的生活都过的那么好，怎么礼节都没了，廉耻也不要了。 　　他从厕所出来，又冒雨跑到旁边的水龙头那里冲了一下手，这才反身往回跑，结果水池那边的地板砖松动了，他扑通一声就滑倒在水洼里了。 　　如果光是雨水还好，但那地方常年积水，都是黑泥水，臭烘烘的，他爬起来以后看了看，半边衣裤都湿透了，黑了一大片，难闻的要命。他赶紧走到水池旁边，用手接水冲了好一会，但还是没用，味道在，衣服也全都湿透了。 　　陆佳意很窘迫地回到了教室里，后边的门已经关上了，他偷偷推开，就见戚杨扭头看过来。 　　陆佳意的头发都淋湿了，见戚杨看他，还以为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滑倒了。” 　　戚杨这才看见他的白衬衫都变成灰衬衫了，贴着腰身。 　　陆佳意轻轻关上门，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怕沾到戚杨身上，还特意往外挪了挪，半边屁股坐着长板凳的一头。大家都在埋头做卷子，没人注意到他。只是到了教室，身上一暖，味道就浮上来了，陆佳意拿了卫生纸吸自己衣裤上的水渍，正按着呢，戚杨忽然从他桌子底下拎出一个纸袋子来，递给了他。 　　陆佳意一看，里头装的是衣服，篮球服。 　　“穿过的。”戚杨说，“下午训练的时候穿过。” 　　大概的意思，就是如果你嫌脏，不穿也行。 　　穿过的就算有点汗味，那也比一身臭烘烘的强，就算他不在意，也不能不替身边的人考虑，知礼知礼，不就在这些小事上嘛？ 　　陆佳意很感激地站了起来，说：“谢谢了。” 　　他拎着衣服就出去了，他要去楼梯底下换。 　　他走到楼梯底下，扶着墙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又拿湿纸巾擦了擦身体，这才将戚杨的篮球服穿上。他个头在男生里算高的了，但是跟戚杨比还是差一截，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戚杨健壮，篮球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他扯着肩头闻了闻，淡淡的汗味，夹杂了若有似无的香气。 　　今天下雨，戚杨他们是室内训练的，应该没怎么出汗，但他好干净，对气味特别敏感。穿过的衣服，又沾染了汗渍，自然不会是洗衣粉的味道，大概是戚杨身上的体味。 　　他后来才知道，这是随着汗水一起排解出来的雄脂酮的味道，由睾、丸素分解出来的，所谓的男人身上的麝香味，每个雄性动物都有，在某些场合，这种似有若无的香气会蛊惑交、配的对象，谓之“性”奋剂。 　　他还挺喜欢这个气味的。 　　他把自己的衣服装进去，却发现纸袋里还有一件薄薄的黑色衣服，他顺手拿起来，赶紧又放下了。 　　是内裤，还是潮湿的。 　　陆佳意就把他剩下的湿纸巾摊开了，铺在内裤上，这才在上面放了自己的衣服。 　　然后又跑回到教室里。悄悄推开门，戚杨又扭头看了他一眼。 　　教室里特别安静，陆佳意有点尴尬，垂着头就进来了，本来就很瘦的人，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愈发显得细胳膊细腿的。新同桌一向包的严实，长裤长衫，扣子都扣到最上面的，如今露着细白细白的胳膊和腿，瘦却不柴。 　　“谢谢。”陆佳意坐下的时候又说了一句。 　　戚杨没说话，继续看他的小说。大概看了十几分钟，胳膊肘突然碰到了陆佳意的胳膊。 　　十月份了，一下雨其实有点冷，穿着篮球服也冷，陆佳意拿着笔写字，胳膊上都是凉飕飕的。 　　潮湿的凉气。 　　戚杨自己也穿的很清凉，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胸口有个红色的篮球图案。他其实算是白的人，整天打篮球也晒不黑，但是和陆佳意一比，还是黑了一个色号。 　　下雨天，其实教室里会有些潮湿的闷气，所以前后门虽然关着，但教室的窗户却都开了一条缝来透气。 　　戚杨伸出胳膊，将窗户给关严实了。 　　窗户在倒数第一和第二排中间，所以前面的江潮察觉动静还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看到戚杨在冷着脸看书，帅气的脸上还是平日里不咸不淡的表情。陆佳意则很认真，一笔一划地在写字。 　　陆佳意动都不动。 　　因为天冷，他胸口激凸了，篮球衣松垮，一动，就蹭衣服，本来还好，但如今蹭的是戚杨的衣服，还是穿过的，沾染了戚杨的气息。 　　怪别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戚杨：只是别扭？ 　　江潮：我还能说什么，就是配！ 第9章 　　江潮觉得陆佳意和戚杨还挺适合坐在一起的，俩人都是闷葫芦。戚杨就那死样子，对谁都没话讲，陆佳意则透着点骄冷，好像不大乐意跟他们这群学渣说话，一心读他的圣贤书。 　　他真的很想问问陆佳意，整天都坐那么笔直，真的不累么？ 　　他想着就挺直了腰背，学着坐了一分钟他就觉得累了，歪靠在墙上写他的作业。 　　高中课业是很重的，晚自习虽然没老师讲课，但他们也闲不着。他不敢像戚杨那样什么作业都爱做不做，戚杨有后台，校长是他父亲的发小，刘红民都不管他。 　　学渣也分好几种，像戚杨这样的学渣，虽然不学习，但也不胡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不会干扰到其他人，这算是好学渣。江潮就算是坏学渣，叽叽喳喳经常打扰别的同学学习，所以刘红民会管教他。 　　不过江潮是真的不爱学习，他看了旁边的宋辞一眼。宋辞在很认真地做作业，大概是遇到了困难，在用指甲抠下嘴唇。 　　“哎，”江潮碰了他一下。 　　宋辞赶紧往右边挪了挪，说：“不好意思。” 　　…… 　　江潮说：“英语作业做完了么，拿来给我抄一下。” 　　“啊？” 　　江潮就皱起了眉头：“不行？” 　　宋辞很尴尬地说：“我英语很差的……” 　　“做完了么？” 　　宋辞点点头，就把英语作业本给了他，江潮凤飞凤舞地就抄完了，然后把自己的作业本一块给了宋辞：“一块交。记得到时候错开放，隔几本。” 　　宋辞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是小作文，一模一样的，就算隔开了，英语老师也看得出来吧？ 　　不过他是不敢说的。 　　江潮为了感谢，给了他一包牛肉干。宋辞不好意思要，江潮就直接扔在了他的桌子上。宋辞只好收了，放进了桌屉里。 　　晚饭吃的少，晚上还没放学，陆佳意就饿了，好不容易撑到放学，他见戚杨要走，便忙说：“你的衣服……” 　　“你穿着吧。”戚杨说完就走了，江潮抓了书包出来，问陆佳意：“你怎么穿着戚杨的衣服？” 　　“我滑倒了，身上湿透了，他借我的。”陆佳意说着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拎着纸袋子就追了出去，还有内裤的事啊，戚杨是不是忘了，他得说一声。 　　结果他刚出了门，就看见戚杨被两个女孩子拦着。他愣了一下，发现对方是叶斐然。 　　他就弯腰拿了放在廊下的雨伞，外头有风，冷飕飕的，走近了听见叶斐然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对女孩子起码也有点礼貌吧？” 　　戚杨脸上甚至都看不出不耐烦：“你也知道你是女孩子。” 　　叶斐然的脸倏地就红了，她闺蜜挽着她的胳膊，说：“戚杨，你怎么这样！” 　　江潮从旁边笑着过去，还吹了声口哨，叶斐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因为下雨，走廊里同学特别多。陆佳意一直在原地站着，就被叶斐然给看见了，叶斐然惊了一下，立即转过头去，好像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陆佳意赶紧打开伞走进了雨里面，他饿死了，有点心慌，跟着人群出了校门，在校门口的红薯摊上买了个烤红薯，刚要吃，就看见戚杨推着车子出来了。 　　他真的好高，人群里一人就能看见他，戴着棒球帽。 　　“戚杨！”他立马叫了一声。 　　戚杨已经跨上车，扭头看过来，陆佳意赶紧跑了过去，把自己的伞往上举了举，帮戚杨挡住了雨。戚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事？” 　　“你没带伞吧？”陆佳意说，“我们一块走。” 　　“不用了。”戚杨说着脚上一蹬，人就飞出去了。陆佳意后退了一步，自行车轮子还是把水溅湿了他的小腿，凉飕飕的。 　　“热脸贴冷屁股啦？” 　　陆佳意回头一看，是江潮，啃着热气腾腾的肉盒子，钻到他伞底下来。 　　“他这人就这样，喜欢独来独往，你要学会保持距离。”江潮说。 　　今天下雨，江潮没骑车，他跟陆佳意住一个小区，俩人就一块走，一个吃肉盒子，一个啃烤红薯。虽然下了雨，但学校外头这条街上还是很热闹，到处都是学生，有几辆车都被挡住了，一直按喇叭。不过过了人民路往西一拐，立马就安静下来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撑着伞在走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透过风声雨声从身后传过来，他们俩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人从他们跑过去，是周杨柳，跑的好快，还在打电话，说：“我马上就到家了，我跑着呢。” 　　声音还挺急的，背后的双肩包一颠一颠的，包上好大一个红太阳图案。 　　. 　　陆佳意吃完了红薯，就从包里拿了纸巾擦了擦手，问：“你知道戚杨住哪个小区么？” 　　“他住幸福里，在咱们小区后头。”江潮说，“你是不是要巴结他？” 　　“我巴结他干什么？” 　　“你难道没有得罪过他？”江潮说，“我怎么听说，你以前找人堵过戚杨，找人揍他。” 　　陆佳意说：“谣传。” 　　“今天找戚杨的叶斐然，不就是你一直追的么？” 　　“我有追她么？” 　　江潮说：“……我也是听说。” 　　都是没影的事，陆佳意自然也就懒得承认，说：“功成名就之前，我不考虑婚姻大事的。” 　　江潮“噗”一声就笑了出来：“突然觉得你好有意思……伞过来点，你淋到我了。” 　　江潮还是很能吃的，吃完了肉盒子，又从包里掏出个肉夹馍吃了起来：“尝尝？” 　　见陆佳意摇摇头，他就啃了一口，说：“你把我送前面网吧那儿吧。” 　　前面路口就有个网吧，陆佳意竟然在网吧门口看到了戚杨的山地车。他本来还不确定，等把江潮送过去之后，就隔着玻璃看到了戚杨，正坐在靠角落的位置，电脑屏幕上有个好漂亮的小女孩，好像在跟戚杨说话。 　　“谢啦。”江潮说完就推门进去了，网吧里在放歌，唱说：“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浅吻着你额头。” 　　世界不同，音乐却似相通的。细密的雨丝落下来，又顺着伞角往下滴，渐渐连成线。陆佳意撑着伞在外头站了一会，这才回身往家走。 　　戚杨戴着棒球帽，一身黑，人在荧幕的光影里笼罩着，帅气逼人，但也真的有一种阴翳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就差把“不要理我，我也不想理你”写在脸上了。 　　可能就真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淡也有淡的好处。 　　走到路灯底下的时候，他把雨伞往后倾，抬头往上看，灰白色的雨丝在路灯下看的那么清晰，又细又密，偶尔一辆车驶过来，车灯前面雨丝也看的好清晰。 　　这个世界，好奇妙美丽。 　　. 　　陆佳意回到家以后就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把戚杨的篮球服也洗了，内裤想了半天，也洗了，都是潮的，放一夜会有味的。 　　林秀英见他在洗衣服，赶紧说：“哎呀你放着吧，等会我来洗。” 　　陆佳意可不敢让林秀英给戚杨洗内裤，忙说：“很快就洗好了。” 　　他其实不会洗衣服，以前家里有专门的浆洗工。 　　十指不沾阳春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他有自己的任务，就是读书，考功名。 　　不过他现在不是少爷了，能干的事都要自己干，洗衣服这种活还要母亲大人做，这也太不孝了。 　　给别人洗贴身内衣裤，确实别扭，但好在戚杨不是别人，是自己的恩人。 　　他搓的很仔细。 　　等到洗好以后他就搭在了阳台上，和他的内裤挂到了一起，他俩穿的都是黑色内裤，质地款式都是像的，不过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戚杨的内裤要比他的大一些，前头有个部位鼓起来好大一包，好像是撑久了，形状就留下来了一样。 　　陆佳意想起厕所里听到的那些话，甩了甩手上的水，拿毛巾擦了。看了看阳台上一溜的衣服，滴滴答答流着水。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其实我就洗这一次，以后都是他给我洗。 　　戚杨：…… 第10章 　　林秀英已经知道他滑倒的事了，在阳台门口站着，问：“哪个同学借你的衣服呀？” 　　“我同桌。” 　　“徐林啊？” 　　“不是，是我新同桌，叫戚杨。” 　　“个头这么高的么？” 　　她看儿子回来的时候穿的衣服，松松垮垮，陆佳意都快一米八了，对方肯定要更高一些。 　　“嗯，他个头挺高的。” 　　“有空请他到家里玩啊，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陆佳意想了想戚杨那个死样子，觉得还是算了。 　　“过来看会电视吧，你也别老学，得学会放松。”林秀英说。 　　陆佳意其实还挺爱看电视的，觉得特别神奇，但他觉得现代剧还好，古装剧的话，他觉得好假。 　　就比如林秀英正在看的《康熙微服私访记5》，里头皇帝各种偶遇大户人家的小姐。就他所知，他那个朝代，未出阁的姑娘都是要住在绣楼上的，俗话说十三上楼，十四梳头，十五出阁，这楼上的几年，吃喝拉撒都在上头，只一个梯子用来送饭，送完了饭便撤走了，除了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便什么都做不了，下楼都是难的，自家的花园子轻易还逛不了一回，《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十六岁了，还不知道自己家里有座大花园呢。那可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又是逛街又是偶遇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可不是夸张修辞。 　　陆佳意看了一会就昏昏欲睡了，林秀英见他好像不大爱看，就把台转到了《奋斗》上，这个电视剧最近正大火，也比较励志，适合他们年轻人。 　　陆佳意就看到了前些天在三婶家外头看到的那个坐在车里爱来爱去爱到死的女人，原来她叫米莱。 　　他又想起追戚杨的叶斐然来。现在的女孩子，都好大胆，追男人追的理直气壮的。 　　林秀英很担心自己的儿子。陆佳意最近一个月瘦了好多，本来就清瘦的人，如今细胳膊细腿的，看着更是心疼人。隔壁他三婶子都说了，让她买点肉给陆佳意补补：“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读书又用脑子，得多补点。” 　　但是陆佳意平时都在学校吃，要给他做好吃的，也得等周末。还是唐三儿给她出了个主意，买了许多零食，牛肉干啦，葡萄干啦，还有方便面和火腿肠这些，她都给陆佳意塞到了书包里头：“给你同桌也分点，谢谢人家借衣服给你。” 　　第二天上学，陆佳意的书包就比平时沉了大半。 　　雨已经停了，今天要跑操。 　　一中的早操声势浩大，之所以声势浩大，是因为学校小，人多，所以早操都是去外头大街上跑，沿着人民路跑个来回趟，大概要二十分钟。 　　陆佳意不喜欢跑操，他不光功课差，体育更差，他现在身体很虚。 　　读书人要做文官，跑什么步，一群人乌压压的跑的脸红脖子粗的，读书人的体面都没有了。 　　他生在一个文官看不起武官的年代，就像一中的理科生都有些看不上文科生一样。 　　早操是没有铃声的，体育老师在外头吹口哨，哨声一响，体育老师手里的喇叭也开始响起音乐来了，大家慌忙到教室外头的空地上排队站好，一中跑操队形要求不严，随便站，徐林就把他拉到前头去了。 　　队伍里乱哄哄的，旁边几个熟悉的同学都在问：“你在后面坐着怎么样啊？” 　　“是不是学习氛围不好？” 　　“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不过没事，就一个月，很快就调回来了。” 　　只有徐林问他：“你好久没跑操了，身体吃得消么？” 　　陆佳意穿过来以后还只跑过一次操，跑一半就吐了，从此请了假没再跑过操。今天是重新开始。 　　“好多了。”他对徐林说，“跑跑试试。” 　　从高三开始一个年级一个年级地出校门，还没轮到他们的时候，陆佳意就听见已经跑到大马路上的高三学长学姐们在喊口号了。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陆佳意挺直了腰背，微微握着拳头。 　　很快就轮到他们跑出去了，对于住校生来说，早操相当于放风，很多人都很兴奋，陆佳意跟着班级跑，一开始还挺有劲的。 　　雨后的早晨天气凉爽，天色已经亮了，但这边一向安静，路上连辆车都很少有。他们沿着人民路往南跑，绕过繁花里等小区，班长毕然在前头带队，很严肃地喊着：“一二一，一二一！” 　　他们的体育老师王老师慢跑着对毕然说：“你们不行啊，口号得喊起来呀。” 　　毕然嘴巴抿着，憋了半天，才喊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五班永远争第一！” 　　大家刚要跟着喊，江潮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说：“老班，这不是五班刚喊过的口号，我们是六班，你字都不改一下啊！” 　　大家顿时哄笑成一团，也没人跟着喊了，引得旁边几个陪跑的老师都看过来了，毕然脸色通红。 　　江潮就指挥大家喊：“大家跟我喊啊。左脚清华，右脚北大，清华北大，统统拿下！” 　　大家笑的更厉害了，陆佳意也跟着笑了，觉得好有意思。江潮说：“你们怎么不喊啊？” 　　体育主任吹着口哨跑过来，指着他们班说：“哪班的，乱糟糟的，是不是想罚跑？！” 　　但是紧接着七班的口号把他的声音都淹没了，雄赳赳的在他们班后面喊：“东风吹，战鼓擂，我们七班怕过谁！” 　　陆佳意都要笑岔气了。 　　最后，路过校长身边的时候，毕然带着他们喊了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前半程还好，后半程他就跑不动了，一点一点掉队，从班里的前几排，慢慢掉到最后面来了，同学都自觉补上去了，他气喘吁吁的，江潮拍了他一下，差点把他拍倒在地上，江潮赶紧抓了他一下，捞住了，说：“你也太弱鸡了吧？！” 　　陆佳意没说话，潮红的脸上挂着汗珠子，他朝江潮看了一眼，看到了江潮旁边的戚杨。 　　对于他们这些体育生来说，早操只是热身而已，脸不红气不喘。只是他看见戚杨不知道何时摘了帽子，额头接着头发的地方，贴着一块白纱布。 　　江潮见他有掉队的可能，就拉着他跑。 　　天色已经大亮，天边露出些许朝霞。林秀英骑着三轮车走到路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中学生的口号声，赶紧往后倒退了些许，关了喇叭。 　　不过陆佳意还是听见了。 　　“卖豆腐咯，卖豆腐，手工磨的嫩豆腐咯。” 　　江潮挤眉弄眼：“诶，豆腐西施！” 　　陆佳意甩开了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江潮讪讪的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一群鸟从路旁的白杨树上哗啦啦飞起来，陆佳意扭头朝巷子里看了一眼，不过什么都没看见。 　　一直等学生都跑过去了，林秀英才骑着三轮车从巷子里出来。后面帮她推车的唐三儿说：“你躲什么。” 　　“哎呀，孩子不想听见啦。”林秀英说，“同学听见了要笑他的。” 　　“笑什么？”唐三儿很不满。 　　“好啦好啦，你赶紧去开你的店吧，这边不用你推了，我走了啊。”林秀英笑眯眯地推着车子到了人民路上，打开了喇叭，骑着车子往南走，唐三儿在后头看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深秋落叶满地，清洁工等一中的学生跑过去以后开始上班扫落叶，太阳渐渐升起来，照在陆佳意的眉眼上，汗涔涔的。 　　他一定要好好学习，考好，让他的母亲大人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卖豆腐。 　　. 　　跑到校门口，早操就算结束了，进门为界，进了门便一下子松散了下来，普通学生回教室上早读课，体育生们则没停下，直接跑到操场去了。 　　他们体育生跑操只是热身，早读课时间他们都要训练的。 　　陆佳意出了一身汗，喘着气走到水池那里洗脸。水池就靠着篮球场，江潮他们还没开始训练，他看见陆佳意，便喊了一声。陆佳意挥了一下手，笑了笑。 　　“谁啊那是，笑的真几把好看。” 　　江潮说：“校草嘛。” 　　“他就是陆佳意啊？！” 　　富川一中的校草陆佳意，连男生基本都知道：“早听说过大名，就是没见过。” 　　“好学生，就知道坐教室里学习，不常出来。”江潮说，“不过现在咱们学校的校草还是他么？我觉得戚杨比他帅多了。” 　　“还是他好看点，怪不得我女朋友说她们宿舍的都喜欢他。可惜不是个妞儿。” 　　“你女朋友知道你看见个小帅哥都要惋惜一声不是妞儿么？” 　　戚杨拿了个篮球在手指头转悠，朝水池那边看了过去。太阳出来了，金黄色的秋日晨光。陆佳意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洗了一下脖子，脖子里便掉出个东西来，红绳挂着的一块白玉，在水柱里晃荡了一下，阳光下散着湿润的光彩。 第11章 　　陆佳意回来的时候在教室门口看见了包裹的很严实的周杨柳。 　　周杨柳迟到了，没能跑成步，被刘红民抓住了。 　　刘红民也爱周杨柳，毕竟是尖子生，不过法纪还是要讲的，让他在外头罚站，周杨柳仿佛怕人看见似的，戴着卫衣的帽子，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对于他这样心高气傲的好学生来说，罚站是奇耻大辱。他看见陆佳意，就微微侧过身体，好像要躲他。 　　他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进教室里，一只手拎着，抵在鞋子上，书包上的红太阳图案，白天看起来更鲜艳了。 　　他发现周杨柳好像特别喜欢太阳，卫衣胸口的图案也是个黄黄的很像太阳的笑脸，以前在前面坐的时候，他见周杨柳的书都包着书皮的，书皮上画的也是太阳，涂的可鲜艳了。 　　陆佳意从后门进去坐下。他朝窗外看了一眼，清晨和煦的阳光照在操场上，体育生们在那训练，隔得远，看不清谁是谁。 　　他想起跑操的时候看到的戚杨头上的伤。 　　怪不得他昨天闻见了药味，原来戚杨真的受伤了，所以才戴帽子吧？ 　　他托着腮在座位上看了一会，刘红民就进来了。 　　“同学们啊，刚你们体育老师找到我，说到咱们班早操的口号问题。”刘红民说，“据说大家口号喊的很不积极啊？” 　　班里就闹哄哄的，刘红民示意大家安静：“我原来想着，口号大家都喊很多年了，应该都会喊，所以别的班都有开班会讨论这个事，我也没管。这样啊，征集一下口号，只要是正能量，积极向上的都行。大家休息时间都好好想想，过几天咱们开班会讨论讨论。口号得喊起来啊同学们，口号喊得响，人也有劲是不是？！” 　　早读课陆佳意又背了半小时课文，他这几天已经将上册语文全背诵完了……虽然个别字他都还认不准。但他有着极佳的记忆力，看一遍，闭上眼睛，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字都能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默写一遍都不是问题。 　　陆佳意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或许连ABCDabcd都不懂，但他学的快呀，肯定很快就能提上来。 　　早课预备铃响的时候戚杨他们回来了，江潮说：“我曹这天真冷了，我是洗不了冷水澡了。咱们学校什么时候能跟二高一样安个热水器啊……哎，戚杨，叶妹子又来给你送吃的啦？！” 　　他的座位上放着一把零食。 　　戚杨抓起来就要丢，江潮正要开口让他给自己留下，却见陆佳意立马伸手说：“别扔，是我放的。” 　　戚杨就愣了一下，江潮说：“你的呀……怎么光给你同桌，旁边的不知道分享一下。” 　　“给你。”戚杨就把那把零食塞到了他怀里。 　　江潮笑着看了看陆佳意，见陆佳意不反对，就放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戚杨也是洗了冷水澡过来的，身上冒着寒气。陆佳意等他坐下，又从书包里抓了一把零食，放到了戚杨的桌子上。 　　“谢谢你上次帮我打架，还借我衣服穿……你的衣服我洗了，等干了我再拿给你吧。”语气很客气，不急不缓。 　　戚杨“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陆佳意又说：“你的内裤我也一道洗了……你放心，我没穿……” 　　哎呀，他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还用他特意说自己没穿？没穿很正常，穿了才奇怪吧。 　　戚杨果然就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测。 　　过了好一会，戚杨又说了声：“谢谢。” 　　手一拢，就把那些零食放进了桌屉里面。 　　陆佳意很高兴，说：“不谢。你训练肯定很容易饿吧，饿了就吃点，补充力气。” 　　徐林跑到后面来，问说：“佳意，你的英语作业忘了交了，赶紧给我。” 　　他是六班的英语课代表。 　　陆佳意说：“我没写。” 　　徐林愣了一下：“忘了？” 　　陆佳意略有些尴尬，说：“我不会。” 　　徐林就特别吃惊的样子：“就随便编个加拿大旅游的就可以啊。” 　　陆佳意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最后徐林还是没收成，把其他人的交上去了。早饭过后陈颖就把陆佳意叫办公室去了，关心地问他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老师们都很爱他。 　　大概是出了名的好学生，陈颖也没批评他，只让他以后注意：“作业还是要写的。” 　　周三对于陆佳意来说是比较难熬的一天，早操之外，下午还有体育课。 　　陆佳意不懂他们读书人，为什么还要“习武”，他们体育课学的是少林棍。 　　体育老师拿了张报纸铺在台阶上，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指挥，这是两个月就能完成的教学任务，他们班的少林棍已经学了一大半了，这节课主要是把教过的内容复习一遍。他一边喊着口号一边看向陆佳意，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陆佳意拉出来了。 　　“忘了你前几周都请假了，没学。”体育老师看了看，叫了江潮出来，“你来教教他。” 　　江潮的少林棍学的最好，一招一式都带着风。他乐意教陆佳意，可以当学霸的师父，他觉得很有面子，就把陆佳意拉到合欢树底下教他。 　　因为高考不考体育，所以一中的体育课就跟玩儿似的，除了体育老师自己重视，没人会重视，有时候还会被别科的老师占了讲课。大家把少林棍练了两遍就散了自己去玩了，体育老师就跑到教学楼前面的排球场地上坐着，他得监督，不然绝大部分同学都会偷跑回教室学习的。 　　大家伙有的去打球去了，有的沿着操场溜达，还有的就在树荫底下坐着，看江潮教陆佳意学少林棍，时不时地就笑一阵。 　　因为陆佳意实在太笨了，以前也没发现他这么笨呀。 　　可是人帅，就是笨笨的也赏心悦目，清瘦俊逸，虽然动作不好看，但一招一式，学的都很认真。 　　陆佳意不一会就气喘吁吁了，江潮说：“你怎么这么弱鸡。” 　　陆佳意抿着唇不说话，挥舞了两下，忽然又停下来，扭头看向他：“下一招是什么来着？” 　　“双手往前推，然后右转身。”徐林在旁边喊。 　　“哦，对。”陆佳意笨拙又认真地把手里的棍子推出去，右转身，结果两只脚别住了，踉跄了两下，差点跌倒，远处的体育老师都看笑了。 　　陆佳意只学了前两个八拍，倒是把江潮累出了一身汗，瞅着体育老师已经跑去看篮球去了，他就对陆佳意说：“好了好了，我们就学到这吧，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他说完就跑过去打球了，他看着戚杨他们打篮球都快要眼馋死了。 　　陆佳意把棍子放到器材室门口，就跑去洗脸，洗完脸看见大家都围在篮球场上看江潮他们打篮球。他走过去的时候正碰上大高潮，人群欢呼着：“灌篮灌篮灌篮！” 　　陆佳意没有围上去，而是站在凉荫里看。 　　羡慕啊。 　　他现在已经开始羡慕这些孔武有力的男生了。 　　篮球场上厮杀的正激烈，六对五，全是他们班的男生，这里头的主力当然是那几个篮球生。陆佳意虽然看不懂规则，但看得到热闹，他发现江潮和另一个男生一直死缠着戚杨，专门围攻他，戚杨带了球，几个假动作都没能冲出来，球拍打着从胯下传到身后，左手到了右手，又从胯下传到身前，右手又到了左手，身体强势地往前攻，却被那俩人挡的死死的，他一个转身便把球推给了罗坤，自己则往左跨了两步，勾了一下手，动作太快了，陆佳意都没看清罗坤是怎么又把球传过去的，戚杨已经跨到了篮下。 　　一切动作都是连续的，几个移位都不见停顿，篮球传过来球速特别快，因此力道特别大，“啪”地一声到了戚杨手里，戚杨接了球便在篮下一跃而起，前面的江潮见状立即双臂高举弹跳起来，两人的身体几乎同时弹跳起来，都是健壮颀长的身躯，满脸通红的江潮的更显得凶猛一些，他的双手眼瞅着就要将戚杨手里的球扣下来，就在那时，戚杨忽然左手勾着球转到背后来，篮球就在他背后从左手转到了右手上，而戚杨的身体还在继续往前上方腾起，在江潮即将落下去的时候，他右手直接将篮球扣进了篮球框里，“咣当”一声，整个篮球架都被震的晃荡了两下，他半个胳膊都伸进去了，用胳膊肘挂着篮球框，整个身体都随着篮球架晃动了两下，然后落到地上。 　　一气呵成！ 　　“啊啊啊！”这极具冲击力的场面让全场顿时欢呼成一片。陆佳意也被震撼到了，比第一次见戚杨投球要震撼多了，他也不懂周围那些男生喊“换手挂壁灌篮”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卡特大神”是谁，只知道这个动作肯定很牛逼，不然大家伙也不会这么兴奋。 　　他忍不住跟着鼓了两下掌。 　　太猛了太猛了。他一下子完全理解了那些跺脚的女生，他也想跺脚诶。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嘤嘤嘤，帅爆了MAN爆了，为我老公疯狂打CALL！ 第12章 　　戚杨今天真的出风头了，下课铃响了以后，陆佳意回教室的路上就听见班里那一群女生们全都在议论。 　　“看了么看了么？！今天戚杨好燃！他怎么那么帅呀。” 　　“真的真的，看得我热血沸腾，我原来都不爱看打篮球的！” 　　“真的好帅，他怎么跳那么高。他直接在空中换手灌篮诶。” 　　“这个真的很难，我听他们男生解释说，跳的要足够高，滞空能力要强，手还要够大，这样才够完成。” 　　篮球真的是现场看很容易被感染的一项运动，戚杨的表现也确实炸翻天，回到班里，宋辞他们也在说这个，只是不如女生们激动：“又不是第一次看他打球了。” 　　“他篮球打的这么好，怎么没被招走啊？一般这种特别厉害的，都会被有关部门给招走吧？” 　　“有钱人嘛，人家打篮球只是喜欢玩，不会拿来当事业，又不靠篮球吃饭。” 　　“他们这种家庭，将来不从商就从政吧？” 　　“那肯定是从商啊，他学习那么差！” 　　大家伙就笑了起来，说上天是公平的，给他打开了一扇门，就要给他关上一扇窗。 　　“公平个屁嘞，他这样的还叫上天公平？” 　　“就是，他这种出生就是人生赢家了吧，长得帅，有钱，未来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学习，作业从来不写，老师也不管……你知道他开学是开宝马来的么？他平时骑的那辆山地车你知道多少钱么？” 　　“几百？” 　　“一万多！” 　　陆佳意目瞪口呆。 　　他对这个世界的金钱还是有一定观念的，他们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城镇和农村来的，班里有手机的不超过五个，基本都在一千块以下，诺基亚为主。一辆普通自行车也就几百块。一个好的MP3也才几百。 　　看来是真有钱啊。 　　有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是他家有钱吧？” 　　“他家的钱不就是他的钱？他将来大概率要继承家业的。” 　　“怪不得他都不学习的，也都是出去吃，还那么多特权，门卫都不管他。听说校长还是他家亲戚，我都见过他和校长说话的。” 　　男生们都有些羡慕嫉妒恨，不过羡慕居多，嫉妒恨很少……人一般都会嫉妒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的人，对于远高于自己这个层次的人，只有羡慕。 　　因为距离自己太遥远了，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陆佳意觉得他的新同桌只有在球场上的时候才特别有活力，是那种几乎喷薄而出的生命力，一回到教室里，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淡淡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几次想和戚杨搭话，戚杨都只“嗯”“哦”的。加上他的长相比较犀利，整个人显得的很冷漠。 　　宋辞真的没说错。 　　好在他也是好静的人，一心只读圣贤书，戚杨不理他，他也很少主动理戚杨，俩人居然格外搭。 　　他们两个简直是后排学渣堆里的异类，下课的时候其他地方都叽叽喳喳的，就他们俩不发一语，各有各的小天地。 　　“诶，陆佳意，问你个问题，”江潮上了厕所回来，在陆佳意身后说，“你一直坐这么挺，真的不累么？” 　　“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陆佳意说。 　　江潮说：“……我知道坐要有坐相，该这么坐，我是问你累不累？” 　　陆佳意就点点头。 　　其实是累的，以前还好，现在他身体瘦弱，真的会累。不过读书本来就是苦差事啊，不然也不会有“十年寒窗苦读书”的说法了。 　　“那你还这么坐？你不会放松放松么？” 　　“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啊。”陆佳意说。 　　江潮扶额。 　　罗坤笑着说：“人家乐意怎么坐怎么坐，你管这么宽！” 　　“我看着都累。”江潮说。 　　陆佳意腰杆挺的直，一挺就是一整天，同桌戚杨和他反过来，不是趴着睡觉，就是歪着看小说，松散慵懒，好像精气神都用在打篮球和打架上了。 　　其实非常不同又奇异和谐的两个人。 　　周三晴了一天，周四再来学校的时候，陆佳意就把戚杨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纸袋子里交给了戚杨。 　　戚杨说：“谢了。”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陆佳意说，“你头没事么？” 　　他老早就想问了：“出汗的时候会不会疼？”他打球是常出汗的。 　　戚杨说：“没事。” 　　两人对话就此结束。 　　天气虽然晴了，但气温降下去以后就没再升上来，班里大家都开始穿外套了，学校的开水房，竟然也涨价了。 　　“以前水杯的话还用不了五分钱，暖水壶一壶才两毛多，现在一杯都一毛多了，一壶都要五毛了。” 　　“是因为现在物价涨了么？” 　　“那也该通知一声吧，什么都不说突然就涨价了，还涨这么多，抢钱呢。” 　　“听说咱们学校的热水房也一块承包给食堂了，都是私人的，说不定食堂也会跟着涨呢。” 　　同学们都怨声载道的，班里虽然有饮水机，但去开水房接水的人还是很多的，尤其到了冬天，洗头洗脸的时候是离不开开水房的，大家都成壶成壶地接。 　　食堂一个馒头两毛钱，一份粥两毛，咸粥五毛，素菜一块荤菜两块，普通学生一顿饭也就三四块钱，陆佳意一周往饭卡里充一百块，在同学里已经算是富裕的了，因为他走读生，只吃饭用。 　　和这些相比，开水房是贵了。中学生是最没钱的群体了，涨个几毛大家心理落差都特别大。 　　最不开心的当属罗坤这些家庭条件一般的体育生。一中没有澡堂，体育馆有浴室，但没热水，他们天热都是冲冷水澡，冷了就去开水房接热水洗。体育生早晚两场训练，都要洗，日积月累下来，花费就不算少。 　　可是跟着戚杨这种不差钱的去外头澡堂洗，洗一次要两块，他更舍不得。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罗坤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一壶热水五毛钱，富川的中学里最贵的了吧？说不定过些时间，食堂也会跟着涨，他们都是一个老板。” 　　其实江潮他们也不满意，跟着附和。只有戚杨在旁边一语不发脱衣服，江潮朝他看了一眼，又看见了他垂着的驴玩意，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江潮就撇撇嘴，赶紧将自己的篮球服穿上了。 　　戚杨将袋子里的篮球服拿出来换上，穿上以后，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薄荷味，淡淡的。 　　应该是用了这个味道的洗衣粉吧。 　　还是因为陆佳意穿了，所以沾染上了他身上的气息，洗都没洗掉。 　　但还好，不讨厌。 　　挺好闻。 　　作者有话要说：　　戚杨：百闻不厌。 第13章 　　开水房涨价搞得大家都很不满，有些同学还向老师反映了。周五的时候开水房门口贴了张公告，叫“水价调整通知”。 　　没说涨价原因，也没有任何歉意，只公事公办地写了如今的收费标准。 　　宋辞一直担心江潮抄了他英语小作文的事会被英语老师看出来，一直悬着心，想着老师如果问起来，他要怎么说。 　　他不敢说是江潮抄的他的，只能祈祷江潮能有良心，去自首。 　　结果英语作业发下来以后，老师并没有找他，他看了看俩人的分数，他是C+，江潮的是C。 　　“看什么？”江潮问。 　　“好奇怪，咱们俩的明明一样，老师居然都没看出来，给的分数还不一样。” 　　江潮扯了扯嘴角：“你以为老师这么闲呢，看得出来才有鬼了。” 　　宋辞不懂，觉得这次可能只是走了运，下次如果江潮还抄他的，他就重新再写一份。 　　其实抄别人的更好啊，那么多成绩好的，陆佳意就是现成的，离得最近，成绩最好。 　　自从成绩表贴到后面黑板报上以后，周杨柳就不从前门进出了，每次都绕到后门这里来，站在成绩表跟前看一会，有时候会说：“哎，也只比第二名多十几分。” 　　有时候会说：“陆佳意，我还是习惯前两名是我们俩，你要加油呀。” 　　有时候就不说话，踮着脚看一会，然后“啧”一下。 　　江潮看不下去了，问说：“周杨柳，你要是喜欢看这个表，你揭下来复印一份贴你桌子上去啊，千年老二考个第一你要飞天上去了是吧？” 　　周杨柳本来还不理睬他，一听“千年老二”这个词，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即恶狠狠地说：“我这次就考了第一，下次第一还是我，不信你等着瞧！” 　　他说完就跑到自己座位上埋头苦读去了。 　　自从陆佳意搬到后面来以后，江潮打球的时候没少吐槽陆佳意，大概就是学渣吐槽好学生的那一套，譬如虚伪啦，就知道学习啦，弱鸡一个啦，从小被他比的多惨多惨等等。罗坤都要听腻了，所以见他替陆佳意说话，还有点意外，趁着陆佳意出去上厕所的时候问：“你不是挺讨厌陆佳意的么，还替他说话。” 　　“周杨柳更讨厌，”江潮说，“好学生都讨厌！” 　　罗坤就乐了，江潮说：“还有就是陆佳意这种单亲家庭的，有时候觉得他蛮可怜，就没那么讨厌了。” 　　“他单亲家庭啊？” 　　不止罗坤很吃惊，旁边的几个人也都很吃惊。 　　陆佳意真的一点不像单亲家庭的样子：“离了，还是……” 　　“他爸好早就死翘翘了。”江潮说。 　　江潮说完立马看了戚杨一眼，果然见戚杨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赶紧转过身趴自己位子上去了。 　　后面这群人平日里对好学生都有敌意，但听了这话也都很同情陆佳意。单亲，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是既少见，又可怜的事。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陆佳意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座位上坐下。戚杨扭头看了他一眼，陆佳意察觉了，扭头冲着他笑了笑。 　　陆佳意笑起来最好看，特甜。 　　. 　　十月说热不热，说冷不冷，早晚穿外套，中午却还能穿t恤。趁着天还未冷下来，周六班里组织去秋游。 　　集体外出活动对于高中生来说是奢侈品，尤其一中的规矩，周六上午都是要上课的，他们是周六下午开始休息，一周休息一天半，如今白得来半天，大家都很兴奋。 　　林秀英问：“你们要去哪玩？” 　　“去西河公园。” 　　富川县是平原地区，整个县都没有一点山，可玩的地方十分有限，他们也不可能花费好几天的时间去外地玩，所以能选择的地点只有风光最好的西河公园。 　　西河公园因为西河得名，是这两年县政府重点打造的景点了，植被多，引了西河的水，亭台楼阁都有，西河广场如今已经是周围居民的主要活动场所。 　　林秀英一听，眉头就蹙了起来，有些担心，说：“那你可离河远一点，别再掉进去了。” 　　陆佳意上次就是去那边玩，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住了好几天医院。 　　“嗯，我知道，会注意的。” 　　陆佳意还是很兴奋的，他觉得当代读书人的生活过的太没意思了，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恨不得一年到头都坐在教室里。功名固然要紧，但读书人该有的雅好也是要有的，劳逸结合很重要，他在他那个朝代，休息时间常去听雨赏雪，品茶会友，琴棋书画切磋一番，这是社交能力的培养，也是个人才能的培养，不然一个书呆子，即便考取了功名，将来为官作宰，又怎么能胜任。 　　趁着天还没黑，陆佳意出门去修钢笔。 　　恩人的那只钢笔。 　　戚杨虽然说扔了，但是他还是想先修修看，万一修的好呢。 　　县城他还不是很熟，兜兜转转找了老半天，才找到可以修钢笔的店。老板拿着那支笔仔细端详了一会，说：“呦，这笔不便宜啊。” 　　“能修么？” 　　“修是能修，不过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能修到可以用。” 　　那也挺好的。 　　修一支钢笔，老板收了他十块钱。 　　钢笔修好以后天就黑了，陆佳意在回去的时候迷路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了，一路问了好多人，转到八点多才走到桂花里外头，林秀英都在找他了，说：“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我去修钢笔了。” 　　“又迷路了吧？” 　　陆佳意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林秀英心里酸酸的，说：“还是经常忘事么？” 　　陆佳意前段时间神神叨叨的时候，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医院拍片子查了好几次，也没给出什么确定的结论。她悬了好久的心。 　　陆佳意说：“好多了。” 　　以前的陆佳意和林秀英关系再不好，也是亲母子，如果林秀英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在了，大概会很伤心吧？ 　　“妈，你今天午饭吃的什么，做饭了没有？” 　　林秀英就笑了，说：“做了，做了两个菜呢，都没吃完。” 　　“都做了什么啊？？” 　　“一个豆角炒肉，一个番茄鸡蛋……” 　　路灯突然亮了起来，母子俩本来是隔开一段距离的，但那影子却靠在一起，看起来格外亲密。 　　“明天等你从西河回来，咱们一起去新华超市看看，咱也买个空调回来，再买个冰箱。”林秀英说着又看了陆佳意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今天晚饭给你做了两条鱼呢，你唐叔叔给的。” 　　陆佳意听见唐三儿的名字，就没搭话。 　　不过鱼肉他吃的很香，他超爱吃鱼，以前顿顿离不了。 　　. 　　这周六西河公园非常热闹，除了周末来公园玩的人以外，在西河公园往北，过了旧火车站，那边在逢庙会，十月份大家都闲，不冷不热的，人特别多。 　　“庙会？”陆佳意一听很兴奋，“唱戏么？” 　　“庙会都是要唱大戏呀。”徐林说，“不过唱戏咱们又听不懂。” 　　他听得懂呀！ 　　陆佳意好兴奋。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符合他这个古代人的爱好。他都好久好久没有听戏了呢，沏壶茶，嗑着瓜子听场戏，再享受不过啦。 　　因为想去看看如今的庙会和他想的一样不一样，导致集体活动他都没什么心情参加了。六班总共五十二个人，今天来了五十一个，点名的时候发现戚杨不在，班长也没过问。 　　“他又没来。”有人说。 　　“他一直都搞特殊啊，来了才怪。” 　　“戚杨来了呀，我看见他骑车来的，就是不知道在哪。” 　　毕然借了相机，大家一起拍了几张合照，又一起玩游戏，不过他累的够呛，因为江潮罗坤他们几个不配合。 　　毕然这个班长当的很累的感觉，后来江潮他们几个跑到一边去抽烟，他也不管了，只顾着组织剩下的人去吃午饭。 　　大家一起吃午饭，玩到下午四点多，终于是散了，陆佳意急着要去看庙会，可是徐林要急着回去学习。 　　徐林的好成绩真的是下苦功得来的。 　　他就不好意思拉着徐林一块去了，不过好在办庙会的地方很近：“就在道北，看见前面那个火车站了吧，过了火车站再往北走一点就到了。你还要去啊？” 　　“嗯，我去逛逛去。” 　　“那我陪你一块去吧？” 　　“你不是要回学校么？” 　　“没事，一起逛有意思。” 　　陆佳意求之不得，就和徐林俩人朝北走，徐林一边走一边说：“你发现没有，周杨柳以前老说你学他，现在他却在学你。” 　　“啊？” 　　“你没发现他最近跟你一样包裹的很严实吗？” 　　陆佳意其实发现了，今天天气热，大家都是穿T恤，就周杨柳穿了一件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头，跟他一模一样。 　　徐林笑着说：“我有时候觉得他好有意思的，跟小孩一样，就是脾气太坏了。” 　　周杨柳对他也很有敌意，大概他们俩这次分别考了班级第一第二名吧。 　　徐林说着又看向陆佳意：“不过我也好奇怪，你现在怎么都穿这么多，不热么？” 　　陆佳意说：“可能我现在怕冷……” 　　其实穿T恤还好了，就露个胳膊，但是班里那么多女孩子，他还是习惯穿长袖。 　　穿过公园北门，就到了西河，两岸树林茂密，有一座石桥跨连两岸，他们俩刚要上桥，徐林就指着说：“你同桌。” 　　陆佳意往岸边一看，就看见岸边一处杨柳树底下坐着个人，还真是戚杨，双腿并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旁边支着一个钓鱼竿。 　　怪不得到处都找不到他，原来他在这边钓鱼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戚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第14章 　　戚杨跟个雕塑似的，坐在那里动都不带动的。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了河北岸的丝竹声，是陆佳意熟悉的丝竹管弦，也是他熟悉的戏曲腔调，悠扬动人。陆佳意激动的厉害，拉着徐林说：“快快快，别等一会散场了。” 　　陆佳意很喜欢逛庙会。 　　听曲儿是常事，戏园子里天天演，但庙会却不是常有的，庙会上除了唱大戏，还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卖牲畜的，斗鸡斗蛐蛐的，赛马的，在他那个时代，庙会都是盛事，大家拖家带口去。 　　道北这个庙会也没让他失望，老远就看见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庙宇建在一个树林里头，戏台子就搭在庙前的一块空地上，戏台子旁边就是各种小摊贩，一直蔓延到路边来，足有二三里长。 　　好吃的太多了，俩人都忍不住。徐林买了个肉夹馍，陆佳意买了个糖葫芦，俩人靠着树，一边吃一边在台下听戏。徐林听不懂，只能看热闹，陆佳意就一句一句给他翻译，徐林非常吃惊：“你都听得懂？” 　　“听得懂啊，这个《琵琶记》很经典的，不过唱的跟我以前听的不一样，可能改了。” 　　“现在很少有人能听懂唱戏的了，我只有电视上看字幕的时候才听得懂。那你可以听听《梨园春》啊，河南那边的，最近特别火，我们老家的街坊一到周日全都会看。” 　　“梨园春是干嘛的？” 　　“唱戏的啊，是个综艺节目，河南台的，不过是比赛唱戏的，去年年终大赛，前几名都还得了小轿车呢。” 　　陆佳意都不知道，他以为这个年代的人都不喜欢听戏了，大街小巷都是在放歌。 　　歌其实也好听，天底下的曲子都是相通的，只是歌曲没有他熟悉的味道，还是戏听起来舒服，太享受啦。 　　“快看快看，经典片段，可能会摔琵琶！” 　　徐林就看到台上女主唱腔悲愤，弦子快板一起上，等弦乐升至顶峰，喇叭一吹，只见她举起琵琶就摔在地上，看着还真是痛快！ 　　人群里一群老头老太太顿时闹哄哄的，大家都“哎哎”成一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又是悲痛，又是痛快。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陆佳意激动的拍徐林。 　　唱词唱调虽然都改了，但摔琵琶的经典保留下来啦！ 　　徐林都没听懂那女的唱的什么，也实在沉浸不到那种悲痛里头去，附和着干笑了两声。他已经是习惯看电视剧的新一代啦，觉得刚才的片段遗憾的就是太艺术化处理，琵琶是扔的，这要是拍成电视剧，狠狠往地上一摔，摔的七零八散，那得多带感！ 　　但陆佳意显然跟那群老头老太太一样沉浸其中，忍不住摇头晃脑地重复唱刚才的经典片段： 　　“说什么羞惭对贤妻，分明是荣华富贵难舍弃！琵琶已是无情物，落得个，千里寻夫奉还你。物是人非徒悔恨，倒不如等你盼你，满头白发，老死在故里！” 　　倒学的有模有样！ 　　《琵琶记》唱完，又唱了个现代戏，徐林到底没有他感兴趣，听了个把钟头，歪着树都要睡着了，陆佳意打算先回去，明天自己一个人过来听，早早地就过来。他就拍了一下徐林的胳膊，俩人从人群里出来，陆佳意又买了三块豆沙糕，一块给了徐林吃，一块自己吃了，剩下一块包起来。 　　要拿回去给林秀英尝尝。 　　徐林农村的，其实很少吃这些，也买了几块芝麻糖，分了一半给陆佳意。俩人一边吃一边往回走，走到桥北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小孩子哭，穿过一人高的草丛到了河边，就看见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差点撞到他们身上。 　　“我哥哥掉水里了，呜呜呜呜。” 　　陆佳意吓得手里的豆沙糕都掉到了地上，和徐林跑到河边一看，就看见一个小男孩趴在一块浮木上，正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是被淹了。 　　“我哥哥游不回来了。”小女孩又哭。 　　这下他们俩才发现，那小男孩趴在浮木上，是在往东漂。 　　淹不着，可也回不到岸边来了。 　　“有人么？”陆佳意喊了几声，也没见人应，就问那小女孩：“你家里人呢？” 　　“他们在会上听戏，我跟哥哥出来玩。” 　　这家长…… 　　“你会游泳么？”陆佳意问徐林。 　　徐林摇头。他们整个县城就西河这一条河，会游泳的孩子还真不多。 　　俩人就去河边的树林里找了几根长树枝出来，可惜试了几次，都够不着。徐林说：“我看还是找人去吧。” 　　“去找戚杨，他不是在对岸钓鱼么？” 　　“对哦，”徐林踮脚朝对面看了看，还真能看到戚杨的影子，他叫了几声，陆佳意说：“估计他听不清，你还是去桥上叫，我在这看着。” 　　徐林跑去喊戚杨，陆佳意也没闲着，拿着长树枝又试了几次，眼看着戚杨和徐林从桥上跑过来，他就松了一口气，那原本趴在浮木上的小男孩忽然直起了上半身：“妹妹，你在吃什么呀？” 　　陆佳意回头一看，就看见小女孩在拿着自己刚掉在地上的豆沙糕，看到他看过来，赶紧放下了。陆佳意说：“你吃吧，没事。” 　　但是那小男孩不干了，爬起来说：“妹妹，你给我留点，我……”话没说完，就扑通一声，栽进河里去了。 　　陆佳意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杵着树枝就朝河水里走，浅滩水不深，走几步也没事，但是他没想到河底这么滑，扑通一声，他也倒在水里了，白天气温虽然高，但河水还是很凉，他挣扎着爬起来，身上还是湿透了。他也顾不得这些，赶紧抹了一把脸去看那小男孩，结果见那小男孩搂着浮木，居然自己又爬上来了。 　　“你……你不要再乱动了。”陆佳意魂儿都快被他吓没了，那小男孩竟然还笑，咯咯的，说，“水好凉呀。” 　　…… 　　陆佳意朝桥上看了一眼，就看见戚杨和徐林跑过来了，心里这下算是放心了，对那小男孩说：“别再动了啊，马上就把你救上来。” 　　“哥哥我给你留一半。”小女孩也不敢吃了。 　　不一会戚杨和徐林就都穿过草丛过来了，徐林看见跟落汤鸡一样的陆佳意，惊问：“你怎么了？” 　　“滑倒了。”陆佳意讪讪的。 　　戚杨二话不说，直接就脱了鞋子和裤子，将T恤也脱了，直接就走到河里去了，游到那小男孩身边，推着浮木推到了浅滩上，然后将小男孩抱到了河岸上。 　　“谢谢你啊，戚杨。”陆佳意扔了手里的树枝，跟着上了岸。 　　“谁家的？小孩。”戚杨问。 　　“不知道，说是家长在庙会上呢。” 　　戚杨平日看着高高瘦瘦的，没想到脱了衣服，胸肌腹肌分明，配上两条大长腿，让人一下子就能理解他球场上为什么那么凶猛霸道，如今除了头发，全都湿了，短裤还在往下流水。他弯腰从地上捡了衣服和鞋子，看了看陆佳意。 　　陆佳意身上都湿透了，贴着身体，对徐林说：“你把他们送到家长身边去吧。” 　　“那你呢？”徐林说，“你都湿透了。” 　　“我在这等你。” 　　他现在这样是不好出去见人了，风一吹也冷。他得找个地方脱了衣服，拧拧水。 　　徐林就去送那俩小孩子了，小孩子果真胆子大，还在抢吃的，一点受到惊吓的样子都没有，徐林一边走一边教育他们：“可再不能跑到这边来了，被水冲走了可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他们走了以后，就只剩下陆佳意和戚杨两个了。 　　陆佳意看了看周围，就听戚杨说：“你跟我来。” 　　陆佳意对戚杨莫名很信赖，就跟着他走，戚杨的腿又长又直，稀疏的腿毛贴着矫健的小腿，脚上沾了泥水，走过去留下一串的黑脚印。陆佳意忽然看到他修长宽阔的背上有两道很明显的疤。 　　大概是从前打架留下来的吧？ 　　他们穿过一大片芦苇，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不一会就到了一块空地上，这块空地被芦苇包裹着，一点风都没有，只有暖暖的太阳光。 　　简直就是脱衣服的天然场地啊。 　　“你来过这？” 　　戚杨将手里的衣服鞋子往地上一扔，“嗯”了一声，说：“夏天来这游泳，都是在这换衣服。” 　　陆佳意笑了笑，跟戚杨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这么完整的一句话。 　　戚杨听见他笑，就看了他一眼 。陆佳意略有些不自在，脱完裤子还特意看了一眼戚杨，见戚杨已经将内裤脱了下来，正在拧水。 　　戚杨打篮球的，大概经常公共浴室洗澡，也不觉得有什么，所以他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传说中的一中第一大吊。 　　他赶紧背过身去了。 　　内裤湿透了，不脱下来是不舒服，他本来没打算脱的，但是见恩人都这么“赤诚相待”，不好意思扭捏作态，便也脱了，拧了一下水，又穿上了。 　　五点多，太阳已经西斜，橘红色的太阳光，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动芦苇的沙沙声，但身上一点风都感受不到，这一块确实是换衣服的好地方。 　　“你今天钓着鱼了么？” 　　他找了个话题问。 　　戚杨“嗯”了一声，说，“三条。” 　　“大鱼小鱼？” 　　“两条大的，一条小的。” 　　两个人同桌那么久，说的话大概加起来也没几个字，陆佳意都有些不习惯，他也不敢去看戚杨，都不知道戚杨如今是光着身体还是已经把内裤穿上了。他揪了个狗尾巴草，缠绕在手指上，坐在那里晒太阳。 　　但是脑子竟然不听话，老想他刚才看到的东西。 　　他只能安慰自己说，他是知书达理的人，这辈子除了自己的，也没见过别的男人的物件。因为第一次见，所以一时脑子里老想。 　　不是戚杨太大，而是自己少见多怪。 　　可是这么想想也不对，自己和戚杨差了这么多，如果戚杨的只是自己少见多怪，那岂不是说自己小？ 　　男子汉大丈夫，承认了自己小，雄风何在？！ 　　那还是承认戚杨大比较好，自己是正常的，只是戚杨的太大了！ 　　“啪”地一下，手里的狗尾巴草就扯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问：第一次见到媳妇裸体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戚杨：白。屁股挺翘的。 　　“你呢？” 　　陆佳意：“大。” 第15章 　　“佳意！” 　　陆佳意听到了徐林的声音，忙站起来喊：“我们在这呢！” 　　徐林穿过芦苇丛过来，就看见陆佳意透过芦苇招了招手，露着膀子。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衣服湿了，在这晾呢。” 　　徐林一听，就没进去，问说：“晾的干么？” 　　“估计得多晾一会。” 　　“那……我在外头等你。” 　　“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徐林问：“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 　　徐林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又给你买了两份豆沙糕。” 　　特别贴心。 　　徐林走了以后，陆佳意就把他买的豆沙糕拿了过来，问戚杨：“吃么？” 　　戚杨摇头，他身上已经干个差不多了，开始穿衣服。 　　陆佳意欲言又止，看着戚杨穿好衣服就把他撇在原地，自己走了。 　　风吹着芦苇晃动，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到，陆佳意正想着等会自己会不会找不到出去的路，忽然见戚杨又回来了，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陆佳意心中抑制不住小雀跃，伏在自己膝盖上说：“戚杨。” 　　戚杨扭头看他，见陆佳意眼冒着光。陆佳意笑起来真的太好看了，很甜很亮，和他平日端正方谨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你人真好。” 　　…… 　　戚杨喉咙动了动。 　　陆佳意虽然瘦，但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肉体最紧致结实的时候，线条流畅。脖子里挂的吊饰他也看清了，是一块白玉牌，无纹，有字。 　　. 　　他们俩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气温都低了下来，陆佳意穿上半干的衣服，才一起从芦苇丛里出来。 　　好像戏也散场了，桥上路过许多行人，最多的还是老头老太太，拎着小板凳，一边蹒跚地走着，一边聊刚听完的戏。离得远的都骑了三轮车来的，偶尔还有骑自行车飞驰而过的年轻人。夕阳的余晖将半条河都染红了，陆佳意看着前头戚杨的背影，戚杨双手插在裤兜里，拽拽的，宽肩瘦腰，又高又壮。 　　到了桥南边，俩人就要分道扬镳了。陆佳意问：“天都要黑了，你还不回去啊？” 　　戚杨“嗯”了一声。 　　陆佳意就只好一个人走了，走远了快要被路边的夹竹桃隔开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一眼，见戚杨又一个人坐在柳树底下垂钓，一杆一人，倒觉得很孤独。 　　人是冷的，但心是热的。 　　. 　　太阳一落下去，气温立马就降下来了，陆佳意一路小跑，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桂花里，但是刚走到他们家附近，就听见有人在吵架。 　　他们家外头围了好多街坊，他三婶一看见他回来，立马拉住他说：“哎呦，你可别回去，老婆子又带了人来闹呢。” 　　陆佳意朝人群里看了一眼，没看到林秀英，就被他三婶拉到自己家里去了：“你别回去，老婆子看见你，又要拉着你又哭又闹。” 　　陆佳意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隔着窗户只听见林秀英声音尖锐，骂骂咧咧地说：“我想买什么买什么，我自己的钱，我乐意！” 　　“什么你的钱，你花的还不是我儿子的命换来的钱，我儿子的钱一半该给我，一半该供我大孙子上大学的，不是叫你用来享受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我干什么了，你说，都说清楚！”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天天往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屋里钻，你打量我住乡下就看不见呢，我告诉你林秀英，我眼睛好着呢，耳朵灵着呢！你花着我儿子拿命换来的钱养男人，你会遭天谴的！我苦命的刚子诶，你死的可怜呀，人家克死了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连你老娘都不管了，叫我老婆子怎么活诶……” 　　陆佳意脸色通红，问：“这谁呀？” 　　“你奶奶呀，这都没听出来？”三婶说，“哎呀，你别管了，你还不了解她，骂完就走了，一年总要闹那么两场的。” 　　母亲大人被人这样骂，他却是不能忍的，他这个奶奶，他也还未曾见过，也不该躲着不见。 　　于是他便不顾三婶的阻拦就出来了，进了家门就看见家里乱糟糟的，泡沫箱子散落一地，林秀英头发都乱了，抱着胳膊，气势汹汹，看见他回来，眼神就是一慌。 　　“佳意回来啦。”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说。 　　她身边一个佝偻的的老太太闻言立即扭头看过来，一看见他，立即就哭着抓住了他：“我可怜的孙子诶，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看看这个女人都干了什么，买了这些个东西，只怕把你将来上大学的钱都拿来霍霍了。” 　　“你不用跟他说这个，买冰箱买空调，是我们娘俩商量好的，空调安的是他屋里，冰箱也不是我一个人用的！”林秀英说着就抓住陆佳意的手，从老太太手里挣出来了：“他上大学也不用你操心，他的学费我一分都没动，就算动了，砸锅卖铁，我也会把他供出来！” 　　“你看你看，大家伙都听见了吧，刚还说一分钱没有，这一会又是买空调又是买冰箱，还有钱供佳佳上大学！我一个老婆子三灾八难的，你就说看在死去的刚子份上，也不该不管我！” 　　陆老太太说着就老泪纵横了，看着好不可怜。三婶她们几个女人已经进来劝架了：“在孩子面前这样多不好，俩人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嘛。都是一家人。” 　　“谁跟她是一家人，”林秀英嫌弃的不行，“想伸手管我要钱，一分没有！” 　　陆佳意一个从小到大一个孝字，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母亲大人该孝顺，可祖母也该孝顺呀，这里头什么冤什么债，他都搞不懂呢。但婆媳两个当着外人闹成这个样子，实在不体面，于是他就对陆老太太说：“您先消消气，有话跟我妈好好说，我妈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们……” 　　“没你的事，你去自己屋里去！”林秀英训他。 　　话音刚落，他三婶子就先上来将他推屋里去了，这边又去劝那两个婆媳。 　　他以前生在富庶人家，且是书香门第，妯娌之间虽然多少有些龃龉，但面儿上都和和气气的，关起门来骂两句，出了门聚在一起，照样是亲戚。他还是头一回见女人骂架呢。 　　说起来他还是觉得林秀英泼辣，这要搁在他那个年代，儿媳妇敢这样，怕是不想活了，一个孝字压下来，她就得蹲牢房。 　　他想冒头出来劝几句，林秀英立马冲着他吼：“叫你在里头呆着，耳朵聋了？！” 　　外头又闹哄了一阵，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外头才渐渐安静下来，陆佳意从房间里出来，发现客厅里已经没几个人了，还有一个阿姨在，看见他出来，就说：“你妈在屋里呢。” 　　“我奶奶呢？” 　　“刚走。” 　　他这是第一次见他祖母，眼下还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便追了出来。看热闹的也大多都散了，他沿着长街跑了一段，就看见了他三婶在送陆老太太以及和她一起来的中年妇女。 　　“其实秀英刀子嘴，豆腐心，你看每次不都还是给你钱了。”三婶说。 　　“他婶子，你说我是那不讲理的人不？我老太太要不是没法子，谁愿意来这看她的脸色？回回都是这样，我只盼着早点死了，也干净。” 　　陆老太太说了又哭，那中年妇女回头看见了陆佳意，便拉着她停了下来。陆老太太回头，陆佳意便赶紧跑了过去，叫了一声“奶奶”。 　　陆老太太又是哭，拍了他几下，说了命苦不命苦的话，陆佳意只知自己要孝顺，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起兜里装着徐林给他买的豆沙糕，便掏出来给了她。 　　“还是我大孙子孝顺哪。”陆老太太哭着说，“好好上学，争取将来出息了，奶奶就靠着你了。” 　　虽是初相识，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哭成这样，还是叫他挺难受的，他就点点头。 　　那胖胖的中年女人他也认识了，是陆老太太的堂侄媳妇，他该叫二大娘的。 　　他二大娘是骑着小三轮车来的，来要钱，钱要到了，便驮着陆老太太走了。 　　“回去吧。”他三婶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陆佳意的胳膊。 　　俩人便往回走，陆佳意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二大娘蹬着三轮车，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了。天这么黑，回乡下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路。但他能做什么呢，能给的，也不过是两块糕。 　　“你奶奶也是可怜，就你爸一个儿子，还没了，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全靠亲戚接济，就是她爱闹的毛病不好。”三婶说。 　　他们俩回到陆家，见林秀英已经出来了，头发已经不乱了，蹲在地上收拾那些碎泡沫，豆大的眼泪珠子往下掉。 　　“秀英，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林秀英背身抹了一下眼，说，“就是叫你们看笑话了。” 　　“你也是，她回回来要钱，你不都给了？每次吵吵闹闹的，最后还不都是得给她，何必呢，一早就给她，多省事。” 　　“我凭什么不吵不闹地就给她钱？我的钱大风刮来的？她就是贪得无厌，我看她攥着钱能干嘛，都攥到地底下去！”林秀英看了一眼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陆佳意，停顿了一下，不再说话了，只将那装空调的纸箱子踩扁了，抱着放到了阳台的一角。 　　这场闹剧，就此结束。 　　吃晚饭的时候林秀英也没说刚才的事，陆佳意看到她有些红的眼睛，想问又没问，突然觉得自己到底是个外人。 　　平时只面对林秀英还好，如今见的人一多，那种局外人的感觉就出来了。他想宽慰一下林秀英，没想到一提林秀英就急：“大人的事，你少管！” 　　陆佳意没办法，就进屋去学习了，林秀英在客厅里看电视，大概八点多的时候，陆佳意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他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是唐三儿。 　　“你来也没用，她看了更气，你还能打她还是能骂她？”林秀英说，“哎呀，都跟你说了没啥事，你烦不烦，赶紧走吧，佳佳看见你又不高兴。” 　　“这兔崽子，一点良心没有。”唐三儿恨恨地说。 　　陆佳意合上门。 　　陆老太太骂那么多，有一点倒是没错的，林秀英是有男人。 　　这时代，丈夫死了，女人也不需要守着了，不像他寡母冯氏，少年丧夫，一守就是将近二十年。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母亲可怜，但自小受的教育如此，女人不守寡，难道还再嫁么？ 　　他觉得林秀英也很可怜，但要他接受林秀英和唐三儿，心里也很别扭，一时接受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原谅我刚开始的时候很保守，很封建，不过我会进步哒。 第16章 　　吵架这种事，往往对双方都有害无益，因为吵架自然是生气的，尤其亲人之间，心情和面子，彼此都有伤害，几乎没有赢家。他从来没跟人吵过架，大部分是讲道理，道理都讲不通的人，自然也不用多理睬。 　　只是他还不清楚这里头的来龙去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开这个疙瘩。 　　他房里装了空调，九点多的时候林秀英进来了，大概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笑着说：“你还没试过空调的吧？” 　　陆佳意便站了起来。林秀英拿了遥控器，教他。 　　“这具体怎么操作，我还真不太懂，说明书在这呢，你多看看。现在天气还用不着，不过再冷一点就能用了，这能制冷，还能制热，你冬天看书也不怕冻手啦。” 　　陆佳意也是第一次见空调，觉得很神奇。 　　“安我这边，你屋里呢？” 　　“我不怕冷呀，也不怕热，跟你体质不一样，你从小就又怕凉又怕热的。”林秀英说着对着空调试了试冷热风，“你看，是不是很好用？” 　　陆佳意点点头。林秀英又拉着他出来去看他们家的冰箱。 　　冰箱已经用上了，不过母子俩都不知道那上头的数字，是大了更冷，还是小了更冷，拿着说明书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还是高中生呢，这都看不懂？”林秀英笑着问。 　　“我们没学这个吧……”陆佳意讪讪的。 　　他那种局外人的感觉又没有了，又觉得融入到陆佳意里面去了。他还跟林秀英讲了他今天在庙会上听的《琵琶记》，说唱的特别好。 　　“你要是喜欢听，明天还去，妈多给你点零花钱，多买点好吃的，你最近瘦了这么多，身体也虚，得多吃点，才能补气血，人才有精神。” 　　林秀英给他钱倒是很大方，给了二十块钱。 　　“妈，”陆佳意拉了小板凳让林秀英坐下，他略有些拘谨，老老实实地坐在对面，说：“我们聊一聊啊。” 　　林秀英大概知道他要聊什么，有些抗拒说：“聊什么聊。” 　　陆佳意就抓住了她的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他除了小时候，再也没有抓过他母亲的手。 　　和冯氏的手不一样，林秀英的手是粗糙的，常年磨豆腐留下的，但很温暖。不管怎么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觉得守寡的女人不容易，做母亲的，更伟大。 　　“这些事你真的都不用管，都是大人的事，”林秀英说，“你以前都不管这些事，现在也不要管，你管了我心里更不舒服。” 　　还尴尬。 　　“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么，每次都吵，你也不高兴，最后钱也没少给。”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的钱，不是那么容易拿的！她活该！”林秀英说着又激动起来了，“我知道她，她儿子死了她怪我，怪我当初撺掇你爸去南边打工，可我就想你爸死了？赔的那点钱，难道当初不是两家分的？我还带着孩子呢，我占大头怎么了，天天想着抠那点钱出来，我看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是不是都带到棺材里去！” 　　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重了，便沉默了一会：“哎呀，都说了不要聊这个，聊到我就生气。” 　　陆佳意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说：“妈，我以后一定会考个好大学，让你享福的。以后你再碰到这些事，就想，以后等你儿子出息了，就都好了，肯定都会好起来的，想着以后会好起来，是不是现在的很多烦心事，都能忍一下了？” 　　林秀英就红着眼笑了：“妈知道你最争气了。不过学习归学习，平时也要注意休息，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要多注意。明天出去好好玩。” 　　林秀英出去以后，陆佳意打开自己的抽屉，将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数了数，有一百四十多块钱，是他全部家当。 　　他生来幸运，不曾为生计发过愁。如今初识所谓贫贱人家百事哀的感觉，想着他们家要是富裕，婆媳两个也不至于为了钱闹的这样难看。 　　他们这种家庭，要想改变命运，唯有靠读书。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帮着林秀英做豆腐，豆腐做好了以后，林秀英出去卖，他留在家里学着做饭。 　　他不会做饭，打个煤气都心惊胆战的，最后热了几个馒头，就着西瓜酱吃了，然后给林秀英锅里留了馒头，就背着包出门了。 　　庙会一年估计也就能碰见一两次，他还是舍不得不去。过桥的时候，他居然又看见了戚杨，还是一个人坐在老地方钓鱼，要不是他换了衣服，他都怀疑他昨天晚上没回去。 　　“戚杨！” 　　他叫了一声，大概离得远，戚杨没听见。 　　真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人，球场上大杀四方，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闲暇的最大爱好，竟然是一个人跑到河边去钓鱼。 　　他莫名觉得跟戚杨很亲，好像他们俩是很像的，都有孤独感。他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局外人的孤独，戚杨是那种好像和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的，离群的孤独。 　　九点整大戏开场，这年头，真的没有年轻人爱听戏了，戏台子底下全都是老头老太太，稍微年轻一点的都在旁边棚底下打麻将啦，玩桌球啦，看斗鸡啦，就陆佳意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跟着那群老头老太太听的津津有味。 　　大概隔着百年千年，人都变了，世界也变了，最相似的，却还是台上的浓妆艳抹，满头珠翠，他在台下看着，偶尔会恍惚，恍然回到他是方清焰的时候，方家有自己的戏台子，水榭戏台，临水而建，前书“观今”，后书“鉴古”，字还是他题的。他爱听戏，苦读的日子里，最大的闲暇时光，都花在听戏上了，隔着水听丝竹管弦，慢悠悠，唱古论今。 　　上午的戏只有一场，十二点不到戏就散场了，他去小吃摊买吃的，突然想到了河边钓鱼的戚杨，便买了点包子，肉盒子，还买了两杯豆浆，去找戚杨了。 　　戚杨身边竟然摆了好几个啤酒罐，嘴里还叼着一支烟，有点颓废。 　　“给你买的，你还没吃午饭吧？”他知道戚杨大概率会拒绝，就又说：“我都买了两份的！” 　　戚杨竟然没拒绝他，陆佳意特别高兴，蹲在旁边看了看水桶，里头已经有两条大鱼了，见他围过来，还扑腾了两下，溅起好大的水花。 　　河里的野生鱼，劲儿就是大。 　　大概是吃了他的，戚杨说：“要么？” 　　“啊？” 　　戚杨吃了两口包子，说：“鱼，要么？” 　　陆佳意最爱吃鱼了，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还是舍不得拒绝：“那我要一条，谢谢啦。” 　　戚杨看他笑的太灿烂，就说：“都给你，我下午再钓。” 　　“你经常来这钓鱼么？” 　　“嗯。” 　　他发现戚杨好像也没那么难说话，只要有话题跟他聊，他也愿意跟你聊，就是话少。 　　陆佳意觉得好高兴，蹲在戚杨身边，一边吃一边看着宽阔的河面。 　　“我以前也喜欢钓鱼，风和日丽的时候，约三五好友湖边垂钓，还会喝点小酒。最好吃的鱼还是春天的鱼，三月桃花水，贵如金，亮如银，那时节的鱼最鲜了。” 　　“不过金秋的鱼也很好吃，春鱼鲜，秋鱼肥，鱼都吃的饱饱的准备过冬呢。” 　　陆佳意自顾说着，又问：“你用的什么鱼饵？这时节可以用桂花做香饵。” 　　戚杨果然有点意外：“桂花？” 　　“对啊，”陆佳意说，“就是把鱼饵和桂花掺在一起做成香饵，这种香饵比一般鱼饵发窝快，持续时间长，因为香气浓，特别招鱼上钩，你要是想试试，我给你做啊，我们小区种了好多桂花。”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戚杨说。 　　他也算钓鱼的老行家了，用过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鱼饵。 　　陆佳意有些得意，就又跟他说了好多种钓鱼的新奇方法，他在钓鱼上太有心得啦。 　　他们那群读书人，钓鱼钓的是情调，后来发展到极致，连钓鱼用的鱼饵也都尽量往高格调上靠，什么虫子碎肉之类的都不屑于用，有用麝香米的，有用桂花香饵的，还有用香薷，肉豆蔻等中草药做的鱼饵呢，总之怎么高雅怎么来，有些还真有奇效。 　　“你用的什么？”他又问戚杨。 　　戚杨就拿了个小瓶给他，竟然是一瓶小药，上面三个大字：“钓得快”。 　　瓶身一排小字：“抛竿入水，药到鱼来，鱼不上钩，我上吊！” 第17章 　　“里头的东西不是药，”戚杨说，“只是个小药的瓶子，里头装的鱼饵。” 　　陆佳意打开看了看，果然是寻常的鱼食。 　　“用药钓的多，但没劲。”戚杨说。 　　“嗯，钓鱼嘛，又不是捕鱼。” 　　钓的是一种心情！ 　　陆佳意把瓶子放下，可能蹲的久了，腿有点酸，他就扒着戚杨的腿站了起来，刚站起来，眼前就一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 　　戚杨惊的手里的包子都掉在了地上。 　　陆佳意头昏了好一会，抬头就看见戚杨一只手抓着他，吃惊地看着。 　　“没事。”陆佳意讪讪地笑了一下，说，“眼前忽然一黑。” 　　“头晕么？” 　　陆佳意点头。 　　戚杨说：“站起来的太猛了。” 　　“是病么？”陆佳意还真有点担心。 　　“不算是，”戚杨说，“好多人都这样，血压低。” 　　陆佳意这才放了点心，坐到了草地上，他怎么就低血压了，现在的身体还是太虚了。 　　他昨天半夜还咳嗽起来了，估计是昨天河里受了凉。 　　“你知道陆家村么？”他问戚杨。 　　戚杨摇头。 　　陆佳意就没继续问下去，他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竟盛开着很多金黄色的小花。 　　他慢慢地爬起来，走过去一看，竟然是野菊花。 　　“这些花能摘么？”他问戚杨。 　　他之所以问，是因为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见繁花里外头好多四季海棠，本来想折一些回家插瓶，结果林秀英跟他说，这是公家的东西，不能乱摘。 　　见戚杨点头，陆佳意就兴高采烈地开始采，不一会就采了一大捧，他就把外套脱了兜着，戚杨一边喝豆浆一边朝陆佳意看，见陆佳意忽然不动了，面色凝重小心，蹲着朝草丛深处看。 　　陆佳意看到了一只野鸭子，而且是很肥美的一只野鸭子。 　　看到这些东西他真的很兴奋，觉得很亲切。他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野鸭子这些东西了呢。 　　他猫着腰慢慢地走过去，结果那野鸭子机敏的很，扑棱了几天就窜入芦苇丛里去了。 　　“哎呀！”陆佳意大叫一声，赶紧站起来追，一直追到水边上，那野鸭子没入芦苇丛里不见了。 　　“你看见了么？！”陆佳意朝戚杨喊：“野鸭子，很肥！” 　　戚杨”哦“了一声，嘴角动了动，看着陆佳意弯着腰一边捡他刚掉在地上的野菊花一边说：“我还以为现在都没有野鸭子了呢。野鸭子你吃过么，很好吃。能抓么？有人管么？” 　　戚杨说：“这个不好逮。” 　　陆佳意也不知道怎么逮，逮鸭子这种活不归他，家里有仆人做这个，他只负责吃。秋冬交替季节，野鸭子最鲜美，肥而不浓。 　　同桌一星期，戚杨话不多，但陆佳意话其实也不多，安安静静的，很板正，戚杨都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能说话。陆佳意蹲在河边小心翼翼地洗他刚摘的那些菊花，在外套上摊开了晾晒，告诉他他要晒干了做菊花茶。 　　“《神农本草经》有言，菊花久服利血气，轻身，耐老延年。” 陆佳意说。 　　戚杨就光当听众，时不时地“嗯”一声。他其实讨厌聒噪的人，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话多，但可能陆佳意语调沉静舒服，不急不缓的，听着倒没那么讨厌。 　　陆佳意在那呆到两点钟，委托戚杨帮他看着那些菊花，他要去听戏。 　　“你去不去，下午唱《盘夫索夫》。” 　　戚杨摇头，他就自己去了。等他上了桥，戚杨才扭头看过来。 　　他的新同桌，爱好还挺特别的，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竟然和他们家老爷子一样爱听戏。 　　陆佳意这一去，就去了三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好兴奋，逮着跟他讲《盘夫索夫》的剧情。他好像天生有这种本事，就是明明很兴奋，但语调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声音好听，调子更舒服：“我好喜欢那个严兰贞，唱的也好，人也贞烈。”他说。 　　不知他是在说严兰贞那个角色，还是在说演严兰贞的人。 　　不过戚杨显然对戏曲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在这三个小时里，又钓上来两条鱼。 　　这一回俩人是一起回去的，回去之前，陆佳意忽然又跑到野地里去采野菊花，这一回是带着梗叶一起掐掉的，他采了一捧，用狗尾巴草在梗上打了结，成了一束花，金晃晃的抱在怀里。 　　“回去插花瓶里，也好看。”他笑着对戚杨说。 　　戚杨骑的山地车，后面坐不了人，便推着和陆佳意一起走，陆佳意和他并排走着，忽然靠近了他，踮踮了脚，跟他比了一下。 　　“你真高。”陆佳意说。 　　戚杨紧绷着一张脸，也没什么反应。 　　但陆佳意觉得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以后和戚杨亲了很多，他就知道，他新同桌是面冷心热。以前多少还有点怕他，如今也不怕了。这是他在这里交到的第二个朋友。 　　“你那个钢笔，我昨天找人修好了，开学了我拿给你吧？” 　　“不要。” 　　“修好了……” 　　“说了不要了。” 　　说了不要的东西，再要，合适么？ 　　戚杨不知道，索性就不要。 　　陆佳意却听岔了，因为戚杨声音冷，他以为说的意思是，都说了不要了，怎么还问。 　　他有点尴尬，就不再吭气。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在秋风里微微散开，手里的野菊花金黄。 　　“你留着用吧，”戚杨说，“我笔多得是。” 　　“哦。” 　　戚杨嘴唇动了动……算了，他真的不会与人打交道。 　　桂花里要比幸福里近一点，戚杨把钓的鱼都给了他，陆佳意却不好意思都要：“我家里人很少的，吃不了多少鱼。” 　　戚杨就想起江潮说的他父亲早早就去世的事，说：“你可以养在池子里。” 　　他最后还是把今天钓的鱼全都给了陆佳意。 　　陆佳意回到家里，便把那些鱼都倒进了水盆里，野生鱼生命力就是强，条条都活蹦乱跳的，劲儿特大，扑腾他一脸水。 　　. 　　戚老太太正坐在席子上缝被子，见戚杨回来，便扶了扶老花镜问说：“又钓了一天鱼？” 　　戚杨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院子里的一角，“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周末休息，你也做点别的，一到周末就跑去钓鱼，家里水缸都快装不下了，我中午才刚送隔壁你刘大娘他们家两条。”她见戚杨不搭话，便又问：“今天又钓了几条？” 　　“四条。”戚杨把空桶挂到墙上，说，“送人了。” 　　戚老太太愣了一下，赶紧问说：“送人啦，送谁了呀？” 　　“同学。” 　　戚老太太就更高兴了，笑的脸上都是皱纹，问说：“你班里的同学么，叫什么呀，有空请他来家里玩呀。” 　　戚杨没说话，直接进屋里去了。 　　戚老太太也不生气，反而兴冲冲地爬起来，穿上鞋去水桶那里看了看，水桶果然是空的，湿漉漉的，沾着些许鱼鳞，腥味还挺大的。 　　戚老头正好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收音机，在唱戏曲《何文秀》：“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 　　“老头子，过来，跟你说个事。” 　　戚老头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走过去：“啥事？” 　　“戚杨好像是交朋友了，他今天钓的鱼，说是都给同学了。” 　　“他那样还交朋友？”自己的孙子自己还是了解的，“谁受得了他的脾气。” 　　戚老太太听这话生气，就打了他一下，见戚杨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便脱了鞋，又在席子上坐下继续缝被子，等戚杨进了浴室以后，她才说：“我都愁得慌。” 　　戚老头在旁边坐下，说：“你愁什么。” 　　“还能愁什么……”戚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一星期天就出去钓鱼，也不说交个朋友。越独越独，这死样子以后谁受得了呀，媳妇都娶不上！” 　　戚老头就笑了，说：“不是你操心的事，这事有他妈管呢，有钱还能娶不上媳妇？” 　　“钱钱钱，我看你就钻钱眼里了，现在的小姑娘，你以为还那么看重钱哪，刘家那小子大城市上班的，不还是三十多了还在打光棍。”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戚老太太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操不完的心。” 　　“我看你是活该，他才多大点你就想这么长远。他妈那是一般的有钱么，还拿刘家的小子比，我就不信了，她就这一个儿子，将来公司不留给戚杨还能给谁。”戚老头把收音机的音量又调高了，刚调高，就听见外头有脆脆的声音问说：“戚杨……在家么？” 　　戚老太太立即直起了身体，蹙着眉头说：“你声音别开这么大，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戚老头把音量调小，就见大铁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俊秀白净的脸，个头挺高的一个小伙子，黑裤子，白衬衫，那叫一个乖。 第18章 　　戚老太太和戚老头一起刷刷站了起来。 　　陆佳意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鞠了一躬，说：“我……找戚杨，这是他家么？” 　　戚老太太赶紧爬起来穿上鞋，笑眯眯地说：“是是是，你找戚杨啊，他洗澡呢，进来呀。” 　　陆佳意这才进了大门，又朝戚家老夫妇鞠了一躬。 　　哎呀，这孩子真是有礼貌。 　　戚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陆佳意，她第一眼看见陆佳意就特别满意。 　　照她的话来讲，“一看就是好孩子，好学生。” 　　“戚杨刚回来，在洗澡，你等一会他吧。”戚老太太说着就朝浴房喊了一声：“戚杨，洗快点，有人找！” 　　“不用不用，我来就是送点东西，”陆佳意说着就把手里的袋子给了戚老太太，“戚杨今天送了我好多鱼，我妈说让我也给你们送点，我们家自己做的，豆腐豆芽，还有点豆腐干……” 　　戚老太太笑眯眯地接过来，戚老头说：“同学，进来坐会再走啊。”他说着又催：“戚杨，有人找，快点！” 　　他话音刚落，浴房的门就开了，戚杨只腰间系了个浴巾，露着雄健颀长的上半身和大长腿，湿漉漉地看着他。 　　陆佳意就笑了。 　　戚杨愣了一下，说：“你等会。” 　　他说完就又把浴房的门关上了。陆佳意也不好走了，就站在原地等着，见戚家两位老人都在打量自己，就有些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不一会戚杨就穿好了衣服出来了，问：“你怎么在这儿？” 　　陆佳意就又把刚才的话说一遍，说：“你们家好难找。” 　　幸福里和桂花里不一样，桂花里还有个大门，但幸福里没有，就是大片老的住宅区，面积大，巷子多到爆，房子像，就连电线杆上横七竖八的电线看着都一个样。他问了好多人。 　　“戚杨，带你同学去屋里说呀，干站着干嘛。”戚老太太说。 　　戚杨从没有接同学来过家里，嘴唇动了动，就听陆佳意说：“不了，我这就走了，我就是来送点东西。” 　　他说着又很有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戚老太太见他要走，赶紧说：“这就走了呀……戚杨，送送你朋友呀。” 　　戚杨便送陆佳意出了门，陆佳意说：“你赶紧回去吧，不用送，你穿这么少不冷么？” 　　戚杨只穿了个T恤，一个大裤衩，趿拉着凉拖。 　　戚杨也就不再送他，陆佳意走路腰背也挺的很直，看着特别正气。等陆佳意出了小区，他才回来。 　　戚老太太正在和戚老头窃窃私语，见他进来立马笑眯眯地问：“他谁呀？” 　　戚杨觉得老太太兴奋的有点不正常，说：“同学。” 　　“关系挺好的？” 　　“同桌。” 　　“叫什么呀？” 　　“陆佳意。” 　　“陆佳意……他们家卖豆腐的？” 　　“不知道。” 　　戚杨说完就进自己房间去了。戚老头说：“该不会是豆腐西施的儿子吧，我记得她男人姓陆。” 　　“是她家的么？”戚老太太说，“我听说她儿子出了名的学习好。” 　　刚才那孩子，一看就是个学习好的，十有八九没错了。 　　戚家两位老人都很兴奋，戚杨来这里大半年了，从来没见他带什么同学到家里来，这还是头一回呢。 　　戚杨性子差，他们身为亲爷爷亲奶奶都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真的差，已经不能简单地用不爱说话来形容了，是差到古怪那种，从小性子就怪，跟家里人都不怎么亲的。但是自己的孙子心不坏，他们也都知道，都盼着他能改。 　　倒不为了他日后娶媳妇什么的，只是觉得他这样过的太苦，活的没个意思。 　　陆佳意回到家里，正碰上林秀英出门，她晚上卖豆腐脑，大街小巷都要转一遍。陆佳意要跟她一起去，她说：“一个小三轮车，用不着你跟着，我一个人忙的过来。鱼我已经炖上了，等会你自己热个馒头配着吃。我走了啊。” 　　陆佳意见她上了车，便在后头推着猛跑了一下，三轮车一下子驶出好远，车轮子都响了，风把林秀英的长头发都吹起来了，她就咯咯笑了起来：“好啦，回家去吧，吃完了好好做作业，这周末都没见你写作业呢。” 　　陆佳意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笑着看林秀英走远，这才回了家。 　　从桂花里最里头出来，蹬过一条街就到了大门口的商业街上，她在唐三儿的海鲜店门口停了下来，刚停下，唐三儿就端了个碗出来，笑呵呵地递给她。林秀英给他盛了一碗豆腐汤，旁边店里的老板娘笑着说：“英子呀，我看你们俩一块过得了。” 　　“谁看得上他呢。”林秀英笑着把那碗豆腐脑递给唐三儿，自己骑上三轮车，喊着：“豆腐脑嘞，热腾腾的豆腐脑嘞。” 　　嗓门清脆。 　　太阳已经西斜，照着桂花里。 　　从桂花里出来往西走，就能绕过繁花里小区的大门口，那里有一段斜坡，林秀英从三轮车上下来，拉着往坡上走，她瘦，每次经过这里都有些吃力，正拉着呢，忽然感觉车子一轻，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背着包的男孩子在帮她推。 　　有人帮着推，车子一下子轻了好多，林秀英笑着回头说：“谢谢你了小伙子。” 　　“不用谢。”那男孩子帮她推到坡上才撒手。皮肤很白的一个男孩子，圆脸蛋，个头没她家陆佳意高，眉眼有些不大和善，背着一个好大的书包。 　　一个小女孩从繁花里大门里头跑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喊：“哥哥，哥哥！” 　　那男孩子便笑着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亲了她一口，说：“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坏人抱走怎么办？” 　　“我看见你才跑出来的。”小女孩搂着他的脖子说。 　　那男孩子就抱着她往小区里走去。他的书包好大，书包上一个好大的红太阳图案，被夕阳一照，更是红艳艳的，衬得那男孩子都鲜艳起来了。 　　. 　　陆家今天晚上主餐是鱼，河里的野生鱼，营养更丰富，味道更鲜美。 　　陆佳意觉得很接近他以前吃的味道，餐桌上摆了他插好的野菊花，还有一朵他摆在了鱼嘴处，他管这道菜叫“秋鱼衔花”。 　　他是方清焰的时候，房里常备四时鲜花。 　　一个人的时候搞搞这些还行，他吃着吃着情绪忽然上来了，鼻子有点酸。 　　但还好，他相信他在哪里都可以活的很好。 　　. 　　戚家今天的晚饭豆类为主，小葱拌豆腐一盘，鱼头豆腐汤一盆，炒豆芽一份。 　　鱼头豆腐汤很鲜，小葱拌豆腐很清淡，绿豆芽很脆。 　　. 　　戚杨晚上做梦了。 　　居然梦见了陆佳意，白衫黑裤，蹲在自己身边逼逼叨。 　 第19章 　　周一早操，陆佳意又累个半死，哼哧哼哧跑到班级最后头，最后跑岔气掉队了，还是江潮把他捞了回来。 　　因为他如果再往后掉，就掉到七班女生里去了。 　　早操以后刘红民又过来说口号的事：“大家这几天都想了什么口号，咱们这节课就投票说说。” 　　他把班长毕然叫到台上来写，先问了他，都想了什么好口号。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毕然说。 　　底下同学就开始笑，说这个太老了，现在哪还有人喊。大家开始踊跃发言，最后举手投票，确定了三条新口号。 　　个个不落俗套，羞耻有新意，分别是： 　　“左脚清华，右脚北大，清华北大，统统拿下！” 　　“激情澎湃，六班不败，斗志昂扬，六班最强！” 　　还有一条： 　　“文能称王，武能称霸，高二六班，雄霸天下！” 　　“很好，”刘红民说，“这三条看着就有气势，来，咱们先演习一遍，班长，带头喊一个。” 　　毕然微红了脸，微微握起拳头喊道：“左脚清华，右脚北大，清华北大，统统拿下！！” 　　大家紧随其后跟着喊了一遍，大概是新鲜，清华北大又激励人，喊的脆亮整齐。毕然又带着喊第二条，结果刚喊完“激情澎湃”就破功了，大家伙都笑成一团。 　　陆佳意也趴在桌子上闷着笑。这么羞耻的口号，他不知道自己明天跑操的时候能不能喊出来。 　　他作为一中学霸，提的口号也被写在了黑板上，但只有徐林和赵思思投了他一票，叫“天道酬勤，恒者能胜”，可惜现在的年轻人，不吃他这一套了。 　　其实周杨柳提的那个口号他也很喜欢，“鹰隼试翼 ，风尘翕张，干将发硎，有作其芒。” 　　简直让他对周杨柳大改观，差点让他以为碰到了和自己同时代的人，这么好的句子，他赶紧拿笔抄了下来。 　　江潮他们训练回来以后听说了口号的事，说：“卧槽，这他妈能喊的出来么？！” 　　“其实还好了，”宋辞说，“我听五班有个口号，叫笑看沙场，群星无光，高二五班，举世无双！” 　　一对比，好像确实没那么羞耻了。 　　陆佳意笑着扭头看身边的戚杨，戚杨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眉眼看着更精神，见陆佳意笑眯眯地看自己，坚毅的脸庞微微动了一下。 　　陆佳意对戚杨已经和上周完全不一样了，他已经拿戚杨当朋友了，凑过去说：“你们现在还洗凉水澡么？” 　　戚杨“嗯”了一声，陆佳意说：“那不冷吗？” 　　“嗯。”戚杨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陆佳意忽然觉得这样冷冷酷酷的戚杨很有意思，便逗他说：“嗯？嗯是什么意思，冷还是不冷？” 　　结果不等戚杨回答，江潮就扭头说：“你这不废话么，冻得我几把都缩了。” 　　陆佳意：“……” 　　缩了…… 　　他抿了抿嘴唇，就不问了。 　　这个江潮，不懂什么叫“非礼不言”嘛。 　　不过这季节还洗冷水澡的对他来说都是硬汉子，他真羡慕这些人的好身体，不像他，跑个步都哼哧哼哧的。 　　这次月考过后，基本上每天早读时间刘红民都会叫一两个同学到办公室去谈话，找的主要是班级前十名，还有就是这一次考试退步和进步很大的那几个。徐林从办公室回来以后，就从后门进去叫了他一下。 　　“刘老师找你。” 　　陆佳意站起来，颇有些紧张。 　　他不是和刘红民谈过一次了嘛，又喊他做什么。 　　到了办公室他才知道，刘红民在跟他说他最近一周的表现。 　　“我看各科老师反应，你最近作业都不交，要么就是随便写两句，怎么回事？考差了，心态调整不过来？” 　　陆佳意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刘红民说。 　　“你是咱们班各科老师最看重的苗子呀，上周四政治学习，开完会高校长还专门找到我，问起你上次月考的事。”刘红民说，“是不是前段时间请病假，导致课业跟不上？要是跟不上，我找其他同学给你补补？” 　　陆佳意也觉得自己该找人补补，可是他要补的可不只是最近这一段学业，他得从头来，从ABCD开始学，他要怎么说呢。 　　“老师们都还是非常相信你的，”刘红民说，“不过以后布置的作业，你还是得尽量完成，不然你一个人搞特殊，老师们也没办法要求其他学生了对不对？你是咱们班的尖子，更得给其他同学做好榜样呀。” 　　陆佳意非常羞愧，点点头。 　　他觉得有些沮丧，虽然斗志昂扬，也相信自己能学好，但万事开头难。 　　他仔细分析了一下，语文，历史，政治，生物这些主要就是死记硬背，凭着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学好这些是没问题的，他头疼的主要是英语和数理化。 　　理科生伤不起呀！ 　　他真的搞不懂，在他那个时代，有才，尤其是文学素养好，那是最重要的，出口成章，走到哪都受人追捧，但一中却是反过来的，富川一中的传统，向来重理轻文。学校有偏重，学生也有择科歧视。 　　徐林告诉他说，高二分班的时候，除非偏科特别严重的那些，选文科的，全是底子最差的一批学生。而且他们认为文科出来没出息：“最多当个文秘。” 　　“文秘是什么？”他问徐林。 　　“就是秘书啊，帮老板写写材料打打电话，没事就负责端端茶，扫扫地。” 　　那听起来是没前途。 　　陆佳意觉得自己进步的已经不算慢了，穿越到新世界里以后，一切都是懵的，陌生的，连衣服的拉链要怎么拉这么小的事情都要去学习，可知他两个多月时间，能作为一个正常的现代人来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他都做到了。 　　他下定决心开始学习，也才一周多时间而已。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距离高考还有两年时间，他理性分析了一下，决定一步一步来，先花半年的时间把史政生搞定，剩下的一年半，再主攻数理化。 　　好在他在江潮那里学了一招，就是抄，可以应付老师的作业。 　　他打算抄徐林的。 　　徐林很吃惊，说：”你还抄我的作业？“ 　　他觉得陆佳意现在变懒了，作业都懒得写了。 　　不过陆佳意可是陆佳意啊，大名鼎鼎的陆佳意，他不需要做作业，照样可以考清华北大。 　　只是他很担心陆佳意会继续堕落下去。教室后排果然是堕落的温床，陆佳意才过去几天，连作业都开始不愿意自己写了。 　　“你要好好学，争取下次排座位再回到前面来啊，”徐林说，“咱们还做同桌。” 　　他们俩以前还约好一起考清华呢。 　　陆佳意很想告诉他，他一时半会恐怕回不去了。 　　. 　　陆佳意定了计划以后，立马就开始行动了。他先学的，还是语文。 　　所有科目学习的基础，都是文字。 　　他把从小学到如今的所有语文课本都从床底下的大箱子里翻了出来，打算从小一的课本开始学。 　　和他刚开始看简体书的时候相比，他现在已经进步很多了。他发现中文是一脉相承下来的，词语的意思古今变化不大，有时候一个成语或者一句话里有一两个认不准的，按他的学识顺都能顺下来。就比如他今天提的口号，“天道酬勤，恒者能胜”，繁简之间，也就“胜”和“勝”不一样而已，单看“胜”字他或许犯迷糊，但放在词语里头，他就能认出来。 　　认字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他要做的，是要熟悉那些繁简不一样的字，能写出来。 　　这就需要他把所有古今不一样的那些简体字都认一遍，再去纠正古今异义。 　　其实这种情况，找徐林教他是最快的办法，但是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像徐林解释，为啥他一个学霸，突然连最基本的简体字都不认识了。 　　他认字靠的是最笨的方式，死记硬背。 　　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简体字，他就去课文里找，通过课文里的词语，他就能猜到相对应繁体字是哪个，然后一遍一遍学会它。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更巧妙，也更省事的认字办法。 　　他有一本超级厚的《中国古诗词1000首》！ 　　. 　　陆佳意无比庆幸自己饱读诗书，他翻了一下，那上头的古诗，他几乎全都会背，且知文晓义。一个普通高中生大概能认三到四千个字就够用了，能认完古诗词1000首，再读高中课本，应该就畅通无阻了。 　　他靠着博闻强识，一天可以认二十到五十首，有时候一首诗里都没有一个他不认识的简体字，有时候一首里头能出现十来个。他算了一下，大概一个月可以学完。 　　开头开的很好，他很激动。 　　. 　　戚杨发现陆佳意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学，上头老师讲课，他也不听，一天到晚地端坐在座位上抄汉字。 　　“日照香炉生紫烟……”他听陆佳意用一种半吟半唱的方式默念着，然后写了一行“炉”，又写了一行“烟”。 　　而在这两行字的最后，分别写了“爐”和“煙”两个字。 　　在页眉处，繁体字写着贰拾陆，应该是第26页。 　　他以为陆佳意在学繁体。 　　学霸的学习方式还真的很特别。 　　. 　　戚杨这么冷心冷肺的一个人，都被陆佳意勾起兴趣来了。很想问一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第20章 　　虽然好奇，但戚杨到底没有开口。 　　倒是每天回到家，戚老太太会老提陆佳意：“跟同桌相处怎么样呀？” 　　“你们班主任对你还挺好的，把成绩这么好的孩子给你坐同桌了，我听说现在好多学校都在搞互帮互助，他是来帮你学习的吗？” 　　“下周末有空了，你请他来家里玩呀。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么少教，都不理人的！” 　　戚杨就说：“我跟他不熟。” 　　不熟…… 　　“都同桌了还不熟，你要多熟？”老太太恼了，筷子一扔：“我不管，星期天请他来家里玩！” 　　老了有老了的好处，偶尔像个孩子撒个泼，戚杨也没办法。 　　她孙子虽然那不咸不淡的死样子，骨子里还是孝顺的。她吃的准。 　　果不其然，戚杨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太太只希望大孙子能交个朋友，如果这个朋友碰巧是个好孩子，乖乖的，那自然就更好了。 　　如果不仅乖，学习还好，那简直是要烧高香啦。 　　. 　　她怕戚杨会反悔，从周三就开始铺垫了，要戚老头去买这买那，俨然是要把陆佳意当贵客来款待。戚杨很想问一句至不至于，冷着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吱声。 　　这世上真心关心他的，也没几个。 　　. 　　陆佳意发现，坐在后面最大的好处，就是爱学习的不多，他不学也不会成为人堆里的异类。 　　有个冷淡同桌的好处就是随便自己做什么，对方都不会问。 　　不过学久了真的会累，学校里也没什么好放松的，最多就是课间的时候去教室外头伸个懒腰。记忆力再好，每天也有极限，累了的时候，陆佳意就在本子皮上画画。 　　“这是你画的？”江潮很吃惊地问。 　　陆佳意点点头。 　　“靠，画的很像啊。”要不是作业本纸张不透光，他都怀疑是陆佳意描的呢。 　　画的跟历史课本上的插图一个样，峨冠博带，衣饰繁琐。 　　宋辞闻言也趴过来看，看了也是啧啧称奇，真的画的太像了，那一溜的小人图，有老子，孔子，孟子，都和历史书上画的一样一样的。 　　江潮就有点对陆佳意另眼相看了，因为他觉得学习好不算什么，但会画画，真的很牛逼。 　　陆佳意其实会的还挺多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只可惜他会的这些，如今都用不到了。 　　“你既然会画人物，那你给我画个呗。”江潮说，“我以前见有个大学生来咱们学校门口摆摊，画肖像，一会就画好了。” 　　陆佳意以前也给他们族中的老太太画过肖像，于是就给江潮画了一个，江潮笑嘻嘻地坐在他前头，没想到陆佳意都不看他，只埋头画。 　　真是没想到他画画的本领已经高超到这个地步了，都不用看人的！ 　　江潮满怀期待，在那坐了大概十几分钟，问陆佳意：“怎么样了？” 　　他说着探头看了一眼，结果陆佳意才只画了个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画上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么？！ 　　那是什么牛鬼蛇神！ 　　“你画的这什么鬼呀，你画孔子不还画的挺像的么，怎么画我画的乱七八糟的！” 　　“大脑门，深眼眶，有点憨，不就是你么？” 　　“……什么？！你说谁憨？谁大脑门？！”江潮怒目而对。 　　陆佳意：“……” 　　宋辞憋的小脸都红了。他觉得虽然不像本人，但特点还是都画出来的，尤其是大脑门，好形象。但他不敢说。 　　陆佳意很冤枉，他学的就是中国古典画法啊，和现代美术相比，国画追求神似，写意不写实。 　　陆佳意对自己的画技还是有信心的，说真的，他有段时间专门去给一些平民人家的老头老太太免费画肖像，以做他们百年之后供奉所用，他们一个个全都感激的不行，夸他画的好，还有人说他画的人物吴带当风，有画圣吴道子的风格。这可不是乱夸，他学的就是吴道子，超爱吴道子的圆转飘举，他临摹的《八十七神仙卷》，几能乱真。 　　江潮这是没看完，等看到成品肯定会很满意！ 　　于是他还是认认真真把那幅肖像画画完了，然后递给江潮看。江潮看了一眼，都要炸了：“这什么丑八怪！” 　　罗坤他们都凑过来看笑话，起哄说：“哎呀好像好像，怎么那么像！”“大脑门最传神！” 　　陆佳意这下真的把江潮给得罪了。 　　没见过这样的，画画不往美化里画，反而把他的缺点都给放大了。江潮把那幅画撕了个粉碎，撮吧撮吧扔垃圾桶里去了。 　　得罪江潮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跑早操的时候，江潮不管他了。 　　陆佳意跑的哼哧哼哧的，他昨天晚上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拉了大半夜，今天早晨尤其虚。 　　他从前排一点一点掉到后面来，本来想着江潮会拉他一把，结果江潮瞪了他一眼，说：“再掉，你可就掉到七班女生堆里去了，害臊不害臊你？！” 　　那是真害臊，陆佳意一想自己要掉队掉到一群陌生的女生里头，脸都要憋红了。偏偏七班正好喊口号，脆亮亮的女声紧贴在他后面：“东风吹，战鼓擂，咱们七班怕过谁！” 　　于是他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不过真的不行，尤其后半段快跑到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冲刺，队伍越跑越快，陆佳意几次差点完全掉出六班的队伍，他满脸通红地朝前面看了一眼，见戚杨回头看了他一下，心里一动，憋着气猛跑两步，就偷偷抓住了戚杨的衣角。 　　戚杨被拽了一下，回头就见陆佳意紧跟在他身后，脸上还挂着窘迫的笑。 　　刚才憋气冲了一下，抓到戚杨以后陆佳意就彻底没力气了，一下子就掉出两步的距离，扯的戚杨的衣服都变形了。 　　陆佳意觉得自己抓不住了，眼瞅着快要松开的时候，戚杨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捞了上去。 　　把他捞回去以后戚杨就又松开了，不过这一回陆佳意抓的更结实了，攥着戚杨的衣角，让戚杨带着他跑。 　　. 　　七班的女生们没法专心跑步了，她们要炸啦。 　　校草陆佳意，拽着校草戚杨的衣角在跑步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七班女生：奸情初现！ 第21章 　　富川一中的两个校草出现在一起，这画面实在是太养眼。 　　戚杨就不用说了，帅的一逼，每天篮球场上能围那么多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冲着他去的。 　　他是一中行走的荷尔蒙，女生们形容他是冰雪覆盖的活火山，平时冷冰冰，可球场上爆发起来很惊人，她们就爱戚杨的这股酷劲。 　　陆佳意跟戚杨比，又是另一种帅，身形瘦一些，皮肤更白一些，但个头在男生堆里绝对也算高的了，清正俊逸，是每个学校都有的男神校草。 　　俩人一起跑步，那画面，太养眼。 　　七班的女生芳心乱动。 　　“听说戚杨和陆佳意现在是同桌了！” 　　“早就是同桌了吧，好像好多天了。” 　　“他们俩怎么会坐到一起去的？” 　　“听说陆佳意这次考试没好好考，结果考了他们班倒数第一，所以和戚杨坐一块去了。” 　　“他们俩没打起来？” 　　“打起来？啊，他们跟叶斐然的事儿是真的呀？” 　　“我觉得无风不起浪！” 　　“可是我看他们俩的关系，好像还挺好的……” 　　跑早操的时候，陆佳意竟然拽着戚杨的衣服，跟在他后头跑，这事儿很快就在女生里头传开了，一个早饭的时间，就传遍了一中，传到了一班的叶斐然耳朵里。 　　.叶斐然的闺蜜问她：“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叶斐然有些心烦，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说：“谁知道。” 　　她想找陆佳意谈谈了。 　　这个陆佳意，真的很讨厌。 　　她都不知道陆佳意是怎么注意到她的，因为她和陆佳意从没有一个班过，不过她在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过陆佳意了，那时候他已经是学校的校草兼学霸了，初中每次开大会，都会作为年级代表上去发言。 　　帅是真的帅，但就是不戳她。 　　反倒是戚杨，第一眼就戳了她的心。 　　她头一次见戚杨，是在高一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那天正好下雨，二月的雨非常冷，她穿着长靴穿过马路，刚走到大门口，就见门卫拦住了一辆宝马车，车子挡住了校门入口，她只好退到了路边等着，看着车子往后倒，开到路边停下，车门打开，一把黑伞倏地一下撑开，那撑着伞的手白皙修长，让她不由停下了脚步，然后看见一条大长腿从车里迈出来。 　　路旁的树刚吐了新芽，挂着雨珠子。 　　她从来没有在生活里见过这么帅，这么有气质的男孩子……说男孩子或许都有些不恰当，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硬朗的青涩，冷漠的犀利，据说是永和集团的公子，她还专门上网去搜过，永和集团的董事长邵华蓉，他们省的女首富，传言是戚杨的母亲。 　　戚杨到了富川一中不到一个月，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那么多追她的人她都没感觉，唯独喜欢上了戚杨，偏偏戚杨那个死样子，真是叫她又爱又恨。 　　但她喜欢戚杨这样，她可能有点受虐倾向，陆佳意那种追她的，她反倒没什么感觉，还会厌烦，戚杨越是对她冷淡，她越是想征服他，也越爱他。她觉得他们俩好配啊，一个富家子弟，一个高干子女。她爸爸就快要升到市里去了呢。 　　陆佳意找人围堵戚杨的事儿她也听说过，俩校草为了她争风吃醋，她是又烦恼又得意，还专门跑去问了戚杨，结果戚杨根本不理她。 　　她好气，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这么被无视过，戚杨越是这样对她，她越是拉不下脸，她对戚杨的追求，已经从单纯的喜欢，变成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整个一中都知道她喜欢戚杨啦。 　　陆佳意是不是受了刺激，才故意考差了，坐到戚杨身边去？ 　　他是要干什么，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叶斐然有些心烦意乱，于是便拉了闺蜜去了六班，后门关着，她便敲了一下后排的窗户。 　　江潮扭头一看：“哎呦，戚杨，叶妹子又来找你了。” 　　他说着就笑嘻嘻地将窗户拉开了，风把叶斐然身上的香气都吹进来了，陆佳意扭头看过去，就看见叶斐然挽着闺蜜的胳膊，说：“陆佳意，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是找戚杨啊？”江潮说。 　　叶斐然话都懒得跟他讲，抿着唇朝戚杨看了一眼，戚杨在玩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气的叶斐然脸色一红，直接朝操场走去。 　　这个戚杨好拽，等着吧，等她把他追到手，让他爱上自己，看她怎么报仇！ 　　. 　　陆佳意出了教室，跟着叶斐然她们到了排球场上。叶斐然开门见山：“陆佳意，你想干什么？”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叶斐然的闺蜜说，“你跟戚杨是什么关系？” 　　“同桌啊。” 　　“你怎么会跟他做同桌？！” 　　陆佳意有点不好意思，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上次月考没发挥好，考了个倒数第一。” 　　“不是故意的？” 　　这话说的。陆佳意说：“谁会故意考倒数第一。” 　　“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斐然，”闺蜜说，“你追斐然追不到手，知道她喜欢戚杨，你就使绊子呗。” 　　陆佳意觉得这个误会真的要解释一下，便说：“我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谈恋爱，也没有喜欢的人，我就想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等我下次考好了我就会坐到前排去的。你放心。” 　　他语气和缓，神色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很平静。 　　叶斐然有些尴尬，感觉像是自己自作多情。 　　“那最好。”她说。 　　陆佳意就笑了，到底是大帅哥，笑起来又清新又帅气，连叶斐然的闺蜜都脸红了。 　　“其实他也挺好的。”等陆佳意回教室以后，闺蜜对叶斐然说，“我觉得他比戚杨帅。” 　　叶斐然“切”一声，说：“好什么呀，以前还尾随我，猥琐狂！” 　　她想起那次的经历就心惊胆战的。她平时晚自习后很少一个人走，就那天她朋友有事回去的晚，她一个人回家，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人在跟踪她，吓得她一路飞跑，跑到家属院门口才敢停下来回头看，路灯底下就看见陆佳意贼兮兮地在看她。 　　后来陆佳意就对她表白了，写了个情书，在放学的人群里突然塞到了她手里。 　　一个好多妹子暗恋的校草，追她，她竟然一点都不开心，甚至连一点虚荣带来的愉悦感都没有，她觉得陆佳意虽然帅，但一点魅力都没有，像个木头人。 　　还是戚杨好，除了成绩差，几乎是完美的。 　　“你到底爱戚杨什么呀，他都这么对你了，”闺蜜也是不懂，“我觉得他虽然帅，但是性格真的好差劲，这种就算在一起了也没意思，还是你……” 　　她说着眯着眼一笑，趴到叶斐然耳边说：“听说戚杨不光身强力壮长的高，那儿也是一中第一……” 　　“哎呀！”叶斐然这种白富美最是要面子了，闻言立马满脸通红地打断了闺蜜的话，“你别胡说！” 　　闺蜜说：“真的呀，他们男生传的，你不住校不知道，我们女生宿舍私底下都会谈啊。” 　　女同学，十几岁的年纪，在少女和女人之间，她们是腼腆的，好奇的，对于性，她们不像已婚女人那样放得开去聊，但总也会在夜谈会的时候偶尔蠢蠢欲动。戚杨那方面的传闻一开始是从男生那里传过来的，他们大概是出于对雄性的崇拜，一个篮球场上让他们兴奋欢呼的同性，加上这样天赋异禀，好像更适合作为一个风云人物来崇拜。等传到女生这里，味道就变了，纯纯的少女心和萌动的欲望纠缠在一起，叫人害羞，也叫人瞎想。 　　她们都相信传言是真的，因为戚杨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带着青春的荷尔蒙。 　　其实一中的体育生里帅哥不少，打篮球的，打排球的，田径的，跳高跳远的，有肌肉比戚杨还厉害的，个头还高的，他们甚至更有雄性动物的特征，活泼的，痞的，狂野的，但喜欢这些类型的反而只是极少数，女生们的口味总体来说还是小清新的，戚杨这种算极品。 　　平时高冷，谁都不勾搭，看起来特别自律，干净，但你又知道他也有疯狂凶猛的那一面，高冷，有色，待开发。 　　很多女生都想开发戚杨这块处女地。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赵思思这种，她就喜欢陆佳意这种好学生。 　　长的好，成绩好。 　　一中的两个校草成了同桌，本来只是小范围知道，经过这一天以后，大家全都知道了。枯燥无聊的高中生活，这种算是最大的调味剂了。不得不说，这群众里头出智慧，不知道是哪个女生那里传出来的，她们发现陆佳意和戚杨，似乎有着某种缘分。 　　这传言传的飞快，很快就传到了江潮耳朵里，他对后排的戚杨和陆佳意说：“还真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你们俩好有缘分啊！” 　　戚杨和陆佳意抬头，江潮说：“陆佳意，等于戚。” 　　“啊？”陆佳意不解。 　　“六加一，等于七啊！”江潮喊。 　 第22章 　　陆，六也。 　　陆佳意，六加一。 　　陆佳意也像是发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转头看向戚杨。戚杨却没什么反应，继续玩他的俄罗斯方块。 　　江潮知道戚杨的性子，所以不敢招惹他，专心去逗陆佳意：“你的名字怎么起的呀，谁给你起的，本来就是奔着六加一取的嘛？” 　　陆佳意说：“不知道，也不知道谁起的。” 　　不过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一首诗。 　　“清风有佳意，逢者为一娱。” 　　不会真的因为谐音六加一才取了这个名字吧？他回去要好好问问林秀英。如果是的话，那还真随便。 　　说起名字来，他觉得现代人取名字也很值得吐槽，就他所知他们班同学的名字，好听的还真没几个，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不像他那个时代，取名都很慎重，尤其是读书人家，除了名还要取字，这字却也不是随便起的，一般都和名有关联，或为解释，或者补充，像他的名字，方清焰，字夜明，名和字便是意境相关，黑夜火焰，又有灯下苦读之义。 　　“其实名字好记最重要，六加一比陆佳意好记啊。”江潮说，“你说我原来怎么就没发现你名字有这个谐音呢？” 　　江潮这下可算是发现了新大陆了，一口一个“六加一”。旁人听见了不解，他还殷勤地给人家解释，要报上次肖像画的仇。 　　陆佳意索性就不理他了，端坐在位子上看他的古诗。 　　他极好诗词，读起来不知疲倦，那上头1000首古诗，他全都会背。 　　他当初能成为最年轻的状元郎，靠的可不只是天资而已，他是那种不做则已，一做就特别认真的人，学习也是一样，一心一意读他的圣贤书，什么都能抛到脑后去。在六班后排的学渣堆里，他真的越来越像个异类，永远端端正正地坐着，安安静静地写字，除了上厕所，几乎不挪窝。 　　“手再往下拿一点。”一直跟他互不打扰的戚杨，忽然对他说。 　　陆佳意扭头看了他一眼，戚杨就拿了支笔，给他示范了一下。 　　陆佳意就往下挪了挪，可是没写几个字，手就又慢慢挪上去了。 　　戚杨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放弃了。 　　十月份有个台风登陆了东南沿海，导致全中国大半地区都有雨，富川也开始乌云密布，中午快放学的时候果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陆佳意特别高兴，因为下午的体育课不用上了。 　　要是多下几天，恐怕早操都不用跑了。 　　不过其他同学就没这么开心了，这边拖堂的数学老师还没走出教室，英语老师陈颖就在门口笑盈盈地等着了。俩老师打了招呼，不等同学们出去，陈颖就进来喊了一声：“下午的体育课你们不上了啊，正好咱们补补课，中午课间都赶紧把我上次发的那套黄冈卷子做了，下午上课咱们讲哈。” 　　教室里立即哀嚎一片，陈颖笑着说：“你们以为我想补课呀，我还想歇着呢，这不是比五班慢了嘛。” 　　因为下雨，食堂的位置又不够用了。陆佳意和徐林去的晚了一点，就没找到位子，俩人端着饭菜出来，准备回教室去吃，走到教学楼那里的时候，见大门口有个很熟悉的身影，是戚杨，门卫见他来直接就开了旁边的小门，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隔着大门又蹦又跳的，戚杨一边走一边脱了自己的外套，将那小女孩一裹，就抱了起来。 　　旁边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笑盈盈地站在一辆轿车前头，手里还撑着一把伞，贵气十足。 　　“是他妹妹吧？”徐林说。 　　“不知道。”陆佳意说。 　　“听说他有个妹妹，估计这个就是。”徐林说。 　　这话就勾起了陆佳意对戚杨的好奇，他问说：“谁说的？” 　　“大家传的呀，”戚杨是他们学校的名人，大家八卦起他来不遗余力，“他经常去网吧打游戏，有时候会跟他妹妹视频，有同学见过的。你能相信么，他跟他妹聊天也是一个字两个字地蹦。” 　　所以大家才说他性格就这样……人家对自己亲妹子都不苟言笑，何况对别人呢。 　　但是刚才他见他小妹穿的单薄，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披上。 　　果然是人冷心热的。 　　大概是心里热的不行，脸上还要拽拽的不屑一顾的那种人吧？ 　　陆佳意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回头看了校园大门口，只看到车子掉过头，已经开走了。 　　“平时看戚杨也就还好，可是听说他们家属于特别有钱的na\'yi\'z，戚杨这一去，到上课都没回来。 　　这还是他头一回课都不上，旁边座位空空的，陆佳意还有点不适应。 　　刘红民也过来抢体育课了，他背着手溜达进教室里，说：“那个，今天下雨，你们下节体育课应该是上不成了，咱们这个……” 　　“老师，”有同学说，“体育课已经被英语老师占上了。” 　　“啊？”刘红民说，“占上啦？” 　　他略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背着手就出去了，正好碰见陈颖拿着书过来，俩老师在廊下笑眯眯地说了会话，陈颖就进来了。 　　陆佳意写字写累了，就抬头认真听了一会，不过照样听不懂，后门忽然动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就见戚杨裹着雨气进来了。 　　陈颖还抬头朝后面看了一眼，竟然也没说什么。戚杨还是没打伞，外套都是潮湿的，他坐下以后就将外套脱了，只穿了个黑T，露着胳膊。 　　今天戚杨其实还有个任务，昨天晚上临睡之前，老太太还专门爬起来提醒他：“星期天叫你同桌过来吃饭啊，我可都准备好了，要是请不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戚杨原来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叫他为难的事，却不想被这一件小事难住了。 　　他得先确定陆佳意周末有没有时间，得提前两天提，免得对方有别的安排。 　　但是要开口了，他才发现有点难。 　　他要怎么说呢。 　　“陆佳意，星期天我奶奶想请你来我家玩，你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就……” 　　不像他。 　　“喂，星期天有空么，来我家一趟。” 　　显得没有诚意。 　　他从没有做过这些事。不喜欢人情往来。 　　戚杨就有点烦，老太太也是，好好的请什么同学，真麻烦。 　　英语课很快就过去了，课间的时候陆佳意凑过来说：“中午来找你的是你妹妹么？……我吃饭的时候看见的，在大门口。” 　　戚杨“嗯”了一声，陆佳意就说：“很可爱。” 　　戚杨挠了一下下巴，不知道接什么，但是他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趁机提周末吃饭的事，便摘下一只耳机，问：“听么？” 　　陆佳意好奇地接过来，塞到了耳朵里，一下子就听到了有人在唱歌，声音好大，他觉得好神奇。 　　耳机里唱说：“等待花开春去春又来，无情岁月笑我痴狂。” 　　男女叠唱，婉转动人。他就笑了起来，眼睛都瞪大了。 　　那种惊奇又兴奋的表情，好像第一次用耳机听歌一样。 　　中文歌唱完，接下来两首竟然都是英文歌，陆佳意说：“我都听不懂。” 　　他说完就自己先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露着整齐洁白的牙齿。 　　上课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周四最后一节课政治学习，老师们都要开会，是自习课。 　　所以陆佳意都没起身，趴在胳膊上继续听，外头雨声细碎，陆佳意见戚杨眼睛又眯上了，自己有样学样，也闭上了眼睛，闭着眼睛听，好像又不一样的感觉，一只耳朵是音乐，一只耳朵是风雨声。 　　戚杨睁开了眼睛，看着面朝他侧趴着的陆佳意。 　　陆佳意不是柔弱或者中性化的长相，是地地道道的帅哥相貌，只是棱角比戚杨看起来柔和一些，气质清正，刚认识的时候甚至有些瘦弱苍白，如今嘴唇比前几日红润了一些，皮肤白净到一点瑕疵都没有，满满都是胶原蛋白，因为靠的近，气息都闻得到，薄荷味的。 　　戚杨抿了一下嘴唇，喉头动了动，叫：“陆佳意。” 　　陆佳意睁开眼睛，看着他，瞳仁又黑又亮。 　　戚杨说：“星期天有空么，我奶叫你来我家吃个饭。” 　　陆佳意很吃惊，戚杨就说：“没空就算了，我跟她说一声。” 　　“星期天，午饭么？” 　　戚杨“嗯”了一声，陆佳意有些局促，太突然了。 　　“好啊。” 　　“嗯。”戚杨就把头扭过去了，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他那么一句，问完了，就完了。 第23章 　　戚杨还是不咸不淡的，陆佳意却有点激动。 　　邀请他的不是别人，是戚杨呢。 　　今天是中午才开始下的雨，很多走读生都没有带伞，很多住校生就把自己的雨伞借出去了。陆佳意借的是徐林的，放学的时候他问戚杨要不要一起走，戚杨说：“我骑车。” 　　他骑的山地车，又没办法带人。不言而喻，就是没办法跟他同路了。 　　“你别骑了，一块走呗。”陆佳意说。 　　他想，戚杨都请他去家里做客了，他们俩还生分什么呀。 　　结果戚杨说：“不用了。” 　　说完人就走进雨里去了。陆佳意赶紧撑开伞追过去，走到小卖部旁边的遮阳棚底下，见戚杨推了他的山地车出来。 　　雨下的还是挺大的，刚放学的校园乱的很，到处都是喧闹声。但小卖部这边距离学校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就陆佳意一个人撑着伞，单肩挎着书包站在明明暗暗的雨水里。 　　戚杨就推了车子走过来。 　　陆佳意本来都打算直接走了。他只是觉得戚杨人很好，想跟他做朋友，但也并不想热脸硬贴冷屁股，他还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看到戚杨过来他就很高兴，换了右手，紧挨着戚杨。戚杨个头都快一米九了，他得举的稍微比平时高一些，俩人一起融入了出校门的人群里。 　　雨下得好大，地上都会溅起水花来。叶斐然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底下，握紧了手里的伞。 　　“他们俩关系好像真的挺好的。”闺蜜小声说。 　　大概是下了雨，女孩子心思软，这样的天气就格外容易觉得凄凉。叶斐然的鼻子就有点酸。 　　她一放学就急匆匆跑下来了，是要给戚杨送伞的。 　　. 　　江潮走的有点晚了，他在和宋辞窝在座位上看电影，放学的时候就剩下最后一点了，看完了他才出来的，宋辞把自己的伞给了他，江潮刚出来，就在走廊底下看到了周杨柳，背着书包，在抬头看从天上飘下来的雨丝。 　　“还不走啊？”江潮大声喊。 　　周杨柳就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江潮笑嘻嘻地拎着伞走过去，拿伞端戳了一下周杨柳的屁股，周杨柳没站稳，被他戳的踉跄了一下，立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江潮，你想干嘛？” 　　“没借到伞？那一块走呗，捎你一程。” 　　周杨柳不高兴地说：“不用！” 　　江潮笑呵呵地撑开伞，手往裤兜里一插，大摇大摆地就走到雨里去了。 　　周杨柳其实有点生气。 　　他是气陆佳意和徐林。 　　他本来是要借徐林的伞，徐林是他的同桌啊，大家一般都是先找同桌借。徐林人好，他以为徐林会主动把雨伞借给他的，但是放学以后他在座位上磨蹭了好一会，也不见徐林开口，他就只好开口说：“你伞能借我一下么？” 　　结果徐林告诉他说：“我课间的时候就借给佳意了。” 　　可把周杨柳气炸了，借给别人也好啊，偏偏是陆佳意。 　　这个陆佳意，都考倒数第一搬到后面去了，还霸占着他的同桌，他周杨柳的同桌，好气。 　　徐林还挺不好意思的，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周杨柳站起来收拾书包，心里有点怯，周杨柳本来就傲傲的，不大好相处。 　　教室前头已经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有些去厕所回来的住校生路过门口的时候都会看周杨柳一眼，周杨柳觉得有些别扭，就把书包顶在头顶上，飞跑着冲进了雨里面。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就追上江潮了，他不想江潮笑话他，就跑的更快了，江潮看见他从身边蹿了过去，笑着举着伞追上去：“哎，周杨柳！” 　　他是体育生，个头也高，不一会就追上周杨柳了，笑着说：“你人缘不行啊，真没借到伞啊？……哎哎哎，别跑了，我不说了，捎你一程，你不冷么？” 　　他说着就抓住了周杨柳的胳膊，周杨柳这才喘着气停了下来，脸色通红的。 　　借伞这事纯靠自愿，本来就不是每个走读生都能借到伞的，冒着雨往家跑的有的是。周杨柳就是虚荣心强，要面子，才会这么不好意思。 　　周杨柳比较矮，俩人个头差的有点多，江潮嘴巴虽然有些坏，但心肠不坏，就把伞尽量拿低了一点。不过他们俩还真没什么共同语言，彼此也都不喜欢对方，一路上静默无言。最后江潮问了句：“你包这么大，不沉么？” 　　周杨柳说：“背习惯了。” 　　他说着抬头问江潮：“能朝前面巷子拐一下么？” 　　江潮说：“那是个死胡同。” 　　“我知道。”周杨柳说。 　　江潮就带着他进了旁边的胡同，那胡同两边都是墙，里头有个废弃的小垃圾场，砖头砌的，旁边有个被拆的七七八八的旧货车，好几年了都没人处理。周杨柳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里头装了俩包子，他蹲下来吹了声口哨，就有一个灰不溜秋的小狗从里头车底冒了出来。 　　“卧槽，”江潮说。 　　那小狗立即又缩回去了，周杨柳说：“你操什么操，把它都操回去了。” 　　江潮就乐了，跟着蹲了下来，周杨柳把包子往车底下一扔，就站起来说：“走吧。” 　　“这哪儿的狗？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还知道喂流浪狗。” 　　“它不是流浪狗。”周杨柳说。 　　“不是流浪狗？” 　　“它是我家的狗，我爸不让养了，我就把它放这儿了。” 　　“为什么不让你养了？” 　　周杨柳就没回答他。江潮就说：“那你送人啊，你这应该不是什么小土狗吧？” 　　周杨柳家庭条件不错，养的应该不是什么便宜的品种，送人肯定有人要。 　　“我干嘛要送给别人，”周杨柳说，“在这我也可以养。” 　　“放这儿哪天被人捉走了，你不知道有些狗贩子专门抓流浪狗的啊？” 　　“啊？”周杨柳显然有些吃惊。 　　江潮就故意说的更血腥：“还有些变态专爱抓住了这些流浪动物虐杀的，剥皮啦，抽筋啦，放血啦，啧啧啧，太惨了。” 　　周杨柳脸上就更不好看了，回头看了一眼。 　　“你要送人的话跟我说啊，我堂嫂正好想养狗呢，她就喜欢这种个头不大的哈巴狗。” 　　周杨柳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可是送了人，它久了就不认我了怎么办？” 　　“哈？” 　　周杨柳说：“它就成了别人的狗了，不是我的了。我还是自己养。” 　　“那你小心它被人捉了卖狗肉。” 　　周杨柳：“……那我也要自己养。” 　　他很倔强。 　　江潮见他很认真，不好再逗他，说：“那你就养呗。” 　　周杨柳忽然很大声说：“我就要自己养！” 　　声音都变了，把江潮吓了一跳：“我曹你吓死我了，你喊什么喊，自己养就自己养呗，我又没说不让你养！” 　　周杨柳瞪了他一一眼，憋着气，忽然把书包顶在头上，冒着雨就跑了。 　　…… 　　“我擦，有病吧你？！”江潮在后头愣愣的。 　　这巷子平时就没什么人，下了雨更没人了，只巷口一个路灯照着，雨夜里有些瘆人，江潮赶紧从巷子里走出来，周杨柳已经跑远了。 　　. 　　戚杨发现，在班里一向安静的陆佳意，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时候，还真的挺能说的。 　　“你上次给我的鱼啊，我一直养在水缸里，结果昨天晚上我妈说死了两条，可能是天气不好，闷死了。我妈就放冰箱里了，说周末的时候做给我吃。” 　　“你这周还去西河钓鱼么？要不要我们一起做功课，我去你家的时候把书带上？” 　　“你都不学习啊，那将来你不打算考大学么？其实我们可以拿着书去钓鱼啊，一边钓鱼还能一边学习，多好。还真是个好主意，我以后跟你一块去钓鱼吧，我钓鱼也很厉害的。” 　　相比较而言，戚杨的话就像金豆子一样，一个都不肯多蹦，就“嗯”，“没有”，“不想”之类的。好在陆佳意都习惯他这个样子了，也不在乎。 　　雨下的急，但他的语调不急不缓，明明那么琐碎的话，他哪来的本事，让人听起来却一点都不聒噪。秋天的雨夜很冷，陆佳意的声音却很暖。这对戚杨来说，是新奇又微妙的体验。 　　他很少会不厌烦多话的人，也很少有同龄人能受得了他冷漠的脾性。 　　陆佳意的声音有点喘，因为他又要走路，又要说话，还要费力举着伞。他一直把戚杨送到家门口，这才跟他告了别，自己打着伞往回走，但是走了一会他就发现他不认路了。 　　上次来幸福里，还是一路打听过来的，这边的巷子特别多，分叉口也多，一下雨，他就更分不清哪条是哪条路了。来的时候只顾着说话了，都没仔细认一下路。 　　四下里除了雨，便只有周围人家窗户透过来的光。幸福里是比桂花里还老的小区，路灯都老远才有一个。他要再吐槽一遍，现代的房子都好没有特色，街道也好没有特色！ 　　他打着伞转了好一会，大半夜路上连个人都没有，转的自己心都有些寒津津的了，要往哪里拐他完全没有头绪，不得已，他只好有些尴尬地回来去敲戚家的门。 　　戚家大门倒是好认，门口有个小花圃，摆了好多花。 　　戚杨过来开了门，就看见陆佳意扛着伞，讪讪地说：“那个……你知不知道桂花里在哪，怎么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我现在是学渣兼路痴（绝望脸）。不过还好，这俩我都不怕，因为我有老公（得意脸）。 第24章 　　桂花里其实和幸福里挨着，只是幸福里的大门距离这边比较远，要绕一圈。 　　陆佳意说：“我不常来这边，不认得路了。” 　　好在戚杨也很干脆，没多问就从家里出来，关上门，从他手里拿了伞，说：“走吧。” 　　陆佳意自己倒有点尴尬，说：“不好意思啊。” 　　本来是他来送戚杨的，结果反过来还得让戚杨送他。 　　戚杨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路，竟比他上周末来要近很多，不到十分钟，就把他送到家门口。 　　“谢谢你啊。”陆佳意说：“伞你拿回去吧，明天上学的时候带过去就行了。” 　　戚杨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酷酷的，说：“走了。” 　　“佳佳，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呀。”林秀英开门说。 　　戚杨大概也是听见了林秀英的声音的，却头都没回一个，也没打招呼，直接撑着伞就走进了雨里面。林秀英看了一眼，说：“同学啊？” 　　陆佳意点点头，说：“就我那个新同桌，戚杨。” 　　林秀英闻言又朝戚杨的背影看了一眼：“还真是很高。” 　　“他篮球打的特别好。”陆佳意说。 　　林秀英笑了笑，说：“进来吧，怪冷的。” 　　陆佳意便进了家门，脱下书包去洗澡，林秀英去给他热牛奶。 　　陆佳意洗的时候忽然想起名字的事儿，于是出来便问她“陆佳意”这个名字的由来。 　　林秀英把热好的牛奶递给他：“你爸给你取的呀。你是佳字辈的。” 　　陆佳意又说了戚杨周末请他去做客的事，林秀英说：“说的不是去玩，是去吃饭？” 　　陆佳意点头。 　　“那挺正式的呀，”林秀英说。 　　“我去的时候要带东西么？”陆佳意问。他对人情世故其实都不大懂。他以前但凡去别人家里，肯定都是要带礼的，管事的会帮他准备。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规矩。 　　“那还是带点，到时候我给你买点水果带着。”林秀英说。 　　风从窗户那里吹进来，窗台上放着的盛洗衣粉的塑料盒被吹掉下来了，林秀英赶紧起身去关了窗户，说：“今天天气预报说，这雨可能得下四五天呢，明天气温肯定也得降，我把你明天要穿的衣服都放在你床头了，穿厚点，别感冒了。” 　　陆佳意“嗯”了一声。 　　. 　　天冷了，老人家一般都睡的早一些，他们晚自习下学就九点多了，搁在以前戚老太太早就睡了，今天她却一直等着戚杨回来，撑着困意在卧室里看电视，察觉都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便出来看了一下，见戚杨房里亮着灯。 　　戚杨刚洗完澡，正坐在板凳上抽烟。听见敲门声，便把烟头从开着窗户扔了出去，这才去开了门。 　　戚杨老太太见屋里烟雾缭绕的，也不知道他抽了几支，脸色就有些难看，说：“抽抽抽，又抽！” 　　她说完就进了房来，四下里看了一下：“烟呢？！” 　　戚杨便从被子里摸出一盒烟来递给了她，老太太攥在手里，说：“再让我看见你小小年纪就跟个老烟鬼似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出来！” 　　戚杨便跟着她出了房间，到了客厅的西边，那边靠墙摆着一张八仙桌，上头摆着一张遗像，一个香坛子，上头的香都已经燃尽了，只剩下黑色的灰烬，香灰却没散下来，保持着黑色的狰狞姿态。 　　“没心肝的，都忘了今天是你爸爸忌日了吧？”老太太说着便抽了三根香，用打火机点燃了，又甩灭，一串青烟冒出来，她塞到戚杨手里，说：“给你爸爸磕个头，把香敬上。” 　　戚杨冷冷的也没说话，只安静地跪了下来，磕了头，将香插上。 　　将香插上以后，便是长时间的静默。老太太眯着眼靠过去，拿袖口擦了一下落在那遗照边角上的一点微尘，说：“也不知道跟你爸爸说句话，木头似的。” 　　戚杨不言语，脸上也看不出悲伤，是有点木。 　　不过这些年都是这样的，老太太也习惯了，说：“以后我跟你爷爷死了，看你上香的时候掉不掉泪。” 　　戚杨终于说话了，叫了声“奶奶”。 　　显然是不想听她说这话。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饿了没有，我厨房给你留了饭呢，煮好的红薯和山药，山药我给你加了蜂蜜的。” 　　戚杨“嗯”了一声，去厨房端。 　　老太太就坐在餐桌旁看着他吃，大概今天日子特殊，老人家容易伤感，看了一会就抹眼泪，说：“你星期天记得带你朋友来玩呀，我准备了好多吃的。” 　　戚杨又“嗯”了一声。 　　“……你也要多和别人相处呀，光有我跟你爷爷也不顶用呀，我们年纪也不小了，又不能一辈子陪着你……哎呀，你这性子，可怎么办呀。” 　　她又说起这些老生常谈的事，戚杨就说：“我请了，他说会来的。”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头，说：“不是奶奶逼你，那人就是要一步步来的嘛。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慢慢来嘛，人活在世上，总要有几个朋友，几个知冷知热的亲人，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那站起来，比我跟你爷爷加起来都高了。” 　　“说的像我有病似的。”戚杨哂了一句。 　　老太太愣了一下：“哪有病，谁有病？谁又说你了？谁呀，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戚杨说：“没人说。” 　　“那你本来就没有嘛，那不爱说话，性格冷僻一点，就叫有病了？现在的人就是这样，都想着小孩子嘴甜的跟什么似的，我还不喜欢那样的呢！你现在又不是以前那小胳膊小腿的了，长这么高的个子你干什么使的，谁说你你直接就揍他呀，管他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说话难听，就是欠修理！” 　　戚杨好像就笑了，又好像没有，嘴角动了动。老太太站起来说：“好啦好啦，我去睡了，说好了啊，周六你们放学，你就顺道把他带过来。” 　　老太太便回屋去睡觉了，进屋以后，隐约听到她跟戚老头说话，戚老头说：“你搞这些做什么呢，他忘就忘了呗，又不是啥高兴的事。” 　　“你这话说的，他不记着谁还……” 　　老头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吵了两句，屋里的灯就灭了。戚杨将桌子收拾了，去浴房重新刷牙，他站在浴房门口，靠着门框，叼着牙刷看了看天。 　　外头的雨下的好大啊。 　　像戚长松死那天。 第25章 　　这一场雨一下就没有停歇，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明显感觉气温降了很多。 　　秋雨时节，最容易让人贪睡。陆佳意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好一会，这才开始穿衣服。天色还未亮，能听见啪啪哒哒的雨声，他摆在书桌上的野菊花，已经开始枯萎了。 　　大概是还没有办法完全适应如今的生活，他平时做梦，梦里从来都不是陆佳意，而是方清焰，以至于每天从梦里醒来，都会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下雨天，趁天色未亮，是干坏事的好机会。 　　上次和戚杨打架，川哥都还没有休整好，这两天肚子还老疼。他是有点怯的，但心里也气，又气又怕，心里就更在意。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报了这个仇，他在兄弟里头颜面都收不回来，怪尴尬的。川哥咬牙一想，决定干票大的，一定要让戚杨跪下来给他磕头。 　　如果戚杨都跪下来给他磕头了，那一中还有人不怕他嘛！兄弟还有不服他的嘛！ 　　所以这次他带了所有的兄弟，拎着家伙一块来了。 　　管制刀具他们不敢带，棍棒还是没问题的。 　　既然这么大阵仗，兄弟家伙都带全了，川哥又觉得只修理个戚杨太亏本，于是带了一帮兄弟，顺便在走读生最多的路口收保护费。 　　保护费，富川一中本来是没有的。 　　富川县有四个高中 ，其中一高是县重点高中，能考进来的都是各乡镇最优秀的一批学生，整体素质都非常高，他们学校没有校霸。 　　校风最差的是职高，和一中正好反过来，属于高中都考不上的那一批，学渣居多，自然流氓混混也多一点，两个学校本来离的很远，职高的风气传不到重点高中来，可就在去年，职高搬新校区，地址和一中只隔着几条街。 　　然后有一天，职高的校霸，突然发现收保护费这件事，一中的学生更好欺负！ 　　一帮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只需要叼着烟堵上去说两句狠话，这帮书呆子的零花钱就乖乖地交出来了。 　　川哥就是因此“发迹”，手下聚集了七八个兄弟，一半以上都是职高的学渣，还有几个是社会无业小流氓。 　　校霸和社会恶霸相比，社会危害没那么大，但也因此更难管控，犯的事说大不大，又大都是学生，抓住了也就是批评教育几句完事，所以屡禁不止。 　　他们收保护费也挑人，众怒是不能惹的，不会每个人都下手，挑的一般都是看起来手头有钱，又好欺负的那一批，学生的零花钱一般都是几块十几块的，过百的都要看运气，但耐不住基数大，人多，来一趟基本都能收个千把块。 　　川哥就带着兄弟来了，七八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撑着伞堵着一条路，夜色里看着十分吓人。 　　陆佳意打着伞往学校走，路上时不时还会回头看一眼，想着会不会很巧碰到戚杨。 　　路过繁花里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周杨柳。 　　周杨柳也看到了他，本来有些垂头丧气的萎靡，一看见他瞬间抬头挺胸，露出几分趾高气昂的样子来。 　　周杨柳一直看着陆佳意，见对方并没有给自己打招呼的样子，冷哼了一声。 　　他昨天因为陆佳意，吃了很多苦，身上都淋湿了，被他爸爸训了好久。 　　雨下的好大，繁花里外头的海棠花都被雨打的不成样子了。他们俩谁也没理谁，一直快走到学校的时候，转过一个弯，陆佳意就看见了前面一排人，堵着两三个学生，推推搡搡的。 　　路灯下他一眼就看见了川哥，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赶紧背过身去，用伞挡住大半个身体，后面的周杨柳纳闷地看着他。 　　“哎，你们俩，过来！”对方眼很尖，立即朝他们喊了一嗓子。 　　要是看见就能跑，那他们还收个屁的保护费：“说你们俩呢，还想跑？！” 　　周杨柳就要朝前走，却见陆佳意站在原地，没有要动弹的样子。 　　“你想挨揍？”周杨柳说。 　　陆佳意的心砰砰直跳，看了周杨柳一眼，撒腿就跑。 　　“卧槽尼玛的……”有人骂了一声，立马就追了上来。 　　收保护费，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定人定时定点定额，提前威胁了，让人什么时候带着多少多少钱交上来，不交就揍，交的不够数目也要揍。 　　还有一种比较“人性化”一点，就是突击堵人，不特别针对任何人，碰着谁算谁倒霉。 　　他们属于后者。 　　他们不是头一回在一中收保护费了，一中的学生都知道规矩，有钱的老老实实掏出来，没钱的查一遍他们也会放行，虽然是保护费，但和气生财，大家都有共识，想跑，那就只有挨揍的份儿。 　　“再跑老子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雨下的不小，风也大，陆佳意听见跑的更快，他觉得上次戚杨把这帮人揍那么惨，他们看到他，肯定饶不了他。 　　于是他不敢停，跑的更快了，只感觉后面那人越追越近，屁股上忽然被踹了一脚，他直接被踹倒在地上，手里的雨伞都跌断了，甩落到一边。 　　“你倒是再跑。”那人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一看人，乐了：“我曹，陆佳意呀。” 　　那人兴奋地不行，拎着陆佳意的领子就拽了过去：“老大，看我逮住了谁？！” 　　一伙人全都看了过来，雨很快就淋湿了陆佳意的头发，川哥“哎呦”一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说：“就你一个人啊？” 　　陆佳意心里有些怕，也不说话，很快就有人先搜了他的兜，结果一分钱也没搜到，又去抢他手里的包，陆佳意抓着说：“里头都是书。” 　　对方当然不信，扯过来就打开查了一遍，没找到钱，就晃了两下，全都撒到了地上，课本沾了水，陆佳意要低头捡，却被人拽着弯不下身，有个一头黄毛的说：“老大，戚杨上次就是为他的出头 。” 　　“我知道。”川哥伸腿蹬了一下陆佳意，把陆佳意蹬得踉跄了一下，后头有人抓着他的衣领，又把他推了回去。 　　“他很穷的，”一旁的周杨柳忽然开口说，“他单亲家庭，没啥钱。你们放了他吧。” 　　“哥们，跟你没关系，你最好少插嘴。” 　　周杨柳就不说话了，背上书包，看了陆佳意一眼。陆佳意一个人站在雨里头，头发都被淋湿了，贴着额头，脸上也都是雨珠子，眼睛略有些惊惶地看着他。 　　看来陆佳意是惹到这些人了。 　　他也管不了。 　　周杨柳就撑着雨伞走了，刚走了几步远，就听见陆佳意闷哼了一声，他赶紧回头一看，就看见陆佳意被踹倒在地上，随即便有几个人围上去踹，陆佳意的闷哼声在雨夜里听着特别凄凉。 　　周杨柳握紧了手里的雨伞，咽了口唾沫，他的心跳的好快，忽地转过身，将手里的雨伞一收，直接就举着跑了过去，对着那群人就是一阵乱挥，大概伞端戳到了谁，有人惨叫了一声。陆佳意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周杨柳拉住他，说：“快跑！” 　　但他话音刚落，人就被一棒子打在了腿上，周杨柳直接就扑倒在地上了，人还没爬起来，背上就又挨了一棍子。 　　“别打了别打了，”陆佳意赶紧护住周杨柳：“跟他没关系，跟他没关系。” 　　立马就有人将他捞了起来，旁边围观的同学也多了起来，大家都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们，有胆小的女生直接撑着伞就跑了，其中就有六班的赵思思。周杨柳和陆佳意被推到了一起，挨着墙站着。 　　“谁多管闲事，让我知道了我弄死他！”川哥还在对围观的学生撂狠话。 　　大家伙推推搡搡地就全都跑了，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他们就看见有一个个头很高的男生，打着伞走了过来。 　　陆佳意刚才被打到了眼睛，右眼皮都有点肿了，他也看到了那个人，只是没看清说谁，反而听身边的黄毛喊：“老大，是戚杨！” 　　这些人都拿着家伙，戚杨一个人，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对自己都这么狠，何况上次把他们揍的那么惨的戚杨。 　　陆佳意立即大喊了一声：“戚杨，快跑！” 　　但五六个人已经拎着家伙围上去了，川哥回头说：“别管这俩货了，都都都都给我上！今天重点是收拾了这小子！” 　　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了，显然还是有些怕的。 　　本来按着周杨柳和陆佳意的两个人立马也松开了他们，拎着棍跟着川哥围了上去。陆佳意低头看了一下，立即弯腰将地上的一把雨伞捡了起来，周杨柳拉住他：“你干什么？” 　　“他们要打戚杨。” 　　“你又帮不上。” 　　“戚杨是因为救我才得罪他们的。”陆佳意说，“你快点走，看看学校里有没有人管这个。” 　　他说完就拿着伞跑了过去，周杨柳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跑，回头看，有两个人正围着陆佳意打呢。 　　他就知道，陆佳意这个弱鸡什么忙都帮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我帮上了呀，起码吸引力一部分火力。 　　周杨柳：屁！戚杨打不过他们本来还可以跑的，有你在，他跑都不好意思跑了。 　　陆佳意：他打架也会逃跑么？ 　　看向戚杨。 　　戚杨：…… 第26章 　　戚杨已经一星期没打架了，他还挺想打的，见几个人围上来，就把伞给收了。 　　川哥的这些兄弟，大部分都领教过戚杨的本事，戚杨这个人，可怕的并不是他腿脚功夫。 　　打架斗殴，老实的怕狠的。 　　狠的怕不要命的。 　　戚杨打起架来不要命，自己能挨，下手也狠。不像他们，多少有点色厉内荏，怕真出了事自己要坐牢，他们到底不是黑社会。心里有畏惧分寸，打架就容易吃亏。 　　只是这一回大家心里都有底，他们这回来了八个人，手里都有东西，一起围攻，戚杨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打不过他们。 　　“戚大少，”川哥尽力摆出一副黑道大哥的狂劲，头一歪：“好久不见。” 　　“看来上一回揍轻了，”戚杨说，“比我想的能挨。” 　　透过川哥看过去，他身后有个兄弟把一个人踩在地上，是陆佳意。 　　戚杨看见陆佳意，眼神就黑了。 　　“我呢，也不是爱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川哥屌屌地说，“你今天当着兄弟的面，给我……” 　　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见戚杨猛地抓起手里的雨伞就朝他头上摔，川哥本能地用撑开的雨伞挡了一下，结果伞布“噗”地一下就被破开了，力道凶猛，伞骨都被敲了个七零八落，砸到了川哥身上。 　　. 　　周杨柳跑了几十米远，腿就不行了，疼的很，有同学撑着伞跑过来扶住他：“你没事吧？” 　　“去告诉门卫，说有人在香山路口打我们学校的学生呢！” 　　他们学校的保安五十多岁了，平时也就看个大门，听说有人在外头打架斗殴，都还没当回事，这种事见怪不怪啦，这年头的学生抽烟的，打架的，太多了。 　　“他们都是外校的，还都带了家伙。” 　　保安这才上了心，出来跑出来看了一眼，就看见一群人正打成一团，手里还都拎着棍子。 　　这阵仗，怕是要出事。 　　他立即跑过去，气喘吁吁地扶着自己带歪的帽子：“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一伙人战事正酣，哪有人理他。门卫大叔赶紧掏出手机来报了警：“我已经报警了啊！” 　　川哥已经打红眼了，脸上挂了彩，被伞骨划破的，戚杨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跟个魔鬼似的，被打的越狠他越疯狂，手里拎着一根棍子就朝对面的黄毛身上狠敲，黄毛用棍子挡，“噹”地一声，两根棍子就瞬间都断成了两截，黄毛手都被震出血了，棍子掉落在地上，他立即后退了一步，又一个兄弟顶上去了，棍子挥出去，戚杨身子一晃躲了过去，手里只剩下半截的棍子顺势摔在那人脸上，那人哀嚎一声，手里的棍子就被戚杨拽住了，只感觉整个身体一轻，连人带棍就被一起拽了过去，然后腹部遭受重重一击，人就又被顶飞了出去，棍子却落到了戚杨手里。戚杨双手握住，红着眼猛地转身，要偷袭他的人吓得后退了一步，川哥气的大吼：“给我干死他！” 　　就在这时候，旁边忽然蹿上来一个大高个，一个飞踢直接将川哥身边一个小弟飞踹出去了，是江潮。 　　“我曹，你一个人干这么多！”他对戚杨喊。 　　他们几个围攻戚杨一个还有胜算，加上江潮这种大块头就有些不够用了。俩人个头都很高，反应也够迅猛，打篮球训出来的速度和反应，全用在打架上了。 　　门卫看的心惊胆战的，他们这小县城治安其实一直不错，这时间恐怕附近的派出所都没几个执勤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到。他正着急，就看到学校大门方向跑出来一群男生，手里全都拎着东西。 　　“老大，他们又来人了！” 　　川哥回头看了一眼，再看戚杨，雨里一股戾气，丝毫没有被干趴下的趋势，便恶狠狠地撂了一句：“你等着！” 　　一伙人拔腿就跑，川哥忽然看见了地上要爬起来的陆佳意，他脑袋都是懵的，双眼赤红，挥起手里的棍子就狠狠往陆佳意头上敲了一下，陆佳意直接就又被敲趴下了。 　　“我草尼玛！”江潮立即骂着踹了一下，没踹到，他追了一段才停了下来，回头看，戚杨已经将陆佳意从地上扶起来了。 　　陆佳意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睛，头上钝钝的疼。罗坤撑着伞跑过来，雨丝从上落，在伞面上四溅开来。 　　“我没事，我没事。”陆佳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看着大家说。 　　戚杨就把他扶了起来，脸上神情依旧阴翳凌厉，手背都是青筋。 　　江潮捡起自己的雨伞，看了人群一眼，带头的竟然是他们班长毕然，还拿了个少林棍。 　　五六个人，竟然都是他们班的男生，手里都拿着他们体育课用的少林棍。 　　“没事吧？”毕然问。 　　江潮说：“哎呦呦，班长大人居然也会带头打群架！” 　　毕然没理他，说：“赶紧回学校去吧，去医务室看看。” 　　他看戚杨和陆佳意脸上都有些淤青血迹。 　　陆佳意见戚杨弯腰要抱他，赶紧说：“不用不用，我能自己走。” 　　“你们怎么过来了？”江潮问罗坤。 　　罗坤说：“赵思思找的班长，班长就把我们几个叫上了，还是来晚了，谁呀这是，下手这么狠？” 　　“我也不知道，不认识。” 　　“是收保护费的。”旁边一个男生说。 　　“职高那个叫川哥的吧？”江潮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上次来收保护费，看见我吭都没吭就让我过去了。依我说，我们学校的男生就该联合起来把他狠揍一顿，我就不信他还敢来我们这撒野。” 　　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在学校大门口停了下来，下来俩穿警服的男人。门卫过去说了情况，警官叔叔就往门口一站，看着那一帮拎了少林棍的男学生：“你们几个，站住！” 　　“这几个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门卫赶紧说，“坏的那几个跑了，他们是本校过去帮忙的，不过也没帮上忙，没参与打架，就壮了壮声势。” 　　“江潮，你跟我来，”毕然对罗坤说：“你们先陪着陆佳意他们去医务室看看。” 　　他和江潮留下来跟警官说明情况，到底是班长，还挺落落大方。别说警官叔叔，就是整个富川县的人，对富川一中的学生都有着天然的好感：“你们都是好苗子，好好学习，少参与打架斗殴。” 　　“那打人的那几个呢？”旁边的周杨柳说，“他们不止一次来我们学校收保护费了，我去你们那儿报过警，怎么都没用？” 　　警官便尴尬地笑了笑，说：“小伙子，我们派出所也不能随便就抓人啊。” 　　“那还是要等他们犯了罪，严重伤了人才能抓么？”周杨柳语气很不客气。毕然拽了一下他胳膊，他也没理。 　　“抓了关半天也就放了，都是学生，还是学校教育为主。”另一个警官说，“这次也没抓他们个现行，我们也不知道都有谁啊，也没证据，下次抓住了他们，一定严惩。” 　　毕然见周杨柳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就扶他也到医务室去看了看，见校医在给陆佳意检查伤势。 　　陆佳意觉得自己还挺抗打，头上挨了一棍子，头皮都破了，人倒没什么事。校医是被他们叫起来的，披着衣服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最好去县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医生，给他也看看吧。”毕然扶着周杨柳说。 　　不想周杨柳说：“我没事，不用看。” 　　“你腿没事吧？”陆佳意都还记得周杨柳腿上挨的那一棍，“让大夫看看吧。” 　　周杨柳说：“不用，我没事。” 　　他不但不看医生，陆佳意他们打算回家换衣服的时候，他也不回去换。 　　“我不冷。”他说。 　　江潮，戚杨和陆佳意回家去换衣服，罗坤不放心，还陪着他们一块回去的。 　　周杨柳跟着毕然他们回到班里，徐林看见他浑身湿漉漉的，很吃惊。 　　他今天起得晚，到了班里才知道班长带了几个男生出去了，说是他们班有人被校外的混混拦住了，在打架。 　　“你怎么了？”他问周杨柳。 　　周杨柳说：“没什么。” 　　但他脸是白的，嘴唇也有些紫，大概是太冷了。徐林说：“你身上都湿了。” 　　毕然把少林棍送回体育室，回来对周杨柳说：“周杨柳，你跟我去寝室吧，我给你找干衣服换上。” 　　徐林就说：“穿我的吧，我们俩个头差不多。” 　　周杨柳难得没有拒绝他，跟着他和毕然一起去了男生宿舍。在宿舍里他又毕然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周杨柳是为了帮陆佳意才挨的打。 　　徐林好吃惊，因为周杨柳很讨厌陆佳意的。 　　周杨柳竟然还很害羞，换衣服的时候还让他和毕然出去，不叫他们看。 　　毕然笑着把徐林叫出去，徐林说：“背过身不就行了，还非要咱们出来。” 　　不过周杨柳都帮了陆佳意，这点小脾气也可以接受。 　　. 　　刘红民早读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还特地让大家安静下来，开了个班会。 　　“虽然打架咱们不提倡，不过今天咱们班这几个男生的行为，还是值得表扬的，自己班的在外头受了欺负，尤其是碰见这种流氓混混，大家就是要团结起来，互相帮助。” 　　大家还给那几个出去的男生鼓了掌，虽然大部分同学都没参与其中，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暖暖的。 　　虽然外头秋雨萧瑟，那么冷。 　　天是冷的，但人是热的。 　　. 　　刘红民走了以后，大家继续上早读。周杨柳忽然出去了，好大一会都没回来。徐林透过窗户看见他好像去了医务室，不一会回来了，又去了厕所。 　　又过了十分钟，周杨柳才回来了，徐林忽然闻到了他身上的药水味。他扭头看了周杨柳一眼，见周杨柳的兜里，露出小半截药膏的盒子。 　　原来是偷偷抹药去了。 　　哎呀呀，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呀。 　　徐林看了看新同桌周杨柳，周杨柳眉眼有些厉害，看着不大和善，今日看着白白嫩嫩的，穿着他很朴素的衣服，竟也观之可亲。 第27章 　　徐林刚看了两眼，周杨柳就突然扭过头来，很不友善地看着他。 　　徐林赶紧扭过头去，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框。 　　“味道很大么？”周杨柳问。 　　“啊，什么？” 　　“药味。” 　　徐林摇头，说：“一点点。” 　　周杨柳就没有再说什么。 　　徐林有点怕他，虽然周杨柳个头还没他高，长的也没他结实。 　　.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林秀英刚把豆腐装上车，和唐三儿一起推着车出来：“你回去吧。” 　　“我送你过了前面的坡。”唐三儿说。 　　林秀英笑了笑，说：“今天豆腐做的少，等卖完了你跟我一起去商场去一趟，我给你买件衣裳，都这个天了，你还穿这么薄。” 　　“我是火力壮，不缺衣裳。”唐三儿说。 　　“那我给你买衣服，你要不要？” 　　唐三儿眉开眼笑，说：“要，要。” 　　林秀英心满意足，刚骑上车，就见陆佳意和他们小区的江潮两个站在小区门口，正在跟另外两个高个子男生说话。 　　“佳佳！”她看到陆佳意的模样，便立即下了车，忙喊道，“你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她把车子给了唐三儿，自己拎着雨衣的下摆就跑了过去，跑到小区门口，摘了雨衣的帽子，见陆佳意眼角和嘴角都是紫的。 　　“抹的药。”陆佳意跟她说。 　　“怎么会这样？”林秀英声音都变了。 　　“碰上几个混混，把陆佳意给打了。”江潮说。 　　林秀英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另外两个男生。罗坤就叫了一声“阿姨”，另一个有些面熟的男生对陆佳意说：“你赶紧回去换件干净衣服，我也回去了。” 　　陆佳意点点头，说：“你快回去吧。” 　　戚杨身上也湿津津的，还有江潮，也是。 　　江潮也回家去换衣服了，问罗坤：“你要去哪？” 　　罗坤还是跟他熟，就跟着他走了，说等会一起去陆家接陆佳意。 　　林秀英拉着陆佳意往回走，走到唐三儿跟前的时候对他说：“你先把车子推你那里去，我先带着佳佳回家。” 　　唐三儿看了看陆佳意，说：“孩子没事吧？” 　　“我没事。”陆佳意笑着说。 　　大概今天经历的事情多，对唐三儿也难得这么客气，唐三儿还愣了一下。 　　林秀英带着陆佳意回到家里，帮他看了看伤：“还有哪里伤着了？” 　　陆佳意说：“没哪里了，妈你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林秀英眼睛却红了，说：“你一向很乖的啊，他们怎么会跟你打架呢？” 　　陆佳意上了那么多年学，这还是她头一次见他被揍。 　　“就是外校的人。” 　　陆佳意去换衣服，林秀英一直在客厅里等着，不一会陆佳意从房间里出来，见林秀英坐立难安的，就说：“妈，我真没事。” 　　“妈妈就你一个儿子，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陆佳意笑了笑，说：“妈，你想多了。” 　　可他眼角嘴角都是伤，头上有部分头发还被剪掉了，贴了个好大的纱布，看着很是凄惨。 　　林秀英还是好心疼，突然来了火气：“谁啊，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你告诉我，看老娘不去打断他的腿！” 　　陆佳意就笑了，说：“真没事，今天我们班男生好够义气的，帮我们一起帮那帮坏人打跑了。” 　　“我们？” 　　“还有我同桌啊，戚杨。”陆佳意说，“他是因为我才被打的。” 　　陆佳意就把那天川哥带人堵他，戚杨救了他的事说了：“他肯定是因为这个得罪那些人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都没跟我说。”林秀英就更不放心了，说：“以后上下学，要不要接送你啊？” 　　陆佳意说：“我以后会注意的，我都多大了，还接送。” 　　“我看江潮那孩子人高马大的，那你你以后跟他一起上下学，或者你那个新同桌，我看他人挺好的……现在的坏学生，怎么这么可恶，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吧？” 　　不一会江潮和罗坤便一道过来了，林秀英对他们俩印象都很好，江潮是一个小区的，她认识，罗坤黑壮黑壮的，看着更老实本分，她就说了自己的担忧，江潮拍胸脯说：“阿姨你放心，有我呢。” 　　罗坤跟着附和，林秀英就说：“有你们这句话，阿姨就放心了。我们家佳佳啊，别的都行，就身子骨弱，从小老实的很，不会打架。” 　　她又是给江潮他们倒茶，又是拿了水果给他们吃，等送陆佳意他们出小区的时候，才发现小区门口还有个人在等他们，个头高高的，是刚才送陆佳意回来的那一个，估摸着就是戚杨了。 　　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眉眼有些戾气。林秀英便道：“同学，我都听佳佳说了，今天的事多谢你啊！” 　　戚杨没说话，只微微点了一下腰，算是打了招呼。 　　气质是和江潮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一看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的那种。这种一般都不大讨长辈喜欢，但是因为想着对方帮了自己儿子的缘故，林秀英对他印象很好。 　　小伙子又高又帅的。 　　“这几天上下学你们都得注意点，”江潮在路上对戚杨说，“我看他们未必会善罢甘休。” 　　他看了看戚杨，说：“你虽然打架厉害，也耐不住他们人多，这几天咱们上下学一块吧，有我在，多少能帮点忙。” 　　罗坤就开玩笑说：“是啊，江潮这大块头，往那一站就能当门神了！” 　　陆佳意就笑了，对江潮说：“那谢谢你啊。” 　　“哎，”江潮说，“一个小区的嘛。你妈也说让我多照顾你来着。” 　　和他们三个相比，戚杨仿佛都还没有从早晨的打架中回过神来，一直不说话，只时不时看一下陆佳意的头，陆佳意头上的纱布有点泛红，搁别人身上或许还好些，但是搁在陆佳意头上，他就觉得有些寒津津的，是后怕的感觉。 　　陆佳意这种好学生，跟他们不一样，好像碰一碰就碎了。 　　江潮他们担心的对，就像是这次是川哥为了报上次的仇一样，保不准他们哪天再蹿出来。 　　不过戚杨打了那么多年架，经验还是有的，对付川哥，他有自己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陆佳意：其实七哥真的不是长辈会喜欢的类型，但我妈对他蜜汁喜欢。 　　戚杨：大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吧。 第28章 　　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伞，走的略分散了一些，陆佳意见戚杨一直不说话，便扭头看了一眼，戚杨便问说：“头晕么？” 　　不等陆佳意回答，江潮就说：“对啊，你练了铁头功么，那一棍子我看着都吓人，你都没事嘛，可别脑震荡了，要是觉得不舒服，你就去县医院看看，拍个片子。” 　　陆佳意说：“就是有点疼，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在医院住了好长时间，那里他真是呆够了，味道也不好闻，总有种发霉似的味道掺杂在药水味里：“不用去医院。” 　　江潮他们几个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开始说起班上的那些同学，江潮重点说了毕然和周杨柳。 　　“老班平时看着挺官腔的，我还以为他不会沾这种事呢，没想到最后却是他带了头。还有那个周杨柳，哎呦呦，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陆佳意，他不是你死对头嘛，怎么还帮你。” 　　说实在话，陆佳意自己也很意外，周杨柳不喜欢他，不像是装的，没想到人却仗义。 　　“这事主要还是多亏了赵思思，是她跑到班里喊的人，毕然又一带头，我们就都过来了。”罗坤说，“就可惜那群人跑了，其实真该好好修理他们一顿，收他妈的保护费。” 　　罗坤是农村的，对于钱这种事都很在意，他是住校生，没被收过保护费，但听到这种事还是很生气。江潮比较热血，说：“不如咱们这样，下次他们再来，咱们联合学校的男生过来，多叫点人，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来咱们一中撒野！” 　　罗坤说：“算上我算上我，我叫上咱们篮球队的。” 　　到了学校以后，戚杨买了一把新伞给了陆佳意，陆佳意还给了徐林，还了伞以后也没走，趴在徐林的桌子上，看旁边坐着的周杨柳。 　　周杨柳托着腮，一边看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不用谢我，我已经后悔帮你了。” 　　陆佳意就笑了，他眼角有些淤青，肿了一块，笑起来牵连到痛处，他便捂了一下眼，说：“那我还是要谢谢你。” 　　周杨柳不再理他，陆佳意就又去了第一排的赵思思那里，也感谢了她。 　　赵思思脸都红透了，说：“不用谢的，你没事就好。” 　　周杨柳看见赵思思那满脸羞红的样，又看了看陆佳意清瘦高挑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他觉得赵思思好肤浅，不过是觉得陆佳意长的帅而已。都被揍成猪头啦，还觉得帅？！ 　　. 　　陆佳意从教室前头回来，却发现戚杨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已经过了早晨训练的时间，他以为戚杨是去上厕所了，可是一直等到上早晨第一节课，也没见戚杨回来。 　　徐林其实也有好多话要跟陆佳意说的，但是马上就要上课了，他就忍住了，一直等到吃早饭的时候，他才对陆佳意说：“事情的经过我都听说了，好吓人。你怎么惹到他们了？他们会不会报复你啊？” 　　相比较报复自己，陆佳意更担心川哥他们报复戚杨。 　　可是戚杨逃课了，一白天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 　　中午的时候，雨停了一会，下午就又开始下了起来，一直下到晚上才渐渐小了。职高没有晚自习，川哥和两个哥们从学校出来，去学校对面的小区吃饭。职高在县城最北边，周围全都是四五十年代的老房子，街道窄小，零星分布着很多饭馆。天色刚黑，路灯都还没有亮起来，只有周围店里的光照着地面，泛着星点雨花。他们三个一边走一边说着哪天再去截戚杨。 　　“这两天肯定不行了，他打架太厉害，下手又狠，他这两天肯定警惕，咱们得给他来个趁其不备才行。” 　　“我听说他家挺有来头的，咱们也别下手太重了，把他打怂了就行了吧。” 　　川哥嘴硬：“我还怕他？腿给他打折了，我看他还狂不狂！今天算他走运，明儿我就卸了他的胳膊！” 　　另外两个听了，就附和着笑了笑。大家其实都不是凶神恶煞之徒，揍过人，但还真没犯过罪……收保护费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不算是犯罪。 　　“下次咱们还是趁他不备来个速战速决，今天他们竟然找来了一群帮手，幸亏咱们跑的快，不然恐怕干不过他们。” 　　不过好在已经收了不少的保护费，今天晚上他们可以好好海吃一顿，撸个串，喝点小酒，这天气，最适合喝点酒了。 　　眼瞅着他们要去的饭馆就要到了，一个哥们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有些疑惑地说：“好像有人老跟着咱们。” 　　川哥叼着烟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了一个人跟在不远处，他就停了下来，仔细看了一会，就见戚杨撑着一把黑伞，看着他走过来。 　　“是……是戚杨……”他哥们声音都颤了。 　　“我曹，他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川哥说着就编了边袖子，抢过哥们手里的伞，收了，握在手里。 　　戚杨直接走到了他们跟前，对另外两个说：“跟你们俩没关系，滚开。” 　　声音冰冷，人看着很帅，但就是透着股变态的劲儿。 　　川哥俩哥们就怯了。川哥忙说：“咱们仨，还怕他一个？！” 　　旁边是家兰州拉面店，因为下了雨，这边又有些偏，所以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坐在店门口看电视，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闷哼声，他出门看了看下，正好看见巷子里的路灯亮起来，雨好像是停了，但屋檐还在滴水，石板路上，到处都是积水。 　　. 　　戚杨扯着川哥的耳朵，拖着往一条巷子里走，那巷子黑，下了雨，全是垃圾的臭味，川哥哀嚎着，被甩到了垃圾堆上。 　　戚杨点了支烟，火光照亮了他俊秀犀利的眉眼，眼神幽深。 　　他吸了一口烟，慢慢悠悠地吐了出来，问：“怕死么？” 　　“怕坐牢么？” 　　他的声音那么冷淡，几乎没什么感情，又带着狠劲。 　　“怕就老实点，”戚杨说，“因为我不怕。” 　　川哥红着眼要坐起来，胸口就又挨了一脚。戚杨动作懒散，但脚上的劲却大，川哥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扎起来，憋的那股气一散，人立即就泄了气，倒在垃圾堆上了。 　　“还会见的。”戚杨说。 　　他一只手往兜里一插，另一只手拈着烟，走到巷子口，拿起他放在墙边的雨伞，撑开，身影黑幽幽的，一直等他的背影消失了以后，巷子口才冒出两个人来，正是川哥的那俩兄弟，俩人跑进去，见川哥正挣扎着爬起来，看见他们两个，立马破口大骂：“都给我滚，操蛋玩意！” 　　那俩人讪讪的，说：“我们也帮了呀，这不是没打过吗……” 　　“那你们撇下老子就跑！”川哥往地上唾了一口血唾沫，狠狠擦了一下嘴角，“干，干，干！” 　　他已经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刚才泄掉的气，如今又都充满了，简直都要炸了。 　　. 　　雨夜很冷，陆佳意心里有些焦急，已经一整天都没看见戚杨了，连刘红民这种一向不管他的人都问他的行踪了。但是江潮他们也不知道。戚杨离校的时候谁都没说，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他十有八九是去找川哥报仇去了。”江潮说。 　　陆佳意本来就担心这个，听了江潮的话就更担心了，想着去找找戚杨。江潮说：“又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职高那些混混，咱们也都不知道他们在哪个班，总不能跑到人家学校去自投罗网吧？你放心，他既然一个人单枪匹马去了，肯定不会有事，他又不傻，还能送上门给人揍嘛？”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担心归担心，陆佳意打算去戚家看看，他今天不见到戚杨，估计觉都睡不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他和江潮一起随着人群出了校门，大家都是往外头出的，所以偶尔有个人逆着人群进来，就会很显眼，何况那人个头那么高，长的那么帅。 　　“戚杨！”陆佳意立即喊了一声。 　　一中大门口有盏特别大的灯，照着雨丝都是清晰的，戚杨撑着伞，穿过人群和雨丝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都放学了。”陆佳意说。 　　戚杨“嗯”了一声，说：“走吧。” 　　江潮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笑了笑，说：“你一天都干嘛去了。” 　　“找人。” 　　“找人？找谁呀？” 　　戚杨没回答，江潮也不恼，说：“哎，你们等一下，我去买点吃的，饿死我了，你们要不要？” 　　他去买吃的，陆佳意一直盯着戚杨看，说：“你没事吧？” 　　戚杨“嗯”了一声，说：“没事。” 　　“我担心死你了。”陆佳意的声音是真的很担心他的样子，说，“你一个人不要到处跑啊，万一再碰上他们怎么办？” 　　那群人太恐怖了，他这一天都担心的不行。 　　戚杨看了看陆佳意，陆佳意的右眼肿了，但左眼还是黑漆漆湿漉漉的，很大，很亮堂，很着急。 　　“我没事，不用担心。”他说，“明天五点半，在你们小区门口等我。” 　　“啊？” 　　江潮买吃的回来了，热腾腾的肉盒子：“你们俩吃嘛？” 　　陆佳意摇头，戚杨说：“走吧。” 　　陆佳意有点吃惊，还有点激动，刚才戚杨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是担心他的安全，要跟他一起走，保护他？ 　　他就说，恩人是面冷心热的。 　　他就笑了，拉上衣服的拉链，拉到领口，跟着戚杨和江潮走。 　　天真的太冷啦。 　　江潮回到家里，天冷，澡都懒得洗了，就躺上床了，正在玩手机呢，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戚杨发过来的。 　　“明天不用等陆佳意，我跟他一道就行。” 　　加了那么久的联系人，这还是戚杨头一回主动给他发短信，他看了看短信记录上头一连串的“嗯”，“好”，“知道”之类的平时戚杨给他的回复，感觉自己今天突然得到这么多字的短信，简直是戚大爷的恩赐。 　　不过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读出了点灯泡般的意思？！ 　　. 　　又是一夜秋雨，大概白天发生的打架事件实在太叫他记忆深刻，所以穿过来这么久，陆佳意头一次做梦梦里的自己不再是方清焰，而是活在当下的，一中学生陆佳意。 　　梦有些杂乱无章，醒来早已经模糊，陆佳意开了灯，看了一下时间，才发现自己起晚了。 　　他匆匆忙忙洗漱了一下，背着包就出了门，跑到小区门口，就见戚杨伏在自行车把上，大长腿伸开来，脚点着地。 　　还真来了。 　　陆佳意就喊道：“戚杨！” 　　戚杨直起身来，拉了一下自己的棒球帽，说：“上来。” 　　陆佳意才发现戚杨的车子换了，不是那个不能载人的山地车了，换了一辆有后座的。 　　陆佳意见别人坐过，他便有样学样地跨了上去，骑坐在后座上，抓住了戚杨的腰。 　　大概有些不习惯被碰腰，戚杨还动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了下来，脚下一蹬，骑着车子就蹿到了街上。陆佳意这还是头一回坐自行车呢，好紧张，两只手都紧紧抓着戚杨的腰，一动不敢动的。 　　但心里好高兴呢。 第29章 　　相比较陆佳意有些惨的模样, 戚杨打架倒没留下什么伤，就下巴贴了个创可贴。 　　他人看着瘦高，但其实身材结实健壮, 腰也好硬。陆佳意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他真的还挺喜欢戚杨身上的味道。 　　不过他坐的并不舒服, 因为第一次坐自行车，他不知道脚要往哪里放，他个头算高的，脚不蹬着东西, 垂下来便会挨着地, 所以必须要拿着劲抬着脚, 挺累的。 　　不过跟戚杨在一起确实比较有安全感。 　　身为男人, 光靠别人保护是不行的，陆佳意打算自己也勤加锻炼, 练练拳脚功夫。 　　“你眼皮怎么还没消肿？”戚杨忽然问他。 　　陆佳意说：“比昨天好多了。” 　　“头还疼么？” 　　“睡觉的时候有点疼，现在不疼, 碰着才疼, 我昨天趴着睡的。” 　　戚杨说话调都很低沉，如果说的字数很少, 就显得很高冷, 但如果说的字数多, 就有一种冷淡的温柔感出来：“有没有头晕, 或者恶心之类的？” 　　“没有。” 　　戚杨就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又说：“抓紧了。” 　　陆佳意“嗯”了一声, 就抓的更紧了。第一次坐自行车，些微的摇晃都会紧张，但抓着戚杨，心里安全感爆棚，不怕摔。 　　下了那么久的雨，繁花里外头的花昨天的雨下的太大，街上都是积水，所以周六的早操便也取消了。可是早操虽然不用跑，但校长却把大家都召集到了操场上，开了个全校大会。 　　高校长拿着电喇叭站在红旗下头，掐着腰说：“昨天下午，我听见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原来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有外校的人跑到咱们一中的地盘上收什么保护费？！我都不知道，这年头还有保护费这种事，跟朋友聊起来，他说现在学校里这种事很普遍。我说，别的学校怎么样我不管，但我们一中的学生，都是咱们县的尖尖儿，都是父母省吃俭用供上来的，就算有多余的钱，那也都是将来要供着上大学的！所以，以后不管是谁，再碰见有人过来欺凌咱们学校的学生，收什么保护费，直接来报告我，我管！” 　　大家都热烈鼓起掌来，高校长笑着说：“昨天六班的班主任，刘老师，还过来跟我说了件事，说昨天又有人来咱们学校收保护费，还欺凌咱们学校的学生，被六班的几个男生一起给轰走了。我听说他们都还是拿着棍棒去的。” 　　底下就闹哄了起来，大部分人都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 　　打群架呀，好刺激！ 　　“我说，棍棒还是不能轻易拿的，真要打起来，太不划算了，他们一群流氓混混，我们的学生都是精英，就算一个顶一个，那也不划算。但是我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心里很欣慰，为什么呢，团结！要是咱们学校每个班都能这么团结，外头的人谁还敢欺负咱们？所以今天，我要对六班提出表扬，也希望咱们富川一中的学生，都能这么团结！” 　　高校长说完，就先带头拍了一下手，底下的学生和老师便全跟着鼓掌，六班一下子出名了。 　　打架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人只限于六班内部，校长这么一表扬，全校都知道了。随着越扒越深，大家发现了更多的猛料。 　　“六班打群架，据说是因为戚杨，跟人打架的是戚杨。” 　　“他好像经常打架啊，我都撞见过一次。” 　　“我怎么听说，他打架是为了救陆佳意啊？” 　　“啊，救陆佳意？” 　　“我闺蜜说的，那天早晨她也在，她说那群人一开始在打陆佳意，那时候戚杨还没来呢。戚杨是为了他才动的手！” 　　传言到了叶斐然耳朵里，她跺脚对闺蜜说：“他还说他不是故意的！戚杨是随便帮别人的人吗！” 　　闺蜜安慰：“看不出来，陆佳意还挺有手段的。” 　　她觉得叶斐然其实可以歇歇对戚杨的心思了，以前都对她爱答不理，如今有陆佳意在旁边吹风，戚杨要理她才怪呢。 　　叶斐然很发愁，她心里有一计，但碍于她白富美的身份，不大乐意屈尊去做。她托着腮扭头看向窗外，窗外还是阴沉沉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 　　陆佳意不知道外头在说这些事，他只是头一次觉得温暖，班里的人温暖，学校的人温暖，他身边的人，更温暖。 　　他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报答戚杨。 　　可是戚杨好像什么都不缺，长的高长的帅，喜欢他的女生多，家里有钱。他思来想去，戚杨人生的唯一缺憾，大概就是学习了。 　　六班目前的倒数第二，有名的学渣。 　　他打算赶紧把自己的成绩提上去，不说重回第一名，起码要比戚杨强一些，这样就可以带着戚杨一起学习啦！ 　　. 　　陆佳意学起来更有劲了，吃饭的时候都拿了小卡片在背，徐林说：“你怎么天天背这些，光学语文了。” 　　“那个……”他对徐林说，“我跟你说个事，你要替我保密啊。” 　　徐林抱着饭缸，点点头。 　　陆佳意就小声跟他说：“你知道我上次月考，为什么考那么差不？” 　　徐林有些激动。 　　他早就想问了，他觉得就算陆佳意生了一场病，就算休学了一段时间，但这是陆佳意诶，高一的时候回回全校第一的陆佳意，瘦死的骆驼也应该比马大呀，怎么可能突然成了个蚂蚁。可他又不敢主动问，怕陆佳意不高兴。 　　如今见陆佳意主动提，他忙问：“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症候，以前学的好多东西，我都不记得了。” 　　“……”徐林扶了扶眼镜，嘴唇动了动，“什么叫不记得了……” 　　陆佳意就跟他说了一下，没说太具体，就说自己记忆时好时差的，以前学过的很多东西，都有点迷糊了。 　　没想到徐林说：“你这不行呀，你得去医院看看啊，你去医院拍拍片子吧，别是留下了什么毛病。”他很严肃地对陆佳意说：“这个真的不能大意，我感觉不是小问题。” 　　陆佳意说：“没事，我都在重新学呢。” 　　徐林：“……” 　　这是重新学的问题吗，难道不是应该赶紧去医院查查的问题嘛？！ 　　陆佳意说：“你这周末不是不回家么，要不，你给我补补拼音？” 　　徐林：“……” 　　“我真的建议你到医院看看的……” 　　拼音都不会啦，还不赶紧去医院！ 　　. 　　吃完早饭回来，陆佳意又在自己桌子上看到了一封情书。 　　不过又放到他这边来了。他把情书压到了戚杨的课本底下，等戚杨吃了早饭回来的时候，就提醒了他一句。 　　戚杨看都不看，直接就塞进了桌屉里。 　　这短短两周时间，戚杨都收到两三封情书了吧？他很好奇戚杨会不会看。 　　送的吃的他都直接扔垃圾桶的，送的情书，他倒是都收进了桌屉里，放学都会揣兜里带走。 　　陆佳意觉得这很符合戚杨的性格，说不定等回到家，戚杨会挑着灯一边看情书一边脸泛桃花。 　　他都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觉得外头那么酷的戚杨，一个人偷偷看情书的时候还蛮可爱。 　　戚杨见他笑，就看了他一眼，问：“头晕么？” 　　这都是他今天第三次问他了。 　　陆佳意用力摇了几下头，从前往后转一圈说：“不晕。” 　　“……嗯。” 　　. 　　周六上午，明显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老师也一个接一个地布置作业，快要放学的时候，刘红民又跑进来一人发了一张语文卷子：“周末也不能放松啊同学们，差距就是在人家学习你不学的时候拉大的！” 　　这张卷子和陆佳意以前见到的不一样，竟然是手写印刷版，是刘红民自己编的卷子，那上头的墨用的差，手一涂抹就黑一片，但那墨水味他特别喜欢，拿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是他熟悉的味道。 　　“臭死了臭死了，”江潮说，“墨臭味。” 　　明明是墨香味啊。陆佳意还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再三确定是香味。虽然和他以前用的好墨没法比。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班级里的同学立即闹哄了起来。他刚把卷子放下，就见江潮打开他的手机放了外音，放的是歌，头一句就是： 　　“我不想说，我很清洁，我不想说，我很安全。” 　　小奶音，好可爱的小孩子唱的。 　　陆佳意就对这首歌感了兴趣，刚想说没想到江潮背地里也有这么有童趣的一面，就听接下来唱到： 　　“看看紧闭的圈， 　　数数刚下的蛋， 　　等待被扑杀的危险。” 　　哈？！ 　　江潮朝他挑了挑眉毛，陆佳意就听到一句： 　　“吃我的肉， 　　我没意见， 　　拿我的蛋， 　　我也情愿！” 　　等唱到“这年头做只鸡比做人还艰难”的时候，大家伙都跟着笑了起来，陆佳意笑着问：“你这是什么歌啊？” 　　江潮把书包往脖子上一挂：“我不想说，我，是，鸡！！！” 　　大家哄笑起来，就连一向冷淡的戚杨都站起来了，说了一句：“傻逼。” 　　声音不大，估计也就江潮和他听见了，江潮乐呵呵的，显然这个他自己都经常挂在嘴边的词对他来说就像是好友之间的调侃。但陆佳意还挺意外的，他第一次听见戚杨说粗话，但戚杨的粗话和江潮他们又不一样，淡淡的，很克制，没什么攻击性。他觉得戚杨和江潮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他把作业都整理到一块，塞到了桌屉里。反正他都不会做，只能等周日抄徐林的。他只带了他的古诗本，戚杨说：“你在校门口等着，我去推车。” 　　戚杨说要直接带他去他家。 　　“一起去吧。”陆佳意说。 　　前头正准备把作业本塞进书包里的江潮都看呆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憋住了，只看着陆佳意和戚杨出了门。 　　虽然雨停了，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校门外头围了好多的三轮车，还有各个乡镇的大巴车。这是学生的特权，一到放假，这些本来只在汽车站停靠的大巴车，便会专门跑过来接学生。 　　不过还是三轮更多一些，都是学生家长，很有秩序地沿着人民路排开，大概得有几十辆，看着很是壮观。 　　校门口太乱，没办法骑车，陆佳意就跟着戚杨从人群里穿过去，有几个小姑娘在朝他们这边看，陆佳意说：“喜欢你的好多。” 　　戚杨看都不看，只伸了一下胳膊，拢着他到了靠右一侧，有个骑摩托车的男人从旁边慢开了过去。等摩托车过去以后，戚杨才收回了胳膊，说：“上来吧。” 　　陆佳意却没上车，他看见前面人少的地方，有人在路边摆了个书摊。 　　“去看看。”他对戚杨说。 　　戚杨就伸手把他的书包从他肩膀上拎了下来，陆佳意无包一身轻，走到书摊前弯着腰看，正看着呢，江潮也骑着车子过来了，在他身后停下，看了看陆佳意，又看了看戚杨的自行车，问：“换车了？” 　　戚杨“嗯”了一声，江潮就笑了，说：“早晨载他来的？” 　　戚杨又“嗯”了一声。 　　江潮笑着用手指头敲了敲车把，脚下一蹬，人就骑着车走了。 　　戚杨见陆佳意挑的认真，便跨到车子上，坐着等陆佳意。 　　他个头高，坐在自行车上的时候，两条腿即便弯曲，也要叉开来。叶斐然和闺蜜一起骑着自行车过来，远远地就看见了他。 　　戚杨在人群里实在太显眼了，除了长的高长的帅，气质也和其他高中生不一样的感觉。 　　她闺蜜便“诶”了一声，说：“戚杨。” 　　戚杨坐在自行车上，两只手拿着手机，在打字，侧脸帅极了，鼻梁高挺，皮肤光洁。 　　叶斐然故意骑快了一些，风把她的长头发都吹了起来，人过之处留下芬芳香气。闺蜜加紧蹬了几下追了上去，叫道：“斐然！” 　　叫的那么大声，陆佳意都听见了，还扭头看了一眼，戚杨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没听见似的。 　　他倒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没听到脑子里去，叶斐然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和张三李四没什么区别。 　　. 　　陆佳意在书摊前挑了半天，眼瞅着学校门口拥挤的车辆都走个差不多了，他才站了起来。戚杨本来在看手机，却好像有感应似的，立即抬头看向他，问：“完了？” 　　“我买两本书。”陆佳意打开自己的包，从里头掏了几块钱出来，给了老板。 　　戚杨看了一下他买的书，一本《千字文》，一本《三字经》。 　　《千字文》，和《百家姓》，《三字经》一起，合称为“三百千”，都是陆佳意少年时候的启蒙书籍了，对他认字也很有帮助。他把包往肩膀上一挎：“走吧。” 　　戚杨骑车载着他，这一回他骑的慢，车子很稳，陆佳意就翻开了自己刚买的《千字文》看了两眼。 　　然后戚杨就听见陆佳意在他背后唱：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是他很熟悉的，独属于陆佳意的念书腔调，像是唱的，又像是念的，发音和语调都有些怪，但很舒服，像他说话，不急不缓的。 　　他听陆佳意在他背后唱了一路的《千字文》，眼瞅着要从桂花里过去的时候，陆佳意忽然抓住了他的衣服：“你先往我们小区拐一下，我要拿点东西。” 　　林秀英昨天晚上给他准备好的，她说了，去人家家里吃饭，不能空手去，何况戚杨还三番五次帮了陆佳意呢。 　　“人去了就行。”戚杨说。 　　“我妈都给我准备好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点心意。” 　　戚杨只好把他送回了桂花里，走到小区门口外头的垃圾桶那里的时候，戚杨忽然停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封情书来。 　　陆佳意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突然把女生给他的情书拿出来。 　　然后他就看见戚杨把那封情书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陆佳意很吃惊，问：“你怎么撕了？” 　　“我都撕。”戚杨说。 　　“人家女孩子给你写的情书，你都不看看？” 　　戚杨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好看的，也不想看。” 　　不过陆佳意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戚杨为什么不在学校直接扔了。叶斐然给他的吃的，他都直接扔教室外头的垃圾桶的，情书反倒要揣到这边来才扔。 　　“我以为你都拿回家放起来的。”陆佳意说。 　　“你都放？”戚杨问。 　　“啊？”陆佳意都被他问的愣了一下，才明白戚杨是什么意思，便笑了，说：“谁给我写情书啊。” 　　不知道是好学生不流行这个，还是陆佳意本人不讨喜的关系，反正就他这段时间，没收到过情书，他也从没有想过会有女生给自己写情书。 　　说的也是，他长的也不算丑啊，怎么就没女生给他写？ 　　林秀英正好从唐三儿的海鲜店里出来，看见了陆佳意，便远远地喊了一声，喊完就折身回到了海鲜店里，不一会便拎了一个袋子过来了。 　　“给你买好了。”林秀英把东西给了陆佳意，笑着看向了戚杨，她和戚杨说话的时候得仰头了，说：“下次你来我们家，阿姨做饭给你吃呀。” 　　戚杨面无表情的，只点了一下头，不过身体也跟着弯了一下，算有礼貌的。 　　陆佳意和林秀英都有些讪讪的，主要是戚杨脸绷得紧，不像江潮他们那样，满脸堆笑的和气。 　　陆佳意把他的书包给了林秀英，然后他们就听见戚杨淡淡地说：“……谢谢……阿姨。” 　　“阿姨”叫的有些别别扭扭的，语气也很淡，林秀英看了戚杨一眼，戚杨抿着嘴唇，也不看她。 　　算了，看在小伙子这么帅的份上。 　　陆佳意忙说：“妈，那我们走了。” 　　林秀英笑了笑，说：“走吧。” 　　戚杨拎着自行车转过头，吁了一口气。 　　. 　　陆佳意和戚杨刚走了没多久，江潮就骑着车子出来了。 　　好不容易星期休息，江潮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他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了周杨柳的那条小狗。 　　也不知道那条狗现在还在不在，当初他吓唬周杨柳，说会有人偷，倒也不完全是编瞎话，最近他们这边真的有偷狗的人。 　　他从家里带了个馒头，又装了块面包，骑着车就从桂花里出来了，没几分钟就到了那条死胡同，一眼就看见了周杨柳，他赶紧刹住车，又往后退了一点。 　　周杨柳蹲在那个旧货车旁边，在往一个塑料盒里倒矿泉水。身边有个棕色的小奶狗，吃的正欢。 　　江潮往后退了退车子，转个弯，骑着车就走了，去网吧打游戏。 　　. 　　戚老太太自从上午十点就开始忙活了，早晨她和戚老头买了许多菜，准备好好做顿饭，十二点她就掐着表在等了，锅里炖着鱼，汩汩冒着热气。她透过窗户看到大门动了一下，立即喊道：“老头子！” 　　戚老头在听戏，听的昏昏欲睡的，闻言立即坐直了身体，说：“你这突然喊的，吓了我一跳，怎么了又？你就不能看我闲着一会，蒜我不是给你剥好了嘛！” 　　“戚杨回来了，你把你收音机关了，吵死了。” 　　戚老头把声音调小，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就看见戚杨推着车子进来，后来跟着的俊秀少年，白皙瘦高，可不就是当初来他们家那一个。 　　“放学啦？”他笑盈盈地问。 　　陆佳意拎着东西，赶紧给戚老爷子弓腰：“爷爷好。” 　　“好，好。” 　　陆佳意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很暖很亮堂，他就爱这种小孩子，不像他那个孙子，整天一张臭脸，跟人欠了他钱似的。 　　戚杨去停车，戚老头冲着陆佳意招手：“进来进来，天挺冷的。” 　　戚老太太也出来了，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说：“我让戚杨叫你过来吃个便饭，你怎么还带东西了。” 　　陆佳意把手里的袋子给了她，说：“我妈让我带的，一点水果。” 　　老太太接过来，说：“太客气了，你和戚杨是同学，以后我们家也随便来，什么都不要带，人来就行了。进来吧，马上就开饭了。老头子，来，端菜。” 　　“我来帮您。”陆佳意赶紧说。 　　他还是有些局促的，虽说以前也算是经常去别人家做客的人，但如今和从前又不一样，那时候他是贵少爷，到了亲戚朋友家里，自有男主人接待他，女客他寻常见不到，自然不用说帮厨了。 　　戚老太太做了好多菜，怕凉了，都用碗扣着，一盘一盘端出去，竟然有七八盘。 　　“做这么多，又吃不完。”戚杨说。 　　戚老太太白了他一眼，笑着对陆佳意说 ：“知道你爱吃鱼，我锅里还炖着呢，怕凉了腥，一会就能上桌。” 　　陆佳意闻言就看了戚杨一眼。 　　他和戚老太太这才是第二次打交道，爱吃鱼这件事，他从来没跟老太太说过，自然是戚杨说的。 　　陆佳意其实是挑食的，以前在家吃的很精细，光摆盘就不是现在这些能比的。但林秀英不是特别会做饭的人，他这几个月都习惯了。 　　戚老太太摆盘虽然一般，但做的饭菜还真是可口，比他妈林秀英强多了，老太太见他吃的这么香，心里就更高兴了，她喜欢陆佳意这样的，模样性格都是标准的好孩子样儿，脾气也温和，说话不紧不慢的，亮堂又沉稳。 　　相比较戚杨餐桌上几乎没怎么说话，人就有些暮气沉沉的。她很希望陆佳意能影响影响他，等吃完了饭，便让戚杨带陆佳意去他房间玩。 　　戚杨就带陆佳意去了他房间。 　　戚杨的房间很大，收拾的也很整洁，简直一尘不染，床铺的一点褶皱都没有，被子叠的像豆腐块，就连笔筒里的笔倾斜的角度都是一样的。 　　屋如其人。 　　不过陆佳意最感兴趣的，还是靠墙的那一排书架，摆满了书，他看了看，什么类型的都有，既有古典名著，也有娱乐杂志，上面还摆了几个制作特别精巧模型，有船有大炮有车，还有塔什么的。他已经发现了，戚家外表看起来和其他房子没多大区别，甚至是有些破旧的，但里头装修的其实很精致，一看家里就是有底子的，低调的奢华。 　　“你随便坐。”戚杨说。 　　陆佳意问：“这些书我能看么？” 　　“随便看。”戚杨说。 　　陆佳意就笑了，站在书架前从头到尾大概浏览了一遍，戚杨伸手从一个书盒子里头掏出一盒烟来，陆佳意就笑了，说：“你居然藏这里。” 　　“老太太不让抽。”戚杨说着便抽了一支，陆佳意忽然对香烟很感兴趣，问说：“能给我抽一根么？” 　　戚杨看了他一眼，说：“你别抽。” 　　“为什么？” 　　“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身体不好。” 　　戚杨说着便给他看烟盒，上头写着“抽烟有害健康“几个字。 　　“那你还抽？” 　　“我是抽惯了，戒不掉了。” 　　戚杨说着便打开了窗户，往床边一坐，点了一支。 　　房间里渐渐弥漫起一种烟味，对陆佳意而言，这味道是新鲜的，但不算难闻，他翻了几本书，回头看了戚杨一眼，见戚杨正叼着烟看他，见他看过来，眼神也不躲闪，就那么看着他，瞳仁黑漆漆的，人很冷，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雾。 　　陆佳意就笑了，说：“给我抽一口呗，我试试。” 　　对于这个新世界的一切，他都有好奇心。他和那些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对于抽烟这件事，都很好奇，跃跃欲试。 　　因为他觉得刚才戚杨抽烟的样子，貌似很享受，也很酷。 　　“一口应该不至于就不健康了吧？”他说。 　　戚杨吸了两口，就将手里的烟给了他。陆佳意有些兴奋，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有样学样地噙住了那支烟。烟头有些淡淡的湿润，他噙着那支烟，脸上的表情又好奇，又带着笑，看了戚杨一下，“啵啵”吮了两下。 　　戚杨看着他的嘴唇，然后又看向他的眼睛，说：“不是这样吸的，绷住嘴吸一口，往里吸。” 　　陆佳意就狠狠吸了一口，估计是吸太多，一下子呛到了，眼睛特别酸，被熏得咳嗽了起来，戚杨就笑了，拍了一下他的背，将他手里的烟拿了过来，说：“叫你不要抽。” 　　陆佳意只觉得嗓子辣乎乎的，眼泪都出来了，他咳嗽着看向戚杨，见戚杨嘴角噙着笑，问他说：“没事吧？” 　　陆佳意摇摇头，又咳了两下，这才平息了不少，他擦了一下眼睛，说：“原来你会笑啊！” 　　戚杨愣了一下，等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又消失了，大概有些尴尬，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陆佳意说：“你笑更帅。” 　　女生看了应该会更喜欢，笑和不笑，完全是两种感觉，冰川一下子就融化了，春暖花开。 　　就该多笑笑，看到的人都会觉得愉悦。他就觉得愉悦，看到戚杨笑，心里又惊奇又喜悦。 第30章 　　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戚杨立即掐灭了手里的烟，将烟灰缸也放到了床下头。戚老太太端了一盘水果进来，说：“吃点水果。” 　　“放这儿吧, 你别管了，我们想吃什么自己会弄。”戚杨说。 　　语气不咸不淡的, 反倒是陆佳意，很乖巧地说：“谢谢您。” 　　“别客气，跟自己家一样啊，你们玩, 有事喊我一声就行。” 　　戚老太太说着又看了陆佳意一眼, 哎呀呀, 真的对戚杨这个同桌好满意！ 　　她见过的孩子也不少了, 陆佳意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相貌身条，绝对都是孩子里的翘楚, 怎么看都舒服，言语感觉叫人舒服, 长的也叫人舒服。 　　她笑眯眯地从陆佳意身上挪过去, 眼神看到戚杨那里，见戚杨正面无表情看着她。 　　“我出去, 我出去。”老太太笑着就走了出去, 关门的时候撂一句：“少抽点, 都是烟味, 你再呛着人家, 以为人人都跟你像个老烟鬼呢。” 　　话说完, 房门就关上了。 　　陆佳意觉得戚杨对他爷爷奶奶也太冷淡了，不过这也说明戚杨在外头不是摆臭脸，他是性格真就这样。 　　“你爷爷奶奶真好。”他说。 　　戚杨说：“就是唠叨。” 　　“老人都这样吧，我觉得很好。” 　　他是方清焰的时候，家里只有养母冯氏一个亲人，堂哥堂弟的倒有不少，但都不亲。他的祖父母跟着大伯父在外地住，一年也难得见一次，何况他是抱养的，彼此并不亲近。这一世他倒是有个奶奶，但看那日的情形，估计以后也很难走动。 　　他就想起陆老太太来，问戚杨：“你明天有空么？” 　　戚杨就问：“你要做什么？” 　　“你要有空，骑车载我去我奶奶家看看，她住陆家村。” 　　“哪个乡？” 　　这个陆佳意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是陆家村。 　　戚杨就用手机给他查了一下，说：“朱集乡，也不远。”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对陆佳意：“现在去吧，呆着没事干。” 　　陆佳意说：“我跟徐林说好了，下午我得去学校。明天行么，明天上午去。” 　　戚杨点点头。 　　陆佳意笑了笑，靠近了戚杨，看着他的手机说：“手机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能查。” 　　他不懂手机，不过好在手机在他们县城也不算流行，没用过手机的同学多了去了。现代生活有很多他不喜欢的，但也有很多让他惊叹的东西，手机就是其中之一，一个人在这里说话，千里之外的人就能听到，像古戏文里的顺风耳。 　　“用过么？”戚杨问。 　　陆佳意摇头，戚杨就说：“我这有几个旧手机，要不要？” 　　陆佳意说：“不要，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戚杨说着就站了起来，把床底下的一个纸箱子拉了出来，从里头翻出几部手机来，他挑了带滑盖的一个，说：“这个用的最少，还八成新。” 　　手机还有电，他就让陆佳意坐到床边来，但是陆佳意没坐，他觉得戚杨的床铺收拾的太干净了，坐出个褶来他都不好意思，只站在他身边，看戚杨教他。 　　上头字母不好认，不过正好，他下午要去找徐林学拼音。 　　“我发现英语字母和汉语拼音都是一样的啊。”他说。 　　戚杨闻言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只说：“玩玩就会了，你拿着玩吧。” 　　陆佳意就接过来鼓捣了几下，他重点学了怎么打电话，怎么挂电话，这些都太简单了。 　　戚杨让他自己玩，不会的问他，自己在旁边用手机打游戏，陆佳意玩了一会，就被戚杨的游戏吸引住了，拉了板凳过来，趴在椅背上看戚杨打游戏。 　　戚杨的手指又长又灵活，手指头动的好快，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的缝上，有一道伤口，破了皮，已经结痂了。 　　他看了一会，就也从自己拿的滑盖手机里找了个俄罗斯方块的小游戏，不过他不会玩，不断地GAME OVER，正胡乱摁呢，戚杨忽然凑了过来，说：“这样。” 　　他说着便伸手操作了一下，告诉陆佳意哪个是往左去，哪个是往右去，哪个是翻转，哪个是快落。因为靠的近，脸蹭到陆佳意的了，他立即远离了一下，但陆佳意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只兴奋地说：“啊，这样玩啊，我知道了。” 　　他就兴奋地用两只手握着手机在那玩了起来。戚杨发现他上手特别快，脑瓜子聪明，什么都是一教都会，第二局竟然就破了他以前玩的得分记录。 　　俩人在房间里玩了快一个小时的游戏，陆佳意看已经两点多了，便准备要告辞了，他现在学习任务繁重，明天又要去陆家村，今天要一并把这两天的学习任务都完成了才行。 　　“手机你拿着玩吧。”戚杨说：“办个号就能用。” 　　“我用不着这个。”陆佳意还是把手机还给了戚杨，他是真的用不着，给谁打电话呢。 　　戚杨就把手机又扔进了箱子里，和他一起从房间出来。 　　戚老太太正和戚老头坐在堂屋门口说话，见他们俩从房间里出来，戚老太太就站了起来，笑着说：“要出去啊？” 　　“嗯，”陆佳意点点头，又把两位老人谢了一遍，他时常会露出点古代人的习气，谢人的时候特别诚恳，还会鞠躬，看的戚家两位老人心花怒放的，一直到俩人都出小区了，老太太还倚在门口说：“这孩子，真不错。” 　　“你说戚杨这小子，竟然也能摊上这么个同桌。”戚老头说。 　　俩人太不一样了，南辕北辙的两个人，陆佳意简直是他们心里头孙子的模范代表呀。 　　“我昨天还听小孙说，现在他们中学搞什么一帮一，就是找那些成绩好的学生，跟成绩差的坐一起，帮助对方学习。陆家这孩子成绩出了名的好，应该就是班主任专门安排他跟戚杨坐的，这事啊，恐怕是戚杨他妈找的关系。” 　　“她还有这个闲工夫？”戚老头说。 　　老太太看着戚杨和陆佳意消失在街道尽头，转过身来说：“不行，等戚杨回来，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让这孩子多来咱们家玩，就该跟这样的孩子交朋友，他才能进步呢。” 　　“能交个朋友就不错啦，还进步，就他那气死人的成绩，你还指望他进步。”戚老头说。 　　戚老太太气的又拍了他一下，自己进家里去了。 　　她是不觉得戚杨笨的，她孙子只是不好好学，要是肯好好学，肯定也差不了！ 　　戚杨载着陆佳意往桂花里去，陆佳意坐在后头，抓着他的衣服，说：“这是来的时候走的路么？” 　　“不是，这条路更好走。” 　　陆佳意就说：“你以后还是走同一条路，我都记不住。万一哪天来找你呢，我认认路。” 　　戚杨抿了抿嘴唇，说：“行。” 　　他说着就突然拐了一个弯，陆佳意赶紧抓紧了他的腰，问：“怎么了？” 　　“还是走另外一条，你走路，近。” 　　他说着就驮着陆佳意又返回到戚家大门口了，从戚家大门口出发，走了另外一条窄巷子，是他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陆佳意坐在他背后，时不时地默念一下路过的店铺名字： 　　“这里有家五金店。” 　　“这个包子铺我知道。” 　　“这个电线杆涂红了，也好记。” 　　他声音和缓，音色纯净，戚杨听在耳朵里，心里头莫名的舒服，软软的，于是就说：“以后我带着你多走几次，你就记住了。” 　　“我记别的都很快，但认路上就是不行，也是很奇怪。”陆佳意说。 　　他这一次坐车坐出经验来了，双脚可以放在车闸上，就没那么累了。不过最庆幸的就是戚杨骑的是前面带杠的大自行车，如果是那种小的，恐怕他再怎么蜷腿都没用。 　　不过戚杨比他还高，两条腿那么长，小自行车他骑不了吧？ 　　陆佳意就笑了起来，说：“骑车难不难啊，我也想学。” 　　“你不会骑车？” 　　戚杨还挺意外。 　　陆佳意说：“不会，我不会的是不是特别多，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两个月已经学了太多东西了，但是这世界还是有那么多的东西是他没见过的，不懂的，不会的，未来任重而道远。 　　戚杨把他送回了桂花里，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陆佳意从后座下来，问说：“你今天下午要干什么？” 　　“去西河。” 　　“还钓鱼啊？” 　　“嗯。” 　　陆佳意就说：“你去的时候带把伞，今天可能还会有雨的。” 　　天色那么阴沉。 　　戚杨点点头，跨上车就走了，陆佳意一直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往小区里面走，走到唐三儿的海鲜店的时候，又看见林秀英在店里坐着，笑的好大声。 　　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唐三儿和林秀英的关系，但是他觉得，这个世界可能和他原来所处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可能不懂，但或许应该学着接受。 　　毕竟林秀英笑的那么开怀。 　　. 　　一中是富川县几个高中里头学习氛围最好的一个，即便是星期天，也有好多同学在学校自习，他们六班就有二十多个，有几个是没回家的住校生，剩下的基本都是县城住的走读生。 　　徐林看见他进教室，立马拿着书坐了过来。周杨柳也在，还扭头看了一眼。 　　徐林在见到陆佳意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去医院检查了么？” 　　“没有。” 　　徐林就有些着急，说：“我认真跟你说，照你说的情况，真的不是小问题，你得去检查检查。” 　　“可是我现在记忆力比以前还好啊，不会的我可以重新学。去医院又要花钱。” 　　陆佳意说着就拉他坐下：“你快教教我，看我学的快不快。” 　　徐林一看，陆佳意竟然还带了小学一年级上册的语文课本，他没办法，只好坐下来教陆佳意学拼音，不过没多久他就觉得陆佳意可能是在逗他玩，因为陆佳意学的太快了，教两遍以后，他就全记住了。 　　陆佳意觉得主要是课本编的好，每个字母都还配图，升调降调也有配图，徐林教他一个，他都能触类旁通好几个，他需要学的也就只有拼音而已，拼音学会以后，后面的课文对他来说那就是小儿科了。 　　比如这篇《秋天》：天气凉了，树叶黄了，一片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啊，秋天来了。 　　他都读乐了，大白话真是容易学！ 　　没俩小时，他就把整个上册学完了。 　　徐林见他学的快，还顺便教了他英文字母和部分音标。 　　说实话，同样是字母，他学英语就觉得费劲些，正学的认真，周杨柳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后面来了，踮着脚看了看后面黑板报上的成绩单，背着手说：“你要加油呀，我等着你把位子抢回去呢。” 　　徐林和陆佳意就回头看了他一眼，周杨柳一踮脚，蹦蹦跳跳地去上厕所去了。 　　徐林笑了笑说：“原来没怎么注意，自从跟周杨柳坐一块以后，我发现他学习真的超刻苦。” 　　徐林都是有名的苦学了，他都说周杨柳刻苦，看来周杨柳是真的很刻苦。 　　陆佳意受到了感染，觉得自己应该更刻苦才对。 　　他一直学到傍晚时分，耽误了徐林学习，他感觉特别不好意思，请徐林去外头吃饭。 　　徐林也没跟他客气，星期天学校食堂不开门，他本来就要去校外吃的。 　　“你星期天怎么都不回去？”他问徐林。 　　徐林拿着伞一边走一边说：“我都是一个月回家一趟，我爸妈都不在家，他们都在广州打工，我奶奶说不用经常回去，还浪费车费。” 　　“那你会想家么？” 　　徐林摇头，说：“我每周都有给家里人打电话，今年春节，我要去广州过年呢，跟我爷爷奶奶一块去。” 　　他们去了学校北面的一家小饭馆点了一盘花生豆，一盘炒豆芽，四个馒头，陆佳意想点个荤菜，徐林不让他点，说要省钱：“你省钱去医院查查吧。” 　　陆佳意就笑了，说：“真的不用查，我就是怕你这么想，所以一开始都没敢告诉你。” 　　小饭馆再往北就是火车站了，火车站往西去，就是西河公园。陆佳意吃饭的时候特意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想着戚杨要是回来，或许会从这边过，他就能一眼看见。 　　不过一直到他们吃完了饭，也没见着戚杨。他和徐林在校门口分别，徐林回学校，他回家。 　　路边那个摆摊卖书的却还没走，天色已经暗了，老板拿了个矿灯照着，坐在三轮车上啃烧饼。 　　陆佳意忍不住又在摊子前头停了下来，蹲在那里挑书看。他感兴趣的都是古书，尤其是一些他那个时代往后的书，很多名师大家，他名字都没听过，比如沈复，有一本《浮生六记》他特别喜欢，单纯觉得这书名取的好，他翻着看了看，文辞很朴素，但写的却极有意思，不觉就看的入了神。书摊老板还特意把矿灯朝他这边挪了挪，说：“小伙子，喜欢的话买了回家看呀。” 　　陆佳意笑了笑，没说话，这些算杂书，他没打算买，只是想看看。 　　他就站了起来，大概是蹲的太久了，头又是一晕，踉跄了两步，好歹站稳了，身后却突然叮铃铃响了几声，他回头一看，就见戚杨骑在车上，说：“走么？” 　　陆佳意特别意外，笑着晃了一下有些麻的腿，就朝他走了过去，长腿一跨，坐在后座上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大会。”戚杨说，“坐稳了。” 　　陆佳意就抓住了他的腰，车子刚走出没十米远，路灯忽然亮了起来，整条人民路都瞬间明亮了起来，这还是陆佳意头一回撞见路灯亮起来的瞬间，从北往南一路过去，对他来说算得上震撼。他“啊”了一下，扒着戚杨的背说：“亮了亮了。” 　　他整个人都趴到戚杨背上了，温热的胸膛，鼓动着心跳，在他趴上来的瞬间，车把忽然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了，戚杨面无表情，上半身都不带动的。 第31章 　　戚杨今天运气很好, 呆的时间不长，却钓了好几条鱼，拎着回到家里, 结果戚老太太让他给陆佳意送两条去。 　　“我看那孩子爱吃鱼，上次我炖的鱼, 我看他吃的可香了。” 　　戚杨就去给陆佳意送，结果发现陆佳意不在家，林秀英说：“他估计还在学校呢。” 　　他这才骑着车子来学校转，老远就看见了蹲在书摊前的陆佳意。 　　陆佳意看的那么认真, 他也没叫他。就是陆佳意蹲着的时候, 上衣缩上去一点, 露着半截腰身, 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事实证明，果然还是冷的, 因为陆佳意的手触碰到他腰身的时候，他感觉陆佳意的双手很凉。 　　于是他骑的就比较快, 用最短的时间把陆佳意送到了家。 　　陆佳意回到家里以后, 才知道戚杨给他送鱼了。林秀英对戚杨印象也很特别好，说：“看着冷冷的, 人还挺好的。” 　　“他就是不怎么爱说话。”陆佳意说, “其实人特别好, 外冷内热。” 　　陆佳意又把今天下午学的温习了一遍。他把储物间的书都翻了出来, 决定还是把小学的语文课本全都看一遍, 照他的速度, 集中起来几天就能看完了。 　　翻书的时候，他还发现了几盘磁带。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英语都是初一才开始学的，他翻到了初一的时候买的英语磁带，从第一册 开始都有，上头也有教一些基本英语的。 　　林秀英对他的学习一向支持，以前的陆佳意爱攀比，别人有的他也都要，所以家里磁带特别多，录音机有一个，复读机也有一个，步步高的。不过他不会用。他打算带着，明天去请教戚杨。 　　“好不容易休息两天，你也休息休息啊，过来看个电视。”林秀英在客厅里喊。 　　陆佳意就到了客厅，《奋斗》已经播完了，林秀英在看一个新剧，他看了看，讲的好像是当兵的故事。 　　现在的军人，都穿绿军装，他光看军装就觉得新奇，不过他觉得里头的男主看着有点丑，有点蠢。 　　“这怂货后面肯定会变，”林秀英对他说，“说不定最后成了兵王，我都看见镜头了。” 　　陆佳意还没习惯看电视的思维，跟着看了一集，没看大懂，倒是最后的时候，男主角的爹跟着火车皮跑，喊，“要好好活着！”喊的他鼻子一酸，觉得还挺感人。 　　他就记住了那男主角的名字，叫许三多。 　　明天要去陆家村的事，他没告诉林秀英，因为不知道林秀英会不会同意。他打算自己偷偷去看看，还把自己抽屉里的零花钱带了一部分。 　　他受的孝道教育是非常深刻的，秉承的是，无论长辈做什么晚辈都必须要孝顺的理念，何况他觉得陆老太太和林秀英之间，也不像是受气媳妇恶婆婆的那种关系，他去一趟，摸清楚，也顺便去看看他祖母的生活。 　　一个老太太独自一个人住在乡下，想必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说起来这些教育还都是他的养母冯氏带给他的。冯氏是个大家闺秀，但也并不认识几个字，年轻守寡，生活的全部重心都在侍奉公婆和抚育养子身上。后来方家的两位老人随着大伯去了外地，冯氏每逢年过节，必要差人去送东西。但方家的公婆对冯氏并不好，觉得她命硬，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冯氏每次听到这些闲言闲语，总也不分辨，她是传统的贤惠女人，什么苦都吃的下。她这种女人，也是当时推崇的女人，他耳濡目染，也觉得好女人就该是这个样子，所以第一次看到林秀英这样的，他才知道，女人也有泼辣的，可以和婆婆对骂，也可以和男人眉来眼去。 　　也或许不是时代变了，而是他从前生活在一个阶层里，如今又在另一个阶层里，第一次见民间疾苦，手指触到了阳春水。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想他这趟去，除了看陆老太太，还要搞清楚她们婆媳两个的恩怨，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他也想了，如果婆媳俩他只能选一个站队，他要选谁。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应该站林秀英，不为别的，林秀英生他养他，不能伤了她的心。 　　. 　　第二天一大早陆佳意就起来了，起来帮林秀英磨豆腐，到了外头才发现下雨了。 　　林秀英见他出来，忙说：“太冷了，别出来了，你睡你的吧。” 　　陆佳意回去穿了件厚衣服，搓了搓手，去帮林秀英磨豆腐。这一回他带了手套保护手掌，推了几轮下来，只出了点汗，别的都还好。推磨的时候他也没闲着，拿着那本《中国古诗词1000首》背。林秀英见他这么用功，心里高兴，嘴上却说：“好不容易星期天，你也不睡个懒觉。” 　　“我都习惯了，到点就醒了。” 　　这本书他已经看了四分之一了，进度比他想的要快一些，心里也因此更有成就感了。雨滴打在遮阳棚上，今天看来是去不了陆家村了。 　　陆佳意觉得应该要跟戚杨说一声，所以吃了早饭他就往戚家去了。上次回来的时候他记了那么久的路，一下雨又认不清了，他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绕了老半天，九点了才到戚家。 　　下雨的关系，戚家老两口都睡了个懒觉，早饭都还没做好呢，听见敲门声，戚老头去开门，看见是陆佳意，立即眉开眼笑：“找戚杨啊，快进来。” 　　“佳意来啦。”戚老太太叫的也很亲，“戚杨还在睡觉呢，正好，你去叫他起床。吃早饭了么，没吃的话一块吃。” 　　“我吃过来的。”陆佳意收了伞，又朝戚老太太鞠了一躬，笑盈盈的，巨乖，人裹着湿气，皮肤显得更白皙了。 　　戚杨还没起床，陆佳意敲了门进去，见戚杨已经起来了，歪在床头打游戏呢，见他进来，就坐直了说：“下雨了。” 　　陆佳意说：“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的，今天就不去了。” 　　他这次是背着书包来的，还带了徐林的作业本，想着和戚杨一起做作业。 　　“你还不起，戚奶奶叫你吃饭呢。” 　　戚杨就掀开了被子下床，里头穿了个黑格子的大裤衩，上身却是没穿衣服的，肌肉薄而分明，他身材特别好，宽肩窄腰，陆佳意看一回羡慕一回，对上戚杨的眼睛，就笑着说：“你这么高，床睡得下么？” 　　戚杨说：“还行。” 　　声音还带着喑哑，趿拉个拖鞋就出去了。 　　也不怕冷。 　　外头要吃饭，他就没再出去，倒是戚老太太端着一碗饭过来了，一边喝汤一边对他说：“再吃点呗，熬的小米粥，可香了。” 　　“我吃过来的，真不饿。”陆佳意说。 　　“昨天戚杨这小子又钓了几条鱼，我让他给你送了两条，见了么？” 　　“见了，我妈还让我谢谢您呢。” 　　“让你妈给你做着吃，学生多吃鱼好，聪明。” 　　戚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倚在门框上喝粥。戚杨噙着牙刷进来，说：“你老杵这干嘛。” 　　戚老太太这才端着碗去餐厅了，她是高兴坏啦。 　　看来她孙子和陆佳意关系不错呀，昨天才刚来吃了饭，今天就背着书包过来一起学习了。 　　果然这孩子交友，交的什么朋友很重要，这好学生就是好学生，来也是来一块学习的！ 　　她就对戚杨说：“你今天也哪都别去了，下雨了，好好跟着佳意学学习，别老考那个倒数第一，你也争取进步点，考个倒数第二，你爷爷跟我也高兴。” 　　陆佳意在房间里听见了，简直都要臊红脸了。 　　戚杨已经是倒数第二啦，倒数第一如今是他陆佳意。 　　戚杨一边刷牙，一边将房门给他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陆佳意一个人，他吁了一口气，打开自己的《中国古诗词1000首》，继续抄他的字。 　　戚杨吃完早饭就进来了，关上门，在床边一坐，也没说话。 　　陆佳意就扭头看他，说：“你写不写作业？我们一起啊。” 　　戚杨摇了一下头，说：“你写你的。” 　　他拿了手机在旁边玩游戏，陆佳意有些尴尬，戚杨不学，那他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吗，好像专门跑到这里写作业来了，而且是不打招呼就自己过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戚杨。他觉得自己唐突了。 　　于是他就把书给收了起来，刚准备往包里装，就听戚杨在他背后问说：“写完了？” 　　“我回家写吧。”陆佳意讪讪地说。 　　“打扰到你了？” 　　“不是，我回家写，也一样的。” 　　戚杨就没说话，看着陆佳意将书装进包里，清了一下嗓子。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佳意却突然看见了自己包里的复读机，他掏出来说：“对了，这个你知不知道怎么放磁带？” 　　戚杨就接了过来，打开复读机看了一下，里头是空的，陆佳意就立即递了一盒磁带给他。 　　复读机的操作还挺简单的，开始键，暂停键，怎么倒带，怎么快进，还有磁带的反正，复读功能最强大，竟然可以一直重复一句话，甚至一个词。 　　陆佳意就很认真地自己做了一遍，戚杨面对着他，抬头就对上他的脸，陆佳意的睫毛垂着，开阖之间伴随着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又灵动的小表情最戳人。 　　放的是初一的英语，李雷和韩梅梅。 　　“Good morning，class……”陆佳意跟着默念，“good morning……my name is Han Meimei……” 　　戚杨觉得他发音怪怪的，就说：“是good morning。” 　　陆佳意就抬起头来，脸上有点懵懵的，看着戚杨。戚杨又给他示范了一遍，“good morning。” 　　陆佳意觉得戚杨说的好好听，简直跟复读机里的人说的一模一样。这学过英语的，和没学过的就是不一样。 　　good morning应该是很简单的英语吧，毕竟是初一的，戚杨这样的学渣，竟然都会说。 　　他就有些害臊，不好意思再当着戚杨的面念，转而专心地按复读键，将戚杨刚才示范的全都做了一遍，做完了，他就将复读机收了起来：“谢谢你，那我回去了。” 　　戚杨“嗯”了一声，就站了起来。 　　陆佳意只好从房间里出来了。戚老太太还在刷锅，见他们出来，忙支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出来说：“不是要一块学习嘛，这么快就走了？” 　　陆佳意不好意思说是戚杨不学习，搞得像告状，便笑了笑说：“我要去学校一趟。” 　　没想到戚杨一听，就问说：“你要去学校？” 　　陆佳意很尴尬，只好点头“嗯”了一声，戚杨就说：“那你等一下，我跟你一道走。” 　　“你又要去哪？”老太太问。 　　“网吧。” 　　老太太撇撇嘴：“又上网……” 　　陆佳意本来是要回家的，这下赶鸭子上架，要去学校了。 　　不过反正都是学习，去哪都一样。他就跟戚杨一起出了门，雨下的好大，风也大，雨伞都不大管用，风吹着雨硬往人身上飘。陆佳意背着包跟在戚杨后面，一路沉默无语，一直走到网吧门口，戚杨才停了下来。 　　陆佳意朝网吧看了一眼，说：“你进去吧，我去学校了。” 　　戚杨就说：“下着雨，还往学校跑。” 　　陆佳意提了一下书包带子，心里想，其实我本来是想跟你一起写作业的，结果你都不写。 　　他摆摆手说：“走了啊。” 　　戚杨进了网吧，他朝学校走，风好冷啊，他裹紧了外套，刚小跑了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喊：“陆佳意！” 　　他回过头来，见戚杨推着网吧的玻璃门，头都快顶着门框了，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问：“你学到几点？” 　　陆佳意说：“五点……吧。” 　　“那你在班里等着，五点我去找你。” 　　戚杨说完就松开了手，玻璃门立即就合上了，隐隐绰绰看不清里头。陆佳意愣了好一会，心里突然很高兴，就咧开嘴笑了，转身朝学校走去，那背影都是愉悦的。戚杨隔着玻璃门看了好一会。 　　刚才陆佳意笑，他都看见了。 　　戚杨挠了一下头，去前台要了包烟，就去打游戏了。 　　他不知道陆佳意为什么听了他的话那么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见陆佳意高兴，自己也这么舒坦。但好像就是因为不清不楚的，所以才高兴。 　　就好像昨天陆佳意趴在他背上的时候，他感觉陆佳意那一瞬的喜悦，通过身体的接触，也传到了他身上一样。 　　于他而言，真是很新奇的体验。 　　他不想打游戏了，他想打篮球，突然浑身的劲，想发泄。 第32章 　　周日，班里的同学明显比周六多多了, 很多回家的学生都已经提前赶回来了, 校园门口都开始有三轮车停着。他到了教室里头, 见班里已经有将近一半的人了。 　　一中就是一中，学习氛围真是没的说，大家都很自觉地用功, 希望将来一跃龙门, 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高考对于他们这些大多数出身农家的学子来说, 几乎算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 　　不过整个班级来看，好学生差学生的区别也非常明显，最直观的就是，周杨柳徐林他们坐的中间靠前位置，几乎人都来了，再看看他们后面, 只有宋辞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其余座位都是空的。 　　不过宋辞并没有睡着，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跟他打招呼：“来了。” 　　“你回来的挺早啊, ”陆佳意说，“怎么没在家多呆点时间？” 　　“我妈说下午可能下的更大, 怕路不好走，我们村没通公路呢, 一下雨路就坏了。”宋辞擦了一下嘴巴上的口水, 也开始学习了。 　　陆佳意主要的作业就是抄, 不过他也没有白抄，抄的时候当做认字复习来的，一笔一笔都抄写的很认真。宋辞写了一会作业，累了，就回头看，见他在抄作业，还很吃惊，说：“你也抄作业啊？” 　　陆佳意说：“没时间写了。”他问宋辞：“你抄么，徐林的。” 　　徐林的成绩，作业肯定不会出错。 　　宋辞摇摇头，好奇地看了一会，转过身继续抠他的物理作业。 　　真的好难啊，他都不会，明明他上课很认真听了的！ 　　. 　　徐林学习太专心了，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陆佳意来了，他上完厕所就从后门进去了，往戚杨的位置上一坐，看陆佳意抄作业。 　　陆佳意说：“语文卷子写完了么，写好了赶紧给我。” 　　“你……”徐林欲言又止，他真的建议陆佳意去医院检查检查的：“这些你都不会么？其实这次的物理作业不难，老师都在课堂上讲过同类型的。” 　　陆佳意扭头冲着他笑了笑，说：“抄的快。” 　　外头雨好像更大了一些，他朝门外看了看，徐林以为他冷，就把后门给关上了 ，自己回到座位上去学习了。 　　周杨柳在做卷子，扭头问他说：“你很希望早点和陆佳意坐回同桌吧？” 　　徐林脸红了又红，讪讪地说：“没有。” 　　周杨柳轻声哼了一下，拿手里的笔又在桌子上描了一遍三八线。 　　三八线，自从初中以后，徐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三八线了。是周杨柳今天上午画的，他觉得好尴尬，怕周围的同学看见，能遮都尽量用书边遮住它。 　　现在就是男女同桌也没有人画三八线了吧！ 　　徐林就看了周杨柳一眼，可能天冷的原因，周杨柳穿的好严实，衣服都是立领的，拉链拉到顶了。 　　徐林摘了眼镜，揉了一下眼睛，戴上继续看他的书。 　　他确实更喜欢陆佳意一点。陆佳意温和，以前有点假惺惺，现在真诚了好多，他就更喜欢了。周杨柳则是个带刺的性子，不好相处，他上次借给他衣服，也没见周杨柳多感谢他，对他还是这个样。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陆佳意就把老师留的所有作业都抄完了，写完以后他去外头伸了个懒腰，外头水雾弥漫的，特别冷。 　　他在外头站了一会，拉开窗户，探头看了看教室里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十九分了。 　　然后他就看见戚杨打着伞过来了。 　　陆佳意立即挥了一下手，看见戚杨后面还有一个人，是江潮。 　　江潮是硬蹭过来的，他在网吧和戚杨一起打游戏，打的正精彩的时候，戚杨竟然退出来了，说要走。 　　“你去哪？” 　　“学校。” 　　“打完这一局啊，十几分钟就完事了。” 　　戚杨说：“约了人。” 　　戚杨向来守时，江潮本来还气他半途而废，一听这话立即来了兴趣：“谁啊？” 　　戚杨关了电脑，将外套穿上，说：“打你的游戏。” 　　江潮打不下去了，赶紧也关了电脑，跟着戚杨一起出了网吧，一边撑开伞一边追了上去，说：“一道去啊，我正好也要去学校拿作业。” 　　周日下午是狂补作业的时间。 　　虽然说是一道走，但俩人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他太熟悉戚杨的性格了，说多了戚杨会嫌他聒噪，他已经摸出了和戚杨的相处方式，就是闭嘴少说话。 　　江潮看到陆佳意的时候，就知道戚杨约的谁了。 　　也是奇怪的很，戚杨这种百年独行侠，竟然跟好学生陆佳意搞到一块去了，俩人南辕北辙的性子，以前还有点过节，能走到这一步，还真不容易。 　　“还真是六加一等于七，”江潮说，“你们俩约了干嘛去啊？” 　　“吃饭。”戚杨说。 　　“下馆子么？那带上我啊！” 　　既然是去吃饭，陆佳意就把徐林也叫上了，又问周杨柳去不去。 　　周杨柳说：“不去。” 　　陆佳意就说：“你胳膊沾上墨水了。” 　　周杨柳赶紧抬起右胳膊看了一眼，原来是胳膊蹭到桌子上的三八线了。 　　他赶紧拿了纸巾擦，但墨水沾了衣服很难擦掉了。徐林心里暗笑，推着陆佳意出来，小声说：“他画的三八线，你能相信吗？” 　　陆佳意都不知道什么叫三八线，徐林说：“就是分地盘，线那边是他的，这边是我的，谁都不能占谁的空，你都没见过？” 　　“那为什么叫三八线？”五五分又不是三八分。 　　徐林就给他解释为什么叫三八线，什么南北朝鲜，什么美国苏联，听的陆佳意只点头，却没怎么听懂。 　　看来他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啊！ 　　江潮用个安踏的袋子装了宋辞的作业本出来，问戚杨：“咱去哪吃，你请吧？” 　　戚杨说：“随你挑。” 　　江潮就很兴奋，说：“咱们再整两瓶酒，好久没喝了。” 　　他们也没去远，就在学校北边的火车站附近找了家餐馆，大概是因为下雨，餐馆里没什么客人，江潮说：“谁请客谁是老大，戚杨你先点。” 　　戚杨就点了个菜，然后给了陆佳意。陆佳意说：“我没来过这边，不知道哪个好吃，你们点吧。” 　　蹭饭吃，徐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点，江潮就没客气，加了两个菜：“你们真的不用客气，不是我爱占便宜，跟着戚哥下馆子，没有别人掏钱的份儿……他们家的板栗排骨特好吃。” 　　戚杨一周的生活费估计都顶他们一年的了，在这小县城，戚杨属于有钱没地方花的那一种，他也大方，花钱上从来不计较，他们篮球队的人三不五时地爱跟他蹭饭吃。 　　江潮是经常下馆子的人，饭桌上的规矩基本都懂，留道汤让戚杨给点了。他就跟陆佳意他们说起戚杨请客的事来，说戚杨刚来他们篮球队的时候，跟两三个队员都干过架，后来都是靠着请吃饭化解了恩怨。富川县哪家饭馆最好吃，戚杨最有发言权。 　　除了几道菜，江潮还点了两瓶酒，是小瓶的白酒，一瓶大概二两左右。 　　“喝么？”他问陆佳意和徐林。 　　徐林赶紧摆手，好学生怎么能喝酒呢！他家里人也不让他喝，逢年过节走亲戚，大家喝酒都自动过滤掉他，学生不喝酒，是当地民风。 　　江潮以为陆佳意这种好学生肯定也是不喝酒的，正想要略过他，陆佳意却说：“怎么不给我倒啊？” 　　这下就连戚杨都有点意外了，问：“能喝吗？” 　　“我的酒量。”陆佳意颇有些豪迈神态，“都给我喝也没问题。” 　　“哎呦喂。”江潮说着就摆手说，“老板娘，再来两瓶江小白。” 　　陆佳意是喝酒好手，他从小就能喝，长大以后，和好友聚会，必要喝酒的，文人雅士，哪里离得了诗酒风流。这小瓶酒质量一般，味道不醇美，但这酒味真是久违了，陆佳意拿着那小瓶酒直接对着就喝了，江潮说：“我曹，对瓶吹啊。” 　　徐林拉了拉陆佳意的胳膊：“你悠着点。” 　　戚杨就闷着看他喝，陆佳意可能喝的猛了一点，被呛到了，脸色通红，赶紧吃了两口菜，说：“这酒不行，辣。” 　　江潮就乐了，说：“你这到底是能喝还是不能喝？” 　　“是这酒不行，年头不超过三年。” 　　陆佳意开始侃侃而谈，说起这酒文化，他懂的最多了，他都喝过哪些酒，哪个地方酿的酒又最好喝，酒要怎么品等等，还说他曾和朋友不远千里赶赴汾阳喝杏花酒，只为了杜牧的一首诗，《清明》。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陆佳意略有些醉意地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又用他略有些怪异的腔调念了这首诗，掺了醉意以后，这诗词念的更有味道了，他说：“我跟我朋友就争论啊，这首诗说的，到底是不是汾阳的杏花村，争论来争论去，没争论出个结果来，反倒俩人来了兴致，跑去汾阳喝酒去了，那酒是真好，二十年的陈年美酒，回去的时候，我们俩还一人背了一坛。” 　　他这话说的戚杨他们都怔怔看他，江潮说：“真的假的，你？” 　　“佳意，你这么浪漫啊，因为一首诗就跑去喝酒啦？”徐林吃惊地说。 　　陆佳意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只笑，不再说话，酒红浮上脸颊，他笑盈盈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仰头“唉”了一声。 　　突然伤感啦。 　　这已经不是为了喝某个地方的酒，就要千里迢迢赶过去的年代，他也不再是那个为了一首诗，跑去很远的地方喝酒的方清焰。 　　他是陆佳意，喝了二两酒就醉了的陆佳意。 　　. 　　陆佳意喝醉了，醉的还挺突然，饭菜才吃了一半。 　　江潮说：“还差点被他唬住了，对瓶吹，牛的咧。这怎么整？” 　　戚杨掏了张票子放桌子上，拉开椅子蹲下，要背陆佳意，徐林赶紧帮忙把陆佳意放上去，戚杨说：“我先带他回去，你们接着吃。” 　　江潮说：“一块回去吧，我帮你。” 　　“不用。” 　　确实不用，戚杨那么高那么壮，背起陆佳意跟玩似的。徐林一直送到餐馆门口，江潮说：“回来吧，咱们接着吃，别浪费了。” 　　“我已经吃饱了。”徐林看了看桌子上还剩下一半的饭菜，是有些可惜，但他真的吃饱了，主要今天菜点的多了点。 　　还是江潮有办法，叫老板娘给了他两个塑料袋，他要打包：“这还剩很多排骨呢，不吃的肉，我得打包。” 　　徐林就笑了，看不出江潮五大三粗的，竟也那么节省。 　　不过是过了没十分钟，戚杨早背着陆佳意没影了。徐林有些后悔没跟着回去，陆佳意喝多了，就这么被戚杨背走了，安全不安全呀？ 　　不过不是女孩子，应该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徐林就回学校去了。江潮拎着剩菜往家走，走到一个死胡同的时候拐了进去，走到废旧的货车皮旁边，蹲下来，将饭菜打开，吹了几声口哨。 　　立马有个小狗从车底下爬出来了，黑眼睛圆溜溜地瞅着他，闻见了香味，想要靠前，又有些怕他，反而对着他“旺旺旺”叫了几声，挺凶。 　　“哎呦，跟你主人一个德行。”江潮就笑了，把肉往里头塞了塞，说：“吃吧吃吧。” 　　他自己哼着歌，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走了。 　　那边戚杨还没把陆佳意送到家，已经走到繁花里了。陆佳意趴在戚杨背上醒了过来，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背着他的是戚杨。 　　也是啊，这味道就是戚杨的。 　　“戚杨。”他叫。 　　戚杨“嗯”了一声，两只手托着他的屁股，把他往上托了一下。 　　“谢谢你啊。”陆佳意口齿不清地说，又嘻嘻笑，流了点口水到戚杨脖子上，吓得他赶紧用手擦了。 　　戚杨不说话，他就说：“我要报答你。” 　　戚杨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真的，我带你……一起学习吧，一起……考大学。”他说。 　　他见戚杨不说话，就趴在他耳朵边上，探着头看戚杨的脸：“嗯？好不好？” 　　戚杨说：“好。” 　　陆佳意好高兴，说：“带你考清华北大。” 第33章 　　清华北大, 戚杨觉得陆佳意志向远大。 　　雨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停了, 只是地上有积水, 尤其是进了桂花里以后，那条商业街路况很差, 黑泥水的地方特别多, 戚杨就背着他沿着街边走, 路过唐三儿店里的时候，唐三儿从店里出来, 问：“佳意怎么了？” 　　陆佳意看了他一眼, 趴在戚杨肩上，态度不好不坏，说：“喝多了。” 　　唐三儿愣了一下，就不知道说什么。 　　他当然是不高兴的，如果他是陆佳意的爸爸，大概率是要发脾气的, 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 　　不过他不是陆佳意的爹, 跟林秀英不清不楚的, 能不能转正估计还得看陆佳意的意思，于是他便说：“赶紧回去吧, 你妈刚还来外头等你呢。” 　　戚杨背着他继续往里走，陆佳意说：“我能下来……自己, 自己走。” 　　戚杨却没理他, 他挣扎着要下来, 戚杨才说：“路上脏，过了这一段。” 　　陆佳意叹了一口气，眯着眼睛说：“谢谢你。” 　　戚杨背着他默默往前走，等到了陆家外头，才放下了他。 　　但是陆佳意两脚一落地，就直接往地上载，戚杨赶紧拉住他，扶着他进了家门。 　　林秀英正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看见戚杨扶着陆佳意进来，第一反应竟然是他又挨打了，赶紧放下碗跑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妈，我……我没事。”陆佳意脸上红红的，很浓的酒气。 　　林秀英大惊失色，就看了戚杨一眼。 　　戚杨说：“那我就回去了。” 　　“你……你别走啊，”陆佳意说，“坐一会。” 　　林秀英也说：“进来喝口水，帮我扶一把。” 　　陆佳意脚下软绵绵的，跨门槛的时候差点又跌倒，戚杨见状直接将他拦腰抱了起来，看的林秀英一愣一愣的。 　　这…… 　　这小伙子人高马大就是力气大！ 　　她赶紧在后头说：“左边那间房。” 　　戚杨直接抱着陆佳意进了房间，将他往床上一放，陆佳意立即爬了起来：“我又……又不睡觉，把我放床上……放床上干嘛。” 　　戚杨：“……” 　　林秀英端了两杯热水进来，一杯给了戚杨，一杯递给了陆佳意：“你怎么回事，怎么学会喝酒了？” 　　她转头问戚杨：“他喝了多少？？” 　　戚杨说：“一瓶。” 　　“什么？！”林秀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戚杨又说：“二两的小瓶。” 　　…… 　　这孩子，说话一半一半的。 　　林秀英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说：“他也就一两的酒量，除了逢年过节都不喝酒的。” 　　她估摸着是戚杨带的，当着戚杨的面，她也就不好埋怨什么了，但心疼又生气，只好对陆佳意说：“你可真能耐了，喝成这个样。喝点热汤吧？” 　　她说完就出去舀汤去了，陆佳意吁了一口气，跪在床上喝了杯子里的热水，一边喝一边用眼睛看戚杨。 　　戚杨拿了杯子，也没喝，只打量着陆佳意的房间。 　　陆佳意的房间小一些，东西放的多，有点乱，但温馨，而且整个房间都有股淡淡的薄荷味，是他很熟悉的，陆佳意身上的味道。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林秀英就端着两碗汤进来了，一碗给了陆佳意，一碗给了戚杨。 　　“喝点热汤暖暖胃，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垫垫，你们吃饱了么？” 　　“我不用了。”戚杨说。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接过了林秀英手里的那碗汤，放在了桌子上。 　　汤不烫了，陆佳意跪在床上捧着喝，林秀英看了一眼戚杨，说：“你也喝呀，光喝水不行，多吃点东西，酒才消解的快。” 　　戚杨就把那碗汤给喝了。 　　陆佳意喝完汤以后就躺下来了，身上热乎乎软绵绵的。林秀英收拾了碗出去了，让戚杨自己坐：“在我们家也不要见外。” 　　戚杨很少到别人家做客，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林秀英，只点了一下头，看着林秀英出去了，才拉了椅子坐下。 　　陆佳意好像睡着了，趴在床上不动弹，戚杨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在书桌上看到了他的那只钢笔，修好了，但碎裂的痕迹还在，放在笔筒里。 　　他扭头看了陆佳意一眼，起身给他盖被子，陆佳意忽然睁开了眼，看着他。 　　“说好的，你别忘了。”陆佳意说。 　　“嗯？” 　　“一起学习啊，我带你。”陆佳意含含糊糊地说。 　　“知道了。” 　　“那我下次……找你一起写作业，你不能不写，你得配合我。” 　　陆佳意开始老师上身，提要求。 　　“嗯。” 　　“真的，”陆佳意说，“你得学好文化课，我……我问了的，学体育的，将来没前途……你家里有钱……有钱……也得学文化……” 　　他的声音渐渐地弱了，眼皮要睁开不睁开的，戚杨就弯腰给他脱了鞋，将他推到被窝里头。 　　陆佳意终于翻身向上正躺着，砸吧了一下嘴，眼睛已经合上了。 　　戚杨就站了起来，从陆佳意房间出来。 　　林秀英送他出门，旁敲侧击地说：“我们家佳佳啊从小比较老实巴交的，喝酒啊抽烟啊这些他都不会，以后你们一起玩啊，有人叫他喝酒，你帮他挡着点。” 　　这说的是陆佳意么？陆佳意不是说他曾为了一首诗，千里迢迢跑去喝一种酒？ 　　这大概就是孩子和家长眼里的不同。 　　戚杨没说别的，只点点头。还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人感觉是成熟的，可能和他个头高大也有些关系。林秀英看着他走远，这才回身进了家门，到陆佳意的房间看了一眼，见陆佳意已经缩在被窝里去了。 　　“佳佳？”她叫了一声。 　　陆佳意没动静，她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 　　还学会喝酒了。 　　林秀英很担忧，作为单身母亲，她最怕的就是陆佳意叛逆，走歪路，喝酒抽烟，对她来说都是不学好的开始。 　　她抹了一把脸，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客厅桌子上的饭菜都还没怎么动，已经有些凉了。 　　. 　　周杨柳吃完饭，主动去厨房刷碗，把剩菜都倒进了他准备好的塑料袋里，又拿了两个馒头，偷偷塞进了兜里面。 　　他母亲刘梅看到了，没说话。 　　周杨柳把吃的带回房间，装进包里就出来了。他妹妹周小瑶追着他出门，要跟他一起去上学。 　　“等你再长大一点，哥哥就带你上学校，爸爸刚给你买的彩泥，你不是要做城堡给哥哥看么，等晚上哥哥回来，看你搭的怎么样。” 　　周小瑶还是闹，刘梅就把她抱走了，催促周杨柳赶紧走。 　　周杨柳就背着包一路小跑跑了出来，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戚杨，他还愣了一下。 　　看戚杨走的方向，是从桂花里出来的，不用说，肯定是去找陆佳意了。 　　他就有些不忿。戚杨不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么，怎么才和陆佳意做了两周的同桌，就被他笼络啦？ 　　这个陆佳意，从小就会假惺惺地笼络人。他周杨柳就不屑这一套，他也不需要这些朋友！！ 　　周杨柳这样想着，便走的更快了，走远了又回头看戚杨一眼。 　　他……他也不喜欢戚杨，傲什么傲啊，不就是家里有钱，成绩那么差！这样讨人厌的人，跟陆佳意一起玩也不奇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想到这里，周杨柳终于身心舒畅，跑去找他的狗。 　　他来到胡同里头，还没唤它呢，小狗就自己跑出来了，蹦蹦哒哒地绕着他的腿跑，还会骑到他脚上来。周杨柳眉开眼笑，从书包里将剩饭菜和馒头拿出来：“饿了吧，我家小乖乖。” 　　哎呀，人都是讨厌的，还是小狗最可爱，带给他的只有快乐，没有烦恼。 　　可是小乖乖今天貌似不怎么饿，闻了闻，竟然一口都没吃。他还以为它是生病了，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感觉它今天活蹦乱跳精神饱满，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兴奋，又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然后他就看见旧货车底下露出一个塑料袋子，上面还有些残羹冷饭，旁边都是啃剩下的骨头。 　　周杨柳愣了一下，朝周围看了看。 　　. 　　陆佳意睡了整整一下午，傍晚时分，戚杨骑车来接他的时候，他都还没有起床。 　　起来以后他也有些头疼，他都不知道喝醉了竟然这么难受。以前他自诩半个酒仙，如今二两酒就醉了，真是很不爽。 　　“好点了么？”戚杨问他。 　　陆佳意“嗯”了一声，脸色却依旧不大好看，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有完全吹干，整个人软软糯糯的，往自行车后座上一骑，说：“我现在酒量怎么这么差，不行，我以后要多练练。” 　　诗酒风流，诗酒风流，光学会了文化，酒却不能喝，如何算个风流人呢。 　　“以后喝酒，去我家。”戚杨说。 　　“啊？” 　　戚杨回头看了陆佳意一眼：“你不是嚷着说小饭馆的酒不够陈么？我家老爷子爱喝酒，家里很多陈年好酒，尽你喝。” 　　陆佳意神色本来还有些憔悴疲惫，闻言立即浮出一抹笑来。他的书包落在学校了，只戚杨背了个包，他就把戚杨背上的包摘了下来，替他抱在怀里，说：“那我以后天天去你家蹭酒喝啦。” 　　戚杨说：“你跟他应该合得来。” 　　因为老爷子平生两大爱好，喝个小酒，听个戏，这俩爱好，陆佳意全有！ 　　陆佳意说：“不白喝，以后咱们一块学习啊，我能帮的都会帮你，咱们一块考个好大学。” 　　戚杨骑着车，只觉得浑身轻松，冷冷的又带点温柔，说：“以为你说的都是醉话。” 　　“可不是醉话，我老早就想跟你一起学了。”陆佳意抓着他的衣服说，：“你信我，我有信心！” 　　本学期小目标，拿个全班第一！ 第34章 　　周日下午, 一中的学生就返校了, 下午雨已经停了，但道路积水了, 三轮车排了老长的队。周杨柳从车流中穿过去，看见有个老太太扛了个袋子，化肥袋满满一袋, 老人家看起来很是吃力, 他就赶紧跑了过去, 说：“奶奶, 我帮您。” 　　老太太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着说：“不用啦。” 　　周杨柳不由分说, 就把她手里的袋子抓了过来, 抓到手里的时候愣了一下, 竟然没有他想象的沉。 　　“里头装的棉花套。”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周杨柳还是帮她扛过了那片水洼, 放到了学校大门口。老太太说：“同学, 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的陆佳意, 在哪个班呀？” 　　周杨柳愣了一下, 那老太太就笑着说：“我是他奶奶。” 　　“您找他啊，您不知道他在哪个班么？” 　　“我只知道他高一的时候在二班，这不是升高二了嘛, 我还真不知道他分到哪个班去了, 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我孙子成绩很好的, 肯定很多人都认识他, 他经常去你们那个什么大会上发表演讲，都是考第一！” 　　陆老太太说起这些来，还很自豪。 　　周杨柳说：“他现在跟我一个班，您跟我来吧。” 　　他说着就帮陆老太太提着被子继续往学校里头走。校门口人多的很，多是来送学生的，男女老少都有，门卫跑到街边指挥车辆，乱哄哄的，周杨柳怕人挤到老太太，还用手护了一下。 　　结果到了教室一看，陆佳意都还没来学校呢。 　　“他估计也快了，您在这等他一会吧。” 　　“那不行了，我坐村里的车来的，人家还在外头等我呢。这样，小伙子，你帮我给他吧，就说是今年的棉花做的棉花套子，让他回家套个被面，软和。” 　　陆老太太说着就要走了，周杨柳抱着个化肥袋子，有些尴尬，就给陆佳意放到他桌子上了，刚准备到前头去，就看见陆佳意和戚杨过来了。 　　他赶紧出去说：“陆佳意，你奶奶给你送东西来了，刚走。” 　　陆佳意愣了一下，问：“刚走？” 　　周杨柳是不大想理睬陆佳意的，可是想着陆老太太那头发花白的样，着实有些同情，便说：“没几分钟呢，你赶紧去门口找找，应该走不远。” 　　陆佳意就赶紧去学校大门口找了，大门口人虽然多，但要找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是很好找的，他就在学校大门口的水洼旁，看见他奶奶拎着裤腿，小脚抬起来，正要跨过去。 　　陆老太太是个裹脚的老太太。 　　“奶奶！”陆佳意喊了一声。 　　陆老太太都没听见，他赶紧穿过人群跑了过去，拉了一下陆老太太的胳膊，陆老太太才看见是他。 　　陆老太太很是惊喜：“哎呀，你怎么来了，刚去找你，你同学说你不在呢。” 　　“我刚来。”陆佳意说。 　　陆老太太的脸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陌生的，尤其是白日里看，更显得陌生一些，很是苍老。他想着他现在也不过十七八岁，陆佳意的奶奶撑死也不过六十来岁，怎么看起来那么苍老。 　　“我来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我给你做了两套棉花套，你回家以后，让你妈给你缝个被面就能盖了。我今年专门用一亩地种的棉花，挑的最好的棉花给你做的，你盖上，暖和。你妈那个人，就会过她的小日子，去年我上你们家，看你们外头晒的那棉花套子都发黄了，她呀，不该花的她乱花，该花的她又不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本来我想给你缝好被面送过来的，但你妈那人，事儿多，我挑的料子，她又嫌老气又嫌花的，让她自己弄去吧……行了行了，你好好学习，我回去了。” 　　“这就要走么，您怎么来的？” 　　“你刚子哥，来送他闺女，他闺女职高的，我就蹭了个车，让他驮我来的，这不是下雨吗，我不亲自来，怕他不仔细，再把棉花套给弄湿了。本来想着下星期来的，可这一下雨，冷的很，我听你大娘他们说，这过几天冷空气就下来了，更冷，我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行了行了，我走了啊，你赶紧回教室看看去，我给你同学了。” 　　陆佳意心里感动，又不知道说什么，便扶着她往外走，走到一辆带棚的三轮旁边，跟那个刚子哥打了招呼，谢了他。 　　“佳佳又长高了。”刚子哥笑着说。 　　“就是瘦了，他妈那个人，不会照顾孩子。”陆老太太哪里都不忘踩一下林秀英。 　　天色已经不早了，风一吹更显得冷。陆佳意扶着老太太上了车，说：“这样冷么？” 　　“不冷，这帘子一放，里头一点风都没有。”老太太哼哧哼哧坐下来，摆手说：“行了，也见着了，你回去学习吧，好好学！” 　　陆佳意就鞠了一躬，说：“我有空去看您啊。” 　　陆老太太笑着放下了帘子：“回去吧。” 　　他又跟刚子哥告了别，站到路边，看着三轮车走远，这才回了学校，到了教室，就看见教室后头立着一个化肥袋子，里头鼓鼓的装着被子。 　　“见着了？”戚杨问。 　　陆佳意点点头：“给我送被子的。” 　　袋子放在教室后头，人来人往的总是被碰到，戚杨就抓了过来，放在了他们座位中间。袋子用麻绳扎着口，塞的很结实，陆佳意捏了两下，对戚杨说：“下周你有空么，星期天我想去奶奶家。” 　　戚杨说：“行。” 　　陆老太太的被子还没盖到身上，陆佳意已经觉得心里暖了。但林秀英可不觉得暖：“谁稀罕她的东西，现在都是盖买的羽绒被了，又轻又暖和，这种棉花套子能压死人，沉的不行。” 　　“也是老人家的心意。”陆佳意笑着说。 　　林秀英抖了几下那棉花套子，叠好了，放到柜子里去了。 　　“我都不知道我奶奶多大年纪了，今天见她，觉得好像又老了一点。”他说。 　　“快七十的人了，能不老？” 　　“那她生我爸的时候……” 　　“她生的晚，都快三十了才有你的爸。所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你爸一没，全怪我身上来了，说是我撺掇的你爸出去打工才出的事。那时候谁不到南边打工去啊，难道还留在农村守着一亩三分地？她就巴不得你爸三百六十五天守着她才好呢，如今好了，你爸就葬在他们老家屋子后头，她……” 　　林秀英“啪”一声将柜子门合上，拢了一下耳后的头发：“我都不能提，一提我就来气。以后她再给你东西，你都不要接。” 　　林秀英说完就出去了，显然又气起来了。 　　婆媳俩之间的嫌隙还挺深。 　　陆佳意摊开书，接着看他的语文课本。 　　他以前有着“过目不忘”的美誉，是为神童。但这世上你我皆凡人，自然没有谁是真的神，不过是记忆力比一般人好一些，加上些才名，“过目不忘”的美誉就出来了，其实也不是真的看一遍就全都会背了，还是要看上几遍巩固一下。 　　他最近学习计划完成的很不错，这让陆佳意信心满满，人也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觉得他甚至不需要一个月就能把《中国古诗词1000首》给搞定了，他一个月以内应该能搞定所有高中层次应该掌握的汉字，顺便背诵完所有要求背诵的语文课文。 　　新的一周，陆佳意的努力是空前的，徐林的担忧也是空前的，因为他发现陆佳意当初不是骗他玩的，他真的在重新学习小学中学的所有课本，吃饭的时候都在拿着小卡片在那默诵。不过陆佳意的精神头特别好，感觉斗志昂扬，信心满满。 　　“还有一周多就要第二次月考了。”徐林说，“其实时间过的也很快。” 　　“不知道我这次能考的怎么样。”陆佳意说。 　　他这次月考的目标不大，先甩戚杨几名再说。 　　既然要带戚杨学习，起码得拿出点老师的样子来啊，再比戚杨考的差，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徐林又教了他很多应试技巧，比如选择题三短一长选长的，三长一短选短的，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就选C，还有问答题，不管是哪一科的问答题，能多写就多写几个字，写了“解答”以后，先把问题抄一遍。 　　“这都是分，空着就是零蛋，只要写几个字，但凡有一点沾边，老师都会给一两分。”徐林说。 　　“受教了受教了。”陆佳意说。 　　“还有就是重复性，”徐林指了指其中一道英语选择题：“你看，A和C是不是有个共同的词study，只是一个带介词to，一个不带，B，learnning，和D read，完全就是另外两个词，没有重复性，一般这种情况下，正确答案肯定是A和C之间选一个，因为要考你介词的使用搭配。” 　　这些有些超纲，陆佳意都还不知道什么是介词呢。不过他还是忙不迭地点头。 　　此外物理化学的选择题，也有重复性的问题：“还有就是矛盾的，比如这道物理题，选项A和选项C字数相同，但意思正好反过来，选他们俩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徐林将自己的答题技巧倾囊相授，最后说：“实在不知道怎么选的，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尤其英语，第一直觉的相对也都比较准，除非确定确实错了，不然交卷之前尽量不要改。” 　　下午课间的时候，徐林又写了一张小卡片给他：“英语作文万能模板，掌握这几个模板，基本上什么类型的都能拿下基础分，还有这些英文俚语，都是加分项！” 　　陆佳意如获至宝。 　　徐林最后问：“我最后问你一遍……” 　　“不去医院。”陆佳意说。 　　徐林只好作罢。他也只能提建议而已，陆佳意不肯去医院，他只能心里替他祈祷，希望他不要有大问题。他和陆佳意之间，从认识开始，他就一直处于弱势的，陆佳意这个人，看着和颜悦色的，其实特别有主见，不听劝，以前他们俩还因此闹过不愉快。如今难得陆佳意对他比以前真诚了，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我明天试着做一张卷子，你帮我批改一下，看看我能考多少分。” 　　陆佳意觉得徐林真的非常老实，想的也没那么多，越来越敢于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无知。 　　徐林点点头，说：“你也要慢慢来，不要急。” 　　陆佳意虽然现在还带不了戚杨，但是他觉得戚杨跟他不一样，他是神童，是状元郎，但戚杨不是啊，他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篮球生，篮球场上大杀四方，但学习上实在是不灵光，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 　　他都担心将来他开始带戚杨学习的时候，戚杨跟不上他，会自卑！ 　　不能打击了他的自信心，得让戚杨自己先做点准备。 　　陆佳意管这个叫热身。 　　就跟他们体育老师讲的一样，什么都得热热身。跟着他大战清华北大之前，先让他热热身，自学一下。 　　“你今天先背背这两篇，明天早晨我提问你……你也提问我，咱们互相提问。”他对戚杨说。 　　他想好了，要给戚杨留够面子，互相提问的好处就在于一起学习的感觉更强，而不是他在教戚杨学，如果戚杨背不上来，他也可以顺便装的磕磕绊绊的，不让戚杨太难堪。 　　他真的觉得自己很贴心，想的很周到。 　　戚杨懒懒地翻了翻，他的书新的很，一点墨迹都没有，不像陆佳意的，这个圈一下，那个标一下，有些上头还画着插画。 　　戚杨去背书，他就继续写自己的字，写了没十分钟，就看到戚杨把书给放下了，搬出他的那本封面很香艳的玄幻小说，继续看。 　　陆佳意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吭气。 　　学渣嘛，不能逼急了。明天戚杨背不出来，他敲打一下就好了。 　　要怎么敲打，陆佳意晚上睡觉之前也想了很久，反复想自己的措辞，要够温柔，又能够敲打到戚杨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他一起来就有些兴奋，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敲打戚杨，他觉得好开心好兴奋。也不知道戚杨高高酷酷的一个人，被他敲打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依旧冷冷的一张脸，死要面子。 　　因为太期待，他比约好的时间还提早一点去桂花里大门口等着了。深秋了，这几天降温，早晨竟然弥漫起了薄薄的雾，雾气也是冷的，笼罩着路灯的光。他双手插在兜里面，跺着脚在大门口等，五点半的时候，戚杨准时准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戚杨骑着车子到了他跟前，长腿一伸，脚踩着地，本来快速行驶的车子倏地便停稳了：“今天起这么早。” 　　“醒得早。”陆佳意笑着说。 　　“以后就算起早了也在家里呆着，到点了再出来，冷了。”戚杨说着就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递给了他：“你这两天还有点咳嗽。” 　　“我不用。”陆佳意说。 　　“就是给你带的。”戚杨说，“围上吧。” 　　陆佳意便围在了脖子上，他随便缠的，戚杨看他不会系，便伸手给他打了个结。陆佳意笑着看他，说：“谢谢了。” 　　“嗯。” 　　天冷了，戚杨在路灯底下帮他系好了，哈出白色的雾气。 　　陆佳意坐上去，才发现后座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软软的，他“诶”了一声，站起来看了一眼，才看见后座上多了个软垫子。 　　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好像说了一句后座硌屁股，还凉：“昨天晚上洗澡，我见屁股上都两道印，哈哈哈。” 第35章 　　陆佳意越来越觉得戚杨这人看着闷葫芦, 心却细，只要他肯上心, 人其实可暖了。 　　他坐在自行车后头, 抓着戚杨的衣服, 问：“自行车难学么？” 　　“你要学？” 　　“有机会我试试。”陆佳意觉得会骑车太方便啦，想去哪去哪, 比马车还方便, 还能锻炼身体。 　　他现在很需要锻炼身体，就像这几天刚冷了一点, 他就咳嗽，可见身体不大结实。 　　“等暖和点吧。”戚杨说。 　　天冷，磕了碰了都会疼。 　　天是真的冷了，这才十月下旬，一下雨说话都能看到白气了。陆佳意坐在后头, 心里默诵他等会要考戚杨的内容。 　　《蜀道难》和《琵琶行》，算是古诗里比较难背的了, 他有点后悔给戚杨选了这么难的两首诗，怕打击他的积极性。 　　今天虽然无雨，但道路上有积水, 早操大概率是不上的, 不过戚杨他们训练是不能停的，估计要去室内训练。在戚杨要去训练之前, 他就提问了戚杨。 　　“能背多少是多少, ”他对戚杨说。 　　戚杨有点不大自然, 问：“真要背？” 　　陆佳意点头：“你不是答应我的。” 　　戚杨就问说：“背哪个？” 　　“《蜀道难》吧。”陆佳意说，“我给你起个头，噫吁嚱，危乎高哉！” 　　他是摇头晃脑念的，戚杨看了嘴角动了动，见陆佳意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开始吧。” 　　戚杨就面无表情地，用很平淡的语气背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陆佳意点头，示意他继续。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陆佳意又点头，虽然这感叹号都诵读成了平淡的句号感觉。 　　戚杨就继续背诵，淡淡的，像是在念课文。陆佳意渐渐地就惊讶起来了，因为戚杨很快就背诵到后半段了。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背完了以后，戚杨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么英俊帅气的一张脸，五官出彩，表情却寡淡的不像话。 　　“很……好啊，”陆佳意拍了一下手，有点吃惊，所以欣喜来的有点勉强：“背的很顺。” 　　是的，不光背诵完了，而且背诵的很顺，全篇一个语速，停都没停顿一下，像念的。 　　陆佳意昨天晚上想了半宿的安危敲打的话，此刻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了。 　　“《琵琶行》。”他说。 　　戚杨又去背诵《琵琶行》，这下总算是背的不算顺利，只背诵到“大珠小珠落玉盘”就停下来了。说：“就背到这。” 　　但是已经远超过陆佳意的预料了，他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学渣该有的表现，强烈怀疑戚杨回到家里以后又偷偷背了，回家的时候是没拿书，但是戚杨有手机啊，他自己说的，手机上什么都能查，大概是手机上查了《琵琶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背了很久。 　　“已经不错了，”陆佳意说，“不过你如果少看点小说，多花点时间，肯定都能背诵完。” 　　戚杨说：“我看一会书就头疼。” 　　哎呀呀，你听听，这就是学渣的常用语了，他以前一个学堂的，给他看过《春桃迷史》的孟学义就老这么说：“我一看书就头疼。” 　　陆佳意一下子找到了感觉，笑着说：“不着急，慢慢来，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琵琶行》给背完了。” 　　戚杨沉默了一会，说：“……其实……” 　　“嗯？” 　　戚杨说：“没什么，我接着背。” 　　其实他并没有很想考多好的大学，他本来想说这个。他不喜欢学习，也不觉得自己是学习的料。 　　相比较教室里的懒散，戚杨在篮球场上真的是大杀四方，又凶猛又敏捷，江潮跟他练球，被对比的怀疑人生。他喘着气坐在地上，拿毛巾擦了一下脸说：“我听说你把职高的川哥给打了，还不止一次？” 　　戚杨拿着矿泉水喝了两口，说：“还有他受的。” 　　戚杨对付川哥这样的人，手段就是以硬治硬。 　　川哥这样的混混，属于性格已经定型了的，不可能吃了一次败仗他就心服口服了，得多揍他几次，揍到他怀疑人生，他就真服了。 　　戚杨打算今天再去堵他一回。 　　陆佳意发现下午的时候戚杨又逃课了，本周第二次逃课了，上次问戚杨，戚杨说有事，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今天下午做了一套语文卷子，严格算起来，这算是他头一回认认真真地做卷子呢，会的还是有限，主要还是不习惯现代的应试思维，他做的最好的还是古代诗文阅读部分，其中的文言文阅读和古诗词阅读的二十分，徐林批改，给了他十五分。 　　以前科举考试，其实也有类似的考试方法，比如他们考的贴经，墨义，这贴经就是贴住一部分，空出一部分让你填，考的是背诵功力，这墨义则类似于名词或者经文解释，考的是理解能力。这些只要记忆力好，基本都不是问题。 　　他最差的是现代阅读理解，首先他就不习惯这种大白话的文体，觉得毫无美感和才气……这样写作，和平头老百姓闲唠嗑又有什么区别呢？没有了古言体的精炼浓缩，感觉文章水的厉害。古代文学一字一词都很重要，需要细细琢磨，才会有“一字师”的美谈呢。他刚看到作文要求八百字以上的时候，还觉得八百字的文章难作，但如果是这种大白话，他又觉得八百字好简单。 　　他这次做的现代文阅读是余秋雨的《三十年的重量》，最后有个总结题，问的是“你从中感悟到了什么？”，徐林觉得他感悟的，和陆佳意感悟到的不一样。 　　“这不是在问我感悟到的东西么，这种不应该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悟，随便抒发自己的感想嘛？” 　　这话把徐林给问住了，他沉默了一会，说：“那也不是。” 　　“这种也有标准答案？” 　　“问答题都没有严格的标准答案，但是大概要点都是有的，老师还是根据你回答的要点来给分，反正你这个不行，和标准答案不一样。” 　　“哦，我还以为是一道思辨题。”他本来还挺爱这道题的，觉得思辨比单纯的死记硬背有意义。以前老夫子给他们上课，最爱听他们思辨，说思辨出智慧。 　　还有一个六分的创意题，要求给公路上的警示牌设计标语，他给空下来了。 　　徐林说：“这种不能空啊，简直就是送分题，你就是随便写个注意安全，老师也会给你一分的。” 　　“你写的什么？” 　　徐林说：“抢行一秒钟，遗憾一辈子。” 　　“你这说的是红绿灯吧？” 　　“类似吧。” 　　“那我可以写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么？”他在小学课本上看见的。 　　徐林：“……最好还是不要吧……” 　　。 　　徐林给他批改完，已经有同学吃完饭回来了，他们俩赶紧跑到食堂去吃饭，刚打好饭准备吃的时候，就看见食堂窗口那儿吵起来了。 　　是打饭的师傅跟一个男生在吵，互相骂骂咧咧，吵的还很凶，那打饭的师傅举着手里的勺子，都要冲到外头来了，围过去的同学越来越多，最后一群学生竟然帮着那男生跟食堂的人对骂起来了。 　　他们俩就端着饭缸一边吃一边在旁边看，最后还是高校长来了，这事才算完。 　　大家之所以帮那个男生，是因为大家一致认为现在食堂的饭菜没以前做的好吃了，菜品种类也少了，今天被骂的那个师傅，打饭的时候态度非常差，大家都忍他很久了。 　　“听说他是食堂老板的侄子，仗着自己是老板的亲戚，平时傲的很，有时候说他打饭不好好打，他就骂骂咧咧的。”回到教室里，大家也都在谈这件事。 　　罗坤最担心食堂会涨价：“今天当着校长的面，食堂的老板一直解释说现在外头的肉都涨价了之类的，不知道咱们食堂会不会跟着涨，上次开水房涨价都是直接就涨了。” 　　戚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他的位子上了，戴着耳机在那一边听歌一边看他摆在桌子上的卷子，黑笔批的卷子，上头是徐林用特大号字体写的一个四十分。 　　陆佳意赶紧说：“这个不算作文。” 　　作文六十分呢，减掉作文分，九十分他考四十，应该算还可以吧？ 　　戚杨“嗯”了一声，问：“食堂怎么了？” 　　陆佳意赶紧坐下，把饭缸放进桌屉里，给戚杨讲食堂发生的事。江潮靠着墙正在跟罗坤他们说这个事，闻言就扭头说：“我们都在这说半天了，你还问六加一！” 　　戚杨抬头说：“想听他讲，行不？” 　　江潮就哑炮了。陆佳意笑着继续给戚杨讲，讲完了问戚杨：“你干嘛去了？” 　　戚杨说：“有事出去了。” 　　“以后尽量不要逃课，”陆佳意说，“你这周都逃了两次课了。” 　　一逃就是半天，多耽误学习。 　　“再逃一次。”戚杨说。 　　应该就能把川哥给揍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来找麻烦了。 　　陆佳意没说话，拿着他刚做完的卷子，对照着标准答案细细琢磨。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也是一路应考过来的人，懂得这个道理。该教的东西徐林都跟他讲了，他现在缺的已经不是认字和背诵了，他缺的是思维模式，这个要靠悟性，细细琢磨一下，标准答案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要这么回答，琢磨久了，总有一天会开窍的，思维就通了。 　　徐林说，语文看着更注重思想，其实和数理化一样，也有它自己的标准答题模式，和英语的语感一样，说不上来，但一旦悟透了，就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入手，怎么应答了。 　　. 　　陆佳意一旦学进去了，就特别认真，一晚上都聚精会神，厕所都没去上。课间的时候江潮逗他玩，他还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少有的不苟言笑。 　　戚杨以为陆佳意生气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逃课了？还是因为陆佳意不让他再逃课，他回答说再逃一次？ 　　陆佳意烦恼，主要是他没悟透。 　　其实语文对他来说是距离最近的一门课了，很多东西都和他以前学的是相通的，但又有不同，就导致隔着薄薄的一层，会让人更恼火，明明就差了那么一点了，但就是没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不逃了。”戚杨推着车子说。 　　“啊？” 　　陆佳意愣了一下，扭头看他。 　　戚杨说：“你提问我《琵琶行》吧。” 　　“啊？” 　　“我晚上把它背了。” 　　陆佳意今天思考的比较多，有些疲惫，听了戚杨的话，便暂时忘记了烦恼，笑着说：“是么，那你背背看。” 　　戚杨就推着车子，慢悠悠地背，从“浔阳江头夜送客”开始，走到香山路的时候，他也背完了。 　　很顺很顺，一气呵成。 　　陆佳意的心啊，真是五味杂陈。街上又开始起雾了，薄薄的，笼罩着他。 　　戚杨学的比他想的要快，看来他得更努力才行啊！ 　　“上来吧。”戚杨骑上车说。 　　陆佳意就坐上去了，大概是比较疲惫，坐着坐着就把头抵在戚杨背上了，额头抵着他的背，身体保持距离，如此一路。 　　陆佳意在想比较严肃的事，比如学习，人生，或者其他。 　　戚杨在想，他很喜欢陆佳意这个朋友。 第35章 　　陆佳意越来越觉得戚杨这人看着闷葫芦, 心却细，只要他肯上心, 人其实可暖了。 　　他坐在自行车后头, 抓着戚杨的衣服, 问：“自行车难学么？” 　　“你要学？” 　　“有机会我试试。”陆佳意觉得会骑车太方便啦，想去哪去哪, 比马车还方便, 还能锻炼身体。 　　他现在很需要锻炼身体，就像这几天刚冷了一点, 他就咳嗽，可见身体不大结实。 　　“等暖和点吧。”戚杨说。 　　天冷，磕了碰了都会疼。 　　天是真的冷了，这才十月下旬，一下雨说话都能看到白气了。陆佳意坐在后头, 心里默诵他等会要考戚杨的内容。 　　《蜀道难》和《琵琶行》，算是古诗里比较难背的了, 他有点后悔给戚杨选了这么难的两首诗，怕打击他的积极性。 　　今天虽然无雨，但道路上有积水, 早操大概率是不上的, 不过戚杨他们训练是不能停的，估计要去室内训练。在戚杨要去训练之前, 他就提问了戚杨。 　　“能背多少是多少, ”他对戚杨说。 　　戚杨有点不大自然, 问：“真要背？” 　　陆佳意点头：“你不是答应我的。” 　　戚杨就问说：“背哪个？” 　　“《蜀道难》吧。”陆佳意说，“我给你起个头，噫吁嚱，危乎高哉！” 　　他是摇头晃脑念的，戚杨看了嘴角动了动，见陆佳意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开始吧。” 　　戚杨就面无表情地，用很平淡的语气背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陆佳意点头，示意他继续。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陆佳意又点头，虽然这感叹号都诵读成了平淡的句号感觉。 　　戚杨就继续背诵，淡淡的，像是在念课文。陆佳意渐渐地就惊讶起来了，因为戚杨很快就背诵到后半段了。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背完了以后，戚杨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么英俊帅气的一张脸，五官出彩，表情却寡淡的不像话。 　　“很……好啊，”陆佳意拍了一下手，有点吃惊，所以欣喜来的有点勉强：“背的很顺。” 　　是的，不光背诵完了，而且背诵的很顺，全篇一个语速，停都没停顿一下，像念的。 　　陆佳意昨天晚上想了半宿的安危敲打的话，此刻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了。 　　“《琵琶行》。”他说。 　　戚杨又去背诵《琵琶行》，这下总算是背的不算顺利，只背诵到“大珠小珠落玉盘”就停下来了。说：“就背到这。” 　　但是已经远超过陆佳意的预料了，他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学渣该有的表现，强烈怀疑戚杨回到家里以后又偷偷背了，回家的时候是没拿书，但是戚杨有手机啊，他自己说的，手机上什么都能查，大概是手机上查了《琵琶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背了很久。 　　“已经不错了，”陆佳意说，“不过你如果少看点小说，多花点时间，肯定都能背诵完。” 　　戚杨说：“我看一会书就头疼。” 　　哎呀呀，你听听，这就是学渣的常用语了，他以前一个学堂的，给他看过《春桃迷史》的孟学义就老这么说：“我一看书就头疼。” 　　陆佳意一下子找到了感觉，笑着说：“不着急，慢慢来，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琵琶行》给背完了。” 　　戚杨沉默了一会，说：“……其实……” 　　“嗯？” 　　戚杨说：“没什么，我接着背。” 　　其实他并没有很想考多好的大学，他本来想说这个。他不喜欢学习，也不觉得自己是学习的料。 　　相比较教室里的懒散，戚杨在篮球场上真的是大杀四方，又凶猛又敏捷，江潮跟他练球，被对比的怀疑人生。他喘着气坐在地上，拿毛巾擦了一下脸说：“我听说你把职高的川哥给打了，还不止一次？” 　　戚杨拿着矿泉水喝了两口，说：“还有他受的。” 　　戚杨对付川哥这样的人，手段就是以硬治硬。 　　川哥这样的混混，属于性格已经定型了的，不可能吃了一次败仗他就心服口服了，得多揍他几次，揍到他怀疑人生，他就真服了。 　　戚杨打算今天再去堵他一回。 　　陆佳意发现下午的时候戚杨又逃课了，本周第二次逃课了，上次问戚杨，戚杨说有事，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今天下午做了一套语文卷子，严格算起来，这算是他头一回认认真真地做卷子呢，会的还是有限，主要还是不习惯现代的应试思维，他做的最好的还是古代诗文阅读部分，其中的文言文阅读和古诗词阅读的二十分，徐林批改，给了他十五分。 　　以前科举考试，其实也有类似的考试方法，比如他们考的贴经，墨义，这贴经就是贴住一部分，空出一部分让你填，考的是背诵功力，这墨义则类似于名词或者经文解释，考的是理解能力。这些只要记忆力好，基本都不是问题。 　　他最差的是现代阅读理解，首先他就不习惯这种大白话的文体，觉得毫无美感和才气……这样写作，和平头老百姓闲唠嗑又有什么区别呢？没有了古言体的精炼浓缩，感觉文章水的厉害。古代文学一字一词都很重要，需要细细琢磨，才会有“一字师”的美谈呢。他刚看到作文要求八百字以上的时候，还觉得八百字的文章难作，但如果是这种大白话，他又觉得八百字好简单。 　　他这次做的现代文阅读是余秋雨的《三十年的重量》，最后有个总结题，问的是“你从中感悟到了什么？”，徐林觉得他感悟的，和陆佳意感悟到的不一样。 　　“这不是在问我感悟到的东西么，这种不应该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悟，随便抒发自己的感想嘛？” 　　这话把徐林给问住了，他沉默了一会，说：“那也不是。” 　　“这种也有标准答案？” 　　“问答题都没有严格的标准答案，但是大概要点都是有的，老师还是根据你回答的要点来给分，反正你这个不行，和标准答案不一样。” 　　“哦，我还以为是一道思辨题。”他本来还挺爱这道题的，觉得思辨比单纯的死记硬背有意义。以前老夫子给他们上课，最爱听他们思辨，说思辨出智慧。 　　还有一个六分的创意题，要求给公路上的警示牌设计标语，他给空下来了。 　　徐林说：“这种不能空啊，简直就是送分题，你就是随便写个注意安全，老师也会给你一分的。” 　　“你写的什么？” 　　徐林说：“抢行一秒钟，遗憾一辈子。” 　　“你这说的是红绿灯吧？” 　　“类似吧。” 　　“那我可以写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么？”他在小学课本上看见的。 　　徐林：“……最好还是不要吧……” 　　。 　　徐林给他批改完，已经有同学吃完饭回来了，他们俩赶紧跑到食堂去吃饭，刚打好饭准备吃的时候，就看见食堂窗口那儿吵起来了。 　　是打饭的师傅跟一个男生在吵，互相骂骂咧咧，吵的还很凶，那打饭的师傅举着手里的勺子，都要冲到外头来了，围过去的同学越来越多，最后一群学生竟然帮着那男生跟食堂的人对骂起来了。 　　他们俩就端着饭缸一边吃一边在旁边看，最后还是高校长来了，这事才算完。 　　大家之所以帮那个男生，是因为大家一致认为现在食堂的饭菜没以前做的好吃了，菜品种类也少了，今天被骂的那个师傅，打饭的时候态度非常差，大家都忍他很久了。 　　“听说他是食堂老板的侄子，仗着自己是老板的亲戚，平时傲的很，有时候说他打饭不好好打，他就骂骂咧咧的。”回到教室里，大家也都在谈这件事。 　　罗坤最担心食堂会涨价：“今天当着校长的面，食堂的老板一直解释说现在外头的肉都涨价了之类的，不知道咱们食堂会不会跟着涨，上次开水房涨价都是直接就涨了。” 　　戚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他的位子上了，戴着耳机在那一边听歌一边看他摆在桌子上的卷子，黑笔批的卷子，上头是徐林用特大号字体写的一个四十分。 　　陆佳意赶紧说：“这个不算作文。” 　　作文六十分呢，减掉作文分，九十分他考四十，应该算还可以吧？ 　　戚杨“嗯”了一声，问：“食堂怎么了？” 　　陆佳意赶紧坐下，把饭缸放进桌屉里，给戚杨讲食堂发生的事。江潮靠着墙正在跟罗坤他们说这个事，闻言就扭头说：“我们都在这说半天了，你还问六加一！” 　　戚杨抬头说：“想听他讲，行不？” 　　江潮就哑炮了。陆佳意笑着继续给戚杨讲，讲完了问戚杨：“你干嘛去了？” 　　戚杨说：“有事出去了。” 　　“以后尽量不要逃课，”陆佳意说，“你这周都逃了两次课了。” 　　一逃就是半天，多耽误学习。 　　“再逃一次。”戚杨说。 　　应该就能把川哥给揍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来找麻烦了。 　　陆佳意没说话，拿着他刚做完的卷子，对照着标准答案细细琢磨。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也是一路应考过来的人，懂得这个道理。该教的东西徐林都跟他讲了，他现在缺的已经不是认字和背诵了，他缺的是思维模式，这个要靠悟性，细细琢磨一下，标准答案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要这么回答，琢磨久了，总有一天会开窍的，思维就通了。 　　徐林说，语文看着更注重思想，其实和数理化一样，也有它自己的标准答题模式，和英语的语感一样，说不上来，但一旦悟透了，就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入手，怎么应答了。 　　. 　　陆佳意一旦学进去了，就特别认真，一晚上都聚精会神，厕所都没去上。课间的时候江潮逗他玩，他还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少有的不苟言笑。 　　戚杨以为陆佳意生气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逃课了？还是因为陆佳意不让他再逃课，他回答说再逃一次？ 　　陆佳意烦恼，主要是他没悟透。 　　其实语文对他来说是距离最近的一门课了，很多东西都和他以前学的是相通的，但又有不同，就导致隔着薄薄的一层，会让人更恼火，明明就差了那么一点了，但就是没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不逃了。”戚杨推着车子说。 　　“啊？” 　　陆佳意愣了一下，扭头看他。 　　戚杨说：“你提问我《琵琶行》吧。” 　　“啊？” 　　“我晚上把它背了。” 　　陆佳意今天思考的比较多，有些疲惫，听了戚杨的话，便暂时忘记了烦恼，笑着说：“是么，那你背背看。” 　　戚杨就推着车子，慢悠悠地背，从“浔阳江头夜送客”开始，走到香山路的时候，他也背完了。 　　很顺很顺，一气呵成。 　　陆佳意的心啊，真是五味杂陈。街上又开始起雾了，薄薄的，笼罩着他。 　　戚杨学的比他想的要快，看来他得更努力才行啊！ 　　“上来吧。”戚杨骑上车说。 　　陆佳意就坐上去了，大概是比较疲惫，坐着坐着就把头抵在戚杨背上了，额头抵着他的背，身体保持距离，如此一路。 　　陆佳意在想比较严肃的事，比如学习，人生，或者其他。 　　戚杨在想，他很喜欢陆佳意这个朋友。 第36章 　　戚杨本来想着, 骑车载陆佳意就载一段时间就够了，等他把川哥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也就没有必要再和陆佳意一起上下学了。 　　眼下川哥应该是服帖了，那陆佳意呢。 　　陆佳意说他要学骑自行车，说他这周末要和他一起去陆家村。 　　还说要带他一起学习。 　　除了要求他学习这件事，其他其实都还挺好的。 　　戚杨学习差, 是因为他真的不喜欢学习。 　　. 　　因为他现在基本上每天都要学习到晚上十点多十一点, 所以林秀英现在晚上都会给他准备宵夜……她觉得陆佳意上次病了一场以后，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体重也一直没回来。这个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她老怕他饿着了, 或者营养不足, 所以在夜宵上很下功夫, 荤素搭配, 还要配一个排骨汤。 　　陆佳意吃宵夜的时候顺便跟着林秀英看了一会电视，那个叫许三多的男主角好像被发配到很偏僻的基地去了，一个人在那铺路。 　　林秀英一边看一边说：“这个许三多真的是一根筋。” 　　到了哪里都不放弃。 　　陆佳意突然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他觉得这种不放弃的劲头特别感动人, 他也要坚持到底不放弃, 总有一天, 他的成绩肯定会上来的。 　　本来今天晚上提问戚杨的时候，见戚杨背诵的那么顺利, 他心里还有些五味杂陈, 如今这种夹杂了些许沮丧的感觉瞬间都没有了, 擦擦嘴，他立马回到自己房间学习去了，劲头足，一下子学到了快十二点。林秀英半夜起来上厕所，见他房间还亮着灯，过来催他睡觉，他才睡下了。 　　晚上做梦，居然都梦见自己在做卷子。 　　. 　　戚老太太最近两天又惦记上陆佳意了。 　　戚老头的朋友老李头不知道从哪里逮了两只野兔子，他一个老头子吃不完，就给他们家送了一只。 　　这年头吃肉容易，野味却越来越难得了。戚老太太想着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请陆佳意来他们家吃个饭。 　　“又吃？”戚杨说。 　　“什么叫又，这不都过去一周了嘛，”戚老太太说，“他肯定没吃过野兔肉 ，这肉好吃，你让他来。” 　　戚杨没说话。 　　戚老太太说：“你最近怎么把老车子骑上了，你山地车坏了？” 　　戚杨“嗯”了一声，进屋去了。 　　戚老太太对听戏的戚老头说：“听见了没有，戚杨的车子坏了，你帮他看看，能不能自己修，不能自己修就送修车铺去。” 　　“他那车子太贵了，这底下的人不一定会修。我先看看。” 　　他刚起身，戚杨就开门出来了，说：“不用修，没坏。” 　　“没坏？”戚老太太就发火了：“那我刚才说是不是坏了，你嗯什么？” 　　戚杨说：“没听清。” 　　戚老头却乐了，老太太说：“你还笑。” 　　“他是嗯惯了，什么都嗯。”戚老头说着看向戚杨：“星期六放了学你带他一块过来吧，也就吃顿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 　　戚杨“嗯”了一声，戚老头说：“你别嗯，听见没有？” 　　“知道了。”戚杨就进屋去了。 　　戚老太太说：“这回我得跟小陆好好说说，看他能不能带带戚杨。” 　　第二天的时候，戚杨就把这事给陆佳意说了，陆佳意有点不好意思：“又去你家吃。我妈还说让你来我家吃饭呢。” 　　林秀英的意思是，有来有还，这样最好：“你都去他家吃了，咱们也该请他一回，他上次还给咱们家送了鱼，有来有往的，以后你们才好做朋友嘛！你现在还是和江潮他们一起上下学么？” 　　“没有了，都是戚杨骑车载我。” 　　“这个戚杨，看着冷冷的，没想到小孩心肠这么好。那咱们更得请他吃顿饭了。” 　　“我问问吧，他不一定会来。” 　　他觉得戚杨应该是不会来的，他不是那种像是会到别人家做客的人，与同龄人交流都那么困难，到了他家和林秀英打交道，他应该更困难吧。 　　他光脑补一下戚杨那个尴尬又冷漠的样子，就觉得好好笑。 　　如今戚杨又来请他，他就顺便请了戚杨：“那这样，明天中午去你家吃饭，晚上你来我家吃饭，行吧？” 　　没想到戚杨很肯定地说：“不行。” 　　“为什么？” 　　戚杨说：“不习惯去别人家吃饭。” 　　“我妈说要请你去的。” 　　“你替我谢谢她好意。” 　　戚杨担心陆佳意会反过来说：“那我也不去你家了。” 　　但是陆佳意没有，只笑了笑，没说话。 　　他就多看了陆佳意两眼。 　　他跟陆佳意相处真的很舒服，陆佳意在有些细节上特别戳他。 　　“今天背什么？”他很主动地问。 　　陆佳意翻了翻语文课本，说：“《孟子。寡人之于国也》。” 　　孔孟之道，文人必读。 　　戚杨就很安静地在旁边看起书来。他看书很安静，就是一语不发地在那看。陆佳意则在旁边做卷子，第二套语文卷子，做好了以后他要请徐林给他批改，他感觉这次分数应该能更高了，明显找到了一点感觉。 　　《中国古诗词1000首》他已经快要看完了，用时不到半个月，速度已经远超过他的预设了。还有一周多就要第二次月考了，他打算这剩下的一周多，他除了再花时间巩固一下刚学的简体字以外，集中时间来学习一下各科的基本应试技巧，备战几天。 　　学习的时候，时间就过的特别快，这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周六的时候，他又去戚家做客去了。这一回戚杨是直接驮着他过去的，什么都没买，到了戚家的时候，戚老太太正在做兔肉呢，院门口就闻到香味了。老李头也在，在和戚老头两个人下象棋。 　　陆佳意打了招呼以后，就围上去看了。戚杨拿了个板凳给他，他就坐在了戚老爷子身后默默地看，老李头就笑着问他：“你看得懂么？” 　　陆佳意就点头：“看得懂啊，您要输了。” 　　“哎呦喂，小子，我哪里输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戚老爷子就笑着说：“三招之内，这盘就结束了。” 　　他说完就很赞许地看了陆佳意一眼：“会下棋？” 　　陆佳意点头。 　　他何止会下，他简直很会下好吗。他以前学棋的时候还拜过师父呢，虽然在一众师兄弟里头排不上号，但和一般人的棋艺相比，那也算是高手了。 　　三步之后，戚老爷子果然把老李头的军给将了。老李头说：“不行不行，我都说了，不是你的对手。” 　　“再来一盘。”戚老爷子说。 　　“我不跟你下了，这个小伙子，你来。”老李头对陆佳意说。 　　陆佳意笑着摆手：“您来吧。” 　　“我跟他下老输，你既然会下棋，你来陪他下一盘。” 　　陆佳意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以后还真没下过棋呢，确实有点手痒，就没再客气，挪了椅子坐过去，抱手说：“请多指教。” 　　戚老太太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笑着问：“戚杨呢？” 　　陆佳意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屋里呢。” 　　戚老太太觉得戚杨这也太不像话了，同学来了，自己不在一旁陪着，一个人跑屋里呆着去了。就算是再不爱社交，这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了可不行，于是她就走到戚杨房门口，敲了一下门，推门进去，见戚杨正在衣柜里翻。 　　“你干什么呢？” 　　“找衣服。”戚杨说。 　　戚杨说着就拎起一件灰色针织外套看了看，抓在手里就出来了。戚老太太说：“同学在呢，不要在屋里呆着。” 　　“知道。”戚杨拿了衣服就去了客厅，陆佳意回头看过来，他就把手里的外套给了陆佳意。 　　今天陆佳意穿的有点薄，上午的时候还好，下午天就阴了，冷飕飕的，他骑车载着陆佳意来的时候，陆佳意还打哆嗦。这人不经冻，冷一点就容易咳嗽。 　　他都不用说话，陆佳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谢。”陆佳意笑着将外套裹上来，继续和戚老爷子下棋。 　　戚老太太瞅见了，歪着头笑了一下，就又去厨房去了。 　　她就说，她的孙子，人虽然木一些，冷一些，但教养都是有的。兔肉已经炖好了，留下来的一点她炒了盘菜，刚要装盘的时候，听见老李头在客厅里喊：“哎呦喂，老戚，你这是要输啦？！” 　　他们家老头子是个棋痴，水平跟专业的没法比，但平时邻里亲戚之间下棋，向来所向披靡。戚老太太一听，赶紧支着两只手出来看：“输啦，谁输啦？” 　　老李头回头笑着说：“你家老头输了，输给一个半大小子了。” 　　大概这结果太意外，就连在陆佳意身边坐着看的戚杨脸上都浮出一抹笑容来，伸手搭在了陆佳意的肩膀上。戚老头眉头深锁，不肯服输：“别吵别吵，还有这最后一步呢，看看我能不能翻身。” 　　“你还翻个什么身，将死啦！”老李头喊。 　　果不其然，戚老头走了一步以后，陆佳意捡子儿轻轻一扣，赢了。 　　“承让。”陆佳意说。 第37章 　　戚老头脸上就不大好看, 嘴上强硬，说：“下的不错。” 　　“承让。也是险胜。”陆佳意说。 　　态度倒是很恭敬，人也很乖巧，倒不像他的棋风。 　　陆佳意的棋风很彪悍凶猛。 　　“下完了正好, 吃饭。”戚老太太说。 　　“再来一盘, 再来一盘。”戚老爷子拉住要起身的陆佳意。 　　“吃完再下。”戚杨说。 　　戚老头说：“又不是跟你下……小陆啊，咱们再来一盘。” 　　陆佳意只好坐了下来, 说：“好。” 　　“谁也不准让啊。”戚老头说。 　　“您放心，我下棋有原则, 不会让。” 　　两人于是又开始下了。戚杨去收拾餐桌, 老太太送菜的时候偷偷问：“真把你爷爷赢了？” 　　戚杨点了点头：“而且还很快。” 　　戚老太太闻言就看了一眼陆佳意的背影。陆佳意坐的端正, 看不出来, 小小年纪, 棋艺那么好。 　　他们两个人刚把饭菜摆上桌, 戚老太太正准备去观战一把呢, 就见老李头拍着手掌站起来了：“啊哈哈哈哈哈，这也太快了吧。” 　　陆佳意也站了起来, 鞠躬说：“承让。” 　　“完啦？”戚老太太很吃惊地说。 　　戚老头坐在那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没说话。 　　“吃饭啦吃饭啦, 老戚, 吃饭。”老李头说。 　　戚老爷子这才站了起来, 说：“我还真是轻敌了。” 　　“是您手下留情了。”陆佳意说。 　　大家伙开始洗手吃饭, 陆佳意排在最后, 戚杨去给他递毛巾：“用我的。” 　　陆佳意就接过来擦了手, 戚杨说：“你下棋这么厉害。” 　　“以前没事就老爱下棋，”陆佳意说，“我这么赢，没事吧？” 　　戚杨说：“有事。估计你把老爷子的胜负欲激起来了。” 　　果不其然，吃饭的时候戚老头也一直在说下棋的事，问陆佳意是哪里学的，下午还有没有空，再陪他下两局。 　　“我都看出来了，你跟这小陆棋艺差的太多，还下？”老李头说。 　　“你懂什么，这跟高手过招，自己进步才快呢。” 　　“老戚也好久没吃过败仗了。”戚老太太说。 　　“今天下午不行，”戚杨说：“下午我们有事，要出去。” 　　“去哪？”戚老头问。 　　“去我奶奶家。”陆佳意说。 　　“孝顺孩子。”戚老太太笑着说，她还问陆佳意要不要带东西，“不用出去买，我们家西屋堆了好多，都是亲戚来拿的，有牛奶，八宝粥，方便面什么的，给你拿两箱吧。” 　　“我跟戚杨骑车去，这些我们都拿不了。我就去看看，到了那儿再随便买点就行了，谢谢您。” 　　老李头和戚老爷子要整点酒喝，问陆佳意：“你喝不喝？” 　　“学生喝什么酒。”戚老太太说：“你以为都是你孙子那样，烟酒都沾呢。” 　　陆佳意笑了笑，戚杨就代他说：“他不能喝。” 　　“上次在外头吃饭，喝了两口，人就醉了。”陆佳意不好意思地说。 　　戚老爷子就只给戚杨倒了一杯，老太太不大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看得出来，戚杨在家也没少喝酒。 　　陆佳意闻到酒香，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止不住地朝戚杨的酒杯上看。戚杨就喝了一大口，剩下的一点点放到了他跟前，陆佳意就笑着端起来，趁着戚老爷子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喝了一口。 　　果然比他们在饭馆喝的酒要好醇香多了，是好酒。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戚老太太刚要站起来，戚杨就说：“我去。” 　　他出去以后，好一会没回来，戚老太太便拿着馒头去门口看了一眼，脸上神色一变，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和馒头，出去了。 　　戚老头问：“谁呀？” 　　“来送东西的。”戚老太太在外头说。 　　陆佳意坐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便听见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他这才站了起来，跟着老李头去门口看了一眼，见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带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在往院子里搬东西。 　　“跟我妈说，以后不用往这里送东西了。”戚杨说。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笑着说：“董事长的一点心意。” 　　送的东西还挺多，一箱子一箱子在长廊底下堆了一大堆，戚老头说：“老送东西，你们董事长人怎么没见呢？” 　　那人笑着说：“董事长忙，说有时间来看您两位老人家。” 　　戚家两位老人对他还是很客气的，送那人出门。老李头在门口对陆佳意说：“戚杨他妈，给送东西来了。” 　　不一会戚杨他们三个就回来了，戚老太太站在廊下看了那一堆东西，对戚杨说：“不是让你给你妈说，不要往这边送东西了么？” 　　“她自己爱送，估计又是别人送她的，她吃不了。”戚杨说：“还放西屋？” 　　“先放这吧，等吃完饭再说。” 　　几个人回到餐桌旁坐下，老李头说：“你这儿媳妇还不错，长松都去了那么些年了，她还念着旧。” 　　戚老爷子和老太太笑了笑，说：“她就是太忙了，一年到头没个歇着的时候，我们也都快一年没见她了。” 　　陆佳意听完看了戚杨一眼，心里还有点意外。 　　他不知道戚杨父亲也去世了，和他还真是同病相怜。他就说呢，怎么戚杨会跟着他爷爷奶奶住，他原来都还想问呢，幸亏没问。 　　不过戚家两位老人和儿媳妇的关系，显然比他们陆家的强。想要林秀英给陆老太太隔三差五送东西，估计想都不用想。 　　吃完饭以后，戚杨就把东西给挪到西屋去了，陆佳意也帮了忙。大概出于同病相怜的原因，他觉得和戚杨无形之中又亲近了一点，他想戚杨现在这样的性格，不知道和失去父亲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还挺让人心疼。 　　戚家的西屋是专门用来放这些东西的，果然跟老太太说的一样，堆积了好多。戚老太太问他要不要拿点东西，去看他奶奶的时候就不用买了。 　　“不用不用。”陆佳意有点后悔说自己要去陆家村的事儿了。 　　“我骑车载着他去，没地放。”戚杨说。 　　戚老太太却还是在西屋翻了半天，最后拿了一份糕点，一罐茶叶，用塑料袋装了，给了戚杨：“就这么点，你放车篮里，你拎拎看，不沉。” 　　戚杨就接了，陆佳意很不好意思，戚老太太说：“你也看见啦，东西多着呢，吃不了，也省的你们再买了，花那个钱干嘛呢。” 　　她让老李头走的时候也带点：“可不能白吃了你的兔肉。” 　　老李头说：“那你都给我，我也不客气。” 　　因为天有点阴，戚杨打算和陆佳意早去早回，吃完饭没休息，俩人就准备出发了 。 　　“朱集就挨着县城，也不远，你们俩早去早回，虽然天气预报说没雨，但我看这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依我看你们就找辆三轮，也暖和点。” 　　“还是自己骑车去，呆多久都行，不然坐车去，回来呢？”戚杨说。 　　老太太就让他们带了伞，以防万一。 　　陆佳意其实有点兴奋。 　　因为他自从穿过来以后，都还没出过富川小县城呢。他对这个世界太好奇了，想知道现在的乡下又是什么样的，会不会离他熟知的世界近一点。 　　从县城出来以后，就是一条省道，柏油马路宽阔崭新，路两旁都是白杨树，白杨树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被树木笼罩着的村庄了，田野里偶尔有一两个土坟，有些种的早的，庄家已经露出嫩芽，远看新绿的一片，是他熟悉的世界。 　　他觉得出了县城，空气都变得凌冽了，风也更大一些。戚杨让他穿上他的那件毛外套还真是明智，他裹紧了衣服，坐在后面问戚杨：“你冷不冷？” 　　“不冷。”戚杨说：“你躲我后头，有风。” 　　就这么骑了一会，戚杨忽然双脚点地停了下来，回头说：“你反过来坐。” 　　“啊？” 　　“背朝后坐。”戚杨说：“那样暖和点。” 　　陆佳意就笑了，说：“其实我觉得没那么冷。”他说着忽然站直了身体，伸手摸了一下戚杨的耳朵。 　　戚杨的耳朵竟然是热的。 　　戚杨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摸他耳朵，身体一动，就捉住了他的手，心跳都跟着猛然快了起来。陆佳意说：“你耳朵竟然是热的，你摸我耳朵，都是凉的。” 　　陆佳意说着还凑过去耳朵让戚杨摸，戚杨没摸，只说：“冷你还不背着坐。” 　　陆佳意就转过来背朝后坐了，后座位置是够的，背朝后坐也坐的下，他就是有些不习惯，两只手抓着后座。 　　戚杨抿了抿嘴唇，耳朵上的异样感觉还没有完全消散。他重新骑上车，感觉陆佳意的后背贴着他的，头也蹭着他的脊背。他脸部的线条很硬朗，抿紧嘴唇的时候看着很凌厉，很酷。 　　大概骑了三四分钟吧，他右手便松开了车把，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很奇怪，又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明明刚才陆佳意摸的时候，像电流一样暖暖的，倏地一下就从耳朵传到四肢百骸去了。 第38章 　　陆家村在朱集乡最南边，从县城骑车大概要四十多分钟, 他们到的时候, 天色已经很阴沉了。 　　大概是因为天冷, 又不是农忙的时候, 村里村外都没什么人, 偶尔有一两条狗跑过去，也不叫, 压根不理他们。 　　进村就都是土路了，陆佳意从自行车上下来，他遇到了一个难题。 　　他不知道陆老太太住哪里呢。 　　“我不知道我奶奶现在住哪里。”他对戚杨说。 　　戚杨愣了一下，他就说：“……我很少回来……” 　　他打算找人问问。不过估摸着村里的人如果发现他连自己奶奶家就记不住, 不知道要怎么想他。 　　正好前面来了一个老大爷，挎着粪筐走过来。陆佳意立即迎面走了过去，还没说话，人先笑了, 看着那老大爷。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 老大爷就眼前一亮，先说话了：“这不是佳佳嘛，可有日子没见过你了，又长高了，回来看你奶奶啊？” 　　陆佳意赶紧点头：“是啊是啊。那个，我能问您一下么, 我奶奶她住……” 　　“她没在家住, 她住你二大娘家里去了, 前两天才搬的，她房子漏雨啦，在补呢。” 　　问题是，他二大娘家他也不知道在哪啊。 　　只好厚着脸皮问了，对方似乎还挺惊讶的，说：“她家没挪啊，就在你奶奶家对面。村东北口那儿。” 　　他说着便指了一下远处的一处房子。 　　陆佳意这一回看见了，有一处房子就坐落在村子的最北边，几乎盖在田地里了，孤零零的一座房子，那房顶上还有人，在补屋顶呢。 　　“谢谢您了。”陆佳意说。 　　“小伙子，越来越帅了。”那老大爷说着又看了旁边的戚杨一眼，说：“这小伙子，长这么高。” 　　这么高的小伙子还真是少见的。 　　陆佳意便和戚杨一起过去，村里的路都是土路，前段时间下雨，路都被压坏了，很多地方都是泥泞的。他还好，就是戚杨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都踩黑了。戚杨又爱干净，有点洁癖。 　　他就很不好意思。 　　陆佳意还没走到他奶奶家，就看见了陆老太太，抱着个孩子，正在路边玩。 　　“奶奶！”他立即喊了一声。 　　陆老太太回头看见他，立即把孩子给了旁边的妇女，笑着站起来说：“你怎么来啦？” 　　陆佳意回头看了戚杨一眼，自己就先跑过去了。那个妇女不是别人，正是他二大娘。 　　他打了招呼，他二大娘说：“佳佳来了，星期了吧？” 　　“嗯，星期天，我来看看你们。”他说。 　　戚杨也推着车子到了，但没说话，只朝陆老太太他们点了一下头，陆佳意说：“这是我同桌，他送我来的。” 　　“进家去吧，”他二大娘笑着说，“你奶奶这边在修屋顶呢，到我家去。” 　　陆老太太握着陆佳意的手，老人的手粗糙，但很暖和，说：“你的手这么凉，冻坏了吧？” 　　陆佳意摇摇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陆家的老房子。 　　陆老太太就说：“前几天不是连阴雨嘛，堂屋东北角就漏了，你刚子哥在帮我修呢，快完了，我这两天在这你二大娘这边凑合两天。” 　　他二大娘家住在路对面，是一层半的房子，挺新的，家里收拾的也很干净，客厅还铺了地板砖，和县城也差不多了。 　　因为在别人家，陆佳意觉得有些不方便，在他二大娘坐了一会，见戚杨更是百无聊赖，便要告辞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了？” 　　“恐怕下雨。”陆佳意找了个借口。 　　“这天是不好。”老太太说，“早点回去也好。” 　　“婶子，你天天盼孙子，孙子回来看你了，这么快就放他走呀？”他二大娘笑着说。 　　“奶奶，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您。”陆佳意说。 　　“不要来了，来回也挺麻烦的，你妈知道了也不高兴。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奶奶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从他二大娘家里出来，陆佳意也没急着回去，又去老房子那里，谢了在帮着修补房子的刚子哥他们。他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在房子后头的田地里，果然看见一个坟头。 　　他记得林秀英说过，说陆佳意的父亲去世以后，就埋在屋后头了。 　　陆佳意从兜里掏出来自己带的钱，是他的零花钱，他拿了一半过来，本来想着给陆老太太的，其实钱很少，没什么大用，就是个心意，让老太太心里踏实，知道他这个孙子还惦着她。 　　戚杨问他：“带了多少？” 　　“一百。”陆佳意说。 　　戚杨就从兜里掏了几张票子给他，陆佳意说：“不用。” 　　“我的心意。”戚杨说。 　　陆佳意还是不肯要，戚杨就说：“你再磨叽。” 　　说着就塞他手里了，拔腿朝前头走。陆佳意便攥在手里，跟着他从屋后走出来，田里秋天刚种下的小麦，地里的土刚犁过，松软的很，还潮湿，沾的鞋底上都是。陆老太太在院门口站着，说：“你别担心，修修就好了。也是夏天的时候我我屋东头那棵树，结果砸到屋檐上了，不然也不会漏雨。” 　　陆佳意“嗯”了一声，便把手里的钱直接塞到了老太太的兜里，老太太察觉了，立马抓住了他的手：“什么这是？” 　　“没给您买什么东西，就……” 　　“哎呀你这孩子，”她说着笑着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二大娘：“这孩子……” 　　“孩子孝顺呢。”他二大娘笑着说。 　　老太太抓着陆佳意的手，又把钱掏出来了，往他手里塞：“拿着。” 　　陆佳意生平最怕这种拉扯了，脸色微红，不肯接，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奶奶有钱，我攒了好多呢，你一个学生，钱你留着买书呀，真想孝顺我，等以后大学毕业工作了，给多少我都要。” 　　可是都给出去的钱，陆佳意怎么可能收回来。戚杨已经跨在车子上了，在旁边看着，也不言语。陆佳意的脸都憋红了，说：“又没多少……” 　　“多少我都不能要啊，”老太太说着便硬塞到他兜里了，“奶奶真有钱。” 　　陆佳意就不再拉扯了，脸上都出汗了，有点无奈。老太太说：“以后你就知道了。行了，回去吧。好好学习。” 　　陆佳意就说：“那……那我回去了。” 　　“走吧。”老太太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很豪迈，挥了一下手。 　　陆佳意又跟他二大娘说了再见，便和戚杨往村外走。 　　但他心情不大好，他就见不得老人吃苦。 　　陆老太太其实很可怜，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儿女都没有，只有儿子一座孤坟远远地陪着她。 　　俩人到了外头的马路上，戚杨说：“上来吧。” 　　陆佳意就坐了上去，一句话都没有说，显然心情不大好。他把钱掏出来，戚杨给他的，他又塞到了戚杨的兜里面。 　　戚杨也没说话，说：“下次再来，偷偷放她家里不就行了。” 　　陆佳意说：“偷偷地放不行吧，万一她不知道呢，再丢了。” 　　戚杨嘴角一提，说：“你傻啊，不会放到明显的地方，偷偷地放，又不是让你偷偷地藏。” 　　陆佳意这才笑了，回头朝村口看，老太太还在给他挥手。 　　“应该住在村南的，不该住在村北头，风大，冷。”他说。 　　“你奶奶没别的儿女了？” 　　“嗯。”陆佳意就把他家的情况大概给戚杨说了，戚杨听了也没说话。 　　“谢谢你啊。”陆佳意在后头说。 　　“谢什么。” 　　“谢谢你驮着我过来啊，也谢谢你刚才给我钱。”陆佳意说。 　　“天天谢我。”戚杨说。 　　陆佳意就又笑了，扒着戚杨的衣服说：“那你人好啊，经常帮我。” 　　“你不是也帮我，说要带我考大学？” 　　陆佳意笑了一会，说：“其实我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我现在的成绩没有很好。我前段时间生病了，好多知识都不记得了。”他说：“不过我在重新学了，很快就会恢复到以前水平的。我只告诉你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啊，尤其我妈。不想她担心。” 　　戚杨问说：“去检查了么？” 　　“检查了，没毛病。”陆佳意说：“你怎么跟徐林一样，我跟他说，他也老让我去检查……哦，对，我还告诉他了。” 　　“在哪儿检查的？”戚杨又问，还挺严肃。 　　陆佳意就有点后悔跟他说这些了，他故意找话岔开了，说：“你看，那边有个庙，你知道什么庙么？” 　　坐落在一个树林里头，还挺大，庙门口还有几个人，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 　　没想到戚杨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说：“小地方医院可能不行。” 　　陆佳意就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了，人真是不能说谎，说一个谎言，就要再编一个。 　　但是他要说他不是陆佳意么？ 　　那戚杨估计会让他去更大的医院检查吧？！ 　　“我最讨厌去医院了，住够了。”他说，“我暑假就住了好久的医院了啊，医生都说没问题，我现在也觉得很健康。” 　　戚杨就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那是文昌阁。” 　　“嗯？” 　　“那个庙，叫文昌阁。”戚杨说。 　　陆佳意一听，眼睛立即放光了：“文昌帝君啊！！” 第39章 　　贴心都不是凭空就会的能力, 戚杨能这么贴心, 自然也不是凭空就对陆佳意贴心了, 他是本身就有这个能力。 　　让他培养了这个能力的, 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文昌帝君，主管文运功名，历来最为文人重视, 考试前拜一拜，写文章前拜一拜，最是灵验了。 　　陆佳意觉得他现在很需要拜一拜。 　　“那咱们去看看吧。”陆佳意说：“我想拜拜。” 　　戚杨就停下了车子，说：“你还信这个？” 　　“当然信啊, 我当年就是拜文昌帝君拜的勤, 才……才每次都考那么好。” 　　戚杨就调转过方向来, 载着他下了公路。 　　从公路到文昌阁，中间一段都是土路，但显然是修过的土路，很宽，也很平整。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外头站着的几个人是村民, 在树林里头捡树枝呢。 　　这文昌阁盖的不算大，但看外头的建筑，却也是有年份的了。前头有个院子，他们进去以后, 见里头安安静静的。 　　“上次高考前一天来过一次, 很多高三的来这拜, 很热闹。”戚杨说。 　　这是这周边唯一一座文昌阁。 　　文昌阁供奉的当然是文昌帝君，他们进去以后，才见里头有个老头从里头出来：“来拜神啊？” 　　“我们来拜帝君。”陆佳意说。 　　“进来吧，这就是。”老头说着就打量了他们一眼，“哪个学校的？” 　　“我们县高中的。”陆佳意说。 　　县高中这个名号在整个富川县都叫得响。果不其然，那老头一听，立即笑眯眯地说：“这么远跑过来拜，心这么诚，肯定求什么得什么。” 　　陆佳意笑了笑，便在蒲团上跪下来了，跪下来以后，神情就肃穆了，戚杨在旁边站着，打量了一眼前头的文昌帝君的神像，就听陆佳意小声念：“九天大帝，身披白衣，日月照耀，乾坤斡隨，有能敬者，聪明如斯……” 　　很长的一段，不止他有些吃惊，就连那老头也有些吃惊了。等了好长时间，陆佳意才默默念完了，拜了几下，然后跪在那儿，双手合十，大概静默了有十分钟。 　　戚杨不是没见过拜神的，没见过这么虔诚的，十分钟，对于旁边的人来说，那真是非常漫长了。 　　等到陆佳意睁开眼睛，老头递给他一张纸，说：“你照着这个念。” 　　陆佳意看了一眼，看那上头写的，跟他以前拜文昌帝君念的不一样，他想这时代变了，估计拜帝君的时候的词儿也变了，入乡随俗，多许几次总是没错的，于是他便又默念了一遍：“祈求文昌帝君灵验显神，开启信徒智窍，令智窍开，聪明大进，心性安定，学业从此步步高升，凡有考试均能逢考必中，如愿上榜。” 　　等念完了，陆佳意这才起身。老头说：“你还会背聪明神咒啊。” 　　“很小就会了。”陆佳意笑着说。 　　“现在会这个的不多了，都是照着念。小伙子，你心这么诚，许的愿望肯定都会成真的。” 　　陆佳意笑着看了看戚杨，给他让地方，戚杨说：“我不拜。” 　　“为什么？” 　　文昌帝君诶，读书人，哪有不拜的，何况都来了，不拜一下，那简直是不把文昌帝君放在眼里，那还怎么进步？！ 　　“走吧。”戚杨说。 　　陆佳意觉得戚杨不拜真的很可惜，不过他也算发现了，现代的人没他们信这些东西。 　　他就掏了点钱放进了功德箱里，然后对那老头说：“这次来的突然，啥东西都没带，下次考完试，我肯定会过来还愿。” 　　他的态度和戚杨是反过来的，很认真。 　　俩人从文昌阁出来，陆佳意才说：“你怎么不拜啊，拜一下也没什么的。” 　　“我从来不……” 　　“嘘。”陆佳意立即拉着他跑了，一直跑到外头的自行车那里才停下来：“在里头你也敢说这个，文昌帝君一生气，你以后还想进步么？” 　　戚杨就笑了，淡淡的，推了车子说：“你进步就行。” 　　“那你不进步了，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学？”陆佳意说：“不是要一起考大学么？” 　　一起考大学，这话从陆佳意嘴里说出来，没来由地鼓励人心。戚杨跨上车子，让陆佳意坐后头，说：“神保佑是一方面的，主要还是要看个人努力，不然人人都不学，光来拜一拜就行，那就不要学校了，多盖几个庙不就完了。” 　　陆佳意都不敢跟他说话了，怕他说出更过分的话，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他赶紧看了一眼文昌阁，期望帝君没有听到，心里还替戚杨祈祷：“帝君，他年轻，不懂事，随口乱说的，您可不要跟他计较。” 　　自己这么敬崇的文昌帝君，竟然没有得到好朋友的认可，陆佳意真的有点不开心，但最主要的，他还是担心戚杨祸从口出，以后都进步不了了。 　　于是等到了公路上，他才在后头抓着戚杨的衣服说：“你刚才说的也没有道理。个人努力和拜帝君又不冲突，帝君又不保佑不劳而获的人，他只喜欢勤奋好学的。他看你勤奋好学，又供奉他，他才会保佑你。那神也不是老好人啊，他也要靠着民间的信仰和供奉过日子。” 　　但他觉得他可能也说服不了戚杨，现在的人啊，信仰太薄弱了，就比如他们家吧，竟然一尊佛像神像都没有，这要搁在过去，简直是不可想的事，谁家堂屋中央不供奉个菩萨啊。 　　他这么想着，忽然感觉有水滴落脸上了，他抬起头来，说：“下雨了。” 　　戚杨说：“那我骑快点，你抓紧。” 　　陆佳意就抓紧了戚杨的衣服，他忽然发现他可以两只手都伸进戚杨的兜里面，这样抱得更紧，手还冻不着。 　　他这么想着，就把手伸进戚杨的两个兜里去了，这一下几乎把戚杨的整个腰都搂住了，戚杨低头看了一眼，腰上有点痒。 　　不过雨还是下大了，即便离县城还有十来分钟的路，戚杨也不敢骑了，怕陆佳意淋湿了。他下了车，陆佳意也从车上下来，撑开了雨伞。 　　雨伞一撑开，立马有啪啪哒哒的雨声响了起来，雨不算密，但雨点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风显得特别冷。戚杨看见前面有个苹果园，园门口盖了个茅草屋，就说：“咱们去那躲一会。” 　　俩人便朝苹果园跑了过去，戚杨把车子留在外头，自己拉着陆佳意进了茅草屋。 　　那屋子很小，也没窗户，应该是秋天的时候农户为了看果园搭建的，里头有点暗，什么都没有，就有个木板子床，散发着霉气。 　　俩人也没往里头站，就站在门口等雨停。公路上偶尔开过几辆车，天色更显得阴沉，田野里弥漫起雾气，看起来格外湿冷。 　　“冷么？”他问陆佳意。 　　陆佳意摇摇头，说：“幸亏穿了你的衣服。” 　　戚杨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大，但这样包裹的更严实了。他看戚杨的手背都有点红了，问说：“你冷么？” 　　“不冷。” 　　陆佳意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手，戚杨像是吓了一跳，刚被他碰到就抬了一下。 　　果然他猜的没错，戚杨的手是冰凉的，估计骑车的时候冻的。 　　“你怎么都穿这么薄。”他对戚杨说。 　　戚杨穿的真的要比他们薄，就这天，也只穿了一个外套，里头一件长袖。他发现江潮也是，班里那些体育生，穿的都算薄的。 　　“习惯了。”戚杨说。 　　他说着就把手放进了兜里，目光看着公路上驶过的车辆。 　　陆佳意扭头看了戚杨一会，戚杨比他高，侧头看的时候得往上抬。戚杨有点不自然，抿着唇，都能看到他脸颊到脖颈处肌肉的隐动。 　　戚杨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说：“你看我干嘛。” 　　陆佳意说：“我在想，你现在耳朵应该是冰的了吧。” 　　戚杨：“……” 　　“我发现你耳朵长的很有福气，是大富大贵的命。” 　　戚杨：“……” 　　戚杨转身进了屋子里头，找了点干草和塑料布过来，堆在门口，然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了。 　　陆佳意就赶紧也蹲了下来，伸出手来烤火。 　　但塑料布的味道太难闻了，草又不够干，冒了好多烟，陆佳意说：“还是别烧了，别把人家的屋子给引着了。” 　　火就渐渐熄灭了下来，烟也慢慢散了。外头的雨却好像更大了，戚杨摆在外头的自行车都淋湿了，往下滴着水。 　　“应该下不了很久。”戚杨习惯性地摸了摸烟，没摸到，兜里只装了他的打火机。 　　陆佳意就靠了过去，说：“挤一挤，也暖和。” 　　俩人靠到一起，并肩站着，戚杨想着伸胳膊搂住陆佳意，但只心里这么想，没行动。 　　“阿嚏！”陆佳意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笑了一下。 　　戚杨就把胳膊伸出去了，一把将陆佳意搂住，一只胳膊搂的，好兄弟似的搂法。 　　其实，他想，这样搂没有用，如果能像是男女朋友那样，整个把陆佳意抱在怀里，那陆佳意就暖和了。他也暖和了。 　　但也只是想想，那样好像不大合适。 第40章 　　这场雨却比他们想的下的要久, 陆佳意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卡片来, 开始学英语单词。 　　他有听过初一的英语磁带，在学一些简单的英语单词了。 　　比如“哈喽”, “我只要内母”, “卖内母诶次韩梅梅”之类的, 他都很认真地在旁边用汉语注释了。 　　戚杨听他默念英语单词，听着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像总有哪里不对劲, 朝陆佳意手上一看，就看见了他这些注释。 　　说实话, 他们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农村来的, 乡下的学生，初中都才开始学英语，英语成绩都是死记硬背来的，即便有些英语成绩特别好的，发音也都很不准确……乡下的师资条件跟不上，他们英语老师的口语就只能算一般般。 　　戚杨就纠正他说, 是：“hello”。 　　陆佳意立即扭头看了一眼, 戚杨就又给念了一遍，陆佳意跟着学了一遍, 戚杨点点头：“对。” 　　“我觉得你发音好好听，比英语老师发音还好听, 像磁带上的。” 　　戚杨是省会城市来的, 以前应该是在大城市上过学的, 英语大概要比他们学的好。 　　不过戚杨也就发音还可以了，他英语那么差，考多少来着，他记得成绩表上有写，二十多？ 　　陆佳意觉得可以这样。 　　“要不你教我英语发音吧，我以后教你英语文化课。” 　　外头还在下雨，一时也没别的事儿干，戚杨就把他的小卡片拿过来，一句一句地教他。 　　陆佳意学的还挺快的，不一会就把上头的英语全都学会了，最后戚杨又纠正了他几次，说：“已经说的很好了。” 　　陆佳意说：“早知道被困在这里，我就多拿点小卡片过来了。” 　　“学习不要贪多，慢慢来。”戚杨说。 　　他们俩又在那里等了一会，戚杨忽然转身进了里头，陆佳意回头看了一眼，见戚杨要解裤子。 　　“你要干什么？” 　　“尿尿。”戚杨说。 　　“别在人家屋里尿啊。”陆佳意说。 　　虽然这茅草屋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但翻新翻新，大概明年还是要住人的。 　　戚杨就又出来了，站在门口，解开了裤子，只微微侧了一点身子，压根都都没有背着他，就尿了。 　　陆佳意就又看到了，不自觉就后退了一步。 　　陆佳意其实早也有点憋不住了，见戚杨都尿了，他也不想憋着了，背过身去，走到门的另一边，瞅着这一会马路上没有车，赶紧解开裤子，大概憋太久了，一时竟然没能尿出来。 　　他就回头看了一眼戚杨，果然见戚杨看着他。 　　“非礼勿视。”他说。 　　戚杨笑了笑，就背过身去了，不一会听见窸窣的水声，心里反而浮上来一种怪怪的感觉来。 　　到底还是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篮球队这些人，上厕所也罢，洗澡也罢，都是大喇喇的。但陆佳意和他们不一样，平时穿衣服就包裹的严实，方正严谨，大概是比较害羞的那种男孩子。 　　陆佳意倒不是害羞，只是觉得别人方便的时候不去看，是礼貌问题。 　　何况……万一戚杨看见他的这么小，会不会笑话他？ 　　他的小么？ 　　平时不觉得小，可每次看了戚杨的，再去看自己的，就觉得好小。 　　他们俩在那躲了一个多小时，雨才渐渐地停了，回到县城的时候，天色反而亮堂了起来。 　　陆佳意的书包还在戚家，便跟着戚杨先去拿了书包，戚老太太递给他一个纸袋子：“带回去，当点心吃。” 　　都是一些小零食，陆佳意也没客气，鞠躬接了，戚老太太笑眯眯地戚老头说：“这孩子，就是有礼貌。” 　　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了。 　　她真的好喜欢陆佳意呀，这么懂事。 　　戚老头说：“小陆啊，先别急着走，来，咱们再来下一盘。” 　　陆佳意笑着点了一下头，说：“好。” 　　“还是老规矩啊，不准让。” 　　“您放心。” 　　俩人就又坐到棋盘旁了，戚老太太和戚杨都在旁边观战，老太太坐在戚老头后面，戚杨就坐在陆佳意右手边。 　　结果下了没十分钟，戚杨就对戚老头说：“你又要输了。” 　　戚老太太就笑了，说：“小陆，你还真不让，小心你戚爷爷气的背过气去。” 　　陆佳意就笑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下棋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棋艺高的棋艺差的都下过，可以认真下，也可以哄别人开心随便玩玩。还有一种就是但凡是坐下来下棋，对方都不会是棋艺差的，基本都是高手对决。 　　他就是后面这一种。 　　从前和他下棋的人，不是他棋院的师兄师弟，那也是风雅读书人，而在琴棋书画里头，棋是仅次于书的一项重要技能，和他来往的同等次的读书人，棋艺，说实话，他们的棋艺，基本上都比戚老爷子好。 　　戚老爷子这种一看就是野路子，自己摸索出来的，和普通人下下还行，和稍微专业一点的下，就露怯了。 　　可他也不好放水啊，都说好了不放水的。 　　戚老头有些上瘾，说：“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陆佳意还没说话，戚杨就先发话了：“以后有机会再下吧，他有自己的事。” 　　今天也累了，在外头冻得够呛，回来一暖和，就更显得疲累了。 　　戚老爷子便只好作罢：“明天还来啊。我跟你请教请教，”他说着竖起大拇指：“棋艺确实是棒。” 　　“请教不敢，很乐意跟您切磋。” 　　从戚家出来，太阳竟然冒出来了，在天边露出一点夕阳红，地上的雨水泛着太阳光，略有些刺眼。到桂花里的时候，陆佳意就顺便请戚杨到他家里坐坐：“吃个晚饭吧，今天这么麻烦你。而且我都在你家吃过两次了。” 　　戚杨说：“下次。” 　　“我妈很喜欢你的。”陆佳意说。 　　戚杨蹭了一下鼻子，没听见似的，说：“走了。” 　　说罢脚下一蹬，人就骑着车子走了。陆佳意就笑了出来，背着包往桂花里去。 　　下午的时候，桂花里门口那条商业街就开始热闹起来了。林秀英今天没磨豆腐，留在唐三儿的海鲜店帮他。海鲜店门口有人在挑鱼，林秀英跟老板娘一样，穿着个围裙，在那吆喝。 　　“鲜着呢，这店里的海产没有不新鲜的，来两条？” 　　她刚说完就看见陆佳意了：“怎么才回来？” 　　“在戚杨家玩。”陆佳意说。 　　“别光顾着玩，作业都做好了么？” 　　“这就回去做。”陆佳意说。 　　林秀英就没再理他，陆佳意又朝店里看了一眼，见唐三儿在往外搬一个大水缸。 　　唐三儿其实长的比林秀英年轻，看着估计也就四十岁都还不到的样子，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反而不显年纪了，尤其是他长的白净，刮了胡子就更显得年轻。 　　“佳意！”唐三儿忙喊住他，放下手里的水缸，摘了手套说：“你来一下。” 　　陆佳意便跟着他进了店里面，海鲜店，腥味特别大，唐三儿天天呆在里头，身上好像也是有腥味的。店里很乱，唐三儿拉开抽屉，拿了几盒磁带给他。 　　“给你淘的。”唐三儿说。 　　是几盘戏曲磁带。 　　“你妈说你现在爱听这个？”唐三儿笑着说。 　　陆佳意接过来，鞠躬说：“谢谢唐叔。” 　　唐三儿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陆佳意还鞠躬，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笑了笑，说：“行了，回去吧，也别老听，学累了再听。” 　　陆佳意就把磁带装到书包里，就从店里出来了。林秀英在摊前回头看了一眼，冲着他笑眯眯的。 　　显然是俩人商量好的。 　　陆佳意心情有些沉重，他觉得这似乎是个预警，林秀英和唐三儿，是不是要更进一步了。 　　如果林秀英真要二嫁，他其实也没资格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那以后唐三儿就是他继父了么，要一起住么？ 　　他回到家里，掏出一盒磁带出来，放进了复读机里面，一边听戏一边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打扫完以后，他就去洗了个澡，天冷了，浴室洗澡就有点冻人，他洗完澡以后就抱着复读机躺到被窝里去了，枕着胳膊听戏。 　　唱的是《沉香扇》，才子为了亲近佳人，扮作书童入府和佳人结下良缘，后又因为贫富差距被拆散了。才子奋发图强考上了状元郎，佳人女扮男装离家出走，竟也考上了同科进士，俩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很扯，但杂糅了诸多老套戏码，听起来倒也很带感。 　　状元郎，状元郎，这戏文中的状元郎，个个风花雪月，他这个状元郎倒好，寒窗苦读十载，最后却来到了这里，成了个学渣。 　　陆佳意发现他听个戏都能听的斗志昂扬，一个鲤鱼打挺就又坐起来了。 　　他不能认输，他要重做状元郎！ 　　看看他桌子上贴的时间表，这下一回月考已经快到了。 　　他打定主意好好学习以后经历的第一场考试，他要进步，也要带着戚杨一起进步，争取谁都不做倒数第一。 　　他翻了翻模拟试卷，准备挑一张，明天让戚杨做做看。 第41章 　　林秀英在外头忙到天黑才回来, 外头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了起来, 她把伞放到门口，开了客厅的灯。 　　灯刚开，陆佳意就从他房间里出来了。 　　“吃饭吧。”林秀英把拎着的东西放到了餐桌上。 　　陆佳意回房把戚老太太给他的点心也都拿了出来，苏式的甜点，造型特别精美，林秀英看到愣了一下，陆佳意就说：“戚杨家给的。” 　　“你问了么，什么时候请他来咱们家吃个饭？”林秀英说。 　　“他不来。” 　　林秀英将饭盒拿出来：“为什么？” 　　“不想来吧, 等以后有机会我再问问。” 　　林秀英就说：“可能还是不够熟，熟了就好了。” 　　母子俩开始吃饭, 林秀英又问：“你唐叔叔给你的磁带，听了么？” 　　陆佳意点点头。 　　“喜欢么？” 　　陆佳意“嗯”了一声，怕林秀英要跟他谈结婚的事，都没敢抬头看她。 　　林秀英大概也察觉到了, 没继续说下去, 短暂的沉默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她就过去把电视机打开了。 　　陆佳意忽然问：“妈, 你是要和唐叔叔结婚了么？” 　　林秀英愣了一下，放下筷子问：“你怎么看？”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陆佳意很坦诚地说：“我不知道。” 　　林秀英沉默了一会, 重新拿起筷子说：“我们没有那个打算，你好好学习, 少瞎想。” 　　陆佳意听了这话反而有些愧疚, 扒拉了几口米饭, 说：“你也……你也不用太想着我。” 　　林秀英听了这话就笑了，说：“傻儿子诶，妈不想着你想谁。你放心，追你妈的人多了去了，我要真想找，肯定能找个你也喜欢的。不过一切都等你考上大学再说，妈现在不想这些，你也别想，别分心了，好好学。” 　　高中生，听到的最多的话都是好好学。林秀英和陆老太太分歧那么严重，在这方面却也是出奇地统一的。 　　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高考太重要了，所以高中也太重要了。 　　第二天他就带着卷子去找戚杨了，戚老头看着他，立马拉着他要下棋。 　　“戚杨还没起来呢。”他说，“咱们先下两盘，等他起来。” 　　陆佳意只好坐下来和戚老爷子下，戚杨从房间出来，眼睛还带着困，陆佳意说：“你怎么才起来。” 　　“他呀，昨天晚上去打游戏，快打通宵了都。”老太太很不满地说：“赶紧去洗漱吧，锅里给你留了饭。” 　　戚杨去洗漱，陆佳意坐在那儿和老爷子下棋，下了两局以后，戚杨才洗漱完，吃了点早饭。 　　“不能再跟您下了，我得写作业了。”陆佳意说。 　　戚老太太就对戚老头说：“下一次输一次，你还下什么，好好钻研钻研，等能赢了小陆的时候再下也不迟。” 　　她说完又看向陆佳意：“小陆啊，你成绩好，做作业的时候多教教戚杨。” 　　“您放心吧，我来就是跟他一块学的。”陆佳意说。 　　他给了戚杨一套模拟卷子让他做。 　　戚杨没说话，拿了一支笔坐在那填，陆佳意看了一眼，敲了一下桌子，说：“别写这么潦草，我看不懂。” 　　戚杨说：“我字就这样，跟你的不能比。” 　　陆佳意说：“那你写慢点。” 　　戚杨转了一下手里的笔，说：“下午去钓鱼，去不去？” 　　“这么冷。”陆佳意说，“不去了吧，你也别去了。” 　　戚杨就没有再说什么。 　　陆佳意就说：“我也只是建议，你要去也行，不要勉强。” 　　戚杨嘴角动了动，说：“不勉强。” 　　但是戚杨显然无心学习，一张卷子做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到阅读理解，空着的地方也特别多。 　　陆佳意觉得这样不行，看样子戚杨这次要考倒数第一了。 　　考试前的一周过的特别快，陆佳意重点学了语文，顺带着背了一点政史地，好在月考和期末考试有一点点不一样，重点都在高二的课本内容上，他觉得他想要回到以前的成绩，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一次考试，进步是肯定的。 　　一中的月考搞的很正式，三个年级是分开来考的，一般都在本月的最后一周，有时候提前点，有时候延后点。这一次是高三的先考的，考试周也是放假周，高三考试的时候，他们高一高二就放假了。 　　放假离校之前，大家要搬书，统一搬到男生宿舍去。他们班的男生宿舍都在六楼，要爬楼，特别累，他刚要跟着大家一起搬，戚杨就说：“你放着吧，我来。” 　　高中生的书都很多，戚杨自己的也很多，陆佳意把书装进包里，说：“我背上去。” 　　戚杨把自己的书也装进包里，伸手拎过陆佳意的包就出门了。江潮和罗坤他们跟在后头，罗坤说：“他们俩关系现在处这么好。” 　　江潮说：“你知道他们俩关系好，谁最生气不？” 　　“谁？” 　　“叶斐然啊。”江潮笑着说。 　　罗坤就笑了，说：“我说叶妹子最近怎么不送吃的来了。” 　　他们几个没往宿舍楼去，而是去了训练室旁边的更衣室，他们篮球队的训练室，就在操场旁边，离得近不说，还不用爬楼。 　　“宋辞，你快点。”江潮朝后喊。 　　宋辞抱着一摞书，累的脸红脖子粗的。 　　陆佳意见他快要抱不动了，赶紧跑过去帮他，宋辞喘着气说：“谢谢。” 　　“你怎么这么多书。” 　　“还有江潮的。” 　　陆佳意就对前头的江潮说：“你这么大个子，还让宋辞帮你搬。” 　　“六加一，别多事啊。” 　　宋辞说：“没关系的，江潮他胳膊摔着了，不能使劲。” 　　天气冷了，江潮穿着外套，倒看不出他胳膊受伤没有。 　　这还是他头一回进他们的更衣室，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臭脚丫子味，里头乱的很，袜子啦，短裤啦，毛巾啦，扔的到处都是。里头已经有不少人了，书都堆在了更衣室的一角，乱糟糟的一大堆。江潮说：“欢迎参观我们的更衣室。” 　　柜子都没有锁，很多都开着，里头的衣服塞的乱七八糟的，尤其江潮的，更乱，里头还放着一双篮球鞋。 　　戚杨的柜子在里头简直是另类的，东西少不说，衣服还都叠的整整齐齐的。他把陆佳意的和他的书包放了进去，勉强放下。 　　“你叫陆佳意吧？”其中一个篮球生问。 　　陆佳意笑着跟他打了招呼，江潮搂着那人肩膀：“六加一，你离他远一点，你知道周放说过你什么吗？他说你得亏不是妞儿，不然他都想睡你。” 　　旁边几个人听了就哈哈笑了起来，江潮也跟着笑，刚笑了两下，就被戚杨给踢了一脚，踢的倒是不重，就是把他吓了一跳。戚杨抓着陆佳意的肩膀：“走吧。” 　　陆佳意从更衣室出来，说：“你们更衣室这么乱。” 　　“一群邋遢货。”戚杨说。 　　他们俩刚走到教学楼下面，就碰见叶斐然了，叶斐然抱了好大一摞书，大概是累了，用膝盖顶着那摞书，弯着腰在那休息。 　　陆佳意正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见叶斐然抬头看见了他们。不过叶斐然的眼睛却没看他，在戚杨。 　　但戚杨好像没看见她，径直就走了过去，陆佳意想要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叶斐然往上托了一下，抱着就朝女生宿舍去了。 　　陆佳意有点尴尬，追上戚杨说：“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戚杨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谁？” 　　“叶斐然啊，刚才你没看到？” 　　“没有。”戚杨说。 　　班里的每张课桌上平时都堆成小山，这一回都搬空了以后，陆佳意都觉得陌生了。他把他这两天要看的书装进了袋子里，戚杨忽然说：“我要回省城一趟，下午就走。” 　　陆佳意问：“那你还考试么？” 　　“考，大后天就回来了。” 　　陆佳意就点点头。 　　“这个给你。”戚杨递给了他一部手机，正是当初在戚家的时候，戚杨要给他的那一部：“装了卡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陆佳意笑着说：“不用了，我能有什么事给你打。” 　　既然都去外地了，那肯定也学不成习了，那既然不学习，他们俩又不在一块，那还打什么电话，说什么，唠家常嘛？ 　　戚杨一时语竭，捏着手机停顿了一下，没说话，直接把手机和充电器扔进了他装书的纸袋子里。 　　陆佳意怕摔坏了，赶紧掏出来看了一眼，戚杨背了包已经打算走了。 　　他赶紧追上去，说：“那我还不知道你电话呢。” 　　“存了，电话簿里有。” 　　“电话簿怎么用？” 　　“不是教你了？” 　　“我都快忘了，我看看……” 　　他说着就掏出手机来，戚杨停下来，给他指了一下。 　　点开电话簿一看，果然写着“戚杨”两个字，电话簿里就他一个人。 　　“那你到了以后，你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陆佳意说。 　　戚杨“嗯”了一声，去推车。 　　陆佳意站在原地摸索了一下手机，他还是觉得这个礼物有点贵重了，不知道要不要收，心里又有点感动，觉得戚杨对他真好。 　　他要怎么回报他呢？大概只能也拿真心对待他。 第42章 　　戚杨说到做到, 晚上的时候果然给他打了电话过来报平安。 　　“到了。”戚杨说。 　　陆佳意“嗯”了一声，说：“那你早点休息。” 　　戚杨却问：“你在干嘛？” 　　“我在看书啊, ”陆佳意就趴在了桌子上：“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戚杨“嗯”了一声，说：“也别学太晚了, 冷了。” 　　是冷了，尤其到了夜里，都有点冻脚了。 　　他的脚非常容易凉。 　　这个电话打的不超过一分钟就挂了，倒是林秀英在客厅听到了动静, 进来见他桌子上摆了个手机，特别吃惊。 　　“哪来的？” 　　“戚杨给的。” 　　“给的？”林秀英有点吃惊, “给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说他不用了，就给我用了。” 　　“那卡呢，也是他办的？” 　　陆佳意就点头，说：“给我的时候就带卡了。” 　　林秀英看了看那手机, 还是新的。 　　戚家有钱, 她倒是有耳闻过，但毕竟不是一个小区, 具体的情况也并不了解。她就是觉得戚杨很大方。她还没买手机, 主要是觉得用不着，倒是唐三儿买了一个, 她跟着一起去市里买的，多少也了解一点, 陆佳意拿着这个, 貌似不便宜。 　　“平时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就完了, 可别拿来上网啊。” 　　这手机能联网，经常弹出什么收费的小黄广告，她怕陆佳意学坏了。 　　陆佳意说：“知道了。” 　　林秀英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别人给她儿子的，她也不好没收了。这是人情，要还的，她就问陆佳意：“戚杨不愿意来咱们家吃饭，那你平时叫他过来玩也行啊，我出门的时候，家里就你自己，他过来玩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他现在在省城呢，说要考试才能回来。” 　　戚杨这中间就没有再给他打过电话，陆佳意也一心在家里学习，只第二日上午休息的时候，看了一会电视。 　　陆佳意看多了古代电视剧，发现现代人对古代人的理解，误解真的不是一般的深。 　　且不说古代影视剧里情情爱爱的各种满大街偶遇不符合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实吧，就是现代人对古代人的想象，也和真实的古代很不一样。 　　他们那个朝代，街道哪有那么干净，人的精气神哪有那么饱满。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哪有那么滋润，就他所认识的，如果不是富裕人家，大多面黄肌瘦的，穿的衣服也很脏很简单，他们京城的大街上还经常有牛粪马粪的，就更不用说小县城或者乡下啦。 　　出门也没有电视里演的那么爽，驿站少，路上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即便你是千金娇娇女，出远门尿急了，要么用恭桶，要么野地里蹲着去，哪有那么美那么方便。他去京城赶考，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就更不用说那些出身一般的了。 　　还有关于状元郎的描绘，也势必全都是俊才飞扬，风流潇洒，但就他这个状元郎现身说法，他除了记忆力好点，琴棋书画确实也都会点，但和影视剧里那种潇洒自在的状元郎比，差距还是很远的，能考上主要还是靠寒窗苦读。状元郎就得比穷书生光彩飞扬嘛，那状元郎考上状元之前，不也是书生一个。他考上状元郎，也有京城的贵族子弟，笑他迂腐，土气。地方豪绅之子，到了天子脚下，就变得小家子了。 　　这样想想，他觉得时代确实是进步了，虽然他从富家子，变成了普通老百姓。但老百姓如今也穿得暖吃得饱了，顿顿都能吃白馒头，还能吃上肉。 　　那在这个时代，如果成了全国的状元郎，应该会更爽吧？ 　　陆佳意赶紧跑到学校，把徐林叫了回来，让徐林这两天最后帮他临阵磨枪。 　　“学校放假又不管饭了，你出去吃多花钱，正好来我家吃饭。” 　　林秀英对徐林的名字早不陌生，她知道徐林是和陆佳意一样的尖子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秀英当然很喜欢陆佳意和徐林这样的做朋友，十一点就开始做饭了，让陆佳意和徐林在房间里安心念书。 　　徐林在房间里就闻见肉香了，说：“阿姨做饭真香。” 　　“我妈厨艺一般，但有一点，炒菜舍得放油。”陆佳意笑着说。 　　“还是你们走读生好，天天都能吃妈妈做的饭，我都快一年没吃过我妈做的饭了，上次吃还是春节。” 　　陆佳意就问他南方打工的事，感叹如今科技发展了，去哪确实都方便了很多。 　　广州那么远，要搁在他那个朝代，要走好几个月，如今坐火车，一天不到也就到了。 　　陆佳意想，等他考上大学了，一定全国各地都去转一转，看看祖国大好河山。不然真对不起这么方便的交通。 　　徐林对陆佳意的进步是很满意的，他觉得如果陆佳意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以前学的文化课都不记得了，是重新开始学的，那他的进步速度真的算飞速了，语文卷子，他已经能考六十分……这还不包括作文。 　　“作文可以写文言文吧？”他问徐林。 　　徐林有点吃惊，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文言文很难写吧？” 　　“我最近可能看古诗词看的太多了，”陆佳意说，“我就想写文言文。” 　　但是文言文也有很大的劣势，就是写作题材非常窄，基本议论文为主了，如果是散文式的，抒情式的，叙事式的，就不占优势了。还有就是不能以情为主，得以文采为主，现代的批卷老师才更容易觉得出彩。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感觉文言文更适合话题作文，有些半命题作文，他感觉写文言会特别不搭调，比如这套卷子的作文题目，半命题：《————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他就觉得怎么接文言文都不合适。 　　命题作文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他如果用文言文写一篇《家乡的味道》，开篇说“念及吾家，天涯之隔”，刘红民看了会怎么想。 　　但也没办法，他还不能灵活地运用大白话来写文章。 　　“你这个事，阿姨知道么？”徐林又问。 　　“你别跟我妈说啊，我上次考了倒数第一的事，她不知道。” 　　徐林有些吃惊地问：“你骗她啦？” 　　“没骗，她都没问我啊。” 　　林秀英大概太相信自己的儿子了，从来不过问他的成绩。 　　问什么呢，反正不是全校第一就是全校第二。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高二是接着高三考的，陆佳意的考场是第十一考场，在二楼。考试的前一晚上，他大概压力有点大，竟然失眠了，快天亮了才睡着，第二天早晨被电话惊醒，他摸到手机，就听戚杨在电话里说：“你几点去学校？” 　　“七点半吧。” 　　他们八点开考。 　　“那吃了早饭我来接你，七点半准时老地方见。” 　　陆佳意就“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还没起？” 　　陆佳意又“嗯”了一声，说：“这就起来。” 　　他要再背一下政史地，最近这一周他有粗略地学过一遍，但很多知识点记得并不深刻，也不知道能考什么样。 　　他最感兴趣也最觉得吃惊的，是历史。他以前并没有专业的课程来学习历史，即便是在他所处的朝代之前，都经历过哪些朝代，有哪些历史大事，也没有现代的历史书记载的详细。他同时也感受到个人的渺小，因为即便包括他在内的，历史上那么多状元郎，也大都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他起来之后又看了一会儿书，林秀英早早的就起来做饭了，外头起了很大的雾，视线最多也就十几米远。林秀英说：“等会你去学校的时候，戚杨是不是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呀？如果骑自行车的话，你们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吃了早饭，7:30他准时来到了小区门口。戚杨比他更准时，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他这个人真的特别守时，永远都比约定的时间早一分钟到。 　　因为有雾的关系，一开始陆佳意都没有看清楚，等他走近了他才发现，戚杨理发了。 　　“你剪头发啦。” 　　戚杨的头发更短了，显得更精神，人也显得更加硬朗，成熟了，两天不见，陆佳意甚至觉得有点陌生了。 　　戚杨“嗯”了一声，说：“上车吧。” 　　陆佳意在后座坐下：“把你的袋子给我看看，我帮你检查检查。” 　　戚杨就把车篮里的袋子给了他。 　　陆佳意打开仔细检查了一番，橡皮，水性笔，直尺圆规等都有，还有两支备用笔。 　　走到半路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周杨柳，周杨柳啃着包子，看到戚杨和陆佳意的时候，居然开口跟他们打了招呼。 　　“陆佳意！”他叫。 　　戚杨就停下了车子，陆佳意从后座上下来，笑着说：“早上好啊周杨柳。” 　　周杨柳大概没想到他这么亲切，擦了一下嘴巴，说：“我叫你是要跟你说声加油，我等着你来跟我争第一呢。” 　　陆佳意笑着说：“你也加油。一起走吧？” 　　周杨柳摇头：“你们走吧，我还有事呢。” 　　他带了三个包子，自己吃了一个半，剩下的一个半，要给他的小乖乖。 第43章 　　周杨柳的小乖乖, 本来叫小乖，名字是他妈起的。 　　其实在一开始周杨柳并不喜欢这条狗，他也很讨厌他那个比他小很多的妹妹。生下来干嘛，就是受苦而已。 　　可是后来他很喜欢他的小妹妹, 也很喜欢小乖。小孩子和小狗最好了, 特简单，超可爱。 　　他绕到那条胡同里，刚走到胡同口，就听见了小乖的叫声, 隐约还听到男人的笑声, 他心里一惊, 立即就跑了过去, 就看见江潮蹲在地上，正在用手里的包子逗他的狗。 　　小乖整个身体都快站起来了, 还是够不着。江潮就很恶劣地笑了起来。 　　“江潮！”他叫。 　　江潮立即扭头看过来, 手里的包子都被吓得掉在了地上，小乖立马叼住，钻到车皮底下去了。 　　“我曹, 你吓死我了, 喊什么喊，”江潮站起来, 拍了一下手, 说：“没欺负你的狗, 没看见大爷我好心好意思给它送吃的来了么？” 　　“不需要, 我有天天给它送” 　　“哎，周杨柳，狗咬吕洞宾是吧？” 　　“你才是狗呢。”周杨柳说。 　　江潮跨上车子：“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还是你的狗可爱，比你强。” 　　周杨柳气的不行。 　　江潮笑嘻嘻地骑着车子消失在胡同口，周杨柳蹲下来，把小乖唤出来，好好地检查了一番，小乖很健康，嘴里还有一口包子没咽下去。 　　还是肉馅的。 　　他今天带的是韭菜包子，他拿出来给小乖吃，小乖可能吃饱了，竟然不怎么赏脸。 　　时间不早了，周杨柳就把包子放到一边，自己就从胡同里出来了，走到胡同口的时候，看见一条黑狗从他身边溜了过去。 　　他还吓了一跳，大黑狗，远不如小乖可爱。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了小乖的叫声，心里一惊，赶紧就跑了回来，就听见了那大狗半个身体都钻进车底下去了，小乖在里头叫，叫的还挺惨。 　　吓得他立即大吼着跑上前去，冲着那大狗就踹了一脚，那大狗猛地回过头来，冲着他就扑了过来，周杨柳吓得接连后退，脚下一个踉跄，就倒在了地上，那狗直接咬住了他的腿，劲儿倒是挺大，直接扯着他的腿把他扯起来了，周杨柳惊叫着抓起垃圾堆里的什么东西，直接就砸了过去，那大狗呜地一声，蹿跑开了。 　　周杨柳赶紧爬起来，捡了一块砖头爬起来。那条大狗跑到胡同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周杨柳就拎着砖头跑过去，心里害怕，气势也不能输了。 　　那条狗果然吓得一哆嗦，就跑远了。他这才扔下手里的砖头，跑回来看小乖。 　　小乖从车底下钻出来，立即扑到他脚边，他赶紧把小乖抱起来看了看，还好，身上没伤。 　　估计是闻着味，过来跟小乖抢食吃的。 　　周杨柳抱着小乖站起来，小乖在外头这么久，毛都成绺了，有点脏，味道也很重。他怕那条狗再跑回来，也不敢再把它留在这里，就抱着它出来了，走到胡同口才想起自己被咬了，低头看了一眼，裤子竟然都破了，腿肚子上好深的两个口子，流血了，肉都露出来了。 　　校园那边传来了熟悉的铃声，他有些着急，他抱着小乖走了几步，又回去了，从地上捡起他装考试工具的袋子，一瘸一拐地从巷子里出来。 　　这边很安静，只有两道墙。 　　走了没多远，他就又看到那条黑狗了，远远地立在街边，看着他。 　　周杨柳忽然害怕了，抱着小乖朝学校的反方向走去。 　　铃声响了，大家都开始进考场了。陆佳意和戚杨站在二楼的走廊里，陆佳意还在做最后的冲刺，背的超快。 　　戚杨看着书，陆佳意让他提问，说这样两个人都可以温习。。 　　陆佳意很快就背完了，问戚杨：“对么？” 　　“一字不差。”戚杨说。 　　他其实有点惊讶于陆佳意的记忆力。 　　“其实问答题，不用都背。”他说。 　　陆佳意说：“习惯了。快考试了，你也赶紧去你的考场吧。” 　　戚杨点点头，把书收进书包里，说：“考完了你就在这等我。” 　　陆佳意点点头，见戚杨上了楼，自己才进了考场里来，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坐了下来。 　　周围的同学他都不认识，都是别的班的。不过认识他的人很多，他后面的男生戳了他一下，很兴奋地叫：“陆佳意！” 　　陆佳意就回过头来，那男生笑嘻嘻地说：“有缘来坐前后桌，帮个忙，考试的时候让我抄一下你卷子呗。” 　　陆佳意讪讪的，笑了笑，没说话。 　　那男生就说：“不用你递小抄，你做完了把卷子往桌角放一点就行，我就看选择题。” 　　陆佳意都不好意思拒绝，便点了点头，心里头普通直跳。 　　天啦，原来现在的学生考试，和他那时候考试一样一样的，他们课堂考，也常有学生作弊，还有人做小抄。 　　因为小抄屡禁不止，所以科举的时候检查非常严格，进考场之前，都要层层筛查的，据说他们前朝，科举还要脱光了验过身才能允许进入考场，到了他们那一朝，有文人指出此举有辱斯文，便有大臣想了一个高招：在进入考场之前，必须沐浴，然后穿着官方准备的统一服饰进入考场，从而既体面，又杜绝了夹带之事。 　　这一场考语文，大概这一科目是最难做小抄的科目，竟没见有人夹带纸条。考场上很安静，陆佳意朝窗外看了一眼，比他头一次考乡试还紧张。 　　这是他下的功夫最多的一门科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作文。 　　希望是话题作文，他就可以自己定题，自由发挥。 　　监考他们这一场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眉目严肃，夹着卷子上了台就先威慑了一下：“都老老实实地考，我说句实话，这不是期末考试，也不是高考，作弊没有任何意义，欺骗的只有自己。都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考，你也知道自己大概在什么段位，今后怎么努力，大家说对不对？” 　　底下的人都没几个人附和说“对”，男老师笑了笑，一边分卷子一边说：“这个考试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考试，考场纪律却和期末考一样，抓住了，全校通报批评。” 　　外头有人吹起了哨子，是开始的哨声。陆佳意吁了一口气，正襟危坐，看着卷子从前头一个人一个人地传过来。等他往后传的时候，身后那男生冲着他又挤了一下眼睛。 　　陆佳意拿到卷子，没写名字呢，就先翻到后面，看了一眼作文。 　　一看作文他的心就凉了一半，怕鬼偏出怪，是命题作文，题目叫《简单的小幸福》。 　　陆佳意心跳的有些快，听男老师在讲台上说：“养成好习惯啊，拿到卷子，第一件事就是先填考试信息。名字，班级，学号。” 　　陆佳意稳定了一下心神，填上了自己的信息，开始从选择题做起。 　　第一道是拼音题：请选出各题中读音全都正确的一组。 　　他竟然觉得ABCD四个选项，好像都有不对的读音，有的是拼音不对，有的是音调不对。 　　开局不利，陆佳意手心都出汗了。 　　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没指望这次考试就能考多好。 　　陆佳意心情有点沮丧，不过中间部分他做的倒是很顺利，只是他很快发现了他一个致命缺点。 　　他以前自己做模拟卷的时候，都是随便做的，没掐时间，他都没注意自己的做题速度这件事。这一点和他古代的考试还真不一样，像他秋闱乡试的时候，被关在小小的号舍里，三场考试，每场连考三天，一场秋闱下来，要九天时间，时间极为充裕。所以在当他听到哨声的时候，人都惊到了。 　　这是交卷前十五分钟的哨声，台上的男老师说：“还有最后十五分钟，没誊答案的抓紧时间誊答案啊。” 　　陆佳意居然都还没有写到作文。 　　他第一次参加一中的考试，就是上次月考，那次浑浑噩噩，人都是崩溃的，干对着试卷发呆了，都没注意时间，150分钟对一场考试来说到底是宽裕还是紧张，他都没有特别明显的感知。如今才突然意识到，他写字慢了。 　　好在他并不需要誊答案，一开始就是在答题纸上写的。 　　收卷铃声很快就响起来了，陆佳意随着大家一起站了起来，大概盯着卷子久了，眼睛都有些不适应，人有点懵。他知道这次的考试，恐怕要离他的预期相差很远了。 　　接受了这件事以后，心情多少有点沮丧，但也没有刚开始的那种心凉的感觉了。 　　再差也不至于倒数第一了吧？ 　　他想。 　　上午就这一门语文，考完以后就休息了，下午考历史和生物两门。整个学校都闹哄哄的，楼上楼下都是散场的人群。陆佳意在考场外头等戚杨下来，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坐他后面的男生。 　　那男生说：“你怎么不给我看呀，我踢你凳子好多次。” 　　“对不起，我忘了。” 　　他是真忘了，当时一看到作文就懵圈了，后面时间不够用，他就更紧张了。 　　那男生笑了笑，大概是不信的，顺着人群就下楼去了。陆佳意叹了口气，在人群里看到了戚杨，个头高，特别显眼。 　　他就迎着走了过去，俩人随着人群下了楼，戚杨说：“没考好？” 　　陆佳意有点沮丧地说：“作文没写，我写的太慢了。” 　　戚杨沉默了一会，等俩人走到一楼来，才说：“没事，就一月考。” 　　陆佳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中整个高二有好几百人，但考的满意的却没几个，成绩好的有成绩好的惋惜……错了一道选择题，可能考不了满分了……成绩差的有成绩差的失望……又空了很多题，估计考不及格了………江潮，就属于后者。 　　不过他是不知道什么叫考差了心情不好的那种人，他一直都考这个样子。 　　顺着人群往大门口走，他一眼就看见了戚杨，个头高，目标明显，戚杨身边瘦瘦高高的就是陆佳意。戚杨没有寻常男生勾肩搭背的习惯，陆佳意也没有，两个人一块走的时候，像是两个陌生人。 　　正好可以一路回去，问问陆佳意考的怎么样。 　　他还是比较关心陆佳意的成绩的，虽然他很希望陆佳意跟他一样做个学渣，但考虑到陆佳意一向的优异成绩，这一回陆佳意恐怕要重返巅峰，他要逗一逗这俩人，问问陆佳意，考第一了还和戚杨做同桌嘛。 　　他就推着车子赶紧追了上去，刚走出大门，就听有人喊他的名字：“江潮！” 　　他扭头一看，是周杨柳，怀里抱着他的那条脏兮兮但很可爱的狗。 第44章 　　江潮愣了一下, 赶紧推着车子过去，问：“你怎么把它抱过来了。” 　　周杨柳面无表情地问：“你不是说你有亲戚想养狗，还要么？” 　　“你舍得送人啦？”江潮问。 　　周杨柳点点头：“要是要，你就抱走。” 　　他说着就要把小乖递给他。江潮嫌脏，闪了一下, 说：“你等等。” 　　他说着就把车篮里的东西拿出来：“放里头。” 　　周杨柳就放下了, 江潮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丧的很，正要开口逗他两句, 就看见了周杨柳被狗撕烂的裤腿。 　　“你腿怎么了？” 　　“你那个亲戚, 会好好对它么？”周杨柳问。 　　“我可以自己养。”江潮也不放弃：“我问你呢，你腿怎么了？” 　　“被狗咬了。” 　　“哈？”江潮说：“它咬的 ？” 　　“不是。”周杨柳说。 　　他也说, 这么小的狗，怎么会凶猛成那样：“那谁家的狗咬的？” 　　“不知道。” 　　“你这个得打针吧？你小心得狂犬病。” 　　周杨柳说：“去防疫站打过了。” 　　“我曹, 咬这么厉害。”江潮说着还弯腰看了看，伤口有处理过，但纱布还渗着血。 　　“你刚才说你可以养？”周杨柳说：“……那……那你能替我代养么, 如果哪天我可以养了, 我就把它接回来。” 　　江潮说：“给我就给我了, 怎么还代养？” 　　周杨柳就不说话了, 转身就要走。他那小狗还算有感情，在车篮子里差点站起来。江潮怕它掉下来, 立即按住了, 推着车子走在周杨柳后面说：“你怎么突然又愿意送人了, 不怕它以后不认你了？” 　　周杨柳也不说话，个头小，但走路的劲头杠杠的，就是腿上受了伤，走路有点瘸。 　　江潮就不好意思再逗他了，莫名觉得现在的周杨柳，看起来有点惨。 　　他就推着车在后头跟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哎，你一直在外头么，那你考试考了么？” 　　周杨柳也不说话，反而走的更快了。江潮说：“哎，你这人，我这是关心你，才多嘴问一句。” 　　他说着就推着车一路小跑，跑到周杨柳前头去了，这一跑到前头，就愣住了，原来周杨柳哭啦。 　　“你哭个屁啊，”江潮说：“……” 　　周杨柳擦了一眼，说：“要你管！” 　　江潮在后头停了一下，赶紧又追上去，说：“你是因为被狗咬了哭，还是不舍得你的狗？你要是实在不舍得，那我就代你养一下怎么样。不过代养的话，几个月可以，你要是半年一年地都没要回去，那我家里人都跟它处出感情来了，可就不能给你了。” 　　周杨柳这一回语气没有那么冲了，说：“我不要了，给你了，你好好对待它就行，它很乖的。” 　　江潮说：“那你哭什么。” 　　周杨柳说：“被狗咬了。” 　　江潮忽然就被逗笑了，说：“一个男人，狗咬了你就哭。” 　　周杨柳也不说话。 　　江潮就收敛了笑容，在后头跟着他。 　　俩人走到繁花里的时候，周杨柳停了下来，拍了一下小乖的头，就进小区里头去了。门卫大爷好像是认识他的，问他怎么了。 　　江潮推着车子站在繁花里小区的门外头，按着小乖。小乖估计是看到熟悉的地方了，很不安分地叫。 　　江潮把小乖带回家，江妈妈看见了，说：“怎么带了条这么脏的狗回来，哪里弄的？” 　　“我同学养的，托我养几天。” 　　江妈妈说：“给它洗洗，怎么搞得跟流浪狗似的。你考试考的怎么样？” 　　江潮笑着说：“挺好的啊。” 　　江妈妈就撇了一下嘴，说：“你再考倒数试试。你看看人家陆佳意……” 　　“哎呀，妈，你忘啦，陆佳意上次考了倒数第一！” 　　“我信你鬼话咧。”江妈妈说。 　　相比较江妈妈，林秀英就一点没过问陆佳意的考试，只把午饭做的精致可口了一些，要他多吃。 　　吃完中午饭陆佳意就进他房间里去学习了，下午考的这两门，他复习的很少，还有很多知识点都没有背。 　　他一直学到一点半，才去小区门口等着戚杨。他和戚杨约好的是一点四十。 　　他拿着书站在路边背诵着，小区里有熟人路过，笑着说：“佳佳成绩这么好，还这么用功哪。” 　　陆佳意笑了笑，将书合上，继续默诵，背后响起了“叮铃铃”几声，他回头一看，不是戚杨，而是江潮。 　　江潮说：“等戚杨呢？” 　　陆佳意点点头，江潮就骑着车到了他跟前，脚点着地，说：“陆佳意，我跟你说个事呗。” 　　“什么事？” 　　“今天上午周杨柳被狗咬了，你知道么？” 　　陆佳意很吃惊地说：“我不知道啊，我就早晨去学校的时候看见他了。他怎么样了现在，严重么？” 　　“我看他腿都一瘸一拐的了，”江潮说：“他上午好像缺考了，跑防疫站打针去了。” 　　陆佳意就更吃惊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江潮就说：“你们俩老对头了，上次你考倒数第一，他老笑你，这回我估计他也得掉后面来了，你可别笑话他，他这人要面子的很，你要笑他，你们梁子可就结大了。” 　　陆佳意说：“你放心吧，不会的，他就是缺考一门，也肯定比我考的高的。” 　　江潮就笑着瞪大了眼睛：“操，你这话说的，怎么，上午语文考的不好？” 　　陆佳意说：“很差。” 　　“你这回不会再考个倒数第一吧，陆佳意，你怎么回事，以前的学霸呢？” 　　但他语气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显然还有点不信他的话。戚杨骑着车过来了，他就直起身跟戚杨打了招呼。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陆佳意考的最好的，他自我感觉竟然是历史，其次是语文，剩下的几门课，他都考的很差，最差的就是数理化，差的几乎分不出上下。 　　不过他表现的很平静，徐林都以为他这次考试要回来了，跟他说下次排位的事。 　　“你要是发挥的不够好，我也可以往后挪几排，咱们一起坐，也好互相督促学习。”他对陆佳意说。 　　陆佳意知道自己这回估计还是倒数，不想连累了徐林，就说：“你的位置多好，后面学习氛围不好，不用为了我往后面坐。周杨柳跟你还是合不来么，其实他就是嘴硬，心挺软的。” 　　“他最近是很安静，都不说话，笔都不拿，就光盯着书看。”徐林说：“我原来还以为是我得罪他了，后来发现他连旁边的人也不理，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了。” 　　过了两天，卷子开始发下来了，徐林很吃惊地对陆佳意说：“你能相信么，周杨柳居然只考了四门课，其他的都没考。” 　　陆佳意听了也很吃惊，他去问江潮，江潮说：“我不知道啊，我就知道他语文缺考了，后面怎么还缺考了，我不知道。” 　　晚自习放学，江潮特意在校门口等周杨柳，见周杨柳背着他大大的书包出来，他就赶紧迎了上去，叫：“周杨柳！” 　　周杨柳扭过头来，看见他，就往路边走了走，问：“小乖怎么样了？” 　　“挺乖的啊，还很能吃。” 　　周杨柳听了，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来，提了一下肩膀上的包，踮了一下脚，说：“它能吃，就是不长个，也吃不胖。” 　　江潮笑了笑，跟着周杨柳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才问说：“我怎么听说，你缺考了好几门？” 　　周杨柳“嗯”了一声，说：“有三四门没考。” 　　“为什么啊？” 　　周杨柳说：“有事，没考成。” 　　“什么事？” 　　周杨柳就没说话。江潮说：“我都替你养狗了，还以为咱们成哥们了呢。” 　　周杨柳就说：“家里有事。” 　　江潮就说：“你坐我车上吧。我看你还一瘸一拐的。” 　　周杨柳就说：“不用。” 　　江潮有点讨厌他这种态度，就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胳膊，周杨柳抽了口气，“哎呦”一声，反应特别大，直接将他甩开了。 　　江潮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了似的，说：“怎么了？” 　　周杨柳捂了一下胳膊，说：“我不坐，都说了不坐。” 　　“周杨柳，我说你这人……”江潮骑上车子，说：“算了，算我吃饱了撑的，管你呢。” 　　他说着脚上一蹬，就骑着车子走远了。周杨柳停了下来，路灯照着树枝，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他仰起头来，也不知道是看着什么，吁了一口气，白色的水汽，很快就消散了，缩在袖子里的手露出来，手背肿的高高的。 　　卷子发下来以后，陆佳意在夜自习的时候对着徐林的卷子先看了一遍，放学的时候都还没看完，所以多在学校坐了一会，戚杨也没走，就在旁边看小说。 　　陆佳意的语文，这次考了61分，戚杨考的和上一回差不多，30。 　　戚杨考三十分，自己不意外，但陆佳意考61，他还是很意外的。陆佳意的情绪，他都看在眼里，一晚上都很失落，坐在那里琢磨徐林的卷子，样子看着很是落寞。回去的路上，戚杨终于忍不住了，说：“要不，我带你去市里看看吧，半天就来回了。” 　　陆佳意就意识到他不能再表现的那么沮丧了，他要装作不在意才行，要装作故意考差的。他不想戚杨老担心他，就说：“其实我也有点故意考差的，我心里都有数呢，知道自己大概什么水平。” 　　戚杨说：“你为什么故意考差？” 　　陆佳意坐在后头，抓着他的衣服笑着说：“这样我们就还能一起坐啊。” 　　戚杨愣了一下，很久都没说话。 　　他骑车载着陆佳意，路灯下，他们的影子融和在一起，猛地一看，好像陆佳意靠在他的背上一样。 　　“后头学习氛围没有前头好。”他说，“能坐前头，还是去前头坐……就算咱们不做同桌，还可以一起……上下学。” 　　陆佳意就笑了，有一点伤感，说：“那你就也好好学啊，咱们一起坐前头去。” 　　戚杨就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两天，第二次月考的成绩表出来了，贴在后面。 　　倒数第四，江潮。 　　倒数第三是陆佳意。 　　倒数第二，戚杨。 　　周杨柳考了倒数第一。 　　成绩表贴到墙上来以后，班里同学都议论纷纷的，除了惊讶于陆佳意还是考那么差以外，更吃惊上次的全班第一周杨柳，竟然成了倒数第一。除了四张卷子都没有，其他四门，传言也都是只考了几十分而已。 　　“咱们班的第一名有毒啊，”罗坤说：“这下好了，周杨柳大概不敢再从后门走了。” 　　他们都还记得上次月考以后，周杨柳每次都特意绕到后面来，背着手，踮着脚，看一会，“啧”几下，得意洋洋的，故意气陆佳意。 第45章 　　刘红民最近焦头烂额的。 　　班里两个尖子生, 接连考试失利。周杨柳还好, 叫他到办公室谈了才知道, 原来是他的手受伤了, 考试的时候不方便，所以考得比较差，缺考则是因为被狗咬了, 要去打针，这些都情有可原，最让他头疼的还是陆佳意。 　　上一次陆佳意考了个倒数第一, 他还以为只是意外，没想到这次考了个倒数第三。 　　这成绩下降的也太厉害了, 他不得不对陆佳意说：“你下次如果还考这样，那我就得跟你家长谈谈了。” 　　陆佳意也没给他一个具体的原因来，他说什么呢, 说自己是个新灵魂，不是陆佳意本人, 还是说自己以前学的文化课都忘了，现在正在重新学？ 　　不管是哪一条, 估计刘红民都会立即给林秀英打电话, 让林秀英带他去大医院检查检查。 　　从办公室里出来以后，陆佳意学习就更刻苦了。 　　好在他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了，他要在一个月之内, 把从初一开始到高二, 五年的史政生全部背诵完。 　　他最不差的就是记忆力, 这个任务他很有信心完成，在这一个月之内，除了背诵，他就是做题，来培训自己的题感和现代考试的应答思维。 　　这次语文被扣掉的分数，基本上都是问答题那一类，其实文章他都是读懂了的，但回答的时候，好像总是没有回答到点子上，徐林说，这是因为他都没有摸清楚出题人的意图。 　　“那要怎么摸呢？” 　　“我也不好说。”徐林会做题，但不知道怎么表达。 　　考试成绩出来以后，六班进行了第二次排座位。 　　还是老规矩，大家统一站到教室外头，刘红民坐在讲台上念名字，念到一个，进去一个。 　　这一次第一个进去的，是徐林。 　　徐林成绩很好，但还真的很少考全班第一，他上次考全班第一，还是在他们乡镇的初中。他在乡镇上也是常年霸占全校第一的人，到了人才济济的县高中以后，便再也没有做过全校第一了，就连全班第一都没有。 　　这次能考全班第一，他也很意外。不过他这次也算超常发挥了，物理和化学他竟然考了满分，总分全校第二。 　　不过他还是坐了自己的老位子。 　　大家按顺序依次进去，陆佳意站在靠后门的位置，一直看着倒数第一排。班级里最先被挑走的都是中间前排的，再然后就是两边靠窗的位置。 　　陆佳意其实有点担心，他怕有人坐了自己的位子，那样的话，他就不能和戚杨做同桌了。倒数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别人剩下哪个位置，他就坐哪个位置。 　　其实班级最后一排，并不是最差的位子，有人就喜欢坐后面，出入方便，也更自由。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最后两排，基本上还是体育生的天下。体育生们自有默契，很少有人会占领别人的位子，他们大部分都还是按原座位来坐。陆佳意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周杨柳，就悄悄走了过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周杨柳回头看他，小脸面无表情的，说：“你要嘲笑我么？你不也才考倒数第三而已。” 　　其实陆佳意这次考倒数第三，他很吃惊。 　　上次陆佳意考倒数第一，他也觉得不过是意外而已，这次他以为陆佳意肯定会回到全班第一去的，没想到考的也没比他强多少。 　　算是不幸当中唯一聊以慰藉的事。 　　陆佳意就笑了，笑起来很好看。 　　江潮就说：“哎，周杨柳，要是宋辞那位没人坐，你坐过去吧，咱们倒数四个抱成团，哈哈哈哈。” 　　他只是故意气周杨柳的，没想到周围的人听见了，竟然都很默契地没有跟周杨柳抢位子，等到周杨柳进去的时候，全班只有一个空位，就是江潮旁边了。 　　他就绷着小脸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下。 　　江潮反倒有些讪讪的，他其实不大想和周杨柳坐，他觉得周杨柳脾气太坏了，不适合他这种大老粗。江潮比较喜欢跟宋辞这样的一个座位的，老实巴交又听话。 　　不过这一次考试，宋辞是班里进步最多的学生之一，他的座位往前挪了两排，跑到中间去坐了，考试成绩下来以后，他就一直盼着调位。他是那种很努力的学渣，奈何天分不行，这一次走了运，考了历史最好成绩。 　　戚杨和陆佳意的位置都没有动，还是在靠边倒数第一排，挨着后门。 　　六班靠南倒数第一二排，俨然成了班级焦点。当年竞争第一的两个人，如今又成了前后桌，一个坐倒数第一排，一个坐倒数第二排。 　　不过周杨柳受到的打击，看起来显然要比陆佳意大。陆佳意看着周杨柳的后脑勺，发现周杨柳除了上厕所，几乎都在学习，主要是看书。 　　徐林说的没错，周杨柳真的是一个特别刻苦的人。有天分，还刻苦，这种人看在眼里都让人充满斗志。 　　周杨柳的学习劲头也影响到了他，陆佳意决定和周杨柳比一下学习。周杨柳见他用功，自己就更用功，俩人跟比赛似的，带的后面的学习氛围都好起来了。江潮说：“你们俩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给我们这些学渣很大压力？我知道你们俩都不是池中之物，下次考完赶紧都回到你们的老地盘去斗法吧。” 　　“你就打算这样混日子么？”周杨柳挑着眉毛问。 　　江潮就不说话了。周杨柳脾气真的很大，不好惹，跟他一个座位以后就画了三八线，平时他看个MP4小电影，都不能发出声音，不然周杨柳会举报他。 　　他是真的会举报，直接告诉刘红民。 　　他是刘红民眼中的香饽饽，刘红民当然向着他，还把江潮喊办公室里好好教育了几次，几次以后江潮就老实了，他觉得有点损面子，就对罗坤他们说：“我看他手还有伤，让着他，不跟他一般见识而已，不然就他那小个头，呵呵呵。” 　　陆佳意在后头笑了笑，把选好的卷子给了戚杨。 　　他抓戚杨也抓的非常紧，戚杨连小说都很少看了。 　　不过戚杨是真的不爱学习，相比较学习，他更愿意在操场上打篮球，有几次江潮他们都回来了，戚杨还在外头打球。江潮说：“你看你看，戚杨都被你逼怕了。你学习就学习吧，你还非得强迫他。又不是人人都是学习的料。” 　　这一点上，周杨柳就比陆佳意好，周杨柳最多就是对他的学习态度嗤之以鼻而已，从来不会强迫他也跟着学习。 　　不过江潮也落了很大的好处，有了周杨柳这个成绩优异的同桌，他抄作业方便多了，偶尔课堂小考，他也可以瞄一眼。 　　陆佳意听了江潮的话，就跑去操场看戚杨。冬天到了，天气转凉，太阳一落山，球场上看球的人都不多了，操场上寂静，“砰砰”的篮球声隔老远就能听见了，暮色里戚杨高大的身材在空中腾起，划出很健美的弧度。 　　他笑着走到篮球架底下，喊：“戚杨！” 　　戚杨打球打的汗流浃背的，抓着篮球走了过来：“你怎么跑过来了。” 　　“江潮说你被我逼的不敢回教室了，哈哈哈哈。” 　　戚杨咧开嘴角，说：“这就回去了。” 　　陆佳意学了一天，既然都来操场上了，周围也没有外人，他就打算活动一下筋骨，就伸手说：“把球给我，我试试。” 　　戚杨就把球递给了他，陆佳意没抓住，篮球直接掉地上了。 　　他赶紧追过去捡起来，抱着篮球站到球篮底下，让戚杨教他要怎么投篮。 　　“用手腕的力气。”戚杨说着就给他示范了一下，随便一抛，篮球就被投进筐里去了，看起来特别简单。 　　但轮到陆佳意的时候，他使了吃奶的力气，篮球居然连筐都没碰到，“砰砰”几下滚远了。 　　他就跑去捡球，回来的时候见戚杨正看着他笑呢。 　　看见戚杨笑，他心里就特别高兴，说：“我就不信我投不进。” 　　他故意在那反复投了七八个球，篮球筐是碰着了，可一个球都没投进去，自己反倒累的气喘吁吁的了。戚杨就在旁边看，嘴咧的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笑出声来了。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人好像特别容易因为看到对方的笨拙而感受到一种愉悦，何况这个对方是陆佳意。 　　陆佳意每个球都是很认真投的，后来屡次都进不了，反而激发了他的好胜心，他说：“我今天不进一个球我就决不罢休！” 　　但是预备铃已经响了，篮球场这边的路灯却都还有亮起来，马上就要看不清了。戚杨说：“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陆佳意忙问。 　　戚杨就把球递给了他，指了指篮球筐正下方，说：“你站这儿。” 　　陆佳意就双手抱着篮球站到了篮球筐底下，正要开口问戚杨接下来要怎么做，就感觉身上一轻，人就被举起来了。 　　戚杨的大手抱着他的腰，将他高高地举起来，他只感觉自己一下子蹿到了篮球筐边上，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非常奇妙，他抱着篮球，都呆住啦。 　　等反应过来，他赶紧把手里的篮球往筐里扣，说：“我要灌篮！” 　　篮球“咣当”一下被他扣进了篮球筐里，因为力气太大，身体被反弹了一下，戚杨举着他后退了两步，笑着“呦呵”了一声，抱紧了他，陆佳意只感觉脸上一凉，他笑着仰起头来，说：“啊！戚杨，下雪了！”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在11月的中旬，突然而来。 第46章 　　天气预报本来说只是小雨, 没想到竟然下雪了。整个学校都沸腾了,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以后，大家都跑到外头来看雪。 　　对于每日枯燥学习的高中生来说，初雪也是一种狂欢。 　　等到晚上放学的时候, 地上都已经白了一片了。 　　这一场雪来的突然, 晚上下了两个小时停了,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 又开始下了起来，这一回下的更大了, 地上都有了积雪，过两天天一晴，马路变成冰路了。 　　别说骑车子了，就是走路, 都有很多滑倒的。 　　不过下了雪的人民路实在太美了，被路灯一照，冰雪琉璃世界一般, 到了晚上, 学校这边路上基本就没什么汽车了，很多学生到马路上溜冰玩。 　　江潮今天主动邀请周杨柳去他家看小狗。 　　“不过我得告诉你, 小狗改名了, 我妈改的, 现在叫小白。” 　　周杨柳就说：“它又不是白色的, 干嘛叫小白。” 　　“我妈说它脾气很像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养的一条狗, 那条狗就叫小白。” 　　狗已经不是自己的狗, 周杨柳就没有吭气。江潮还以为他不高兴了，说：“就是个名字。” 　　“那阿姨应该挺喜欢它的。”周杨柳说。 　　江潮就笑了，说：“我妈特喜欢它，天天抱着。本来我还担心她不让养呢。” 　　周杨柳觉得略心酸，但也欣慰小乖找了个好归宿。 　　他去江家看了看，江妈妈对小乖确实很好，小乖见了他还和以前一样亲。江妈妈说：“这么可爱的小狗，你们家怎么舍得不养了？” 　　“它把我爸咬了。”周杨柳说。 　　说完了他又觉得有些不妥，忙又说：“它平时不咬人，那次是我爸踩着它了。它平时很乖。” 　　江潮家条件很好，对它也很好，还专门在角落里给它搭了一个狗窝，窝里面，还有个小毛绒玩具熊陪着它。 　　看完了以后，他从江家出来，江潮说：“这下你放心了吧，亏不着它。” 　　周杨柳“嗯”了一声，说：“你不用送了，我走了。” 　　江潮就没继续送他，看着周杨柳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说：“谢谢你啊。” 　　江潮就乐了，说：“哎呦，我是听错了么，是周杨柳在说谢谢嘛？” 　　周杨柳立即黑了脸，转头继续往前走，只听见背后江潮在哈哈大笑。 　　. 　　整个十一月下半旬，富川县几乎都笼罩在雨雪天气里面了，偶尔晴一下，也晴不了多久。周末的时候，陆佳意都是去戚家学习……戚家暖和，有火墙。 　　富川并不算很靠北的地方，他们县城的房子，也就新盖的小区开始通暖气，像桂花里幸福里这些老小区，基本都没有供暖。戚家本来也是没有的，不过老人家怕冷了，就在房子的东侧加了一道火墙，自己烧，倒比人家有暖气的房子还要暖和，外头要穿羽绒服，进屋穿个毛衣都会出汗。 　　太热了也不好，戚杨上火了，说早晨起来以后嗓子干的不行，怎么加湿都没用，戚老太太这几天想尽办法熬一些去火的粥，让他多喝汤。 　　陆佳意在的时候，自然也要做他一份，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佳意午饭都是在戚家吃了，周末的话，都是早晨去，晚上才回来。搞得林秀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让陆佳意怎么也得请戚杨来他们家吃个饭， 　　陆佳意说：“请了啊，他不来。” 　　“怪了，他这是怕我吗？”林秀英说。 　　“他这人就那样，不大爱说话的。” 　　“我又不会找着他说话。”林秀英说。 　　陆佳意干笑了两声，林秀英问说：“他跟你也不怎么说话么？” 　　陆佳意想了想，说：“……还好。” 　　他自我感觉，戚杨现在跟他话比以前多了，不过都是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 　　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陆佳意抿了抿嘴唇。 第47章 　　戚杨说话真的挺少的, 他发现戚杨不是不会说，是不想说而已。不过现在和他说话, 已经不是像刚开始的那样一个字两个字地蹦了。 　　“你背的太多了，”他对陆佳意说：“有些其实不会考。” 　　陆佳意说：“以防万一。” 　　以前他学四书五经, 都是全部背诵，包括注释，这种东西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在学史政生的时候，他也采取了同样的策略, 就是尽可能全都背下来。 　　戚杨觉得陆佳意学习实在刻苦。 　　戚老太太满心欢喜，她觉得自从陆佳意到他们家来以后, 她孙子都跟着变了，平时周末也不怎么出门了, 跟陆佳意一起在房间里学习，一学就是一天。偶尔听见他们俩在房间里笑, 虽然她没听见过她孙子的笑声, 但陆佳意笑了, 她孙子还能绷着脸？ 　　年轻人嘛，就该有点年轻人的样子，天天苦大仇深的干什么呢。 　　转眼十一月份的月考就又要到了, 戚老太太听见他们说月考的事, 暗搓搓期待：“看看戚杨这次能考多少分, 跟着小陆学了这么久, 总该是要进步点吧？” 　　她说着就碰了一下戚老头：“跟你说话呢。” 　　戚老头摩挲着下巴, 紧盯着棋盘说：“不要打乱我的思绪。” 　　戚老头最近戏也不听了, 也不串门了，整天趴在那里钻研棋艺。 　　但是有什么用呢，偶尔和陆佳意下一盘，还是输。 　　戚老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戚杨房门前，正要推门进去，戚老太太赶紧提醒他：“敲门，别忘了敲门。” 　　现在的年轻人和以前不一样啦，进他们房间都得敲门，父母都不例外。 　　戚老头便敲了几下门，推开说：“小陆啊，学累了吧，来来来，出来休息休息，咱们爷俩下两盘。” 　　陆佳意就靠着椅背转过身来，戚杨躺在床上看书，淡淡地说：“再给他十分钟，他还差一点卷子就做完了。” 　　“十分钟啊，等你啊。”戚老头笑着对陆佳意说。 　　等他合上门出去，陆佳意地戚杨说：“我打算这周输给老爷子一次。” 　　戚杨嘴角微微抿起来，说：“你不是不放水？” 　　“偶尔放一下，不算棋品问题吧，这叫尊老爱幼。”陆佳意说。 　　. 　　戚老头沸腾了。 　　他真的好激动，特意跑到老李头家里，跟他说这件事。 　　“最近我钻研棋谱，感觉自己棋艺飞进，”他对老李头说：“今天中午跟小陆下棋，总算是赢他一回。” 　　老李头抽着烟说：“你下那么多回，才赢一回，至于这样激动嘛？” 　　“你懂什么，你有本事你跟他下下，你别看他年纪小，这小子棋艺高的很，不是我吹，咱们小区你能找出来一个棋艺比他强的，我就请你吃饭……就是老范头，他也不行，他还是那什么棋社协会的人呢！” 　　戚老爷子真的很喜欢陆佳意，而且他发现陆佳意还有一个跟他一样的爱好，就是爱听戏。 　　这年头，在戏曲方面能找到共同语言的年轻人不多啦！而且陆佳意不光爱听，还能评出独到见解，还跟他约好了，等十一月份月考过了，他要跟戚老爷子一边泡茶一边听戏……戚家好茶叶好茶具都有，但戚老爷子的泡茶功夫不怎么好。 　　“到时候我给您泡，您尝尝我泡的茶。” 　　哎呀呀，不得了啊，年纪轻轻，这会的可不少呢。 　　十一月份的月考很快就到了，月考前的几天，陆佳意就已经顺利学完了史政生三门课，开始学数理化。 　　重头戏来了。 　　陆佳意就是在正式学数理化的时候，彻底认识到了他所面临的危机。 　　因为他发现，学语文啦，史政生啦，主要靠的都是记忆力和自身才学，对他来说上手是很容易的，但数理化，完全是另外一种思维模式。他简直都是懵的，参数方程是什么东西，二次函数，圆锥曲线又是什么东西？！ 　　他当初考进士，只考进士科啊，他倒是知道也有人学《九章算术》啦，《算法统宗》啦，但是他进士科不考这个，他并没有学啊，他数学就会一些基本常识。 　　更不用说什么物理化学啦，他连烧杯，容量瓶，锥形瓶都是干嘛的分不清楚，什么电解质什么有机化合物，还有那些化学方程式……物理就更不用说啦，万有引力？速度加速度？机械能？？法拉第电磁感应？？？！ 　　陆佳意简直是震惊的。 　　他平时上课就觉得云里雾里，以为是自己还没有开始学习的缘故，也没有放在心上，一开始着手学习，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座累死也很难爬过去的大山。 　　他懵了，这种情绪极大地影响了他即将而来的月考。因为他发现他自学了三四天，竟然还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学史政生的时候那种循序渐进的顺利感了。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恐慌过，就是突然觉得好难，一下子失去了信心，人一知半解的时候，反倒比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更迷茫，畏惧。 　　陆佳意趴在书桌上，铅笔芯都被他按断了。 　　戚杨看见了，就拿过来给他重新削铅笔……他自己连铅笔都削不好。 　　陆佳意突然觉得自己好笨啊。 　　他看了戚杨一眼，戚杨做什么事都很认真，铅笔给他削的光滑平整，削完了递给他，继续看自己的书。 　　看了一会，察觉陆佳意还在看着自己，他就扭过头来。 　　陆佳意就说：“看到哪里了？” 　　戚杨还在看语文书，就给他指了一下，是韩愈的《师说》。 　　陆佳意往桌子上一趴，枕着手背，眉眼略有些疲惫，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声音也是沉的，念完了，他就闭上了眼睛，好像很累的样子，戚杨就拿了他的训练服出来，给他垫在桌子上。 　　陆佳意就趴在戚杨的衣服上睡了一会，鼻息间都是戚杨的味道，缓解了他的疲惫。同桌了这么久，他们对彼此的味道都很熟悉了，他很喜欢戚杨身上的味道。 　　好像是大话说早了，别说带着戚杨考大学了，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或许都是个问题。 　　他这样想着，一条腿就搭在了戚杨的右腿上。 　　他都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所以戚杨大概也习惯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是很偶然地发现，这样一条腿搭在戚杨腿上，用这样奇怪的姿势略斜着身体睡，更舒服。搭的久了，彼此的体温暖热了衣服，有一种无法言明的舒适感，不单是肉体，还是心灵的，很熨帖。 第48章 　　十一月的月考, 就在陆佳意的失落中到来了。 　　周杨柳这一回斗志昂扬，这一个月他在后头过的很不自在，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为的就是一雪前耻, 巴不得早点考试。照江潮的话讲：“感觉他人生除了学习没有别的了。” 　　怪不得以前每次考试, 他都要和陆佳意争高低。 　　相比较他的斗志昂扬, 陆佳意越临近考试越沮丧, 情绪明显低落了起来。考试的前两天他们放假了, 戚杨不让他学了, 要带他出去玩。 　　“快考试了, 你没听老师说，临阵磨枪, 不快也光？” 　　戚杨说：“那老师还说过大考大玩, 小考小玩呢。” 　　陆佳意竟无言以对。 　　不过他觉得可能是戚杨学累了, 最近这一个月，戚杨被他挤压的不轻，几乎除了训练就是在学习，大概是学累了，想放松放松。 　　还是不能逼迫的太紧。 　　“那你想去哪放松？” 　　“随便逛逛，透透气。”戚杨说。 　　然后戚杨就骑车载着他，逛了一上午县城, 漫无目的地逛, 从城西逛到城东, 中午在外头吃了饭, 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中大门口，听见里头的哨声，陆佳意就是听到那声音，心里都扑通直跳。 　　等高三考完了，就轮到他们考了。 　　“感觉我这次还是考不好。”他坐在车座后面，对戚杨说：“我都学不会。” 　　“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戚杨说，“你学的已经很快了。” 　　别的不说，陆佳意的记忆力真的叫他甘拜下风，背东西太快了。 　　陆佳意坐在后面，叹了一口气。 　　他一语成谶，第三次月考果然考的特别差，就连政史地生都没有考到理想水平，考完了以后整个人都是丧的，跟着戚杨去他家找戚老爷子喝茶。 　　他答应了戚老头，月考结束要给他煮茶，今天来学校的时候，他书包里还特意装了他先前在家里弄好的荔枝炭。 　　戚老头有一套非常全的茶具，是朋友送的，紫砂陶壶，风炉，还有造型精致的茶碗……这一套茶具他已经很少用了，现在喝茶都是直接开水泡，偶尔来了闲情雅致，会用电陶炉……这是戚杨给他买的，不用烧火，直接一插电就能热，省事的很。 　　用炭火煮茶比较麻烦，也太考验功夫了。而且陆佳意带的荔枝炭，他也是头一次听说。他倒是用过橄榄炭，但也没察觉哪里好。 　　“荔枝做的？”戚老头很好奇地问。 　　陆佳意点点头，把荔枝炭放进火炉里，说：“就是用荔枝核做的炭，这种炭，火头均匀，烟少火慢，还带有淡淡炭香，煮出来的茶更好喝。” 　　“真是个巧宗儿。”戚老头说，“以后家里再吃荔枝，我也留着，以前都不知道，荔枝核都扔了。” 　　戚杨在自己房间里，没参与他们俩“煮茶论道”，戚老太太则在旁边不远处坐着，时不时地看一眼。陆佳意和她家老头这么投缘，她还真是意外。 　　戚老头懂一点茶道，不过跟下棋一样，都是老了才慢慢学起来的，属于一知半解那一种，没想到陆佳意小小年纪，茶道精通，动不动还能扯一点古言文，说起茶香，还提起了宋徽宗：“他在《大观茶论》里说过，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 　　戚老头听了简直要肃然起敬，没听懂，但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懂，就端着一小杯茶在那狂点头，唯恐自己在一个小孩子跟前露了无知。 　　陆佳意也好久没这样喝过茶了，外头下着小雪，火炉上坐着陶壶，茶杯里冒着热气和茶香。茶的确是好茶，戚老爷子说，是戚杨的母亲邵华蓉送的珍品普洱。 　　茶汤暖了身体，考试带来的疲惫和失落感也被暖散了一些，陆佳意又想起以前的很多个冬天，他和好友聚在一起喝茶品花，或者只是坐在小花园的阁楼里看雪。 　　一切如在昨日，得了状元郎的欣喜还充斥胸怀。 　　这一次月考，，进步最大的当然是周杨柳，一跃又回到了全班第一，甩出第二名徐林将近二十分，一朝扬眉吐气。 　　陆佳意也是进步了的，在班级的排名又上升了几位，只不过也才倒数第七。 　　毕竟是县重点高中，即便是学渣也都是有一定基本盘的，他数理化考的依旧是班里最惨的一个，而政史地生又没有特别出色，总成绩能考这样，基本上就算不错了。 　　倒是戚杨，进步了好多，破天荒考了个倒数第十四名。 　　相比较前两次大家对于陆佳意成绩的吃惊，这一次大家的反应都平淡了很多，就在这次成绩出来之前，大家就在偷偷议论陆佳意这一回会不会还是倒数了，最后的结果倒像是印证了大家的猜想。 　　后排的学渣们，最吃惊的当然是戚杨的成绩，别看戚杨只是进步了十几名，但分数足足提高了两倍还要多。 　　“陆佳意，你是不是把你的功力传给戚杨了，”江潮说：“你怎么还考这么差。” 　　江潮从小学开始就和陆佳意同校，可以说一直在陆佳意的阴影底下长大，即便是到了现在，已经第三次了，他还是不能相信陆佳意突然就变成学渣了：“你不会是想和戚杨坐同桌，故意考差的吧？” 　　话刚说完，就被戚杨蹬了一下，江潮便哈哈大笑起来。 　　相比较前两次的好心态，这一回陆佳意是真的有点尴尬了，从各科卷子往下来发开始，他就一直不怎么说话了，不过每一堂课他现在都听的很认真，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腰背依旧挺的笔直，大概他这个样子，在江潮他们看来充满了故作坚强的心酸感，搞得江潮都不好意思再调侃他了。 　　陆佳意前两次的成绩已经在老师里头引起了一些话题，这一次算是彻底引爆了，就连高校长都专门到办公室，向刘红民打听具体情况。他们学校高二这一批最有希望考清华北大给学校争光的尖子生，怎么连续三次月考失利，而且成绩全都差到这个地步，简直跌破眼镜？ 　　刘红民说：“我跟他谈过好几次了，也没找出具体原因，我已经跟陆佳意说了，明天喊他家长来学校一趟。” 　　叫家长，这是陆佳意最担心的事了，不过还是发生了，他一晚上都没说话，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学习。 　　晚自习放了学，戚杨去推车，他对戚杨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不想坐车了，我想走走，锻炼锻炼。” 　　他说完还笑了笑，就是笑容有点勉强。 　　“那我推着。”戚杨说。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戚杨就没再说什么。 　　等着看着戚杨走了以后，陆佳意才收拾了书包从教室里出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背着包，默默地往家走，想着到了家，要怎么跟林秀英说。 　　林秀英都还不知道他已经连续三次考倒数了。 　　最难过的地方其实并不在于他考的很差，如果是前两次，即便林秀英知道了，他也很淡定，他会很有信心地告诉林秀英：“你放心吧，过不了多久我肯定就会重新回到第一名的。” 　　但是现在，他自己也疑惑了，他真的还能回到第一去么？好像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学渣的苦涩和无力。以及无法言明的羞耻感。 　　“陆佳意。” 　　后头有人叫他。 　　他回头一看，是周杨柳。 　　周杨柳跑了过来，和他并排走着，说：“你今天怎么没坐戚杨的车，他不是老带你？” 　　陆佳意“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周杨柳就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到走到香山路的时候，他才说：“你这次怎么还考这么差，你怎么了？” 　　陆佳意说：“可能我下次还是会考这么差。” 　　周杨柳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说：“你这样都不像你了，你怎么了，你得加油啊，我还要跟你比呢。” 　　陆佳意笑了笑，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变好多，”周杨柳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陆佳意轻声问。 　　周杨柳一边走，一边说：“很讨厌。” 　　是他最讨厌的人，又虚伪，又强大。 　　陆佳意微微一笑，扭头看周杨柳：“现在不讨厌啦？” 　　周杨柳说：“我还是想你是原来那样，跟我比。” 　　“你怎么老要跟我比。”陆佳意说。 　　“因为你一直是我的目标啊，”周杨柳大概有点不甘心说这种话，语气有点别扭：“你不觉得就是我们俩一直较着劲，彼此才越来越进步么？” 　　他说完就看向陆佳意，结果陆佳意的表情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在较劲，陆佳意这个讨人厌的第一名，一直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周杨柳顿时恼羞成怒，冷哼一声。生平第一次这么贴心温柔，竟然遭遇了这样的尴尬！他又“切”了一声，背着包就快步朝前头走去。 　　陆佳意：“……那个，周杨柳……” 　　周杨柳压根不理他，显然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羞辱，气的很。 　　“你误会了……”陆佳意泄气地说。 　　周杨柳越走越远了，他也没有力气去追他。穿过繁花里外头的那条巷子，同行的人就变得少了，路上很安静，只有路灯照着，花都已经凋谢了，巷子里只有冷冽的风。 　　他就看见戚杨靠在自行车上，低着头，嘴里叼着一根烟，在路口站着。 　　他就提了一下包，走过去，笑了笑，说：“你等我啊？” 　　戚杨吸了一口嘴里的烟，然后夹在手里，弹了一下烟灰，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他抬头看他，说：“陆佳意，你不要这样子。” 第49章 　　陆佳意走到戚杨跟前站定，说：“我就是在想怎么跟我妈说, 没有别的。” 　　他说完就笑了, 说：“天道酬勤, 我只要努力，肯定都会慢慢学会的, 就是不知道会学成什么样。” 　　戚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最后吸了一口烟, 将烟头扔了, 说：“上来吧。” 　　“不想坐, 咱们一块走走吧。”陆佳意说。 　　戚杨点点头，就推着车子和陆佳意继续朝前走。 　　十二月了，夜晚特别冷。陆佳意两只手插在兜里，忽然说：“我本来还想着等我学好了，带你一起考大学的，现在看，我自己考估计都够呛。” 　　戚杨就说：“你不用担心我, 我自己会看着办。” 　　陆佳意就说：“可是你都不学习啊, 将来你就算是做生意, 也得有文化啊, 不管做什么，有文化才走的远。” 　　“我不想做生意。”戚杨说。 　　“那你想做什么？” 　　戚杨沉默了一会, 说：“当老师。” 　　陆佳意感到很震惊。 　　戚杨嘴唇动了动, 清了一下嗓子。 　　“当老师不更得学习文化知识？”陆佳意感受到了一种困惑：“你想当什么老师？” 　　“体育老师。”戚杨说。 　　想当老师, 但是不想说太多话, 所以想当体育老师。 　　陆佳意本来心情还很沮丧，都被逗乐了，笑着说：“那体育老师也得有文化吧？” 　　不过他最震惊的还是戚杨的梦想竟然是当老师！话这么少，哪里像可以当老师的样子啊，体育老师也要讲很多话。 　　“我书看多了就烦。”戚杨说。 　　“当体育老师，也得上大学啊，现在小学老师基本上都是大学生了。”陆佳意说着忍不住又笑，扭头看着戚杨，说：“真没想到你的梦想是这个。” 　　“你呢，将来想做什么？” 　　陆佳意被他问的愣了一下。 　　对啊，他将来想做什么呢。 　　他发现他都没有什么目标，只有一个短暂的目标，就是考上大学，最好考上清华北大。 　　那毕业以后呢，做什么，他都没想过。 　　以前考了进士，出来就可以做官。现在呢？ 　　陆佳意就说：“什么赚钱做什么。我要赚钱，让我妈，还有我奶奶她们，都过上好日子。” 　　“你要做生意么？” 　　陆佳意说：“我没做过生意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我听徐林说，大学都是分专业的，学什么都行，不像咱们现在，数理化什么的都要学，大学了就可以单独只学一门。” 　　戚杨点点头。 　　陆佳意就说：“好像我确实应该想想这个问题，以前都是想，一切都等考上大学了再说，现在想想，我也未必一定能考上大学啊，如果考不上，我做什么好呢？” 　　他说着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像在很认真地想这件事。 　　但是他的这种认真，戚杨却不想看到。 　　“你要读书，你是读书的料。”他对陆佳意说，“你要上大学。” 　　陆佳意就笑了，说：“那我再努力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着有那么一点心酸。 　　陆佳意已经很努力了，他作为同桌，都看在眼里。 　　天冷了，家里没暖气，陆佳意回到家的时候，林秀英正在泡脚，天冷了，人也容易犯困，察觉陆佳意回来，她才发现盆里的水已经不热了。 　　“回来了。”她坐直了身体说。 　　“嗯。”陆佳意将书包放下，看了一眼电视，林秀英起身去倒洗脚水，陆佳意忙弯腰端了起来，去把洗脚水给倒了。林秀英笑着说：“你睡之前也泡泡脚，泡了脚睡的舒服。” 　　陆佳意“嗯”了一声，从洗手间出来，说：“妈，跟你说个事。” 　　林秀英一边擦脚一边点头，眼还不住地朝电视上瞅着：“你说。” 　　陆佳意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坐的很板正。 　　林秀英就坐直了身体，将电视的声音调小了。 　　“这次考试……这几次考试，我其实考的都不怎么好。”他说。 　　林秀英愣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吓我一跳，考试嘛，有起有落很正常。” 　　“我有考过倒数第一。” 　　林秀英刚要笑，听了这话就愣住了：“倒数第一？” 　　“嗯”，陆佳意就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成绩，林秀英听了脸色都变了，“老师说，让你明天去学校一趟，要说我成绩的事……” 　　“……” 　　因为太过突然和吃惊，以至于林秀英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了，只呆呆地坐了一会。 　　陆佳意脸色通红，说：“对不起。” 　　“怎么突然成绩这么差了，我怎么记得你上学期都还一直考第一的。” 　　陆佳意不想她担心自己的身体，或者扯着自己去医院，但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便脸色通红地低着头，没说话。 　　“是不是你最近没把学习放心上？你现在一到周末就去戚杨他们家，是去学习了还是去玩了？” 　　“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而且都三个月了。” 　　“我一直觉得你懂事，考试上也不想给你添加什么压力，结果你就这样学的？” 　　林秀英虽然在外头行事豪放泼辣，但在他跟前，一直都是慈母形象，以至于陆佳意乍然看到林秀英这么生气，都有些吓住了。 　　林秀英说：“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上的？以前那么好的成绩，你都能掉到这个程度，你到底是怎么学的？” 　　“明天把你考试的卷子都给我带回来，我看看你都是怎么做的题！……掉个十名八名的就够差的了，你居然能直接掉到倒数第一去！” 　　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孩子是最重要的，成绩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成绩优异的孩子，突然成了倒数，对于林秀英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训了一通，见陆佳意满脸羞愧，便沉默了一会，说：“你气死我算了，这个时候了你给我掉链子，这马上就高三了……你要是不想上学，早点告诉我，赶紧去南边打工去！” 　　但话虽然这么说，等陆佳意回房以后，她还是给他做了宵夜。 　　只是脸色难看的很，宵夜往桌子上一放，说：“明天我去学校问问你班主任，要是他告诉我你在学校不老实，瞎混，你看我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最难的地方就在于，陆佳意自己也很迷茫，他失去了很多信心，也不敢对林秀英说：“给我点时间，我的成绩会回来的。” 　　万一回不来呢，给人做不到的承诺，就是早早给了失望。 　　陆佳意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都是黑眼圈。 　　他起晚了，是戚杨打电话叫他，他才醒的。醒了以后到了客厅，发现林秀英裹着羽绒服躺在沙发上，好像一夜都没睡。 　　“把手机给我，”林秀英说，“成绩不回来，你也不要再想着玩手机了。” 　　陆佳意就把手机给了她。 　　林秀英想了一夜，觉得她儿子最近这段时间是和原来不一样了，有了手机，周末也不在家学习了，和那个戚杨来往过密……想起戚杨，她才突然发现，戚杨是篮球生这件事，她怎么就疏忽了，一个体育生成绩能好到哪里去，她儿子都和体育生一起坐了，那肯定是考差了，坐到后头去了。她这是疏忽大意了，以前都没想到这些。 　　愤怒之余她也有了些羞愧，看陆佳意脸色憔悴，语气便缓和了一点，说：“你要好好学习，妈这后半辈子可都指着你呢。这都高二了，亲戚朋友 谁不知道你成绩好，可别这个时候掉链子，你说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以后怎么办，去学你堂哥他们去打工么？你吃的了那个苦么？” 　　陆佳意垂着头，很听话。 　　他以前没有这么听话的，他们母子俩关系有点疏离，她也很少敢数落他……因为陆佳意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就是一个特别标准的好孩子，好学生，反而是她这个母亲，有很多短处，让她面对陆佳意的时候，总是有一点无法言明的心虚。 　　性子变好了，成绩却变差了。但对林秀英而言，她更喜欢的，或许还是从前成绩优异的陆佳意。她不需要她儿子多贴心，懂事，她就想他有出息，哪怕没那么孝顺呢。 　　陆佳意背着包从家里出来，戚杨在小区门口等他，路边积雪未化，早晨的时候天寒地冻，他跺着脚，朝手心里哈了几下，就看见陆佳意背着包跑过来。 　　气喘吁吁的，说：“对不起啊，起晚了。” 　　“没事，上车。”戚杨推了车子说。 　　陆佳意就坐了上去，戚杨忽然弯腰，盯着他的脸说：“哭了？” 　　“啊？”陆佳意笑了笑，神色疲惫，说：“没有啊。” 　　“没睡好？” 　　陆佳意就点点头。 　　“你妈训你了？” 　　“还好。” 　　戚杨就蹬了一下车，陆佳意这一回没抓着他的腰，可能坐惯了自行车，胆子大了，两只手什么都不扶，直接揣在自己的兜里面。 　　陆佳意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连几天都闷闷的，跟他说话，他还会笑眯眯的，但笑的很苍白，有点有气无力的。做数学卷子的时候，看他抠着一道题，抠一节课，也没写几个字。 　　陆佳意把小学的数学课本都拿出来了，在那学小学数学。 　　有些小学的题，他都不会做。 　　戚杨就忍不住了，凑过来，说：“这个是这么做的。” 第50章 　　其实相比较辅导陆佳意的数学, 戚杨更觉得陆佳意应该到大医院去检查检查。 　　以前成绩那么好, 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都要重新开始学, 这么严重的问题，应该到大医院去看看的。 　　但是每次他稍微提一下, 陆佳意都说他没问题, 他会再学回来。 　　林秀英和刘红民谈了很长时间，其实也没有谈出什么结果, 因为刘红民告诉她说, 陆佳意现在虽然坐倒数第一排, 但学习还是和以前一样用功, 他每次巡查班级的时候从后门看，陆佳意都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座位上学习。因为他的缘故, 他们教室后排的学习氛围都比以前好多了，带动了一批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成绩下降得这么厉害。”刘红民说。 　　林秀英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陆佳意他们正在上英语课，他透过后面的窗户，隐约看到陆佳意的身影, 表情认真看着黑板。 　　在和刘红民交流的时候, 刘红民的一些话戳中了她, 刘红民说：“学校这边, 我看他是一切正常, 你们家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他分心了呀？” 　　林秀英想了半天, 他们家能有什么事让陆佳意分心呢？思来想去, 大概也只有她跟唐三儿的事了。 　　陆佳意不喜欢唐三儿，也不喜欢她和唐三儿之间的关系，这她是一直都知道的，只是陆佳意也没有说明确反对过，可能也跟她和唐山一直没有定下来的缘故有关系。如今天大地大，孩子的学习最大，所以回到小区以后，她就找到唐三儿说了这个事。 　　唐三儿说：“你是什么意思。” 　　“佳佳还有这一年多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咱不能拖他的后腿啊，不能毁了孩子的一生，咱们就再拖拖，一切都等他考了大学再说好吗？这段时间咱们也少来往。” 　　唐三儿沉着脸，抿着嘴唇，半天都没说话，林秀英便笑了，拍了他一下说：“行吗？” 　　“我能说不行吗？我有说不行的权利吗？还不是一直都听你的。” 　　林秀英就笑了，把唐三儿往卧室里推。 　　她和唐三儿的关系和其他人有一些不一样，一般来说，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女，女人比男人更加着急想要结婚，想要抓住男人的心，但是在她和唐三儿之间，反而是唐三儿更想结婚，她倒觉得还好，一直这样下去也行，大概是因为已经结了一次婚，对于婚姻名分并没有太高的要求，不过她也心疼唐三儿，等了她这么多年，唐三儿要结婚，她终究也是要给他一个名分的。 　　唐三儿说：“我要的又不只是你的人，我还要一张证。你那儿子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其实也不大喜欢陆佳意，但这些年他对陆佳意算得上很好了，爱屋及乌的关系，他也知道，他要想和林秀英修成正果，必须要得到陆佳意的首肯。大概也因为如此，这些年来陆佳意一直不接受他，他也没有怨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的，都能理解。 　　陆佳意本以为林秀英在和他们班主任交谈过以后，会再跟他谈一次，没想到晚上回到家，家里竟和往常一样，林秀英给他做了宵夜，嘱咐他睡前泡一泡脚，还让他不要睡太晚。 　　好像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有些疑惑和不安的看向林秀英，林秀英最后说：“别的都别想了，好好学习，争取早点把成绩提上来。以后周末啊，就别去戚杨他们家了。妈在家陪着你学习啊。” 　　但是也有一些东西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他们母子俩之间的话少了一点，晚上的时候，林秀英也不在看电视了，又过了几天，她索性把电视搬到她卧室里去了，平时看电视声音开的都特别小，关上门几乎都听不见。家里又多了很多营养品，补脑的，补血气的，平时的饭菜，也比以前也丰富了很多。 　　最大的改变就是，他真的很少再看到唐三儿了，也很少看到林秀英出现在唐三儿的店里，林秀英磨豆腐卖豆腐，都是一个人。 　　这一切细微的改变，其实都是一种压力，催促着陆佳意努力学习。 　　陆佳意也不是那种破罐子破摔的人，他自有他的韧劲和骄傲，失落的劲头过去了以后，他就又一头埋进了课本里，数理化一窍不通也不要紧，他可以像和语文那样，从小学开始学起。 　　因为心里有愧，他也不敢忤逆连林秀英的话，到了周末，就没有再去戚杨家，留在自己家里写作业，林秀英陪着他学习。 　　他没有去，戚杨也没有说什么，倒是戚老头，念念叨叨的说：“哎，今天小陆怎么没来呀？” 　　“有事儿吧，也不能没事就往咱家跑。”戚杨说。 　　高中生到底学习要紧，何况谁还没有点自己的事儿呢。戚老头虽然心里遗憾，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最后有点惆怅地说：“我还想找他下两盘呢，那他什么时候来啊？下周有空吗？其实不一定非要周末来，平时晚上晚自习回来，在咱们家玩一会儿再回去，也不算晚嘛。住的又不远。” 　　戚杨的心情也不大好，因为周五的时候他给陆佳意打电话，要问他周末的事儿，结果接电话的却是林秀英，林秀英也没说别的，只说陆佳意要在家里做作业，不出门了：“还有啊，他这个手机要不要给你拿回去，东西太珍贵了，他也用不到。” 　　戚杨说了句“不用”，就把电话给挂了。 　　也只是周末不再在一起而已，平时在教室里，他们俩还和以前一样，偶尔周末一天多不见，周一早晨再见，眼神都会热络些。 　　陆佳意开始从小学数学学起了，因为他发现数学是理科的根基，他要想学好物理化学这些，就得先把数学的基础打好。 　　戚杨别的功课可能还不行，但小学的功课他做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8350824，四舍五入到万位。那你主要就看千位数字是几，千位数字如果大于等于五的话，就往前进一位，如果小于五的话就不用，你看现在千位数字上是零，就不用进，所以，四舍五入是835万，填835。” 　　说真的，他觉得这道题真的太简单了，而陆佳意连这都不会，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已知一个圆柱体和一个圆锥体体积相等，而圆柱体的底面积是圆锥体的两倍。那么圆柱体的高是圆锥体高了几倍？要做这个题的话，你首先要看一下圆柱体和圆锥体的体积公式，圆锥体的体积公式是什么？圆柱体的体积公式又是什么？” 　　陆佳意用笔端顶着下巴，抬眼问：“是什么？” 　　…… 　　戚杨就把他的课本拿过来，给他翻这两节知识点。 　　陆佳意也不是一点数学都不懂，他有看过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课本，上面的题他都会，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还是比较简单的，比如说有一道题说，一片花丛中飞来了八只黄色蝴蝶，不一会儿又飞来同样数目的白色蝴蝶，那么总共有多少只蝴蝶？ 　　8 8等于16，这他还是会的。 　　但他也不是基本的全都会，比如有些基本的定义他就不会，比如说一米等于多少厘米？一平方米等于多少平方毫米？这些他都不太懂。 　　数学这东西和语文不一样，语文他是本来就知道一些，通过自学就能够学会，但数学就不一样了，必须要有人教有人指导，才能摸索着往前走。他的数学那么差，大概率要从小学开始学起，其实也不需要徐林那样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来教他，戚杨这样的高中生就够了。 　　好像是不知不觉的，慢慢的戚杨就开始教他这些东西。小学的东西教起来很简单，初中学的对戚杨来说教其实就有点难一点，因为他初中的时候也没有好好学。 　　和语文的突飞猛进学习方式不同，陆佳意学数学，是一步一步从小一慢慢往上学习的，他不做卷子，基本就以课本上的习题为主。戚杨为了方便教他，自己都会事先把课后题做一遍。偶尔碰到一些题，还是会难倒他。 　　不过戚杨也没有说出来，而是回到家里，自己偷偷看。 　　从此以后他就过上了白天辅导陆佳意，晚上回到家挑灯夜读的日子。 　　戚杨是很讨厌学习的人，学不进去，以前拿到书看一会儿就会头疼。学习对他而言，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愉悦，他的家庭条件也让他没有学习方面的压力，邵华蓉早就不管他了。身边的亲戚朋友早已经接受了他是学渣这件事。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充满了学习的动力，而且在每次辅导陆佳意的时候，他都充满了成就感和愉悦感。他自己依然没有想考什么好大学的念头，他的目标是希望陆佳意能考上好大学，有一个好前程。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陆佳意周末再也不去他们家了，虽然陆佳意没有说，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应该是林秀英要求的，顺着想一想，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他是个学渣，林秀英觉得自己的儿子成绩下降了，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跟一个学渣玩在一起，这也是人之常情。 　　帮助陆佳意的时候，他也学了很多知识，等到自己成绩提高了，或许林秀英就没有那么排斥他了。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对于陆佳意来说，相比较请教徐林他们，他也更愿意让戚杨教他，倒不是因为他们俩关系好，是同桌，而是向戚杨求教，并不会让他尴尬。做才子做惯了，心气存在那里总是下不去，自有读书人的体面和尊严。但和戚杨就没关系，因为戚杨也会请教他。 　　他在语文上可以帮戚杨很多，还有历史政治这些，也能帮一些。他们俩就变成了互相帮助。互相帮助，一起进步，这是最好的了。 第51章 　　相比较数学, 对于陆佳意来说只是特别难而已, 物理和化学生物对于他来说，那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世界没有尽头, 地球是球形的, 地球之外还有很多星球, 太阳不是个大火球，而是一个比地球要大很多很多倍的恒星。原来一种物质碰到另外一种物质, 就会立马起化学反应, 变成新的物质, 产生别的颜色。人类不是女娲造出来的，居然是从猿猴进化过来的。生男生女不是看女人的肚子, 而是要看染色体。 　　这些东西对陆佳意来说既不可思议又艰难，他相当于在重塑自己的世界观, 每天过的云里雾里，简直要怀疑人生。 　　他都有点儿庆幸, 自己是在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以后才接触到这些，如果在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他就学这些, 那肯定要崩溃。 　　但是总体来说, 这些科目还是要比数学有意思，他觉得最枯燥最没意思，也最困难的还是数学。他甚至在想，这些数学学的这么高深, 真的有用吗？难道以后毕了业这些都是现实生活中都会用到吗？他现在不知道这些活的也很好呀。 　　好在他现在学的数学, 戚杨都会。 　　别看戚杨是个学渣, 但教起小学的数学了，还是手到擒来。就算是现在学到初一了，戚杨教他还是绰绰有余。 　　除了戚杨以外，徐林也会帮助他。徐林见他吃饭的时候还在背历史地理这些东西，就对他说：“其实咱们理科生，地理啊，历史啊，这些学个差不多就行了，这些咱们理科生高考的时候都不考，也就会考的时候有点用。但是我听他们说，会考一点都不难，几乎人人都能过，而且监考也特别松，不会的话可以打小抄。周杨柳说，上一届，就是高三的学长学姐，他们会考的时候，有的监考老师都直接帮学生看着巡考老师，在门口护着让他们抄。” 　　“我学这些不是为了考试，就是觉得你们都会，我应该也会。”陆佳意笑了笑，“对了，你现在跟周杨柳关系怎么样啊？” 　　周杨柳上次考完试以后，又调到前面去了，还和徐林做了同桌。 　　“还是老样子，他就那个性格，不大爱搭理我，不过也好，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他。” 　　“其实他就是嘴硬，有点傲娇，你如果想跟他搞好关系的话，可以先主动找他说话。” 　　“我知道他是这样的呀，不过我跟他还是做不了朋友，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儿阴晴不定的，就前段时间我主动找他说话，我们俩关系还挺好的，可是有一天他来晚了，我就问他为什么来晚了，结果他瞪了我一眼，居然生气了，说我话多，管的宽。你说气人不气人。” 　　自那以后，徐林就懒得理他了，他们两个现在基本上就处于客客气气，但平时很少互相搭理的关系。 　　陆佳意笑着说：“他可真别扭。” 　　他就继续背他的历史小卡片，他上个月已经细背了一遍，如今再从头到尾复习一遍，以后就可以不用管了。 　　陆佳意当然也知道这些科目学个差不多就行了，可问题是他原来什么都不懂，别人可能学的就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在上面花功夫。但他是从零开始的，所以他现在要学的特别好，才能跟其他人差不多水平。 　　就像他那个年代，考进士是最重要的，但是一般的读书人除了四书五经以外，平时也会学习一些琴棋书画，这和考试没有关系，关乎到个人的综合素质。一个状元郎，琴棋书画一样不通，那也是要被人笑话的。高中其实是打基础的阶段，不能说他以后作为一个优秀的理科生毕业了，却连高中生都懂得的一些历史啊地理知识，他却都不知道。这是他努力学习地理政治历史的原因。 　　像周杨柳，徐林这样成绩拔尖的学生，即便是理科生，历史地理学的也都特别好，总分才因此脱颖而出。学霸很少有偏科的，偏科的有天才，但肯定没有学霸。 　　因为学习刻苦的缘故，他每天都学到深夜，天气又冷，手居然起了冻疮，手背红肿一片。平时还好，一到用热水洗手洗脸，或者晚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手就又疼又痒的。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 　　戚杨给他买了两样冻疮膏，他抹了，但是没什么用，反而把被子蹭的脏乎乎的。林秀英拍耽误了他的学习，在家都不让他碰凉水。但他手上的冻疮不但一点不减少，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戚杨又给他买了双手指头露出来的那种半截手套，戴着不影响写字，还能保暖。 　　陆佳意觉得那手套特别方便，除了洗手几乎都戴着。这样一连戴了几天，手上的冻疮到底怎么样了，戚杨也都看不见。 　　“给你的冻疮膏都抹了吗？”戚杨看着他的手问。 　　“没有，戴手套我就没抹，我怕沾到手套上，把手套给沾脏了。” 　　“不要怕脏，脏了我再给你新的。冻疮膏还是要抹，现在冻疮怎么样了？” 　　陆佳意就摘掉了手套给他看，说：“我晚上睡觉都抹。” 　　戚杨看了看他的手，感觉一点都没好，反而看着更红肿了； 　　戚杨就不再看他的手了，看了心里揪得慌，陆佳意很白，手也细白，如今手背肿的跟小馒头一样，还干燥的像是快要裂开了一样，他看不了这种。 　　“白天也要抹，手套脏了我给你新的，家里很多。” 　　戚杨说到做到，第二天就给了他一摞手套，足有十几双。他让陆佳意一天戴一双，脏了就让林秀英给他洗洗。 　　“你自己就别碰凉水了。” 　　但他自己却不戴手套，天冷，尤其早晨和晚上，他骑自行车，手露在外头，乱记忆看着就觉得很冻手。但戚杨说他不冷，而且他的手真的一点儿都没冻。 　　陆佳意看着戚杨的手，真是羡慕死了，又白又长，天天打篮球露在外头，没生冻疮不说，还那么白净好看。 　　元旦快要到了，一中举行了一场足球比赛，他们学校篮球赛足球赛其实都很常见，不过这一次之所以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是因为来了一群外国人。 　　更确切一点，是来了一群黑人。 　　富川县属于北方小县城，平时还真的很少有机会见到外国人，对于一中的学生来说，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见到所谓的外国人。大家的统一感叹就是：“那些人好黑啊，远比电视上看到的要黑很多。” 　　听说这些黑人，是市里来的，要和他们一中的足球队踢一场友谊赛。 　　按理说足球比赛和戚杨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戚杨却被高校长他们给叫到办公室去了。 　　高中的时间宝贵，这场足球友谊赛，学校也并没有打算让普通同学观看。所以比赛的时候他们还在上课，一直到下午放学，比赛还没踢完，全校的同学全都围过去看了。 　　当然也有没没去的，比如周扬柳，他就很不屑说：“有这个时间看这些东西，还不如多做一套卷子呢。” 　　一中的学生大多来自来自农村，会踢足球的人少，看得懂足球的也很少，大家都是在旁边看热闹，徐林拉着陆佳意过去，挤在人群里看足球比赛。 　　全校学生当中，要说最惊讶的莫过于陆佳意了，他都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黑的人存在。他甚至都没在电视上看到过。 　　“他们是哪国人啊？”他问徐林。 　　“非洲的吧。”徐林说。 　　他其实也不大懂，大概也就知道非洲人黑。就像一说到白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欧美。 　　这些黑人个个人高马大，跑起来特别快，球场上显得特别有爆发力，陆佳意往人群里看了一圈，就看到主席台那边，戚杨坐在高校长旁边，正在跟他和另外一个穿着讲究的黑人说话。 　　“哎哟陆佳意，你也跑过来看热闹啊。” 　　陆佳意回头一看，是江潮。 　　江潮估计是刚训练完，身上汗津津的。 　　“你知道为什么校长把戚杨叫过去了么？” 　　“哎呀，我正要跟你说呢，你猜校长把他叫过去干嘛？”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 　　江潮就笑了，说：“高校长把他叫过去当翻译。” 　　徐林问：“当翻译？翻译什么，英语啊？” 　　“不然呢，说非洲语呀。”江潮挪揄。 　　徐林就说：“那他好厉害，能跟外国人说话。” 　　他英语算好的了，但是让他跟外国人说话，他还是不敢。 　　“我们也是才知道，原来戚杨以前留学过呀。他在英国呆过一年多呢。口语超好。” 　　陆佳意和徐林听了都很吃惊。 　　其实戚杨的口语很好，早就有迹可循了，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戚杨的英语发音特别标准，像磁带里的一样。他们英语老师都说不出那个味来。 　　陆佳意听了以后，就扭头往戚杨那边看去，戚杨落落大方地坐在校长旁边，面无表情地做着翻译。 　　作为英语派的学渣，陆佳意觉得戚杨牛逼大发了，像整个人都要发光了。 第52章 　　高校长真的对戚杨特别满意。 　　他跟戚杨的父亲戚长松从小就相识了, 算铁哥们。戚杨转到他们学校来, 也托了他的关系。戚杨小时候，家里就给他请过外教。后来初中的时候又出国，这些高校长都知道。因此也知道戚杨的口语能力，比他们学校的任何一个英语老师都要好。 　　他们这种小县城, 虽然是县重点高中，但学校老师大部分都是普通二本师范毕业，说真的, 教教课文做做题还行, 真要跟外国人用英语聊天，很多英语老师都还是有点怯场的。当然了，如果让他们来当翻译，也都当的下来，但是就不如戚杨有排面了……你们看看, 我们学校的学生，就有英语这么出色的！ 　　外国友人听说戚杨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果然都表示很惊奇，高校长可谓赚足了面子。 　　他觉得戚杨这小子人是聪明, 就是不把正经心思放在学习上，长得人五人六高高帅帅的，英语这么好，人也有精气神, 学习却那么差, 真是可惜了。 　　“听你们班主任刘老师说, 你这次月考进步很大，小伙子要加油呀，你看你爸当年学习成绩多好，怎么到你这儿成了个学渣呢？” 　　戚长松当年可是学霸级人物，从小县城飞出来的金凤凰，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了省城，娶了邵华蓉这个白富美。 　　这场友谊赛结果也非常的有友谊，打了个平手，比赛结束以后，高校长做东，请双方的足球队员去外头吃饭，自然也要把戚杨带着。 　　他们学校也是头一次跟外国人打交道，所以吃饭的时候还叫上了县文化局的领导，县文化局的领导对戚杨也是赞赏有加。 　　戚杨发现，自从他从外头吃饭回来以后，一整个晚自习时间，陆佳意看他的眼神都热热的。 　　“怎么了？”他问陆佳意。 　　“你今天去跟高校长他们当翻译，我都看见了，真没想到你的英语原来这么好啊。我听江潮说，你以前在国外留学过？” 　　戚杨就“嗯”了一声，说：“呆过一年多。” 　　“外国好不好，是不是都是外国人？” 　　戚杨嘴角欲笑，说：“外国肯定都是外国人。” 　　陆佳意也觉得自己问的很蠢，就笑了，说：“那你后来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我听徐林说，一般出国留学，都要学好多年的。” 　　“不喜欢国外，”戚杨说。“还是国内舒服。” 　　光靠想象，陆佳意想象不出外国是个什么样。戚杨今天喝了点酒，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特别喜欢闻酒气，觉得沾了酒气的戚杨，看着更成熟更厉害了。 　　“你教我吧，我英语那么差。” 　　戚杨愣了一下，陆佳意就说：“你英语这么好，教教我，我也想跟你一样。” 　　“我也就口语还行，考试的话，也一般。” 　　“那你肯定是没好好学，英语底子这么好，学起来肯定比别人快呀。” 　　陆佳意觉得戚杨就属于那种需要人在背后推一把的人，自己在学习上好像总是不上心。为了自己好，也为了戚杨好，他就督促了一下说：“那你好好学一学呀，学好了教教我。” 　　戚杨也没说话，回到家之后就把他的英语书给拿出来了。他看了看桌子上摆的数学，物理，化学，又看了看刚掏出来的英语课本，表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不爱学习，但为了陆佳意，也可以试一试。 　　他在语言上好像格外有天赋，英语学起来要比数学等其他课简单多了。 　　这一年的12月，要说这世上谁最高兴，莫过于戚老太太夫妇两个了。 　　“他怎么突然转性啦？”戚老太太很激动又很疑惑的问戚老头。 　　“可能是长大了，突然懂事了吧。”戚老头透过门缝，看着里头看书的戚杨说。 　　但是戚老太太还是觉得，这一切肯定都和陆佳意有关。 　　“说起来也好久没有见小陆了，他现在周末也不来咱们家了。”她一开始以为是陆佳意和戚杨闹矛盾，不过后来问了戚杨，两人还是同桌，关系还挺好的，前段时间戚杨买了那么多手套，就是给陆佳意买的。 　　孙子学习突然上了心，日日学习到深夜。戚老太太开始学着像其他家长一样，每天晚上给他做夜宵。 　　“时间不早了，你吃完也早点睡，别累着了。”她放下夜宵，轻声对戚杨说。 　　结果戚杨扭头看了她一眼，说：“您老没事吧？” 　　突然这么温柔。 　　要知道戚老太太在戚杨面前一向凶神恶煞，成天嫌弃他。 　　戚老太太就笑了，说：“赶紧吃，我辛苦做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掩门出去了，走到客厅里，自己捂着嘴先笑了起来。 　　天呐，她没想到她也有一天会说出这种话来，居然要劝戚杨，不要学习得太辛苦！ 　　戚老头在房间里看电视，见她笑眯眯地回来，便问她怎么了。老太太就把心里想的说了一遍，戚老头也跟着笑：“你先别高兴的太早，看看他这几次考试能考的怎么样再说。将来能考个大学就最好了。不说清华北大，起码考个本科呀，三本什么的就算了，他就是不学，他妈也能给他买一个。” 　　“我也不是跟你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他爸小时候学习成绩就那么好，一脉相承，他学习能差到哪里去？他只是以前不好好学，现在好好学了，你看吧，成绩肯定会上来的。” 　　戚杨一开始只是想着尽可能帮陆佳意一把，自己能学多少是多少，但认真学起来，他发现，他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差，基础的东西他居然都懂，仔细学一遍课本上的例题，课后作业他几乎就全都能做出来。 　　他的课本都很新，如今认真学一遍，学过的部分就全变了样，有些地方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即便是把课本合起来，也有了很明显的分界线，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不过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陆佳意的冻疮。 　　十二月底，就到了最冷的时候了，陆佳意手上的冻疮老不好，后来都有些裂了，戴手套都不行了，碰一下就疼。他有点着急，把老太太以前用的冻疮膏也翻出来了。 　　“这都好几年没用过了，不知道过期了还能用不能。”老太太说，“你给谁用，小陆？” 　　戚杨就“嗯”了一声，打开盖子看了看，里头的药膏都已经凝固了，戳一下，感觉还能用。 　　老太太就说：“冻疮很难好，基本上就是一旦冻了，年年遇冷都会再冻，我以前冬天也冻手。” 　　老太太就说起他她治疗冻疮的历史来，顺嘴就说了一个老古方。 　　算是民间偏方，说是用茄子秧煮水泡手，治疗冻疮特别有用，以前大家有谁冬天冻了手，都是拿茄子秧熬水泡。 　　不过都这时节了，谁家菜园子里也没有茄子秧了。 　　因为马上就要元旦了，各班都要办元旦晚会，十二月份的月考就推迟到了元旦假期以后。今年的元旦是周日，一中周五下午就放假了，周日下午大家和平常一样返校，晚上开晚会，这样正正好。 　　月考推迟，有人欢喜有人愁。江潮就是欢喜的，不用担心考差了影响晚会心情，陆佳意就有点愁，一天不考试，他就悬一天的心，说真的，自从三次失利以后，他现在对月考已经有点阴影了，很担心自己再考倒数，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跟林秀英交代。 　　所以周五放假的时候，他背了一包的书回家，周末也绝不放松，时间安排的特别紧凑，他还特别交代了戚杨：“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这几天也不要放松，别出去玩了，外头那么冷。在家好好看书。” 　　戚杨没在家学习，他骑车跑了一趟乡下。今冬雨雪多，乡下的路难走，又冷，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转了好几个村子，也不知道从哪户农家借到了几棵茄子秧，赶着天黑就给陆佳意送去了。 　　林秀英给他开的门，看见戚杨还愣了一下，很客气，说：“找佳佳啊，他在里头学习呢。” 　　“他手冻了，我给他弄了点这个。”戚杨没进门，就把手里的袋子给了林秀英：“茄子秧，煮了热水，每天晚上让他泡泡手，可能管用。” 　　陆佳意隐约听见说话声，感觉像是戚杨的，就出来看，见林秀英站在客厅里，在看袋子里的东西。 　　“谁啊？” 　　“你同桌。”林秀英说：“给你送了点茄子秧，说能治冻疮，我给你煮点，你试试。” 　　陆佳意开门出去看，已经看不到戚杨的身影了，估计骑车来的，走的快。 　　茄子秧管不管用暂且不说，戚杨这事办的特别拉好感，林秀英说：“话少的人都实诚，你这同桌也是个实诚人。” 　　她觉得陆佳意和戚杨还是可以来往的，戚杨虽然成绩差，但心地好，对他们家佳佳也很不错。虽然人有些木木冷冷的，说话的时候也不懂得笑一笑。 　　周日的时候，她就让陆佳意给戚家去送豆腐豆芽。 　　陆佳意都好久没去戚家了，一路上飞奔，他现在已经不会迷路了，这条路以前跟着戚杨走的非常熟了。 　　戚老头不在家，出去串门了，戚老太太看见他可高兴了，说：“好久没见你了。戚杨在屋里呢。” 　　她说着声音一低：“现在学习可用功了。” 　　陆佳意就笑了，笑的特好看，说：“那我去看看。” 　　他还没进去，戚杨就从他房间里出来了，看见他，也没说话，又进房间里去了，门却给陆佳意留着，陆佳意就进去了，说：“还是你家里暖和。” 　　戚杨把椅子抽出来，陆佳意拉着椅子坐到戚杨身边，探身看了一下：“你都做到这儿啦？” 　　戚杨把书合上，说：“闲着无聊，随便看看，昨天给你的茄子秧，泡了么？” 　　陆佳意心里暖暖的，说：“泡了，我泡了十几分钟。” 　　戚杨点点头，依旧淡淡的，说：“多泡几天，看看效果，有用的话我再帮你弄点。” 　　“你从哪儿弄来的？” 　　“乡下。” 　　“你还跑乡下去啦？” 　　“家里坐不住，出去透气，顺便弄了点，听说这个管用。”戚杨说。 　　那倒是，他这样的性格，周末还让他天天呆在家里，是够难为他的。陆佳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高兴，上前就趴到戚杨的椅子后面，说：“谢谢你啦。” 　　手扒着戚杨的胳膊，下巴枕着戚杨的肩膀，热气都喷到他脸颊上了。青春的气息香甜，让戚杨充满了学习的动力。 第53章 　　元旦晚会, 是富川一中一年中最为隆重的节日，除了班费以外, 班里提前一周就收了元旦晚会的钱，刘红民还掏腰包垫补了一部分，六班今年的元旦晚会资金非常雄厚。 　　“听说戚杨一个人就掏了好几百。”班里的人说。 　　他们每个人最多也就拿十来块而已，几百块对于高中生来说真的是巨款了。 　　资金雄厚，班干部们组织起来就比较有劲, 周末的时候，毕然带了几个班干部去采购，下午的时候，就把整整一小三轮车的物资拉回来了。县城住的同学周日来的更早一些, 帮着布置班级。 　　陆佳意和戚杨来到学校的时候，发现整个学校都喜气洋洋的，各个班级都在忙着装饰，可以说到处张灯结彩，最重要的是，一进校门就能听到歌声, 几乎每个班级都在放歌。 　　这些都是陆佳意生平第一次看到，简直惊喜的不行。 　　和他印象当中的一中太不一样了, 从学习的战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他们六班五十多个人, 县城住的只有五个，除了他和戚杨, 还有就是周杨柳, 江潮以及赵思思。其他三个早就已经到了, 帮着班长他们布置教室。 　　“装饰的这么喜庆。”陆佳意进去笑着说。 　　江潮正站在桌子上挂彩色条纸，看见戚杨进来，就忙喊：“戚杨，你个头高，赶紧来帮忙。” 　　戚杨就上到桌子上去了，帮着他扯着管式日光灯，江潮一边往上套彩纸一边说：“你们俩现在形影不离啊。” 　　陆佳意说：“你们俩小心点。” 　　江潮就听了故意“哎呦哎呦”往下歪，毕然在讲台上喊：“江潮！” 　　江潮就站稳了，说：“我唬他玩呢。” 　　“无聊。”陆佳意说着就到了讲台上，周杨柳和毕然在布置黑板报，周杨柳负责画红灯笼，毕然负责写字。 　　赵思思和另外一个女生在拿着打气筒弄气球，见陆佳意来了，就说：“过来帮我们。” 　　陆佳意就笑着过去了，看见靠墙放着一大排吃的，有瓜子，有糖果，有花生，还有点小蜜橘，全都是一袋子一袋子的。 　　讲台的右侧原本放饮水机的地方，如今放了一个大音响，在放他们学校下午休息的时候会放的歌，《明天会更好》。 　　江潮一边挂彩纸，一边跟着唱：“春风不懂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周杨柳本来在画画，听到之后立马回头说：“江潮，你能不唱了吗？唱的好难听。” 　　毕然就跟着笑了起来，回头说：“你这么爱唱啊，那上周让你报节目的时候你怎么不报啊？你今天晚上跑不了，必须得唱首歌。” 　　“老子的歌喉珍贵，不给一般人唱啊，就你们几个有荣幸能听到，你们就且听且珍惜吧。” 　　赵思思笑着问陆佳意：“你报节目了吗？” 　　陆佳意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会。” 　　“哎，我见你平时念课文儿就跟唱歌一样，你要不然你就上去念一篇课文。”江潮笑着说。 　　陆佳意也没理他，专心的坐在那打气球。 　　教室布置好以后才刚五点，他们的元旦晚会6点半才开始。江潮就拉着戚杨去打台球。 　　台球，属于富川中学的男生们校外活动中最喜欢的一个项目。几乎每个中学的旁边都开了两三家台球厅。 　　戚杨就看向了陆佳意，问他去不去。 　　“你们俩现在是秤砣离不开秤杆，称杆离不开秤砣了吗？”江潮说。 　　陆佳意还没见过台球呢，就点点头说：“我跟你们一块去。” 　　他们学校北边的胡同里就有一家台球厅，主要就是靠一中的学生养活。因为放假了，台球室里人不多。江潮和戚杨在那打台球，陆佳意就站在一旁看，他觉得打台球的戚杨和江潮，真的是太帅了，又优雅，又男人。就连平日里有些聒噪的江潮，握着球杆紧皱眉头的样子，都显得成熟稳重了很多。 　　和篮球的激烈不同，台球看起来很悠闲，陆佳意看的手痒，他觉得这种运动他应该能玩。 　　“你要试试吗？”戚杨问。 　　江潮听了这话，就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陆佳意忙不迭地点头：“你们先玩完这一局，我再试。” 　　“你替我打。”戚杨把球杆给了他。 　　陆佳意拿到球杆跃跃欲试，江潮说：“你球杆都没拿对，这么拿。” 　　他说着就给陆佳意做了一下示范，陆佳意捣了一下，结果捣了个空。 　　戚杨就笑了，手把手的教他怎么样拿球杆，怎么样瞄准。 　　江潮在旁边简直目瞪口呆，他刚才是看错了吗？戚杨是笑了吗？这么低沉温柔的声音，真的是他本人吗？ 　　陆佳意在肢体动作上真的有着惊人的愚笨。戚杨就从背后揽着他，手把手的教他。 　　他按着陆佳意的手帮着他击球的时候，一击一个准，但一撒手让陆佳意自己来的时候，陆佳意就一击一个空。 　　一个小时时间本来就短，这样磨磨蹭蹭，时间就过去了，他们三个从台球室出来，江潮说：“以后再也不跟你们俩一块出来了。” 　　他感觉外人很难插到戚杨和陆佳意中间来，他们俩现在熟的都有某种默契了。 　　他不惊讶陆佳意，陆佳意对谁都温柔和气，笑眯眯的很有礼貌，他惊讶的是戚杨，他觉得戚杨真是变了好多。 　　但也可以说没有变，因为他也就对陆佳意让人大跌眼镜，对其他人，他还是老样子。 　　包括那些喜欢他的女生。 　　叶斐然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来找过戚杨了，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以后，她的少女心，在前几天的足球联谊赛中再次苏醒。 　　她看到戚杨坐在高校长的旁边，操着一口流利纯正的英国腔，心中简直小鹿乱撞。 　　听惯了美式英语，偶尔听到英式口音，简直就像看英剧一样，那略有些别扭的发音，充满了贵族式的质感。 　　戚杨到底是戚杨，他的优秀真的经常人吃惊，尤其他又那么帅，那么有钱，简直苏到不行，比琼瑶阿姨小说里的男主还迷人，因为他更年轻，朝气，充满了生命力。 　　性的生命力，青春的生命力。 　　何况最近这一段时间节日也太特殊了，先是圣诞节，又是举校欢庆的元旦晚会，这是个表白的季节，据她所知，光他们班这段时间就成了两对。 　　这是恋爱的季节，像她刚看过的《冬日恋歌》。 　　趁着夜色初上，晚会都还没有开始，她就揣着新年礼物来到了六班后门口。 　　平日里堆满了书的教室，如今已经清空了，桌子被挪到了教室两边，中间空出来一个舞台，上头笼着彩纸和气球，黑板上画着两盏火红的灯笼，写着“元旦快乐”四个字，旁边的电视机上播放着MV，班里却还只有三四个人，是六班这次晚会的主持人，他们在对台词。 　　江潮是最先看到叶斐然的，他碰了一下戚杨的胳膊，说：“哎呀，暌违已久的叶妹子。” 　　陆佳意在旁边听见就朝六班看了一眼，那么冷的天，叶斐然也穿了黑裙子，上面的外套是橘红色的，戴着一顶火红的帽子，很显眼，很娇艳。 　　他真的很佩服叶斐然的勇气，一个女孩子，主动追人不说，还锲而不舍。 　　三个人走到六班门口的时候，叶斐然看到陆佳意，脸上略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直接走到了戚杨面前，说：“本来想直接放你桌上的，可是你们班的桌子都挪了，直接给你吧，新年快乐。” 　　戚杨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叶斐然说：“你也快乐。”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也没有要接她礼物的意思。 　　江潮笑了笑，拉了一下陆佳意，陆佳意会意，就笑着跟他往进了教室，叶斐然拉住了戚杨，说：“能绅士点么？叫我这么没面子。” 　　本来淡淡的戚杨忽然表现的有些不耐烦，脸色瞬间就浮上一点戾气，直接扯过她手里的礼物，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这下不但叶斐然惊呆了，就连陆佳意和江潮他们也都惊呆了。 　　“我曹，七哥好狠。”江潮说。 　　叶斐然瞬间脸就白了，眼圈却红了，转身就跑楼上去了。 　　戚杨进来，找了个地方坐下。陆佳意和江潮过去，江潮说：“说清楚不就完了么，这么狠心。” 　　“我就这样的人。”戚杨说，“烦她没完没了。” 　　江潮就跑出去了，把那礼物从垃圾箱里捡了出来，回到教室里打开看了一眼，是一块手表。 　　“机械表，不是电子的，挺贵的吧？扔了太可惜了。我给叶妹子送去吧。” 　　他拿着上楼去了，陆佳意在戚杨旁边坐着，有点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就点着脚看电视屏幕上的MV。 　　戚杨就忽然斜过身体来，一只胳膊从他脖子后面横过去，半揽着他，闻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他心情有点烦，闻了这味道，立即就平复下来了。 　　“你刚才有点凶。”陆佳意点着脚，讪讪地说，都没看戚杨的脸。 　　戚杨说：“又不是对你凶。” 　　末了，又补一句：“又不会对你凶。” 第54章 　　江潮不一会跑下来了, 说：“她不要，说送我了。我靠，我哪能要这玩意, 就放他们班窗户上了。” 　　班里的同学陆续都进来了，徐林坐到了陆佳意身边，说：“晚上走之前跟我说一声, 我有东西拿给你。” 　　“什么？” 　　“我奶奶炒的板栗。” 　　晚上六点半以后，整个一中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欢呼声一阵接一阵的, 这是一年一度的狂欢。刘红民也来参加了, 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的他, 破天荒唱了两首歌，将他们班的元旦晚会推向高潮。 　　不过也不是所有同学都留在班里过元旦了，也有些男生出去庆祝了, 江潮觉得班里的晚会意思意思就行了：“要想尽兴, 咱们还是出去耍，喝酒去怎么样？” 　　他就约了他们篮球队的几个，他们班篮球队的只有他，罗坤和戚杨, 他就问戚杨去不去。 　　要是搁在以前，戚杨才不会参加元旦晚会这种集体活动，没想到今天晚上他竟然坐住了, 靠着墙在那剥桔子。 　　不过他剥的橘子没自己吃, 剥好都递给陆佳意了, 陆佳意这种人就超适合元旦晚会，他看的超入神，跟着表演的同学又是叫又是笑的，平日的稳重劲全都没有了。 　　“好！”刚表演完一组节目，陆佳意右手握着手铃，哗啦啦啦在那摇个不停，听在江潮耳朵里，全是噪音！戚杨都不烦这个么，他这人最怕吵了。 　　他“咿”一声，撇着嘴凑过去，问戚杨：“我们去喝酒，去不去？” 　　陆佳意闻言就回头看了一眼，戚杨把手里最后一瓣橘子往他面前一递，他张嘴就吃了，一边嚼一边问：“去哪喝？” 　　“你又不能喝，好好呆在班里看你的晚会。”江潮说着就把戚杨拉了起来，戚杨就站了起来，拍了一下腿上的瓜子壳，看向陆佳意。陆佳意说：“你们去哪喝，说不定等会我去找你们呢。” 　　戚杨就问江潮：“去哪？” 　　“……”江潮说：“就陶然居吧。” 　　“那你们去吧，少喝点啊。”陆佳意说。 　　他还是比较有集体观念的，觉得这班级晚会，还是要守到最后，不过戚杨大概率是对这种晚会不感冒的，他肯定更喜欢出去喝酒。 　　戚杨和江潮就踩着桌子从教室中间的窗户跳出去了，陆佳意就挪到徐林那边去了，徐林等会要表演相声。 　　晚会一直进行到八点半左右才结束，他们班算结束比较早的，陆佳意从教室里出来，校园里依旧很热闹，他和徐林一块去陶然居找戚杨他们。 　　陶然居今天生意火爆，桌子都摆到门口来了，他和徐林挤进店里去，就看见戚杨和江潮他们坐在墙角的一张桌子上，正在划拳呢，闹的热火朝天。 　　戚杨显然喝了不少，脸色通红的，卷子袖子在那跟江潮划拳，这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的戚杨，有点野。 　　“哥俩好呀，五魁首呀，六啊六啊，八匹马啊……” 　　江潮腾地站了起来：“输了输了输了，喝酒喝酒喝酒！” 　　戚杨端起面前的杯子，接连就喝了三杯。 　　陆佳意看了看徐林，问说：“咱们还进去么？” 　　这喝得也太热火朝天了，显然不是他俩能掺和的局。 　　“咱们出去买点宵夜吃吧？”徐林也有点怯。 　　结果俩人刚要走，就有人看见他们了：“哎哎哎，六加一！” 　　陆佳意回头一看，就见江潮在指他，一桌子人全都看了过来，陆佳意没办法，只好和徐林一块走了过去：“喝着呢，我们来打个招呼，这就走了。” 　　“走什么呀，来了就得喝两杯啊。”江潮说着就冲老板娘喊：“老板娘，加俩板凳有没有？！” 　　老板娘喊：“人太多了，没凳子啦。” 　　“要什么凳子，挤一挤算了。”篮球队的周放说着就给他们腾了点地，陆佳意正想问徐林要坐哪，就听戚杨看着他说：“你来我这。” 第55章 　　陆佳意就看了徐林一眼，徐林就坐到周放那里去了。陆佳意便坐到了戚杨身边, 俩人紧挨着坐一条板凳。 　　“老板娘, ”江潮又喊：“添俩杯子。” 　　“我们都不喝酒。”陆佳意说。 　　“少废话, ”江潮接过了老板娘递过来的杯子, 一人给他们倒了一杯，说：“来这就是喝酒呢, 不然干坐着有啥意思, 你放心，今天谁都不让你们喝醉。” 　　“我看你是有点醉了。”陆佳意说。 　　江潮脸红脖子粗的, 嘻嘻笑了两声，坐下说：“咱们换个玩法，划拳这俩乖乖仔肯定不会。” 　　“要不，咱们转酒瓶？”有人提议。 　　“这个行。”江潮说着就把桌子中间的清理了出来，拿了个空酒瓶过去：“咱们得事先讲好规矩，这样, 瓶口对着的喝两杯，瓶底对着的喝一杯，行吧？” 　　“我靠，你这太狠了，你当喝啤酒啊, 减半减半！” 　　“那行, 瓶口对着的一杯, 瓶底对着的随意, 行吧？” 　　这下大家就都同意了。 　　“转杯子的不准搞小动作啊！”周放说。 　　“哎, 信不过我，那你来你来！”江潮说。 　　周放笑着说：“我就是这么一说。” 　　江潮就卷起袖子，转起酒瓶来，酒瓶转了好几圈，最后慢慢停下来，瓶口正巧就对着了陆佳意，瓶底对着的，是徐林。 　　陆佳意说：“江潮，你这有猫腻吧？” 　　江潮说：“少废话，喝了酒，下盘你转，行吧？” 　　陆佳意就把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喝了，喝完了忙嘱咐徐林：“你意思意思就行啊。” 　　徐林就抿了一小口，辣的他赶紧去吃菜。 　　一伙能喝酒的年轻男孩，最喜欢逗这种喝一口就辣的满脸通红的男孩子，给夹菜的夹菜，给递水的递水，跟着起哄：“男人嘛，就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陆佳意站了起来，接着转酒瓶，用力过猛，酒瓶直接转到盘子上来了，瓶口和瓶底都对着他不认识的两个人，他便笑着先互相握了手，对方说：“你不认识我们，我们都知道你，戚杨的同桌嘛。” 　　看来他在篮球队还挺有名。 　　陆佳意就坐了下来，戚杨给他夹菜，他说：“我自己来。” 　　其实在晚会上他就已经吃了很多花生瓜子和水果，不怎么饿。他看戚杨满脸通红的，就凑过去问说：“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戚杨弹了一下手里的烟，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戚杨的眼睛看起来水亮水亮的，特别温柔，带着点酒意，大概是喝了不少，眼神都有点散了。 　　江潮转瓶子好像转出了经验，每次轮到他的时候，他都能正巧把瓶口对准陆佳意，三圈下来，陆佳意就喝了三杯。三杯下肚以后，他就不肯再喝了：“我酒量就这么多，再喝就醉了。” 　　“醉了我背你回去呀。”江潮说着就又要给他满上。陆佳意赶紧把自己的杯子挪开，举到了外头。江潮就说：“你这人没劲了啊，大家出来喝酒，你在旁边干坐着嘛？要不你让戚杨替你喝。” 　　这一伙人好像故意要灌戚杨，跟着起哄，戚杨也是，直接拿了他的杯子，往自己跟前一放，说：“倒。” 　　“看看今天你们俩谁喝醉谁啊。”周放笑着说。 　　江潮倒了酒，说：“论喝酒，我肯定不是戚杨的对手，我也就是舍命陪君子。” 　　戚杨说：“我替他喝，那瓶子我也替他转。” 　　“那应该的。”旁边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戚杨拿了酒瓶子一转，酒瓶子飞转，转了半天才停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对着江潮。 　　“我曹，神了。”大家伙笑。 　　江潮转瓶子的时候为了锁定陆佳意，那都是收了力的，不敢使劲，因为酒瓶子转的圈数越多越容易失控。戚杨这一次转了那么多圈，居然还能对准江潮，这也是高手。 　　江潮扯着嘴角，端起自己的杯子仰头就干了。 　　这下不得了了，俩人干上了，别人都只有围观的份了。戚杨转完江潮转，江潮转完戚杨转，转到的都是对方。 　　最后江潮喝趴下了。 　　不过戚杨也够呛了，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多亏陆佳意扶住他了。他就把一只胳膊搭在陆佳意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真的很少这样笑，以前即便偶尔笑一下，那笑容也是转瞬即逝的，如今喝了酒，笑的有点蠢。 　　“这次大家AA啊，”周放说：“我先付了，你们到时候再给我。” 　　“A个屁啊，”江潮趴在一个同学身上，说：“让……让戚杨这个大爷请！” 　　戚杨就从怀里掏了钱包出来，要给周放，周放没接，自己跑去老板娘那结账去了。戚杨紧跟着过去，陆佳意扶着他，走到周放身后，戚杨伸手把周放拉开，自己把钱掏了出来。 　　这顿饭吃了两百多，主要是喝的酒多。 　　餐馆已经没多少人了，一群男孩子从里头出来，外头冷风吹着，大家都缩起了脖子。陆佳意扶着戚杨，问说：“你今天喝多了吧？” 　　“还行。”戚杨说，但人却一直往他身上靠。 　　徐林都怕他压垮了陆佳意。 　　虽然说陆佳意个头也不矮，但是他瘦弱啊，和人高马大的戚杨一比，看着就更瘦弱了。走了没多远，陆佳意就累的有点气喘吁吁的了，戚杨大概发现了，就从他身上起来了，身体略有些不稳，但自己走也不是问题。 　　相比较他，江潮就有点惨了，走不成路，几个篮球生还闹他，要把他抬起来，江潮吓得哇哇叫，年轻的笑声在寒冷的街道上四散开来，肆意而青春，路灯下长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陆佳意在后头看着他们笑。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和平日里艰苦的学习氛围不同，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潇洒闹腾。 　　江潮不肯回家，说他这样子他妈看见了可不得了，要在周放的宿舍凑合一晚上。徐林让陆佳意等他一下：“我回宿舍给你拿板栗。” 　　陆佳意就和戚杨一起在宿舍楼下面等着。学校所有班级的的元旦晚会都已经结束了，教学楼已经熄灯，黑漆漆的一片，就连宿舍楼都熄灯了，整个校园，也就靠近教学楼的几个路灯还亮着。在男女宿舍中间的那条林间小路上，有两三对恋人凑着夜色，偷偷在那拥抱。 　　看的陆佳意心脏砰砰直跳。 　　徐林拿了板栗下来，说：“你看戚杨要不要，要的话你分他一点，我就拿这么多。” 　　“谢谢啦。”陆佳意说。 　　徐林笑了笑：“那我上去了，你们路上小心点，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陆佳意从袋子里抓了一把板栗给戚杨，戚杨摇摇头，说：“吃不下，就有点渴。” 　　“那我去给你买瓶水。” 　　“回家喝吧。”戚杨说。 　　戚杨喝成这个样，也骑不了车了，就推着回去。十点多了，街道上都没什么人了，只有冷风吹着，路灯照着。戚杨的步子比平时要蹒跚一些，大概是酒劲又上来了。 　　“你跟江潮较什么劲，”陆佳意说：“你让让他也就完了，结果俩人都喝那么多。” 　　“他不是别你么？”戚杨说。 　　陆佳意就笑了，说：“他这人就那样，我服个软，他也就算了。” 　　“不喜欢看他老别你。”戚杨说：“你来之前，他就一直拿你说事。” 　　“说我什么了？” 　　戚杨沉默了一会，推着车子说：“说我们像在搞对象。” 　　男生堆里就爱开这种玩笑，尤其他们篮球队里，更开放，男人之间纯粹就是玩笑话，但乐此不疲。 　　陆佳意哈哈大笑起来，戚杨就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陆佳意说：“这不是玩笑话嘛？” 　　当真反而好笑呢。 　　“你生气啦？” 　　戚杨说：“没有，怕你听见生气。” 　　“我不会，随便他说，搞对象……”他说着又笑。 　　戚杨就没再说话。 　　从学校往回走，如果他们各自回家的话，其实在繁花里小区外头就要分道了，不过戚杨默认了送他，陪他一起拐到了桂花里这边来，一直送到了桂花里门口。陆佳意就说：“你没事的话到我家坐坐啊，喝口水。” 　　没想到戚杨居然答应了。 　　林秀英早就在家等的着急了，一开门就说：“你这孩子，这么晚才回来，我都……” 　　话说了一半，就看见了陆佳意后面的戚杨。 　　戚杨这一次破天荒地鞠了一躬，说：“阿姨好。” 　　天哪，林秀英都愣了一下，见着他这么多次，还从没见过他这么有礼貌。 　　“戚杨来了，快进来……你们喝酒啦？” 　　陆佳意就说：“朋友聚餐，喝了一点。” 　　哪是一点，分明那么重的酒气。林秀英赶紧去给他们倒水，陆佳意对戚杨说：“你先去我房间坐啊。” 　　戚杨就去了他房间，陆佳意对林秀英说：“妈，你给我们弄点甜汤吧。” 　　林秀英说：“怎么又喝酒？” 　　“我就喝一点，戚杨都替我挡了。”陆佳意接过林秀英倒的热水，就端进房间里去了。 　　一进门，就见戚杨站在他房间里，正四处打量，他递给他一杯热水，说：“你坐啊。” 　　戚杨就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握着杯子，神色有点发呆。 　　“你困了啊？” 　　戚杨点点头，抿了一口热水，说：“有点。” 　　“那你要不要去我床上躺一会？” 　　“行么？” 　　“你的床我都躺过，有什么不行的。” 　　他说着就起身把被子给摊开了，戚杨将杯子里的热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往他床上一躺。 　　林秀英刚煮好了汤，正要喊陆佳意呢，就见陆佳意从房间里出来了。 　　“舀好了，一人一碗，不够锅里还有。”她说。 　　“戚杨的放那儿吧，他睡着了。” 　　“睡着了？” 　　“他今天喝的有点多，犯困了。” 　　林秀英说：“他这是要在咱们家过夜么？”这倒也没什么，“不过得跟他家里人说一声吧？” 　　“我知道他们家的电话，”陆佳意走到电话机跟前，从电话簿上翻到了戚家的电话，就给他们打了一个。 　　戚老太太挂了电话，喜气洋洋。 　　戚老头一边看电视一边问：“戚杨打的？” 　　“不是，小陆打的，说是戚杨喝醉了。” 　　戚老头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喝醉了？他怎么又喝那么多酒，你还笑。” 　　戚老太太说：“喝醉是挺烦人的，不过小陆说，戚杨今天晚上不回来，睡他们家啦。” 　　戚老头“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这还是戚杨第一次外宿同学家呢，说明什么，说明他跟陆佳意关系好呀。 　　青春期的男孩子，谁没有个关系好的你在我家留宿我在你家留宿的好哥们啊，戚杨就没有，但如今有啦。 第56章 　　林秀英去柜子里拿被子, 陆佳意那张床能睡得下两个人, 但盖一条被子恐怕有点不够用。 　　“你们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林秀英说。 　　“他替我喝了啊。”陆佳意说。 　　林秀英就撇撇嘴，说：“你可别学着喝酒。” 　　“知道了。” 　　陆佳意抱着被子回到房间里, 见戚杨已经翻了身, 面朝里躺着了, 他个头高, 床都显得有点不够用了, 脚在外头露着。 　　他就把抱过来的被子搭在了他腿上，盖住了他的脚，本来想叫戚杨脱了衣服再睡的，可是叫了好几声，戚杨都没反应。 　　已经快十一点了，夜已经很深了。林秀英嘱咐他也早点睡。 　　“明天还要早起。”林秀英说着又低声说：“你们也是, 明天还要上课呢, 就喝成这样。” 　　陆佳意洗漱了一下就上床去了，他发现戚杨的个头确实太高了，一个被子, 还真盖不住他的脚, 总会露着一点缝。他们家没暖气, 睡觉的时候露着点缝隙都会冷，可是要往下拉的话, 肩膀又盖不住了。 　　没办法, 只好两个被子连起来盖, 这样俩人就得睡一个被窝里去了。 　　他也没急着睡, 靠在床头看了一会书。 　　元旦，对于中国人来说已经是越来越重要的一个节日了。基本上家家都会当做一个节日来过。林秀英悄悄出了门，提着她做的几样小菜到了唐三儿那里。 　　唐三儿的海鲜店已经关门了，人坐在店里头看电视。 　　林秀英就说：“你也不嫌冷，还不去睡觉。” 　　唐三儿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准会来。” 　　“给你做了点吃的，这个蒜薹炒肉还是热的。” 　　“你不留下一块吃？” 　　“我不了，这就回去了，孩子还没睡呢，我这是怕你睡下了，所以赶紧过来了，行了，我走了啊。” 　　唐三儿拉住她，说：“他大半夜的还能找你？” 　　“不都说好了嘛。”林秀英说着就往唐三儿脸上嘬了一口，笑着说：“行啦，走啦。” 　　外头有了雾气，林秀英一路小跑便跑回去了，唐三儿在门口看着她走远，这才关了店门。 　　虽然天很冷，可是在新年即将到来的这个夜晚，注定有很多人，期待着和自己爱的人一起过。 　　周杨柳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果然有一个袋子放在他们家大门右边的石狮子上。 　　他没说话，拎着就出了门。 　　他一直走到桂花里，来到了江潮家外头。这时刻，有人惦念的是人，有的人惦念的，只是一条狗。 　　周杨柳踮着脚朝江潮家里看。 　　江潮家给小乖在院子里搭了个窝，如今夜色已深，江家早就漆黑一片，他凑在门缝里，吹了声口哨，就听见小乖哼哧哼哧跑过来了，隔着门汪汪叫了两声。 　　周杨柳就赶紧把自己带的肉从门缝里塞了过去，怕打扰了江家的人睡觉，他把肉塞进去以后就转头走了，小乖在忙着吃肉，也没再叫唤。 　　他蹑手蹑脚地回到家里，刚到了客厅，就见他爸妈房间的门开了，他母亲穿着睡衣，轻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不是家里的肉。”他说。 　　“那你哪弄的，人不吃给狗，我看你……” 　　“我爸给我买的汉堡。”周杨柳说。 　　“他又去学校找你了？”背后传来了男人的梦呓，他母亲回头看了一眼，裹紧了睡衣说：“算了，赶紧睡去吧，都几点了。” 　　周杨柳便溜回自己房间去了，将没有肉的汉堡吃了，汉堡已经凉透了，在外头放太久了。 　　凉透的汉堡，吃了也暖不了身体。 　　. 　　陆佳意只看了一会书就觉得困了，他把书放下，脱了毛衣打算睡觉，就从戚杨身下把被角拽了出来，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这一拽，戚杨倒醒了。 　　他就靠墙坐着，说：“醒了。” 　　戚杨睁着略有些发懵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陆佳意就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有。”戚杨这才揉了一下眼睛坐起来，眉头紧紧皱起来，掀开了被子，要下床。 　　“你要干嘛？” 　　“上厕所。” 　　“出门右转。” 　　“嗯。”戚杨穿上鞋子，人还是有些晕的，大概这时候醒了人更难受一点，走路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趁着他出去，陆佳意就坐到了被窝里头，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垫在了床头当枕头。 　　不一会戚杨回来了，挠了一下头，看着他。 　　陆佳意说：“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你口渴么？” 　　戚杨摇了摇头，说：“在你这睡？” 　　“你要回去？” 　　“不是……” 　　陆佳意觉得戚杨现在呆呆愣愣的，眼睛还是困倦的样子，莫名很可爱，就笑了，说：“给替你给你爷爷奶奶打过电话了，说你今天在我这睡，赶紧睡吧，都十一点了。” 　　戚杨“嗯”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弯腰脱了鞋子。 　　陆佳意那边都已经躺下来了，拽着被角说：“我发现你真的好高，被子都盖不住你的脚。” 　　戚杨没说话，默不作声地脱裤子，谁知道陆佳意忽然爬了起来，从他后头探过头来：“这么冷的天，你都没穿秋裤？！” 　　他很吃惊地说：“你平时都没穿秋裤么？” 　　“不冷。”戚杨说。 　　他里头就只穿了个大裤衩，光着两条大长腿就坐到床上去了，又脱了外套和毛衣，上身剩个打底衫。 　　陆佳意靠着床头坐着，说：“你真耐冻，我都穿毛裤了，不穿不行，太冷。” 　　戚杨咳嗽了两声，就躺下来了，陆佳意也躺了下来，说：“关灯吧。” 　　戚杨伸手关了灯，房间便陷入一片漆黑里头。俩人的胳膊碰在一起，戚杨又咳了一声，便往床边挪了挪。 　　陆佳意也是头一回跟别人一起睡，有点不习惯，于是就找话题说：“明天咱们起晚点吧，六点。” 　　“嗯。” 　　就这样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戚杨偷偷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手机屏幕，谁知道屏幕一亮，就听陆佳意说：“还没睡着啊？” 　　“你也没睡？” 　　“快要睡着了。” 　　戚杨就说：“别睡了，再等几分钟就是新年了。” 　　陆佳意就笑了，声音温和缓慢，说：“我以前都没过过元旦，只过春节。春节我都守岁的，你们……你守岁么？” 　　戚杨就把一只手枕在脑后，面朝上躺着，说：“小时候会守岁，大了就没了，没什么意思。” 　　“我以前春节都不睡，一家人一起守，守到天亮，然后就和同辈的人结伴去给亲邻好友拜年去。” 　　也不知道现在的春节是不是这样过的，大概是没有他那个时代热闹和重视了。 　　因为年多了，除了春节，还有了元旦。 　　他就睁着眼睛，默默地等新年的到来，静谧的夜里面，忽然传出几声鞭炮声，响彻夜空，接着便又接连响起来，有远的，有近的，算不上热闹，但也连成了一片。戚杨说：“新年快乐。” 　　陆佳意笑着说：“你也快乐，可以睡了吧？” 　　“睡吧。” 　　“我都困死了。”陆佳意说。 　　这下戚杨就笑了，侧过身面向陆佳意，但陆佳意很快就睡着了。 　　睡意这东西却已经从戚杨身上跑光了，他睁着眼睛，隔着黑夜看着近在咫尺的陆佳意，模糊看到他的轮廓，鼻息间，都是淡淡的薄荷香气，热烘烘的，烘着他，叫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就闭上了眼睛，躺了一会，然后头微微靠近了陆佳意，额头抵着了陆佳意的脸颊，感受到他脸颊的柔软温热的皮肉。 　　戚杨就硬了。 　　外头的鞭炮声已经停了下来，只有极远处偶尔才会传来一两声，元旦到底和春节不能比，如果是春节，新年到来的那一刻，整个县城都会被鞭炮声吞没了，早晨起来，连空气都会笼着炮火气息。 　　其实离得近了，更看不清楚，黑胧胧的，但戚杨睁着眼睛看了大半夜，眼睛都酸涩了，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缘故，一直绷得特别紧，可能肩膀露出来的缘故，竟有点冷，有点打哆嗦，身体内部却是一种燥热的感觉，想掀开被子来晾一下。 　　戚杨失眠了，竟一夜都没有睡着。 　　失眠了一夜，倒是开了窍，懂了很多事。 　　两个人一起睡，是暖和很多，陆佳意这一夜睡的特别好，不到六点他就醒了，醒了以后发现戚杨也醒了，俩人便一起起来了，才五点四十。 　　“我得回家一趟，”他对陆佳意说，“我书都在家里呢，你先洗漱，洗漱完了在家里等着，别去小区门口等了，冷。” 　　陆佳意点点头，看着戚杨穿了衣服，等他走了以后，他才起来，揉了揉眼睛，头发也蓬松凌乱。 　　外头还是漆黑一片，新年的第一天，好像天气并不好。空气冷冽的紧，但戚杨却很兴奋，车子骑的飞快，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充盈着他的心，他生平都从来没有这样亢奋过，青春涌动的劲儿充斥着他的身体，他从自行车上微微站起来，车子飞快地从黑胧胧的巷子里穿过，即便是很多年后，他也记得那个模糊寒冷的清晨。 第57章 　　元旦一过, 月考就开始了。 　　前几次月考，都是全校轮流, 高三到高一依次考, 特别耽误时间, 因为马上就要期末考试, 所以这场月考没有前几次那么正式，所有班级都只在自己班里自己座位上考。 　　江潮这样的就最高兴, 因为这样坐的密集, 可以抄同桌的。 　　刘红民坐在讲台上做考试安排：“奉劝大家，会多少就答多少，考出真实成绩, 家长和老师心里都有个数, 老师知道你们差在哪里，家长知道你的真实水平, 也不至于对你抱有高于你真实水平的期待。凡是考试作弊的, 都是坑自己哦。” 　　班里同学就哄笑一阵, 远没有平时月考的严肃紧张。 　　以前月考, 你身边坐的可能都是不认识的，如今好了，身边全是熟人，早就有人打了招呼了, 自己的座位上做小抄也比较容易。江潮一边做小抄, 一边回头问陆佳意：“你不打小抄？” 　　“不打, 能考多少是多少吧。” 　　江潮就笑了一声, 说：“你真傻，班主任说作弊没用你就真当没用啊。” 　　陆佳意就站起来看江潮打小抄，江潮拿了铅笔在往墙壁上抄，书桌上摆了几张小纸条，上头写的密密麻麻的。 　　整个后排，估计也就他和戚杨没打小抄。 　　他是觉得刘红民说的有道理，打小抄没什么意义，反正他又没想考高了调到前面去。 　　戚杨是懒得打，考试多少分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家里没人管。 　　不过陆佳意其实是有一点点蠢蠢欲动的，主要是想考高一点好给林秀英交代。不过能打小抄的，都是背诵的东西，但背诵的东西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不能打小抄的，恰好是他缺失的，也是没办法。 　　这次月考不大正规，导致监考也很松散，更像是平时的课堂考试。刘红民坐在讲台上看报纸，半小时才下来走一趟，或者出去伸个懒腰，和隔壁班的班主任在走廊底下聊天。 　　他一出去，教室就会立马有轻微的骚动，整个教室全都暗搓搓地行动起来，有换卷子的，有掏出小纸条看的，有踢前面板凳的，陆佳意坐在最后一排，一切都尽收眼底。 　　这一堂考英语，他做的有点吃力，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戚杨，懒洋洋的，但很认真地在做题，看他看过来，就问说：“怎么了？” 　　陆佳意赶紧摇摇头，怕刘红民在外头听见了，以为他俩作弊呢。 　　戚杨的英语应该是他学的最好的一门，他英语进步特别大，平时训练陆佳意都能感觉出来，所以戚杨提前做完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很吃惊。 　　戚杨做完了以后，伸了个懒腰，装作无意地将卷子摊开，摊到了桌子中间，露出大片的选择题。 　　陆佳意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 　　戚杨大概没摸准他想不想抄，也不敢提醒他，就只清了一下嗓子，扭头看向窗外。 　　戚杨装作无意，陆佳意装作没看见，就这样一直到交卷。 　　这一场以后戚杨就学聪明了，做完了以后卷子再也没朝陆佳意这边挪，俩人形成了一种默契，互相不看对方的卷子。 　　这一次陆佳意自觉他是有进步的，尤其是文科那些，他上次重温一遍以后，几乎掌握了全部的知识点，就没有他不会的，也就问答题他可能回答不好，其他的他都特别有信心。 　　数理化还是很一般，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才刚学完小学数学，初一的才开始看，但月考和高考还是有区别的，月考重点都放在当下刚学的课程上，可他高二的课程还没开始学呢，导致他依旧大片大片的空白。 　　大概上次月考已经让他跌倒谷底，心态反而平和了不少，不会做他也不着急了，他把不会的问答题都抄了一遍题干，就连数学，他即便什么都不会，还写了“解，已知”这些字眼。而且他卷子上的每个字都写的非常端正，俊秀。老师说了，卷面整洁，字体工整，也可以多得分，是印象分。 　　刚写完这些，就察觉身后有人站着看他，他扭头一看，是刘红民。 　　刘红民看着他大片的空白，眉头皱着看了好一会，没说话。 　　陆佳意的耳朵都因为羞耻而红了。 　　刘红民很惊讶。 　　他除了惊讶陆佳意依旧考的这么差以外，还惊讶陆佳意的同桌，学渣戚杨同学。 　　戚杨的卷子写的不少啊，虽然不说全填上了，但至少也写了一小半了，要知道以前考试，戚杨的卷子经常比脸还干净。 　　看来陆佳意在后头坐，倒是带动了他的学习。 　　他的目光又朝前挪了挪，故意咳嗽了一声。 　　吓得江潮手里的小纸条都掉了，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即老老实实地一缩头。 　　因为考的不正规，就连批卷也特别不正规，各科老师都采用了一种非常省事的批卷方式……将试卷发下去，确保每个同学拿到手里的都是别人的卷子，然后老师在上头从头到尾将卷子讲解一遍，下面的同学一边听一边批改，这样既批改了卷子，又讲解了一遍，一箭双雕。 　　陆佳意在批改别人卷子的时候已经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但要说给他暴击的，还是数学课。 　　他们数学老师是个年轻女教师，姓林。林老师在台上说：“这次考试的情况我大抵看了一眼，发现咱们班有些同学退步很厉害，但也有些同学进步非常明显。现在我把卷子发下去啊，如果谁分到的是自己的卷子，自觉跟其他人换一下。大家批卷的时候都认真一点啊，如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给分的，讲解完了统一来问我。批卷的时候不管你收到的是谁的卷子，都要公平公正，能用红笔批的尽量用红笔。” 　　卷子分成了几份，从前排依次传过来，分到陆佳意手里的，竟然是戚杨的。 　　他一看名字就笑了，说：“哎，戚杨，你的！” 　　戚杨就看了一眼。陆佳意特别兴奋，说：“哇，你写好多。” 　　草草地看一遍，几乎每道题都写了，如果遮住名字，光看卷子，他绝对想不到这是戚杨的卷子，他还记得俩人刚坐同桌的时候，戚杨的卷子上都是大片的空白，笔迹潦草，龙飞凤舞，现在不光写的多了，字也工整了一点，起码都看得懂。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随着老师把选择题答案写在黑板上以后，他发现戚杨考的，远比他预想的要好，五十分的选择题，他考了三十。 　　要知道以前戚杨一整个数学总分也才考二三十。 　　填空题满分二十，他考了八分，解答题八十，他得了四十四，这中间当然也有陆佳意批改稍微松散的原因，但戚杨除了最后两道题，其他都解答了，有的全对，有的对几步，但这已经足够让他刮目相看。 　　因为上节课他们刚批完英语，批到戚杨英语卷子的是徐林旁边的同学，徐林课间还专门跑过来说：“戚杨英语考了109分！” 　　他们英语老师在看完分数的时候，下课还专门从后门过了一下，对戚杨说：“这次进步很大呀。” 　　江潮他们都“哦哦”叫，大家都很吃惊。 　　戚杨居然也有及格的一天呢。 　　陆佳意算了一下戚杨的数学总分，然后用红笔很认真地写了82。 　　没及格，但进步已经算神速。 　　陆佳意心情好复杂，但又真心替戚杨高兴，他说：“你看吧，你只要肯好好学，肯定能学特别好。” 　　戚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这次算考的比较认真，但考多少分他其实也不在乎，他在想午饭吃什么。 　　两天时间，各科的成绩就都下来了，戚杨的物理，数学，化学，全都比陆佳意高，他的化学还及格了，考了62. 　　就是政史地，他考的竟然也没比陆佳意差多少。 　　“都没见你背，你怎么也进步这么大！”陆佳意说。 　　戚杨就说：“早晨不都背这些。” 　　“可是你早晨一般都还要训练啊。” 　　他们体育生，早晨背诵的时间非常短，也就上操前十几二十分钟。他都没想到戚杨的记忆力也那么好。 　　总分下来了，戚杨成了他们班进步最大的人，刘红民还专门在班会上表扬了他，他的总名次居然比陆佳意还高十多名，考了全班第三十六。他上次月考，还是全班倒数第二。 　　陆佳意总分进步了很多，但名次进的不多，考了第四十七名，还在倒数前十里头。 　　“这次考试不严，批的也松，所以大家整体都比平时考的高了。”徐林安慰他，暗示这次作弊的比较多，史政生这些都考的远比平时高。 　　但这并不能宽慰到陆佳意，他觉得特别羞耻。羞耻的主要原因，也不在自己依旧倒数上，而是比戚杨考的差那么多，头一次被戚杨反超了。 　　真是很奇怪的一种心理，戚杨成绩提高了，他真心替他高兴，但又觉得好羞耻，心里头酸酸的，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戚杨了。 　　以前大话说早了，还说要带着人家考大学，其实戚杨缺的只是努力，稍微努努力，就能超过他。 　　搞得他在面对戚杨的时候都有点尴尬了。 　　他觉得戚杨大概也有点尴尬，总之俩人的气氛有点变了，外表还维持着以前的样子，就是说话少了。偶尔他遇到不会的，把书放到戚杨那边，笑着说：“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啊……” 　　戚杨就帮他看，讲解的时候声音都比平时小了一点，听起来特别温柔，好像怕刺伤他。 　　不过等到讲完了，戚杨还会和以前一样，顺便问他一道题，一般都是问语文，这个文言文里的“之”是什么意思，那句诗后面接的是哪一句。 　　陆佳意就笑着说：“你是不是怕我不好意思，故意问我的呀？” 　　他早就察觉到了，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从俩人互帮互助开始，戚杨问他的那些问题，很可能就是故意问他的。 　　俩人互帮互助，关系就是平等的，但如果只是他向戚杨请教，就变成了另一种关系，戚杨为了让他更自在，所以都装不会的。 　　戚杨愣了一下，说：“没有。” 　　陆佳意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好心酸的，强撑着才没掉眼泪。 　　他这好讨厌的自尊心呀，人家明明是为他好。他就把书拿回来，装作在做题。 　　戚杨侧着头往他这边一趴，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成绩出来以后，他就后悔了，不该考的比陆佳意高。陆佳意考了几次倒数都还有的自信自尊，竟然是塌在他手里了。 第58章 　　不过好在陆佳意是个有韧劲的人, 伤感一阵就过去了。他不想让戚杨发现他的伤感，搞得好像他见不得戚杨好一样。 　　他就对戚杨说：“你要继续好好学, 下次咱们俩比赛，看谁考的高，你可要努力了, 说不定我就超过你了。” 　　戚杨看着他的手说：“你冻疮好像好点了？” 　　陆佳意清了一下嗓子, 看了看手背说：“没以前肿了。” 　　“那等周末, 我再去给你弄点茄子秧。” 　　陆佳意说：“不用, 你上次拿的还有好多呢，一次用不了多少。” 　　“你平时也少沾凉水。”戚杨说。 　　为了让陆佳意少沾凉水, 戚杨现在吃饭都不出去了，跟着陆佳意和徐林他们一起吃食堂，他现在和陆佳意凑一起吃饭了，吃完了他去刷饭缸，不让陆佳意碰凉水。 　　最不习惯的是徐林, 他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还是喜欢以前只有他跟陆佳意两个的时候，想说什么说什么，戚杨在就不一样了, 他这人不苟言笑, 吃饭的时候也默不作声，有这么一个高冷的人在旁边杵着, 徐林都不好意思多说话。 　　陆佳意倒没什么, 他跟两个人都熟, 感受不到那种陌生的尴尬感，戚杨大概也没什么，他这人天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戚杨本来是想带着陆佳意出去吃的，但是陆佳意不肯，说在学校吃省时间。 　　其实主要还是钱的问题，在外头吃要比食堂贵多了，俩人虽然关系好，但陆佳意也不好老蹭戚杨的，自己家庭条件就该吃食堂。 　　戚杨吃惯了外头的饭馆，再吃学校的食堂，他还真有点吃不下去。 　　食堂的大锅饭，油放的少，盐也放不到位，总之怎么吃都不好吃。他勉强跟着陆佳意吃了几顿，就老吃不饱，只能平时训练的时候去小卖部买吃的，狂补。 　　“你现在怎么不出去吃了？”江潮问说：“大锅饭吃不惯吧？” 　　“嗯，”戚杨说：“没什么味。” 　　“你怎么突然想到吃食堂了，我跟你说，食堂的饭菜也就教师餐厅那个小食堂的还可以。” 　　不过小食堂的饭菜得靠抢，周杨柳他们一放学就拿了碗筷飞奔，就是为了能吃上小食堂的饭菜。江潮也会抢，不过让戚杨跟他们一样下了课就抱着饭缸飞冲，显然是不可能的。 　　戚杨那么高的个子，每天又都要训练，每次吃饭却都比他们吃的还要少，陆佳意都有些担心了，说：“你饭量现在这么差。” 　　戚杨就老实说：“食堂做的太难吃了。” 　　“那你还去外头吃啊。” 　　反正也不差钱。 　　戚杨就说：“那你去么？” 　　“我不去，我食堂吃着还可以，习惯了。” 　　戚杨就没说什么。过了一会，陆佳意问：“我不去你就不去？” 　　戚杨“嗯”了一声，说：“想跟你一块吃。” 　　陆佳意有点惊讶，想着大概是这次考的比自己高，戚杨怕他心里不舒服，所以格外想跟他亲近。他就觉得戚杨最近好像跟他更亲了，突然跟他一起吃饭，帮他刷饭缸，还总有有意无意地用余光偷偷看他。 　　冷淡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窥探。 　　但是没办法啊，他真的不能和戚杨一起出去吃，一顿两顿地还好，要顿顿出去吃，他可没那么多钱，不是吃不起，是和他家庭条件不匹配，要是顿顿蹭戚杨的，他更不能接受。 　　他只能跟戚杨说：“你还是去外头吃，吃好点，你训练才有力气啊，你现在又要兼顾学习，我还等着你带我呢。” 　　戚杨又坚持吃了两天，终于坚持不住了，他这人什么都能将就，就两点不能，一是卫生问题，二就是吃饭问题。 　　食堂乱糟糟的，饭菜本来就差，人多，气味也不好闻，他吃的越来越少了，吃不好，导致他脾气都跟着差了。 　　他决定采取点强迫手段，把陆佳意拖出去吃。 　　“我看你也不大喜欢吃食堂的饭菜。”他对陆佳意说。 　　陆佳意确实不爱吃，他刚吃食堂的时候还不如戚杨吃的多，就是这几个月习惯了。 　　“我以前经常带江潮他们出去吃，”戚杨说：“你怎么就跟我分这么清。” 　　“……”陆佳意说：“我就是……” 　　“就是跟我生分。”戚杨说。 　　陆佳意就笑了，说：“那你要觉得我们俩还见外，我也没办法。” 　　戚杨：“……” 　　“我又不差这点钱，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他对陆佳意说。 　　陆佳意没说话，反正就是不同意。 　　没想到戚杨居然生气了。 　　天哪天哪，他刚发现戚杨生气的时候，简直惊呆了。认识了那么久，他都还没有见过戚杨生气。 　　戚杨生气就是不说话，你不找他说话，他就不吭气，你主动找他说话，他就“嗯”“哦”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就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就连江潮都发现了，问陆佳意：“你们吵架啦？” 　　陆佳意说：“没有啊。” 　　“什么没有，我看戚杨这几天脾气特别差，今天打篮球，周放就是开了个玩笑，俩人就差点打起来。” 　　戚杨的脸的确很臭，书都不看了，上课就在那玩手机。 　　其实都是小别扭，陆佳意觉得都是小问题，就是不学习这一点，他觉得比较严重。他思来想去，也就吃饭这件事没有听戚杨的，因为这点事就这样，陆佳意就想别别他这个脾气。戚杨不理他，他索性也不理戚杨，晚自习放学都不坐戚杨的车了，自己走回去。 　　戚杨虽然不怎么理他，但每天早晚都还是照样和他一起上下学的，今天推了车，突然见陆佳意都不等他，还愣了一下。他骑着车子走到陆佳意身边，问：“不坐了？” 　　陆佳意摇摇头，说：“我走路锻炼身体。” 　　戚杨就默不作声地在他旁边骑，大概骑了三四分钟吧，脚下一蹬，就骑快了，很快就消失在陆佳意的视线里了。陆佳意掏了钱，去旁边的小吃摊上卖烤红薯。 　　他真的非常爱吃烤红薯。 　　烤红薯还是热的，有点烫嘴，他吃了一路都没吃完。走到桂花里小区外头的时候，就看见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行车上，一只手插在兜里，坐在后座上抽烟。 　　“你吃不吃？”他问戚杨。 　　戚杨噙着烟看他，说：“没见过你这么固执的。” 　　陆佳意就笑了，说：“咱俩谁固执。” 　　戚杨冷着脸抽烟，也不说话。 　　外头比较冷，北风嗖嗖的。陆佳意缩了一下脖子，说：“又不是说不一块吃饭，咱们俩就不亲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以前你不也都自己在外头吃。” 　　“以前是以前。” 　　“那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了？” 　　戚杨就又不说话了，陆佳意就说：“其实你这次考的这么好，我真心替你高兴，我是有点不自在，那是因为觉得有点羞愧，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希望你越来越好。就算是咱们俩以后不好了，那我也希望你能继续好好学，学习多重要啊，你不能赌气。你不是想做老师么，体育老师也要有文化。” 　　戚杨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头扔地上，用鞋底碾了，抬腿上车，说：“我就想对你好，没别的意思。” 　　陆佳意愣了一下，戚杨已经骑车走远了。 　　戚杨心里有一股劲儿，却找不到发泄的渠道。爱意涌动的时候，便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对方，吃过的好吃的东西，见过的好看的地方，自己拥有的，恨不得全部都与对方分享。 　　陆佳意回到家里的时候，林秀英正在给他炖鱼汤，天冷了，喝点汤暖和，鱼肉又补脑，林秀英特别信这个，隔三差五就要给他炖。这次陆佳意又考这么差，她就更要给他补了。 　　唐三儿跟她说，越是这种情况她越不能急，不能气，平时看紧一点，让陆佳意多看点书更有用。这孩子成绩突然变差，那都是有原因的，得对症下药。 　　她观察了这么久，觉得陆佳意真的挺努力的，至于为什么考这么差，她也不知道了。陆佳意最近学习都学到十二点了，都是她过来催几次，他才肯睡。 　　儿子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做母亲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多给他补补，做点他爱吃的饭菜。 　　鱼汤炖好了以后，她就给陆佳意端过去了，刚端过去，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林秀英摘下了围裙，说：“这么晚谁来了。” 　　开门一看，是戚杨，背着包站在外头，夜色里看，高大俊秀，眉目分明。 　　“阿姨。” 　　“戚杨啊，进来吧。” 　　戚杨就背着包进来了，林秀英说：“你来的正好，我刚给佳佳炖了鱼汤，还剩下好多，我给你盛一碗。” 　　“谢谢阿姨。” 　　戚杨说着就进陆佳意房间去了，陆佳意正在喝汤，看见他来了，立即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戚杨没说话，只把书包放下。不一会林秀英进来了，把鱼汤端给戚杨，笑着说：“趁热喝。” 　　说完她就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戚杨把鱼汤放下，扯开书包就往地上倒，扑啦啦倒出一堆人民币。 　　都把陆佳意给吓傻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民币！ 　　都是成百的票子。 　　“限额了，只能取这么多。”戚杨说。 　　陆佳意：“……”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不缺钱。” 　　陆佳意说：“我知道你不缺钱。”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特别没家教？” 　　“……没有。” 　　他就是觉得莫名其妙，还很吃惊。 　　“我不缺饭钱，我缺的是跟我一块吃饭的人。” 　　陆佳意把那些钱塞进包里，说：“你不是可以跟江潮他们吃。” 　　“我想跟你一块吃。”戚杨说：“我吃到的好吃的，就想你也吃。不想你吃食堂……你也不用的懂我为什么这样，我这人本来就有毛病。” 　　他是真心觉得食堂的饭菜难以下咽，因为真心觉得难吃，所以不想陆佳意也吃，哪怕陆佳意并不像他这样挑剔。 　　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仗着有钱胡作非为。 　　“你不用觉得跟我吃饭我就吃了亏，”戚杨说：“我从小大都不缺饭钱，缺的是陪我一块吃饭的人。我也不喜欢你跟我分这么清楚。” 　　他喜欢他的就是陆佳意的，陆佳意的就是他的，他渴望的是那种不分你我的关系。 　　少年的爱意太难控制了，而且澎湃，幼稚又容易失控。陆佳意也察觉了他的激动，和平日的冷淡克制不一样的，脸色微红。 　　“你有点疯啊。”陆佳意略有些局促地笑着说。 　　“我还有更疯的，怕吓着你。”戚杨说。 　　他想陆佳意跟着他一起去吃遍他吃过的好吃的东西，想陆佳意到他们家去睡，他们家暖和，他希望能帮到陆佳意，再也不要让陆佳意因为考试伤心，他想捂着他的手，因为看见他裂开的冻疮就心疼。 　　他想紧紧抱着他，做一些幻想一下，都很甜蜜的事。 第59章 　　冲动换来了好结果, 陆佳意终于同意跟戚杨一起出去吃了。 　　戚杨还让他叫上徐林。 　　但是徐林怎么好意思, 而且他本来就和戚杨比较生疏, 平时一起食堂吃饭, 他都觉得够尴尬了, 怎么可能还好意思去蹭戚杨的饭。他其实有点失落。 　　友谊和爱情一样，有时候难免也会计较, 以前陆佳意最好的朋友是他，现在换人了。他现在既不和陆佳意同桌了, 也不一起吃饭了, 一天到晚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不出去吃不知道，天天跟着戚杨一起出去吃，陆佳意才发现别看他们县城小, 美食可不少, 光面就有好多，什么油泼面, 臊子面，糊涂面, 炸酱面, 担担面什么的，更不用说菜啦，鲁菜豫菜徽菜, 吃了一星期, 都没重样。 　　虽然俩人有自行车, 但是陆佳意偶尔还是觉得, 他们用在吃饭上的时间是不是太多了？ 　　“这个饭馆太远了，咱们下次学校就近吃就行了吧？”他对戚杨说。 　　“先都让你尝尝，看看哪个合你口味。”戚杨说着就把手套递给他，让他戴上。 　　一整个一月，他们俩几乎吃遍了小半个县城，如果不是天冷，时间紧，估计戚杨能把整个县城都带着他转一遍。 　　陆佳意肉眼可见地胖了。 　　林秀英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夜宵做的好的缘故，后来才知道陆佳意现在都跟戚杨一起出去吃，还都是戚杨花钱。 　　“这样好么？”林秀英说：“你们要是觉得学校食堂的不好吃，那回家来吃呀。以前我就想让你回家来吃，反正也不远，就是你们学校封闭管理，出不来。现在既然能出来了，那还干嘛花那个钱出去吃，外头做的，能有家里做的干净？” 　　陆佳意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 　　“这样，你跟戚杨说一下，你们中午都来咱家吃。晚饭我比较忙，顾不了你们，你们就随便怎么吃都行。这样比较好，相当于你请一顿，他请一顿，咱也不能叫他吃亏，他有钱是他的事，咱们心意得尽到了。” 　　陆佳意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实跟着戚杨出去吃饭，他偶尔也会掏钱，但每次都被戚杨拦下来了，戚杨还会不高兴。老这样他是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他就把林秀英的话告诉戚杨了：“不是跟你商量，是通知你，不然我就不跟着你出去吃了。” 　　没想到戚杨竟然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说：“就是麻烦你妈了。” 　　其实戚杨性子冷，不大喜欢跟长辈打交道，去陆家吃，显然没有他带着陆佳意下饭馆自在，还可以想吃什么点什么。但是他也知道陆佳意是有点被他强迫的，因为陆佳意平时下馆子，都尽量挑便宜的点。 　　于是第二天中午，陆佳意和戚杨就回家去了。 　　他们回来吃的第一顿午饭，林秀英准备的特别充分。 　　这次戚杨月考成为他们班进步最大的一个，陆佳意也有告诉林秀英。虽然戚杨的成绩在林秀英看来依旧是差生……没办法，自己儿子考了太多年全校第一，她已经麻木……但是这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戚杨脑瓜子聪明，第二，戚杨肯用功啦。 　　学习态度好，肯学，这比考多少分都值得鼓励。她也不用担心陆佳意跟着他不好好学了。何况他又对她儿子那么好，天天带着他下馆子。 　　戚杨对她如今也有礼貌多了，也知道叫“阿姨”了。林秀英看着他们俩是背着书包回来的，心里就很高兴。 　　“吃完饭在家睡个午觉，比在学校睡舒服，定个闹铃就行了。”她说。 　　饭已经做好了，四个菜一个汤，荤素搭配都有：“就是我手艺一般。” 　　林秀英说。 　　她不是那种贤妻良母的类型，要说做饭，其实唐三儿比她做的好。 　　“你唐叔叔，以前开过饭馆，跟着大厨学过，他做菜好吃。”林秀英装作无意地对陆佳意说。 　　“是么？”陆佳意一边吃一边说：“没吃过，还真不知道。” 　　林秀英笑了笑，没有接着说下去。倒是戚杨，等俩人回房以后，他就问陆佳意那个唐叔叔是谁。 　　“你见过的，帮我妈推车子那个。” 　　戚杨不记得了。 　　他这人不记人，照江潮的话说，就是不把别人放心上。 　　“他在我们小区那条街开店，卖海鲜的。”陆佳意说：“他跟我妈关系比较好。” 　　他对戚杨已经无话不谈了，于是就压低了声音说：“他们俩好像……大概是想在一块吧……” 　　“你不喜欢？” 　　陆佳意翻开书坐下说：“你说唐叔叔那个人么？其实他人不错，也挺帅的，对我妈也很好，就是……” 　　就是要说接受他，还是有点难度。 　　戚杨突然发现自己很有心机。 　　他对陆佳意说：“阿姨还年轻，该找一个。你要孝顺，就不该拦着。” 　　陆佳意很吃惊地看向戚杨，说：“你这么想的么？那你妈……” 　　他突然觉得自己提到戚杨他妈妈有点唐突，但是戚杨直接说：“我妈再婚了，还给我生个妹妹。” 　　这些俩人都没聊过。 　　陆佳意很好奇，便趴在椅背上，说：“你妹妹跟你同母异父啊？” 　　戚杨“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来，给他看戚小妹的照片。 　　“跟你长的还真有点像。”陆佳意笑着说，他上次隔那么远看，都没看这么清楚，眉眼比较像戚杨，有点凌厉，很有大小姐的派头。 　　“改天把她叫过来，你们见见。”戚杨说。 　　陆佳意又笑了笑，说：“你妈再婚，你支持啊？” 　　“她自己的事，我不管。”戚杨说。 　　陆佳意感觉自己还真做不到那么洒脱。说真的，他现在能对林秀英和唐三儿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要就是因为他不是陆佳意本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管，其实如果是他自己，他养母冯氏，当初如果要改嫁，他大概率是要反对的……不过他养母也不可能改嫁，只有吃饱都成问题的穷人家，才会不管这些贞洁问题。 　　戚杨说：“你总不能一辈子陪着你妈，她一个人，找个伴也好，对你也好。她幸福了，你也轻松点。”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 　　他就很认真地看着戚杨，戚杨说：“怎么了？” 　　“觉得你很厉害，要向你学习。” 　　戚杨就说：“主要是咱们这还是跟不上，大城市里，结婚离婚都是平常事。” 　　“那这也不好吧，”陆佳意说，“还是结婚前先了解好，结了就得有责任心，如果结婚离婚都成了平常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戚杨说：“这个我跟你想的一样。” 　　陆佳意就笑了，转过身来继续看书。 　　上次月考成绩出来以后，他和戚杨别扭了好长时间，他自己也觉得特别尴尬，还有点心酸，但是跨过那道坎以后，俩人感情反倒比先前更好了，他觉得他现在已经不惧于让戚杨看到他的任何缺点和窘迫了，不会就是不会，再简单的问题他都问得出口，因为他知道戚杨不会笑话他。 　　戚杨也不会故意请教他了，不过有时候做卷子，遇到什么课本上没记住的，他都不翻课本，而是直接问他，陆佳意记忆力比他更好，课本上的知识点，只要背诵过的，他就记的特别劳。 　　俩人早晨吃食堂，中午回来吃，下午就吃饭馆，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让陆佳意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每天放学时间从学校出来的时候。他们学校封闭式管理，不管是走读生还是住校生，白天都是不许出校门的，每次他们从校门里出来，外头街上空荡荡的，寒冷寂寥的冬天，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校内一片喧嚣，校外一片寂寥，这些给陆佳意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坐在自行车后头，抓着戚杨的衣服，戚杨还说：“你不要探头。” 　　“我要看前头。” 　　“前头有什么可看的，”戚杨说，“你躲我背后，冷。” 　　陆佳意就紧贴着戚杨的后背，戚杨脊背宽阔，替他挡着风。 　　“我跟你说，刚跟你坐同桌的时候，真没想到咱们俩会这么好。”陆佳意说：“我那时候还有点怕你。” 　　“怕我什么？” 　　“跟你说话你都不怎么理人啊，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那很庆幸啊，庆幸他们俩现在能走到这一步。 　　“那现在呢，”戚杨停顿了一会，问：“现在你怎么看我？” 　　“现在就完全不一样啊。”陆佳意笑着说，戳了一下戚杨的背。 　　其实还是一样的，戚杨的性格和以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冷冷的，不大爱说话。 　　说完全不一样，也只是对他陆佳意而已。 　　“我这人比较无趣，”戚杨说，“家里人都受不了我这个性，时间长了，你别也受不了就行。” 　　“不会啊，”陆佳意说，“我觉得挺好的呀，我喜欢。” 　　戚杨就蹬的更卖力了，上坡都是小意思，他说：“陆佳意。” 　　“啊？” 　　“我们考一个大学吧。” 　　他说。 　　考一个大学，在一个城市，住一个地方。 第60章 　　陆佳意也想啊, 不过他觉得他现在能不能考上大学都是问题，但是依着戚杨的进步, 大概将来能考个非常好的大学吧？毕竟他进步这么快！ 　　不过事实证明他又想错了，因为期末考试, 戚杨居然又退步了。 　　倒是他进步了好几名，破天荒考进了前四十。 　　因为期末考试出的太难了, 尤其物理和数学, 就是周杨柳和徐林这样的好学生，也都才考一百二三。大家都考的差, 成绩拉开的幅度就没那么大了。倒是陆佳意凭借着文科的稳步提升, 考了他这学期的最好成绩。 　　不过距离他之前的成绩, 还是差很多。 　　他怀疑戚杨是故意退步的,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戚杨各科的卷子：“这道题你也能答错？” 　　戚杨说：“没错，是老师批错了。可能他没看懂。” 　　他的字比较潦草。 　　陆佳意觉得戚杨如果能把字写的端正一点, 分数会提高很多, 因为他的卷面特别不整洁, 字也龙飞凤舞, 很难看。 　　“我打小写字就这样。”戚杨说。 　　“小时候不练字么？” 　　他小时候都要描摹名家书法的。 　　“也练, 描红什么的，没练成。”戚杨说, “你字写的好。” 　　陆佳意的字很方正清秀。 　　“我也是练出来的, 你也练练, 卷面分也很重要。” 　　他回家翻了自己的书箱子, 还真从里头翻出两本字帖来, 让戚杨没事描两笔。 　　不过他自己的麻烦也不小。 　　陆佳意作为一中的重点培养对象，连续一个学期成绩都不见起色，就连老师都开始相信，他是真的退步了。 　　等到第二学期会考结束以后，像政治，历史，地理这些就要正式退出他们理科班的舞台，到时候三门主科加上一门理综，只恐怕陆佳意就要吃亏。 　　尽管并不舍得这个学生，但秉着负责的态度，刘红民还是把林秀英叫到学校谈了一下，提议让陆佳意转文。 　　“他文科一直都很好，也就上几次考的不太理想，如今他的文科成绩，尤其像历史，地理这些，在我们班都是名列前茅的。”刘红民说，“这些到了文科会更有优势。而且这次期末考试，他用文言文写了篇作文，写的非常好，文学功力还是很深的。” 　　他说着还拿了一张校报给林秀英看。 　　陆佳意古文底子那么好，一直苦于无用武之地，考了那么多次，这一回期末考试，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他们这次期末考试的主题，是关于祖国山河的。 　　主题宏大，又特别适合走华丽排比风。陆佳意看到作文题的时候人都兴奋了，洋洋洒洒写下一片八百多字的诗赋，取名《山河行》。 　　全文押韵，用词瑰丽，批卷的语文老师当场就惊为天人，当下就在办公室传了一遍，因为写的太好，大家都很好奇，于是专门把那叠试卷给拆开了，看了一下名字。 　　陆佳意。 　　大名鼎鼎的陆佳意，以前因为是尖子生闻名办公室，后来因为突然的退步闻名，如今再次以一篇华丽的赋文震惊了所有老师。 　　当下他们年纪的主任就把那篇作文收了。他是校报的主要负责人，这么好的文章，他要登在本学期最后一刊校报上。 　　考场作文，时间那么紧，仓促写就的文章还能登上校报，实在不容易。刘红民引以为豪，校报出来以后，他特地要了好几份，这就给了林秀英一份。 　　不过林秀英却有点犹豫，重理轻文是潮流，一中也是如此。除非偏科非常严重的，基本上百分八十的好学生都会学理。但是看到陆佳意的数理化成绩，她也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差了，在整个六班，甚至整个高二，都是倒数的。 　　“我回去以后跟孩子商量商量吧。”她说。 　　刘红民点点头：“也可以再等几个月看看，看他成绩能不能升上来。不过高二已经过了一半了，如果有转科意愿的话，还是要尽早，不然两头耽误。” 　　林秀英道了谢，撑着小伞从学校出来。 　　高一和高二都已经放假了，只有高三还在补课，外头下着小雪，也不知道是哪个班在读课文，朗朗的读书声听在耳朵里，格外动听。 　　她在操场里站了一会，就回到了家里。陆佳意在房里学习，陆佳意听见她回来，就出来说：“妈，戚杨说想带我去省城一趟，我能去么？” 　　林秀英在门外抖了一下伞，放下，说：“去省城？” 　　“他家是省城的啊，他要回家一趟，请我一块去。” 　　“多久啊？” 　　“几天吧。” 　　“几天？” 　　“一星期，行么？” 　　戚杨说最少要呆一星期，因为想带他去逛的地方太多了。 　　虽然他现在学习紧，但现在放假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对这个世界太好奇了，他都还没有见过大城市。 　　林秀英就说：“一星期太久了。” 　　“四五天呢？” 　　林秀英看陆佳意亮晶晶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想了一下，便笑着说：“也好吧。什么时候去？” 　　“明天就走。” 　　陆佳意高兴的很：“那我给他回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他说着就跑到座机那去打电话，林秀英说：“你等等。”她进了房间，把手机还给了他：“要出门了，随身带着手机方便点。” 　　“谢谢妈。”陆佳意接过手机，兴奋地跑房间去给戚杨打电话了。 　　林秀英本来要跟陆佳意谈谈的，这事也放下了，不想影响了他的好心情。 　　等回来再说吧。 　　戚家那边，戚老太太已经在忙着帮戚杨打理行李了，主要就是当地的一些特产。戚老头说：“看你天天多不待见她，回回东西你也没少拿，她这么有钱，你这些东西她会吃么？” 　　戚老太太就说：“东西我是送过去了，吃不吃随便他。这不是还有戚杨么？” 　　为了宝贝孙子，这婆媳关系也得维持个差不多。 　　说实在的，邵华蓉跟他们夫妻俩也没有多深的感情。戚杨他爸是土窝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邵华蓉却是大城市的白富美，没有看不上他们戚家，但也没多亲热，以前即便戚杨他爸活着的时候，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最多春节和中秋回来吃个饭。 　　后来邵华蓉再婚，来往就更少了，倒是戚杨来这边以后，邵华蓉常叫人过来送东西。 　　戚老头抽了根烟，压低了声音说：“你也嘱咐嘱咐戚杨，跟他妈关系搞好一点，别让她觉得咱们鼓捣的戚杨不跟她亲。” 　　戚老太太就笑了，说：“这就是你不了解你的宝贝孙子了。他跟他妈还挺亲的，就是他就这么个人，亲不亲的都那个死样子。他妈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他能跟佳意那孩子一样就好了。” 　　老人家还是喜欢懂事乖巧的孩子。 　　陆佳意要跟着戚杨一起去省城的事，老两口也知道了，戚老太太嘱咐戚杨：“其实我是有点不大同意的，说不同意，主要还是不放心，人家跟着你去了，你就得负责任，多看着点，多顾着点，万一出了事，可都算你的。” 　　戚杨点头，说：“知道。” 　　“没事就多给佳意他妈打个电话，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出远门了估计也担心……你看看你，不知道你这几天高兴个什么劲……” 　　戚杨绷着脸，说：“没有……” 　　他有露出什么很高兴的样子么？没有。 　　戚老太太笑了笑，说：“行了，都收拾好了。就等着明天司机来接了。” 　　“我没让司机来，我们自己搭火车。” 　　戚老太太愣了一下，戚杨就说：“搭火车新鲜。” 　　戚老太太也懒得管这些。 　　要坐火车，主要是陆佳意的建议，他都还没坐过火车呢，只见过他们学校北面那个旧的火车道，远远地看见过火车。 　　从富川出发去省城，坐火车有两种方式，一是先坐公交到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去省城，还有就是从富川县城坐，但富川县是小站，停靠的火车特别少，只有一个，在凌晨一点的。 　　如今天冷，又刚下了雪，林秀英担心路上不安全，让他们选了后面这个，这样可以少转一趟车。 　　火车到底比公交安全点。 　　因为时间晚，林秀英都熬夜没睡，反复交代陆佳意要注意的事情。 　　这还是陆佳意头一次出远门，别说他了，就是林秀英自己，都没去过省城。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他们市里。她都有点后悔答应了，心里实在不放心。 　　“要跟戚杨一块出去，你就紧跟着他，要是他有事，你一个人也尽量别乱跑。过马路要看红绿灯，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到了外头嘴要甜，看好手机钱包。” 　　陆佳意有点紧张，又兴奋，蹦蹦跳跳地说：“知道了。” 　　他说完又搓搓手，看看钟表，戚杨也该到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林秀英说。 　　陆佳意就笑着说：“那我以后要是上了大学怎么办。一年到头在外头。” 　　林秀英笑了笑，你别说，想起来还真有点伤感。真是既希望他早点长大了，出息了，又想他慢点长大。 　　戚老头开着他的电动三轮送他们俩去火车站，寒冷的夜里，雪停了，路面也扫出来了，可是非常冷。陆佳意坐在三轮车上，膝盖顶着戚杨的，好奇又兴奋地往外头看。 　　戚杨把车门关好，有点激动。 　　好像是要把陆佳意拐跑的那种莫名的兴奋感。 　　陆佳意忽然察觉戚杨一直在以一种非常诡异的神情看他，车里有点暗，戚杨本就有些凌厉的眉眼看起来就有点凶，他心里毛了一下，就用膝盖怼了他一下。 　　戚杨就笑了，因为看不清，那笑容就看起来更加灿烂。 　　接下来的一周，陆佳意就是他的了，能依靠的只有他，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认识的也只有他。 　　感觉爽极了。 第61章 　　陆佳意第一次坐火车, 好兴奋。 　　他们俩一人背了一个包，戚杨还推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戚老爷子还给他们拎了一袋子吃的：“车上饿了吃。” 　　“天不亮就到了。”戚杨虽然这么说，还是抓了一把塞进了兜里面, 剩下的要戚老爷子带回去。 　　第一次过安检, 第一次过地下道, 第一次上火车，一整个旅程陆佳意都是兴奋的，虽然是大半夜, 他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虽然旅程只有五个小时, 但戚杨还是买了卧铺, 陆佳意下铺, 他中铺, 他让陆佳意睡一会, 陆佳意哪能睡得着, 满车厢溜达，根本闲不住。 　　戚杨也没到中铺去，就歪在下铺上看着陆佳意，有时候陆佳意出去时间长了没回来, 他就探头往走廊里看一眼。 　　最可惜的就是外头太黑了，看不到外头的景色, 因为是半夜，车厢里也是漆黑一片。大概来回溜达了十来分钟, 陆佳意终于闲下来了, 往戚杨身边一坐, 小声说：“我刚又碰到跟咱们一块上车的那个大姐了，在4号下铺，她要去兰州。” 　　戚杨“嗯”了一声，把被子往他后面一堆，让他靠着。 　　周围上下铺的乘客都在睡觉，有个男人打鼾打的还有点响，陆佳意拉了一下戚杨的胳膊：“你也躺一会。” 　　戚杨就和他并着躺了下来，被子叠的有点短，俩人的头都挨在一起了，黑胧胧的车厢里，唯有车窗外头偶尔闪过一些光来，陆佳意就说：“这还是我头一次坐火车。” 　　戚杨“嗯”了一声。 　　俩人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听着轰隆轰隆的车声，陆佳意觉得这样躺着有点不舒服，铺不够宽，横躺着，下半身都露在铺外头，他就往戚杨那边斜了一下身体，一条腿搭在戚杨腿上。 　　“你睡么？”戚杨说：“你要睡，我就到上头去。” 　　“不睡，你睡么？” 　　戚杨说：“那咱们就这样。” 　　陆佳意就突然觉得和戚杨很亲。 　　真是举目无亲朋，唯有一个戚杨。 　　“你妈知道我去么？”他问。 　　戚杨说：“知道。” 　　“那你那个呢，你后爸。” 　　“你说全叔？他也知道。” 　　原来戚杨不叫他后爸叫爸，叫叔叔。 　　“六点多到的话，估计天都快亮了。”陆佳意说。 　　最可惜的就是这次坐火车是在夜里，外头看不到，里头也看不清，如果是白天就好了。他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耳朵一阵闷塞，戚杨就说：“进隧道了。” 　　真是神奇的体验。 　　五个小时多一点的旅程，那样躺了大概半小时，就有点冷，也有点困了。陆佳意在晃晃荡荡轰轰隆隆的车声里，居然睡着了。 　　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省城，戚杨叫醒他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微亮的状态了，只不过不是天亮，而是高楼大厦的光。 　　“到了，”戚杨说，“起来了。” 　　陆佳意赶紧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被窝里躺着了。他都不知道他怎么躺到被窝里去的。 　　戚杨还打趣他，说：“你第一次坐火车，就这警觉性，我把你放到铺上你都不知道。” 　　“这不是你在旁边么，我还担心什么，要我一个人，我肯定不会睡这么沉。”陆佳意说。 　　不管这话真假吧，听在戚杨耳朵里就是舒心。陆佳意信任他。 　　一出火车站，陆佳意就被眼前的高楼大厦惊住了，省城的火车站正对着一个电视大楼，样子特别像电视上那个东方明珠塔，周围酒店林立，繁华的远超他的想象。他跟着戚杨来到广场上，都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西北了。 　　戚杨给他们家司机打了个电话，挂了以后，就领着陆佳意往路边去，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跑过来了：“哥哥，哥哥！” 　　戚杨放下行李箱，蹲下来伸出手臂来，少见他这样温柔和气，脸上挂着笑，将那小女孩子抱了个满怀。 　　“这么早你怎么爬起来了？” 　　“我来接你啊，我昨天天一黑我就睡觉了。” 　　戚杨抱着她看向她身后的男人，叫了一声“全叔”。 　　孙全点点头，笑着说：“不让她来，她非嚷着要跟着。” 　　陆佳意赶紧也叫了一声“叔叔”，孙全笑着说：“佳意吧？穿这么少，冷不冷？” 　　陆佳意忙说：“不冷。” 　　孙全看着白皙儒雅，笑呵呵的，看起来脾气很好，戚杨的小妹孙晓晓则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和县城的还是不一样，一看就是娇养的千金。 　　戚杨说：“叫佳哥哥。” 　　陆佳意心想，戚杨还怪会挑字，不是陆哥哥不是意哥哥，而是佳哥哥。 　　孙晓晓就很甜地说：“佳哥哥好。” 　　“走吧，上车再说，这里太冷了。”孙全说。 　　“其实你不用来，让司机来就行了。”戚杨说。 　　“你这不是带了朋友么，你妈说还是我亲自来接比较好。”孙全说着就又看了陆佳意一眼。 　　说真的，戚杨的朋友长这个样，他还是挺意外的。 　　跟戚杨不是一个路子的人，他们都以为会是体育生的那种类型。 　　孙晓晓也一直在看陆佳意，陆佳意冲着她笑，她也不笑，只搂着她哥的脖子，好奇地看他。 　　戚杨说：“又沉了，再大一点就抱不动你了。” 　　“那是我穿的太厚了，阿姨说早晨冷，让我里头还穿了毛衣。”孙晓晓说。 　　陆佳意跟在后面走，有一点拘谨，戚杨就回头看了他一眼，陆佳意就笑了笑。 　　说真的，初到大都市，天又还没亮，各种元素加起来，让他心里有点慌慌的。 　　他就连汽车都是第一次坐，怕出洋相，很老实地紧跟着戚杨，到了他们家要下车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开车门，还是戚杨给他开的。 　　陆佳意一路上的惊喜，都被这些局促感给冲没了。 　　戚杨家的别墅特别大，装修的别提多富丽堂皇了。邵华蓉在客厅里等他们，却是先给他打的招呼：“这就是佳意吧，老听戚杨提你。小伙子长的真精神。” 　　陆佳意叫了声“阿姨好”，邵华蓉这才笑眯眯地看向了戚杨，母子俩倒是客气的很，邵华蓉说：“回来啦。” 　　“嗯。”戚杨说，“你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这也快七点了，本来也该起了。”邵华蓉说：“怎么样，你们是先休息，还是吃了早饭再休息，王妈在做饭呢。” 　　“你吃么？”戚杨问陆佳意。 　　陆佳意摇头：“我不饿。” 　　“那我也不吃了。”戚杨说。 　　陆佳意就有点后悔说不吃了。 　　邵华蓉就领着他们去了楼上，陆佳意的房间安排在了戚杨隔壁，邵华蓉说：“我还有事，白天都没什么时间，就让戚杨带着你好好转转，一定要在这多住些日子，跟自己家一样，这还是戚杨头一回领朋友来家玩呢。” 　　孙晓晓还缠着戚杨，戚杨就让陆佳意先休息，带着他妹妹去了隔壁。 　　房门一关，陆佳意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他的房间，外头天色已经亮了，东边天际露出了些许红，太阳要出来了。 　　床是软的，大概是席梦思的，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他在床边坐下，坐了好一会，才又躺下了。 　　他怎么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呢。 　　很奇怪，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大概和旅途劳累也有点关系，房间里很暖和，他却觉得寒津津的。 　　坐了一会他就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去了，被窝里是淡淡的香气，他裹着被子闭上了眼睛，在想他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么失落。 　　想了很久他终于想到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戚杨的家庭和自己差距好大，完全是两个世界一样，以前戚杨跟他住一个县城，在一个学校上学，即便知道戚杨有钱，但都是学生，那种差距其实很少能提现出来，他觉得戚杨和他是一样的人，平凡的高中生。 　　如今戚杨回到了他本来呆的地方，车水马龙，不过是早晨六七点，街上就已经有了很多车，很多人，又陌生，又华丽的省会，这是戚杨长大的地方。 　　戚杨的家人，住的地方，和他都差了很多很多。甚至于他才知道，戚杨也有他温柔相待的人，他一直以为戚杨都是冷冷淡淡的，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比较特别。 　　后者似乎比前者更叫他失落，但这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房门忽然开了，他探头一看，是戚杨。 　　戚杨见他醒着，便推门进来了，往他床边一坐，低声问：“困了？” 　　陆佳意都没坐起来，只把被子往下拉了拉：“你要干什么去，你睡么？” 　　“你睡我就睡。” 　　陆佳意就笑了，说：“我不睡你就不睡啊？” 　　“嗯，”戚杨说，“陪着你。” 　　陆佳意笑了笑，说：“昨天都没睡，你也去补个觉吧，我要睡了，你不用管我。” 　　“你吃不吃东西，我给你端过来点？” 　　陆佳意说：“我不饿。” 　　戚杨就给他塞了一下被角：“要不我在你这睡？” 　　陆佳意就笑了，一下子变得好高兴，掀开被子，自己往旁边挪了挪。 　　戚杨就脱了鞋坐上去了，没直接躺下，只靠着枕头说：“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我都有点懵了。”陆佳意说，“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你看，那边就是东。”戚杨指了指窗户外头刚冒出头的太阳。 　　陆佳意就笑了出来，自己也往上挪了挪，枕头靠在后面，看着外头的日出，说：“这就是你长大的城市啊。” 　　就是这个城市养大了戚杨，戚杨在这里长成了他如今的模样。 　　“都没问你，你怎么会到富川去？” 　　“图清净。”戚杨说，“这里认识的人多，事也多，心烦。” 　　这个回答倒是很符合戚杨的性格。 　　陆佳意就想，他跟戚杨本来是相距很远很远的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大概也都是各种缘分掺在一起。 　　刚才充斥心怀的那种莫名的失落感，就转化成了一种很浓稠的情绪，萦绕着他的心，他就闭上了眼睛，在一种极为浅淡的伤感里，感受到一种融融的温暖。 　　他就这样慢慢地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戚杨面朝他侧躺着，睡得正熟，一只胳膊搭在他胸前的被子上，脸距离他很近，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 　　房间里暖气开的足，睡了一觉，身上热烘烘的，连带着他的心都热了。他刚进入大都市的那种失落感转瞬无形，又只剩下高兴了。他就微微侧过头，看戚杨尽在咫尺的脸。 　　脸庞英俊，轮廓分明，离得近看眉毛浓密，一根一根却连匍匐的方向都很整齐，一点都不杂乱。睫毛那么长，偶尔还会轻微地抖。 第62章 　　陆佳意就笑出声来, 伸手去捏戚杨的睫毛。 　　戚杨就睁开了眼睛。 　　陆佳意笑着说：“你装睡装的一点都不像，睫毛都在抖。” 　　戚杨的眼神清亮，大概早就醒了, 一点困倦的样子都没有。 　　陆佳意就翻身看向窗外, 外头已经大亮，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戚杨就坐了起来, 咳了一声，说：“我其实也是刚醒。” 　　陆佳意跟着坐起来，问：“几点了？” 　　“十一点半。” 　　陆佳意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啊，我忘了给我妈报平安了。” 　　“我都替你打过了。”戚杨说：“睡饱了么, 睡饱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陆佳意说：“那我先洗个澡。” 　　戚杨就出去了，陆佳意洗完澡出来，到了楼下。楼下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听见旁边房间里有女孩子的笑声，便过去看了一眼, 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在和孙晓晓搭积木。 　　“佳哥哥，你醒啦？” 　　王妈站起来说：“你想吃点什么？” 　　“什么都行。”陆佳意说。 　　王妈便去厨房了, 陆佳意坐下来，孙晓晓说：“佳哥哥，你会搭么？” 　　陆佳意还真不会, 没玩过。 　　不过看一眼他就会了, 帮着孙晓晓搭了个城堡。 　　刚搭好, 戚杨也下来了，换了身衣服，穿的很松散，盘腿坐下来说：“你们俩都在这。” 　　“你看，佳哥哥搭的城堡。” 　　跟图片上一模一样的。 　　午饭他们是随便吃的，吃完了以后，戚杨就带着他和孙晓晓出去玩，陆佳意看着他开着车从车库出来，都惊呆了。 　　“你居然会开车。” 　　“这是我哥的车，他过生日我妈给他的。”孙晓晓说。 　　戚杨开着车，带他转了一趟省城。 　　除了一些主要的景点，其他去的都是和戚杨有关的地方，他上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 　　大城市的高中，和他们富川一中真是不一样，面积更大，环境更好，里头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校服不算好看，但人都特别干净，精神。 　　到底还是有差距的，他们高中除了文化课，其他基本都不上，体育课都是有一节没一节的。但是省城的高中，还有图书馆，文娱室，寒假了，也有一群学生在音乐室里弹琴唱歌。 　　世界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富川一中的尖子，到了外头的世界，或许也泯然失色。而这还只是一个省城而已，全国加起来，优秀的人应该更多，成千上万的学生，到时候会一起走独木桥。 　　陆佳意除了感受到城市的美好，还感受到了高考竞争的残酷性。 　　和省城的孩子不同，他们这些县城的，乡下的学生，更依赖一场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扎进城市里生根，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我原来就坐那。”戚杨说着就指给他看。 　　“你怎么老坐最后一排。” 　　“清净。”戚杨说。 　　“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年，升高中才挪教室。” 　　和富川的中学不同，他们这个中学是初高中合体的，只是在不同的教学楼，富川的初中高中每一年都分班，他们这里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是不分班的，班主任跟着一整个班的学生往上升。 　　三年不换班，那应该更容易交朋友吧？ 　　戚杨说：“有俩关系不错的哥们，都出国了，一个在美国，一个在澳大利亚。” 　　他们这个学校是省城最好的学校，能在这里上学的，不是成绩特别好的，就是高干子弟，或者富家子弟，初中就出国的一批，高中就更多。 　　陆佳意就记得戚杨也出过国，不过又回来了。 　　有这个经济能力的，能出国的基本都会出国，就戚杨是另类，家里比一般富人家都有钱，人却跑到小县城去了。 　　陆佳意发现孙全和邵华蓉两口子好像还是希望戚杨能回来的，有天晚上他出去上厕所，就听见戚杨和孙全在书房说话，偶尔听见两句，听孙全说：“你不要意气用事，高中很关键，就算是做体育特长生，也还是省城更有竞争力。别耽误了你自己的前程。” 　　戚杨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上完厕所回来，心情还有点沉重。 　　其实不光是现代，就是古代也是一样的，越是有钱的人家，或者繁华的城市，读书人越容易出头，乡下穷地方，师资力量跟不上，学生的眼界和学识也跟不上，即便寒窗苦读进了官场，也很难融入世家子弟的圈子里去。很多人都是输在起跑线上，努力一千倍一万倍也没用。 　　理智来说，戚杨确实留在大城市更有发展前景，何况他现在努力了，成绩又进步那么快。在富川一中他能考上个二本，在省城，他或许就能考上重点大学。 　　所以当戚杨来他房间看他的时候，他就跟戚杨说了：“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是无意间听见的。” 　　戚杨“嗯”了一声，说：“他这人就这样，不过是传达我妈的意思。” 　　“我觉得他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孙全是大学老师，文化人，看的更清楚：“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亲妈，她肯定不会坑你。” 　　戚杨说：“你也让我回来？” 　　“我当然舍不得你啦，不过人的眼光要放长远，你要是能有更好的前程，我也替你高兴啊。没有这个条件就不说了，你有，干嘛要放弃呢。”陆佳意笑着说：“难道你不回富川，咱们俩就一辈子见不着啦？” 　　“那咱们不是说了，考一个大学？” 　　“那……那就是随便应承一下啊，”陆佳意说：“那真要成绩差很多，也报一个大学么？你能考上清华北大，我如果只能考大专，那你还要跟我报一个学校……” 　　他有点讪讪的，搞得好像自己言而无信。 　　戚杨就没说话，过了一会说：“我上什么大学都无所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要是能考更好的，没道理陪我报同一个。” 　　“……”这怎么转到他头上去了。 　　不过这都是实话啊，现实的话总是没那么美丽。 　　戚杨说：“那我就比你考的高一点，不就行了。” 　　比陆佳意考的高，就不用陆佳意迁就他了。反正他无所谓，并不觉得上了好大学就能对他的人生产生多大影响。 　　上大学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普通家庭的学生，家里有钱到一定程度，学校的好坏已经远没有天资才能重要……这话好像也是悖论，因为真正有钱的人家，儿女没一个上多差的大学的，不是出国，就是国内名牌。 　　“你这个想法是不对的，”陆佳意竟然很认真地对他说：“学校好坏，差别还是很大的，不是差别在你学到多少东西，也不是文凭，而是人脉啊。” 　　他到底也算接触过一点官场，对这还是很了解的：“有能力，你一定要上好大学，会接触到完全不同的圈子。你想，清华大学的老师同学朋友，能和大专认识的同学朋友一样么？” 　　这在古代尤其如此，一个官场，基本都有自己的圈子，同一个老师门下出来的师兄弟，纵向横向延伸，就会形成一个稳固的小团体，团体之间再互相认识，互相联姻，这个影响是非常深远的，到最后你可能会因为此认识各行各业牛逼的人物。 　　戚杨点点头，他以前没想过这些，因着陆佳意，第一次认识到好好学习带来的，或许是质的改变。 　　“那我们到时候可以报一个城市的大学，如果分数差的多的话。”戚杨说，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陆佳意说：“好。” 　　“那我们这一回约定好了，谁考的差了，就要听考的好的那一个，好的去哪个城市了，差的就要跟着去。你要不想失去主动权，你就好好学，争取比我考的好。” 　　陆佳意就笑了，觉得这主意不错，可以互相激励。 　　“不过转学我还是不会转的，我在富川，比在这里学习更有劲。” 　　陆佳意就纳闷了：“那这是为什么？” 　　受虐狂么，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肯用功？ 　　戚杨就看了看他，说：“为什么，不是你这种笨蛋能懂的。” 　　“我知道为什么。”陆佳意很得意地说。 　　戚杨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问：“……为什么？” 　　“因为跟我一块学，可以互相鼓励啊，比着学总是更有劲。” 　　戚杨顿时大泄气。 　　“不过我其实好高兴，”陆佳意笑着说：“虽然理智觉得你妈她们说的有道理，但我私心也不希望你转回来，还担心来着。” 　　戚杨说：“因为跟我一块比着学你更有劲？” 　　陆佳意说：“不是！”他眼睛放光，“因为不舍得你啊。” 　　戚杨总算舒服了一点，说：“算你有良心。走，带你去吃大宅蟹。” 　　他们俩出门，戚杨让他小点声，偷偷摸摸地去。 　　“为什么？”他一边跟着戚杨走，一边小声问。 　　“别让晓晓听见了。” 　　晓晓老跟着他们，去哪都要跟着，她也放假了，没事干，戚杨难得回来，她恨不得一天24小时缠着。 　　陆佳意说：“吃好吃的，干嘛不带她？” 　　戚杨停下来回头看他，又泄气了。 第63章 　　戚杨要带他吃的东西太多了, 要带他去玩的地方也太多了，游乐园玩一天, 旅游景点去几个, 有时候开车十几或者几十公里, 就为了吃一顿饭。一星期时间根本就不够用, 很快就过去了。 　　在省城的最后一顿饭，邵华蓉请的。 　　陆佳意在他们家一星期, 除了刚来的时候见过她, 这还是第二次见他, 戚杨说她出国了。 　　“她就这样，三天两头不在家。”他对陆佳意说。 　　“那你以前都一个人？” 　　“家里有阿姨。”戚杨说。 　　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烦恼。 　　邵华蓉说：“要不是快过年了, 阿姨就留你在这呆到开学了再回去。不过没事，下次放暑假了，你和戚杨再一块过来多住些日子。” 　　邵华蓉给了他一个大红包，说是头一次见，又快过春节了, 该给的。戚杨让他收着。 　　要过春节了，陆佳意以为戚杨要留在省城的，没想到戚杨买票还是买了两张。 　　“你不留在这过年？” 　　“我妈他们春节更忙，不着家，我回去陪老爷子他们过，老年人爱热闹。” 　　那倒是真的, 戚杨回老家过年, 戚老爷子他们肯定高兴的很。 　　陆佳意也很高兴, 他本来还担心自己一个人坐火车会晕头转向回不去呢。 　　走的时候还是孙全父女送的他们，邵华蓉有事，走不开。看戚杨的样子，早就习惯了。 　　倒是孙晓晓不舍得戚杨走，抱着他的腿不撒开，最后还哭了，哭的陆佳意都感动了。 　　小孩子就是可爱。 　　邵华蓉给的红包，陆佳意都没拆开看，光看那红包貌似挺厚，接的时候就很有压力，回到家交给林秀英一看，两千块。 　　林秀英愣半天，然后收起来说：“妈给你存着。” 　　都够他们家半年的生活费了。 　　林秀英就挑了几块嫩豆腐，一些豆芽，又去唐三儿那要了一袋活虾，让陆佳意送到戚家去。 　　明天就是除夕了，年市也快要结束了，桂花里那条商业街上一天到晚全是人，都是卖年货的，热闹的很，江潮也在那摆摊，看见陆佳意就跟他打招呼。 　　“你帮谁卖的？” 　　“我姨夫，他来这卖咸鱼干，哎，给你来点？” 　　陆佳意说：“等会我回来买，支持支持你。” 　　他拎着东西到了戚家，就见戚杨在院子里杀鸡，戚老太太在旁边帮忙，看见陆佳意来了，站起来说：“佳意来啦。” 　　“奶奶好。”陆佳意提着东西过去，眼睛一直盯着戚杨手里的鸡看，那鸡还在扑棱，血都溅出来了，有点吓人。戚老头本来在屋里，听见陆佳意的声音就赶紧出来，结果正看见那鸡血，吓得他哎呦一声，又退回去了。 　　戚老太太嫌弃地说：“你也是个男人，胆小成这样！” 　　陆佳意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提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我妈让我给您送点吃的。” 　　“多谢她了。”戚老太太接过来：“哎呀，这虾还是活的呢。” 　　她说着就拎着进厨房去了，陆佳意看戚杨杀鸡，戚老头喊他：“佳意啊，来，过来咱们爷俩下两盘，杀鸡有什么好看的，血淋淋的。” 　　戚杨就说：“你进屋吧，外头冷。” 　　戚老太太提着热水壶出来，对戚老头说：“血淋淋，血淋淋，那你倒是别吃啊，非要吃活宰的，又怕这怕那。” 　　陆佳意觉得老两口斗嘴好有意思。 　　他这一来，戚老太太就不让他走了，非要留他吃午饭：“家养的老母鸡，有营养呢。” 　　吃饭的时候说起除夕来，戚杨问他除夕要怎么过。 　　“我妈说除夕都看春晚啊。”陆佳意说，“也算是守岁吧，你们看么？” 　　“我们两口子是没办法像你们年轻人那么熬夜。”戚老头说，“每年看到个八九点也就睡了。” 　　临到过年，陆佳意想去看一下陆老太太，本来还想让戚杨带他偷偷去的，结果三十那天，林秀英竟然给他准备了一箱子东西，有香蕉，糖饼，面包，烧鸡等等物件，让他去给陆老太太送去。 　　陆佳意非常意外，林秀英说：“我看天气预报说大年初一有雪，一下雪路上再不好走，你还是提前去吧，三十去了，年后就不用去了。” 　　她给陆佳意租了一辆三轮车，陆佳意出了小区以后，打电话问戚杨去不去。 　　结果戚杨没空，他要帮着戚老爷子给亲戚送东西。 　　要过年了，戚家亲戚多，戚老爷子夫妇年纪长，过年一般都收礼，年年过年都收一堆。戚老太太觉得家里摆放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就让戚杨他们给走动多的一些亲戚朋友送过去。 　　“过大年的走亲戚，你给他们说咱们家啥都有，什么都不用带，可是外人看着不是那么回事啊，他们该带还是带。你跟你爷爷提前给他们送过去，让他们过年也可以少买点。” 　　戚老太太把自家不怎么吃的都挑出来，摆了一堆小山似的，有几样戚杨却拦住了，说：“这个别给，我留着有用。” 　　戚老太太很意外：“你有什么用，给谁送？” 　　戚杨说：“我过年去陆佳意他们家带着。” 　　戚老太太就笑了，说：“那也不用这么好的。” 　　戚杨不说话，直接拎一边去了。 　　他们家往外头送，邵华蓉就给他们家送，差人又送了几大箱子年货给他们，戚老爷子说：“幸亏这些年货咱们都没置办，不然冰箱都塞不下了。” 　　除了自己儿子死的早，戚家老两口也没什么不如意的事了。儿媳妇虽然改嫁了，也很少见，但有钱，也舍得给他们花，宝贝孙子又孝顺，陪他们过年，在他们身边生活。三十晚上拜神，戚老太太在每个房间的门后都点了香，磕头的时候念念有词，要保佑的也没有别的，就是那句：“保佑让我孙子考上大学。” 　　她还让戚杨也磕头，戚杨不理她，老太太有点生气，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什么都是迷信。” 　　家里各处都烧了香，院子正中烧了一大把，整个家里都是淡淡的烟味。平时一到天黑就暗下来了的幸福里，除夕晚上却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照的整个小区如同白昼，鞭炮声时不时就响起来一阵，年味也重了起来。 　　戚杨穿着羽绒服从家里出来，老太太追出来问：“去哪？” 　　“出去转转。” 　　“别忘了回来吃年夜饭。” 　　“知道。” 　　戚杨骑车出了门，江潮他们篮球队的几个人约好了要喝酒，到了饭馆的时候还有两个没到，他噙着烟出来，到外头给陆佳意打电话。 　　陆佳意正在帮林秀英打下手，电话响了很久他才听见，一看是戚杨打过来的，就按了免提，一边干活一边问：“你吃晚饭了么？” 　　“没呢。” 　　“戚杨呀，”林秀英叫了一声，脆嗓门，吓得戚杨手一抖，才意识到陆佳意开了免提，赶紧叫了一声“阿姨”，林秀英笑着说：“没吃来我们家吃吧，阿姨请你来。” 　　“不了，我跟朋友在外头吃。”戚杨说。 　　其实打电话也没别的事，就是闲着没事找陆佳意说说话，这一开免提，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陆佳意擦了手，把免提关了，举到耳边说：“有事？” 　　“没有。”戚杨听那边瞬间没有炒菜的杂音，就知道免提关了，于是便说：“你出来么？” 　　“我得吃了饭才能出门了。” 　　“吃什么？” 　　“小鸡炖蘑菇，凉拌牛肉，红烧鱼，还有豆腐炒青菜。” 　　旁边林秀英说：“还有米酒汤圆和凉拌黄瓜呢。” 　　陆佳意就笑着说：“还有汤圆和凉拌黄瓜。” 　　“做这么多，吃的完么？” 　　“所以喊你过来吃啊。”陆佳意说。 　　戚杨就说：“那我等会看看有没有空。” 　　“你跟谁吃呢？” 　　“江潮，周放，我们篮球队几个。” 　　“你少喝点酒。” 　　“知道。” 　　那边人已经来齐了，戚杨就挂了电话，抽了最后半根烟，进去吃饭去了。 　　不过他也没吃多久，他来主要是来买单的，吃了半小时就回家去了，陪着戚老爷子他们俩吃了年夜饭。 　　戚家做的更丰盛点，根本吃不完，戚老头说：“得了，明天新年第一顿，要吃剩菜了。” 　　“早晨吃饺子呀，中午再吃剩的。”戚老太太说。 　　她说完看向戚杨：“你问问佳意，来咱们家玩啊，他们家不是没火墙？” 　　“他们家就他妈跟他两个，他出来不合适。”戚杨说。 　　戚老太太就说起林秀英来：“他妈年轻的时候挺漂亮的，就是……就是也没安心找一个靠谱的，现在是不行了，老的厉害。其实她该趁着没上年纪，再找一个。以后孩子离了家，她一个人过有啥意思。” 　　戚杨喝了最后一口汤，拿餐巾纸擦了一下嘴，说：“我妈那会你怎么没这么说。” 　　邵华蓉再婚那会，可把老太太给气坏了。邵华蓉还是未婚先孕，那时候都怀上孙晓晓了，戚老太太气的，好像是邵华蓉给她儿子戴了绿帽子。 　　戚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人的古板思想有时候还是很难改，光靠自己去想通还是不够的，还得靠现实教育。她是发现邵华蓉再婚以后对他们也和以前没啥两样，慢慢才觉得再婚也不是啥坏事的。一开始倒真是接受不了，虽然知道儿子没了，儿媳妇再婚不再婚都是她个人自由，但私心上还是有种希望儿媳妇守着孙子不要再嫁这种念头。 　　“哎，我倒是有个人，春林他三叔，好像前年死了老婆，他人倒是不错，就有个闺女，都出嫁了。他是包工头，家里刚盖了两层小楼，日子过的不错，前些天听说他想再婚呢。” 　　戚杨说：“这事你也管。” 　　说罢一抹嘴就起来了，戚老太太说：“哎，我说认真的呢，我还挺喜欢佳意那孩子的，我还能坑他们呀。你干什么去呀。” 　　戚老头喝着小酒闷笑：“你现在是不是闲的没事干。” 　　戚老太太说：“春林他三叔长的不错呀，人也能干，条件挺好的呀。” 　　外头街上也都是人，热闹得很，戚杨刚进桂花里，就听见旁边有户人家喊：“爸，你快点，晚会开始啦！” 　　八点了，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陆佳意还是头一回看春节联欢晚会，开场歌舞倒是热闹，不过不是他的菜，相比较这种唱唱跳跳的大联欢，他更喜欢听听戏。 　　“这个董卿现在越来越有气质了，不过还是周涛好看点，就是倪萍现在怎么不主持了。”林秀英一边看一边说。 　　陆佳意压根分不清谁是董卿，谁是周涛，倪萍她也不认识。 　　他需要补的，还真的挺多的。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他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说：“肯定是戚杨！” 　　跑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戚杨，笑盈盈地看着他，眉目在夜色里看着更黑，很英俊。 　　“吃完了么？”戚杨问。 　　“早吃完了，你现在才来。” 　　“谁呀，是戚杨么？”林秀英在客厅里喊。 　　“进来吧。”陆佳意说。 　　戚杨就进去了，跟林秀英打了招呼啊。林秀英赶紧端过来瓜子花生：“叫你来吃饭你也不来，这么客气做什么。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好像要下雪呢。” 　　“还行。” 　　“他都是穿这么少，要他穿羽绒服他都不穿。” 　　戚杨就说：“本来穿了，吃饭出汗，我就脱了。” 　　他只穿了个高领毛衣。 　　他们家冷，陆佳意怕他冻着，就回房间拿了个羽绒服给他披上：“对了，你以后不用再去给我找茄子秧了，我昨天去我奶奶家，我奶奶在村里给我弄了好多，用到天热都用不完。” 　　戚杨点点头，拿了俩花生剥开填嘴里了，然后看了陆佳意一眼，动了一下头，示意他出去玩。 　　陆佳意就对林秀英说：“妈，我们出去玩一会。” 　　大过年的，外头也热闹，林秀英说：“别玩太晚了。” 　　“知道。”陆佳意和戚杨俩人就赶紧从家里出来了，外头空气里都带着鞭炮的气息，陆佳意问：“去哪？” 　　“听他们说，西河广场八点半有烟花，咱们去看看。” 　　陆佳意就坐到了后头，手一伸，才想到说：“忘了戴手套了。” 　　“插进兜里。”戚杨说着就把他两只胳膊捞过去，环抱住他的腰。反正天黑，陆佳意就把手插在他兜里，抱着他的腰，说：“你是不是又瘦了，怎么感觉腰细了。” 　　戚杨说：“腰细？……”他停顿了一下，说：“回去脱给你看看。” 　　陆佳意就哈哈大笑起来，车子从路灯下划过去，两个人的影子都叠在一起了。 第64章 　　西河广场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陆佳意刚到那，就看到了周杨柳。 　　周杨柳应该是跟他家里人一块来的, 旁边还有一男一女, 男的怀里抱着个小女孩。 　　“周杨柳。”他喊。 　　周杨柳回头看了他一眼, 朝他挥了一下手, 他身边抱着孩子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看起来很斯文。 　　陆佳意就过去给他们打招呼, 周杨柳说：“你来的正巧, 马上就开始了。” 　　他说着便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戚杨。 　　来看烟花的人还真不少，广场上围了好多人。有人过来清场, 让围观的人都退到了草地上，陆佳意还在想这现代的烟花会不会和他以前看到的不一样，就听见“砰”地一声，他惊得后退一步，戚杨就伸手撑住了他的背。 　　烟花绽放开来, 照亮了夜空，金黄黄的。 　　烟花并没有什么新奇的花样，但是热闹，放了十五分钟。结束以后，人群开始散去，周杨柳还专门过来跟他道别：“跟你提前说声新年快乐, 放假也别忘了学习啊, 我还等着你跟我争第一呢。” 　　陆佳意说：“那你少学点, 等等我。” 　　“你想的美。”杨柳转身要走，又回头说：“真的，陆佳意，你要加油呀。” 　　还挺真诚。 　　陆佳意见周杨柳跑到那对中年男女身边去了，戴眼镜的男人将怀里的小女孩递给了周杨柳，周杨柳抱着举了一下，那小女孩便笑着大叫起来，笑声清脆，叫陆佳意想起了孙晓晓。 　　“我也好想有个妹妹呀。”他对戚杨说。 　　“那让你妈再生一个不就行了。” 　　陆佳意听了愣了一下，还有点尴尬，显然很不愿意去想这件事。 　　戚杨就说：“把我家那个送你吧。” 　　陆佳意就笑了，说：“今天晚饭前，你妹妹还真给我打电话了，给我拜年呢。” 　　戚杨说：“那你待遇比我高，她都没给我打。” 　　陆佳意坐到后座上，说：“那你等着，她今天晚上肯定给你打，说不定等着跨年的时候跟你打呢。” 　　从广场回来，还不到九点，戚杨把他送到桂花里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了，说：“你问问你妈，今天晚上能在我那睡不。” 　　陆佳意说：“去你那儿住？” 　　“我那暖和。”戚杨说。 　　陆佳意有点犹豫，说：“那我回家问问我妈？” 　　“直接给她打个电话吧，就说你要在外头玩通宵。” 　　陆佳意就给他妈打了个电话，林秀英一听就说：“跟谁玩啊，玩通宵，玩什么？” 　　陆佳意说：“我就去戚杨他们家玩啊。” 　　“我看你跟着他们家过得了。”林秀英说。 　　陆佳意说：“那我……” 　　“算了，过年就破个例，想在外头玩就在外头玩吧，只两点，不准喝酒，还有就是明天一早就得回来，我还等你回来放炮下饺子呢。” 　　“知道了。” 　　陆佳意挂了电话，戚杨看他：“怎么样？” 　　“行啦，早晨回去吃饺子就行！” 　　戚杨就笑了，好高兴的样子，载着陆佳意就赶紧拐过弯来，好像唯恐晚了林秀英会后悔一样。 　　戚家两位老人看春晚已经看的昏昏欲睡了，戚老头出去看了一趟，说：“还没回来。” 　　“你不会给他打个电话？”戚老太太说。 　　“大过年的，想跟同学什么的出去玩呢，现在的年轻人，过年哪还有几个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的。我看咱们也别等了，睡吧，明天几点起啊？” 　　“今年别起那么早了，六点吧。你大门别锁，厨房也留个门，他们来送饺子的话让他们直接倒在厨房里就行了。” 　　戚老头就出去了弄了一下，回来见戚老太太坐在床边，说：“哎呀，忘了一件事，压腰钱忘了给戚杨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铁门传来了响声，戚老头凑到窗户跟前往院子里一看，笑了：“回来了。” 　　陆佳意朝窗户看了一眼：“还没睡呢他们。” 　　戚杨去停车，陆佳意就在院子里等他，门口的灯忽然亮了，戚老太太和戚老头从屋里出来：“佳意来啦。” 　　“爷爷奶奶过年好。”陆佳意说。 　　“过年好过年好，进来呀，外头这么冷。” 　　陆佳意就先进去了，老两口也不困了，从桌屉里把瓜子糖果什么的一碟一碟地拿出来。陆佳意忙说：“我不怎么饿，不用拿了。” 　　“你们回屋睡去吧，”戚杨进来说：“我们去我那屋。” 　　戚老太太说：“春晚看不看你们？” 　　“不看。”戚杨说。 　　戚老太太就撇撇嘴，说：“吃的橱子里都有，你们要是饿了就自己吃。” 　　戚老头说：“行了，咱们回屋吧。” 　　他就和戚老太太一起回到卧室来了，戚老头说：“你还想跟他们年轻人唠嗑呀，真是越活越没眼色了。” 　　戚老太太笑着说：“正好，压岁钱还没给他们呢。” 　　她就从枕头底下掏出钱包来，又拿了张一百的票子，用红包包了，去给戚杨和陆佳意送过去了。 　　戚杨说：“怎么他的有红包，我的没有？” 　　“他的是压岁钱，你的是压腰钱。” 　　戚杨就问陆佳意：“你有压腰钱么？ ” 　　“有，我妈吃晚饭的时候就给我了。” 　　当地风俗，自家父母是不会给自己孩子压岁钱的，压岁钱都是亲戚朋友给，不给压岁钱，但要给压腰钱，给孩子大年三十晚上揣一晚上，其实都是过年的红包，称谓和说法略有不同。 　　戚老太太给了钱以后就回房去了。陆佳意看了一圈，说：“你这屋没电视，咱们干嘛？” 　　戚杨说：“那我把隔壁屋的电视搬过来。” 　　陆佳意就跟他一起去隔壁屋搬电视，连同电视线一块扯进来的，戚杨说：“凑合一晚上，明天就给你们搬回去。” 　　戚老太太也不困了，电视搬过来以后，坐在旁边跟他们一起看春晚，不一会戚老头也过来了，四个人一块看。 　　陆佳意突然想到林秀英，心里还有点羞愧，他们这边倒是热闹，林秀英却一个人在家看春晚呢。 　　他就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想着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 　　结果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 　　都这时候了，还能去哪。 　　他就突然想到林秀英干嘛去了。 　　林秀英刚接到陆佳意电话，听他说要在外头玩通宵的时候，本来还有点不高兴的。不过孩子大了，他们家陆佳意已经算乖的了，以往春节都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不像小区里别人家的孩子，从初中开始就成团结伙的，大年夜喝烂醉啦，跑出去组团打游戏啦。陆佳意今年要在外头过除夕，大概也是孩子大了。 　　男孩子嘛，总窝在家里也是不好的。 　　她挂了电话以后，立马就想到唐三儿了。 　　你别说，陆佳意不回家，她倒是自由了，收拾打扮了一下，带了点吃的，就去唐三儿家了。 　　快十一点的时候，外头突然刮起大风来，窗户那儿呼呼地响。戚老两口终于也熬不住了，回房去睡觉了，戚杨关上门，说：“老两口今天还挺能熬。” 　　他说着就把桌子收拾了：“脱衣服坐床上看吧。” 　　陆佳意说：“我上个厕所。” 　　他出去上厕所，回来见戚杨已经坐到床上去了，被子盖着下半身，上半身只穿了个黑T。他在旁边脱了裤子，说：“你看，我还穿着毛裤。” 　　房里是热，他就把毛裤也脱了，穿着秋裤就上了床，爬到戚杨身边坐下，继续看春晚。 　　“外头风好大，是不是要下雪了。”他说。 　　戚杨“嗯”了一声，余光去看陆佳意。 　　陆佳意只穿了薄毛衣，毛衣是羊毛的，有点刺人。戚杨咳了一声，往墙壁上一靠，拿起他手机玩了起来。 　　他在旁边玩手机，陆佳意在旁边看春晚，不一会竟然打起瞌睡来了。 　　他就放下手机，说：“困了就睡吧。” 　　“不用等零点跨年了么？”陆佳意问。 　　“不用，想睡就睡。” 　　戚杨关了电视，就把枕头摆过去了。陆佳意一看，说：“哎，怎么两个枕头。” 　　“两个人啊。”戚杨说。 　　“原来不是一个枕头么？” 　　“今天刚拿出来的。” 　　陆佳意就“哦”了一声，心想戚杨预备的还真齐全。 　　戚杨却下了床，只穿着大裤衩就要出去，陆佳意说：“外头特别冷，你出去把衣服穿上。” 　　“不去外头，我去把热水壶提过来。” 　　不一会他就提着热水壶回来了，放到了床头一边：“我家暖气热，你没睡习惯，半夜可能会渴。” 　　“我睡觉很老实的，不喝水不尿尿，一夜到天明。”陆佳意说着就脱了毛衣，伸手脱毛衣的时候手臂举起来，肚皮都露出来了，青少年的紧实的肚子，柔韧健美。 　　看的戚杨口干舌燥的，倒了一杯水，因为太烫了，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一直到陆佳意躺下来了，他才放下杯子，关了灯。 　　灯一关，就只剩下窗户的微光了。陆佳意卷了一下被角，说：“我刚给我家打电话，没人接，我妈肯定去唐叔叔那里了。” 　　戚杨“嗯”了一声，有点激动。 　　陆佳意又说：“她不会今天也不回家吧？还是她把唐叔叔带我家去了。” 　　心情复杂。 　　戚杨又“嗯”了一声。 　　陆佳意就觉得，戚杨了解不了自己复杂的内心。 　　陆佳意有点后悔出来了，觉得可能他的外宿推动了林秀英和唐三儿的关系进展。 　　他听了一会窗户的风声，呼呼地，又说：“今天晚上肯定得下雪。” 　　大概是心里一直想着林秀英的事，他都有点睡不着了，旁边的戚杨也是老翻身，突然之间，外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鞭炮声，远的近的，外头还有人放烟花，窗户都被照亮了。 　　他立即摸到手机看了一眼：“零点啦。” 　　“新年好。”戚杨说。 　　陆佳意说：“新年好。” 　　他又躺下来，听外头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响了大概有两三分钟，最盛的一段过去以后，隔三差五还有鞭炮声响起来。他把被子扯下来一点，有点热。 　　戚杨突然起来了，去喝水。 　　“给我也喝点，我也口渴了。”陆佳意说着就凑过去，挨着戚杨的后背，扒着他的肩膀。 　　朦胧中，戚杨就把杯子递了过来，陆佳意凑过头去，夜色里都是他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听的戚杨心头突突直跳。 　　“你抖什么？”他喝完了，擦了一下嘴问戚杨。 　　戚杨的身体好像是有点抖。 　　他就躺了回去，说：“你还冷啊，我都出汗了。” 　　戚杨忽然翻过身来，面朝他，抓住了他的手。 　　陆佳意吃了一惊，戚杨就抓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心跳的特别剧烈，剧烈到鼓动着陆佳意的掌心，让陆佳意几乎怀疑他是生病了。 　　心跳跳的好夸张。 　　戚杨也不说话，只更靠近了他，他就感受到戚杨的火热，熏烤着他。两个人贴的太近了，脸都会挨着了，但戚杨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陆佳意都被他的火热熏的有点迷糊了，心里忽然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情愫来，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兴奋。 　　“你……”戚杨声音好像也有点哆嗦，好像很冷一样：“你不是说我腰细。” 　　“那你再摸摸看。”戚杨说：“我腰瘦了没有。” 　　陆佳意鬼使神差的，竟然真的伸手去摸戚杨的腰，戚杨居然抖了一下，头靠他靠的更近了，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陆佳意好像突然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迷迷糊糊的，心跳也开始快起来了。戚杨又来亲他，他也没反抗，戚杨见他不反抗，胆子忽然大了，直接爬到他身上去了，压着他拱。 　　陆佳意后来都在想，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好像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挤在一起睡，睡着睡着就变味道了。他的欲望好像也一下子苏醒了，但脑子其实是有点空白的，年轻男孩子身体敏感，很轻易就能被带到漩涡里去了，身体主宰了大脑，跟着戚杨共沉沦。 　　戚杨则爆炸的更彻底一样，如果说陆佳意是突逢意外，有点懵的状态，他则是蓄谋已久，从前一天，或者更久之前，他就在蓄谋这件事了。只是当初的设想没有这么具体，大概只是想俩人一定要一起过春节，除夕一起睡。 　　越是临近新年，那种迫切感便越强烈，当心中有了臆想以后，随着时间渐近，心里像是生了一团火，灼得人心头干渴，喝酒也觉得没味道了，在陆佳意打电话询问林秀英的时候，他紧张激动地双脚一直踮，在戚老两口挤在他房间里一起看春晚的时候，他甚至都有点生气了，什么仁义道德，孝义廉耻，在男人的欲望面前都是狗屁，迫不及待的想干坏事。 　　他抱着陆佳意，使劲亲他，心里想喊“宝贝”，又叫不出口，只能一直亲，来表达自己的爱。 　　陆佳意不反对，就是接受了吧？他真是又惊喜，又感动，满肚子的情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可是以后好了，挑明了，他不用憋着了，他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简直要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大脑空白的那一刻，他终于喊出了口，颤抖着叫陆佳意“宝贝”。 　　他的心肝宝贝，陆佳意。 第65章 　　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刮着, 陆佳意躺在戚杨怀里，当燥热散去，他开始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们俩这又算什么呢。 　　男风, 说起来他其实并不陌生。 　　他所处的朝代, 男风虽不及前朝盛行, 但也常有耳闻。朝廷禁止狎妓, 男风便开始在南方盛行开来，但北方还好, 毕竟受到的儒家文化约束更深一点。同窗之间，也偶有断袖之事, 就他们那一届的探花郎，据说就有一个探花夫人，是个男戏子。 　　但所谓“夫人”，也不过是戏称而已。男风搞得不少，但和现代的爱情婚姻关系又完全不同, 大家就是“玩一玩”, 谁也没有耽误娶妻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只听说有人娶妻生子后养男人的, 却还没有听说过有谁把男人当做正经妻妾的。偶尔玩玩男人，无伤风雅，要认真起来, 可就贻笑大方了。 　　没错, 富裕人家养的男宠, 连妾都配不上。 　　所以在他看来，他和戚杨这也是男人一时之间的意乱情迷。 　　毕竟是戚杨啊，他们俩关系那么好。 　　只是他穿到这个世界以后，可再也没有听说过男风之事，感觉这个时代的男风，和他们那个时代又不一样。 　　不过这样脱光了搂在一起，真的好舒服。 　　他不得不承认，他也很舒服。 　　因为很舒服，对方又是戚杨，好像也就忍了，就是有点尴尬。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要和戚杨搞断袖呀。 　　戚杨见陆佳意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心下更高兴，他本来还担心来着，早知道陆佳意和他一样有情意，他早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低头看陆佳意，陆佳意脸上那点尴尬就全成了害羞。 　　戚杨看的心痒痒，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陆佳意就不说话，说什么呢，说什么都好尴尬。 　　天色渐渐亮了，他们真的折腾了好久，窝头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开始有人到戚家来下饺子。 　　陆佳意这才起来了，戚杨搂着他的腰，说：“不用起这么早。” 　　“我妈让我早点回去下饺子的。”陆佳意说。 　　戚杨便去开了灯，一开灯，俩人都是惊了一下，因为陆佳意胸口，胳膊，肚子上，都是吻痕。 　　好尴尬呀。 　　陆佳意赶紧穿衣服，戚杨却有点吓到了，伸手摸了一下，问：“疼不疼？” 　　他看着有点吓人，是自己弄的么？ 　　陆佳意说：“不疼，没感觉。” 　　戚杨以为陆佳意在撒谎，心下更感动。 　　都淤青了，怎么可能不疼，陆佳意还怕他愧疚，这样撒谎安慰他。 　　陆佳意看到戚杨的眼神，他在想什么，不管想什么，肯定想多了！ 　　他赶紧套上裤子，戚杨忽然又从后面抱住了他，头搁在他肩膀上，说：“新年快乐。” 　　“快……快乐，快乐。” 　　陆佳意说完就赶紧逃了，一出门，立即站住了，哇，好大的雪呀。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院子。 　　大概因为下了大雪，很多人家都起晚了，往年天不亮就下饺子的人家，今年几乎全都天色微亮才起来，四处都是鞭炮声，有些人家门前的雪地上，还都是鞭炮放后的灰色斑点，红炮皮碎落满地，空气里都是硫磺气息，路上偶尔遇到行人，都端着饺子，行色匆匆。 　　他回到家，林秀英正准备起火：“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我先去洗漱一下。”陆佳意说。 　　他就去了浴室，开了灯，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他脖子上也有一块吻痕，但脸色倒很好，昨天都没怎么睡，竟然也精神饱满。 　　洗漱完以后，他就赶紧回房换了件高领毛衣，那边水已经烧开了，林秀英说：“你把鞭炮架到院子里去。” 　　林秀英怕他被炮崩着，没叫他用打火机点炮，而是给他烧了一根木柴，林秀英掀开锅，端着饺子时刻准备：“去放吧。” 　　陆佳意举着柴火跑到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噼里啪啦”响起来，震耳欲聋，他拿着柴火跑回厨房，见林秀英趁着鞭炮声就将饺子倒进滚水里了。 　　感觉不过十来秒钟，他们家那盘炮就炸完了，陆佳意说：“这么快。” 　　“点子急啊，咱买的也不长，你没见你唐叔买的，估计得好几米。”林秀英一边搅拌着饺子一边说。 　　陆佳意说：“等以后我赚钱了，咱们家也放长的。” 　　新年的鞭炮，越长越好，吉利，喜庆。 　　接下来就是送饺子了，下的饺子多，但一大半都要送给住在附近的亲戚长辈的，什么婶子家啦，大娘家啦，这爷爷那堂叔，送完天都亮了，林秀英给了他最后一碗：“给你唐叔叔送去。” 　　陆佳意就去给唐三儿送饺子，唐三儿还给了他一个大红包，两百块。 　　因为一直忙，竟然也没空想昨天晚上的事了，送完饺子以后他就吃了两口就要去睡了，林秀英说：“昨天真熬通宵了呀。” 　　陆佳意“嗯”了一声，就进房间去了。 　　家里冷，越冷被窝里越容易犯困，他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醒过来，就发现床头坐着一个人，他立即揉了一下眼睛，没看错，是戚杨。 　　戚杨说：“都下午了。” 　　陆佳意坐起来，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看着戚杨，竟然也不觉得尴尬了，说：“你来多久了？” 　　“刚来你就醒了。” 　　林秀英也进来了，看见陆佳意醒了还愣了一下，接着便说：“你可真能睡，午饭叫你你都没醒。” 　　她说着就给了戚杨一个红包：“拿着。” 　　戚杨很不客气地接了，说：“谢谢阿姨。” 　　“谢什么，你也是，来玩直接就来了，还拎那么多东西，年前不刚送过。” 　　“家里东西多，我爷爷奶奶他们也吃不完。” 　　戚老太太在家里打了一个喷嚏，从储物间出来。 　　戚老头说：“天天看，东西不都分个差不多了，剩下那几箱还有啥看的。” 　　“刚才戚杨出门，又拎走两箱，我本来留着去春红他们家呢，可都不便宜，他妈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个软巧克力他也提走了。” 　　听说一盒就要好几百呢。 　　“拎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找佳意去了呗。”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热心肠。”戚老头说。 　　“也不知道他给他妈那边打电话了没有。” 　　不光老太太关心，陆佳意也提醒了一下戚杨：“你别忘了给你妈打电话。” 　　过年儿子不在身边，邵华蓉肯定也想他。 　　“早晨就打了。”戚杨说：“你还睡么？” 　　陆佳意说：“外头下雪呢，冷，我要在床上看会书。” 　　“去我家吧，”戚杨说：“我家暖和。” 　　陆佳意心里头那种尴尬和窘迫一下子就浮出来了，闻言立即抬头看了戚杨一眼。 　　戚杨说：“你别多想，就是家里暖和。” 　　陆佳意没说话，戚杨回头朝房门看了一眼，忽然往他床上坐了坐。 　　挑明了以后，他真是克制不住了，想抱抱陆佳意。 　　看见就想亲想抱，明明昨天之前都还不至于这么“饥渴”。 　　陆佳意心头发热，又感觉很窘迫，说：“你都不睡觉么？” 　　戚杨昨天也没睡呀，他怎么不困。 　　“那我在你这躺一会？” 　　陆佳意觉得他胆子好大。 　　戚杨说着还真要脱鞋，陆佳意说：“我妈在外头呢。” 　　要是搁在以前，说真的，他觉得俩男孩子一起睡很正常，林秀英也觉得正常，可是现在不一样啦，他心虚，老担心林秀英会觉得不正常。 　　戚杨说：“去我家？” 　　在这边他也有点不自在，对林秀英他多少还是有点怯的，自己家就不一样了，他随便来，也不怕老两口在隔壁。 　　陆佳意说：“不去了吧，还得穿衣服。” 　　他说完就看向戚杨，戚杨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眼神比以前炙热多了。 　　最后看他真要睡觉，戚杨才走了，去网吧打游戏。不过打游戏他也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了，毕竟是刚谈恋爱的第一天啊，脑子里老想着陆佳意，还有昨天晚上陆佳意火热光滑的身体，以及撩人的闷哼。 　　戚杨打着游戏打着游戏就硬了，踮着脚在网吧坐了一会，就又回陆家去了。 　　这一回在陆家吃了晚饭，一边吃一边看了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林秀英在家，俩人特别规矩，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就眼神交汇的时候感觉变了，但外人都不知道，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感觉反而让感情变得更刺激，炙热，递碗筷的时候手指头碰一下，都觉得像是有电流。 　　吃完饭戚杨也不走，留在他房间看书，陆佳意问：“你过年走亲戚么？” 　　“我不去，老头老太太可能会去一两家。” 　　“我要走亲戚，我妈说得走到初六。” 　　他们家亲戚比较多。 　　戚杨点点头，说：“你出门的时候戴口罩，戴手套，到了亲戚家里别喝酒。” 　　陆佳意“嗯”了一声，心想，戚杨对他其实真的很好，照顾得很仔细，外人很难想象他这么冷淡的人，照顾起人来也会那么细心。 　　昨天的事，他真的没有自己吃了亏的感觉，都是男的，也不存在谁强迫谁，爽也都爽了，除了有点尴尬，没有怪戚杨的任何理由。 　　他心里其实也是喜欢的，要不是昨晚的意外，他都不知道他对于戚杨，也有这样的喜欢。他其实也有点想和戚杨每天都和昨晚那样，耳鬓厮磨，火热纠缠。 　　不过到底是初恋呀，很纯，心里有点那方面的想法，也都不好意思宣之于口，就这样每天都和以前一样，再没有什么亲密接触，这样春节过去，天气渐暖，等元宵节一过，就要开学了。 　　从大年初一绷到正月十五，万物都复苏啦，花草蠢蠢欲动，人心也蠢蠢欲动。十五的傍晚，戚杨骑车带他下馆子，说要庆祝元宵节。 　　结果载着他到了没人的胡同里，车子一停。 　　陆佳意坐在后座上，脸都红了，心跳的特别快，戚杨转过身来，一直看他，眼神都快要着火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胳膊。 　　陆佳意咽了口唾沫，戚杨就捉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很热，心跳也很快。戚杨说：“我以后不叫你陆佳意了吧？” 　　陆佳意说：“那你叫什么？” 　　戚杨张张嘴，“宝贝”没叫出口，只探过头去，吻住了陆佳意的嘴唇，亲了一下，又挪开了，低头看着陆佳意。 　　陆佳意坐后座，比他矮半截，他就突然要爆炸了，从自行车上 下来，把陆佳意也捞了起来，抱紧了他开始用力亲。 　　半个月了，可憋死他了。 第66章 　　和上一次的尴尬不同, 这一回陆佳意心里就跟戚杨一样甜蜜了。 　　他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甜蜜，真是想起来都会不由自主地发笑，晚上睡觉前戚杨都给他打电话，天天见面, 睡前还可以有很多话讲, 有时候都不讲话, 也不会尴尬，戚杨说喜欢听他呼吸声。 　　他嫌电话费贵, 结果戚杨直接给他充了好几百。 　　陆佳意某一天突然想到一个妙招，他称之为美男计。 　　为了鞭策戚杨学习，他定下了很多任务和奖励制度。比如, 今天完成他布置的学习任务, 就可以亲一下。 　　这个月考试如果能前进十名，就可以一块睡觉。 　　“是单纯的睡觉, ”他强调：“去你家睡或者来我家睡。” 　　俩男生之间的感情，按理说在他们这里应该是很大的阻碍, 但是反倒成了他们俩的助力……如果是一男一女，双方家长大概打死都不会同意俩人这样天天腻在一起，可是因为是俩男生, 哪个周末陆佳意没去戚家，戚老太太还会问一句：“佳意怎么不来了？” 　　哪天戚杨要训练，不能出来吃午饭, 林秀英还会有点紧张地问陆佳意：“是不是我做的饭菜戚杨觉得不合口味？” 　　戚杨最期待的就是每天晚自习放学后了, 陆佳意给他布置的任务, 他每天都能按时完成，完成以后自然要要奖励。春天一到，天气没有那么寒冷了，戚杨骑车载着他，哪里黑往哪里拐，他们在黑暗里亲的难舍难分，唇舌的滋味已经够美妙，导致戚杨每天早晨醒来一想到这些，都一柱擎天。 　　每次亲完回家，陆佳意一边往小区里跑，都一边有些害羞地想，戚杨会不会发现，他每天布置任务的时候都是忖度着布置的？ 　　戚杨如果闲的时候，他布置的就多一点，如果哪天训练多，他就布置的少一点，保证戚杨每次都能完成任务。 　　好像在求亲。 　　不管戚杨有没有发现，总之反正从来没有提过。 　　二月份的月考很快就到了，这是高二第二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这次月考对陆佳意来说至关重要。 　　林秀英在寒假的时候跟他说了转科的事，母子俩商量好了，再考两次试试，二月份的月考，还有三月份的会考，这两次考试结束以后看成绩，如果有明显进步就继续学理，如果还是文科要远比理科好，就转文。 　　二月份的月考，富川一中有个人一鸣惊人。 　　从寒假开始，戚杨可以说把过去那么多年偷过的懒全都弥补回来了，天天学习到十二点，早晨五点起床。 　　也多亏了他体育生的底子，扛得住。 　　人类学习都需要动力，动力有大有小，但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雄性动物而言，没有什么比性动力更强的了。 　　男人在欲望面前，真的什么苦都吃得下，什么罪都受得了。这欲望如果再添上爱情，那几乎遇神杀神，所向披靡。 　　高二第二学期第一次月考，戚杨直接考进了他们班的第十五名，学校贴出的进步榜上，他名列第一。 　　相比较戚杨，陆佳意的进步算可以忽略不计了，他考了他们班的四十名左右，文科成绩更好了，只有语文因为作文的关系，退步了一些。至于理科，还是惨不忍睹，全班倒数第一。 　　刘红民再次把林秀英叫到了办公室，这一次立场比较清晰地劝导陆佳意转文。 　　“他现在的理科真的很差，还是那句话，要转就赶紧转，再拖，文科恐怕也会跟不上了。” 　　陆佳意也跟刘红民谈了一次，说真的，他被说的动了心。 　　他现在是真的很想考上大学，因为不想和戚杨差距太大，万一戚杨考上大学走了，他没考上，怎么办呀。 　　只是这事，他得跟戚杨说一下。 　　以后戚杨学理，他学文，他还记得徐林告诉他说，学文的没出息，出来只能当文秘。 　　那他可以给戚杨当文秘。 　　周杨柳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和陆佳意好好谈谈了。 　　竞争了那么多年的两个人，突然有一天就把他给闪下了，他心里反而很失落。 　　其实他更喜欢他第一，陆佳意第二的那种感觉，他不喜欢他考第一，陆佳意却只考了个全校几百名的那种感觉，差距太大，导致他的喜悦都淡了，挺没劲的，他不想跟别人比，就想跟陆佳意比。 　　他就把陆佳意约到了操场上，俩人一边绕着操场溜达，一边聊天。 　　其实也聊不出什么结果来，周杨柳说：“你肯定有秘密。” 　　“为什么？” 　　“因为我看书上说了，但凡中学生成绩突然退步的，一般都是心理方面的原因，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陆佳意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笑了笑，没说话。 　　大概人有点疲惫，看在周杨柳眼里，好像就如同默认了一样。 　　陆佳意是单亲家庭，他是知道的。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他从小就爱跟陆佳意比。 　　他们俩那么像，学习都好，家里又都一团糟。 　　“其实你要想开些，”周杨柳双手插在兜里，说：“家里有什么事，你在家里烦恼，到了学校，就得全部都抛掉，你只要想着，啊，家里让我烦死了，难受死了，那我更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就解脱了。你想想，你天天难受，自暴自弃，有什么用呢，又不会去死，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潭里，考不上大学留在家里，一辈子都没个出头的时候。考个三本也不行，学费那么贵，谁供你，就得考好大学，最好可以拿奖学金的，那时候好日子就来了。” 　　他说完扭头看陆佳意，见陆佳意十分吃惊地看着他。 　　陆佳意好意外，因为他觉得周杨柳说的那么悲伤。 　　其实语气很桀骜，带着点不忿的戾气，但听在人心里，却很叫人悲伤。 　　他便问说：“你家里有事啊？” 　　“你家里没事么？”周杨柳反问。 　　陆佳意就不好说“我家里挺好的啊”之类的，怕周杨柳生气。 　　周杨柳大概也察觉到了，说：“我家就离婚再婚啊，一堆破烂事，也都是平常事。” 　　还试图遮掩。 　　陆佳意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已经发现了，周杨柳这人特别要面子，特别强势。 　　“其实我现在也很努力了。”陆佳意说：“都没有偷懒。” 　　最后他对周杨柳说：“我可能要转科了。” 　　周杨柳特别意外，问：“转文？” 　　陆佳意点点头。 　　周杨柳就一副“你怎么自暴自弃”的表情，没办法，一中就是重理轻文，陆佳意这样的优等生，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去学文。 　　但陆佳意现在已经不算是优等生了，关于他成绩突然变差的流言到处都是，还有人传说，他以前成绩考的好，是因为认识什么校领导，作弊了，为了拿期末奖学金。 　　周杨柳恨铁不成钢，说：“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他真是高看了陆佳意，这么没韧性！ 　　江潮和戚杨在训练，江潮捡了球，气喘吁吁地朝跑道上看：“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陆佳意和你成了好同桌我就已经够意外的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和周杨柳成朋友了，你看他们俩……” 　　戚杨就扭头看去，看见周杨柳和陆佳意并着肩在跑道上慢慢地走，陆佳意的目光和他相会，还挥了一下手。 　　陆佳意是真的很白，远远地看着就更明显，肤色很亮堂，比白皙的周杨柳都白一个色号。 　　“六加一现在是不是胖了？”江潮问戚杨。 　　胖了么？ 　　戚杨还挺高兴。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呢。 　　晚自习的时候，戚杨就问到了这件事，陆佳意说：“他看我成绩老提不上去，关心一下吧。” 　　戚杨说：“他说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以为周杨柳又是来讽刺和炫耀来的。 　　没办法，当初陆佳意刚坐最后一排的时候，周杨柳没事就来后面长吁短叹啧啧啧的样子深入人心。戚杨对周杨柳没什么好感。 　　陆佳意就笑着说：“没有，他是来鼓励我的。” 　　晚自习放学的路上，他就跟戚杨说了要转科的事。因为俩人事先就聊过一点，戚杨并没有觉得意外，说：“也好，你文科那么好。” 　　“刘老师说会考以后帮我转。”陆佳意说。 　　戚杨点点头。 　　戚杨并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他权衡了以后选择继续留在六班。他这次成绩进步最大的是数理化，文科进步并不明显，说实在话，他也不喜欢文学那些东西，对数理化的兴趣反而更大一些。 　　那他们俩以后就不在一个班了，甚至不是一个教学楼。 　　陆佳意转科转的很低调，就徐林和江潮他们几个知道，直到有一天早晨，大家才发现他的座位空了，只有戚杨一个人坐着。 　　没有了陆佳意的最后一排，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样。戚杨别扭了好几天，但埋在心里，没跟陆佳意说。 　　因为陆佳意刚到了文科三班，新环境，新同学，太多东西需要适应，他不想给陆佳意增添伤感。倒是江潮，经常说：“我还真想陆佳意。” 　　他说着就看向戚杨：“你想么？” 　　戚杨转着手里的笔，认真看书，也不回答他。 　　他觉得戚杨还是想的，因为一放学就往文科楼去，熙熙攘攘的去食堂的人群里，唯有他们两个往校外走。 　　午饭时间，晚饭时间，还有晚自习以后，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陆佳意的春天，在三月份会考以后，终于姗姗来迟。 　　四月春暖花开，陆佳意第一次参加没有物理和化学的文科考试，一举冲进班级前二十，他的地理，历史，政治，全部在90分上下，语文124，差的只有数学和英语，英语96，数学90. 　　三个月的学习，让他的数学头一次超过了及格线。 　　五月份，他就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英语上。 　　英语他有个超级好的老师，因为四月份戚杨的月考，英语考了137.徐林告诉陆佳意：“现在英语课，英语老师都让戚杨做范读。” 　　他还把戚杨做范读的样子描述给他看。 　　陆佳意脑子里就浮现出冰块脸的戚杨，站在最后一排，用冷淡又流畅标准的英语，看着英语书读课文的样子。 　　春末夏初，草长莺飞，他们一中最会穿衣服的戚杨，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脸庞帅气，身材颀长，声音清朗，他觉得戚杨的性格，遇到英语老师要求他范读，大概是有点冷漠的，但他也不会让老师难堪，大概就要死不活又很标准地朗读，不会兴奋，也不会紧张，外人看起来拽拽的。 　　想一想就想亲他一口啦。 第67章 　　戚杨这个人，是真的典型的外冷内热。 　　他在外头表现的越冷淡, 心里好像越火热。被子一蒙, 黑胧胧的被窝里简直是用啃的，亲的特别凶, 属于陆佳意想要势均力敌地表现一下，都会被彻底压制了风头的那一种。 　　自从上次被他啃破了嘴唇以后, 陆佳意就格外小心了，避免和他一起睡。 　　光平时在外头亲嘴, 倒还好, 戚杨就属于一拉灯一蒙头，看不清的时候，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特别凶猛。 　　陆佳意其实也很喜欢, 他现在很喜欢那种肌肤相亲的感觉, 滑腻腻的温热皮肉, 贴在一起又兴奋，又舒服。 　　但是他上次被啃破嘴唇, 林秀英都看见了, 问他怎么了。 　　他只好说他磕了, 反正正好也有一点肿。 　　他觉得十八九岁的年纪, 还在长身体，学业又那么重, 尤其是戚杨, 还要训练, 太放纵的话估计会吃不消。 　　从古至今，色字头上一把刀，永远都是莘莘学子最该少沾染的事。 　　好在戚杨是那种你给他他就能把你生吞活剥，你稍微表示点拒绝的意思，他也不会强求的那种人。 　　陆佳意反而更喜欢这样的戚杨，觉得戚杨真是哪哪儿都合他心意。 　　要说最近这段时间谁最高兴，那肯定就是戚家的人了。戚杨的成绩突飞猛进，戚老太太觉得这里头大半都是陆佳意的功劳。 　　以前她的孙子可不是这样的，都是跟着陆佳意这个好学生，慢慢给带起来的。陆佳意是戚杨的福星，那就是他们整个戚家的福星呀。 　　他们家什么都不缺，就孙子的学业上有遗憾，这下好了，人生简直完美，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戚老太太送房里送热水壶，推开门就看见戚杨在教陆佳意英语，她虽然听不懂，也觉得自己孙子如今改头换面，俨然变成了一个好学生 　　戚杨回头，说：“跟你说多少回了，要敲门。” 　　“我是你奶奶，我还得敲门呀。”戚老太太说着就把热水壶放下：“行行行，下回敲，就这一回忘了。” 　　她说着便凑过去，说：“佳意的手都好了吧？” 　　“这都什么季节了。”戚杨说。 　　戚老太太气的拍了他一下，陆佳意笑着说：“都好了。” 　　戚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今年再冷，你可注意好，一年不冻，以后就不会冻了。” 　　戚杨就说：“以后咱们考个有暖气的城市。” 　　他们俩现在的目标要比之前实际很多。主要是陆佳意，不像以前只盯着清华北大了，上个好一点的大学他就满意了。 　　戚老太太就从房间里出来了，捂着嘴笑着，对戚老头说：“俩人说以后考大学的事呢。” 　　戚老头抿了一口茶：“还得学多久啊，不出来休息休息么，我棋盘都摆好了。” 　　“你就会拖后腿。”戚老太太说：“下什么棋，学习呢。” 　　“得劳逸结合。”戚老头说：“这都周末了。你说以前戚杨一星期天就往外头跑，我这心里愁得慌，如今他天天呆在家里学习，我这心里也愁得慌。” 　　“你愁什么？” 　　“可别成了个书呆子了，跟他爸似的。” 　　戚长松就是个书呆子，说真的，他们父子俩不对脾气。他反倒比较喜欢戚杨这种，但戚杨又不爱说话，这一点不好。 　　哎，人生难圆满呀，好在年纪大了，也看得开了。 　　“以前这邻居都经常说，戚杨一点不像他爸，他爸是个书呆子，成绩好的很，他就从小不爱学习。如今看出来是父子俩了吧，我孙子只是没想学，只要想学，什么大学考不上！” 　　“什么大学考不上？那你叫他考个清华北大试试看！” 　　老两口就笑了，俩人都没敢这么想，哎呀，别说像戚长松那样考个重点了，就是能考个一般的本科，他们也满足啦。 　　戚老太太又去给菩萨上香，祷告的时候，顺便带上了陆佳意，希望陆佳意也能考个好成绩。 　　陆佳意在认真背英语单词，他依旧坐的笔直，戚杨有学着他坐过，没坐多久就累了，江潮说过，你别看只是端坐，这也是需要功力的，一般人坐一会还行，真坐久了，累的很。 　　但陆佳意就不会累，青春的身体瘦削柔韧，看书的时候就格外认真，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学英语对他来说也是比较容易的，最开头的难关攻克以后，其他的其实就是记忆力的事了，相对来说，比稍微讲究点深化思维的语文都要好学，他记忆力好，单词和课文都背的极好，再经戚杨一点拨，进步飞速。他觉得有望在五月份的月考中考一个好成绩。 　　等英语学好了以后，他可以集中精力去学数学了。 　　原来没想过要转文，想着他数理化估计一门都得花半年的时间来学，如今转了文科，物理化学不用学了，只剩下一门数学，时间松散了很多，他觉得花一年时间来学都没问题。 　　文科的数学虽然比理科简单，但他在数学上真的不灵光，进步非常慢。上次能考及格，真是走了运，正好出题比较简单，老师批的也比较松。 　　他正写着英语单词，忽然就察觉戚杨靠在他的背上，宽阔的胸膛笼罩着他。 　　已经五月了，衣服单薄，他甚至都能感觉到戚杨胸膛的轮廓。他就往后一仰头，用头顶顶了一下戚杨的下巴。 　　戚杨就轻笑出声，说：“就看看你写到哪儿了。” 　　语气正经，清淡，手却不老实，从他腹部往上摸，陆佳意伸手去拨，戚杨力道却大，拨不动，反而让他抓住了胸膛。 　　就是这么一抓，他就溃败啦，仰着头，倒在戚杨怀里面。戚杨笑着，嘴唇吻着他的额头，说：“歇歇，运动运动。” 　　五月天气渐渐变热，外套不见了，毛衣渐渐变衬衫，陆佳意身上的衬衫扣子松散，不需要一颗一颗解，戚杨直接一手抓住一边，用力一扯，就全开了。 　　五月鲜花灿烂，戚家的院子里夏花接着春花开，有些花攀到窗上来，风一吹摇摇曳曳，送着迷离香气。戚杨捏着他的耳朵，陆佳意几欲沉迷，觉得可以和戚杨这样到地老天荒。 第68章 　　林秀英坐在板凳上缝扣子。 　　“你说上周刚给你缝的扣子, 怎么又掉了。” 　　陆佳意说：“可能脱的时候挣掉的。” 　　“你脱个衣服那么大劲干嘛。”林秀英说：“这次每个扣子我都给你多缝了两针, 肯定不会再掉了。” 　　陆佳意心想, 那可不好说，戚杨手劲很大的，篮球打惯了。 　　戚杨在这方面真的有点暴力。 　　五月份月考, 陆佳意成绩稳步提高, 林秀英觉得转文转对了。 　　他们学校文科虽然不怎么好, 但最高成绩，还是有人考上过人大的。 　　清华，北大, 其次就是人大了, 还有就是南开和复旦，他们小县城就认这几个名牌。 　　林秀英希望陆佳意能考个南开。 　　北大，南开，你看多对应！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 戚杨他们下午训练, 每次都汗流浃背的。 　　陆佳意晚饭要和戚杨一起出去吃, 但是戚杨他们体育生的训练时间要长一些，他一般都要在操场上等十几分钟。等的时候他也从来不闲着, 接着背单词。 　　天太热了, 凉荫底下坐着还出了一身汗, 他就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根冰棍, 坐在篮球架底下吃, 一边吃一边看戚杨他们做最后的体能训练。 　　江潮他们在做负重俯卧撑, 有的人背上压着杠铃片，有的则是让其他体育生坐上头。戚杨就朝陆佳意勾勾手，让他过来。 　　陆佳意吃着冰棍过去，戚杨俯卧撑姿势趴着，说：“坐我身上。” 　　江潮他们就都看了过来，陆佳意觉得还挺有意思，就坐到了戚杨背上，说：“你撑的起来么？” 　　戚杨显然是专门让他坐的，笑了笑，收起一只胳膊，单手就做了几个俯卧撑。 　　叶斐然站在他们学校的成绩栏跟前，看着戚杨的名字。 　　戚杨最近进步好快，简直让人吃惊。他现在在学校特别受欢迎，看他打篮球的女生都比以前多了。 　　颜值高，会打篮球，成绩还好，这样的男生放在哪个学校都是风云人物。 　　可惜，她没能拿下。 　　真是不甘心，气哭！ 　　除非以后见不着了，她或许才能真的放下，可是如今戚杨天天都出现在篮球场上，她只要吃饭就要路过那里，天天看着戚杨越来越帅，她怎么能割舍的下！ 　　简直看一回心动一回，恨不得不管不顾再死皮赖脸扑上去！ 　　“戚杨他们好像还在训练。” 　　闺蜜挽着她的胳膊，俩人一边朝食堂走一边说。 　　叶斐然朝操场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见陆佳意了。 　　吃着冰棒，坐在戚杨背上，戚杨起起伏伏的，在那做俯卧撑。 　　陆佳意一边吃冰棒，一边看手里的单词本，看一会就仰着头背一会，格外悠闲自在。 　　负重俯卧撑是他们的常做项目，偶尔就需要互相帮忙，所以男生坐在男生背上是寻常事，江潮他们也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连叶斐然也不是头一回见。 　　但她真的头一回见戚杨背上也会坐人！ 　　戚杨那种高冷干净的男生，即便是平时训练，也从没有这样过。 　　大家也都和叶斐然一样想。 　　只有江潮习以为常。 　　现在戚杨和陆佳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跟谈恋爱似的形影不离，这算啥！他跟着戚杨他们蹭过两顿饭，有次他们吃鱼，那时候马上要月考，陆佳意吃饭都在看单词，戚杨就在旁边帮他挑鱼刺，挑好了放陆佳意碗里，他当时都目瞪口呆，但是看陆佳意，显然习以为常！ 　　吃完了戚杨还拿纸巾给陆佳意擦嘴，虽然他只擦了一下，陆佳意就把纸巾拿过去自己擦了，但戚杨的的确确亲手帮陆佳意擦过嘴，体贴的不得了！ 　　江潮觉得，也就是那年代小县城相对还比较闭塞，同性恋这种他们了解不多，不然他早看出来啦。 　　有时候想想，也真是奇妙，按理说男男之间的爱情，要比男女之间的爱情更惊世骇俗，但他们那个年代，防男女防的死严，俩男生一起睡觉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两个男人的身份反而成了他们早恋的保护伞。同理，按理说越闭塞的地方，对同性恋接受的程度越低，可就是因为闭塞，反倒身边人都没有搞基这个观念，反而成了戚杨和陆佳意爱情的温床。 　　那真是一个明目张胆地搞基也没人会多想的年代！不像后来，俩直男走得近了，也一堆人说你们搞基呢。 　　高二暑假，他们学校就要根据高二的期末成绩分班了，高三有了重点班，理科两个，文科一个，因为他们学校的理科班有12个，文科班就6个。 　　重理轻文可见一斑。 　　期末成绩出来，戚杨和陆佳意都没能挤进重点班里去。理科班基本要班级前十才能进重点班，文科也要班级前十。这次期末考，戚杨还是六班十几名，陆佳意是他们班二十一名。 　　不过俩人都在稳步进步当中，分不到重点班去，也没有给他们添加什么失落情绪。暑假他们俩哪都没去，天天在家里做作业。 　　戚老太太老两口，真的很吃惊。 　　你要说平时周末不出门也就罢了，这可是暑假诶，漫长的一个半月，戚杨居然也没有出门的打算，一门心思地学，好像要用这一年多的时间，把过去所有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 　　老两口都开始心疼他太辛苦了，戚杨嘴角都起泡了。 　　“到秋天了，容易燥。”他对戚老太太说。 　　不过对陆佳意，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暑假天热，穿的薄，说真的，俩人在一个屋里学习，又没有外人，摸一摸碰一下就很容易刹不住车。陆佳意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所以一整个暑假都严禁亲热行为：“一切都等高考后再说。” 　　戚杨就说：“你看我，上火了。” 　　陆佳意很关心地说：“你这几天不要喝冰水了，也不要吃辣。让奶奶给你熬点绿豆汤吧。” 　　“不在这上头。”戚杨说：“治标不治本。” 　　“那该怎么办？” 　　戚杨咳了一声，沉默了一会，说：“有火，就得泄出来吧。” 　　语气平静，一本正经地引出自己不正经的目的。 　　陆佳意愣了一下，随即就说：“你真会扯。” 　　戚杨就不说话了。他不是那种浑话连篇的男人，高冷自制还是他的主要特色。 　　陆佳意感冒刚好，也不敢吹空调，房间里吹的是风扇，风扇摇摇晃晃，吹过来的全是热风，陆佳意额头冒着细微的汗水，脖子也泛着汗意，T恤贴着肩膀和腰背，模糊露出青春的轮廓。 　　身上淡淡的薄荷香都是温热的，被风扇一吹，一直往戚杨鼻息间送。 　　戚杨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专心看书。 　　看久了也会累，趁着戚杨出去上厕所的功夫，陆佳意就凑到风扇前头对着吹，看到桌子上摆着的手机，就拿起来看了一下。 　　戚杨的手机流量多，可以上网，他最近也在学着用手机搜一些高考攻略什么的，还有一些学习资料，有网真是方便，什么都能看。 　　结果他一打开浏览器，就看见“同性性行为”几个字，心里一跳，就着看了一会。 　　居然是在讲俩男人怎么做那种事的，还有什么润滑注意事项啦之类的。 　　陆佳意的脸一下子就热了。 　　他知道戚杨为什么搜这些。 　　因为上周吧，也是下午，大概一点多的时候，隔壁老两口都午睡去了，他和戚杨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摸着摸着就到床上去了……这种情况太普遍啦，俩血气方刚的男生，又彼此爱慕，性这个东西几乎没办法避免，男人都好这个。虽然俩人都没看过男人之间怎么做，但性这个东西真的是人类本能，俩人都懂，只是一知半解，知道哪里做，但具体怎么做却不知道。戚杨也是憋不住了，硬要进，要不是把他疼哭了，估计他就被戚杨给彻底睡了。 　　戚杨当下就特别懊恼，欲望得不到纾解的男人其实非常可怕，特别容易暴躁，戚杨几次强上不成，恨了老半天。 　　当然不是恨他，是恨入巷怎么这么难。 　　说实话，陆佳意感觉自己还是很配合的，但是紧也不是他的问题呀！怕疼更是人类本能呀！ 　　他就赶紧把手机放回原处，当做没看见。 　　戚杨上厕所回来，说：“今天估计要下雨，闷热得很。” 　　陆佳意“嗯”了一声，嗓子都要冒烟了，收拾书本起来，说：“我得回去了，时候不早了。” 　　戚杨说：“才四点。” 　　“我要帮我妈磨豆腐。” 　　“我去也吧。”戚杨说。 　　戚杨就载着他回去，帮林秀英磨豆腐。 　　林秀英好高兴的，说：“还是戚杨力气大。” 　　每天都跑来帮她磨豆腐，来还不空手来，不是拎个西瓜，就是买点鲜果，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可恨自己没生个闺女呀，戚杨真是标准的一百分女婿！ 　　林秀英这种对同性恋一无所知的女人，后来能接受戚杨和陆佳意的事，和这些是分不开的，在漫长的时间里，戚杨给她的印象都太好了。高中的时候好，大学了更好，电话比陆佳意都打的勤，还积极促成了她和唐三儿的婚事……这事陆佳意能答应，少不了戚杨的帮忙，她都知道。 　　虽然后来她也感叹戚杨是“狼子野心，另有目的”，但好感是确确实实累积下来了呀。 　　何况戚杨仗着有钱有出息，各种糖衣炮弹，上了班以后逢年过节回来，都先往他们家来。物质诱惑加精神关怀，她这么难缠的丈母娘，也被戚杨给攻克下来了。 　　当然了，这是后话了。 第69章 　　陆佳意晚上睡觉的时候, 也拿了手机偷偷搜了一下。 　　他还是比较纯洁的, 守着手机，却从来没有搜过这些东西。 　　手机里看了半天，直看的硬邦邦, 没办法，青少年男孩, 看个科普也激动的不行。 　　想到戚杨的尺寸, 他还是有点害怕的, 上次硬来的经历让他记忆深刻，不是他娇贵, 是真的蛮疼的。 　　用了油就可以了嘛？ 　　他表示怀疑。 　　他就像是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偷偷看看这些信息，很偶然的一天, 他看到了一篇同性恋小说。 　　一读就不可收拾, 那是一篇山村兄弟文，养子和哥哥的故事, 一开始看的他心跳不止，谁知道后来竟然是个悲剧。 　　看完了他跟失了魂似的, 一连几天心情都特别沮丧, 大概是头一回看这样的男人之间的故事，特别入戏。 　　戚杨问：“你怎么了？” 　　陆佳意就把自己看的这个小说跟戚杨讲了，戚杨说：“小说, 都是假的。” 　　“我看着不像假的啊。”他说。 　　移情别恋的哥哥, 行将就木的弟弟, 生离死别的结局，偏偏写的还很真实。 　　他真的非常有感触，以前从来没有想这么多，如今却想着，他跟戚杨的以后呢。等到一方结了婚，他们俩的关系也会慢慢地变吧。他一想到戚杨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特别难受，好像有点接受不了。 　　古代那些搞断袖的，是怎么做到一边和男人搞，一边娶妻生子的呢。 　　他原来觉得很正常的事，如今却觉得不可理解了。 　　他就问戚杨：“你以后会不会结婚啊？” 　　戚杨好像觉得他问的很奇怪，说：“废话。” 　　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他也知道戚杨的“废话”，说的是“当然不会”。 　　“那我们不结婚，一直这样也行么？”他问戚杨。 　　戚杨反问他：“你还想结婚，娶女的？” 　　戚杨的脸就黑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默认俩人现在是谈恋爱的，能做的都做了。 　　陆佳意说：“没有。” 　　但是晚了，他内心那种迷惑的感觉还是泄露出来了，戚杨沉着脸，有些不可置信。 　　陆佳意到底是古代人，比较传统，他想的除了传宗接代，还有就是身边的人，比如林秀英，比如戚家的人，他们俩男的一辈子在一起，像夫妻那样，他们会答应？ 　　应该不会吧？那他们俩还怎么在一起？私奔吗？ 　　不过这其实都是很遥远的事，现在和他那个时候不一样了，二三十没结婚的也有，尤其上了大学的，起码也得毕业几年才说结婚的事呢。 　　“那你觉得我们俩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戚杨沉着脸问。 　　陆佳意说：“朋友……吧。” 　　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比一般朋友要亲密，但也不算是夫妻吧？俩男的，这样算密友？ 　　戚杨脸更黑：“你跟朋友都这样？” 　　“我就跟你这样。”他忙说。 　　戚杨忽然说：“朋友个几把。” 　　他真的很少突然爆粗，倒是把陆佳意吓了一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朋友，我们俩算是……” 　　他一时还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戚杨说：“我们是恋人。” 　　恋人这个词，让陆佳意有点不好意思。 　　说起来，俩人该亲热亲热，但还真没好好谈过爱。 　　他没说过我爱你，戚杨也没说过。虽然心里头有时候爱意泛滥。 　　戚杨那股气过去以后，反倒觉得，大概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他话少，也不大好意思说情啊爱的，从头到尾他们俩在一起到现在，好像也确实没有任何告白的步骤，都是自然而然过来的。他自己的性格他也很清楚，做恋人是很欠缺的，比较寡言无趣。 　　他就反思了一下自己。 　　陆佳意发现这件小事，却极大地影响了他和戚杨的关系，别扭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发现戚杨对他冷淡了很多，俩人再也没有一起睡过，平时俩人在一起，就真的只是认真的学习了，倒真越来越像朋友了。 　　他不是那个意思呀，他也没有想过将来要娶妻生子啊。 　　他就想主动表示一下，这种事，总要有人先示好的。 　　“这个题怎么做啊？”他把数学卷子拿过去给戚杨看。 　　戚杨就给他讲，虽然俩人生疏了，但戚杨当老师还是很认真的，讲的很细，而且从来都不会不耐烦。 　　听完了，陆佳意厚着脸皮说：“你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懂。” 　　可是马屁好像没拍上，戚杨没什么反应。陆佳意看了看房门，就一把抱住了戚杨。 　　戚杨说：“朋友之间不要这样。” 　　“你还生气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心眼怎么这么小。” 　　“嗯，”戚杨说：“你心眼大，朋友都能滚床单。” 　　你别说，这样生气的戚杨，他还觉得有点可爱。 　　陆佳意就靠在戚杨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有点心猿意马：“你身上味道真好闻。” 　　戚杨喉咙动了动，说：“热。” 　　但是陆佳意也不撒开，去亲戚杨的脸。他是真的有点动情。男生在性上都是很主动的。他也憋好久了。 　　而且他打心底觉得佩服戚杨，觉得戚杨很厉害，打球厉害，学习厉害，没有什么是他不懂不会的。他打心眼里崇拜他。 　　“还是朋友么？”戚杨哑着嗓子问。 　　“不是了。”陆佳意说。 　　“那是什么？” 　　“恋人。”陆佳意学他曾说过的话。 　　戚杨转身就把他压下了，椅子都被压歪了，他就捞着陆佳意抛到床上去。 　　俩人太久没亲热了，都憋着压抑着，如今一爆发就不得了。戚老太太和戚老头去文昌阁赶庙会去了，都不在家。 　　陆佳意是在戚杨摸出了润滑油的时候才发现戚杨跟他冷战这么久都是装的，可是已经晚了。因为戚杨很动情地跟他说：“陆佳意，我爱你。” 　　乍然听见，真是浑身战栗，大概是人生第一次听，人都是酥麻的，叫他干什么他都愿意了。 　　可惜戚杨没温柔多久，得逞了以后就又露出凶相来。 　　“叫你结婚，还结么？” 　　“不……不结了，不结了，戚杨……” 　　“叫老公。” 　　陆佳意当然打死不肯叫，太丢人了。 　　不肯叫的结果，就是被戚杨折腾的很惨，后面穿好衣服，还在床上哭。 　　戚老太太和戚老头赶庙会回来，兴冲冲地就往戚杨房间来，先敲了一下门，才进来说：“看我在庙会上跟你们买的豆沙糕还有甘蔗……” 　　结果一进门她就愣住了，陆佳意在哭，戚杨趴在床上哄。 　　“你怎么了？！”戚老太太特别生气：“你欺负佳意啦？” 　　戚杨脸红扑扑的有点冷淡，没说话，倒是陆佳意一脸尴尬紧张地抹了一下眼泪：“没有，我是……我是看小说感动的。” 　　戚老太太这才转为笑脸：“你这孩子，心也太软了，小说都是假的呀，跟电视一样，快点来吃我买的豆沙糕，还是热乎乎的。” 　　她把吃的放下，见窗户都大开着通风，外头的风不小，吹的窗台的花都摇曳个不停。九月的风都是暖的，她就算看见地上两团卫生纸，都没多想。 　　等她一出去，戚杨赶紧起来打扫战场，陆佳意晚上都没回去，走不了路啦，腿软腰酸屁股疼。 　　给林秀英打电话，林秀英还很习以为常地说：“知道了。” 　　连句询问都没有。 　　陆佳意内心感到很凄惨，看着戚杨给他端洗脚水进来，还给他洗脚。 　　这其中当然有补偿讨好他的意思在，但戚杨对他还是很好的。陆佳意心里更多的是难为情和甜蜜，眼泪那都是被折腾的太惨，故意哭给戚杨看的。 　　因为戚杨真的……他不是娇贵，戚杨真的有时候会变个人，禽兽似的特别凶，按着他的脖子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当下还是真有点怕的。能温柔点就更好了。 　　他晚上没回去，原以为戚杨是体谅他走路不便，谁知道半夜戚杨又开始了，哼哼唧唧被他弄了一夜。第二天瘸着腿他就跑了。 　　太吓人了。 　　戚杨买了个西瓜来看他，林秀英说：“估计学累了，睡了一天了，还在睡呢。” 　　戚杨把西瓜放下，就去看陆佳意，陆佳意已经醒了，看见他立即转身，背朝里。 　　戚杨趴在他床头，拨他头发。 　　“还没睡够啊？” 　　陆佳意不说话，戚杨就趴在他床头叫“宝宝”。 　　陆佳意一听浑身战栗，又想起戚杨昨天晚上叫他的情景，叫的温柔，人却不温柔，活像个恶魔。 　　“你不要这样叫我。” 　　戚杨就笑了笑，不再说话。 　　还是不一样的，以前虽然俩人也亲热，但这一次以后，一下子就有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了，用戚杨的话说，就是，陆佳意是他的人了，一辈子就拴一块了。 　　“我买了西瓜你吃不吃？”他说：“常温的，你也能吃。” 　　陆佳意说：“不吃。” 　　戚杨亲了亲他的耳朵，跑出去帮林秀英磨豆腐。 　　陆佳意隔着窗户，听见林秀英很满意地笑着说：“今天这么大的力气，不用磨那么快，你慢点。” 　　哼哼，他倒是使不完的劲，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70章 　　虽然“老公”他没喊, 但戚杨显然已经以老公自居了, 平时照顾他照顾的更仔细了。 　　陆佳意学习上聪明, 但生活里真的很白痴，适合当甩手掌柜。加上他没有接触的东西太多了，几乎都是戚杨手把手教的。 　　暑假过去再开学，他们就是高三生了。戚杨说他打算不做体育生了。 　　“高校长找我谈的, 说我搞体育可惜。” 　　陆佳意觉得校长说的好对。他是比较老派的人，重文轻武是他骨子里的, 就跟他对妇女改嫁这件事的看法一样，比较保守和抗拒。 　　“两头顾确实辛苦，”他说“而且我都了解了, 咱们学校体育搞的一般，都是成绩不行了, 想走捷径上大学, 才做的体育生。” 　　戚杨是真的没必要。 　　不过他还记得戚杨以前说过，他的梦想是当一个体育老师。 　　他本来想问问那他这个梦想怎么办, 后来忍住了，没问，怕戚杨会后悔。 　　他觉得戚杨应该有更大的作为。 　　戚杨有这个转变, 和他家里也脱不了关系。今年夏天的时候邵华蓉病了一场，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戚杨回去过一趟，邵华蓉是不希望他将来做什么老师的，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首先想到的接班人，肯定都是自己的子女。 　　毕竟她的事业不是小事业，不是说给别人就能给别人的。她希望戚杨能上个正经的大学，读个正经的专业，毕业了好帮她。 　　爱情真的会让人比较有责任心。戚杨以前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却想给陆佳意更好的人生。 　　戚杨学习极为刻苦，专心学理以后，孙全还给他请了一位数学老师，每逢周末通过网络给他和陆佳意辅导。 　　在富川，他们俩绝对属于最早的一篇接受视频教学辅导的人。 　　江潮在网打游戏，都在啧啧称赞，说他们俩疯了，跑到网来学习！ 　　因为一次月考一个样，导致陆佳意和戚杨每个月约定的目标都不一样了。 　　一开始，陆佳意对戚杨说“咱们俩争取都能考个本科。” 　　后来，戚杨改了目标，说“咱们以一本为目标。” 　　再后来，陆佳意发现，以一本为目标，有点太低了，蹦一蹦，其实他们可能够得上重点大学。 　　后来他通过每周高考动员大会和学校发的报考指南，又了解了所谓的985和211，野心就更大了一点。 　　高考前他们俩可以说是真的互相帮助了。戚杨聪明绝顶，但写作方面始终差一块，最差的就是作文，陆佳意就从作文开章开始教他，帮戚杨写了很多万能模板让他背。 　　原来他通过自己的摸索发现，不光英语作文有模板，语文作文也是可以有模板的，他很多时候都是在不知晓作文主题是什么的时候，考前提前准备好几篇开头，等到正式考试，他总有一篇能用到。 　　和英语作文的模板具体而标准不同，语文模板要求开头华美，但所指不详，属于你可能看不懂在说什么，但一看就会有一种“写的好好好有才”的感觉。因为所指不详，做好起承转合，就可以转到任何主题上来。 　　开头和结尾华美，是陆佳意作文取得高分的重要原因之一。戚杨用了以后，还真有奇效，虽然文采飞扬的开头和结尾，和他中间略有些无力的内容相比有点脱节，但他的作文分明显上来了，阅卷老师吃这一套。 　　陆佳意还纠正了戚杨字体上的坏习惯，规范他的字体，戚杨的字从龙飞凤舞，到高考前已经写的有模有样了，不说加分项，起码不会扣分了。 　　戚杨则教他英语和数学，戚杨在理科方面真是天才少年，且极具语言天赋。 　　高三对于戚杨和陆佳意来说，几乎都是学习，生活平淡而忙碌，恋爱都是间隙谈。不过有付出就有回报，高三对他们来说是突飞猛进的一年，进步最大的，当然还是陆佳意。 　　他是属于政史地和语文都超级强悍的那一种，在经过了一年多的学习以后，他能写的已经不单单是文言文了，即便是现代文，他也能写的文采飞扬，古文功底到底还是帮了他很多，他用词古典，华丽，精致，同样的一句话，他就是能说的华美有质感，他的每一篇文，只要是自取题目的，他都能用最恰当华丽的古诗词做题目，写出华美篇章，高三下半学期，他每次月考的作文，必上校报，并在当周的周五作文课上，被全校语文老师当做范文来朗读。 　　他最为人称道的，是全校都挑不出一个能和他媲美的书法字体，他的卷面被全校语文老师公认为是最佳范本，“作文打开一看，光看那字就让人想给高分，写的太漂亮了。” 　　政史地他后面几乎都是考满分了，据他们班的同学说，他能把一整本书从头到尾背诵下来，知识点一点遗漏都没有，在他们班当时就是传奇人物。 　　戚杨和陆佳意两个人，高考前在他们学校都算比较出名的了，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还都是大帅哥，成绩优异。 　　最高兴也最心疼的，还是林秀英和戚家两位老人。 　　自家孩子太刻苦啦。 　　高三的大部分时间里，陆佳意都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了，几乎都是十二点睡觉，五点起床，不管寒冬还是酷暑，除了一次发高烧，其他时间从没有中断过。 　　没有中断的，还有戚杨的车接车送。 　　林秀英后来能接受他们俩，真的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她那时候对戚杨真的打心眼里感激，感动，以至于后来都把戚杨当自己儿子看了。 　　“你们俩加油，争取都考个好大学，以后还做同学。”她对戚杨说“你别说，我们佳佳要是到了外地，一个人我还真不放心，他现在迷迷糊糊的，要是你在他身边，帮阿姨看着点，阿姨也放心些。” 　　戚杨说“这您放心，我们俩就算考不到一个学校，将来也肯定在一个城市上大学。” 　　陆佳意听了微微笑，偷偷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塞到戚杨的碗里去了。 　　心里甜蜜，和爱的人一起努力，真的一点都不苦。因为戚杨跟他说，将来他们俩要想好好的，就得都考个好大学，要有出息，做优秀的人。 　　戚杨的意思，是只有他们彼此强大了，将来才更容易独立，不受父母的阻碍，说话更有分量。这也是他拼死学的原因，他其实本来不需要死命学的，家里就够他施展人生，可是不是自己打拼的人生，家长动动手指头，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得自己强大起来。 　　陆佳意想的却是，那是得优秀，谁家父母不喜欢优秀的女婿！ 　　戚杨笑，说“也有这方面。” 　　苦涩里添加了爱，真的就没有那么苦了。有时候累了，看看身边的他，书就又拿起来。戚杨的手指头都因为写字出了茧子，陆佳意的食指上，也因为经常拿笔，有一块都是凹下去的。 　　可能是太辛苦，高考前一个月的时候，陆佳意生病了，病的还不轻，发高烧。 　　诊所挂了两天针，不管用，转到县医院去了，可把林秀英吓得不轻。就连戚老太太都很着急，天天往医院去看他。 　　陆佳意天天迷迷沉沉，竟然总做梦梦到他还是方清焰的时候，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回去了，就借着要写日记的功夫，偷偷给林秀英还有戚杨写信。 　　不过写的都没送出去，他就痊愈了，他就把写的东西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很多年以后，说起他高考前生病虚惊一场的事，陆佳意就说到了他写的这两封信，林秀英让他找出来看，一看就哭啦。 　　陆佳意给她写的信里面，说他同意林秀英和唐三儿结婚之类的，零零碎碎，有些絮叨，但很戳林秀英的心。 　　她那时候怀孕，情绪起伏大。 　　“给戚杨写的呢？”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问。 　　陆佳意说“这个不能看，是秘密。” 　　他觉得很是难为情。 　　因为他不知道要跟戚杨说什么，写了两张纸的“我爱你”。 　　林秀英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戚杨过来这边吃饭的时候，她就跟戚杨提了。 　　母亲的心呀，她是觉得陆佳意给她写的都这么感人，那给戚杨写的，肯定也很感人，戚杨看了肯定也和她一样感动，就会对陆佳意更好啦。 　　“你去问问他，看他给你写的什么。”她说。 　　戚杨笑了笑。 　　其实陆佳意给他写的那封信，他早就看过了，只是陆佳意不知道而已。陆佳意那时候害羞，也不习惯表达爱，从不跟他说“我爱你”，床上逼都没有用，大概没有说的“我爱你”，都写在纸上了。 　　也大概是病了那一场以后，痊愈后的一个五月夜晚，五月十七，俩人做、爱，陆佳意全程都在说“我爱你”，超主动。 　　戚杨摸着他额头的汗，温柔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年轻的眸子清亮，全都是爱。 　　陆佳意最喜欢戚杨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此生独一份，少年最情真。 　　 第71章 　　高中忙碌, 其实回过头去看, 大概每天都是一样的重复, 导致回想起来，只记得整个高中都做过什么，却记不清楚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只有高考那几天最特殊。 　　富川一中的考前动员大会，可谓隆重。 　　其实在动员大会开始之前, 学校就开始在周末开大会了，请来了他们学校考出去的两个优秀学长, 一个清华大学的，上大二，还有一个已经人大毕业的, 如今在纪检委工作……据说这人很牛逼，这趟回来, 光路上都耽误了两天, 市里请完县里请，乡里领导还去他家里去接风。 　　没想到现代当官也这样威风。 　　不过要论盛大, 还是他们学校的这场考前大动员，比他们学校的百日誓师大会都要隆重，学校里到处挂的都是横幅, 操场正南搭了一个红彤彤的“状元门”，所有的高三学生一班一班排着队往里头进, 高一高二的不准上操场，全挤在教学楼上围观，盛况简直空前。 　　学校还请了一个乐队来敲锣打鼓, 咚咚锵咚咚锵，动员大会打了个漂亮的开场。 　　“同学们，”高校长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很激动地站在旗台上“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为你们加油助威了，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全体教职工，和高一高二的全体学生，向在座的大家送出最好的祝愿和最深切的祝福！” 　　大家“啪啪啪”鼓掌，锣鼓咚咚锵锵响了几声。 　　接下来就是讲考前注意事项了，注意饮食卫生啦，注意身体健康啦，合理饮食调整心态了，都是各班班主任老生常谈的内容了。陆佳意坐在操场上，被大太阳晒的蔫蔫的，透过人群往高三四班看，别看那么多人，他却一眼就看见戚杨了。 　　没办法，个头高啊，坐着都比别人高半头。 　　代表高三学生发言的是理科班的周杨柳和文科班的赵梦雨。不过高校长原来找过戚杨。 　　到底和戚家是老朋友，高校长对戚杨特别好，学校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不过戚杨拒绝了，他这人不大喜欢上台发言。 　　最后就找了周杨柳，其实本来也该找他，他们学校向来代表学生发言的，都是全校第一名。 　　最近三个月，理科生中，周杨柳考过一次全校第一，吴思凡考过一次，徐林也考过一次。他们三个谁上都说得过去。 　　他们高中还真没有人能连庄的，都是前几名轮流做第一。 　　周杨柳显然很高兴，说真的，年年学校开大会，他都是替补队员，以前都被陆佳意抢，如今他终于熬出头！ 　　周杨柳穿了他最好看的衣服，个头不高，但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台去了，声音脆亮“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陆佳意笑着在台下跟着大家鼓掌，周杨柳一边念稿子，还一边朝他这边看。 　　赢了谁都没有赢了陆佳意过瘾，陆佳意是他学生生涯的一块乌云，也是目标。 　　文科班的代表是赵梦雨，是和陆佳意争第一的一个妹子，肤白貌美气质好，她做代表是理所应当的，最近三个月月考，她第一了两次，陆佳意只第一过一次。 　　相比较周杨柳的雄赳赳气昂昂，赵梦雨就腼腆多了，声音温柔，不过等她念完稿子以后，她忽然腼腆一笑，说“我跟一个人有约定，说我们俩如果谁能站到这里，就要说一句话……” 　　大家立即都不淡定了，人群里发出一阵骚动，就听赵梦雨略有些害羞地靠近了话筒，说“理科二班的高原，说好的一起去北京，加油哦。” 　　底下顿时爆发出阵阵笑声和掌声，赵梦雨害羞地跑到舞台边沿去了，高校长鼓着掌走到话筒前，说“加油加油，大家都加油……不过这个早恋咱们学校还是严禁啊 ，严禁早恋。”他说着抬头看向教学楼上围观的高一高二学生“抓到有处罚啊！” 　　大家就笑的更欢了，掌声一阵接一阵的。 　　赵梦雨和高原，算是他们一中最早出现的学霸情侣，名噪一时。 　　不过后来十周年同学聚会上，江潮对陆佳意他们说“其实要说咱们学校真正的第一对学霸情侣，还是你们俩呀。” 　　只恨除了他也没几个人知道。 　　不过一中好像一直有这方面的传统，后来早恋的越来越多，时代发展了，学校也不得不让步，班主任的教导从“绝对不要早恋，心思都花在学习上”，变成了“真要谈恋爱也要谈互相进步的恋爱，比如07届的赵梦雨和高原，人家……” 　　不知道是老师教育的结果，还是巧合，基本两三年他们学校就会出一对学霸情侣，全都属于学霸的男朋友也是学霸这种，双双考上名牌大学。 　　考前动员大会一结束高三就放假了，高考前的最后两天，大家约好一起去看考场。 　　大家的考场分散在一高，二高和职高三个学校，戚杨，陆佳意，徐林和江潮，都在二高。 　　二高距离一高非常远，在县城西南角，骑车也要半个多小时。江潮骑车载着徐林，戚杨骑车载着陆佳意，四个人一起去提前看考场。 　　那是个多云的天气，有点闷热，太阳也有，但是特别白，白日和天空几乎一个颜色，阳光一会有一会没有。通往二高的公路是新修的，绿化带里的树木都是刚栽种的，一点凉荫都没有，路上还有土气。陆佳意坐在后头，问戚杨吃不吃冰糕。 　　“你这两天要忌嘴，”戚杨说“等考完了，我带你去城里吃哈根达斯。” 　　他连汽水都不让陆佳意喝，说是乡下的汽水很多都是店家收了汽水瓶子自己又兑水冲的，卫生不达标，只给他买了最贵的矿泉水。 　　江潮看着戚杨从陆佳意手里接过喝过的矿泉水自己又喝，没说话。 　　他真的是第一个发现戚杨和陆佳意关系不寻常的人。 　　以前和戚杨一起打球，戚杨从不喝别人的水，也从不允许别人喝他的，洁癖很重。 　　新修的路，除了路边偶尔有个卖东西的小摊，几乎什么都没有，车也很少。陆佳意抵着戚杨的背，说“想吃话筒冰淇淋。” 　　戚杨不为所动。 　　以前倒是经常给他买，陆佳意吃不了太凉的东西，但特别爱吃话筒冰淇淋那个蛋卷味的话筒，里头的冰淇淋都是挑给戚杨吃。 　　不过他可不是单纯在说冰淇淋。 　　起因在于有次俩人做那事，他给戚杨用嘴的时候，忽然说“跟舔冰淇淋差不多，冰淇淋也是头大。” 　　戚杨听了很受刺激，此后见陆佳意吃冰淇淋都要硬一下。 　　眼下陆佳意显然是故意撩拨他。 　　戚杨还是不为所动，最后见陆佳意一直拿头撞他的背，就说“你乖，考完让你吃个够。” 　　这下轮到陆佳意脸红了，也不撞头了，老实了。 　　徐林还不知情，在旁边笑着说“你这么爱吃冰淇淋啊。” 　　陆佳意脸更红，探头说“二高怎么还没到……” 　　戚杨就笑着回头看他一眼，他就捏了一下戚杨的腰—— 　　林秀英平日里把高考看的比天大，到了高考这一天，反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说她不去考场陪考。 　　“不是有戚杨么，你们俩一个考区，有作伴的就够了。” 　　戚老太太和戚老头更不管这些事，他们家是习惯了，戚杨的事向来不让他们管。 　　陆佳意临考前一天要去戚家睡，林秀英只交代了他考试的准备都要提前准备好，一样一样给他检查了一遍，就让他去了。 　　高考大过天，孩子说了算！ 　　因为明天就要考试，戚老太太因为一顿晚饭都纠结了好长时间，做的太丰盛了，她怕他们吃多了再不消化，可是做简单点，又怕营养跟不上。明天可是一场硬仗！ 　　戚杨说“平时怎么吃就还怎么吃。” 　　看他们俩要考试的，倒像是没事人一样，陆佳意在和戚老头下棋，戚杨在旁边观战。 　　戚老太太看他们这么淡定，心下稍安。 　　高考前俩人成绩都算优异了，至于多优异，他们老两口还真不知道，戚杨很少说自己成绩的事，临近高考他们怕给他太大压力，都没敢问，倒是问了陆佳意，戚杨能不能考上个好点的二本。 　　陆佳意说“二本？”他笑了笑，说“那应该没问题。” 　　因为他也听说过很多平时成绩优异但高考发挥失常的例子，所以也没把话说的太满。 　　晚上的时候邵华蓉打了电话过来，没说两分钟就挂了。戚老太太问“你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就叫我放松之类的，说考什么样都不要紧。” 　　戚老头也说“你妈说的对，你千万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大不了就是复读一年。” 　　“呸呸呸，”戚老太太说“明天就考试了，丧气话都不要说。” 　　陆佳意说“你们放心，戚杨考不差的。”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起来去考场，他们俩今天晚上八点多就洗漱休息了。俩人躺在床上，还真睡不着。 　　陆佳意最兴奋，一想到明天的考试，他的心就砰砰跳，和他以前考状元一样。 　　因为这三个月，他已经把自己的目标，从重点大学挪到清华北大上了。 　　要考就考最好的。 　　“紧张？”戚杨问。 　　陆佳意就侧身面对着戚杨，说“有点。” 　　“不用紧张，考不好也不要紧。”戚杨说着伸出胳膊来“来。” 　　陆佳意就趴到他怀里去了，戚杨笑着紧紧搂着他“有老公呢。” 　　陆佳意一听就狠狠捏了一下戚杨的腰，戚杨搂着他说“真的，老公养你。” 　　声音糯糯的，很温柔，有点沙哑，听起来格外动人。 　　“说不定我考的比你好呢，将来赚大钱，养你。” 　　“你怎么老不肯叫。”戚杨却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叫两声，说不定我听了能考个好成绩。” 　　自从俩人做了以后，戚杨真的坚持不懈让他喊老公，简直有执念。 　　“就想听你喊老公。”他说。 　　他现在比以前会说话了，私底下的人时候说话的尺度也越来越宽，被窝里也会甜言蜜语了。 　　陆佳意喊不出来，他就低声说“那舌头伸出来给我吃两口。” 　　陆佳意其实没有那么害臊，除了老公喊不出来，他别的其实都很配合，自己毕竟不是女人，都是两个人都快活的事。他就撅着嘴巴让戚杨亲。 　　戚杨亲了一会，忽然问“吃不吃冰淇淋？” 　　陆佳意一愣，说“不吃！” 　　明天还要考试呢，这可是高考！ 　　戚杨就贴着他的额头笑，紧紧搂着他。还好空调开的足，这天气搂在一起也不热，反而很舒服。 　　看来戚杨真的不紧张，这个时候还能想那事，明天应该能够考个好成绩！ 第72章 　　高考两天, 他们几个认识的顿顿一起吃饭, 天天一起来回, 约好了，考试期间绝对不对答案，也不讨论任何和考试有关的话题。戚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面包车，他们几个午睡都是在里头。8号下午考完试, 几个人去网玩通宵。 　　说是玩，主要还是对答案。 　　他们是考完了先估分报志愿, 然后成绩才出来。很多人考试考的很好，却败在估分上，估高了报考志愿过高, 可能会导致滑档，估低了更亏, 能上清华的分, 可能只会报个浙大。他们学校从很早就开始培训他们的估分能力。不过高考实在太特殊了，每个人都没办法把心态调整的和平时一样, 估计出来的分数，一般都比平时误差要大一点。 　　最泄气的是江潮，他觉得他不该跟徐林他们三个一起估分, 他朝网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周杨柳。 　　他拎着一罐可乐过去, 递给周杨柳“怎么样啊，考的？” 　　周杨柳很认真地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分数“还可以啊。” 　　不过看他眉飞色舞，显然不是还可以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 过了没多大会，就见周杨柳腾地一下站起来，跑到陆佳意他们那边去了。 　　他脸上止不住的得意，语气都要飘起来了，趴到陆佳意旁边问“陆佳意，出来了么，总分估了多少？” 　　陆佳意说“还差一个语文。” 　　周杨柳兴奋地一只手搭在陆佳意坐的椅子上敲个不停，又去看旁边的徐林，徐林说“我也还差一点，你出来了？” 　　周杨柳说“出来了。” 　　一副“快问我快问我”的样子。 　　陆佳意就笑着替徐林问“你估多少？” 　　“发挥不好，比平时差一点，估计也就600多。” 　　他们几个平时模拟考试都是六百多，六百多多少才是最关键的，徐林就说“多多少啊，别卖关子。” 　　“660。”周杨柳挑起了眉毛，脸上都是笑。 　　“很厉害啊，恭喜你啊。”他们都知道周杨柳肯定少报了，实际估出来的分肯定比这个高。 　　“今年新课改的缘故，题不难。”周杨柳踮着脚说。 　　徐林笑了笑，没说话。 　　那边戚杨挪椅子到了陆佳意身边，靠着他的肩膀看他的分数，陆佳意就小声说“估完了？” 　　“嗯。” 　　陆佳意立即停了下来，比自己的分数出来还紧张“多少？” 　　戚杨很平淡的地说“670到710之间。” 　　这个分数区间有点大了。陆佳意就扭头看了他一眼，戚杨说“我语文一向估不准。” 　　这是他的弱项，反而也是分数最难估的一门。 　　不过真的已经很高了，陆佳意忍不住笑了出来，说“真好。” 　　旁边的周杨柳立即扭过头来，问“估出来啦，戚杨多少啊？” 　　“670。”陆佳意很得意地说，好像是他自己考出来的一样，喜气洋洋。 　　周杨柳一愣“那很高啊。”磨蹭了一会，说“其实我也差不多，六百七八的样子。” 　　不能输！ 　　江潮在旁边撇嘴“哥哥们，能考虑一下这个网里的其他同学嘛！” 　　叫他们在旁边听着情何以堪！ 　　陆佳意还在对语文最后的答案，戚杨靠着心算，就先把他列出来的其他各科的成绩加了一遍。 　　加完以后他的心就落地了，陆佳意考的特别稳，超过他三次模拟的平均成绩。 　　最重要的是，陆佳意的估分要比任何一个人的都准，因为他靠着变态的记忆力，把他的选择题什么的全都在脑子里默记下来了，一出考场就全都记在了本子上，对答案的时候特别确定。 　　陆佳意最后估出来的分数，是661。 　　因为记得准，陆佳意估完分就耐不住兴奋了。徐林估了640 　　江潮不告诉他们自己的估分“来，戚杨，打通宵。” 　　没想到戚杨说“我得先送陆佳意回去。” 　　“送个屁啊，通宵通宵，大家都玩通宵。” 　　“我得回家一趟。”陆佳意说。 　　他要赶紧回家去告诉林秀英，整个人都是飘的，特别激动，比他当初得状元还激动。因为他考前就有了解过近些年的文科录取线，660，他梦想有望成真啦。 　　戚杨倒是很镇定，陆佳意坐到后座上，说“你的成绩我觉得能报清华北大，明天问问老师，看他们怎么说。” 　　戚杨“嗯”了一声，把书包放到前头车篮里。陆佳意说“你真镇定。” 　　戚杨说“其实心里也激动。” 　　陆佳意就哈哈大笑起来，戚杨也跟着笑了，说“我还真没想到能考这么高。” 　　超过他任何一次考试。 　　戚杨高考算一鸣惊人，一中最大的黑马。因为在高考之前的几个月里，他的成绩都是不稳定的，当时一中的种子选手，是理科班的周杨柳，徐林，吴思凡，文科班的王思，赵梦雨和陆佳意。 　　结果他高考却考了691，数学考了146，英语140，理综279，语文126，是他们省的理科状元。 　　邵华蓉都哭啦，激动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是在新闻上看到的消息。打电话给戚杨，戚杨声音跟平时一样不死不活的，说“也是运气好。” 　　他是真的有很多运气的成分在里面，相比较而言，陆佳意真的就是靠实力了。 　　667分，语文137分，数学120分，英语142分，文综268分。 　　不是他们省的文科状元，甚至不是他们学校的文科状元，他们学校的文科状元是赵梦雨，考了680 　　陆佳意这个状元郎，最后到底和状元郎无缘。不过他还是很顺利地被北大中文系给录取了。 　　陆佳意依然很兴奋，跑到文昌阁去还愿。他高考前没少去那拜，还拉着戚杨一起拜的。 　　他不是状元郎，但他男人是呀。 　　他从状元郎，变成了状元郎的男人，也很知足啦。 　　戚杨是在高三的最后两个月，考进了全校前几十名的。因为当时已经快要高考了，所以他并没有挪到重点班去，他也因此成为富川一中这些年唯一一个非重点班出来的清华生。 　　戚杨在2007年的富川县城被传为传奇，以至于后面好几届的学生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富川一中的高考金榜上，他排在第一个。叶斐然和闺蜜望着金榜上的他，直跺脚。 　　又帅又有钱成绩还这么逆天，是这世上该有的人么？ 　　但这世上还真就有这种人，高富帅，成绩优异，还专一。这种男人一般看看就算了，不会属于自己。 　　叶斐然挽着闺蜜的胳膊，跺着脚就走了。 　　她刚走，旁边有个男生也望着金榜跺脚。 　　是周杨柳。 　　他看了看陆佳意的照片旁边那几个字，“北京大学”，好气。 　　他的分数其实也是可以上北大的，但是他为了保险起见，报了南开。反倒是徐林，分数比他低，还上了人大。 　　戚家大办宴席，戚老头和戚老太太把半个小区的人都请了，请到他们县城最好的饭店去庆祝，横幅拉开，却是有两幅。 　　“热烈庆祝富川一中戚杨同学在2007年高考中勇夺省理科状元！” 　　“热烈庆祝富川一中陆佳意同学考取北京大学！” 　　两家一起办的，还请了高校长和他们在高中的各科老师。他们县政府都有人干部来参加了，因为邵华蓉回来啦。 　　庆功宴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多，邵华蓉和林秀英他们有说有笑地出来，回头问“戚杨那小子呢，还有佳意呢？” 　　“不知道跑哪去玩了。”戚老头说，“都考上大学了，让他们乐去。” 　　“我是看他俩今晚上都喝了不少，没喝多？我看佳意脸都通红通红的。”她对林秀英说。 　　林秀英在邵华蓉面前略有些拘谨，笑着说“他就那样，不能喝，一喝就上脸。” 　　“我家那小子倒是能喝，从小就拿白酒当水喝。”邵华蓉说。 　　戚杨和陆佳意是去参加徐林和周杨柳他们攒的局了。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徐林要南下去找他爸妈，周杨柳不知道怎么回事，要跟着徐林一块去。高中一毕业，大学天南海北，不在一个城市的话，再见就很难了，所以大家说要一起聚一聚。 　　喝酒的时候周杨柳一直说自己报亏了这件事“本来也能上个北大！” 　　“你当初估分不低啊，你自己报的南开。”陆佳意说。 　　“怕万一估高了啊，我是必须要走，不能复读，我可受不了复读了，留在这小破县城。而且我在南开还能拿奖学金啊。” 　　“那你还抱怨。” 　　“到底没能赢过你啊。”周杨柳跟他碰杯“不过说实在的，这些年也多亏有你在，我才有今天。你知道不，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做大队长，在五星红旗底下发言，哎……”周杨柳叹息一声，笑着说“我当时就想，我也要跟你一样，我也要做陆佳意这样的人啊。你看，长的帅，成绩好，无忧无虑的好学生。到底还是没赶上。” 　　倒是难得从他口里能听到这些。 　　说起他要跟着徐林一起南下的事，陆佳意就问他“你去干什么啊？” 　　周杨柳喝着酒，脸色红扑扑的“我去打工呀，暑假工，挣生活费。” 　　“你不是有奖学金么？”南开大学的新生奖学金，还有富川一中给的奖学金。 　　“钱哪有嫌多的。”周杨柳说。 　　那倒也是。 　　不过他觉得周杨柳看着太小了，他年纪也是他们里头最小的。他们有十九的，有十八的，他们班最大的也有二十，二十一的，但周杨柳才十七岁，差一个月不到十八呢，个头也小。 　　“我爸说他们厂里招人，他就让我给他报名了。”徐林说“不过没事，我跟他一块去，我们在一个电子厂。” 　　几个人喝到夜色深沉，十一点多，饭馆都要关门了，他们才各自回家。徐林和另外几个同学回旅馆，戚杨他们三个回家。 　　周杨柳喝了很多酒，走路都晃晃的，用陆佳意的手机给江潮打了电话“你……你把我的狗给我抱出来，我……我看看。” 　　江潮在电话里骂神经病，不过还是牵着小乖出来了“你们喝酒也不叫我。” 　　“明天我们单独请你。”陆佳意说。 　　江潮没考好，专科都上不了，他不打算复读了，如今跟着他开车铺的二叔学修车呢。 　　陆佳意有点想吐，胃里不舒服，戚杨扶着他说“那我们先回去。” 　　“江潮，你等会送送周杨柳，他喝很多今天。”陆佳意说。 　　江潮说“得了，你们别管了，明天喝酒啊。” 　　戚杨和陆佳意就走了，江潮蹲下来，说“它现在叫小白，可不叫小乖了。” 　　虽然名字改了，但看着周杨柳还是亲。江潮说“我就怪了，都在我们家养了一年多了，怎么还跟你这么亲啊？” 　　周杨柳说“你……你这就不知道了，我有经常偷偷去你家，喂它东西吃。” 　　“我靠。”江潮笑了笑。 　　周杨柳说“不过以后你就……就不用担心了，它就是完全是你们家的了。我要离开这里了。” 　　“也是啊，你以后要上大学了，南开在哪，天津还是南京啊？离咱们这也不远？这样，以后你放假回来，请我抽包烟，我就把它给牵出来给你见见，怎么样？” 　　“不用了，”周杨柳摸了摸小乖的头，说“我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 　　江潮很吃惊“啥意思，放假也不回来？” 　　周杨柳点点头“我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你家里要搬走啊？” 　　“是我自己走。”周杨柳说着就站了起来，好高兴的样子，醉醺醺地说“我周杨柳终于熬到头啦。” 　　他笑，眼睛里有泪光。 　　周杨柳的秘密，没人知道。他也从不告诉别人。也是很多年以后，周杨柳父母离婚了，他妈带着女儿去了天津，那时候周杨柳刚毕业，大家才知道说原来周杨柳那个继父家暴，经常打老婆孩子。江潮听说了以后，想起多年以前的这个夜晚，周杨柳走的时候，小乖还在后面追，心里总是很伤感。 　　周杨柳走了以后，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富川县，过年都不回来，心特别硬。 　　可能他在富川县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当初第一次赢了陆佳意的时候，他背着手，踮着脚，看着成绩单“啧啧啧”，说“陆佳意，你要努力呀。” 　　人生为数不多的快乐—— 　　陆佳意今天也喝多了，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今天是他最快乐的一天。 　　“酒量比以前好了，”戚杨扶着他说。“今天喝这么多都没醉。” 　　“我喝了好多水，”陆佳意说“你没看我跑了多少趟厕所。” 　　夏日夜晚，空气里带着迷离香气，繁花里外头这条路，两旁都是花，路灯下开的灿烂。戚杨说“好好走路。” 　　“脚下软。”陆佳意笑着说。 　　戚杨说“那我背你？” 　　陆佳意就停了下来，伸着胳膊。 　　戚杨笑了笑，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陆佳意赶紧趴上去“这么久没打过篮球了，看你现在还有没有劲。” 　　戚杨一把将他背了起来，往上托了托，说“能直接把你背到北京天安门。” 　　“不用背到北京天安门，”陆佳意趴在他肩膀上，说“背一辈子，中间累了，可以换我背你。” 　　“你可能背不动我，我167斤。” 　　陆佳意说“啊，我是修辞手法，不是真的背你。你语文怎么考那么高的。” 　　戚杨得逞，笑出声来“那你什么意思？” 　　“就咱们互相扶持，一辈子的意思。” 　　他们还很年轻，一辈子还很长。 　　戚杨说“行，一辈子。” 　　夜风徐徐吹着，很舒服，趴在戚杨背上，都有点犯困了。陆佳意醉醺醺的，忽然说“哎，你发现没有，好巧，167，你以后就保持这个体重，六加一等于七呢。” 　　戚杨就哈哈大笑起来。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状元郎及格了。意犹未尽的时候结束最好，可以期待下次相见。 　　新文见，专栏可见，《不准撒娇》，已更新，希望不管看不看的小天使都能去收藏一下啦，小作者感谢收藏！！让我们一起灌溉作者看他成长！ 　　谢谢追文的每一个小哥哥小姐姐，谢谢你们的支持和肯定，谢谢你们的评论，雷，也谢谢小5每一章坚持不懈的打油诗。 　　希望看到这篇文的所有人，不管什么考试都能取得理想成绩。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