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小城隍》 作者:衣落成火   文案:   “kua擦”一声,一枚印章砸到了我的脑门,我变成了最后的城隍。   从此我就可以捧上铁饭碗、耍得好神术、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然而——   末法,神殒,没命。   三座大山压下来。   ↑   于是上面的全都抹掉。   今天我也奔波搜集信仰的道路中呢。   另外,有几个问题我总是很想问一问:什么时候才能来个大生意?我的神像还有机会从木头泥塑变成纯金的吗?   【注意事项】:   ①半调剂文,不是大长篇,从头到尾1V1,甜宠无虐;   ②现代架空,很多地方会模糊掉,如果有眼熟的,那也跟现实没啥关系;   ③涉及神神道道的部分,有些是查了资料的,有些是纯扯淡,别当真;   ④大家和平讨论别掐架啊,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么么哒!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甜文   主角:阮椒 ┃ 配角:宗岁重(chong) ┃ 其它:1V1,爽文   作品简评:   末法时代,阮椒在扫墓归来的路上,被天地间仅剩的神物城隍印砸破了脑袋,就此凉凉。为了重回人世,阮椒不情不愿地成为世界上唯一的城隍,他聚信仰、攒功德,赏善罚恶。见识越多,他的心态也逐渐发生改变,成为真正身心如一的小城隍。作者叙事流畅,主角之间从互不理解到彼此珍爱,但始终互相尊重,感情真挚而隽永。本文由城隍审案串联起一个个小故事,见识了诸多人鬼妖之事,册封鬼神,有笑有泪,纵然偶尔沉重,生命仍有光辉,最终归于温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故事。 第1章 赶鸭子上架┃风和日丽的一天,我被砸死了。   荒郊野外。   月亮不太亮,星星也很少,四周黑黢黢的。   阮椒刚给爸妈上过坟,正垂头默默地走在小路上,周围的冷风嗖嗖地从薄衬衫中穿过,吹得他透心凉。摸了摸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他头皮发炸,加快了脚步:“老爸老妈保佑我,孤魂野鬼别找我,老爸老妈保佑我,孤魂野鬼别找我……”   “呼——呜——”   一阵诡异的风声传来,阮椒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距离他越来越近的黑影,正砸向他的脑门儿。   “啪。”正中红心。   下一秒,阮椒毫无抵抗力地晕了。   ·   还是那么漆黑的夜,还是这么荒凉的野外。   阮椒看着飘浮在自己面前的那块墨色的大印,表情一片木然。   乌黑乌黑的大印上隐隐带着红色的印泥,样式古拙,神神道道的,如果不是它边缘围着一圈很淡的白光,都得跟夜色融为一体了。   阮椒的视线从印上移开,默默地低下头,冷不丁地朝肚皮那儿伸了一下手。   穿过去了。   他再看向地面。   那儿还躺着个自己,脸色白惨惨,脑门儿还有个血糊糊的大窟窿。   一、片、死、寂。   阮椒崩溃:“这是直接把我砸死了啊!我一个孤儿才刚上大学呢我容易吗?不就回来给爸妈扫个墓吗,怎么就给砸死了?!高空坠物负不负责的!”   喊完以后,阮椒又泄了气。   他大喊大叫有什么用?这印也不能说话。   ——但事实证明,大印它虽然不能说话,却能以另一种形式叨逼叨。   只见前方大印缓慢地旋转了一下,一道白光“唰”地冲过来,阮椒魂体上那个窟窿就逐渐消失了,尸体上的窟窿也同步消失了。   然后大印的叨逼叨就正式开始。   叨的内容如下:   天地末法,人族大兴。   魑魅魍魉苟延残喘,鬼鬼祟祟;大小妖怪缺乏灵气,躲躲藏藏;玄门的传承基本断得差不多,剩下全是小打小闹;神仙那边则死光了,唯一留下来的有且仅有这方城隍印。   城隍印里就剩一点儿灵,本着用最后的生命为神道发光发热的理念,它用最后一点儿力气随便一砸——那点儿灵把它自己给砸散了,阮椒也被碰瓷了。   听叨至此,阮椒的表情渐渐消失。   城隍印继续叨逼叨。   它表示它也不是故意的,从古到今,城隍爷他都是阴官儿啊,阴官儿那当然都是已经死球的,就算偶尔召个活人暂代吧,也是勾了魂过去,真的活人他干不了这活儿。阮椒呢,既然被砸了那就想开点,多攒点信仰、功德什么的,还是可以活过来的嘛。骚年!城隍印封百鬼了解一下,一声号令万鬼齐发爽不爽?简直立马就走上了人生巅峰!当然不攒也不勉强,只是可能就这么凉了而已。   阮椒鬼脸发青:不干活就要凉,这是被砸死了还要强制上岗啊,良心不会痛吗?!   然而城隍印的灵翘辫子了,且并没有良心。   长长吐出一口鬼气,阮椒努力地自我安慰。   往好处想想,他从小到大运气一直差到爆,走路崴脚骑车摔跤喝口水还能呛喉咙呢,几个同学打打闹闹屁事没有受伤的总是无辜的他,这回脑袋被砸了这么大个窟窿都没死透,也算转运了不是?还白捞了个神职,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   好半天以后,阮椒觉得安慰很到位了,才朝那碰瓷的玩意儿招招手——“嗖”一声,城隍印飞过来,怼进他的脑门子里。   然后,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尸体上,打个哆嗦,默默地躺了下去。   几秒钟以后。   尸体有了很微弱的呼吸,两只瘦瘦的胳膊慢慢地撑了起来。   惨白的月色下,清瘦少年的脸色依旧白惨惨,迈着僵硬的步子,吃力地、一点点朝着前方挪动……其实,他并不想搞得跟诈尸一样,但仔细想一想,没毛病,他就是诈尸了啊!   沉默三秒钟,白惨惨的少年继续挪。   算了,至少还能动。   诈尸让我快乐,活着充满阳光!   ·   天刚蒙蒙亮,路上没什么人,村子里的人虽然通常不赖床,但这才刚五点,今时也不同古代,起来的人还真不多。   进村以后,阮椒僵僵地踩着露水,几乎要喜极而泣。   都挪了一宿了,这尸可诈得真艰难啊……   对面的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个端着水盆的老太太,眯着一双老花眼看着阮椒,声音慢吞吞的:“娇娇这么早?”   阮椒双唇动了下。   ——要完,嘴张不开啊!   他艰难地把嘴咧开一条小缝,说:“看爸妈,去了。”   老太太身子骨挺好的,听了这话,小碎步地走过来:“娇娇啊,你昨晚没回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你爸妈在下头要知道了,该多担心哪?”   “我知,道了,李奶,下次不了。”   “你看你都冻成啥样了啊?小脸儿傻白傻白的,说话都磕巴。”   “是,有点。我回去,洗洗睡,就好了。”   “李奶给你做点东西吃了再睡?给你做粘豆包?这都饿一宿了,小心胃疼。”   要说李奶做的粘豆包那的确是最合阮椒的口味,但他现在僵成这样,再多跟李奶说会儿话就该露馅了,只好忍痛拒绝。   “不了,太困,等醒了……”   李老太见阮椒连粘豆包都给拒绝了,以为他是真的太累,就不勉强:“那娇娇快去睡,起来了李奶再给你做。”   “谢,谢李奶。”   阮椒僵僵地转过身,又一步一步地往自家老宅里挪。   老宅是青砖的大屋,外头围着一圈不高的砖石围墙,铁门上锁。   胳膊定格,手指发抖,阮椒一点点打开门,身板僵直木棍儿似的走进屋……   另一头,李老太转过身,心里还有点犯嘀咕:今儿个的娇娇不对劲哪,别是在山里给啥玩意儿冲撞了吧?可娇娇眼珠子好好地也没滴溜溜乱转,该是真冷了喏?   阮椒可不知道自己差点引起李老太的怀疑,等终于挪进房间以后,他小腰就向后猛一使劲儿,直挺挺地把自己扔上床。   ·   时间推移,太阳升起。   窗帘没拉上,温暖的阳光覆盖床上的少年。   渐渐地,他青白的面孔和皮肤慢慢变得跟活人一样柔软白皙,僵硬的身体线条也柔和起来……   ·   傍晚,阮椒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坐起来,往窗外瞅瞅。   这一觉睡得都天黑了,好像还做了个噩梦,什么鬼鬼神神的封建迷信……刚这么自嘲着,他就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两眼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床上他的影子有两、两个?!   阮椒的笑容僵在脸上——我去,竟然不是做梦!   床上那俩影子,一个是他尸体,一个是他勉强塞进尸体里的死魂。他是真的已经被砸死了,因为有了个神职,死魂能拖着尸体动,看着才勉强像人……   这时候,外面李老太敲窗户:“娇娇啊,娇娇啊?”   阮椒甩开郁闷,赶紧去开窗。   李老太递给他一盘粘豆包,笑呵呵地说:“睡醒了?都一整天了,饿了吧?快吃。”   阮椒讨好地笑笑,跟以前一样,拿起一个猛咬一口:“李奶做的最好吃了,李奶大好人。”   李老太笑开了一脸慈祥的褶子:“娇娇别急,细嚼慢咽。”   阮椒大口吃,脸鼓鼓的,一副特别喜欢的样子,但是等李老太回屋以后,他就立刻转身,捂住嘴疯狂地冲进厕所,“哇”一声把刚吃的粘豆包都吐了出来。   吐完以后,他才苦着脸坐在地板上,努力回想城隍印“临死前”的叨逼叨。   死人不能吃东西,他这还没活的也别想吃……这简直剥夺他的人生乐趣。真他妈见鬼了,谁说最后一个城隍就可以走上人生巅峰的?吃都吃不了,巅峰个锤锤啊。   得嘞,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攒信仰攒功德吧,好歹先保住自个儿别被城隍印吸干凉透,然后,再争取活得像个活人。 第2章 走马上任┃先氪一百块的信仰。   跟魂飞魄散相比,做鬼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   ·   时间:半夜十二点。   地点:山林子里。   人物:半死不活的阿飘。   阮椒捧着城隍印,手指头哆嗦,心里有点抖。   作为新上任的、华国最后一个小城隍,他在死鬼的状态时,仅剩的财产只有这么一块城隍印,以及印上的少许信仰,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招鬼。   太穷了。   阮椒面无表情地想着,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假设信仰就是城隍爷的货币,城隍印剩下的信仰大概等同于软妹币的一百块吧,而招鬼是要信仰的,每招一次得花三十块的信仰。   算一算,他也就能招三次。   要是招了三次以后还不能顺利开张,那么他这具借城隍印余荫、好不容易在阳光照射下恢复正常的壳子,就又得变硬了——说不定再过段时间,还会发臭呢。   为了几天后能人模人样地回归学校,阮椒发誓,在这一百块的机会里,他怎么也要找到一个需要他帮忙的死鬼,表露城隍身份,再赚个几十上百块的信仰。   阮椒把手指按在城隍印上,小心翼翼地注入三十块的信仰。   信仰到位后,城隍印就散发出一种威严而沉重的神性,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   阮椒清了清嗓子:“吾乃本县城隍,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速来见我!”   这令人羞耻的台词……   不过效果很好。   就在下一刻,四面八方都吹来了阴恻恻的风,吹得周围的树枝噼里啪啦响。阴风越来越大,林子里逐渐出现了很多飘飘忽忽的影子。   “呜……”   “参见……城隍爷……”   “呜……呜……”   “小鬼拜见……”   “来……迟……了……”   阮椒的喉头艰难地滚动着,努力克服心里的恐惧,一只只阿飘仔细看。   这里的阿飘数量比他预想的多很多,但是并没有他最想看到的那两个……他想,没有也好,爸妈那么好的人,肯定早就投了个好胎,等把信仰攒够了,就用城隍印查一查爸妈投胎去哪儿了,说不定能偷着看一眼呢?   阿飘们很乖巧,正保持着各自一言难尽的造型,密密麻麻地把阮椒围住。他们有垂着手站在树上树下的,有一头黑发遮着脸飘在枯草上的,有浑身浮肿还淌水的,有抱着脑袋脖子光秃秃坐在地上的,有仰着头吐出一米长的舌头的……   阮椒从没见过这么多鬼——不,他是从来没见过鬼,现在算是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告别科学社会了。他也知道,要想开张赚信仰,总得看得清听得懂吧?所以这么多阿飘里,鬼影模糊的先筛掉一拨,鬼影比较清晰却说不出囫囵话的再筛掉一拨,最后剩下来的,也就三只了。   这三只鬼非常辣眼睛,一个吊死,一个淹死,一个掉头,是吐舌头的吐舌头,浮肿的浮肿,血糊糊的血糊糊,就没一个能让人看清楚脸的。   阮椒的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我是新上任的城隍,你们枉死,有什么冤屈都可以说一说。”   掉头鬼抱着脑袋跪在阮椒的面前,声音含含糊糊的:“启禀城隍爷,小鬼田四,是庆朝人,当年见财起意杀了个商贾,被抓了砍头也是罪有应得,没有怨气。只是小鬼这样的生前小恶不断,听说去阴间是要下地狱的,就放弃了投胎,在荒坟间做了个孤魂野鬼。”   几百年前的鬼?阮椒说:“你既然没事,那可以走了。”   田四连忙跪下来磕头:“小鬼拜别城隍爷。”   但就在下一刻,看着老老实实的掉头鬼怀里,那颗头突然暴起,只一眨眼功夫已经到了阮椒的面前,这鬼头两眼暴突,一口利牙对准阮椒的喉咙咬过去!   阴森森的鬼音嬉笑着飘荡:“城隍爷,既然您这么仁慈,不如发发善心,让小鬼我吞了添点儿鬼力……”   阮椒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但是鬼头的速度比他快多了,腥臭的气味直扑他的鼻端,熏得他直欲作呕。他惊悸得后背出汗,慌忙氪了十块的信仰。电光石火间,城隍印发出一道白光,在这一瞬硬生生定住了鬼头。   喘了几口气,阮椒惊魂甫定地看着正飘在他面前挣扎的鬼头,猛地转头!果然,正对上另外两张恐怖的鬼面。那两双鬼眼满是垂涎,架势也是蠢蠢欲动。   阮椒怒从心头起。   真是人善被人欺,鬼善被鬼咬,好歹他也是个城隍爷,再穷也不能被鬼欺负吧?这会儿狠劲儿上来,他也不怕了,一个高抬腿,就把鬼头给劈了下来。   梆!梆!梆!梆!   阮椒抬脚在鬼脸上凶悍地踩踩踩,踩得特别有节奏感。   十来下过去,鬼头被踹掉了满口鬼牙,嗖嗖地直朝外冒鬼气,整个儿都小了一圈,而鬼头小了一圈,掉头鬼的身子也跟着小一圈,还变得越来越淡。   田四吓坏了,他哪知道刚才还很好说话的小城隍居然这么暴力?是拼命磕头求饶。   “城隍爷饶命,城隍爷饶命,小鬼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不小心……一不小心走了头,那都是头自己干的,不是小鬼的本意啊!”   阮椒眼里也冒火:“还敢给我装无辜,你当我是聋子?今儿个不打得变成真死鬼,我就不是这十里八乡的村道儿小霸王!”   他绷着脸把鬼头踩成一团鬼气,田四的鬼体也是一缩再缩,缩到只有手指长,形态模糊得就像一缕随时会散的青烟,特别惨。   一旁,淹死鬼和吊死鬼噤若寒蝉,立马按下了吞城隍的心思。   直到阮椒把掉头鬼踩得只剩一口鬼气时,他才又转过头,和和气气地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你们自我介绍一下,说说冤情?”   这时候,正好吹来一阵微风,那缕青烟挣扎着飘了飘,还是被吹散了。   淹死鬼和吊死鬼急急忙忙恢复了自己生前的模样,变成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妇,一个干干净净的青脸老太太。   少妇是淹死鬼,看着三十来岁,长长的头发盘起来,衣服打扮大概是上个世纪半民主年代的。   老太婆就是吊死鬼了,缩回去一米长的舌头以后样子还挺和蔼,瞧着没死多久。   阮椒看她俩崭新的模样,咧开嘴,磨了磨牙:“你们怎么回事儿,想吃了我?”   刚刚搞那么惊悚,就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吧?压根没把他这个所谓的城隍看在眼里啊,现在倒是态度端正了。   淹死鬼和吊死鬼对视一眼,战战兢兢。   阮椒让城隍印亮相,威胁性地转了一圈。   犹豫再犹豫,淹死鬼才说:“城隍爷,您……瞧着是个新鬼,倒是那个印有点儿吓人,但也时强时弱的。先前发出召唤时强得让咱们抵挡不住,可来了以后就没那么害怕了,再加上咱们几个都是厉鬼,身上的怨气重,要是能把您给……吃了,那好处可是说不尽的。”她看不出阮椒满不满意,小心翼翼地补充,“城隍爷别见怪,那田四在方圆十里都是有名的恶鬼,打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但小妇人绝不是恶鬼。小妇人只是心头有些戾气折磨,有时候不能自控,真没坏心的。”   吊死鬼也急忙附和:“老婆子刚死,怨气重,控制不了。城隍爷,老婆子也没做过坏事,还请您原谅老婆子我一时贪心,对不住了……”   阮椒听到这,懂了。   城隍印为什么时强时不强的?召唤时氪了信仰,召来了没继续氪。他也的确是个新鬼,厉鬼瞧着他弱爆了,就想捏软柿子。   不过有了刚才掉头鬼的事儿,阮椒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了,别以为有城隍印在手就了不起,他要不小心点儿,甭说活过来了,怕是得凉得更快啊。   这俩女鬼说她们怨气重不能自控,这是有可能的,他姑且信八成吧;可要说她俩完全没坏心,没做过坏事儿……他就要合理怀疑了。   阮椒戒备地往城隍印里再氪了两块的信仰,对这两只女鬼一照——如果作过恶,就会出现代表罪孽的血红光芒。 第3章 穷城隍┃总算是开了张。   城隍印缓慢地转了一圈,两道白光洒在她们的身上。   两只女鬼慌了,鬼气噗噗噗直往外冒,冒了一阵后,咦,没事儿?她俩才平静下来。   阮椒仔细观察——白光还是白光,没发红,他心情好了一点,把城隍印收回来:“成吧,你们说说自己的冤情。”   淹死鬼扯扯衣角:“小妇人杨李氏……”   阮椒嘴角一抽:“李什么?”   淹死鬼:“李三娘。”   阮椒:“继续。”   李三娘就继续说:“小妇人生前嫁在小杨村,丈夫早死。小妇人做了寡妇,也没想着再醮,孰料反被污蔑和无赖通奸,被夫家的人抓住浸了猪笼,死在了村边的小杨河里。现在小杨村早没了,仇人也在次年疫病死绝,小妇人没来得及自己报仇,怨气不散,就在小杨河一直住到现在。”她的神态有点紧张,“城隍爷明鉴,小妇人可从来没害过人,咱们这些做淹死鬼的,按习俗得找个替死鬼才能投胎,小妇人好几次有机会,但那些溺水的都是小娃子,被水呛得可怜,小妇人就不忍心,还把他们给推上去了……”   吊死鬼老太太也赶紧跟上:“城隍爷是附近村的吧?那您应该知道靠山县。我是靠山县的孤老太婆,姓蔡,老头子早就没了,儿子也没了。唯一的侄子为了我好不容易存的十万块养老金,装模作样地在我重病的时候过来照顾,哄着我立遗嘱把身后事和遗产都交给他。本来钱不钱的老婆子也不在乎,死后有人给埋在老头子旁边儿就行,可我也没想到,眼见这病要好了,还能再活几年,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等不了,活生生把我给吊死了啊!还趁夜钉死了棺材,任谁也不知道老婆子我是被他给害了!天佑我这孤老太婆,让我死后变了鬼,明儿就是我头七,我要去掐死那个王八羔子!”   说到这,蔡老太显然是说得想起往事受到刺激,身上鬼气喷发着扭曲成一团,一下子就维持不住人样儿了,只有一张鬼脸浮浮沉沉,冒着凶光。   阮椒瞳孔收缩,要糟!他连忙又氪五块的信仰,城隍印再射出一道白光,把那厉鬼给镇压住。   蔡老太清醒了,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顿时一脸害怕:“城隍爷……”   阮椒这回很大度,摆了摆手:“知道你控制不住。你要伸冤吗?”   蔡老太一抖,响亮地说道:“求城隍爷给老婆子做主!”   阮椒肉疼地再氪了两块的信仰,用城隍印对她俩一晃:“行吧,跟我走。”   下一秒,李三娘和蔡老太一起被收了进去。   李三娘:“……”   ·   破窗而入,进了老宅。   阮椒坐在床边,背后躺着他的尸体,凄清的月色煞白一片,场景有点瘆人。   城隍印抖了抖,吐出两团鬼气。   两团鬼气飘到墙边,变成两只女鬼排排站。她们看一眼床上的尸体,明白了——这城隍爷就是跟她们不一样,要么是走无常出身的,要么就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按照叨逼叨的说法,阮椒对这吊死鬼再确认一次:“从古到今,城隍给鬼伸冤,都要拘苦主仇人的生魂过来审问,蔡老太,你是不是真的要在本官面前告你侄子谋财害命?”   蔡老太听到“本官”俩字,被唬得一愣。   李三娘急了,在旁边推她一把。   蔡老太连忙说:“要告的要告的。”   阮椒又问:“等本官判决以后,你也服从判决?如果诬告,受罚的可就是你了。”   蔡老太犹豫了。   她其实更想自己去把那个畜生给掐死,这不知哪来的城隍爷说给她伸冤,到底是怎么个申法?后头还提什么诬告不诬告的,要是不会审判她诬告……但形势比人强,蔡老太也不敢拒绝,不太甘心地点头:“服从。”   阮椒没安慰她,他刚当城隍呢,也有点紧张,审判审判,审完还要判。他审一审问题不大,这个判就麻烦了,新旧时代可不一样,叨逼叨里的案例挺多的,可他也不能照葫芦画瓢啊。   算了,抓来先审了再说。   不过要抓的话得有鬼差,还得有押符……这么一想,事儿真多。   板着一张脸,阮椒绷着城隍爷的威严开口:“蔡老太,明天就是你的头七,本官派鬼差把你侄儿的生魂押过来,你们当面对质。现在你先回去,明晚午夜再过来。”   蔡老太被这派头一震,鞠了个躬,飘到窗户前。临走前她看了一眼李三娘,可城隍爷没开口让李三娘走,她就只好自己飘出去了。   独自一鬼被城隍爷留下来的李三娘很紧张。   阮椒看了看她:“我刚听你说话,好像读过书?”   李三娘一怔,很难为情:“在娘家的时候,弟弟读书,小妇人也跟着读过,认识几个字。”   阮椒暗暗点头,这李三娘身上没什么罪孽,鬼气挺强,可以列入考察对象。他嘴上则说:“你愿不愿意帮我做事?每帮我完成一个案子,我都给你上四样祭品,茶酒肉果都有,要香烛纸钱也行。”   李三娘诧异地睁大了眼,白惨惨的脸上出现了两团青晕,迟疑地说:“寡妇怎么能为城隍爷做事呢?太晦气了。”   阮椒:“这个不是问题。”   李三娘很激动:“真、真的行?”她怕小城隍不耐烦,一脸受宠若惊地说,“小妇人愿意,多谢城隍爷恩典!”   阮椒让她打住,实在是不习惯她这做派。   但是,他穷。   穷鬼还指望什么十全十美的员工?能有个勉强用得上的就不错了。   不过阮椒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三娘,你以后别老宅在河里了,没事多看几本现在出的书,跟在阳气重的小伙子后头蹭蹭电脑也行。”   话里的意思李三娘不太懂,但一个寡妇能帮城隍爷办事,那得是多大的荣耀?所以她满口答应:“城隍爷放心,小妇人一会儿就去。”   这么积极?阮椒立刻再提醒:“注意点,要是晚上去,最多只能蹭一个小时,不然对活人有害,就要记在你头上。”   李三娘现在可谓是对他言听计从:“城隍爷您放心,小妇人绝对会做好的。”她可不能让城隍爷觉得她不是个好鬼,这么好的差事,要是被别鬼换了怎么办?   阮椒看她都晕乎乎了,最后吩咐一句:“明晚你也过来,有事交代你。”   李三娘:“是,小妇人知道了。”然后,她满身都是干劲地飘走了。   等阿飘们全走光了,阮椒一屁股坐在床上,抱着城隍印,郁闷数信仰。   招鬼,三十块信仰;   打掉头鬼,氪了十块;   查看俩女鬼的罪孽,氪了两块;   镇压蔡老太,氪了五块;   把俩鬼收走,氪了两块。   合计四十九块。   轻轻松松“存款”去了一半,他原先还想着招三次鬼呢,幸好头一次就开了张,要是等到第二次去,他哪还有信仰办事儿啊?   ·   第二天清早,阮椒猛地坐起来,“嘶”了一声捂住腰。   太阳有点儿烈,烤得他有点儿糊。   阮椒吓得赶紧活动活动胳膊腿儿,还好,没硬,可要是晚上没收成,明天肯定得硬,到时候他可就摊上大事儿了。他顿时一跃而起,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把老式的黑伞——撑开能把好几个人挡住的那种——麻溜儿地出了门。   时间才八点多,村子里挺多人都已经起来了,在自家门口忙活。   阮椒一边走一边跟人打招呼,他打小就在村子里,老一辈的看着他长大,小一辈的跟他一起长大,大家都是熟人。不过熟归熟,除了李奶他们少数几家人,其他就是个泛泛之交。   至于阮椒自己……   据说在他出生前,爷奶就都死了,两老的尸体葬入祖坟里,可到底那祖坟在哪,去哪儿祭拜,他爸妈从来不说。外公外婆倒是健在,还有大小俩舅舅,但他妈跟娘家感情不好,多少年不来往一次。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感情蜜里调油的爸妈出去度不知道第几次的蜜月,结果飞机失事一起死了,他领回来尸体合葬在后山,从此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爸妈留下来的遗产不多,够阮椒上几年学,可要连生活费一起,就差了不少。高中三年他过得挺辛苦,白天上学,晚上和假期打工,熬夜做作业。幸好累归累,他还是没辜负爸妈的期望,考上了帝都最好的大学。目前虽然刚上了一学期课,他却已经顺利找到兼职,能继续维持生活。可谁想到清明节他回来扫个墓而已,就把自己给搞成了死人?   阮椒叹口气,背着手走到,找到驾牛车的刘二叔,坐着他的牛车,颠簸着来到了靠山县。这县里有一条旧街,里边有白事铺子和不少杂货老店,他要的东西,在那儿应该都能买到。   作者有话要说: 阮椒:好——穷——啊—— 第4章 回魂夜┃漂亮女鬼在线勾魂~~   正是清明时节,回乡扫墓的人多,白事铺子生意也很好,人来人往的,卖了很多纸扎香烛、鞭炮花圈出去。   阮椒不是第一次到这来了,不过以前他是买祭祀的东西,今天来问的是画符的材料。   这家李家白事铺子已经有几十年,算是家里传下来的手艺,老板生了三个儿子,老小在外读书,老大老二一个继承纸扎手艺,一个打棺材做香烛很在行。   铺子里的东西质量都是上等,李老头一家从来不会偷工减料,价格也合理。以前也有别家在街上开过白事铺,可样样儿比不上李家白事铺,都悻悻地关门了。   进了铺子以后,阮椒先叫人:“李太爷。”   别看李老头六十多了,却还是人高马大,精力旺盛,见着阮椒就大嗓门说道:“娇娇,你昨儿个不是刚来过吗,纸钱不够用?”   阮椒回答:“我来买点黄表纸,再要一根能画符的毛笔,一盒朱墨。”   李老头一愣:“你要画符?会画吗?”   阮椒说:“常见的网上都能查到,我想着,自己画更诚心。”   李老头也没问阮椒画符干什么,毕竟这孩子苦,清明时回来扫墓,一个人在老宅里住着,可能是害怕吧。想了想后,他就去屋里拿了个几样东西出来,一件件指给他看:“三十张画符专用的黄表纸,一支羊毫笔,一盒存了两年的朱墨。合起来你给三十吧。”   市面儿上几十张黄表纸的价格七八块,普通的羊毫笔也就几块钱,真正贵的是朱墨,一小盒二十块打不住。全加起来只要三十块,没特别便宜,但肯定抹了零头。   阮椒痛快地付钱道谢,接过这些画符的材料。   这些材料没点过灵,材质也很一般,要是真正的道士来画符,成功率肯定不高。但对阮椒来说就不同了,他只需要“鬼画符”,再给盖个章灌点信仰,就能用了。   转过身,阮椒打着黑伞往回走。   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他,就转头看过去。   那是旧街里的一条小黑巷子,两边都是一大片灰墙,夹得巷道尤其逼仄,墙面的阴影投下来,弄得里面一点阳光也照不到。   巷子口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苍白的皮肤,大大的黑眼睛,看着是胖乎乎的,可给人的感觉却很瘦,要脱形了似的。他大半个身子都在阴影里,只小心地探出头,还不敢完全探出巷子来。   现在的阮椒做了城隍,虽然用城隍印还得氪信仰,但自身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比如说,直接给开了阴阳眼。   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个小鬼。   小鬼的鬼形胖乎乎是因为死的时候就胖乎乎,而给他的感觉瘦脱了形……这应该是做了鬼以后给饿的。   一般的乡野城县之间,人们通常只在上坟之后顺便留点剩饭祭祀孤魂野鬼,偶尔有人在村外的路口烧点纸钱,大规模的野祭是没有的。鬼多粥少嘛,这小鬼又不是厉鬼,抢不过那些大鬼凶鬼,自然就饿坏了。   不过,这小鬼死的时候也太小了,看着怪让人同情的。   阮椒昨晚刚被掉头鬼教了做鬼,但也没有立刻就对所有鬼都冷漠无情,不能给小鬼什么大的好处,请吃一顿饭还是没问题的。顿了顿后,他转身回白事铺子里再买了点香烛纸钱,蹲在巷子口点了,自己再避到旁边。   青烟袅袅,在巷子口模糊地飘散。   阮椒的这个举动引得一些路人往这边多看了几眼,但清明节嘛,古怪的事儿多了去,路人们看他是守着的,不会引起火灾,也就没来理会。   小鬼惊讶极了,黑黢黢的鬼眼睁大,一下子占据了他的半张脸,显得既滑稽又恐怖。他偷偷地瞅了瞅阮椒,发现阮椒没看他,才试探着接近,饿虎扑食似的抱住了香烛,一边陶醉地吸食线香的烟气,一边啃蜡烛,啃得脸鼓鼓。   线香的烟气凝聚成一束,小鬼吸食得越快,线香烧得越快,蜡烛上的烛泪滚滚而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烧得见底。   被烧完的纸钱变成冥币,在巷子里翻飞,眼看着就要飘出巷子,小鬼抓紧时间吃完香烛,一双小手快如闪电,上蹿下跳地把冥币可劲儿往怀里搂。   过了一会儿,小鬼把冥币全揣进兜里,他再左右看看想找阮椒,阮椒已经走出了十来米外了。小鬼抬起脚,想要跟上,然而他一只脚刚出巷子,就被外面的阳光给烫了一下,疼得他飞快缩回去了。小鬼委屈极了,睁大鬼眼看着阮椒离开的方向,一瞬也不瞬的。   这时候,阮椒带着纸墨笔回到老宅,在桌上铺开。   他深呼吸,毛笔蘸墨,开始……写字。   淋漓的朱墨,以及并不怎么好看的字。   五分钟后,写完了。   阮椒氪了两块的信仰,用城隍印往上面一盖——   大功告成。   ·   这天晚上,正是蔡老太的回魂夜。   阮椒早早地离魂,站在老宅房间的窗口。   差不多十点左右,蔡老太翻窗户爬了进来。   今天的她两眼淌血、舌头巨长,造型格外不同,比昨天恐怖了好几倍。刚进来没多久,她就忘了自己面对的是谁,本能地发出嘶嘶赫赫的声音,朝着阮椒爬了过来。   阮椒无语地抬起脚,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尊老,窗外又进来一只阿飘,是依旧干劲满满的李三娘。李三娘见到蔡老太正在冒犯城隍爷,顿时恼了,猛一甩头,甩出了她那头湿漉漉的长发,一瞬间就把蔡老太给捆了起来。   李三娘扭头看向阮椒:“城隍爷,蔡老太是因为今天回魂夜才冒犯您的,您看?”   阮椒头顶的城隍印旋转了一圈。   蔡老太瑟缩了一下,老实了。   阮椒也没有跟蔡老太计较的意思,厉鬼嘛,回魂夜这天格外凶。他从桌上拿了一张黄符递给李三娘,说:“你把这个拿着。”   李三娘伸过去的手有点抖。   黄符上写着一个“押”字,如果仅仅只是这个字,她倒不怕,可是字的旁边还有一个神印,散发出来的神性就好像是锁住了一抹正午的日光,炽热无比,对于鬼魂来说威慑力相当大。   ——不过,这可是城隍爷的命令。   李三娘强忍着害怕,小心地接过来,拿好。   阮椒对李三娘挺满意,就吩咐:“今晚你暂时做我的鬼差,去蔡老太的侄子家里,用这张符把他的生魂押到这里来。”   李三娘一愣:“让小妇人做鬼差?”   阮椒意味深长地说道:“是暂时的鬼差。”   孤魂野鬼是没心脏的,可李三娘还是激动地捂住了胸口。   她不笨,这还能不知道城隍爷是在考验她?要是能通过考验,她一个寡妇鬼,说不定就能把“暂时”俩字拿掉——当阴官儿了!   蔡老太的脑子浑浑噩噩的,但也不是完全没神智,她模模糊糊地觉得很羡慕,里面有很大的好处,不过相比起来她还是更想报仇,然后去找她家老头子……也不知道这事完了以后,她能不能问问城隍爷,老头子还在下边儿等她没?   ·   小客厅里的方桌上摆着好几个菜,还挺丰盛,方云彩端了个大碗,把荤素都拨了几样到碗里,又把一双筷子竖着插在中间,放在桌面,双手合十地不停念叨:“姑姑,姑姑,你回来了就吃顿饱饭,去投个好胎……”   念了几遍后,方云彩推了一把正在吃饭的丈夫,发火道:“富贵儿,你怎么回事?今儿个是姑姑的头七,该让她老人家先吃!她平时对咱们多好啊,临死前还把东西都留给了你,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蔡富贵是个中年男人,小鼻子小眼睛,挺着小肚子,是个很油滑无赖的模样。听见方云彩呵斥,他不耐烦地说:“老太婆死都死了,知道个屁!你行了啊,别在这儿给我瞎叨咕……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信。”   说完了他还不痛快,夹了好几大筷子肉菜,端着回房里吃了。   方云彩皱眉看着丈夫的背影,很恼火地觉得自己简直要不认识这个男人了。平时他不是很孝顺姑姑吗?逢年过节没少给过节礼,姑姑病重还特意带她一起过去照顾,怎么姑姑刚死没几天就成了这个德性?想到这,方云彩心跳得有点快。富贵儿平时对姑姑是真孝顺吗?现在怎么好像是……原形毕露?   她不敢多想,站在碗前又认真地拜了拜,才默默地在坐下吃饭。   吃了几口,方云彩觉得有点冷,心里沉郁地有些吃不下去了。她闷闷地把碗筷收到厨房,自个儿去灵堂守灵。甭管富贵儿对姑姑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姑姑活着的时候是真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她这个做侄儿媳妇就该多陪一陪姑姑,跟姑姑多唠唠。   ·   房间里,蔡富贵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吃完满嘴油,把碗筷往桌上随便一扔,也没洗澡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他想到马上到手的钱,心里就得意得很,要不是他聪明,等再过上个几年,那些钱不都得被死老太婆给造没了吗?人老了就该早点死,何必浪费钱呢。   想得美滋滋,蔡富贵模模糊糊听见门响,他睁开惺忪的眼,就看见有个相貌姣好的女人从门外走进来。   这是做春梦了?嘿,真不愧是春梦啊,这女人比家里的黄脸婆漂亮多了……   蔡富贵色眯眯地笑,伸开胳膊等那女人投怀送抱,那女人果然走到床边,他刚要伸手去拉,女人就拿出一张黄纸,对着他挥了挥。   身体突然一轻,蔡富贵迷迷瞪瞪地站起来,傻傻地跟着女人走。隐约间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身体很沉重,好像被什么东西押着似的,他看着那漂亮女人在对他招手……他快走了几步,意识就更混沌了。 第5章 夜审┃城隍爷……真的存在?   晚上十点多,鬼门还没关,好几个路口的地方都有纸钱飘飞、青烟袅袅,惹得好多孤鬼争抢,打得是鬼气乱窜,连鬼影都要散了。   雾气蒙蒙,尤其显得阴森。   突然间,雾的深处出现了一点白光,光芒散发出一种强大的震慑。   白光是被一只女鬼托在手里的。   女鬼轻飘飘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个中年男人,他的眼神迷茫,身体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走——生魂和死鬼的气味不同,这个男人分明是生魂!   孤鬼们好奇极了,忍不住就想凑近。只是白光越来越近,震慑力也越来越强,鬼影们刚没走几步,强烈的危险感就让它们头皮发麻,也顾不上其他的,都是一哄而散。   屋檐下墙角边,鬼影们暗搓搓地伸头看,窃窃私语。   鬼语虚虚渺渺的,活人根本听不清楚:   “那是什么?吓……”   “那是符……哪家的道士……”   “前几天……有大人物招鬼……没弄清……赶回来……”   “女鬼……谁……”   “我认识……小杨河寡妇鬼……”   “在……为谁办事……竟然不怕……”   “要小心……”   这些鬼语传到李三娘的耳朵里,让她不由得挺了挺腰杆,脚步也更轻快了。   街上的行人不多,李三娘押着蔡富贵的生魂,笔直地穿过他们的身体。   几个被穿过的行人打了个寒战,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都忙不迭地往家里跑去。   谁也没有发现,街边的一座旧楼上,有人把窗帘拉开一条缝,乌黑的瞳孔里,正映着下方手托黄符的女鬼。   那个是城隍印?城隍爷……真的存在?   ·   蔡富贵恍惚着醒过来,只隐约记得自己梦见了一个漂亮女人,他正要跟她相好呢,不知怎么的就被拽着走了好一段路。   他往四周看看,很狐疑,这好像不是他家,那个女人呢?   还没等蔡富贵想明白,突然间,一道雷鸣般的声音炸响!   “兀那刁民,见到城隍爷,还不快快下跪!”   蔡富贵被吓得腿一软,猛地跪在了地上,这一下磕得他膝盖生疼,也把他给彻底磕清醒了,一股火蹿上来。   “哪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在捉弄老子?快给老子放开!”他猛地往上挣,想站起来,可没想到不管他怎么用劲儿也站不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生生压着他似的。他心里猛地一跳,色厉内荏地嚷嚷,“再不放开我就报警了!我告诉你,街口的片儿警跟我熟得很,一个招呼铁定来,等进了局子有你好受的!”   那声音再次响起,仍然带着轰隆隆的雷响。   “蔡富贵,你不如抬起头来,看看本官是谁!”   蔡富贵咽了口口水,僵硬地抬起头来。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公堂,陈设就跟电视剧上演的一样,可是光线很暗,气氛阴森森的。堂上的长案是暗红色,就像是干涸了的血,后面坐着的也不是官员,而是一只穿着官服的青面大鬼,头上还戴着黑色的官帽,既恐怖又有威严。   公堂两边各有一排官差,左边全是黑无常,右边全是白无常,脸色白惨惨,吊着红舌头,杵着哭丧棒做廷杖。   长案的旁边,一个红脸判官用判官笔朝蔡富贵一点:“公堂之上,不得肆意窥看!”   话音刚落,哭丧棒就在地上重重地敲击起来,黑白无常们阴恻恻地一起喊:   “生——”   “死——”   并不是常见的“威武”堂威,而是“生死”,无常鬼的调子拉长,像是钝刀划拉在木板上,听得人头晕脑胀,耳朵都要炸了。   蔡富贵打从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意,他的瞳孔放大,两条手臂抖着往后挪,整个人抖成了筛子,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埋着头就往公堂外冲去。   “刷!”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甩了过来,缠住人朝后猛地一拖,他就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地上。   蔡富贵疼得扭曲了脸。   与此同时,青面大鬼用惊堂木重重一拍——“啪!”   它大声叱问:“靠山县人士蔡富贵,于二零二八年四月二日晚十点二十九分十七秒用绳勒死亲姑姑,苦主蔡桂花死后化为厉鬼,告你骗其财产害其性命两项大罪,蔡富贵,你认不认罪!”   蔡富贵条件反射地说道:“我冤枉!”   青面大鬼冷声问:“冤从何来?你可陈述。”   蔡富贵哑住了。   这……他条件反射喊冤,但是冤不冤,他自己不知道吗?   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青面大鬼脸色阴沉:“带原告,与被告蔡富贵当面对质!”   “生——”   “死——”   堂威再响。   蔡富贵恐惧极了,白着脸,哆嗦着往后看。   “啊!”一双血红色的眼跟他对视,又吓得他一声大叫。   前几天刚被他弄死的蔡老太,现在浑身都被黑气笼罩,跟着一名黑无常走上来。她听见蔡富贵的大叫,青白的老脸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朝着蔡富贵咧开嘴。   一条足足有几米长的舌头瞬间弹出来,“噗噗噗”在到处乱窜,不断朝蔡富贵那边弹动。   蔡富贵恐惧到极点,拼命地撕扯缠在身上的头发,头发非常滑腻,怎么也扯不下来,那舌头跟他越来越近,已经要冲到脸上,他的瞳孔再次放大,疯狂地在地上翻滚。   “鬼,鬼啊——”   “救命!救命!!我什么都说!什么都招!”   蔡老太阴森的声音在蔡富贵的耳边回荡:   “富贵儿啊,姑姑对你不好吗?”   “你怎么就连几年也等不了,要勒死你的老姑姑,让我不得好死……”   “富贵儿!姑姑喘不上气了……好难受啊!”   蔡富贵崩溃了:“姑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富贵儿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别害我!不要杀我!”   身上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蔡富贵一边求饶一边疯狂逃窜,但是那条舌头神出鬼没的,堵住了他的所有去路。舌头爬过的地方留下黑红的痕迹,就像是死人的血,终于蠕动着缠在了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来到了他的脖颈前,用力地勒住——   恍惚间,蔡富贵觉得这舌头好像一条绳子,慢慢地收紧,他呼吸困难,双脚乱蹬,可还是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就好像几天前他做过的事一样……   同一时刻,那道威严恐怖的声音做出宣判在他脑中炸响。   “蔡富贵因财勒死蔡桂花一案证据确凿,该判厉鬼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厉鬼蔡桂花,报复之时不得伤及无辜人,千万切记……”   蔡富贵惊恐窒息,脑中一片空白。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在蔡富贵昏迷后,公堂的场景顿时消失了,哪还有什么阴间公堂、青面大鬼、黑白无常?只有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阿飘,正站在一个普通的房间里。   顺利完成审判,阮椒松了口气。   第一次以城隍爷的身份升堂,他可是足足氪了十块的信仰才弄出刚才那么逼真的场景,完全模仿地府公堂,就是为了能唬住蔡富贵那个小人——果然效果拔群。   整个公堂上,他变成了青面大鬼,李三娘假装红脸判官,黑白无常纯属虚构,要说唯一真实的,就只有甩舌头的蔡老太了。   蔡富贵被吓破了胆子,说出了实话,也就是蔡老太这个原告胜诉,阮椒得以城隍爷的身份给出判决,不然这事儿就跟他没关系了,还赚什么信仰功德?   至于怎么判决,他还是好好思考过的。   在城隍印的叨逼叨里,古时候城隍爷遇见这种情况,都是让鬼差先把犯人打一顿进行拷问,情节严重的直接削掉他们的阳寿,让生魂回去后没几个月就病死,可现在也不是古时候了,完全按照古代城隍那种方式来,好像也不太好。   想来想去,阮椒决定同意蔡老太原本的打算,让她自己去报复。   头七还没过,正是厉鬼回魂时。   冤有头债有主,蔡富贵受到什么样的报应,就看苦主的态度呗。   阮椒看向还在为刚才的景象震撼的淹死鬼:“三娘,还是你把蔡富贵的生魂送回去。”   李三娘脆生生地答应:“好嘞!”   而蔡老太有了城隍爷的宣判,也再没什么顾忌,迫不及待地先去蔡富贵家等着了。   阮椒看她那兴奋到怨气翻滚的样子,皱了皱眉,又对李三娘吩咐:“虽然刚才我宣判时已经提醒了蔡老太不能伤害无辜,不过你看她这样子,劲头上来了很难说还记得……你把蔡富贵送回去后,先别回来,替我盯着蔡老太。她不管怎么报复蔡富贵都不用管,可要是报复完了还不收手,就得制止她。”说车他想起什么,补充说,“还有,蔡老太只能报复活人蔡富贵,等蔡富贵死后也变成鬼,她就不能再动手。蔡富贵害死了她不假,但命还了就完了,一旦做过就要背上罪孽,为蔡富贵那种人不划算。”   李三娘的俏脸严肃:“三娘明白,城隍爷放心吧。”   阮椒点点头,给了她一张黄符:“厉鬼回魂夜实力暴涨,你要是制止不了,就用这个把她先镇住。”   黄符上写着一个“镇”字,比先前的押符更可怕。   李三娘小心翼翼地收好符,走到蔡富贵旁边,几个巴掌把他扇成迷糊样子,押着他往外飘去。   ·   蔡富贵从床上嚎叫着坐起来:“我错了我错了!姑姑我错了!救命!不要杀我!”   叫了好一阵子以后,他感觉不对,小心地睁开一只眼。   没有,什么也没有,这是他的房间……难道刚才看到的那个公堂那些鬼,都是他做梦?   肯定是噩梦了,蔡富贵粗喘着,脸上身上全是汗,黏糊糊的,衣服都湿透了。   “是梦就好,是梦就好。”他喃喃地念叨,“世界上怎么会有鬼?什么恶果什么报应都是扯淡的,钱拿到手里最踏实,我没做错,老太婆早就该死了,我没做错……”   蔡富贵不断地说服自己,却忽略了一件事——他的老婆明明就在隔壁,可是他大叫那么久,老婆没有一点反应。他更没有看到,在墙角,有一道扭曲的阴影慢慢地爬了出来。   “富贵儿啊,姑姑……来找你啦……” 第6章 报冤仇┃哪儿冒出来的信仰?!   阴冷的声音徘徊在蔡富贵的耳边,让他从骨头缝子里冒出了一股凉意。熟悉的黑红舌头蛇一样地缠到他的脖子上,变成一条结实的绳子,把他高高地吊起。   “嗬嗬!嗬!”   蔡富贵双手拼命地拉扯脖颈上的绳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的眼珠暴突,整个身体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僵直。   但是这一回不是吓唬他,而是真正的——复仇。   李三娘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   被害死的蔡老太飘浮在蔡富贵的前方,甩出长长的舌头,鬼眼里的血光忽隐忽现。随着这条舌头一点点收紧,蔡富贵喷出的气息也越来越弱,慢慢地没了挣扎的力气。一声微不可察的“噼啪”声后,他头顶、肩头的三把阳火熄灭了。   蔡富贵死了。   李三娘没有管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蔡老太。   蔡老太低着头站在蔡富贵的尸体前,身上的鬼气剧烈地翻滚,突然间她戾气大盛,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变成一团黑气,只一眨眼,半边身子都钻进了墙壁里。   ——隔壁还有活人!   李三娘早有准备,冲过去一把拉住她的小腿:“别冲动,你不能再杀人了!”   蔡富贵是蔡老太的仇人,但也是她最后的亲人,在杀死了蔡富贵后,蔡老太反而受到了刺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察觉到李三娘的阻止,她凶狠地转身,鬼头猛地伸长,一口咬向李三娘,瞬间吞噬掉一团鬼气。   李三娘“嘶”了一声,就着被咬的姿势,把镇符掏出来,“啪”一声拍在蔡老太的脑门上。   蔡老太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势被定住了。   李三娘呼出一口鬼气:“好险,就差一点点。”   出自神祇的镇符效果当然非同一般,在符的镇压下,蔡老太的鬼气渐渐平静下来,虽然狰狞的鬼相不变,神智却慢慢清醒,脸上也露出了一种后怕的神色。   李三娘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摘下镇符。   “蔡老太,回去以后你可要好好感谢城隍爷,是他老人家让我过来帮你的。”   蔡老太点点头,感激地说道:“是是是,回头我就去谢恩。还有你,闺女啊,谢谢了。”   李三娘摇摇头表示不用谢,又指了指隔壁:“那边的活人是蔡富贵的老婆,她在给你守灵。你告蔡富贵的时候没告她,她是无辜的吧?”   蔡老太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云彩是个好女人,可惜嫁给了白眼狼,还一直以为他对我多孝顺呢。富贵儿勒死我的事,云彩也不知道,她以为我是病死的。”   李三娘能听出,蔡老太对蔡富贵很厌恶,可对方云彩还是有感情的。   蔡老太叹口气:“走吧。”   “不去看看方云彩?”   “富贵儿再怎么不是东西,也是云彩的老公,我杀了她老公,还怎么去看她?算了,希望云彩以后能再嫁个好人吧。”   听到这里,李三娘一愣:“你不介意侄媳妇再嫁?”   蔡老太想起李三娘活着时的身份,青白的鬼脸上露出个慈祥的笑容:“时代不一样了。闺女啊,你以后可是要为城隍爷办事,多学点儿现在的东西,别老想着以前的破规矩。”   李三娘若有所思,也许,她还要更积极地去了解现在的世情才行……   两人走到窗口,刚要走出去,然而就在这时,蔡富贵的尸体上慢慢浮起了一道魂魄。   李三娘心里一紧,连忙看向蔡老太。   蔡老太倒是挺平静:“闺女甭担心,我勒死他报了仇,恩怨就了了,可不敢得寸进尺。老头子也等我很久了,再不追啊,就追不上喽。”   李三娘放下心,转头盯着蔡富贵。   不是厉鬼?这就好。   生前有执念、有怨气的,死后变成鬼了本事也会很强大。蔡富贵是被索命的,死之前吓破了胆子,哪还敢有什么怨恨?变成鬼以后跟普通的新鬼没什么两样。甚至他活着时还敢装腔作势骂上几句,现在反而更害怕,正躲在墙角打哆嗦呢——唯恐蔡老太一个不高兴,就把他捏吧捏吧吃了。   李三娘见这家伙弄不出什么麻烦,也就跟蔡老太一起飘出去了。   ·   阮椒在房间里才等了半个小时,李三娘就把蔡老太带回来了。他把李三娘还回来的镇符接过一瞅——用了大半的神力?他不由皱皱眉,赶紧氪一块钱的信仰往蔡老太身上看去。   这一看,阮椒很欣慰。   没罪孽就好,头回开张没搞砸,真是太好了。   蔡老太拜谢阮椒,被扶起来后,诚恳地询问:“城隍爷,您知道我那老头子去哪儿了吗?投胎了,还是还在地府里?”   阮椒有点僵硬。   这事儿……他不知道啊。   但身为城隍爷,阮椒不能给自己拆台,想了想说:“这个查起来花费的时间不少,你得赶紧去地府,来不及查了。不过你也别担心,你活这一辈子没什么罪孽,变成厉鬼都记得你丈夫,那不管他投没投胎,你俩以后说不定也还有缘分的。”   这也不全是安慰的话,叨逼叨里类似的事例还挺多的。   蔡老太青白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害羞的神情。她又拜了拜阮椒,拜完以后,冥冥中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一扇漆黑的大门在她身后打开,里面阴风阵阵,深不见底,正是每一只鬼在死后都会看到的门户:鬼门。   人死以后,应该先去阴间接受审判,再进入轮回。而鬼门呢,就是鬼魂前往阴间的途径。   绝大多数人在死后都是没有神志的,鬼门每每自动出现,把鬼魂吸入,直接送去阴间。而还有很多鬼,他们或者死法特殊,或者生前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比如大罪大德之类——那么不管他们能不能保持神志,阴间鬼神还存在的时候,往往会有鬼差上门,亲自把他们送往地府。   如今阴间仍然存在,但已经没有鬼神。   所以每当人死后,大多数神志不清的鬼魂还是会在头七后被鬼门带走,自动进入轮回;而还有一部分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鬼门的,神志清醒对尘世太过眷恋的,有未了却心愿执念缠身不想走的……往往就只能滞留人间,成为孤魂野鬼了。   现在的蔡老太表情很是安详,她报了仇,没了怨恨,已经可以进入轮回了。   在阮椒和李三娘的目送下,蔡老太一步步地走进了鬼门,身影渐渐融入了浓重的黑暗中。而等她的身影消失的刹那,鬼门也重重地关上,迅速地隐没。   与此同时,一缕金色的光芒降临,不偏不倚地落在阮椒的尸体上。   尸体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一点点。   [新任小城隍阮椒,获得功德十点。]   城隍的职责范围很大,比如守护城池国家、主管生人亡灵的生死祸福、赏善罚恶等等,无论做好哪一件,都有不同数量的功德降临。这么一看,所谓神职也可以说是很好的职业了,只是,这份工作在能力上要求比较严格。   功德呢,就相当于天地给的工资,城隍做得越好工资越高;如果做得不好,那就不给工资或者倒扣工资了。   这一回,天地给阮椒发了十点功德,是因为他给了厉鬼蔡老太公道的同时还没有伤害无辜……像蔡老太这种普通人里普遍意义上的好人,十点就是最高级别了。反过来说,要是蔡老太是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能有四五点就不错了,更惨一点的话,就给一两点也可能啊。   阮椒感觉还挺满意的。   至于信仰收入……   零。   这个不奇怪,要想得到信仰收入,得有人真心感激作为城隍爷的阮椒,或者有人打从心底里相信阮椒这个城隍的存在并信仰他。   对,前提是,有“人”。   蔡老太的感激倒是真心的,可惜啊,鬼可聚可散,无形无影,还随时可能投胎,压根没有信仰可言。   阮椒也没怎么失望,毕竟他已经决定了,自个儿复活的时候走神职特权。   怎么个特权呢?就是每天花费一功德就能假装自己是个活人,除了依然不能吃饭、所有跟人一样的活动都是假象以外,没什么别的不对劲。好处在于等他攒到了一万功德以后,本身神职立即从县城隍升官为州城隍,到那时,他功德金光笼罩内外,血肉复苏,就真正复活了。   本来还有个死尸复活流,可算一算账,阮椒就给否了。因为这个流派吧,它危险性比较大不说,还只有氪金大佬能玩,其中心思想就一个,那就是:氪信仰,氪信仰,氪信仰。   每天氪信仰保持状态,氪多氪少全看消耗,体温正常氪信仰,心跳正常氪信仰,身体柔软氪信仰,肤色正常氪信仰,胃部消化氪信仰……尤其死尸复活本来就是禁忌,氪起来非常凶猛,不说别的,哪怕不吃饭呢,想跟活人一样过一天,都得氪个好几十。   如果要走这流派,凭阮椒现在这么一穷二白的样子,能氪得起?非得拼死命地捞信仰,说不定还要铤而走险。而且要想真的活过来,一次性氪一百万都未必能搞得定呢,真是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所以阮椒非常果断地选择了特权,城隍嘛,跟着神职走才是正道。   只不过,十点功德才够装十天活人,可十天也是一眨眼就过了,他还得再努力努力,多找点活儿,好好干。   ·   押符,两块;   场景,十块;   镇符,五块;   看蔡老太罪孽,一块。   合计十八块。   阮椒盘腿坐在尸体上,扣扣索索地算:之前花了四十九,加上十八,总数六十七,应该还剩三十三……不对啊,城隍印里的信仰有一百三十三,多的一百哪来的?这是意外之财啊!   刚高兴了一秒钟,阮椒就冷静下来了。   意外之财虽好,也得搞清楚来源,说不定以后还能财源滚滚呢?叨逼叨里说过,一般情况下,诚心的信徒上一次香就能带来一百块的信仰,而且这种信仰还挺纯,用起来比较顺手,氪的时候量相对也少。这突然冒出来一百块整的信仰……难道自己这个城隍爷多了个虔诚信徒?   阮椒的双眼绽放出充满“财气”的光彩。   大户,绝对的大户。   对于这样的大户,城隍爷得多给点儿庇护。   阮椒也不吝啬了,立马氪一块钱信仰,感知着自家信徒的方向——咦,居然就在靠山县?那可得赶紧去看看了。   他朝墙角的女鬼一招手:“三娘,跟我出去一趟。” 第7章 信仰大户┃薅羊毛!薅羊毛!薅羊毛!   李三娘飘在阮椒的前面,挑着一个纸灯笼,鬼火荧荧,衬得她鬼脸一片惨绿。   阮椒慢悠悠地跟着她,一直走到靠山县旧街的一座旧楼前。   李三娘好奇地问:“在这儿有您的信徒?”   阮椒仰起头:“没错了,上六楼。”   ·   旧楼的年代久远,墙漆斑斑驳驳,给人的感觉更像危房。   阮椒跟李三娘直接飘到六楼,这虚虚渺渺的样子,气氛特别像是鬼……不,这就是个鬼故事。   眼前是关紧的大门,信徒就在里面。   阮椒很平静地来了个鬼穿墙,正看到跪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前方香炉插着三根香,他自己居然还规规矩矩地行了拜城隍的礼,果然是非常虔诚。不过他嘴里念念叨叨的,显然是一边拜城隍,一边在求城隍。   阮椒侧耳倾听信徒的心愿,露出了老母亲般的慈祥笑容——拜神嘛,都有所求,说不定这就是他开张后的第二桩生意?   少年是这么求的:“城隍爷保佑,让我们家的人别再撞邪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看到鬼影动来动去很可怕的,单只是这样也算了,谁还没做个噩梦呢?可白天也老被鬼打墙就很闹心了,随便条大街就转不出去,知道的人说我倒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路痴呢……”   ——哦,这还是个挺活泼的信徒。   阮椒一面听叨,一面观察。   这一观察……   有点不对。   信徒的三把阳火也太弱了,颤颤巍巍、随时要熄似的,这应该是濒危状态啊——对于活人来说,阳火弱呢,是符合常撞鬼条件的,然而越是撞鬼生命力也应该越弱,然后就更容易撞鬼,更削弱生命力,恶性循环,最后生命力弱到不能再弱了,自然翘辫子。可他这信徒的阳火是弱了,生命力却旺得很,也太古怪了吧?   阮椒想了想,还是氪了两块信仰,给信徒望了个气。   活人看风水,看的是宅子的气,而对于神祇来说,肉身就是鬼魂的宅子,活人的运势怎么样,如果从其他方向看不出来,就看看肉身的气。   这一看,阮椒更纳闷了。   黄里透金,富贵发达,运势好得他都要仇富了,这么点阳火能承得住这么强的运势?不过倒是跟这么强的生命力给对上了。   麻烦哪,好不容易有个信徒,居然就是叨逼叨里没讲过课的。   少年还在碎碎念,说到后来,差不多已经是诉苦了:   “咱们家呢,也是挺有钱的,请大师也不知请了几个,可甭管真的假的,全都没用啊……我就跟您说吧,要是家里所有人全都撞鬼,大家一起想办法,那谁也不嫌弃谁,可偏就还有个从来没受过骚扰的——我大堂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性格也特别古板,不知怎么的就百鬼不侵了,全家老小,独他没见过鬼!他听说咱们都撞鬼以后,因为孝顺嘛,他也不跟大伯父大伯母那些长辈较真,长辈们要花大钱请大师,他也忍着让大师们进进出出了,结果大师们没办法,咱家提起大堂哥特殊,大师们也看不出有啥特殊……大堂哥的一腔子火就都朝我这老二身上来了……”   阮椒听完,点点头,表示明白。   也就是这家人请来的大师折腾了好多次还不行,信徒他大堂哥又是个淡定的无鬼论者,不跟长辈们杠那就怼堂弟嘛——挺多当哥的都这么干,太正常了。   不过阮椒想不通的是,这家人其他人什么情况他没看过,先不说,就说这信徒吧,身上三把阳火都弱成这样了那些大师也看不出?不至于啊,他们家要倒霉成什么样,请来的才能全是有名的骗子?要不然……是因为这天地末法、传承断绝给搞得大师们连阳火都看不见了?叨逼叨里说的也不至于这么惨哪,看阳火那可是有点道行的天师都能干的活儿,这都干不了,这世界肯定已经被妖魔鬼怪给统治了,普通人还能活得好好的?   他料想,多半还是这家人有古怪吧。   少年继续说:“大堂哥对长辈们是纵容了,对咱们这些小辈可凶!他就觉得,小辈儿里我年纪最大,跳得最厉害,就说是我老是闹腾带出的坏风气才让一家人都疑神疑鬼的,还说什么……疑心久了,本来没问题的也老觉得有问题。这回咱们一大家子回来扫墓,他就把我给扔进了咱家这个旧房子,说是让我好好练练胆,别再睁眼说瞎话。”他一脸的憋屈,“我冤啊!从小就活在大魔王的阴影下,天知道我可从来没在这事儿上撒过谎的,可大堂哥他就是碰不着怪事儿,我有什么办法?这房子里怪吓人的,我一个人都不敢睡……”   接下来,少年叨叨叨地说了很多。   比如信徒他们家为了解除掉撞鬼的麻烦,求神拜佛各种找资料,对于城隍阵中保护城池的神祇也就很了解啦……又比如先前李三娘去押蔡富贵生魂的时候,正好被信徒看见了押符上的城隍印以及附近她的鬼影啦……再比如信徒就这么觉得城隍爷肯定存在,为了能给自己增加点儿过夜的安全感,就很虔诚地给城隍上了香拉……   阮椒有点无语了。   信徒说他吓得不敢睡,但这么黑黢黢的晚上,他居然敢往窗外看?   叨了又叨后,少年很诚恳地拜了拜:“信男宗子乐,请求城隍爷让我平安度过今晚,明早一定再给您上香……”   阮椒默。   唠叨很多,但愿望意外地简单啊。   他先走到香炉前,香炉里的三支香还在冉冉冒青烟,这是给他敬的香……清香大米味儿的。刚才他就闻到了,想着难得有信徒才听了这么久的唠叨,可现在听完了,他也实在忍不住,赶紧凑近那三支香,来了个深深深呼吸。   下一秒,三股青烟好像流水一样被他吸进了鼻子,胃里顿时暖烘烘,就跟真吃了一小碗饭似的,可惜香已经烧了大半,这分量当然不足,仍然很空虚啊。   而刚拜完城隍的宗子乐则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亲眼看到三支已经烧了大半的香,在一瞬间烧得见了底!   这这这难道是城隍爷真的来了?   宗子乐猛地跳起来四处张望,但是在阮椒和李三娘特意没显形的情况下,他当然什么也没看到。不过他也不气馁,赶紧又拜了拜:“城隍爷,感谢您老人家降临,感谢感谢。”   阮椒看向旁边的女鬼:“三娘,今晚替我守着他。”又把还剩下点儿神力的镇符给了她,“这个大概还能用一次,你拿着好好用,别让他出事。”   李三娘正想赶紧完成城隍爷的考验呢,特别乐意干活,接过来,严肃地说:“城隍爷放心,三娘一定护住您的信徒。”   阮椒背着手,点点头,飘乎乎地穿墙走了。   当晚,宗子乐在俏丽淹死鬼的庇护下安稳地睡着。   而阮椒为了留住这个大户,决定给他托个三块的梦,再盖个十块的章。   ·   宗子乐一直觉得,自己老是撞邪肯定跟名字有关,宗子乐,粽子乐,粽子都集体欢乐了,那能不鬼哭狼嚎的吗?但是仔细想一想,跟大魔王堂哥相比,鬼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所以在被大堂哥暴揍一顿和与鬼同眠一晚中,他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不过,要是能多点儿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当宗子乐一不小心看到了捧着城隍印符的女鬼在街上走以后,就抱着试探的心理给城隍上了个香——嘿,还真把他老人家给召来了!   嗯,希望真的是城隍爷吧……   上完香,宗子乐洗洗睡了,并做了个梦。   梦里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光影,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身体,说话的声音也飘飘渺渺的,但他就是知道,这个跟以往鬼影都不一样。   虽然很多话他都听不太清了,可有几句还是很清楚的。   “信徒宗子乐,虔诚侍奉,特派麾下鬼差护你平安度过今晚。”   “若你虔诚,日后当供奉城隍像,早晚上香,使之与本神神念相连,以便庇护。”   “赐你城隍一印,三日内可震慑恶鬼,使其不敢侵犯!”   说完后,光影走过来,拿着印章在他手背上按了一下。   嘶,有点儿火辣辣的……   ·   宗子乐一觉睡到大天亮,醒了想起昨晚那梦,低头瞅瞅自己手背。   这感觉也太真实了,接下来三天,他真的不用再被鬼影骚扰啦?要真是这样,拜城隍就拜得太值了。多上香而已,比起以前他们家给大师们的小钱钱,简直是物美价廉。   甭管是不是,这梦太真了。   宗子乐一跃而起,迅速洗漱,然后虔诚地上香。   “城隍爷,信男待会儿就先去买张城隍像供着,回去以后再找人用料子打个好的,请您老人家务必保佑信男,三天后再给盖一个怎么样?”   他先试试,要真管用,全家老小都上香,都盖章!   另一头,阮椒也诈尸了。   很好,又一百块信仰入账,真不愧是大户啊……   一个字,赚! 第8章 求包养!┃这小嘴儿……好像有点儿太甜了吧?   忠诚信徒的存在让阮椒容光焕发,高兴地撑了个懒腰。   墙角,已经回来的李三娘站在阴影里,朝阮椒行礼。   阮椒问:“昨晚遇见什么事儿没?”   李三娘一五一十地禀报:“宗子乐的阳火太弱,您走后不久就有几只孤魂野鬼找过来,想上他的身。三娘依照您的吩咐赶走了他们,其中有一两只比较强的,都用镇符镇压了杀鸡儆猴,再后来就少有野鬼过来。”话到这里,她有些心虚,“不过……镇符里的神力都用完了。”   这是在意料之中的,阮椒点点头说:“明天我要回帝都继续上大学,三娘,你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跟我一起走。”   李三娘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城隍爷的阳世身现在还是个大学生,如果她真想做鬼差,就要继续跟在城隍爷身边接受考验,可是她死在小杨河里,没有替身无法投胎,也打从心底里眷恋这条淹死了她的河……就好像它要了她的命,也禁锢了她。   阮椒明白淹死鬼的这个特性,不过李三娘的接受能力很强,办的几件事都挺到位的,如果好好培养,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他的得力下属,就给了她一颗甜枣,说:“目前我刚刚复苏,功德还不够,如果你能克服这个弱点,一直用心办事,以后我也许能封你为鬼神。”   以前他只是暗示,这时可以说很坦白了。   李三娘鬼眼圆睁,一阵心潮起伏。   阮椒也不催她,挥挥手让她回去:“明天给我答复吧。”   李三娘连忙行礼:“是,三娘一定好好考虑。”   等女鬼走了,阮椒起床洗漱,扭头在窗口跟李老太打个招呼,溜溜达达地出门。   他想着,有了一个信徒只能算是暂时脱贫,信仰还是得省着花,他现在功德也就这么点,暂时封不了鬼神,要想驱使鬼魂办事,还是得用容器把他们带在身上……去村头宁老爹家买几个小罐子吧。   ·   李子屯是个几百年历史的老村,村子里最初都是李姓人,附近的山林里又多是李子树,因此得名。很多年过去,李子树剩不了几棵,又有很多其他村子的人并进来,这里也就成了杂姓村,到现在,起码几十个姓氏了。   村子虽小,五脏俱全,磨豆腐的杀猪的打铁的杂货铺应有尽有。宁老爹是做陶罐的,自打进了李子屯,就一直干这活儿,是老手艺了。   阮椒走到一间平房前面,在栅栏外扬声喊道:“宁老爹,买罐子了!”   里面门吱呀一响,走出个面庞黝黑的中年男人,见着是阮椒,他拉开栅栏笑问:“阮家小子啊,想买什么罐子?”   阮椒走进去,用手比量:“要十个比拳头大点儿的小罐子,两边有耳朵那种。”   宁老爹想了想,摊开巴掌:“五块一个。”   阮椒拿出一张五十递过去,说:“我明儿要赶车,今天能有吗?”   宁老爹问:“挑不挑色儿样式?不挑有现成的。”   阮椒:“就要现成的吧。”   于是五分钟后,阮椒拎着一串儿陶罐,一边晒太阳一边往回走。   走神职特权就有这个好处,不至于像刚被砸死时那样小心,唯恐多晒一点儿就被烤糊了……现在是跟正常人一样,想晒就晒,不想晒就不晒。   时间不早了,很多村人陆陆续续起来忙活,走几步就能遇见人,阮椒自然地跟他们招呼寒暄:   “王叔老当益壮啊。”   “我明儿回学校,准备自己做饭来着,买几个调料罐子。”   “多了没事儿,装油盐呗。”   “早上十点的车,先大巴再高铁,谢婶子关心了啊……”   正走着,突然有几个村民朝村口看去。   阮椒愣了愣,也转过头。   有几辆车从村口开进来,是那种低调但大气上档次的名牌车,穿过村道往山里去。   阮椒觉得眼生,就露出点好奇。   旁边一个担着水的汉子笑了:“阮家小子,你这些年都忙着念书,不知道这家人,但你肯定记得,咱们村子的后面有座野山是被人买下来做祖坟的,常年都给圈着,不让人进。那就是这家人买的,他们每年清明都回来祭祖,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今年开了好几辆车,是最多的一回了。听说啊,他们家特别有钱,跟咱们这里的人也不熟,要不是有祭祖的事儿,咱一辈子都见不着他们的车影儿。”   阮椒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事儿,后山挺深的地方几百年前就是一户人家的祖坟葬地了,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了,据说是在外面发了大财,不过他们还是很守老规矩,坚信祖坟不能轻移,就把那地方买下来,世世代代地往下传。他们这些附近的村民是不能过去的,很早的时候,要是进去会被棒子打出来,后来还有吃枪子儿的,好像又有很长时间那户人家没回来,村里人猜测是他们在动乱时避到国外去了,也是这十几年,那户人家又出现了,渐渐恢复了祭祖。   那些车实在很神气,不少村民都往那边走,想去凑凑热闹。阮椒没什么兴趣,继续往回走,可是正在他走过一棵老李子树时,就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阮椒低头一看,一只熟悉的小鬼儿用小手扯住他的衣摆,怯生生地抬头。   ——这不是前两天他投喂过的吗,怎么到这来了?   小鬼眨巴着大大的鬼眼:“哥哥,你能看到我对不对?”   阮椒“嗯”了一声:“有事儿?”生意上门了?   小鬼先开心了一下,然后抽了抽鼻子,说:“哥哥,我能不能跟着你?我吃得很少的,还能帮你干活儿!你收下我好不好?我肚子好饿,就遇见了你这一个能看见我的好人……”   阮椒有点懵,敢情不是生意,是来找他做长期饭票的?   看着刚买下来的坛子,他有点儿犹豫,本来刚想着要收几个鬼魂给自己办差就来了一只主动求做工,这是好事儿,可小鬼卖相才几岁大,收下吧,就跟雇佣童工似的,有点下不了手啊,要是不收下……看这小鬼的情况,老抢不过大鬼,最后可能就真要饿得魂飞魄散,也太可怜了。   要不然,就当是做慈善?   默默地叹了口气,阮椒敲敲手边的小陶罐,说:“算你运气好,进来吧。”   小鬼儿的鬼眼瞪得大大的,立马变成一股黑烟钻进去,开开心心地住了下来。   阮椒没在罐子里待过,随口问道:“里面挤不挤?”   小鬼嫩生生说:“很宽敞的。”   “那行,你先跟我回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是,主人!”   “别,还是继续叫哥哥吧。”   “好的哥哥,我知道了哥哥,哥哥你最好了。”   阮椒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这小嘴儿……好像有点儿太甜了吧?   ·   到家以后,阮椒把窗户关好窗帘拉上,敲敲罐子让小鬼出来。   一股黑烟从罐子里落在墙角,小鬼规规矩矩地站着,特别乖巧地举起手:“哥哥放心,我擦桌子扫地收拾家做饭洗衣服都能干,绝对不吃白饭的。”   阮椒摸了摸鼻子。   要完,更有雇佣童工的感觉了。   他仔细打量着小鬼,上回他以为是萍水相逢,给一顿饭周济而已,现在有了收养的意向,小鬼的来历他就得搞清楚。   小鬼察觉到阮椒的眼神,表情更老实了。   阮椒开口:“叫什么名字?”   小鬼乖乖回答:“我叫苗小恒,今年……不对,死的时候快满五岁了。”   阮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还记得活着时候的事儿吗?”   苗小恒咧开嘴笑,虽然大大的鬼眼有点瘆人,但唇边的小酒窝还是很可爱的:“记得!我是被保姆阿姨带出来杀掉的。”   阮椒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受到了惊吓,音量就有点大:“啥?”   苗小恒也被吓了一跳。   阮椒连忙放低嗓门:“你要是太难受,就别想了。”   苗小恒摇摇头:“我都死十年啦,已经不难受了。”   接着他说起还记得的事儿,平静又乖巧。   十年前,苗小恒一直跟他妈住在镇子里,他妈是个很会打扮的漂亮女人,常年在外省打工,为了方便照顾苗小恒,就在本地雇佣了一个保姆。   那个保姆刚有孩子,本来对苗小恒也有一份慈母之心,可是苗小恒他妈给苗小恒寄回来的东西太多太好了,大量奢侈的玩具衣服学习机图书,一切都是最上等的,而保姆生下的跟苗小恒同龄的孩子吃的用的却都普普通通,长久下来,保姆也不甘心了,她忽略了苗小恒他妈给的高工资,回去就忍不住要跟自己的丈夫念叨几句。   本来保姆也就是嫉妒,先起贪心的是她的丈夫,他撺掇保姆把苗小恒抱出来,要勒索苗小恒妈妈一笔钱,可苗小恒很机灵,偷偷地溜走了,还差点跑到警局。保姆夫妻俩吓坏了,好不容易找回苗小恒以后,就是一通发泄似的毒打,然后,苗小恒被他们失手打死了。   阮椒皱起眉:“后来呢?”   苗小恒笑眯眯:“后来他们被抓了,判死刑。”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他们家的弟弟被送给他们家的亲戚收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大堂哥就是攻啦~ 第9章 大魔王┃子乐哥你可真怂。   阮椒愣了愣,他没想到这小鬼还会注意到保姆夫妻的孩子,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虚虚地摸了摸苗小恒的头,说:“你头七之后执念没消,错过鬼门了?”   苗小恒的脸色一黯:“我想妈妈。”   阮椒的手顿住。   苗小恒低下头,有些不安地捏着手指:“我死后好几天他们才被抓,妈妈知道的时候我头七已经过了,她在这里买了一块墓地把我埋起来,再也没回来过。”   阮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苗小恒。   小鬼儿的话听起来……他妈妈对他的态度可能有些什么复杂的原因,阮椒也不想过多揣测,伤了他的心。   空气突然变得沉默。   阮椒还是先开口了:“你的执念是再看你妈妈一眼?”   苗小恒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是想在哥哥家附近待着的,后来,我听哥哥说要去帝都……妈妈就在帝都。”   阮椒这下明白了,敢情小鬼最初就是图个安全感,直到听说他要去帝都上大学,才眼巴巴地凑过来求包养。不过小鬼儿十年都没把自己给憋成厉鬼,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乖小孩儿,就这么个看他妈一眼的念想,他自己也顺路,那就满足他呗。   “行吧,到帝都以后,我想办法帮你找找,让你们娘儿俩见一面。”   苗小恒“耶”一声,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一定帮哥哥好好干活儿!”   阮椒:“……”   其实,这事儿可以不用老记着。   拍了拍小鬼儿的头,阮椒说:“回头给你扫扫墓,明儿你就跟我走吧。”   苗小恒眨巴眨巴眼,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   宗家山山腰别墅里,一大家子人刚祭完祖,腰酸背疼地靠进沙发里休息。   宗子乐今儿个可兴奋了,压根没想起累,对着家里人把亮出手背,指着梦里盖上城隍印的地方叨叨叨说了一长串儿:“你们看你们看,就在这,城隍爷给我盖了个章,三天之内是诸邪不侵哇!看咱们一路上山,我坐在最前头的车上,是不是就没有碰见鬼打墙?所以这个是真的灵,回头各位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都拜拜城隍爷,让他老人家给咱们都盖个章,以后就不用怕被鬼迷了!”   听完宗子乐的话,年纪最大的那位拄着拐杖,语重心长:“子乐啊,咱们也不是每一次过来都会遇见鬼打墙,你的话说服力不大。”   旁边一个瞧着四五十岁的男人也挺严肃:“爸说得没错。子乐,大伯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真不能就这么确定。”   其他人也都笑呵呵。   宗子乐有点失望,据理力争说:“咱们家每年请大师花的钱多了去了,现在就是多买香火拜拜城隍爷,那还是正神呢,多拜一拜又不会怎么样……”   秀丽的贵妇——他大伯母被他逗乐了:“子乐你也说了,城隍爷是正神,怎么能随便拜一拜?要么就不拜,拜了就得虔诚,不然咱们态度不好,反而得罪了他老人家可怎么办?”   宗子乐拧着眉毛,觉得自己被敷衍了,还想再说——   一道略低而微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子乐。”   宗子乐瞬间闭嘴。   要他说,城隍爷挺随和的,只要好好地去给他上香,他也不会计较信徒的诚心到底有几分。可爷爷他们这么固执,大魔王又发了话,他还能说什么?还是等城隍爷再多显一显神迹吧,那时再说服大家就容易了。唉,也是怪他操之过急,起码不能在大魔王面前开这个口啊,大魔王可顽固着呢。   抱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怅然感,宗子乐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把特意早起买回来的城隍画像从兜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挂在墙上拜了拜。   “城隍爷,您可千万别生他们的气,迟早啊,他们都得是您的信徒。”   他是觉得城隍爷度量大没错,可万一呢?还是再给多上几炷香吧。   ·   叮!您的信徒给您捐献信仰一百块!   叮!您的信徒给您捐献信仰一百块!!   叮!您的信徒给您……   城隍印里不断增加的信仰简直闪瞎了阮椒的鬼眼。   也不能怪他震惊,现在才刚中午呢,已经陆续来了五百块的信仰,而且所有信仰还都来自同一个信徒——换句话说,宗子乐起床祭拜他后没多久就继续祭拜,是一连上了五次香,每一次还都很虔诚,这就相当不容易了。   幸福来得太快,让阮椒果断地脱掉壳子,又氪了二十块的信仰。他得好好地听一听信仰大户有没有什么新的愿望才行。   城隍印在阮椒的头顶缓缓转动,一丝神性顺着信仰的方向不断扩散,寻找寄托的地方。而宗子乐也没让阮椒失望,神性延伸过去以后,果然找到了一张城隍画像,就附了上去。   下一秒,阮椒的视角变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有另一个身体坐在那面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房间里正在碎碎念的宗子乐。   [城隍爷,您千万别怪罪咱家的人,他们就是不想随便祭拜亵渎了神灵,才没有立刻接受信男的提议的。您放心,信男一定会让他们明白您是一位实打实的神灵,到时候再来求您盖章。您看信男这么虔诚的份儿上,给咱家的人多几次机会……哎,其实要不是我大堂哥正好在……呸呸呸抹掉抹掉,您也别怪我大堂哥,他老古板一根筋,在信男我的熏陶下,以后肯定也会信仰您的……]   听着这碎碎念,阮椒扬起了眉毛。   其实用不着这么战战兢兢的,他一个穷城隍摆什么架子?只要给信仰,一切都好说。不过心里这么想,对着信徒该端着还是得端着,要是太接地气了,信仰就不好赚了。   不过今晚也可以再托个梦……正这么想着,突然间,外面响起了几句窃窃私语。   阮椒侧耳听了听。   “子乐哥都在房间里好长时间了。”   “他好像在拜城隍,好浓的香火味儿。”   “大家伙刚才都不信他,子乐哥这是杠上了?”   “说不定真管用呢,子乐哥也不是爱骗人的……”   “要不然咱们……”   声音一开始还很小,后来越说越大,宗子乐也听见了,眼角一抽,猛地冲过去打开门。   “哎呦!”   “开什么门哪!”   “子乐哥你干啥!”   一骨碌摔进来好几个宗家小辈儿,大的十三四岁,小的肉滚滚一丁点儿。   宗子乐虎着脸:“你们在门口搞什么鬼?”   最前面的小少年跳起来嘻嘻笑:“子乐哥别不高兴嘛,我们也是来祭拜城隍爷的,就像你说的,甭管真不真,拜一拜总不会错啦。”   其他几个也都跟着点脑袋:“对对对,我们都来一起拜的!”   宗子乐哼哼:“我看你们是来凑热闹的吧,丑话说在前头,要拜城隍爷可以,都给我老实点儿,要不然……”   宗家小辈儿们继续笑嘻嘻:“子乐哥放心,咱们跟你一起对抗大魔王!”   宗子乐又哼了一声:“这才对嘛……等等!不对。什么大魔王?谁说我是为了对付大堂哥了?少给我挑拨离间!”   “这不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嘛……哎哟!”   “好好好咱们不对付大魔王,子乐哥你可真怂……哎疼!”   “子乐哥你就是怂!疼疼疼,别弹别弹!”   宗子乐拎着几个皮的,一人弹个脑瓜崩:“你们有本事,自己怼大堂哥去!”   半大小孩儿们异口同声:“我们不敢——大魔王会罚作业——”   宗子乐:“……”到底谁怂?   ·   坐在自己尸体上的阮椒“看”着这些活宝,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下来,这些宗家小辈还真的排着队过来给他上香。   加二十块信仰……   加五十块……   加三十块……   宗家小辈们算不上多虔诚,但是每来一个,都能给点信仰,零零碎碎地加起来,总和也有两百块了——阮椒不由感慨,这样的信仰小散户只要多来几个,也很不错啊。   于是就在这一晚,阮椒来了个群发,顺着信仰方向给所有上香的宗家小辈都托梦盖章,每个章子氪五块。五块的章子品质当然比不上宗子乐那个十块的,但如果不碰上太厉害的,也能维持一两天,算是很灵验了……   ·   第二天大清早,宗家小辈们起床后,兵荒马乱地凑到一起。   “昨晚你梦到没……”   “城隍爷来盖章?”   “你也……?”   “咱们都梦到了?都盖章了?!”   一阵面面相觑后,宗家小辈们急匆匆地跑去找宗子乐,赶紧把这事儿说了一遍。   宗子乐一愣:“城隍爷给你们都盖章了?”   齐刷刷点头。   有个小孩儿主动说:“我们都有,不过城隍爷也说了,咱们的比你的要差一些,因为子乐哥你最虔诚。”   宗子乐顿时得意了:“我怎么说来着,城隍爷靠谱吧?”   宗家小辈看他这样儿,都不稀罕理他了,匆匆跟他对上梦里城隍爷的形象以后就一哄而散,各找各妈,迅速地宣传这城隍爷显灵的事儿去了。   而这位被宣传的小城隍已经伪装成活人,正坐上高铁准备往帝都去。 第10章 善人┃小公举不高兴了,有小脾气了。   高铁上,阮椒把肩上的大包卸下来,放在硬卧的一头,然后把枕头立起来,靠在上面复习书。   回来这几天,他所有时间都拿来折腾新职业的事儿了,落下不少功课,得趁路上的十几个小时补上才行。不然回了学院,后面的学习也会被影响。   正复习着,一阵阵泡面的香味传过来,让阮椒翻书的手指情不自禁地顿住。   这要是以前,他肯定就直接也拿一盒出来泡上了……可惜现在只能咽口水了。   阮椒连忙集中注意力在专业书上,试图以此来阻隔外界的一切诱惑。   然而整个床铺突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阮椒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固定旁边的大包——那十个小罐子可都装在里面呢,不小心碰碎了怎么办?而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两颗脑袋从包里钻了出来。   一个是小鬼儿苗小恒:“哥哥,地震了啊?”   一个是最终还是决定紧随神灵脚步的淹死鬼李三娘:“城隍爷?”   苗小恒小小声:“对不起,是城隍爷不是哥哥。”   阮椒还没说话,刺耳的哭叫声炸响,满车厢的人都被惊动了。   卧铺摇晃得更厉害,一个少妇抱着怀里的孩子连声哄,正往上铺爬的男人赶紧跳下来,急慌慌地说:“晓虹,孩子怎么哭起来了?”   少妇也满脸都是焦急:“我也不知道,大军,你来哄哄看。”   这对小夫妻都才二十多岁,照顾孩子经验不太足,刚才卧铺的剧烈晃动也是因为大军为了快点铺好床给老婆孩子,往上爬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才引起了连锁反应。   孩子更小,瞅着还不到一岁,现在不管被他爸妈怎么哄都哭个没完,小脸通红通红的,好像是被什么给吓到了。   阮椒立刻明白,这是小孩儿的眼睛干净,见着鬼了。他见俩鬼还探头呢,赶紧上手挨个儿把他们摁进罐子里,用其他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快速说道:“都回去,没你们什么事儿。还有,小恒叫哥就行,三娘平时也换个称呼。”   苗小恒和李三娘也知道是自己把人家小孩子吓到了,都老老实实地缩进罐子。   俩鬼缩头以后,小夫妻俩又哄了孩子一会儿,孩子终于不哭了,他俩才松了口气。   阮椒挺不好意思的,就站起来说:“大哥大姐,我帮你们把行李扔上去吧?”   大军听见阮椒说话,见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学生,放下心,笑着说:“那就谢谢小兄弟了啊。”   阮椒摇摇头:“别客气了。”   晓虹抱着孩子哄,大军蹭蹭爬上去铺床,铺好后他把胳膊往下伸。   “小兄弟,麻烦帮一把。”   阮椒把地上的箱子拎起来,朝上面一托。   大军用力抓住,举起来塞进旁边的柜子,又往下去接。   阮椒再给递一个上去。   这么好几次后,所有行李都放好了,大军抹把汗,笑呵呵说:“小兄弟辛苦了。”   阮椒摆摆手:“没事儿,让大姐和小孩儿赶紧上去休息吧。”   他自动让开,又背过身,给少妇留出往上爬的时间。   晓虹先把孩子先交给大军,自己也连忙爬上去,对下头那个懂礼貌的年轻学生挺感激的。   大军也一样对阮椒很有好感,等老婆上来了,他从包里掏出几个橘子,丢进下铺,笑说:“家里老人种的,很甜的,小兄弟尝尝。”   阮椒看着红澄澄的橘子,真的很想吃,但是……他死了。   没关系,他坚强地想着,就算吃不了,能闻闻味儿也行。   “谢谢大哥。”   “小兄弟,你也甭客气了。”   ·   车快开了,车厢里其他卧铺的人陆续到齐。   小夫妻的孩子又哭了,一开始声音还不大,但很快越来越吵,小夫妻一直哄,却怎么也哄不好,吵得周围乘客心烦意乱,渐渐抱怨起来。   阮椒本来抱着书正在埋头苦读划重点,感觉周围环境越来越嘈杂,就抬起头来。   那对小夫妻一边哄孩子一边跟人道歉,可孩子就是不肯安静,搞得他们俩也是焦头烂额,毫无办法。   床对面的中年女人见了,慈眉善目地拿出一串铃铛在孩子面前摇晃,叮叮当当清脆动听,但孩子的注意力只被吸引了几秒钟,就继续嚎啕大哭起来。   乘客们越来越不满,阮椒担心还是自家养的鬼惹事,连忙往大包里看,苗小恒和李三娘轻轻晃了晃罐子,表示他们很乖巧——不是他们又出来看热闹,那是怎么回事?   阮椒心里一个“咯噔”,就往周围看去。   车厢里的座位是满员的,人气很旺盛,通常不会有什么邪祟,如果有,多半也是有乘客和阮椒一样,带了家养的鬼。   阮椒有阴阳眼,现在留心观察,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黑气?   黑气很淡,总量却不少,一丝丝地在车厢里萦绕,而顺着黑气去找来源……阮椒的视线,落在了还在帮忙哄孩子的中年女人身上。   阮椒心里顿时产生怀疑——这该不是个人贩子吧?他听说有很多人贩子会在车站里徘徊,往往靠着一张很亲切的脸来骗取年轻夫妻的信任,但是他们一找到机会就会带走夫妻俩的小孩儿,之后往人群里一钻,就很难再找到他们的踪迹。如果这女人真是做这个行当的,身上有这么多黑气就很正常了。   皱眉想了想,阮椒假装被吵到,把被子蒙在头上假装睡觉,实际上他的鬼魂迅速从尸体拉里坐起来,往城隍印氪信仰,去望那女人的气。   这一望,他就愣了。   望气的效果更直观,所以阮椒才发现那些黑气的确来自那女人,却不是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而是黏在她的身体表面。而这个女人本身不仅没有作孽的红光,还带着淡淡的功德金光——也就是说,她发自本心地常年行善,是个真正的善人!甚至不是那种坏事做多了,试图用行善的方式来给自己消除罪孽的人。   ……即使在古代,城隍爷见了这样的善人也都会先给三分尊敬的。   阮椒先是很尴尬,毕竟他直接把善人想成了人贩子,可反应过来以后,他的鬼脸就有点发青。   黑气黏在善人身上,这不就是说有什么东西盯上她了吗?别看善人现在没什么事,可这是因为功德护体帮了她。可要是再这么下去,黑气把功德给削完了,那就会损害善人本身了。   不行,这事儿得好好处理……   阮椒的鬼魂跳起来,在周围转了好几圈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顿时有点憋气——也是他当上城隍没多久,印灵叨逼叨的知识再全面,他也没办法立刻就全都融会贯通啊,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黑气的真正来源是什么,总不能贸贸然过去跟人表露身份吧?   算了,先预防。   阮椒的鬼魂直接走到中年女人的面前,氪信仰给她盖了个十天的章,想了想,又转身去给被吓得哭个不停的小孩儿也盖了个一天的,足够让他在车上的这段时间不受影响了。   做完这些,阮椒的鬼魂迅速回到身体里,睁开了眼,拉下被子。   与此同时,小孩儿大概是感觉不到脏东西的威胁了,哭声渐渐变小……   车厢里安静下来,中年女人以为是铃铛管用,就把铃铛送给了那对小夫妻,接着才躺在自己的卧铺上。之前急出了一身汗,现在缓口气后,她居然觉得这几天有点沉重的身体轻松了很多,就想着,身子骨舒坦了,应该也不用老去医院做检查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接下来的路程很顺利,最终抵达帝都站。   那对小夫妻早在前站就下了车,中年女人则跟阮椒一样,是来帝都的。   阮椒跟在她后面,暗中观察,却没有看到有人接她,也没发现其他黑气出现。这青天白日的,他也不方便继续跟,只好先回学校安顿,等晚上再出去找。他想着,有神印指引方向,应该能顺利找到吧,到那时,再仔细看看这位善人身边的情况……   ·   为了能达成父母生前的期盼,即使半工半读,阮椒依旧凭借不低的智商和十分的刻苦,考上了帝都最好的大学,并且随大流就读据说毕业后很容易找工作的经管学院。不过名校的课业很繁重,尤其是要想真正学到东西的,就会更加辛苦。阮椒选了很多课,很多知识点他都必须从室友那里找资料、笔记补回来,要尽快开始忙了。   帝都大学宿舍楼的条件很好,价格不便宜,却是宽敞的四人间。   阮椒推开302房门,迎面就看到了……一条迎风招展的裤衩。   那高两米的上铺上,一条白花花的大腿颤颤巍巍垂下来,人都掉下一半了,很明显,这是耍帅不成,翻身出错。   接下来是一阵的魔音灌脑:“小公举你回来了快救命搭把手——”   阮椒露出一个微笑:“小公举没力气,救不了。”   反正也摔不下来,挂一会儿怎么了?小公举不高兴了,有小脾气了。 第11章 熊舍友┃在黑黢黢的长发里瑟瑟发抖。   感受到下方舍友熊熊燃烧的怒火,半挂在上铺的博洋立马改口:“不是小公举你是我二大爷!求帮忙求协助!要掉了要掉了快快快我的二大爷啊——”   阮椒这才施施然走过去,举胳膊推他后背,猛一用力把他掀上床:“胖头你该减肥了。”   博洋一个翻身滚进床里,探出颗帅气的脑袋笑嘻嘻:“我这叫精壮,可不能跟小公举的苗条腰身比~”   阮椒没好气地说:“我要报酬的,笔记拿来。”   博洋头一歪,靠在栏杆上。   “哎我说小公举,你回去这一趟脾气大了不少啊。”   阮椒心说我不仅脾气大了不少,我还直接挂了呢,你现在正跟尸体说话,就问你怕、不、怕!   当然他没真问——为了笔记也不能把这家伙给吓出个好歹来啊,就哼了一声:“我不是小公举吗?小公举有性格,脾气就是大。”   博洋被噎住,干脆地翻身下床,在书架上抽出好几个厚厚的本子递给阮椒,一脸的不怀好意。   “这次你惨了,徐教授讲的课特别深,笔记特别多,绝对够你受的。”   阮椒呵呵:“我还真不怕抄笔记。”   博洋又被噎住——他想起来,要论笔记的厚重程度,满宿舍还真没一个比得上小公举的。   拌了几句嘴后,阮椒取得全盘胜利,就没再继续跟博洋扯皮,而是往自己的书桌那走。他缺课好几天了,得赶紧补起来。   博洋见阮椒正要准备拿抹布,连忙说:“老大知道你今天回来,给你擦过了,直接用就行。”   阮椒也不客气,反手拉出椅子坐下,翻开书就沉浸到学习里可,他抓着笔抄笔记,简直是抄出了飞一般的速度……当然也就没有发现,他另外两个舍友已经勾肩搭背地回来了。   一个舍友是典型的山东大汉,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身板强壮,性格比较耿直,叫崔义昌,因为年纪最大,对其他几个都很照顾,比如细心地帮走了几天的阮椒擦擦灰就是了。另一个叫颜睿,本地人,瘦瘦高高的戴眼镜,长相很普通,看着像个宅男,不过为人也很仗义,在宿舍里跟崔义昌最投缘。   俩人第一眼看见正在疯狂学习的阮椒,第二眼就见着站在旁边试图影响阮椒学习、不断作妖的博洋。   颜睿很无语,过去拉了博洋一把:“瞎折腾什么呢你?”   崔义昌顺手弹了博洋一个脑瓜崩:“再胡闹揍你。”   博洋捂着脑门故意后退三步,哇啦叫:“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俩都宠小公举,可怜我这宿舍的底层,没人疼没人爱,好可怜哇。”   颜睿嘴角一抽,怜爱地轻抚他的狗头,说:“疼爱你才拉你一把……你怕是已经忘了被人摁在地板上摩擦的恐惧吧?老二啊,你仔细想想,要是老四真被你惹毛了,亲自出手让你回味曾经的时候,我和老大是看热闹呢,还是看热闹呢?”   博洋咽了口口水,消停了。   崔义昌一脸好笑:“你也就趁老四沉迷补课才敢这么闹了,没事找抽型。”   颜睿忍俊不禁,赞同地附和:“就是。”   全宿舍都知道,年纪最小的阮椒特别猛,真凶起来连老大这么大的块头儿都要靠边站。   想当初刚开学,他们仨来得早,很快就混熟了,正在他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猜想最后一个舍友什么样的时候,有人出现在门口。   到现在颜睿都还记得,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逆着光走进来,穿着牛仔裤白衬衫运动鞋,脸蛋白白净净,眼神也清澈,除了感觉挺瘦弱,气质有点软以外,真的就跟偶像剧里走出来的校园男神一模一样。   博洋可能是天生欠揍,对着那男孩子直接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张嘴就是一句调戏:“咱们宿舍这是来了个小公举啊,欢迎欢迎——”   结果就踢到铁板了。   颜睿和崔义昌眼睁睁看着白净舍友笑容羞怯,也不知怎么动的,在他们俩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把博洋撂倒——那一刻,博洋背面着地,非常地怀疑人生。   而白净男孩子像是才反应过来,几步过来一把拎起博洋,小表情还有点懵,软软地自己是条件反射,绝对不是故意的。但这里面透出的含义吧……颜睿和崔义昌后背发寒,都觉得新来的舍友绝对不是个善茬。   后来大家互相自我介绍,笑容都有那么一点儿僵硬。   等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后,颜睿他们慢慢了解阮椒的身世和一些经历,再加上要是不故意戳爆点,阮椒性格是真的比较腼腆,渐渐地相处就融洽起来。尤其是被摩擦过的博洋,反而跟阮椒关系特别好。只不过这家伙看着阳光且帅,大概真是个抖M,没事就爱撩拨撩拨,经常在宿舍被单打(阮椒)、男子双打(颜睿和崔义昌)、男子三人围殴(阮椒他们仨)……反正就是记吃不记打,三天不折腾,浑身不舒坦。   最后,崔义昌看了看还在发愤图强的阮椒,一胳膊箍住博样的脖子,把人往后拖。他放低声音说:“别吵老四了,咱们洗把脸出去打会儿篮球吧,回头给他带点晚饭回来。”   博洋龇牙咧嘴地不敢出声,颜睿点点头,蹑手蹑脚地一起出去了。   ·   傍晚,阮椒从无边无际的学海里挣扎着冒出脑袋,两眼冒星星。   宿舍里都半黑了,没见别人,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脱了外衣爬上床,把随便丢在上面的大包拿了下来。都这么久了,那些小罐子还压在里面不透气呢。   阮椒打开包,里面除了换洗的衣服、几本书就是一串小罐子,他把小罐子拎出来,想了想,挂在床头的钉子上,假装这是个装饰用品。接着,他才迅速收拾其他的。   最上面的俩小罐子里,两颗鬼头冒出来。   苗小恒眨巴眨巴大大的鬼眼:“哥哥可真辛苦啊……”   李三娘有点羡慕,说:“当年可没有女子学堂,我也就跟我爹学着认了几个字而已。”   阮椒能听懂他们的“鬼话”,一边往柜子里挂衣服,一边说:“以后白天我带着你们俩蹭课,熏陶熏陶,晚上三娘带着小恒看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尤其三娘,还是那句话,你多看看现在的东西,改改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老思想,以后好给我做鬼差。”   李三当然是求之不得,连忙答应。   苗小恒也愿意多学学,乖乖地很听话。   正聊着,苗小恒突然“呀”了一声:“有人!”   李三娘立刻拉着苗小恒缩回去:“好几个男人!”   阮椒眼角微抽,回头一看,果然是几个室友回来了。   崔义昌乐呵呵地递来一盒炒面:“学完了?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阮椒接过来,表情很高兴,内心略崩溃。   香喷喷的炒面,那真是特别好吃,奈何与他生、死、相、隔。   但这到底是好兄弟的一片心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好在现在有宗家这个大户在,花个十块八块的在消化上也还……也还是很肉痛啊。   阮椒微笑着打开盒子大口开吃,只可惜入口的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一进肚子就被信仰给化掉了,这种仿佛每一口都在咀嚼软妹币的纠结感……快速吃完后,他迫不及待地饭盒扔进垃圾袋,假装打了个饱嗝。   “最近几天系里没什么事吧?”   颜睿回忆了一下,说:“没什么大事,有几个教授布置了论文,待会儿把题目抄给你。其他的也没什么……对了,可能会有个班级活动,具体时间还没定,AA制的,不去没什么大影响,去的话要提前三天报名。我的建议还是去,毕竟集体行动,落下了不太好。”   阮椒算一算剩下的钱,点点头:“我去。”   颜睿笑了笑:“到时候我提醒你。”   阮椒:“谢啦三哥。”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阮椒继续沉迷学习,另外仨人也不聊了,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他们同系同班,正课都是一样的,作业也有很多重合,现在可不都得埋头苦干吗?   一边学习一边轮着去洗澡,学到熄灯上床睡觉——这就是四个名校生的苦逼夜生活了。   11点,宿舍准时黑了,几个人准时爬上床。   大家随便瞎扯几句后,渐渐就没什么声音了……   安静地过了一分钟,“嗖”,异样的破空声响起,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从床头的小罐子里甩出来,一甩甩到窗外。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鬼气森森:“哪里来的幽魂,敢在外面窥视城隍爷!”   潮湿的长发快去快回,一眨眼,抓进来一只白惨惨的鬼魂。   阮椒:“……”   是了,晚上他还得干活。   上铺,白皙的年轻身体还静静地躺着,可是在活人看不到的世界里,有一道带着点点金光的虚影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的腿还跟躯壳合在一起,却慢慢地扭过头,看向那只被抓捕的鬼——瞧着才十六七岁,未成年啊。   “你一个女孩子,半夜跑到男生宿舍来做什么?”   女鬼在黑黢黢的长发里瑟瑟发抖,脸上也不知是糊了头发里的水,还是自个儿的泪。   “对、对不起!我我我来保护颜学长……” 第12章 神力消失┃一氪再氪,越氪越穷……   阮椒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女鬼蜷缩成一团:“我、我崇拜颜学长,他以前帮过我,我听说有一只鬼要来吓唬他,等学长被吓得魂魄不稳的时候,那只鬼想上学长的身……”   阮椒先是一怒,然后狐疑地盯着女鬼,给她望气——没有罪孽——他的表情才缓和下来:“你从哪知道的?”   女鬼抖着嗓子:“我死以后,一直偷偷跟着颜学长……”她见阮椒没露出生气的表情,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说,“有一次,我偷偷看见有厉鬼过来,怕被吃掉,就悄悄藏了起来,结果听见他说什么颜学长的命格跟他很合,等吓掉颜学长的魂以后,他就能附身去报仇了。颜学长是个好人,我不知道那只鬼什么时候过来,只好天天都在窗外守着……”   阮椒一边听女鬼说,一边仔细观察她。   女鬼应该没死多久,没有怨气,不是厉鬼,身上的鬼气比苗小恒还弱,她能神智清醒留到现在,是因为执念?她对三哥这么关心,难道执念是三哥?不过表面的观察也不能说明什么,还得好好问问她才行。   等女鬼磕磕巴巴地说完,阮椒故意做出很严厉的样子,问:“你死多久了,怎么死的?”   女鬼很紧张,一紧张就更结巴了。   “半、半年。车祸。”   阮椒:“露出你的鬼相来。”   女鬼哆嗦着露出自己死前的样子,确实是车祸。   “同校学妹?”   “不是,附、附中的。”   “叫什么名字?”   “孟雨。”   阮椒回忆以前,他没从三哥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跟三哥熟吗?”   “我、我认识学长,学长不认识我。”   “暗恋?”   “……对不起。”   “你守多久了?”   “三天。”   孟雨也没想到自己暗恋的学长的舍友会突然变成城隍爷,以前她过来探望学长的时候,学长的舍友明明都是普通人,只有这回,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抓了。可转念想想,她又觉得这样也很好,本来她是抱着必散的决心来保护学长的,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她豁出去也就只能稍微挡一挡而已。现在就不同了……有城隍爷在,学长应该会安全的吧?   这如释重负的表情太明显了,显然孟雨不擅长隐藏心思,阮椒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不过也因为这样,他对孟雨的观感好了很多。接下来他又问了一些关于那个厉鬼的细节,可惜孟雨全靠自己的鬼气微弱,才能很幸运地听到一点点,所以暂时也没办法知道更多……   阮椒想了想,指着挂在床头的那串小罐子,说:“你也别在外面当靶子了,先挑一个罐子住进去,暂时跟三娘、小恒一起保护宿舍里的人。如果发现那只厉鬼来了就告诉我一声,我要是不在……”他从床上飘下来,拿城隍印给三个舍友一人盖了个能庇护他们十天的章,“你们注意配合这几个章的神力,一起上。”   三个舍友对阮椒一直不错,阮椒早把他们都当好哥们了,对他们的安全当然也很在意。本来因为业务不熟练还没想那么多,现在听孟雨这么一说,果断给他们盖章,光这还不能让他完全放心,他又拿出三张早就写好的镇符,氪信仰往符上灌注神力。   阮椒把符一鬼发一张,叮嘱说:“如果是很凶的厉鬼,镇符的作用有限,如果你们一起上也打不过,就找机会利用镇符定住他,虽然定不了多久,但可以抓紧时间吞掉他的鬼气。三娘,你的经验最多,教一教他们俩。”   李三娘拍拍胸脯下保证:“城隍爷放心,我一定好好教。”   阮椒觉得她还算靠谱,点点头说:“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们几个多小心。”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征求孟雨的意见,又问她,“孟学妹,你觉得呢?”   孟雨猛摇头:“没意见!”   能在宿舍里守着学长,她求之不得。   阮椒这才彻底离开自己的尸体,飘出了窗外。   等他走了,孟雨怯生生地举起手,声音非常非常小。   “水鬼姐姐,能不能放开……”我。   李三娘反应过来,湿漉漉的长头发一甩,重新拖在了身后,她露出一个白惨惨的笑容:“小妹子来,姐姐教你怎么用这个镇符。”又揉了揉苗小恒钻出的小脑袋,“你也不准偷懒。”   孟雨:“好、好的。”   苗小恒甜甜地笑:“嗯!”   ·   离开大学后,阮椒取出城隍印,先氪信仰再释放神力,很自然地开始寻找白天送给善人的神印方向。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神力居然没有往任何方向延伸,反而有些迷茫地徘徊在原地……霎时间,他的鬼脸发青,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是神印的力量用完了?不能吧,为了以防万一,他可是氪了在一般情况下能维持十天的信仰,而他跟善人分别也才不到十个小时而已!消耗得这么快,那黑气的来源到底是什么?强得过火了!   阮椒心里着急,城隍印一晃,直接召唤出一面阴气森森的黑旗,把自己给挂了上去——下一秒,黑旗裹着他,变成一股旋风,沿着帝都的街道迅速刮了出去。   旋风飞快吹过一条条街道,阮椒一边努力寻找善人的存在,一边觉得有点晕旗,而那信仰的飞快流失更是让他心疼得要吐血了!   ——每分钟一信仰,要是刮上一夜,那氪数得崩溃啊。   更别说帝都太大人口也太多,阮椒在飞速转动的旋风里也不可能看清楚每个人的样子,神力更不足以直接覆盖整个城市进行辨……所以他只能望气来找功德金光和黑气存在的位置,这信仰是一氪再氪,越氪越穷……   然而阮椒还是失策了,真正的善人不常有,可功德金光很常见哪。   帝都里舍得做慈善的人太多了,只要做了善事就有功德金光,可人心都是两面的,很多人之所以热衷于做慈善,就是为了抵消自己的罪孽,所以红光黑气金光常常都搅和在一起,有时候一个小区糊一大片,哪能分得清谁是谁?   在连续“刮过”好几条大街,看过了好些小区、楼房之后,阮椒觉得他的眼睛都要瞎了。   完、全、找、不、出、来。   而且根本氪不起啊,光望气都望走好几百了!   眼见从大户信徒那里弄到的信仰去了大半,剩下的还得留着做保底,阮椒还是悻悻地停了下来。没辙了,他苦中作乐地想,用笨办法吧,每天夜里都抽点时间出来巡街,奔着金光黑气混合的地方一家家确认呗,说不定还能遇上新生意呢……   阮椒唉声叹气,抱着自己仅剩的那点儿信仰,一边往回飘,一边走进最近的富豪小区……喏,这里就有几个金光黑气杂糅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   锦绣花苑里住着的人非富即贵,每一间公寓的面积都很大,还设置有相当多的独栋或者双排别墅,私密性非常好,景色环境也都很不错。不过大概因为有钱人的房子都多,这里真正常驻的住户不到一半。   阮椒直奔黑气最浓的那幢别墅,悄无声息地穿墙而入。   刚进去他就捂住了眼睛——差点又要瞎!   这回不是被各种光给闪瞎的,而是太辣眼睛,给辣瞎的。   大概里面在举行什么奇奇怪怪的party,地上、沙发上、楼梯间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肉体,各种酒各种软毒品堆着,一群男男女女一边摇头嗨一边啪啪啪,各种淫秽的声音和动作简直不堪入目。   阮椒捂着眼睛连连后退,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鬼魂闻不到阳间的大多数味道,不然他可能都要被熏吐了。   实在不想再待下去了,阮椒的视线飞快地在这些人身上扫过,没发现任何一个跟善人有关系,就迫不及待地穿墙而出,摊在外面的草坪上大口大口喘鬼气。   这精神上的冲击……太大了……   终于缓过来以后,阮椒努力地回忆着,别墅里那么浓的黑气并不是来自同一个人,而是那些男男女女身上散发出来的负面气息聚集而成的,但也没什么邪异。黑气里的金光星星点点,并不多,应该是出自他们有意无意的慈善活动,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阮椒抹了把脸,摁着自己压根没有心脏在跳的胸口,惊魂甫定地往另一座别墅飘去。   没有,没有……   第二第三座,第四第五座,他一座座地找,全都不是善人家不说,反而时不时就看见各种奇葩场景,最后只能暗叹倒霉,带着一肚子的膈应离开了锦绣花苑。   阮椒就这么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地排查,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却始终一无所获。他失望地坐在刚碰上的小区的门口,没精打采,欲哭无泪。   忽然间,有私家车行驶的声音逐渐接近,停在街道对面的大树下。   有个姑娘从车里走出来,穿着一身雪纺裙,亭亭玉立的,既清纯又漂亮。   阮椒抬了抬眼,即使有漂亮妹子,也不能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气质清纯的姑娘刚下车,就满脸不耐烦地把头探进车窗,冲里面说道:“行了行了你快走,别破坏了我的计划。”   阮椒一愣。   ——计划? 第13章 校花┃薄情的男人啊,让可怜的少女何去何从?   私家车很快开走,白裙子姑娘捋了捋披在肩头的秀发,转身轻轻巧巧地走了过来。   她越走越近,阮椒也越来越觉得眼熟。   ——等等,这不是他们学校的三大校花之一吗,叫什么……白婷婷?万千少男的梦中情人。   阮椒经常听到宿舍里三只牲口讨论美女,一个个品头论足的,在提到这个白婷婷的时候,就说她在三大校花里是最适合做女朋友的,清纯不做作。   现在看到她……她住这儿?   白婷婷拎着小巧的包包站在小区大门旁边,用一个弱不禁风却特别美的姿势,很期待地朝着某个方向张望。   阮椒有点纳闷,这是在干啥呢?大晚上的不回家,穿裙子在这吹冷风,他也是不太能理解。   没多久,有一束车灯光从不远处打过来,随着驶来一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银灰色轿车,安静地停在紧闭的大门前。然后车门打开,迈出一双紧实的大长腿,随之下车的,是一个穿着严谨西装、身材挺拔表情冷肃的青年。   白婷婷的眼睛亮了,她轻快地小跑步过去,在即将靠近青年的时候,好像因为跑得太急绊了一下,有些站不稳地晃了晃。   于是阮椒就懂了。   白大校花这是想要给青年一个发扬绅士风度的机会。   然而青年只是往旁边退了两步,等白大校花踉跄过去后,继续朝前走,在门前的密码锁处验证了虹膜和指纹。   紧锁的大门打开了。   青年转身往车前走,显然是要重新上车。   白婷婷甜美的笑容一僵,连忙站稳了追过去:“学长,我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你……”   阮椒嘴角一抽——把五分钟吹成几个小时,这通货也太膨胀了。   可惜青年并没有理会,他终于抬头看了白大校花一眼,说了声“失礼了”,就很自然地上车、关车门、开车、进小区。连串举动,就跟尺子量过似的,完全没有一点偏差。   至于校花?从头到尾,他也就礼貌性地说了三个字而已。   阮椒:哦。   他脑中迅速产生一系列情感故事标题:   #痴情校花深夜苦等,放下尊严的结果竟是这般残忍!#   #薄情的男人啊,让可怜的少女何去何从?#   #碧海青天,高校校花为何遍体鳞伤?#   尽管阮椒觉得校花的追求方式有那么点一言难尽,也对校花没什么意思,但他依旧代表广大的男同胞对这位西装禁欲的帅哥产生了深切而浓烈地……羡慕嫉妒恨。   ——为什么有些人深夜加班仍旧一无所获,有些人却是豪车豪宅美人投怀送抱?   下一秒,阮椒用自己最大的意志力跑路了。   再不跑,他担心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给帅哥来一发充满妒忌的鬼打墙啊。   ·   阮椒回到学校时,已经快天亮了。   三只鬼热烈欢迎。   阮椒往宿舍里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问孟雨说:“今晚怎么样?”   孟雨猛摇头:“没事。”   阮椒想了想,叮嘱道:“还是不能放松戒备,你们要多注意。”   李三娘紧随他的脚步:“城隍爷您就放心吧,我们都记着呢。”   苗小恒举手:“记着!”   孟雨也小心地跟着举:“记、着。”   阮椒飘上床,躺进尸体里:“我休息一会儿,你们都自便吧。”   三只鬼不敢打扰,对视一眼后,也纷纷钻进了自己的罐子里。   清晨,一道光照射进来,打在宿舍里几人的眼皮上。   阮椒对光线很敏感,一个翻身小床,跟活人一样有模有样地洗漱。   这半死不活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绝对不会赖床吧……他压根用不着睡觉。   几个舍友的自制力都很好,就连最懒散的博洋也准时睁开眼,跟大家一起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坐起来。   他们纷纷说:“老四,起来这么早啊?”   阮椒在盥洗台上一边漱口一边含糊说:“想着补不完的课就有点儿睡不着。”   博洋忍不住大笑:“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学霸从来感觉不到压力呢,原来也一样哈哈哈!”   颜睿在旁边搭腔:“总比头一回考试前紧张得脸发白眼发直的人强吧?”   崔义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互相调侃几句,阮椒正好洗完脸,让出位子,另外仨人也赶紧忙活起来——早上八点有课,他们瞎扯淡的时间不多。   教学楼距离宿舍有点远,出宿舍以后,几个人一边啃面包一边走,阮椒为了掩饰,也跟着吃,只是他一边吃一边氪信仰,嘴里没味儿心里肉痛,也是挺惨的。   到教室以后,刚好还有五分钟,大家伙坐好做完准备工作,上课铃就响了。   秃顶的王教授走进来,打开电脑放幻灯片。   王教授扫视全班人,让班长起来点名,点完以后,正式上课。   ——都是老流程了。   阮椒昨天抓紧时间预习过,现在王教授正在简短总结上次的内容,赶紧仔细听。听着听着,发现教授讲的内容跟自学的都能对上,他才松了口气,展开笔记本准备记下今天的新内容要点。   然而万万没想到,阮椒刚垂眼,就正对上一颗往外钻的鬼头,冲击力太直观,差点没把他给吓得跳起来——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这冒出来的是小鬼儿苗小恒,才艰难地坐稳,也才想起他早上顺手摘下三只小罐子塞进背包里的事儿,是带鬼蹭课来着。   苗小恒好奇地眨眨眼:“哥哥,上面一闪一闪是什么?好神奇。”   阮椒压低声音给他解释:“那是幻灯片,教授拿来展示课程内容的。”   小鬼儿还想再问,阮椒伸手把他给摁了下去,说:“小恒乖,有什么问题你先记下来,别出声,回头哥哥再跟你讲。”   苗小恒“哦”了一声,乖乖地缩头闭嘴,但耳朵还是竖得高高的,仔细听讲呢。   过了一会儿,有一阵细细的鬼语响起。   阮椒仔细听了听,原来是孟雨在罐子里轻声给苗小恒讲解,也回答李三娘偶尔问出的问题。真正的鬼语只有鬼魂彼此以及部分有能力的人才听得懂,不会影响到其他同学上课,他也就没管他们。   很快一节课过去,下课铃响起来,阮椒连忙站起来,带着这几天攒下的问题去找王教授请教。   王教授性格很严厉,但对于学生的好学还是很喜欢的,毫不吝啬地详细解答。   阮椒受益匪浅,赶紧一一记下。   帝都大学的学习氛围很浓厚,阮椒问完以后,又有好几个同学挤过来求教。   阮椒连忙给人腾地方,往旁边让开的时候,他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与此同时,有一丝阴冷的感觉划过——阴气?他连忙朝那边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阮椒:感觉自己是个假城隍。   其实这也不能怪阮椒,阴阳眼只能看个大概,分辨出人、鬼以及明显的邪异——就比如他在车厢里时,集中精神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黑气,可要想看得深入,就非得氪信仰不可。像功德和罪孽,那些黑气更具体的形态、来源等等,很多关于阴阳世界和人的本质上的东西,他能了解,却都得消耗神力才行。   目前的阮椒虽然说是最后的城隍爷,但他还没有凝聚出自己的神像,要使用神力都得把信仰氪进城隍印进行转化,导致在施展的时候必须分步骤才能解决。而等到神像凝聚成功,给他的信仰就会全部汇聚到神像里自动转化,同时他的鬼体也能显化神身,神力与神像同步,再经过多多练习,渐渐变成他的本能。到那时,城隍印就只相当于他的神器了,他也才是真正掌握神力的城隍爷。   目前的阮椒……撑死了就是实习期吧。   话说回来,教室里血气方刚的学生这么多,偏还能让阮椒感觉到阴气,这就有点让城隍在意。他往四周仔细看,终于发现是有一股淡淡的阴气在体育委员梁力的手腕附近徘徊。   找到以后,阮椒就收回视线。这阴气太弱,对人体没什么伤害,应该是梁力碰到了什么带阴气的东西吧?等会儿出去被太阳一晒就没事了。   回去的路上,阮椒有意无意地走在梁力的后面,亲眼看见那点阴气被太阳晒化,才彻底放心。   舍友们跟阮椒走在一起,颜睿是个挺仔细的人,就低声问:“老四,怎么了?”   阮椒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发现咱们班的帅哥还是挺多的。”   博洋乐了,凑过来指着自己:“比如我吗?”   阮椒翻了个白眼:“比如我。”   崔义昌搂住颜睿的肩,笑道:“老四这话不假,也比如我俩。”   颜睿总觉得阮椒并不是在想这个,不过气氛这么好,他也没寻根究底的意思——谁还没点小秘密呢?要是老四真遇见什么难题了,等他肯说的时候,做兄弟的积极出力就是了。   ·   当晚,李三娘抱着几本文学教材爱不释手,孟雨在旁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认,苗小恒死的时候年纪小,眼巴巴地跑过来跟她一起学。   阮椒从尸体上坐起来,看着下方彻夜苦读的几只鬼,摸了摸鼻子。   说白了,带他们蹭课只是想让他们几个死得早的多见见世面,了解一下现在的学习方式,没指望他们真能听懂,现在孟雨来了,正好给他们扫盲。   不过扫盲用大学教材也不太合适,他还是得找个时间出去一趟,买一些读物回来,比如现在教导小孩子的常识几百问就不错嘛。   心里这么盘算着,阮椒对几只鬼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飘出窗外。   夜深人静,学习的人专心学习,苦逼的城隍……老实去巡街吧。 第14章 功德缺口┃抓小三?   接连好几天,阮椒白天上课晚上巡街连轴转,累得尸体都要长毛了,更坑的是每天跟舍友一起吃饭,没滋没味不说还得靠外力消化,就算有宗家那个大户给信仰,可他每晚的消耗也多啊,而且大户这么信他,他也得给人家时不时盖个章庇护一下吧?又是一笔支出。   阮椒想,这样下去不行,该省还是得省。还有那个功德,十点用了一半,要是再不搞到一笔,他就得先氪一拨信仰维持表象了——但是氪信仰哪有用功德自然?   他又暗自算了算,还攒下好几件事没做完,比如帮小鬼儿找妈妈,拯救身陷危险的善人,防备舍友三哥被鬼附身……要是都能顺利完成,多少能搞到一点功德来维持他日常活动。可是小鬼找妈只能碰运气,善人还摸不着人影,那只附身的鬼也一直没来……做个铲铲啊。   万分无奈之下,阮椒只好做出一个决定。   ·   “啥?你学费不够,除了节假日以外,中午晚上也都要出去打工?”博洋亮起大嗓门。   声音太震撼,崔义昌和颜睿齐刷刷看过来。   阮椒腼腆地说道:“明年的学费我得提前备下来。”   博洋的帅脸皱成一团:“你学费不够我可以借你,用不着去那么勤吧。”   颜睿和崔义昌也都不赞同:   “打几份工太累了,很影响你的生活学习,你要是差钱,我也能出把力。”   “对对,大家都是好哥们,这种事你甭太客气了。”   阮椒有点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有句话叫‘救急不救穷’,我要真是遇上什么事儿太着急,肯定不跟你们客气,但现在是我大学好几年都要学费生活费,难道我还每次都找你们伸手?我知道哥们儿几个讲义气,可我要真这么做了,我还是个男人吗?”   听他这么说,仨舍友也没法子了。虽然他们家没一个穷的,多出点钱帮帮老四并不为难,但老四这么犟,又说了自己要担当的话,他们要是还坚持给钱,就是故意踩人家自尊了。兄弟也不是这么当的。   博洋最憋屈。   全宿舍他家最有钱,光每个月的零花都够帮老四了,结果想帮还不能帮,真是……   憋了一会儿,博洋拧着眉毛还想说什么,颜睿一伸胳膊箍住他脖子,把他给弄到旁边。   “你什么都别说。”   博洋不爽:“老四身子骨受不住。”   颜睿叹气:“你当我和老大不知道?但不说别的,咱打个比方,要是你每天吃口饭喝口水都找咱们几个要钱,不要就没得吃没得喝,你干不干?”   博洋毫不犹豫地说:“干啊,怎么不干?宰你们没商量。”   颜睿嘴角一抽,一巴掌拍上他的背:“别给我装相,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博洋撇撇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老四他不该这么苦。”   颜睿想了想说:“给钱不如帮他留意几个工作……他现在的事儿先做着,咱们多看看他,要是他太累了,正好给他推荐轻松点的换换,要是没太累,那就把这些打工消息留着备用,他什么时候要,咱们什么时候给。”   博洋沉默看下,不太情愿地点头:“老三你说得对,我回头就去帮老四问问。”   颜睿跟他对拳头,轻轻一敲:“我跟老大都会帮忙,咱们一起。”   博洋慢慢想通,终于眉头舒展,拳头跟他怼回去:“行。”   另一头,阮椒见颜睿把博洋给安抚好了,暗地里给他竖起拇指。   颜睿看他,好笑地挑了挑眉毛。   ·   跟舍友们说明情况后,阮椒每天的时间就固定了。   平常上午下午要是满课,一下课他就飞奔消失;要是没满课,他有时候直接消失,有时候会先回宿舍搞学习写论文,时间到了再消失。   博洋他们每天也没忘了观察阮椒的情况,发现他们宿舍老四脸色红润精神旺盛,的确没有任何累到伤身的迹象,才渐渐放下心来。   阮椒自然发现了舍友们的关心,感动之余难免也有些感慨:走功德特权的路子,每天看着想有多健康就有多健康,破绽还是很少的。   只不过,尸体就是尸体,表象再好也没用,他自家事自家知道,诈尸活动时还是得悠着点。   ……这么一想,似乎又有一点悲催了。   ·   下课后,阮椒飞奔出学校,一连奔过两条路,来到了西和大街。   西和大街跟大学城相距不远,虽然比不上相邻街道的繁华,也已经很热闹了,所以也有不少勤工俭学的机会。   街道靠前的一角有个装修很可爱的咖啡店,开门时间早八点到晚八点。店长叫覃愫,是个看着大概三十多岁女人,五官不算太漂亮,却通身都透出一种知性的美感,气质很舒服。   现在刚好十点。   覃愫站在柜台后面调咖啡,她穿着一身亚麻长裙,蓬松的长发松松地用一根丝带扎起来,对着推开店门走进来的白净年轻人微笑,眉眼温柔:“小阮,今天来这么早,吃饭了吗?”   阮椒朝她回了个不好意思的浅笑:“谢谢覃姐关心,我吃过了,这就去换衣服上工。”   虽然是为了节省信仰而找借口,但阮椒也真的找到了打工的地方,就是在这家西岚咖啡店里做服务生,主要负责给客人送餐、收拾碗碟等等。这活儿忙起来的时候有点辛苦,可是能打短工,结时薪,这就给他带来很大的方便——学费也许还要另攒,可生活费是没问题了。   阮椒很快换好工作服,贴身的小西装加精致领结,端着盘子开始做服务。   客人渐渐地多起来,阮椒也越来越忙,不过他记性挺好,动作利落,取餐送餐从来没有出过错,几天下来零投诉,在店里也算是站稳脚跟。   这个中午他足足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午餐高峰期过了,才能喘口气。然而他刚站到柜台前拿手巾擦汗,不经意一抬头,却突然看见覃愫拿着手机在哭,透明的泪水顺着她脸颊蜿蜒而下,她没有哭出声,却有种难言的悲伤。   阮椒吓了一跳,继而有些尴尬。   他好像看到不该看的了……   覃愫注意到阮椒,匆忙擦了擦脸,朝他歉意地点点头,然后立刻转身,往柜台后面走去。   阮椒知道她是不愿意让员工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虽然有点担心她的情绪,还是快速走到了另一边。只是,他自己是不想打听什么,咖啡店的店门却在下一刻被人用力推开。   “嘭!”   一个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中年贵妇闯进来,气势汹汹的。   这动静太大,很多人的视线都朝着她扫过去。   “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的老公?”贵妇的声音微扬,往四周看一眼,表情很轻蔑,“真是……被他睡了这么久还睡不掉这股穷酸味儿。”   这么难听的话听得阮椒直皱眉,不过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覃姐做了小三?可覃姐瞧着自立自强,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人都是八卦的,店里的人听见贵妇的话,熟客还好些,他们对覃愫也挺了解的,觉得这事儿吧,可能是个误会。但生客就不同了,大多都看热闹的态度——正室抓小三的戏码多了,也不知道这回演哪出?   贵妇看覃愫手里还拿着手机,眼圈也是红的,冷笑一声:“怎么,还在找我老公要安慰呢?”   覃愫马上挂断手机,满脸嘲讽地回击:“我覃愫有房有店有存款,如果不是你老公骗我,我会找个有妇之夫?我还没这么下贱!我麻烦你管好你的老公,别让他出来骗女人,也不知道是被多少人给用过的,想想都恶心!”   贵妇没想到覃愫一个小三还这么理直气壮,顿时脸色铁青,染红的指甲戳出来:“你!”   覃愫捋了捋头发,露出一个从容优雅的笑容,说:“我什么我?我已经把你老公拉黑了,希望你们这对夫妻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尤其是你的老公,他再骚扰我,我就去告他了!我小门小户不在乎,大不了闹一场,不知道你们家大业大的要不要脸?”   贵妇趾高气昂地过来,本来想撕下覃愫的脸皮,没想到反而被覃愫硬生生怼得胸闷,她张了张口,色厉内荏地怒骂:“再怎么嘴硬你也是个小三,被养在外面的贱女人!”   覃愫冷冰冰地更正:“是‘被’小三。”她露出个比贵妇更轻蔑的表情,“我劝你没事别只知道找女人麻烦,根子在你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老公身上。我要是你,要么踹了渣男,要么阉了渣男,找其他女人耍什么威风?可笑!”   贵妇的脸涨得通红,指着覃愫说不出话来。   覃愫冷声说:“怎么,还等我送你出去?你不回去找你老公要安慰吗?”   贵妇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覃愫的脸。覃愫怎么会让她打?她也扬起手,狠狠地握住贵妇的手腕,贵妇的脸疼得扭曲,抽了好几下才抽出来,最终只能狠狠瞪了覃愫一眼,强行保持风度地离去。   等人走了以后,覃愫强硬的表情才稍稍松懈。   阮椒一直暗中留意着,在那一刻,他分明看到覃愫有一瞬间变得非常难过,但她很快又挺直脊背,状若无事地走到柜台后。   “之前的闹剧让大家见笑了,今天的茶点免单,大家别见怪。”覃愫朝客人们微笑。   客人们纷纷收回视线,有些对着覃愫善意地笑笑并道谢,有的则是交头接耳,低声说闲话。   阮椒默不作声地擦杯子。他想,覃姐应该很喜欢那个男人,只可惜遇人不淑,被骗了。   下一刻,清脆的碎玻璃声响起。   “乒——”   覃愫不知怎么的脸色惨白,双手发抖地撑着柜台,身体不自觉地痉挛着。   阮椒猛抬头,正看见这一幕。   “覃姐!” 第15章 被抓包┃等等,我还没死!   覃愫好像疼到了极点,蜷缩着弯下腰来,蹲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出。   阮椒吓了一跳,拔腿就往柜台后面跑,其他的店员们也纷纷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去扶。   “不能扶,覃姐站不起来!谁力气大?来背着覃姐去医院!”   “不行,这样子不能背,得用抱的。”   “我来!有人叫救护车没?”   “不用等救护车了,直接开覃姐的车,钥匙我有。”   “走,留几个人看店,其他人一起去医院!”   阮椒也很担心覃愫,跟着店员们一起上了车。   到了医院大门口,他跟几个跑得快的飞奔去急诊室,几个医生赶紧推着平车出来。抱着覃愫的店员把她放到平车上,跟医生一起把她推了进去。   一系列的基本检查后,医生问道:“谁是病人家属?病人家属在不在?”   店员们面面相觑:   “她是我们的老板。”   “刚出事我们就把人送过来了。”   医生皱起眉:“你们谁认识病人的家属请尽快联系,病人怀孕两个月,情绪波动过大,已经有小产的迹象了。”   店员们连忙互相打听去找,好一阵兵荒马乱后才发觉,他们根本没有覃愫亲人的联系方式,再想想以前,也没见过她有什么亲人来找过她。   见到这种情景,医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候,一个护士小跑出来,急匆匆说道:“王医生,病人醒了。”   王医生松了口气,立刻走进病房。   店员们也急忙跟了过去。   病房里不能喧哗,好在房间很大,人多也不拥挤。   店员们还是怕让覃愫不舒服,大多都站在靠边的位置,只有跟覃愫最熟悉的两个来到床前,帮着护士扶起覃愫,拉被子的拉被子,垫枕头的垫枕头。   覃愫一脸苍白:“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   几个店员都连忙摇头,跟覃愫关系最好的是个甜点师,她拉着覃愫的手说:“覃姐,你别说话了,多休息。”   阮椒是新来的,这时候插不上话,也只默默站在墙边注意着。   王医生先把覃愫目前的情况告诉她,又说:“我们已经给你做了基本治疗,但效果怎么样还不能确定,你既然醒了,我们需要进一步检查和……”   覃愫眼眶发红,一边听,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摸着小腹。然而还没等王医生说完,她的肚子突然又产生了翻搅般的疼痛,她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抓紧王医生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道:“流……在、在流!医生你帮帮我,帮我保住他!”   王医生连忙给她检查,之后,他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很遗憾,从先兆流产到难免流产的速度太快,胎儿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刻,覃愫的眼里流露出强烈的痛苦,甚至是绝望。   阮椒心里也有些难受。先是发现被渣男欺骗感情,然后孩子就没了,就算覃姐性格再坚强,也难免承受不住。   女人怀孕,如果满了三月,就会有灵魂来投胎,随着母体的孕育成长。可惜覃愫怀孕才两个月,流掉的就只是血肉而已,即使阮椒拼着大氪特氪强行在胎儿还没完全离开母体前替她保住都不行——没有灵魂入住的胎儿就是一团肉,根本不懂得配合,也没有求生欲。   因为帮不上忙,阮椒也不敢再往那边看,打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愧疚。   那边,大概是没了孩子太伤心,覃愫整个人都有些痴痴的,脸色还是疼得惨白,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一动也不动。   王医生跟甜点师说了几句话,甜点师朝其他人使眼色,让他们先走。   店员们没办法,也只好走了。   阮椒跟店员们一起往外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还是回过头,不死心地氪信仰,加强阴阳眼的力量,看向覃愫的腹部——的确没有婴灵出现,反而让他注意到随着病房里的人变少,很多其他新老鬼魂涌了进来,阴气越来越重。   覃愫现在情绪变化很大,精神也受到强烈打击,鬼多了,对她很不好。   随大流走出去一段路后,阮椒悄悄跟其他店员分开,在医院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他往左右看看,人少安静,就躺下来,让自己的鬼魂脱离身体。   阮椒的鬼魂抱着城隍印,飞快地飘到覃愫的病房,把病房里的鬼全部驱逐。但只是这样还不行,他想了想,又在覃愫身上盖了个能保护她几天的章子,避免他走后鬼再来,削弱她的生命力。做完这一切后,为免出什么岔子,他就立刻往身体那边赶去。   然而阮椒没想到的是,他动作都这么快了,躺尸的地方又那么偏僻,居然还能被人发现。   ·   身形挺拔的青年拿着手机走出医疗大楼,前方刚有一些急诊病人送来,吵吵闹闹,他脚步一顿,转个弯朝着旧楼走去。   每个医院里总有几栋年代久远的老旧楼房,没电梯的,要想上去只能一层层爬。每一层楼的拐角向来都相对安静,青年走进一楼,就在这楼的拐角站定,准备拨通号码交代一些事。不经意间,一片衣角进入眼帘,他不由得往里面走了几步。   楼梯下方那个黑漆漆的死角里,静静躺着个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他脸色发白,胸口也没有起伏,身体被阴影笼罩,看着有些瘆人。   青年一愣,大步走过去,他弯下腰,手指在年轻人的鼻子下面一探——没气了?   他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皱皱眉,转而拨通另一个号码,沉声吩咐:“在7号楼发现了一具尸体,叫景玮几个过来报警。对,我不方便。”   五分钟后,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最前面的那个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他看一眼那个角落,快速说道:“董事长,我现在立刻联系李局长。”   青年微微点头。   眼镜男人立即拿出手机拨号,刚要呼叫时,那个角落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很清晰的呻吟,让他的手指顿住。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尸体”那里扫去。   ·   阮椒刚赶到7号楼,就看见有好几个人围着他的尸体,其中一个正开口说要联系局长……联系什么局长?警察局长吗!   他吓得差点没散魂了,火急火燎地冲进身体,迅速地发出声音。   有个男人人很快走过来问:“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阮椒发挥出平生最强的演技,颤动着眼皮睁开眼,做出一副自己刚刚醒来、没想到会看见这么多陌生人的惊讶样子。   紧接着,他又像是想明白了,露出恍然的表情,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们了吧?我没事,就是身体有点难受,在这里睡了一会儿。都是老毛病了……”   几个男人简直无funk说,谁家睡觉把呼吸都给睡没了?说谎也找个好点的借口吧?   这时候,一道略低而冷淡的声音响起:“走吧。”   斯文男人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就好,那我们就走了。不过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是尽快去做个检查比较好。”   阮椒能说什么呢?自己留下的尸体,是误会也要死撑下去。   他也只好面露感激地说:“我会的,谢谢你们啊,这次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些西装男大概也不想多管闲事,没再多说,都朝着不远处的青年走去。   阮椒松了口气,才有心情往那边看一眼。   诶,这不是那天晚上遇见的禁欲帅哥吗?   ……真是太尴尬了。   幸好帅哥什么都不知道。   ·   回到咖啡店,阮椒看一下时间,只剩不到半小时就要上课了,他跟留守在柜台后的妹子打个招呼就要走。   妹子给他结算了时薪。   阮椒道个谢,匆匆地往外跑。   到了宿舍,阮椒洗把脸,换一身衣服,恢复了清爽。   博洋从床上探出头来说:“今天回来得有点儿晚吧?”   阮椒面不改色:“看错时间了。”   崔义昌从厕所里出来,笑道:“那你下次可要注意了,这节课是徐老头的,他每堂课必点名,年纪是大,耳朵一点儿也不聋,甭想别人帮答‘到’。”   颜睿也收拾完,调侃一句“有本事当面叫人老头去”。   崔义昌连称“不敢”。   几个年轻人拿了书本,一起说说笑笑地去教学楼。   下午的课结束后,阮椒开始晚上的打工。   打工地点是华容大街的一家高级会所,每晚六点到十点负责他要在地下停车场里看管车子,等到上夜班的人过来替换。   阮椒跟经理报备后,迅速去休息室换好工作服,赶到停车场。   看车子的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枯燥,他需要坐在停车场最前方的小房间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注意车子的安全。   没多久,斜道上传来车子的轰鸣声,阮椒立刻站起来。   车库口正开进来一辆蓝色豪车,车窗是开着的,正驾驶坐着个泊车小弟。两人打了个招呼,泊车小弟在阮椒的指引下,把车顺顺当当地停在了合适的车位里。   泊车小弟下车,笑着问:“你是新来的?”   阮椒也回了个笑容:“今天第二次上班。”   泊车小弟挠挠头:“我昨天休假,难怪头回看见你。你叫什么?”   阮椒:“我叫阮椒,你怎么称呼?”   泊车小弟:“那个……我叫孙梓,你直接叫小孙孙大孙哥什么都行,就是别叫我孙子。”   这哥们儿对他名字还挺怨念的哎!阮椒暗自品品——也是,谁叫他名字都是占他便宜,可不是不能叫全吗?也不知道谁给他取的这名字,对他也太不友好了。   阮椒爽快换称呼:“孙哥,以后咱们互相帮衬吧。”   孙梓也爽快,挺高兴地说:“成。”   俩人聊两句熟悉了一下,孙梓就赶紧上去了。像他这样的服务人员,得随时等着对讲电话里的指令,要是客人那边突然要让他做点什么事儿,他给耽搁了,那可是要扣工资的。   阮椒目送着孙梓,视线落在孙梓的后背……或者说,落在浑浑噩噩跟在孙梓背后的那个男鬼身上。这男鬼不是厉鬼,也不知道跟孙梓是什么关系? 第16章 基鬼┃老子是被打成智障的!   当晚熄灯后,阮椒的鬼魂从尸体里坐起来。   “三娘,今晚你跟我出去一趟。”   李三娘正在努力看书——是前几天阮椒打工回来时给她买的《小学生常识三千问》,在试图了解这个现代社会的常识,顺便认识更多的字。   听到阮椒的话,李三娘连忙放下书,说:“是,城隍爷。”   孟雨和苗小恒也都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阮椒。   阮椒一愣:“你们也想一起?”见俩人点头,他果断拒绝,“你们两个弱鸡不行,没有自保能力。我上班时遇见个被鬼跟着的同事,可能要打起来,三娘可以帮忙。”   孟雨脸色悻悻的,但也没太失望。她毕竟是为了保护颜睿来的,刚才只是一时好奇而已,现在颜睿随时可能有危险,就算阮椒真让她跟着去,她也是不会去的。   苗小恒就是真失望了——小鬼也是小孩子嘛。   他抽抽鼻子说:“真不能去呀?我也想帮哥哥忙,想学打架的!”   阮椒小小地叹口气,过去摸摸他的头:“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等你把该学的都学会了,再教你打架。现在不是不带你去,而是还没到时候,你阮哥是新手啊,暂时顾不上你。”   苗小恒到底还是个乖孩子,对于收养他的小城隍很依赖,就听话地点点头,说:“好的哥哥,我会跟孟雨姐姐好好学习。”   阮椒笑了笑,转头看孟雨说:“学妹,宿舍里的事儿就都交给你了。小恒的教育也是。”   孟雨忙不迭地答应。   ·   阮椒带李三娘去的地方正是那个高级会所,孙梓是泊车员,不管有没有客人都要站在会所前面守着,而且他今天值夜班,要到早上才能回家。   但是俩鬼来到这里时,阮椒却没看见孙梓,他想了想,直接穿过大门,进入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这个小房间分两层,外面通常用来让泊车小弟等工作人员换衣服,不过内部还有个隔开的小间,里面摆着一张床,就是让他们可以找机会休息的地方了。   果然,孙梓在小床上睡得正香。   他的客人预定要high到早上,所以他趁机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以免客人让他开车的时候出事故。   那只男鬼也还在,他意识依旧是不太清醒的样子,站在床边正痴痴地看着孙梓。   阮椒朝李三娘使了个眼色。   李三娘会意,惨白的鬼脸上咧开一个阴森的笑容,湿漉漉的长发像一条蛇一样窜出去,瞬间把男鬼裹成了粽子,猛地拖出门去。   ——动作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阮椒看着,弯了弯嘴角。   挺好的,三娘越来越给力了。   ·   李三娘把男鬼拖到旁边的漆黑小巷,阮椒拿出城隍印,氪信仰在男鬼的脑门上来了一下。   神光渗透男鬼的头,男鬼眼里的浑噩慢慢散开,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接下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转头看向阮椒,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阮椒慢吞吞地问:“我也想知道,你是谁,跟着孙梓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名字,男鬼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你们认识孙梓?”   李三娘怒喝一声:“大胆!居然敢对城隍爷不敬!”她的头发在男鬼身上快速地蠕动,死死地绞住他的脖颈,“城隍爷,这个人不识抬举,让三娘教训他!”   一言不合就搞暴力……这样的行事作风,阮椒其实也挺喜欢的。   男鬼还没反应过来,那种呛到鼻子里的河水腥气、那种强大到恐怖的窒息感就已经让他产生一种仿佛要再死一次的错觉!视野一点点变得黑暗,无数黢黑的发丝层层包裹,穿刺到他的魂魄里,他倏然明白,如果自己再不老实,就要这么散掉了——   李三娘尖利地喝骂声响起。   “还不快老实说!”   男鬼:“我是孙梓他男朋友。”   阮椒:“……”   啥?男朋友?基佬?!   第一次看到活的基佬,不对,死的基鬼,还是不对,一活一死的……   扯远了。   阮椒嘴角微抽:“你还是说说你跟着孙梓的目的吧。”   如果是男男搅基关系,难道这男鬼是死了以后还想着对象,所以本能地跟着?执念鬼嘛,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男鬼却突然暴躁了:“你不是城隍爷吗?你看不出来有鬼要害他吗?老子之前就是被那只鬼给打成智障的!”   李三娘柳眉倒竖:“你还敢这么无礼——”   阮椒抬起手,制止了李三娘的呵斥,再仔细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梓的身边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鬼存在。”   男鬼看着李三娘那一身要暴起的鬼气,才想起这俩人他惹不起,勉强解释说:“那是因为老子一直跟着书呆子,那鬼一来老子就条件反射干他娘的,要不然老子才不会变成这个德行。”   阮椒被喷了满脸的脏话,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开口:“你真是孙梓的男朋友?”   这鬼人高马大,但造型怎么看怎么像个小混混——年纪十七八满大街乱窜一头黄毛那种,不仅外形不搭,就说年纪吧,这鬼死了至少有几年,孙梓也不像是那种跟未成年谈恋爱的牲口啊。   男鬼噎住了,憋气了,憋到脸发青后,终于恼羞成怒地说道:“未来的行了吧?!”   阮椒:“好像不行。”他很同情地看着他,“你已经翘辫子了。”   ——扎心了。   男鬼狂躁地把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才郁闷地说:“谁让老子倒霉呢?本来想等他高考完告白的,结果他高考那天老子被人给撞死了。守了他几年,看他读书读得好好的,不知道哪里来的王八蛋想来害他,真他妈的见鬼了!”   阮椒想,可不就是“见鬼”了吗?人生就是这么大起大落,让人唏嘘——就像我也不知道回家扫个墓就被城隍印碰瓷啊,至今还苦巴巴地加班求复活呢。   男鬼可能也是憋了很久,一边牢骚一边转圈,一边转圈身上的鬼气一边蹭蹭蹭地往上涨。   阮椒听他说那狗血的往事,也顺便相信了这家伙可能真是被打成智障的——看吧,神智恢复了就这么一小会儿,鬼力提升挺快,逻辑也还挺清晰的嘛。   ·   男鬼叫陈金龙,名字很土,出身很土……豪。家里老爸是挖煤矿起家的,还是那种暴发以后就家里养个糟糠,外面彩旗飘飘的暴发户。而那暴发户的初始,就要从陈金龙出生的那一天说起……那一天,他爸陈国富中了彩票。   陈国富也有点见识,中彩票后立马找关系承包了一个煤矿,从此走上发家之路。当时陈国富觉得他儿子真是天生财运,大呼一声“我家金龙子”,立马给取了个金光闪闪的大名,并且对生了个金疙瘩的老婆也是非常看好。不过后来陈国富越来越有钱,在外面被各路美女给迷了眼,渐渐就很少回家,钱照给,但是别的就没了。   陈金龙从小就在他妈的无数抱怨里长大,后来理所当然地叛逆期,理所当然地在上初中时就故意去做小混混,还凭着自己人高马大的身板儿,在小混混里面人称“金龙哥”,出去时都前呼后拥的,特别有面子。   孙梓呢,从小就乐观开朗,长得白白净净的,幼儿园时期曾经被园霸陈金龙视为过家家的专用新娘子,不过等大家长大点儿以后,俩人不在一个小学,慢慢也就淡忘了。   到初中时,陈金龙有天晚上喝醉了,回来正好看见下晚自习的孙梓往家走,所谓灯下看美人,路灯下面的孙梓简直像是镀了一层光圈,陈金龙就一见钟情了。可是陈金龙这家伙平时跟人混的时候是挺横,也知道搞基不是什么好事,有点怂,转而把精力投身到混混界的无限争霸里,只是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想,想着想着又怂了。   一年两年好些年过去,陈金龙成了街霸,孙梓也快高中毕业,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去瞅孙梓,晚上尾随出来勤工俭学的孙梓,躲着送人回家也不知多少次了,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最后他一拍大腿,决定表白。   再然后他就被卷进两伙飞车党的街头冲撞中,挂了。   陈金龙觉得自己特别冤枉,他妈的如果是械斗,拿刀开干他怕谁啊?偏偏是开车撞,他满身肌肉也顶不住车吧!后来再“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变阿飘了,回去看了眼渣爹,还在风流快活,看了眼他妈,本来知道他死讯还挺伤心,后来发现他爹又找了个不知道小几,跟渣爹闹腾起来了。   ……得嘞,没他屁事,还是找书呆子去吧。   说到这里,陈金龙一脸的不爽。   “那次我看见一个肠穿肚烂的家伙盯着书呆子,想吓掉他的魂儿,占他的壳子,老子就上去跟他打架。那小子还挺厉害的,被老子打回去以后,下回来本事见长,再下回更见长,好几次以后,老子跟他打了个两败俱伤,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比老子恢复得快多了,打着打着老子的鬼气实在流得快,脑子就被打出了毛病。后面那家伙好像还来过,但老子就算智障了,该打架也一样打!打着打着老子也越来越弱,要不是今天你们——”他不太情愿地说,“谢了啊。”   前面的混混奋斗史,阮椒就当故事听了,但是说到来吓唬孙梓的厉鬼时,他却觉得有些耳熟。   又一个要夺舍的?不过孤魂野鬼都想占人的壳子好做人,厉鬼主动出手也正常。当然了,如果谁想夺舍就能夺,世界不是得乱套了?所以对鬼魂来说,如果不是自己的仇人,夺舍不是件容易事儿,那必须把壳子的主人吓唬到神志恍惚、灵魂出窍才有一些可能得手。   想是这么想,但阮椒还是决定问一问:“那鬼最近一次什么时候来的?”   陈金龙挖空脑子回想,不确定地说:“好像都一个多礼拜没来了?”   阮椒一听,皱起眉。   按照孟雨的说法,颜睿被厉鬼盯上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   有没有可能……是同一只鬼? 第17章 覃愫死了┃她不可能轻生!   有了这个怀疑,阮椒干脆详细地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陈金龙大概是真挺在乎孙梓的,耐着性子一个个都回答了,不过据他说,那只厉鬼每次过来都被他直接揍走,除了知道他是想夺了孙梓的壳子以外,更多的也不太清楚。   阮椒想了想,试探问:“那鬼有没有提到命格?”   陈金龙一脸懵:“这什么意思?”   阮椒解释:“你做鬼以后应该自然就知道,鬼可以附身于人,但是对于阳气旺盛、八字硬、煞气重、意志力坚强等等之类的人是几乎是很难接近的,所以一般要么附身在大多数女人孩子或者八字轻的男人身上,要么就是先把人给吓个半死,就可以附身了。不过这有个问题,就是通常附身的时间不长,不然对鬼也有害。”   陈金龙拧着眉毛:“这我当然知道。”   阮椒让他别急,继续说:“但是如果鬼和人的命格正好相似,再把人给吓掉魂儿,鬼就可以进去人的壳子里鸠占鹊巢,也算是一种复活吧。当然了,这么复活的鬼也活不了太长,毕竟人魂也不是完全匹配,抢来的东西嘛,长久不了。”   陈金龙也不笨,听阮椒这么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来回乱窜绞尽脑汁地想。   终于他鬼眼一亮:“没听过什么命格不命格的,但是那鬼跟我打的时候,我气急了骂他跟书呆子没怨没仇是个神经病,他好像提过谁让他难得遇见一个这么合适的?他说的合适,会不会就是命格合适的意思?”   阮椒是鬼脸发青:“应该是了,要不也不用总盯着孙梓。”   人变成鬼以后知道怎么鬼附身很正常,但并不是什么鬼都知道命格的说法,而在这些知道的鬼里面,能知道怎么找命格相合的就更少。   一般来说,背后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帮忙……   阮椒来回踱步。   事情太巧了,刚好盯着老三和打孙梓主意的鬼都知道命格,都知道怎么找命格相合的人,还都是厉鬼,并且孙梓这边厉鬼不来的时候,老三那边正好碰上厉鬼……老三和孙梓一个在帝都大学,一个打工地点在华容大街,帝都大学跟华容大街相隔也不远,同时出现两只类似的厉鬼可能性也不大……巧合多了,就很难说真是巧合了。   但是以防万一,还是不能这么武断。   阮椒猛地转身:“那厉鬼是什么样子的?”   陈金龙虎着脸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肠穿肚烂的男鬼,肚子被破开那种,身上到处是血,死得很惨。”   阮椒也不管他的态度,再问:“死前的年纪?”   陈金龙:“年纪不小吧,我看得四十往上走。”   问到这,阮椒知道从陈金龙这弄不到更多消息了,就不再考验他的耐性,直接说:“之前我遇见了类似的厉鬼,可能正好就是盯着孙梓的这只,回头我要是确认了,你有没有兴趣过去跟我一起去?”   陈金龙挺心动的,但还是拒绝了,说:“我要守着书呆子。”   阮椒挺缺人的,就劝了一句:“我给孙梓盖上城隍印,能保他不会厉鬼夺舍,你到时候给我帮把手怎么样?”   陈金龙撇撇嘴:“你是城隍爷,还弄不死一只厉鬼?”   阮椒默。   有帮手能少花点信仰啊,能省则省嘛。   再一个,他也想着这陈金龙要是够厉害,是不是可以发展一下鬼差什么的。   阮椒换了个话题:“你就准备一直这样?考虑过去投胎没?”   陈金龙毫不犹豫地说:“投胎有什么好的?我就想守着书呆子。”   阮椒:“看他娶妻生孩子?”   陈金龙顿时一脸憋屈,咬牙切齿地迸出一个字:“对。”   阮椒对陈金龙深表同情,但是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的。   “鬼是阴物,你最好别经常跟着孙梓,对他身体不好。”   陈金龙很想挠墙,闷闷不乐地说:“我离他一百米以上还不行吗?”   阮椒,阮椒也只能感慨这是个情圣了。   “……百米以外可以。”   接下来,尽管陈金龙拒绝了帮忙,阮椒还是给孙梓盖了个几天的章,多少保一保孙梓,然后他就要换个地方巡街了。   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回头问:“你跟那只鬼打了好几次了,能不能找到他?”   陈金龙:“每次都是他来找书呆子。”   阮椒只好摆摆手,氪信仰在陈金龙身上画了道符。   “下次再遇见,你对着符叫我。”   陈金龙也不是不知好歹,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阮椒真走了。   李三娘拖着湿漉漉的头发,连忙跟上去。   ·   巡完街,阮椒回到宿舍,默默地叹了口气。   每天有大户进贡,信仰暂时还够用,可功德却越来越少了,就剩下最后两点。   虽然给陈金龙恢复了神智吧,但这并不算了结一件事,也得不到功德。如果明天和后天还不能得到一笔功德,那……   ·   第二天。   阮椒站在咖啡店紧闭的大门前,满脸都是震惊:“你说什么?”   守在这里的店员眼睛都是肿的,哽咽着说:“我也不敢相信啊,谁知道会出这种事呢?覃姐、覃姐她居然那么想不开……”   阮椒简直无法置信,说覃姐因为流产打击太大,精神恍惚在医院直接跳楼了?这绝对不可能!他打工的这几天,隐隐覃姐的一些事,知道她是孤儿出身。一个孤儿要是性格真那么柔弱,根本没法独自置办出现在的家业的。   “警察去看过了吗,确定死因是覃姐轻生?”他一连串地问,“有没有调查那个骗了覃姐的人渣?覃姐跳楼……是什么时候的事?”   店员被阮椒问得呆住,冷不丁回过神,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覃愫跳楼的时间推断是凌晨五点,尸体是值夜班的医生发现的,之后立刻报警,警方到来后立即封锁现场,并进行尸检、调查,最终确定她是神情恍惚走上顶楼,种种迹象都显示她是自杀。渣男夫妻也被请到警局做过笔录,并没有发现嫌疑……   店员抹着泪说:“覃姐先被渣男骗,再突然失去孩子,收到的打击太大了……”   阮椒听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道:“覃姐是个好人,我想去看看她,等她下葬的时候,去给她上炷香也好。”   店员眼圈更红了:“她现在还在医院,很快就会被送去……你要去就直接去医院吧,也许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阮椒点点头,转身离开。   孤儿出身的人是会很在乎血亲,但冷血点说,这孩子的身份不对,覃姐仔细想想就会知道也许不出生对孩子更好,自然就能缓过劲儿来,怎么可能轻生?这里面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管自杀还是他杀,都很容易变成鬼,他决定先去医院寻找覃姐的鬼魂。   事实到底怎么样,去问问就知道了。   如果覃姐是冤死的……他一定会帮她。   ·   医院里出现这样的事故,对医院本身也有很大的影响,很多医生来去匆匆的,警方也留下了几个人,处理覃愫的身后事。   阮椒进医院后打听了一下,得知尸体已经被移到太平间,但他跟覃愫没什么关系,也就没有被获准去见她最后一面。不过他本来也不是这个来的,被拒绝以后就默默地走过太平间,假装不太甘心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刻,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果然看见了一道血肉模糊的鬼影,长长的黑发挡住了脸,正低头站在覃愫的尸体旁边。   那的确是覃愫的鬼魂,浑身鬼气沸腾——是厉鬼!   阮椒的瞳孔收缩,深吸一口气,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这么浓的怨气,覃姐一定不是自杀!不行,他要尽快跟覃姐联系上,她已经快要戾气冲头了,到那时,可能就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   阮椒在医院里匆匆走着,脑子飞快地转动。   出门没带够钱,去酒店是不行了,要不先回宿舍?大白天的要是几个兄弟对着他一摸,不是完蛋了吗?回宿舍拿钱再出来找酒店?耽误太久了,下午有课,理由很难解释……还跟上次一样在医院找个隐蔽的角落?不行,被抓包过,有心理阴影了都……   最终,阮椒还是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他随便在报亭里买了张报纸,在医院里找了一把长椅,往上面一躺,用报纸盖住脸。现在阳光明媚,就算有人过来,也只会觉得他是在挡脸睡觉,而不会特意看他是不是一具尸体。   干脆利落地做好准备,阮椒的鬼魂出壳,迅速地往太平间飘去。 第18章 我不甘心!┃乖孙,你认识那个小伙子?   “该死该死……”   “……报仇……”   “啊啊啊啊——!”   无数的杂音刺激情绪,覃愫的脑子里一片混沌,黢黑的鬼眼里倒映出摔成碎肉的尸体,渐渐布满了猩红,两行血泪蜿蜒而下。   阮椒的鬼魂赶到太平间时,看到的就是越来越狂暴的凶厉女鬼。   她在不断地流泪,从下巴上滑落的血泪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泪里的怨气浓郁到几乎凝聚成实质,带来一种非常不祥的恐怖感。   阮椒立刻祭出城隍印,氪信仰对准女鬼盖了上去。   一道白蒙蒙的神光霎时扑出,罩住女鬼,把那触手似的怨气牢牢束缚。   覃愫慢慢抬起头,隐约有一丝清醒,吃力地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他给她的感觉非常危险,却长着一张熟悉的脸……   覃愫的嗓音沙哑:“小……阮?”   年轻人朝她安抚地笑了笑:“覃姐。”他很温和地看着她,“我听说了你的事,但我不相信。所以我想亲自来问一问,你——真的是自杀而死吗?”   ·   太平间里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鬼相狰狞的覃愫抱着头,长发乱舞,眼睛里的血光大盛。   “自杀?我怎么可能自杀!是他们,是他们害死我的!啊——”   阮椒看着这样的覃愫,想起她活着时的知性从容,心里难免有一些酸涩。   发泄吧,发泄吧,城隍印还能控制住她,他等她冷静。   尖利的嚎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强烈的震荡刺激了她身上的神光,神光越收越紧,死死地勒住覃愫的鬼体,剧烈的灼痛让她发疯,也让她渐渐地恢复清明。   覃愫转向阮椒,血红的眼瞳深处仍然充斥着狂乱的怨恨。   “我是被害死的。”她说,“我没有亲人,偶尔小吴她们会来看我,但也要替我顾着店里的生意,不能一直陪着。所以方才德来的时候,没人能帮我拦住他。”   阮椒忽然明白,那个方才德,应该就是覃姐遇见的渣男。   覃愫的声音幽幽:“他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们的孩子,说要跟老婆离婚娶我,还说要用一辈子补偿我——他当我蠢呢,我会在垃圾桶捡男人?我当然拒绝了他。他还想哄我,但是他的老婆从门外走了进来,说‘你跟她废什么话,还舍不得她吗,快按计划来’。然后他老婆过来按住我,给我灌了什么水,我觉得很困,变得迷迷糊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阮椒的眉头紧锁。   灌了不知名的水,尸检时又没查出来,这让他想起了一种东西——符水。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天台上跳了下来,我落得很快,我想求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风太大了,灌进我的嘴里我说不出话!”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我摔到地上,疼!剧烈地疼!我死了。在死前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是那一对狗夫妻让我死,他们的计划就是让我死!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这两个人渣还活着我却要死?我不甘心!他们才该死!他们该死!!”   强烈的不甘变成更强的怨气,覃愫身上的鬼气变得狂暴,硬生生涨破神光,朝外冲去——她要去报仇!   阮椒瞳孔微缩,本能地砸出城隍印。   氪过信仰的城隍印正中覃愫后背,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趴在了地上。   阮椒喉头动了动,说:“……抱歉覃姐,你还好吗?”   那一下砸掉了覃愫大半鬼气,她又清醒了些,撑着手臂慢慢爬起来。仇恨仍然浓烈,她的力量在飞快恢复,语气迟缓:“我没事。”   阮椒松了口气,郑重地说:“覃姐,你现在不能离开。”   覃愫凶戾地扭头:“你也要包庇那两个人渣——?”   阮椒摇摇头:“报仇雪恨天经地义。但是覃姐,你控制不了你自己,这样出去会伤害无辜,背负罪孽。”他很诚恳地劝说,“你想报仇,要走正道。”   覃愫的脸上阴晴不定。   “告到城隍那里的案子,被告将被提审生魂,如果查明所说的是实话,那么经由城隍判决后,原告可以拥有正当报仇的权力。”阮椒的神情变得严肃,“本官身为此地城隍,厉鬼覃愫,你是否状告方才德夫妻杀人害命?”   覃愫的鬼气浮动,恍惚着说:“你真是……城隍?”   阮椒苦笑:“我是。人有阴阳两道,阳世有阳世的法律,阴界也有阴界的规矩,覃姐,你活着的时候从没做过亏心事,死后也不要因为两个人渣折损了你的福报。你是受害人,应该得到更好的结果……你好好考虑吧。”   覃愫的神智已经勉强恢复,表情很挣扎。最终,她还是和生前一样,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只要能让我报仇,怎么样都可以。”   阮椒神情舒展,叮嘱说:“今晚我会带差役过来。在这之前,覃姐你千万不要伤害任何人。”   覃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会全力控制自己。   ·   约定好时间,阮椒就匆匆忙忙地往尸体那边赶。   远远地,他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禁欲青年,这回他身边没跟着精英西装男,而是搀扶着一个老太太,看起来是在散步。   一阵风吹来,本来好好盖在阮椒脸上的报纸一角动了动,被掀到一旁,露出了他苍白的脸。   同时,也引起了青年和老太太的注意。   阮椒无语凝噎。   都第二次被这位发现尸体了,这叫什么孽缘?   得了,啥都不用说,赶紧诈尸吧!   完全不敢耽搁,阮椒猛地蹿进了自己的身体,然后一跃而起,埋头就朝那俩人的反方向冲去。   溜了溜了。   阮椒没有发现,在他跳起来跑路的时候,本来没怎么在意的青年反而多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的背影。   老太太瞧这年轻人兔子般活跃地蹦跶走,纳闷地开口:“乖孙,你认识那个小伙子?”   禁欲青年顿了顿:“……嗯。”   老太太慈祥地问:“你怎么欺负他啦?”   禁欲青年沉稳地回答:“一面之缘。”   “乖孙你是不是又臭着脸,吓坏了人家……”   “奶奶,该去拿检查结果了。”   “唉,以后别臭着脸啦……”   “这边走,小心路。”   “唉……”   ·   晚上,阮椒按照约定带着李三娘来到太平间。   覃愫仍然站在尸体旁,长长头发挡着她的脸,只露出一双充满血光的鬼眼。她的眼神一时清醒一时狂乱,怨气也比白天更加浓烈,控制力岌岌可危。   李三娘看清覃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她见过最凶的厉鬼了,头七才过了第一天,鬼力都要追上她了!   覃愫缓缓地看向李三娘,跟她四目相对。   女鬼碰见女鬼,她们都是被人迫害的屈死鬼,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阮椒见覃愫还能勉强控制住,也不耽搁,直接说:“三娘去把那对夫妻的生魂押来,覃姐你做好准备。”说到这,他严厉地告诫,“不管你有多恨,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不能有过激反应,知道吗?”   覃愫的鬼眼慢慢地睁大,大到占据了她半张脸,又慢慢地点了点头。   阮椒看向李三娘。   李三娘恭敬地行礼,捧着两张押符飘了出去。   ·   十分钟后,几个鬼影由远而近。   蒙蒙的白光里,女鬼李三娘捧着押符,带着一男一女两道生魂,飘飘忽忽地走了进来。   这一瞬间,覃愫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立刻崩塌,疯狂地扑过去!   阮椒早有准备,甩手拍出好几张镇符,把她定住。   覃愫拼命地挣扎,终于挣扎出一线清明。然后她惊愕地发现,周围的景象变了。   她好像……在公堂上?堂上有青面獠牙的大鬼官员,两边是黑白无常做的鬼衙役,而她的旁边,就趴着那对人渣夫妻!   覃愫抬头看向上方,那个是城隍爷……小阮?   青脸大鬼朝她眨了下眼。   覃愫:果然是小阮啊。   深深地吐出一口怨气,覃愫低头述说:“民女覃愫,状告方才德和卢秀芹夫妻俩,做丈夫的欺骗我的感情,做妻子的害我流产失去孩子,之后还合谋杀害了我!”   ·   方才德被迫趴在地上,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旁边的卢秀芹在大声叫嚣:“这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是什么人?拍戏吗?摄像机在哪里?你们在搞什么鬼,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声音很刺耳,方才德却没什么心情理会,一种冰凉的惊悚感爬上他的后背,让他微微地哆嗦起来。   “啪!”醒木一拍,震得人心惊肉跳。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一道声音威严质问,“方才德,卢秀芹,苦主覃愫状告你们用邪门手段使她精神恍惚,跳楼死亡,你们——认不认罪?” 第19章 甜言蜜语┃待审之鬼,说谎无用。   这一刻,方才德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恐慌,如果他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他满脸的冷汗。   他跟卢秀芹不同,他知道这世界上有很邪门的东西,并且也是其中的利益者。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本来正在忙着一个大单子,却突然睡着了,然后就身不由己地被带到这里。他也记得,进来的时候是跟在一个脚不着地的女人身后,可是女人不见了,他完全无法反抗地被压趴下来,却没看见任何动手的人。   那……不是人,又会是什么?   方才德不能不害怕,但是他想不出来办法,现在该怎么办?什么官员状告的他不信,可他们一定是帮着覃愫的。明明连回魂夜都还没到,她从哪里找到的帮手?他明明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为什么……   而卢秀芹却叫嚣得更厉害了,她满口嘲讽地说:“随便找个女人假装是鬼在逗谁呢?随便一部恐怖片可都比现在吓人多了。再说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就算有鬼又怎么样?能把我怎么样?我根本不怕!我说你们识点儿相吧,想搞什么热点新闻,就凭这些烂大街的群众演员?真当我卢秀芹是吓大的!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再不把我们给放了……”   方才德深深地压下头。   卢秀芹这个蠢女人,叫吧,继续叫吧,最好让所有人都只看着她。   但是很快,一股阴冷的气息缓缓地蔓延过来。   方才德的喉头艰难地滚动着。   有什么东西来了……不要注意他,千万不要注意他……   阴冷的气息像是听见了他的话,渐渐停留在卢秀芹的旁边。   有一道熟悉却缥缈的嗓音响起,带着瘆人的冷意。   “真的……不怕……吗?”   阴风吹进卢秀芹的脖颈,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倏地变白,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猛地伸手一推——然后,她的手被抓住了。   抓住她的那只手冰寒刺骨,让她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卢秀芹突然有些发毛,她慢慢地转过头……   对上了一双血红的鬼眼。   白惨惨的女人的脸上充满恶意,在卢秀芹看过去的时候,她弯起了泛白的唇,骤然向两边咧开,一直咧到了她的耳根。   卢秀芹惊恐地大叫:“啊啊啊——”   她疯狂地甩胳膊,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来,但是另一只手就像是利爪一样,将她牢牢地抓紧,与此同时,那张原本惨白却美丽的女人脸越来越扭曲,变出了狰狞的鬼相,那拉到耳后的鬼口突然大张,猛然朝她咬来!   卢秀芹的脑中一片空白,强烈惊恐席卷而来!   她晕了。   女鬼没有放手,她一只手抓着卢秀芹,一只手撑着身体,拖着她一步、一步朝方才德爬去。她每爬过一段,身下都出现一道血痕,散发出腥甜的气味。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流逝了……”   “方才德,你为什么要杀我?好狠的心啊……”   “嗬嗬……我要你们……要你们……”   “……偿命!”   方才德不能自控地抖了一下,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乱。   这一刻,他脱口而出:“愫愫你误会了,我不是想杀你,那只是个误会,你知道的,人在死后记忆会扭曲,你仔细想想,我给你喝了东西,可那是给你治病的啊!我是想让你好过一些的,在这之前我还对你说了,想要用一辈子来补偿你。”他语气忽然变得激烈,“一定是卢秀芹这个毒妇,她换了我给你的东西!是她想杀你,她一直嫉妒你,因为我爱你,我一辈子只爱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们以前那么开心,对不对?你还有了我的孩子!我们以后原本还应该有更多孩子,都是这个毒妇阻碍了我们!”   一口气说到这里,方才德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愫愫,即使你已经死了,我也爱你。我马上就跟卢秀芹离婚,然后我娶你,好不好?”   覃愫听着他们的话,鬼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这就是她爱过的男人,为了自以为是的活命不惜这么谄媚,不惜把结发的妻子推出来,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妻子身上……真是丑陋极了,真是让她恶心!   而方才德见覃愫呆怔怔的,还以为自己的话奏效,连忙又努力地哄道:“愫愫,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   覃愫突然仰天狂笑起来,浑身的怨气沸腾,充满了不甘和自嘲。   然后,她狠狠地把卢秀芹掼到了地上。   “闭嘴!”覃愫一巴掌打翻了方才德,又一个巴掌打过去,“恶心!你给我闭嘴!”   方才德被打得魂体震荡,疼痛无比,但他却反而连声说道:“是,以前都是我的错,愫愫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啊,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下一刻,更尖利的女声响起来。   “方才德你这个王八蛋,你要跟那个贱女人走啊,你对得起我吗你?”   覃愫冷冷地笑了:“卢秀芹,才德他刚刚对我说,是你杀了我,我做鬼他也爱我,正好让我杀了你,然后和他双宿双飞呢。”   卢秀芹疯狂了,她狠狠地扑向方才德,用力抓挠他的脸。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初你非要追我,用完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是吧?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我卢秀芹的老公,想让女鬼杀我,你做梦!”她尖叫着拼命踢打,“那水明明是你给我的!是你说你怕那个贱人出来说三道四影响你的名声,你怕她闹上门,你让我杀了她!你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会好好爱我!一心一意对我!你就是这么保证的吗?你现在还敢推到我的身上!你想让我死,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卢秀芹凶狠地掐住了方才德的脖子。   方才德用力地拉开她,反手一个巴掌抽到她的脸上。   “人是你杀的!符水是你灌的!你他妈才是凶手!”   ·   公堂上,阮椒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撕来扯去滚在一起的人渣夫妻,再看一眼站在旁边怨气翻滚,但神智非常清明冷眼旁观的覃愫,猛地一拍惊堂木。   “公堂之上,不得咆哮!”   方才德的动作一僵,但是卢秀芹不管不顾,又朝方才德撕打过去,凶悍地辱骂,方才德被抓打了好几下,也被激起了凶性。   两个生魂再次撕扯起来。   阮椒再拍惊堂木,喝道:“咆哮公堂,其罪该打!”   说完,他朝一旁的“红袍判官”使了个眼色。   李三娘会意。   下一秒,她从判官幻象变为无常幻象,拿起太平间一角的一根扫帚,注入鬼力对准两个人渣用力打下去!只一棒子,这两只生魂就被打趴下,接下来棒子对他们一通乱抽乱打,直打得他们满地翻滚,鼠窜无门。   方才德和卢秀芹哪受过这样的苦?惨叫着拼命躲闪,那棒子却好像无处不在,每一下都实实在在地打在他们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   “快住手啊!我要你们好看……我不说了别打了!好疼啊!”   覃愫惨白着鬼脸,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这两个人,也笑自己,满脸都是嘲讽。   足足好几十次后,李三娘才停了手,重新站在阮椒身旁。   阮椒冷酷开口:“卢秀芹,你丈夫方才德招供,说你用符水害死覃愫,你认不认罪?”   卢秀芹被打怕了,但她绝对不会让方才德好过,立刻说道:“符水是我灌的,但是符是方才德给的。他很要面子,怕覃愫真的去公司闹,就想让覃愫去死。”说到这她呸了一口,“这个假惺惺的东西,还舍不得那贱三,早计划好的事,他还说那么多话。”   方才德矢口否认:“这个贱人为了脱罪冤枉我,整件事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我承认我懦弱,但是我爱愫愫……”   卢秀芹打断他的话,说:“别在这装模作样了!什么我为了脱罪冤枉你,那符就是你的,以前你用这玩意害过好几个人,也不是覃愫一个,你还想推到我身上,别做梦了!”   方才德连忙说:“她在撒谎,现在她就想我跟她一起死,所以才这么说的。我没有做过坏事,更别说手里有人命了,真的不是我!”   阮椒听这两人各种供词,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冷笑。   还在争辩的卢秀芹和方才德渐渐感觉到气氛的不对,慢慢地住了口。   阮椒的语气冰冷:“你们可知,什么叫‘举头三尺有神明’?”   没等人渣男女回答,他已经再开口了。   “阳世人以为,此言之意是为神灵在人三尺之上照看四方,然而于阴界,于公堂,只有一个意思。”他清晰地吐字,说,“在公堂之上,待审之鬼,说谎无用。” 第20章 老神仙┃城隍爷,我可以报仇了吗?   这是实话,也是假话。   实话在于如果是真正的神庙演化公堂,凡是待审的犯人都只能说实话;而假话则在于,现在的公堂是假的。   不过,在刚开始审问的时候,阮椒已经先氪了信仰,一道神异的力量早就笼罩住这对人渣。   卢秀芹的撕打、怒骂,她的表情充满了怨恨和凶狠,但她怨恨是怨恨,凶狠是凶狠,没有任何扭曲与变化。   方才德的表情却精彩极了。   他说“愫愫我爱你”,但他的表情却不是爱意,而是恐惧。   他说“我没有做过坏事,没有杀人”,他露出明显的心虚。   他说“卢秀芹是凶手,与我无关”,他凶狠、紧张。   他说“我知道愫愫你也爱我”,他一时得意,一时忐忑。   阮椒居高临下,两人的表情他一览无余,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城隍,只要有心公正,就不会冤枉一个嫌疑人。   更何况,只要稍微望气就可以从方才德和卢秀芹身上看到血红色的罪孽,而方才德身上的血光很浓,可见就像卢秀芹说的,他还背负了其他人命。   阮椒再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方才德,卢秀芹,你们不要互相推诿,天地公道,你们两个身上的罪孽分明,都脱不了干系,还不快快认罪?”   方才德大喊:“冤枉!我——”   卢秀芹也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她咬紧牙关,只是狠命抓着方才德,也不肯认罪。   阮椒鬼脸发青,他丢出一根令签,说道:“打!”   李三娘领命,毫不留情地抓起扫把。   这一次她下了死力,扫把雨点似的打在方才德和卢秀芹身上,疼得他们翻滚嚎叫,卢秀芹是个受不了苦的,立刻就又招供一次,方才德倒是还想犟着不招,但是这次的疼痛比起刚才还胜过十倍,就算他平时巧舌如簧,意志也还算坚强,还是在几分钟后崩溃了。   然后,方才德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用通俗的话来说,方才德是个凤凰男,全靠着一张脸和所谓的翩翩风度,在大学里就吸引了富家女卢秀芹,毕业后顺利结婚,然后凭借卢家的提携一路成功做到高管,后来还因为卢秀芹是独生女儿,而且卢家二老年纪大了,逐渐掌握了卢家的公司。他把卢秀芹哄得服服帖帖的,顺便把他家里的一干亲戚全都安插到公司里,简直就把卢家变成了方家,而到这个时候,卢秀芹没了利用价值,他也不耐烦再应付卢秀芹,就开始在外面彩旗飘飘了。   卢秀芹哭过闹过,也拿方才德没办法,她为了保住一点体面,就每每气势汹汹去找被方才德包养的女人麻烦,来显摆自己大老婆的威风。   而方才德,他的钱、欲都满足了,就开始追求爱情了,也因此盯上了独立自主又知性有韵味的覃愫,使尽浪漫手段。   覃愫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跟他做了两年君子之交的朋友以后,被他打动,跟他谈起了恋爱,甚至有了谈婚论嫁的念头。但是覃愫也没有想到,就在她把自己交给方才德后,卢秀芹发现了她,并让她知道了方才德的真面目——那一次阮椒发现覃愫打手机痛哭的情景,就是覃愫在向方才德求证。   接下来,就是卢秀芹找上门,刺激覃愫流产了。   覃愫当时的表现太强硬了,卢秀芹回去添油加醋那么一说,方才德又知道了覃愫流产,凭着对覃愫的了解,以为覃愫一定会因为孩子恨他恨得闹到公司来,影响他的名声。他虽然跟覃愫玩了爱情游戏,本质还是人渣,对覃愫真心有限,所谓的爱情哪有公司的体面重要?就想干脆解决了她。卢秀芹很厌恶“勾引”了方才德的覃愫,又比较了解他,一下子就看出了方才德对覃愫的厌烦,当然也恶毒地怂恿起来。   方才德很快做出决定,认为让覃愫现在因为“受不了打击”而跳楼最合适,于是拿了符纸化成符水,就跟卢秀芹一起去医院了。   卢秀芹没说谎,她的确是跟方才德合谋杀了覃愫,两人都逃不脱,可是灌符水的事是她自己想干的,因为她想亲手送“贱三”去死。   当卢秀芹灌了符水以后,方才德驾轻就熟地命令覃愫在合适的时候跳楼,覃愫潜意识里受到操控,就这么枉死了。   听到这里,阮椒沉声问:“你用的什么符,从何处得来的符,用此符害死哪些人,还剩多少符?”他再拍惊堂木,“还不如实招来!”   李三娘在旁边高高举起“哭丧棒”,维持白无常的幻象,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方才德趴在地上,颤抖着说了出来。   “十几年前,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帝都的大学,但是却处处受到排挤……”   那时候的方才德刚从山窝里出来,虽然成绩在那个穷地方很优秀,但是在那所大学里却不算什么,以前年年拿的奖学金现在也拿不到,加上大学的学费昂贵,他的日子过得更穷,因此有些自卑,所以也显得格格不入。   有一次班级组织活动,他为了改善自己的处境也咬牙去了,可惜他还是跟班里的人还是找不到共同话题,加上身体不算好,爬山的时候落在了后面,差点迷路。   也是这一次,方才德遇见了人生的转折点,认识了一个老神仙。   那个老神仙说他本来是穷命,可是他跟他有缘,送他十张灵符,点燃后化在水里喝下即可生效,让他谨慎使用。   方才德得到了符,也不知怎么就顺利到了山下。他既紧张又兴奋,回去辗转反侧一整夜后,迫不及待地化了一张,给他们班的最优秀的人——他们的班长喝下。   从此,这位班长把他当成了好朋友,跟他形影不离,在各个方面提点他,也让方才德迅速进步,很快脱胎换骨,摆脱了从前的不堪形象,也因此能俘虏卢秀芹的心。   剩下的符被方才德好好地藏起来,在他逐渐蚕食卢家的时候,用符纸让一个拦他路的老顽固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摔死,从此畅通无阻。后来他占据了卢家,在跟其他公司竞标时也遇见过强大的对手,他用符水控制人去撞死对手,形成了连环车祸。再后来的十年里,陆续也有人被他不着痕迹地弄死……轻而易举掌握他人性命的滋味太好,方才德一开始还是害怕的,可后来他就习以为常了,也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小心。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轻易做出了杀死覃愫的决定。   到杀死覃愫为止,方才德还剩下四张符,也就是除了那个班长以外,他足足害死五个人。   ·   覃愫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身上怨气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眼里的血光越来越浓。但这只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她还在忍耐,还努力保持着神智。   阮椒听方才德一一报出他杀死的人的名字、身份、杀人时间,眼里的嫌恶更浓了。   最后,他冷酷地说:“你自以为毫无破绽,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休想逃脱!本官宣判,枉死之鬼覃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他一拂袖,“带走!”   李三娘道一声:“是!”   随即一道鬼力打出,把惊恐交加的两只生魂弄迷糊了,再祭出押符,把他们押走。   在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阮椒。   阮椒朝她微微点头:“找到符带回来。”他顿了顿,“别让覃愫做多余的事。”   下一秒,太平间的幻境消失。   覃愫的声音幽幽:“城隍爷,我可以报仇了吗?”   阮椒叹口气:“去吧,但——不得伤及无辜。”他恢复平常的语气,“覃姐,三娘会在那边等你,她会告诉你分寸。”   覃愫慢慢地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阮椒一眼后,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阮椒目送覃愫的背影,皱眉思考起来。   那个所谓的老神仙是什么人,找上方才德有什么目的?他给出的符可以控制人,走的肯定不是正道,三娘应该可以把剩下的符带回来。还有方才德害死的其他人,最早的那个都隔了好几年,他们既然没有变成厉鬼找上方才德,多半是不知道他为罪魁祸首,那么应该不是顺利投胎,就是因执念变成孤魂野鬼……回头去那几家附近找一找,如果还在就送走,如果不在了那也没别的办法……   等等,如果那几个人死后知道真相变成厉鬼,但是却被有心人给收服了呢?那么覃姐和三娘岂不是都很危险?不,也不一定是现在危险,毕竟厉鬼最凶是在回魂夜,只是覃姐的怨气更重,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才迫不及待地提前去了……   种种想法萦绕,阮椒却没有迟疑,还是很快飘了出去。   覃姐说过地址,那对人渣夫妻是住在永义大街,三娘也是从那里带来了他们的生魂……   ——也许只是他脑补太多了,但,还是以防万一。 第21章 想太多?┃听说您缺替您干活的人。   来到永义大街,阮椒顺着李三娘的鬼气,找到了方才德和卢秀芹居住的独栋别墅。   别墅所在的小区是帝都比较出名的富人区,住户大多是知名的商人,混得也都是以帝都本地为主少量外来发展的商圈。   在小区里,卢氏企业也只能算是中等。   这里很多别墅内部都安排了简单的风水局,还透着一些法器的气味——阮椒已经见怪不怪了,巡街这么久,他发现很多有钱人都这么干,只是弄到的是真货还是假货,那就有待商榷。   站在卢氏的别墅外,阮椒不用望气就能看见在别墅上空盘旋的浓郁阴气,其中透露出阵阵浓烈血光,还有似有若无的鬼哭声。   他顿住脚步,没再向前。   ——覃愫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   李三娘刚把生魂送回,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呼啸声。   一股可怕的怨气打碎了雕花大窗,“刷”地一声,落在了房间里。   李三娘连忙让路,迅速地缩到角落。   进来的女鬼嘶哑地笑了一声,无声无息地往床边飘去。   但是才刚飘出没多远,墙面上挂着的八卦镜突然打出一道光,正朝着女鬼而来。女鬼猝不及防,朝前面一个趔趄,她顿时被激起凶性,纵身朝着八卦镜扑去!   八卦镜再次打出光芒,女鬼一伸鬼爪,凶悍地抓碎那光,然而另一边却倏地劈来一道剑芒——原来还有一把铜钱剑挂在床头柜上,这时察觉到危险,同样攻击过来。女鬼侧头躲过,张口喷出厚厚的鬼气,霎时间,把八卦镜、铜钱剑包裹起来。   “叮叮叮叮——”   铜钱剑左突右冲地挣扎,发出连续地撞击声。八卦镜上光芒大放,照亮了周围的空间。可惜越来越多的鬼气重重扑杀,两件法器不堪重负,灵光渐渐磨灭,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吟,全都不动了。   李三娘看了看那两件法器,有些咋舌。   要说力量吧,它们也不算很强大,灵性不足也不容易激发,所以她带着押符过来时,根本没有引起反应。可即使这样,法器就是法器,如果她来对付,是绝对没有覃愫这么轻松的。   而覃愫毁掉了了法器,也得以顺利接近仇人。   ·   方才德和卢秀芹躺在大床,满脸都是惊恐。   说来也是可笑,这对夫妻最近几年同床异梦,可在这时候,却反而陷入了同一个梦境里。他们满头大汗,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掐得脸色涨红,又猛地放开了大口喘气,再掐住,再放开……无数次的循环,他们手指抓挠,拼命地想要挣扎,可就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一样,始终还是陷入在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   如果夫妻俩能睁开眼,就会发现在他们的床边正站着一个女鬼,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猩红的血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们的身上。而每次沾到一滴血泪,两个人噩梦就更深,恐惧也更深……但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墙角,李三娘死死盯着覃愫。   到目前为止,覃愫一直表现得很清醒,也没什么过激的动作,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厉鬼就是厉鬼,很容易被情绪控制,要是突然就失去理智了呢?不过,幸好这小区里的别墅与别墅之间距离不近,暂时不会殃及无辜。   但是显然,仅仅噩梦并不能满足覃愫,她吐出一口鬼气,后退了三米。   接着,人渣夫妻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一张充满恶意的鬼脸。   惊恐的情绪让方才德和卢秀芹的瞳孔瞬间放大,但是他们还来不及求饶,就抱着肚子在床上翻滚起来,鲜红的色泽从他们身下渗出,一片一片地洇湿了床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肚子里不断流出一样……   李三娘不由瞪大了鬼眼。   还、还有这样的操作?这明明就是小产!   渐渐地,血越流越多,方才德和卢秀芹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表情仍旧痛苦到扭曲,却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呼吸越来越急促……   然后,血止住了。   阴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写吧,写出你们的罪状。”   “我会让你们……死得轻松一些……”   ·   阮椒在别墅外搜寻了一圈——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他没在任何地方找到有“老神仙”的身影,难道说他真的没有特殊目的?还是因为回魂夜没到,他没过来?不对,仔细想想,如果目的是厉鬼,难道不应该提早准备?真等回魂夜再过来,那也太仓促了,说不定会错失厉鬼。而且厉鬼会逐渐变强,想捕捉厉鬼,还是在厉鬼刚形成后不久就立刻动手最省力。   转了好几次,阮椒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不同,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又皱紧。   看来,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可这样一来,那个所谓的老神仙没了线索,就更加可疑,也更让人想不通他的目的。   三个小时后。   一团煞气从别墅里冲出,落在地上,变成一只满身血光的女鬼。   然后只一个眨眼的时间,女鬼身上的戾气就快速压缩,最后缠绕在她的身上,她本鬼摇身一变,气质仪态都好像生前一样,知性而优雅。   另一股怨气也出现了,别墅高高的窗台上   惨白着脸的淹死鬼攀在窗台上,长长的头发滑落,铺开了一地,蜿蜒的水痕顺着她的身后流淌,淡淡的水腥味弥漫……   又是一眨眼,她也来到阮椒的面前。   阮椒:“怎么这个造型?”   李三娘一瞬间收回鬼相,站直了身体,干笑着说:“刚刚有点儿受刺激。”   阮椒懂了,大概是覃愫刚才报仇释放的力量太强大,李三娘不是鬼差,不露出鬼相支撑不住。他脸色缓和下来,说:“辛苦你了。”   李三娘连忙说道:“为城隍爷办事,不辛苦。”   阮椒看向覃愫,沉吟着,在想接下来说什么。   覃愫却嫣然一笑:“小阮——不,是城隍爷大人。听说您缺替你干活的人,您看我行不行?”   阮椒愣住:“覃姐你不去投胎?”   覃愫看了看自己身上翻滚的怨气,语气清淡:“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投胎吗?我这一生,活得那么艰难,死得像个笑话,但是死了以后,我想混出个鬼样来。”   阮椒仔细地端详着现在的覃愫,她的身上有报复成功的印记,却没有滥杀无辜的孽债,跟那对人渣夫妻的恩怨已经了结了。可是,她身上好像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执念没有消散,也让她的鬼力越来越强。这样一只厉鬼愿意供他驱使当然很好,但是他也希望这是覃姐是想清楚以后做出的决定。   “覃姐,现在我当你是朋友,可如果你替我办事,我就要公事公办的。”   覃愫又笑了笑,风姿绰约:“我已经想清楚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办吧。我跟李姐一样,都想早点通过考验,成为城隍爷手下真正的鬼差。”   阮椒稍微思索,点头同意了:“行。”然后他看向淹死鬼,“三娘,你跟我说说你看到的。”   李三娘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覃妹子控制力挺好的,过去以后也没做别的,只让那俩人在幻觉里经历了一下她经历过的事儿就完了。”   阮椒心情也有些微妙——覃姐经历过的?呃。   他转头对覃愫说:“既然这样,覃姐就跟我走吧,不过既然已经报复过了,以后也别再惦记了,要重新做鬼。”   覃愫撩了撩头发:“城隍爷放心,我好着呢。”   阮椒:“……”成吧,看她感觉这么好,他也就放心了。   几只鬼准备离开。   覃愫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笑了笑说:“您稍等啊,我还想亲眼看看。”   阮椒就见她回头朝着别墅的窗口那看了一眼。   好像有一股怨气顺着她的意念进入了别墅里,而下一刻——“嘭!”   远远的,有两道人影爬上了窗户,从那一跃而下,摔了下来,砸得闷响。   方才德和卢秀芹,彻底死了。   阮椒:“……”原来还有这最后一步。   覃愫笑靥如花:“城隍爷,咱们走吧?”   阮椒想了想,说道:“你也稍等吧。”   本来想着覃姐没注意到更好,回头让三娘暗地里再来一次,以免她受刺激,现在明白是刚刚死透的,再想避开也来不及了,那就干脆点儿——他拿出城隍印,遥遥地对着那两具尸体上已经冒出的新鬼晃了晃。   刹那间,两道新生的鬼魂被神光一罩,顿时变成两股青烟,没入城隍印里。   覃愫的鬼眼里血光闪动。   是了,人死了还有鬼,她不就是吗?撕碎他们——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阮椒刚察觉到覃愫情绪的不对,她已经自己克制了,他忽然就觉得,这回可能是找到了一位很不错的员工——她是个很聪明的女鬼,想明白自己的处境后,越来越有分寸了。   覃愫微微一笑,温柔地问:“城隍爷,收这两只鬼是?”   阮椒也直接回答了她:“卢秀芹只跟你有仇,你报仇了,是可以放她去投胎的。至于她一些零碎的恶行,到阴间投胎前,自然会有结算。七天后,卢秀芹头七过了,鬼门会带她走。但是方才德涉及的人命多,你报了仇,他身上还有血债。我先封住他,等报应完了再说。”   覃愫听到这话,忽然心情好了许多。   “城隍爷英明。”   到现在才算是基本解决了问题,阮椒带着两只厉鬼,施施然朝着小区外飘去。   但是没想到,这都还能有意外发生——   刚到门口,就有一道带着法力的剑光斩来,随着响起一声叱喝:“厉鬼竟敢害人,该死!还不束手就擒!”   阮椒的嘴角抽了抽。   就这点儿法力,也敢出来抓厉鬼?   现在快天亮了,他也不耐烦在这儿纠缠,氪信仰先把剑光打散,然后黑旗卷走两只女鬼,直接旋风遁了。   临了只留下一句话:   “厉鬼报仇天公地道,没本事的小子,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覃愫:来,一起唱!狗男女一起小产~~一直小产!一起跳楼~~一起跳楼!   ·   阮椒:这一集的最后,我是不是像个坏人? 第22章 鬼王?┃可惜,还没养到最肥。   杨浩然捂着胸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   太凶了,这是什么鬼,居然这么厉害,还能驾驭两只厉鬼!   不过对方最后的那句告诫他听到了,他远远地往小区里看了看,里面已经没有刚才的怨气滚滚,轮不到他来做什么了……   恨恨地一扭头,他转身钻进隔壁的小区。   ·   回到家以后,杨浩然打开手提,联系自己的好友。   好友跟他这个野路子不同,是正统的天师。   视频很快接通,屏幕上出现一个魁梧的壮汉,揉着眼睛看了看时间,说:“今儿个你怎么起来这么早了?这还没天亮呢。”等看清杨浩然难见到有些泛金的脸色,他顿时清醒过来,“我去,你受伤了?怎么搞的?”   杨浩然绷着脸,郁闷地说:“大庄,我碰上恶鬼了。”   韩庄一愣,脸色狐疑:“你不是自己去跟恶鬼死磕了吧?”   杨浩然露出一抹心虚,但他很快就理直气壮了,说:“你也知道,我旁边是个富人区,今儿个我正觉得对安神符有点心得,就一直练着,练到困了出来喝水,往外面一看,就看见那个小区里有厉鬼作祟,我这不是怕出人命吗?就立马过去了。”   韩庄皱紧眉:“厉鬼索命你去管什么闲事?”   杨浩然没想到好友会是这个态度,立马怒了:“怎么你也这么说?!”   韩庄看他发火,连忙哄两句:“好好好,我不说。不过还有谁这么说了?”   杨浩然深呼吸,先压下怒火,说:“我刚到隔壁小区门口,就见三只鬼飘出来,最前面那只看不出品种,但后面两只可真是满身的怨气。他们都出来了,里面肯定有人被害死,我当然就出手了,结果前面那只鬼他……”   韩庄有点着急:“他怎么?”   杨浩然忍着气说:“他一下子就打碎了我的剑气,带着厉鬼跑了,还跟我说什么厉鬼报仇是天公地道,让我这个没本事的回去洗洗睡。”他到底不是会说谎的人,补完后面的话,“……让我回来自己想想。”   韩庄松口气:“你这运气很可以了,遇见的是不殃及无辜的厉鬼,要不然,就凭你先出手那么一下,厉鬼肯定盯上你,回头我也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杨浩然憋气:“那厉鬼害人还有理了?”   韩庄:“那你知道厉鬼怎么来的不?”   杨浩然哑然。   韩庄摊手:“看,你也知道是吧。厉鬼一般怨气都很大,为什么那么大?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被害死的,死后记着仇呢。这些厉鬼要么运气好被超度,可以顺利投胎;要么就找害死他们的报仇,怨气消散也可以顺利投胎。”他看杨浩然要辩解,赶紧压住他的话,继续讲,“你听我说完。咱们做术士的为什么要收厉鬼?通常是因为厉鬼很容易因为怨气失去控制,在报复仇人的前后会伤害无辜,可如果厉鬼不伤及无辜,那么正经的术士都不会阻拦厉鬼报仇——阻止他们会损功德,懂吗?”   杨浩然还是觉得不对:“就算是杀人犯,也要由法律来审判……”   韩庄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这人怎么这么迂呢,法律是大体上公平的,可要是人人都审判到位了,还有个屁的厉鬼啊!一命还一命懂吗?你换位想想,有人非常恶毒地把你neng死了,他只被判个二十年有期徒刑,你能心甘情愿?要是那种本来家庭和睦生活幸福的被害死,怨气就更大了。”   杨浩然已经被说服大半,还是嘴硬说:“你怎么能确定那几只厉鬼找的人是没脱罪的?”   韩庄无语:“我只问一句——你在哪看到的厉鬼报仇?”   杨浩然:“小区啊。”   韩庄:“这不就结了?没脱罪人在家干啥,不得在牢房里等枪毙吗?”   杨浩然的脸,慢慢地涨红了。   最后,杨浩然嘟囔着问:“那如果遇见那种伤害了无辜的厉鬼怎么办?把他们超度了送去投胎吗?”   韩庄满不在乎地说:“哦,要是遇见那样的,一般都直接打散的。”   伤害无辜的厉鬼,那当然是散不足惜。   杨浩然本来就有伤,还被韩庄教育了一堆,理智上理解了,实际上还是不怎么舒服。   韩庄知道这家伙犟,正不顺气呢,跟他说了几句话后,就跟他把通讯断了。   然后,韩庄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丝好奇。   这可有意思了啊,能驾驭厉鬼的起码得是鬼王吧,难道他们帝都里又要有鬼王出现了?   ·   另一头,阮椒带着厉鬼们回到宿舍。   覃愫眨着一双血瞳,朝着四周看了看。   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睡得深沉,让她的心情有些愉悦。   “感觉像是回到了上学时。”覃愫笑着,“我听说男生宿舍挺一言难尽的,不过城隍爷,你们这还挺不错的。”   庞大的鬼气在宿舍里弥漫,搞得孟雨和苗小恒早早缩在小罐子里,还瑟瑟发抖。   阮椒招招手:“孟学妹,小恒,别抖了,出来认识位新鬼。”   大概是有城隍爷在,俩鬼还是慢吞吞地飘出来了,忍着害怕看向覃愫。   覃愫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尽量把戾气更收敛些——弱不拉几的少女鬼和小鬼儿,倒是让她心里多出了一点温柔。   “我叫覃愫,你们怎么称呼?”   孟雨和苗小恒见覃愫这样,心里的害怕就减少了很多。   “孟、孟雨。覃姐姐好。”   “我叫苗小恒,覃阿姨好。”   这边的气氛还不错,那边阮椒把挂在床头的小罐子摘下一个,用神力在上面画符。   几只鬼互相认识后,也看见阮椒的动作,不禁好奇。   “城隍爷,您这是在?”   阮椒先没回答,等把符画完,他拿城隍印对准罐子口。   下一秒,一股青烟进去里面。   城隍印“啪”地印上,罐子封死了。   接着他如法炮制,再拿个新罐子封一次。   李三娘明白了,小心问:“是那两只?”   阮椒点点头:“我给卢秀芹封得浅,三娘,待会儿你把这罐子扔郊外山里去。差不多过几天这封禁就散了,她也不是什么厉鬼,头七一到,鬼门直接就能带走。”说着把一个罐子递给李三娘,另一个罐子收进城隍印,锁在角落里,“至于这方才德,现在还处理不了,先关着吧。”   在阮椒心里有个想法,但现在还做不到。   等能做到了,怎么也让方才德先还了剩下的债再说。   做完这些,覃愫挑了个罐子入住,跟李三娘他们做了邻居。   这一夜处理的事情不少,阮椒有点心累,也干脆回到尸体里,躺着养一会儿神。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   ·   鸡叫时,很遥远的一个地方,有人从睡梦里醒来,不经意看到柜子上有块玉石碎了。   “这就没了?”他打了个呵欠,“可惜,还没养到最肥,得到的好处不多啊。”   但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翻身又睡了过去。   毕竟……柜子上其他的格子里,玉石还挺多的。   ·   第二天,上课前。   阮椒刚坐在位子上,把装了鬼的四个小罐子挂在桌边,掏出课本准备多看看。   旁边有几个人凑在一起正在看手机,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讨论什么。   “居然那个卢氏……我本来还想去实习……”   “有警方介入,听说是一桩奇怪的……有血字……”   “是啊,流了很多血……几条人命……”   “没想到那几件事……人为的……”   阮椒听了一耳朵,忽然凝神,转过头问道:“梁奇,刚刚我听你们说,是那个做建筑的卢氏出了什么新闻吗?”   旁边几个人听他问了,那个叫梁奇的就把手机递给他看:“对,就是那个卢氏,你自己看吧,这事儿是挺奇怪的。”   阮椒一目十行,很快看完那篇报道。   报道说的是昨天天亮前,卢氏建筑公司的董事长方某和他的妻子卢某一起从他们家别墅的顶上跳下来了。但奇怪的是,那个别墅也就三层,他们跳下来的那个姿势应该是摔不死的,可他们俩的死状,却好像是从二十几层楼上摔下来的一样。而且在夫妻俩的主卧里,墙壁、地板上用大量血字书写了方某曾经犯下的其他命案云云。   北语周报不是什么正统的报纸,而是比较喜欢搞噱头的娱乐大报,爆出来的事情虽然经常标题党,也有很多时候是有干货的,及时性也强,所以发行量很高——大家都爱八卦嘛。   这一次的报道上虽然没有很清晰的照片,但是字里行间还是把事情说得跌宕起伏,还提起了方才德跟某女的事——那个某女打了马赛克,事件基本属实,说的正是覃愫。也正因为既涉及两个命案,又涉及狗血三角恋,还涉及出轨、凤凰男等社会话题,女鬼报复的灵异事件……真心复杂又新奇,就引来了很多人的关注。 第23章 芦蓬鬼语┃您好,您的外卖已送达。   阮椒看完报道,把手机还回去,道谢后继续看书。   他几个同学也没在意,只以为阮椒不喜欢这种话题,就自己继续八卦去了。   阮椒内心对这个北语周报还是很佩服的。   对于普通看客来说,报纸上说的可能是七分假三分真,大搞噱头胡说八道,可实际上,这些所谓的胡说八道,有九成半都很准啊。   阮椒看着默默冒出头,跟他一起看完报纸的覃愫,低声安慰说:“覃姐,过去的事别多想。”   覃愫又默默把头缩回去:“没事,我报复过了,已经不在乎了。”   阮椒点点头。   说起来,这一次给覃愫伸冤,他足足得到了一百点功德!当时他正躺床上休息,查看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没维持住城隍爷的形象。   通常情况下,化解普通鬼魂的仇恨,让对方可以顺利投胎,最多也就是十点功德了,这回起码翻了十倍,他怎么能不惊讶?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阮椒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覃姐,你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做过挺多好事的?”   覃愫想了想说:“你也知道,我是出身孤儿院的,要不是当年的老院长对我们这些孤儿厚道,我不可能平安长大,更别说顺利完成学业了。但是等我能赚钱以后,老院长过世了,那家孤儿院也倒闭了,我想回报也找不到地方。后来我就干脆捐助了一些名声还不错的其他孤儿院,工作累了的时候,为了平静心情,也偶尔去做做义工。”   阮椒点点头,这就对了。   覃愫的捐助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所以很多是真的落实到需要的人身上,再加上她做义工的事,就给她积攒了一些功德。所以覃愫虽然称不上什么大善人,小善却是时常进行。他让覃愫顺利报仇,还没沾染上孽债,工作就是很到位的,于是上天一下子给他发了一百功德的工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接下来,他也可以稍微缓口气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早点册封鬼神——册封鬼神,最需要的就是功德。   ·   这天中午阮椒没去打工,几个舍友见了都挺诧异,就问了问他,而这一问,他们才知道是阮椒的东家出事了,都很唏嘘。   博洋忍不住皱眉:“这可真是……”   颜睿叹口气,安慰道:“老四,你别多想。”   崔义昌则拍了拍阮椒的肩,说:“按你的说法,那人渣两口子也是受到了报应,你就别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阮椒知道,他们几个都担心自己钻牛角尖,也连忙说:“大家伙甭担心我了,天理昭昭嘛,我都明白的。”   看他的确没什么不对劲,颜睿他们才放下心来。   颜睿问:“你之后准备怎么办?”   阮椒很干脆地说:“再去找一份工作。”   颜睿跟博洋对视一眼。   博洋献宝似的拿出好几张打印纸,在阮椒面前晃了晃,说:“正好我这知道几个能打短工的地方,你要不瞅瞅?”   阮椒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真心挺感动。   “多谢多谢,二哥这可真是帮大忙了,不然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能打短工的事儿做。”   博洋得意洋洋,但还是没忘了其他人的功劳,说:“老大老三也帮着找了。”   阮椒忍俊不禁,又感激地对颜睿、崔义昌道谢:“大哥三哥,谢了。”   崔义昌和颜睿一人一边,按在阮椒的肩膀上。   “自家兄弟,甭说客气话。”   阮椒好好看了打印纸上写的内容,的确都是挺不错的短工活儿:有中午给人替班做司机接送人的,有中午两小时骑车送外卖的,有帮快餐店打包饭盒的,也有帮人做手工按件结账的……其中大多数都是在室内,根本不会被风吹雨淋。送外卖这个可能累点儿,不过附近可是大学城,点餐的大学生特别多,他完全可以同时接下相邻大学、相邻宿舍楼里的所有单子,这样就能一次性把东西送到,方便省事还赚。   各种短工五花八门,不过可以看出来,都是精挑细选的,基本都能让阮椒时间自由,不受到太多束缚,而且也是尽可能的不那么累。   阮椒越看,心里就越觉得温暖,定了定神后,他选了那个送外卖的——接单自由,关键是能去不少地方,让他多熟悉环境,也方便他的另一份兼职。   选完了,他认真地看了一眼颜睿他们。   以前他没什么本事,但现在他有了神职,兼济天下先不说了,但怎么也得好好护着几个兄弟——起码让他们别被什么邪门歪道给害了。   ·   上午十一点,阮椒来到附近的外卖专送点,换上了一身橙黄橙黄的制服,骑上一辆小摩托。他很麻利地在app上接了出自同一家快餐店的三个单,迅速取餐、把餐盒放进车箱,然后一踩油门,很快来到一个小区。   这个小区因为靠近大学,大多数房子都是租给了附近的大学生,治安方面也比较靠谱,在门口做完登记,阮椒骑车进去,麻利地送完了第六七号楼的两单,又来到五号楼302号房门口。   刚要敲门,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惨叫,阮椒脸色一变,连忙用力拍门,大声喊道:“里面有人吗?有没有人?快开门!”   然而里面的叫声却更惊悚了,他有些着急,抬脚就想把门踹开。   下一刻,门骤然打开,出现了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孩子。   阮椒默默地收回脚,递过去塑料袋,露出标准的服务式微笑:“您好,我是橙黄外卖的送餐人,您的餐点已送达,请您签收。”   女孩子是亲眼看见这位外卖小哥收回脚的,一边手忙脚乱地接过外卖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是在网上看那个芦蓬鬼语的帖子,被吓到了……啊哈哈,你知道那个芦蓬鬼语吧?就是特别喜欢讲鬼故事的那个论坛。我不是故意的,也把你给吓到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阮椒保持微笑:“没关系,没事就好。祝您用餐愉快,方便的话,请给我打个好评?”   女孩子松口气,说:“没问题,绝对满分好评。”   阮椒朝她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不过,他心里却忽然想到那个芦蓬鬼语……也许他也能用一用。   ·   忙完中午的外送,阮椒提前半小时回到了宿舍。   博洋刚睡完午觉,见他回来了,探出头来打招呼。   “今天回来得挺早啊?老大老三去图书馆了,待会儿可能直接去教学楼,我们俩一起走呗。”   阮椒朝他笑笑:“成,等会儿一起。对了二哥,你的手提带来没?我想借用一下。”   博洋利索地爬下来说:“带来了,我马上给你拿。”他拉开抽屉,把自己那个14寸的薄款手提拿出来插上电,“你要写论文?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直接用我的电脑写,每次手写了再找地方打出来,你累不累?”   阮椒无奈地说:“你自己也要用啊……二哥你就放心吧,我这么积极打工也是想早点攒到钱买个二手的,到时候就轻松了。”   博洋还在嘟哝:“我们宿舍三个手提,岔开用完全没问题,就你犟。”   阮椒笑着看他。   博洋就不多说什么了。   其实他也知道,写论文要查很多资料,要是不用同一台手提是很麻烦的,还得传来传去,有时候灵感来了不写完也很容易打断思路。与其在宿舍里找他们借,还不如在图书馆查完资料做好笔记,回来慢慢写,一气呵成……   打开手提,阮椒开始查找芦蓬鬼语论坛。   网上有几个很大的论坛社区,芦蓬鬼语就是其中一个大论坛的子论坛,很多人在这儿以真实经历为噱头讲鬼故事。   阮椒想着,是不是先把叨逼叨里的那些古代鬼故事挑几个能现代化的讲出来,吸引一拨人相信城隍的存在,赚点信仰,再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等解决的事儿多了,自然就有名气,而有了名气,后续就能找到更多活儿。   唉,不管有没有用吧,总比他自己跟没头苍蝇似的瞎找强。   还有册封鬼神的事儿,封鬼差还好说,要封判官之类的神职消耗就大了,哪怕用尽他现在的一百点功德,也只能封一个而已。   算到这里,阮椒满脸木然。   再说现在这一百功德也不能乱用,还得维持他的日常诈尸呢。 第24章 鬼差get┃床头挂着四只鬼。   【清明时节雨纷纷,孤魂野鬼乞一碗。   刘家村有个刘老太,年轻时守寡,含辛茹苦养大了两个儿子,可惜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刘老太年纪大了做不了活,就被两个儿子大哥推二哥,二哥推大哥,谁也不肯奉养。刘老太一气之下搬去个茅草屋,靠着捡垃圾过活,每年三大鬼节都去路祭,只说这生儿子不如生个棒槌,与其攒下点钱全被两个不孝子拿去,还不如施给野鬼……   那俩儿子真不是东西,每回知道刘老太攒到钱,就想拿回自家,结果有一次,他俩正在去找刘老太的路上突然遇见鬼打墙,被晾了一夜,等回去以后,那是受冻发烧,每晚噩梦,惨得很。村里人都说,这是野鬼都看不过去了,给他们的报应。   好不容易病好了,这俩孽子还不反省,只觉得都是那老太婆的错,是恶从心头起,竟然合力把刘老太给推进水坑,弄破了她的头,生生害死了他们老娘。刘老太冤哪,变成厉鬼要去报仇,可那俩孽子请了野道士的符,差点让刘老太魂飞魄散。后来有个被刘老太周济过的野鬼出主意,带她去拜见城隍爷……】   阮椒在芦蓬鬼语开了个帖子,趁着午休还没结束,噼里啪啦地打了个简短的故事。   故事没什么出奇的,就是普通的乡野传说,他先起个头,以后再慢慢找些离奇的说……   匆匆敲完故事,他也顾不上博洋一脸囧地看着他了,一把把人拉走,去上课。   ·   下课又忙着打工,工作的空档里,阮椒用手机打开了那个帖子。   [前排。]   [楼主你这故事也太普通了,开帖子前没先潜水几个月吗?]   [第一次看到讲神的,以前都讲鬼怪道士。]   [对待新人要鼓励,楼主继续讲,不要坑,希望下个故事更精彩。]   [故事蛮普通,但诡异的还蛮真实,我们这边老人也说过类似的……]   [往下面看,再考虑信不信。]   [楼主给算命吗?我x年x月x日x时生的,感觉最近有点小波折,想避个煞。]   [不看,楼主连个小说都写不好。]   [给楼主点赞,一楼一个故事,不坑。]   阮椒一个个看过去,发现热度虽然不高,但也有几个人关注了,他也不失望,想了想以后,慢吞吞地思索起第二个故事来。   下班后回宿舍,他见博洋正用手提,就问颜睿借来敲字。   颜睿跟白天的博洋一样,也以为阮椒是写论文,自己埋头看书。   博洋悄悄过来,伸手戳了戳他。   颜睿:“?”   博洋小小声:“老四在论坛写鬼故事……”   颜睿一愣,但还没等他再问,博洋已经搓搓胳膊走了。   另一边,阮椒噼里啪啦,尽量快地打字。   虽然吧,偶尔敲得久了得缓缓……尸体会僵的嘛。   【牛头县有个姓杜的人,家里很穷,上不起学。他爸妈去世得早,临死前把他交给关系好的邻居养,说等他长大以后就娶那家的傻女儿做老婆,邻居对傻女儿很疼爱,看姓杜的挺聪明,也就答应了。   姓杜的的确很聪明,义务教育的时候读书成绩很好,高中毕业以后,他跪着求养父让他继续读,还说毕业了一定找好工作,买大房子,让一家人都享福。邻居想着这孩子从小对自家傻女儿就挺好,也很勤快,可惜他的聪明气就答应了。但是等姓杜的上了重点大学,在学校里遇见一户有钱人的女儿,就跟人谈起了恋爱。不过他也没忘恩负义,把邻居这么多年养大他的钱都还给邻居,还把傻女儿接到城市里,当亲妹妹养。   邻居本来不高兴,后来看姓杜的还对他们很亲,又每年都给很多钱,就认了——反正也是为了给女儿找个依靠,心甘情愿当妹妹总比不甘不愿当老婆强,要不然他们两老死了,吃亏的不还是女儿吗?这家人也是很拎得清想得开了。后来姓杜的跟有钱姑娘顺利结婚,婚后夫妻俩出去旅游,都带着傻妹妹一家一起,两家人关系处得很好。但是好景不长,一次旅游时,两家人一起出了车祸,姓杜的受了重伤,傻妹妹一家都被撞死了,有钱姑娘也被撞到头,醒来以后变傻了。   姓杜的和有钱姑娘从医院里出来以后,他先给傻妹妹一家风光大葬,也不嫌弃妻子变傻,精心照顾。他岳丈岳母只有个独生女儿,见姓杜的这么照顾她,心里很感动,就把他好好培养起来。姓杜的很快在岳家站稳脚跟,对妻子也不离不弃。但是突然有一天,城隍爷叫鬼差把姓杜的生魂押到公堂审判,居然是他妻子的孤魂把他给告了,告他谋财害命!事情的真相,原来也并不像外人看到的一样……】   写完以后,阮椒把手提一关,洗澡上床。   颜睿这才问:“老四,老二说你在写鬼故事?”   阮椒没准备瞒着这个——他常年在宿舍里,也瞒不住——就笑着回答:“嗯,我是在网上给人讲鬼故事没错,你们要是有兴趣也可以瞅瞅。”   博洋小声说:“这大半夜的你也不害怕。”   阮椒一听,顿时乐了:“怎么,二哥你害怕啊?”   博洋立刻反驳:“谁害怕了?”   崔义昌听见他们的话,在旁边戳破博洋的色厉内荏。   “哈哈哈,老二就是怕了!听说他放假的时候在家看了个鬼片儿,好几天不敢一个人上厕所,都是他哥们儿陪他去的。”   博洋恼羞成怒地嚷嚷:“喂!我都说了我没害怕!”   颜睿淡定地扶了扶眼镜框说:“是他妈过来给他收衣服的时候说的,保证真实。”   博洋的脸色乍红乍白,憋不出一个字来。   阮椒对博洋产生了一点儿微妙的同情。   这个……   要是二哥他知道他现在正跟一具尸体聊天……尸体的床头还挂着四只鬼……   算了,还是别让他知道吧。   那边博洋见阮椒没跟风嘲笑他,心情舒坦了一点,说:“看吧,还是老四够义气,跟你们这俩混蛋不一样。”   崔义昌的态度是相当坦荡——他说:“对,老四从来不逼逼,看不惯你就直接摁着摩擦。”   颜睿也依旧很淡定:“既然老四这么讲义气,他写的鬼故事你好意思不去给他点支持?”   博洋:“……”   他决定睡觉了。   熄灯后,另几张床上,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阮椒的生魂坐起来。   覃愫等几只鬼也从小罐子里钻出。   李三娘有些好奇:“城隍爷,你写的那两个故事都是真的?头一个我见得多了,那第二个故事,里面那个姓杜的也太……”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覃愫幽幽说道:“真是人心复杂。”   阮椒笑了笑:“故事是真的,不过是发生在古时候,我给改了改背景。”   那个姓杜的是个书生,一开始是跟傻女儿定下婚约,受邻居的周济读书。那邻居在当地算是有点小钱,对傻女儿是很好,不过也一直想生儿子,却怎么也生不出第二个孩子来。后来读书越来越贵,邻居挺看好杜生,但已经绝了有儿子的念头后,就逼着杜生答应了入赘,才继续供他读书。但是邻居对杜生也不大方,每天给的东西都不很多,杜生昼夜读书消耗大,又是半大小子,所以经常饿肚子。那个傻女儿不懂事,但是真挺喜欢杜生这个玩伴的,就经常把自己的东西分给杜生吃,才让杜生有力气苦读。   后来杜生考中了进士,瞒天过海,娶了座师的女儿,借势让邻居不敢追究。他妻子是个好姑娘,得知实情后,让他纳傻女儿为妾,就近照顾,说是不差一口饭吃。实际上杜生很厌恶邻居对他斤斤计较地算计,却很喜欢性格简单的傻女儿,他主动图谋座师的家业,却恨妻子让傻女儿做妾,觉得这是对傻女儿的侮辱。后来杜生一不做二不休,先是让人弄死了老蚌怀珠的邻居老夫妻,然后找了个邪道士作法。在他带着妻妾一起去上香的时候,邪道士制造了一场事故,把傻女儿和他妻子换了魂,还要把他妻子的鬼魂打散。幸好在最后关头的时候,这事儿被夜游神发现了,带他妻子去见当地的城隍。   那位城隍也是个公正的,杜生谋财害命,被判早死,傻女儿倒是无辜,但杜生的恶念有她的原因,也终究占据过座师女儿的躯壳,所以她被拉出来以后就没还阳,而是重新投胎,来世继续今生的命运,还傻一辈子就是了。座师女儿被判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跟父母团聚,在说明事情真相后改嫁了良人。邪道士被直接打掉了法力,也被判早死,转世跟杜生一样,都要变畜生还债。杜生要还三世后才能重新做回人,邪道士害的人多,什么时候赎罪完什么时候做人。   古代的城隍断案时跟古代的官员一样,是人治和法治结合的,有些案子最后判处的结果现在可能不太接受,但这个故事的审判结果应该还行。   阮椒选择这个故事,就是觉得如果是他来审判这案子,风格、结果估计也都差不多——这样一来,以后就不会有人觉得他神格分裂了。   听完故事的真实版,几只鬼都挺唏嘘,最大的感触是——那个座师的女儿可真是倒了血霉了,幸亏还算有个好结果。   阮椒摆摆手说:“先不说故事了。三娘,我观察了一阵,觉得你目前各方面都有进步,做事也麻利,所以,我也是时候给你册封神职了。”   李三娘惊喜极了。   “真的?多谢城隍爷!”她说完立马下跪。   阮椒连忙把她扶住,说:“先别跪,还有点事要跟你确定。”   李三娘深“呼吸”,收一收激动的心情,表情非常紧张:“您请说。”   阮椒看向李三娘,说:“城隍册封鬼神,神职大小也是不同的。三娘,我现在只能册封普通的鬼差,你愿意吗?”   李三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当然愿意!”   她不傻,当然是神职到手才靠谱,至于是不是普通的鬼差,这个不重要。她相信只要自己做得好,以后也能升官的。   阮椒却迟疑了。   “……你还是先仔细想想。”   李三娘纳闷,难道城隍爷又觉得她不好了?   阮椒摸了摸鼻子,默默望天。   “普通的鬼差就是……牛头马面。”   ·   鬼神鬼神,是鬼也是神。   作为新任小城隍,等信仰攒够了,阮椒就要把它们投入城隍印,凝聚出一尊神像来。而这尊神像,所代表的就是阮椒的神身——到那时,他才是真正的城隍,并且每次再以城隍身份办事的时候,显化的也会是神身的面貌。   阮椒册封的鬼神跟走在阴阳道之间的城隍还不同,他们受城隍命令办事时会自发变成神身,其中最底层的鬼卒……就是牛头马面的样子了。   无论鬼卒原本的鬼体是男还是女。   试问天底下哪个女人不爱美?然而目前阮椒的功德只够册封鬼卒,当然得让李三娘考虑清楚。   听完阮椒简单的说明,李三娘有点僵硬,不过她只犹豫了一瞬间,表情就变得坚毅起来,说:“我的鬼相也够丑的,早就习惯了。城隍爷,我愿意做牛头马面。”   阮椒轻咳一声,再问:“那……牛头还是马面?”他解释了一句,“牛头力大无穷,马面速度飞快。”   李三娘没立刻决定,而是转头看向了覃愫。她觉得,自己能先一步册封,应该是因为跟随城隍爷的时间早,覃愫这么厉害,没多久肯定也能册封。传说里牛头马面是一对儿办事的,她的搭档也应该就是覃愫,谁牛头谁马面的,总要问问覃愫的意见。   覃愫微微地笑:“我喜欢力大无穷。”   李三娘想想,覃愫比她厉害,力大无穷对工作更有利,她跑得快比较不会拖后腿,就对阮椒说:“那我选马面吧。”   阮椒的确是想让她俩做搭档的,于是果断答应:“行!那么——枉死鬼李三娘,跪下听封!”   李三娘整了整自己的形象,跪下来恭敬地低头。   “李三娘听封。”   阮椒手持城隍印,从自己的功德里抽取五十点,对准面前的女鬼,严肃说道:“今有末位城隍阮椒,册封李三娘为麾下鬼卒马面一名,自此马面为勾魂使者,当兢兢业业,不可懈怠!”   话说完,城隍印里飞出一团金光,落在李三娘的身上。   下一刻,李三娘额头溢出一丝神性,整个身体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跪在原地的不再是面容姣好的长发少妇,而是一个浑身靛青的马头大鬼!它手里拿着一把铁钩,脚变成马蹄,看起来就像是一匹中了毒的跪地老马。   不过,很有震慑力就是了。   同一时间,城隍印上浮出一个副印,里面出现了一尊很小的、人面马身虚幻神像——无疑,在阮椒还没能凝聚出自己神像的时候,鬼差的神像先入驻了。   这也没办法,鬼差是依附城隍的,只要册封就能生成神像,在副印里扎根,反倒是需要全靠信仰凝聚自己神像的阮椒,现在还差得远。   当然了,这两种神像之间也有根本性的区别就是。   阮椒看着这样的李三娘,喉头微微动了动。   “……成了,起来吧。”   李三娘很听话地站起来,一个没忍住,对着宿舍里的单面镜照了照。   然后……   咔。她石化了。   真的,好丑。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太丑了,就跟古画里的马面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半点女性特征,简直是丑哭了。   从那颗马头上,阮椒诡异地看出了一丝委屈,想了想后,他说:“咱们还是来说正经事吧。”   马面李三娘:“……”   偌大的马头委委屈屈地转过来。   阮椒一本正经地说:“三娘,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从现在开始,你用的虽然还是你的鬼力,但是鬼力里已经带上了神性,还可以吸收信仰提升——就算以后你的执念怨恨都消失了,也能保住一部分实力,并且继续增强。另外,你的神像在副印里是受我庇佑的,只要我还在,城隍印不被破坏,你就可以一直作为鬼神存在。等我凝聚神像以后,你还可以在里面通过观想我的神像进行修炼,增加你的力量。”   李三娘很兴奋。   “是的,三娘知道!”她的声音嘹亮好像马鸣,刚出口,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阮椒连忙继续说,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现在你帮我做事,每当事件顺利完成,你都能依据你出力的多少得到上天赐予的功德,凝聚在你的神像上。”他郑重地叮嘱,“三娘你记着,功德很重要,你积攒到的功德越多,对你的保护越大,而且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在积攒到足够数目后带着功德投胎做人,到那时,你有多少功德,日子就能过得多顺、多美满,甚至到那时你还可以生魂离体继续做鬼差……你还可以把功德分给你在意的人,让他们得到你的庇护等等。除了这些,等以后咱们的人手多了,并不是所有案子都非要我来亲自审判,文武判官也能做主,他们经手的案子其中一半信仰一半功德归我,另外一半就是按照官职的大小、出力的多少分配了,那也是你们这些鬼差提升实力的一大途径……”   李三娘听得连连点头。   覃愫在旁边也听得很认真——她很明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她就会是“牛头”。   等阮椒解说完,覃愫轻轻鼓掌,说:“神身很威武,真想尽快通过考验,好跟李姐做同事。”   李三娘顿时也高兴起来,恢恢地叫着:“也对,样子是丑了点,可我能力提高很多。覃妹子,以后我多带带你,你也早点进入编制啊。”   阮椒松了口气,有覃姐这么一句话,也不用担心三娘心里难受了。说来这俩女鬼是真心很强大,目前堪称他的左膀右臂了。   一旁,小鬼苗小恒忍不住轻轻拉住孟雨的衣摆,微微地打了个哆嗦。   孟雨盯着那颗马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要是自己的话……大概还是更看重脸吧。   女为悦己者容,她可放不下学长呀,明明想着要找个机会至少对学长表示感谢的,结果死翘翘了,她、她太不甘心了!   所以她还是想着,等把小鬼儿给教好了、学长也没危险了以后,她能漂漂亮亮地去跟学长告个白,然后求城隍爷帮帮忙,让她早点去投胎呀。   想到这里,孟雨捏着小鬼儿的手,表情有点迷蒙。   颜学长才大一,刚成年呢,现在人结婚都晚,她要是能早点投胎,下辈子争取十来岁就去认识学长……那时候学长四十一枝花,说不定没有结婚呢?她也是含苞待放一朵花儿,说不定,说不定学长看她鲜嫩,就愿意跟她谈个恋爱,过几年娶她做老婆……   苗小恒看着这个认识不久的小姐姐,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   她这样子,可真傻啊。   ·   这一晚,孟雨依旧在宿舍里教孩子,阮椒则带着李三娘和覃愫一起去巡街,也还继续留意着那个始终没影子的善人。   李三娘有了马面这个神职,就可以用带着神性的鬼力来望气,不用让阮椒大氪特氪了。这个收获让阮椒差点喜极而泣——真是,现在每天是有三四百信仰收入没错,可用得也多啊,如果再不能开源节流,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凑足凝聚神像的信仰了!   不过,这一晚也还是没碰上那位善人。   李三娘恢恢地说:“城隍爷,是不是那位善人只在这停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阮椒皱眉说:“应该不至于刚来就走吧……”   覃愫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旁边提醒:“也许那位善人并不是帝都人,她住在周边村镇呢?”   阮椒沉吟着:“她的气是非富即贵的,所以我想着应该是住在帝都……”   可是他忽略了,就算是在帝都有房产,也不一定就非要住在这里,她也许在周边村镇也有住处,而且那黑气的来源隐秘,荒山野村的遇见也更有可能?   想到这,阮椒的眉头刚舒展,马上又皱起来了。   要是在村镇更麻烦,帝都附近的村镇这么多,他一个个找,还不知道要找多久呢。这时候他就忍不住希望自己有很多鬼卒了,到那时他一只鬼分配几个村子的任务,不是很快就能搜索到吗?哪至于他现在这样,一筹莫展的。   李三娘见阮椒这样,还是有点不解的。   “城隍爷,那善人很重要?”   阮椒叹口气:“我给她留的印章一天不到就没了,那黑气肯定非同一般,她功德削不了多久就要没,到时她必然有生命危险,见死不救总归不好。再说这善人我没碰见就算了,碰见了要是没能救下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我失职……而且善人身上功德多,我正缺这个,如果能把她给救下来,老天给我发的工资也不会少。”   这么几重原因下来,他能不上心吗?   最后,阮椒有点憋屈地说:“得了,咱们回去吧。”   李三娘:“那?”   阮椒:“从明儿起,覃姐陪三娘去村子里一个个找吧,我还是在城里巡街。这么双管齐下,慢慢总是能找到的……吧。”   不然他又能怎么办?尽人事,听天命,辛苦点就辛苦点呗。   覃愫和李三娘对视一眼:“是。”   ·   很多时候,越是想找到什么,越是找不到。   李三娘和覃愫连续跑了几个村子,也还是没找到那个善人。他们倒是也遇见了一些不平事,不过大多数都是家务事,没闹出什么大问题,也没苦主上告城隍,当然也不好插手。   阮椒巡街,同样没收获。   到了白天,他去论坛看留言,发现这回热闹了很多。   [我去!神转折啊!]   [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真是个大渣男,他老婆倒霉透了。]   [娶两个多好,要傻子不要白富美,蠢死了。]   [上面人渣直男癌不解释。]   [楼上上是男人的通病,谈不上人渣吧。]   [只有我觉得很假吗,为什么不报警?]   [楼上是不是傻,都做鬼了还报个屁警,托梦告诉警察说我被换魂了你去抓那个谁谁吗?]   [要是这个故事是真的就好了,后面的报应爽透了!]   [楼主三观挺正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   忽略掉那些“前排”“楼主继续”的无意义水帖,认真讨论整件事的也有好几十帖了,算是有了一定的热度。   阮椒挑挑眉,觉得情况不错,那就继续讲故事。   这回还是个善恶有报的故事,只是故事讲完以后,他敲了一段楼主的话。   【笔者不会算命不会看相只是城隍爷的一个信徒,蒙城隍爷不弃,允许我讲出他老人家的故事,并且作为他在人间的代言人。大家都知道,城隍爷从古到今的职能很多,什么都管,如果有人遇见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给城隍爷上香,把问题说出来。这样只要城隍爷感受到了有人给信仰,就能听到信徒的心愿。如果是可以解决的,他会给信徒托梦……我就说到这。我在论坛讲故事,一来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城隍爷很灵验,给他老人家拉点香火,毕竟来这个论坛的坛友多少都相信一点玄学上的东西对吧?二来也是为了帮助那些被邪祟缠身的可怜人。要是真遇见过不去的坎儿,买一张城隍画像上一炷香能费几个钱?说不定就是一条路呢?言尽于此,爱信不信。】   噼里啪啦敲完这些,阮椒揉了揉脸。   这种自己夸自己很灵验的事,想想都尴尬。   可是没办法,信仰奇缺啊。   阮椒做好心理准备后,刷了个新。   ……并没有回帖。   好吧,这帖子的热度还没到有人守着更新的地步。   他默默地关掉手提,还给了今儿个支援者崔义昌。   ·   世界上总是不缺乏好奇心强烈的人,在后面的一两天里,阮椒还真陆陆续续收到了十几个三块五块的信仰,跟宗家大户是不能比,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多少能添补点。   但是这么一点点的信仰,差不多就是不太信随手上香玩玩的意思,他一个城隍爷不要面子的?这种也巴巴地过去托梦,也太low了。   不过以防万一,阮椒还是顺着信仰方向,追踪了这些人所在的地点。   [果然是个假帖子,根本没有所谓的托梦。]   [我也没有,亏我还真买了城隍画像上香呢。]   [其实咱们这个论坛讲故事的更多,大家早就心照不宣了,楼主又何必给自己套一个代言人的身份呢?搞这么高大上,还信誓旦旦的,闹笑话了吧?]   [散了散了,假的就是假的……]   这样的跟帖好几个,嘲讽的楼层也不少,不过也都没什么恶意,总体找个乐子而已。   阮椒当然要露一点干货出来,他先讲完今天份的故事,然后在末尾又敲一段话。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就你们这种似信不信的怎么可能让城隍爷托梦?城隍爷说了,有几个人是给他上香了,可是太不虔诚,他老人家也不是随便陪人玩耍的。我知道又要有人不信了,随便说三个,嘿,@山间猪散人,你是A省的对吧?@一条小鱼,你是D省的。@某某某,你是F省。真有问题的务必虔诚,越虔诚城隍爷听得越清楚,不然城隍爷很容易忽略掉你们的话的,神灵也有脾气的好吗。】   刷新后——   [草草草,真的假的,连省份都说出来了?@山间猪散人,你是A省的吗?快出来说话啊!]   [我也想知道!!@一条小鱼 @某某某 在不在?快回帖呀!]   [+10086!想知道!]   [保持队形,想知道+∞!]   [……]   若干楼后,山间猪散人和一条小鱼出现了。   [我草!老子真的是A省的!]   [我也是D省……]   有个技术帝提出质疑。   [查IP地址可破,我也能查出省份,这不能说明问题吧。]   阮椒看到这里,愣了愣——忘了还有这回事儿了,那还得用点别的手段?   但是来自山间猪散人的下一条回复让他松了口气。   [屁!老子用了国外代理!]   于是……   [社会社会。]   [服了服了。]   [妈的,不会是真的吧……]   ·   阮椒的@,以及被@的几个人的回答,在论坛上掀起了一些波澜。但还是有人觉得这是他们联合起来演的,要么阮椒就是个超顶级的技术帝,并不相信。不过也有一些人信了,因为在这事儿之后,传递过来的信仰又多了好几个人,之前被@的那仨人传过来的信仰更是直接达到五十以上。能达到这种程度,也是他们暂时没有要请求城隍爷的的事儿,不然估计也是虔诚信徒——上一炷香一百块信仰的那种。   信仰日益增加,阮椒的心情非常好。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在他看到再次变成智障的陈金龙时,化为乌有。   阮椒:就几天没过来而已,陈金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只厉鬼又来了?   磨了磨牙,他还是氪信仰把陈金龙拍醒。   陈金龙有点尴尬,说:“不是我不叫你,是没来得及。”   阮椒:“……说说怎么回事吧。”   陈金龙挠了挠头。   “昨天晚上吧,我守着书呆子的时候,那只鬼又来了。本来我想着我恢复了,跟他也能打上几场,但那家伙不知道去干了什么,鬼力比以前强了一倍,我跟他拼命,也就勉强把他赶走,自己也……”重新智障了。   阮椒听出了他话里的重点,连忙追问:“比以前强那么多?”   陈金龙用力点头:“嗯。他身上血气很重,凶得很,估计是杀了人。”   阮椒的脸色一变。   “这事儿不能放着,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办法找到那只鬼。再这么放任下去,他下次再来,你说不定就护不住孙梓了。”   事关孙梓安危,陈金龙也没矫情,毫不犹豫地伸手插进了自己的肚子。   阮椒瞪大了眼:“!!”   陈金龙掏啊掏,掏出了一缕灵活的、黑黢黢的鬼气。   “这个行不行?我跟那家伙打的时候从他身上抓下来的,藏在肚子里。”他说,“你是城隍爷,有办法的吧?”   他这回还是长了心眼的。   阮椒呼出一口鬼气。   “……试试看吧。”   最好今晚就解决,不过在这之前,也要注意孙梓的安全。   拿出城隍印,他朝副印里的马面神像喊了一声:“三娘,有事,和覃愫一起回来。”   ·   广步村,一道人身马面的鬼影正在村子里穿梭,在她的身边,披头散发的女鬼轻飘飘地跟着,一家一家地寻找。   突然间,鬼影停下脚步。   女鬼幽幽问:“李姐,怎么了?”   鬼影缓慢地转动马头,恢恢回答:“城隍爷叫咱们。”她伸手拉住女鬼,往后一扔,“走喽。”   下一瞬,女鬼趴在了马面的背上,马面的蹄子连蹬,就像一阵风,“嗖”地刮走了。   沙土飞扬,速度贼快。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有妹子留言表示故事里有些地方写得不很清晰,那我在里面补充几句话吧,但是就不更具体了,毕竟只是讲故事,不是正在发生的事儿,写太具体了也啰嗦。   其他可以在这里说说:   总之杜生这人特别恶毒,他对傻姑娘算是有点真心,但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要不也不会要娶座师女儿了。毕竟座师女儿不愁嫁,他也不是什么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大天才,同科的才俊多着呢,他不主动搞事,座师非要嫁女儿给他吗?所以座师女儿是真无辜,她嫁给杜生后,也是因为心地善良才让杜生纳傻姑娘为妾的,毕竟傻姑娘是傻子,即使嫁给人家做正头娘子了,他们也不能钻人家房间里去管啊,接到身边来是最靠谱的,有良妾的名分在,又是在好名声的文人家里,有她看顾,怎么都能有点保障。她要是只要面子,给傻姑娘挑个过得去的人家不就行了?还不用担心那么多。但那户人家能不能真好好照顾傻子,还是只借着傻子跟座师他们拉关系,鬼知道啊。座师女儿是真考虑过傻姑娘未来才做出的决定,也是下决心要帮丈夫报恩的。杜生那才是没有为妹子考虑,一边骗娶老婆,一边还想让傻姑娘干等着。后来他还挺自我陶醉,觉得傻姑娘的爸妈老来怀孕了,以后可能对傻姑娘不那么好了,就干脆把他们给弄死。他为一点可能性下杀手,也没想过他自以为是为傻姑娘做坏事,其实是害死了一直照顾傻姑娘的她的亲人。另外其实杜生一开始就没准备让座师女儿活着,只是想先站稳脚跟再慢慢来,为那个妾不妾的事儿生气也有这方面原因……总之坏得流脓。至于城隍让傻姑娘转世继续傻,这不是惩罚,古时候傻子一般是有前世的罪孽才会傻,这辈子没傻完,下辈子当然要继续傻。城隍当然也能让傻姑娘还阳,但一来她尸体埋了,二来咱们即使先不考虑尸体臭没臭的问题,就说杜生为她干了这么多时,她活了,座师那边能不能不迁怒?就算不迁怒,她一个傻子,爸妈都死了,她还能好好活吗?而让她爸妈都还阳也是不可能的,不然凡是被杀死的就还阳,那不是乱套了吗?座师女儿能还阳,也因为她的身体还活着,她其实不是野鬼,是生魂。如果杜生不是搞换魂,而是直接杀死座师女儿,她再无辜也是死了,多半就是跟覃愫一样变厉鬼报仇而已。   啰嗦一大堆,应该没什么再遗漏的吧。 第25章 除恶┃临别的告白。   阮椒呼叫完下属,就静静等待。   一刻钟以后,一阵旋风刮过来,原地转三圈,停下。   马面背着漂亮的女鬼,一派器宇轩昂。   覃愫跳下来,笑吟吟说:“李姐辛苦了。”   李三娘朝阮椒行礼,看一眼陈金龙,粗声粗气地说:“城隍爷,是这只鬼又闹什么幺蛾子了?我马上把他给抓起来,交给您处置!”   陈金龙没计较这个,他偏着脑袋盯着李三娘观察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开口:“这是……前几天的那个女鬼?她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到底男的还是女的?”   阮椒:“……”   覃愫:“……”   李三娘很憋屈,她想了想,一跺蹄子变成原本鬼体的样子,不过消耗挺大,她才坚持一秒钟,就连忙重新变成马面。   “马面是我的神身,我现在有神职的你懂吗?要是在古代,你看见我得行礼,懂吗?”   陈金龙:“懂。”   其实他不太明白丑成这样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他变成这样,还想去跟书呆子告白?不把书呆子给吓死就不错了。   不过,他不跟女人一般见识,要不肯定没完没了的。   ——言归正传。   阮椒严肃说:“等我找到那只鬼,你们跟我一起过去,这回一定要把他给逮住。”又叮嘱陈金龙,“我给孙梓弄点防护,你不用太担心。”   李三娘和覃愫认真领命。   陈金龙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   “我知道了。”   阮椒捻起那缕黑黢黢的鬼气,朝前一吹,就在这鬼气要散没散的时候,迅速氪进二十块信仰,给城隍印充能。   城隍印喷出一道光芒,卷着鬼气,朝右边迅速地飞了过去。   阮椒一甩手,甩出一面大旗,喝道:“都过来!”   李三娘他们几个迅速冲过来。   下一秒,旗子裹住几只鬼,“嗖”一下没影了。   ·   深夜的街道上,一抹白光飞快地向前,白光后面跟着一股飞速前移的旋风。   如果是有道行的人仔细看,就会发现旋风里旋转着一面大旗,别看旗子表面乌黑的,却一点邪气也没有,反而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让街边出来遛弯儿的孤魂野鬼们纷纷退避——有些不小心沾上一星半点儿的都浑身剧痛,削了大半的鬼气。   那些个倒霉鬼“嘶”了一声,急急忙忙凑在一起窃窃鬼语。   “这是什么?好可怕好可怕!”   “那个旗子,我从来没见过……”   “我碰到一点儿,差点没给疼死!”   “难道是哪里来的大鬼?是不是法器……”   “不像是,有点儿……神祇的感觉……”   “惹不起,惹不起……赶紧躲……”   白光的速度太快了,好在黑旗跟得上,渐渐一起来到靠近市中心的一片新开发、还在建设的楼盘施工区。   到了大门口,白光盘旋了一圈回到城隍印里,那缕鬼气也消散了。   黑色旋风停下来,阮椒倏地落地,伸手一抓,抓住那面黑色大旗,再一抖,旗子上就掉下来一二三只鬼。   陈金龙滚在地上,捂着头抱怨:“我说城隍爷,您老人家收旗子的时候就不能打个招呼?”   覃愫和李三娘则是很轻松地站稳,一个飘逸,一个威武。   阮椒没理陈金龙,他握紧城隍印,一边氪信仰,一边认真地观察施工区里已经搭好的楼架子。   陈金龙爬起来以后,看阮椒一脸严肃,不由纳闷,问:“你在看什么呢?”   阮椒皱眉:“你不觉得这里挺奇怪的?”   陈金龙:“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啊。”   覃愫和李三娘却是异口同声:“没有其他的鬼魂!”   陈金龙猛地一愣,然后迅速地往四周看去——果然,这么大的施工地,一只鬼也没有,这怎么可能?帝都每年死那么多人,不说鬼满为患,那也是时不时就能看见鬼影的。   阮椒沉声说:“就算是有大鬼占地盘,也会有很多小鬼凑过来拜山头,甚至帮着大鬼一起守地盘。特别独的大鬼也有,但非常少,而且往往强大到一旦接近对方的地盘就会感觉到对方的驱逐。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的情况……你们想到什么?”   李三娘到底是做鬼时间最长,立刻接话:“大鬼吃小鬼。”她的马脸露出愤怒,“有些恶鬼没有强大到震慑一方,却因为生性凶残吞噬同类,所以也让鬼退避三舍。而他们所在的地方,也不会有鬼魂出现。”   出现的,都被吃了。   陈金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叫道:“鬼吃鬼?那不跟人吃人似的,变态啊这是!”   覃愫幽幽说:“要是世界上没有变态,也不会有我们这些枉死的厉鬼了。害死我和李姐的那些人难道不变态?变态程度再深一点儿,吃些人啊鬼啊的,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有点瘆人,偏偏品一品还觉得挺有道理,气氛就也沉重了。   阮椒转身,指着右边某个楼架子,说:“咱们去那吧,鬼气挺浓的,多半就是那只鬼藏身的地方。至于这块的鬼是不是被吃了才搞得空荡荡,我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   那个楼架子上已经建造了一部分楼层,鬼气是从第四层往外冒的。   阮椒几个迅速过去,然而就在他们将要接近那楼时,鬼气却突然爆发,直冲更上面的楼层。   “不好,他发现我们了!”李三娘两只蹄子猛地一蹬,就像是一匹真正的烈马一样,朝楼上狂奔而去。   阮椒他们迅速跟上,而李三娘更快很多,她距离鬼气越来越近,到第八楼时,就看到不断往上的一道鬼影!那鬼影眼看自己要被追上,猛地朝着窗外撞去,而这一时刻,李三娘就在他背后一两米处。   这是李三娘以鬼差身份做的头一件案子,哪能这么让嫌疑犯离开?她手一扬,那只寒光闪闪的铁钩瞬间变长,狠狠地勾住鬼影的后背。   马面的铁钩是神物,恶鬼被钩住后,鬼体必然痛苦无比。   果然,那鬼影挂在铁钩上凶猛地挣扎,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李三娘毫不留情,用力一拽,硬生生把鬼影从窗台上拖了回来。   这时候,阮椒、覃愫与陈金龙也顺利赶到,正听见那刺耳的鬼叫,忍不住一起捂住了耳朵。   阮椒有神力护体,但尖叫声却无视陈金龙和覃愫的动作,还是钻进他们耳里,让他们身上的鬼气一阵翻涌,头晕目眩。   李三娘也感觉到了那股强大音波的冲击,可是那冲击刚刚撞在她的身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排斥开了。在这一刻,她更明白了被册封的好处——在有了神身以后,鬼魂的鬼力会变得稳定,很多外力都无法让鬼力剧烈动荡。   只是鬼影的疯狂挣扎虽然不能挣脱勾魂的神物,却要消耗李三娘更多的鬼力,并且鬼影越是不计代价地疯狂,她的鬼力消耗越快!   阮椒见了,皱眉丢出城隍印,直接打在那鬼影身上。   鬼影的鬼嚎被中断,挂在铁钩上痉挛抽搐,却一脸怨毒地看了过来。   阮椒他们也看清楚了这只鬼的样子。   大概是死了没几个月的中年男人,脸颊干瘦,眼神阴鸷,他临死前好像遭受过很大的痛苦,肚子被割开,长长的肠子拖在地上,在刚才的挣扎中弄出一片乱糟糟的血迹。   陈金龙立刻指认:“就是他!”   这鬼也认出陈金龙,像是明白了什么,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   更强烈的鬼嚎声尖锐到了极点,陈金龙猝不及防,抱着头猛地撞到墙上,半个身子都撞进了墙里。而一直维持着生前模样的覃愫同样被震得头疼无比,浑身鬼气躁动,冷不丁变回了真正的鬼相,此刻,她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血眼,头上身上都洇出大量血液,长发披垂,浸在血泊中——正是她临死的模样。   突然间,呜呜咽咽的鬼哭声响起。   阮椒的视线顺着看去,倏然落在男鬼破开的肚子上。   在那里,好几颗鬼头攒动,争先恐后地往外钻,鬼头的表情既悲戚又痛苦,像是用尽了力气地想要逃脱。但是没用——男鬼陡然仰头,嚎哭声骤然加大,鬼气喷涌,像是从肚子里产生强大的吸力,一点点将那些鬼头拉回去。这些鬼头一阵疯狂挣扎,最终,还是慢慢被重新吞回……又倏地变淡了很多。   阮椒脸色一变,甩手扔出好几张镇符。   一张镇符“嗖”地封了男鬼的嘴,另外几张也一股脑糊在他的身上。这只鬼肆虐的鬼气骤然沸腾,好像察觉了危险,要垂死挣扎,但还是被一点点压缩,死死地封住。   世界终于清静了……   覃愫和陈金龙的鬼脸发青,都是心有余悸。   他们俩一个是怨气冲天的厉鬼,一个是智障了依旧保护心上人的强大执念鬼,可是在这男鬼的鬼嚎里居然无法控制自己的鬼气,足见这男鬼的凶悍程度了。   李三娘的鬼力消耗少了很多,也松了口气,忍不住说:“这回要是我自己过来抓鬼,还没等把他拖回去,鬼力就肯定用完了。”   阮椒没说话,他心情很差。   这只鬼的身上的红光太浓了,甚至一部分红光里还夹杂着浓郁的新鲜血气——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鬼不仅在活着的时候造过孽,死后还杀了不止一个人。再加上刚才他肚子里那些明明白白想逃的鬼头,都表明这里原本该有的其他鬼魂,的的确确都是被他给吃掉了!   鬼和鬼之间是有争斗,但大多数是争夺彼此的鬼气,而如果鬼吃鬼……就跟人吃人是一样的。   这只男鬼生前死后罪行累累,也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阮椒面无表情地开口:“陈金龙,覃愫,你们一人拿两张镇符,随时给这鬼补上。三娘,继续钩着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开。”   这一刻,几只鬼都感觉到一种来自神祇的威严,连忙郑重应声:“是,城隍爷。”   阮椒慢慢抬起手,手里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迅速聚集,逐渐形成了一根绞着一圈圈白布的哭丧棒。然后,他举起哭丧棒狠狠地朝那男鬼打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哭丧棒每次打落,男鬼身上的鬼气都会丝丝缕缕地逸散。这些鬼气一部分被李三娘迅速吞噬,另一部分则被凑近的覃愫和陈金龙瓜分。   力量的飞快流失果然让男鬼更加凶恶,他疯了似的地调动身上的鬼力,强烈的意念带动鬼力快速腐蚀镇符的力量,镇符迅速变黑,眼看着就会失去效果,但覃愫眼疾手快,马上补了一张,陈金龙最厌恶这男鬼,补新符的速度更是一点不慢,死死封锁住男鬼最后的希望。   渐渐地,哭丧棒砸光了男鬼的所有鬼气,他的鬼体逐渐变淡,力量削弱到极致。这一回,他肚子里的鬼头们抓住机会再次冲撞,顺利地挣出半个身子,拼命地想要逃离男鬼的束缚。   阮椒就等着这个呢,伸手一抓,一个一个地往外拔。   等彻底脱离男鬼的肚皮后,那五只鬼瘫倒在地上,已经虚弱到只要吹来一阵风,就会彻底消散的地步……不过,他们的神志还是清醒的,否则也不能坚持到获救了。   阮椒仔细看了看这几只鬼,是没有罪孽也没有功德的普通鬼魂,但如果就这么送他们去投胎,脆弱的灵魂只能让他们投胎到畜生道,还不知道几个轮回以后才能重新做人……这样的转世是罪人应得的惩罚,而不该是他们的结局。   身为城隍,阮椒理应帮他们一把。   于是他托着城隍印,专注地往里面氪信仰。   一百、两百、三百……   随着信仰的大量转化,城隍印散发出浓郁的白光,笼罩在五只虚弱的鬼魂上。白光接连注入,这几只鬼魂也迅速变得凝实起来。   渐渐地,五只鬼魂恢复正常,他们满含感激地看着阮椒,深深地弯腰鞠躬。   黝黑的鬼门在他们的身后打开,五只鬼表达了谢意后,直起身体,转身走了进去,踏上前往阴间的道路。   之后他们就会进入轮回,开启他们新的人生。   阮椒目送鬼门消失,也挺欣慰的,虽然还是氪了很多信仰吧,但这回他没怎么心疼。   而且……   又有五十点功德进账。   从这个功德的数量也可以知道,这五只鬼果然就是很普通的鬼……不过普通也好,普通的鬼就去过普通的生活,鬼肚子一日游这种大风大浪,真心不适合他们。   接下来,阮椒的视线落在满身罪孽的男鬼身上。   这样的鬼,什么公堂什么审问是吓不到他的,直接审问就好。   “说!你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恶事,做鬼的时候杀了什么人?你是不是想夺舍孙梓和颜睿?怎么知道的命格?除了刚才五只以外,你还吃了多少鬼?!”   男鬼现在也很虚弱,但他却只是发出“嗬嗬”的笑声,满脸的不在乎。   李三娘察觉到他对城隍爷的怠慢,恼怒中用钩子拉住男鬼猛地一拽——钩子搅在他的魂魄里,疼得他一阵抽搐。可他还是阴恻恻地笑,一个字也不肯交代。   陈金龙气得厉害,跑过去对着男鬼就是一阵重踹。   王八蛋!他那么小心保护的书呆子,差点被这玩意儿占了壳子,就是他自己也被打傻了两次,要不是有城隍爷帮忙,他被打散了书呆子也好不了!现在还敢闭嘴不说话,真他妈的欠踹!   覃愫倒是不像陈金龙这么激动,不过她的指甲无声无息地伸长,狠狠地撕掉了男鬼的腿。   男鬼身上一个哆嗦,腿长了出来,但鬼影就更淡了。   阮椒微微冷静了些,既然顽固不化,那就不用客气了。他提起哭丧棒,一棒一棒砸下去,直打得男鬼鬼体越来越淡,淡到最后开始缩小了,也没停下。   李三娘喉咙吞咽了下。   她想起好些天以前城隍爷用脚踹没过一只恶鬼,现在简直就是情景重现……这位城隍爷平时都挺温和的,一旦生起气来,就有点凶残了。   陈金龙和覃愫也愣了愣。   城隍爷这面无表情用哭丧棒打鬼的样子……有点新鲜,也有点瘆人。   看来,神灵就是神灵,该有的雷霆手段半点不少啊。   一米七……一米五……一米……   眼看着自己已经比侏儒还矮,再这么被砸下去就会真的消散,男鬼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一跳,反而被铁钩钩得更紧。   在强烈的疼痛下,男鬼破口大骂:“那个贱女人给老子连生了三个丫头,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后来还敢怀丫头,老子打掉就打掉了,还敢跟老子吵架,老子打不死她!女娃长大都是别人家的,老子把女娃送给我哥们,我哥们有钱,她们还享福了,不就是做小老婆吗?几年忍忍就过去了,那个贱女人竟然把这事儿给搅黄了,还敢跟老子拼命!贱人!贱人!贱人!是她先把老子杀了!剖老子的肚子!老子一定要回去弄死她!”   听了这话,阮椒一股怒火直冲心头,他把哭丧棒猛地举起,全力抡了下去!   只一棒子,就把男鬼打了个魂飞魄散。   李三娘还没反应过来,陈金龙已经控制不住地一脚踢出,骂道:“我艹!这个人渣,把女儿卖给恋童癖还他妈满口的道理!老子弄死他一万遍啊!”   覃愫的指甲都捏碎了,她想过这个男鬼活着的时候可能杀过人,却没想到他做得这么恶心——把亲生闺女送给恋童癖,还说只要忍耐几年?畜生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李三娘这才懂了,拉长了那张马脸。   在她那个年代,村子里买卖儿女是有的,但也不会有谁把没长开的丫头给人糟蹋,谁要敢这么干,那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畜生的。   气氛一片死寂。   阮椒闭了闭眼,说:“我身为城隍,是应该先审清他的所有罪行再做判决的,但你们也听到了,这种脏东西,我让他投胎做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其他罪行我也懒得听了,光这一条在我这儿就过不去,我直接给他量了最重的刑。”   覃愫和陈金龙都是现代鬼,凡是有点底线的一般都对人贩子和恋童癖深恶痛绝,这男鬼两者都不算,两者又都沾上了,被打散只会让他们觉得痛快。   而李三娘虽然也厌恶这种人,现在却更担心自己的上司:“城隍爷,不走程序直接审判,对您有没有影响?”   覃愫和陈金龙也反应过来,都看向阮椒。   痛快是痛快,可人贩子恋童癖什么的再可恶,被抓到后也都是依据法律量刑,阮椒有神职在身,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吧?   阮椒对几只鬼的关心很受用,想了想说:“其实城隍从古代起就是人治和法治结合审判的,虽然要遵从一定的规矩吧,本质都还是引导向善的。”他最开始上任的时候也挺战战兢兢的,但是做过几次交易后得到了功德,也就逐渐上手了。“城隍这个神职是天地承认的,功德也是天地给的,城隍以前是赏善罚恶,现在还是赏善罚恶,这点是没变的。”   “简单来说,就是审判的时候我只要做到赏善罚恶,就是合格的城隍。你们都知道,不同年代的法律都有调整,对于相同的罪行量刑不同,但大框架也是不变的,我的判决只要在这个大框架里就行。刚才那个男鬼身上有罪孽,我就能打死他。如果走审判的程序,我一定能得到功德,而我忍不了一条条审判直接打散他也仍然在职权范围内……只是这回上面还给不给我发工资,那就得看它心情了。”   话刚说到这里,阮椒突然露出一丝惊讶。   李三娘眼一亮:“有功德?”   阮椒先是弯弯嘴角,但笑容却变得很难看。   “发了一百多,我不走程序弄死他都能有这么多功德,他造孽大发了。”   几只鬼听了,也都心情沉重。   沉默一会儿后,李三娘迟疑地开口:“那个人渣说,他是被他老婆杀……”   阮椒打断她的话:“他有证据吗?”   李三娘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阮椒坦然说道:“没有证据的事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过……一来这人穷凶极恶,很可能因为恐惧而攀咬他人,二来嘛,本官连他老婆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调查?所以这也只能是一桩悬案了,马面,你说对不对?”   李三娘的马头一龇牙,露出个笑容:“大人英明。”   阮椒也笑了笑,然后看向覃愫:“覃姐,虽然以前提过,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你愿意做我手下的鬼卒牛头吗?”   覃愫侧头看来:“我通过考验了?”   阮椒说:“通过了。”   他一直是认可覃姐的品行的,这几次的事让覃姐加入进来,覃姐做得不错,跟三娘关系也融洽,她们俩合作办事应该不会出岔子。   覃愫听了,也学着李三娘受封时的模样,单膝下跪。   阮椒手持城隍印,抽取五十点功德,快速说道:“今有末位城隍阮椒,册封覃愫为麾下鬼卒牛头一名,自此牛头为勾魂使者,当兢兢业业,不可懈怠!”   覃愫语气比李三娘沉稳,但也同样带着激动,她说:“覃愫听封,多谢城隍爷!”   城隍印里金光飞出,笼罩覃愫,覃愫也和当初李三娘受封时一样,曼妙的身形迅速变得粗壮、魁梧,美丽的脑袋也瞬间变成了一颗牛头。牛头上两根犄角相对,闪烁着锐利的寒光,她浑身靛蓝,两只脚变成两只牛蹄,手掌变得蒲扇大,手指变得很粗,这时正抓着一把钢叉,钢叉往地上猛地一顿——“轰!”就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响声。   阮椒虚扶了覃愫一把。   覃愫站起来,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的新形象,然后她捏了捏手指,用钢叉朝前捅了捅——“嘭!”破空声也相当犀利,果然是力大无穷的鬼设。   李三娘忍不住跟覃愫站到一起,踏了踏脚下的马蹄。   于是乎……   牛头马面相映成趣,都是满身肌肉,至少两米的身高,她们明明应该是两只美丽的女鬼,现在却好像两座铁塔。   ——但是,安全感杠杠地。   陈金龙看得目瞪口呆,这俩鬼妹子的造型威武霸气啊!搞得他都有点心动了。不过一想到书呆子,他就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虽然这个城隍爷挺好的,要是能跟在他身边帮他一起审案断案也很有意思……可是相比这种或许多姿多彩的鬼生,还是书呆子对他更重要。没错,他跟过来的目的只是搞掉那只暗地里窥视的龌龊恶鬼,现在搞定了,以后……以后他又可以每天守在书呆子的旁边了。   至于守多久?   也许守到书呆子结婚生孩子,他忍受不了书呆子跟结婚对象秀恩爱的时候吧。   到那时,也许他就愿意去投胎了……   ·   回到宿舍以后,俩女鬼回到罐子里去,阮椒打发了想问点什么的孟雨和苗小恒,坐在自己的尸体上发呆。   今晚的事情,让他有点心累。   其实在愤怒地打散那只恶鬼后,阮椒冷静下来,就发现自己有点冲动了。   并不是说他觉得自己不该量刑过重,而是他因为被戳爆肺管子太生气,一时间忘了还要继续拷问恶鬼了——他也不是非要搞清楚恶鬼犯下了什么罪行不可,他都把恶鬼锤爆了,就是对恶鬼最重的处罚了。他只是觉得有必要找一找那些被恶鬼害了的人还有没有鬼魂留下来,是不是送进鬼门之类的。   默默地反省了一会儿,阮椒只能告诉自己以后做事要更全面一些,好在其他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补救的机会……   ·   趁着双休日,阮椒在打工的间隙去报亭找了这段时间的各大报纸,去看上面有没有关于最近死人的特殊社会事件报道,网上也查了不少网站,筛选社会新闻之类。   这一找,果然发现了几个可能相关的报道。   有正规大报说在华誉大街的一个楼盘施工地,近来有几个工人在施工的时候不慎掉落摔死,家人索赔,呼吁建筑公司加强保护措施云云。而报道同一个新闻的小报则是神秘兮兮地提起,那几个工人并不是因为防护不当死亡,而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们推下来,硬是避开了防护设施,导致他们死亡,是灵异事件……   小报还给出了很糊的照片,上面更糊的鬼手跟那只恶鬼的一模一样,阮椒又翻出发布的其他照片,死者的面容也有熟悉的,其中两个正好就是被恶鬼吞掉的几只鬼里的……被杀的一共有三个人,还有一个不知道是根本没变成鬼、逃脱了、还是直接进入鬼门,又或者抵抗力不强,早就被恶鬼给消化了……看来以后巡街的时候也得留意留意,要是正好碰上就送去阴间,要是没碰上,那也只能希望对方是个好结局了。   这事之后,阮椒买了纸笔,抽空刷刷地画了幅素描,画完以后叫来孟雨说:“你看看,盯着三哥的是不是这只。”   几只鬼都凑过来,李三娘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恶鬼,忍不住夸奖:“城隍爷的画技真好。”   覃愫是有些文艺范儿的,鉴赏能力很好,也点点头说:“的确不错。”   孟雨很紧张地仔细看画,认真辨认后,笃定地说:“对对对,就是他!看起来好像比我碰见的时候更凶一些,不过我认识这个血糊糊的肚子,还有这张一看就不像好鬼的脸。”   见她确认了,阮椒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他一开始的推测没错,解决了那只恶鬼,三哥的危险也消失了。   把画交给覃愫处理掉,阮椒看向孟雨,问道:“孟学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孟雨脱口而出:“我想向颜学长告白!”   阮椒一愣:“向三哥告白?”   孟雨的执念就是这个,她已经念想很长一段时间了,还以为要鼓足勇气才能说出来,没想到这么嘴快。不过说都说了,她也就郑重地表明心迹:“城隍爷,我是真心喜欢颜学长的,我也没想着他能接受一只女鬼……”又有些自嘲的,“说不定他都还不认识我呢。我只是想了却这个心愿……然后,我希望可以去投胎。您能帮我吗?”   阮椒先点了点头,才说:“只能是在梦里。”   他是很欣赏孟雨这一片心意的,可是他总不能让三哥活见鬼……   孟雨比阮椒更不希望吓到颜睿,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说:“对我来说告白就够了,要是学长能把这当成一个美梦,多好?”   这样的孟雨有着别样的美丽,阮椒不由得有些为三哥可惜。   虽然不知道三哥会不会喜欢孟雨,但孟雨是个很真诚的好女孩儿,要是她还活着,之后考上他们的大学,未必不能跟三哥试着处处。即使三哥始终不喜欢孟雨……但他了解三哥,三哥不会对女孩子口出恶言。   这样一个女孩儿,能用自己最漂亮的样子跟喜欢的人告白,在被温和地拒绝后,也可以并不痛苦地完结这段暗恋,然后开开心心寻找自己真正的缘分的。   ……唉,真的很可惜。   阮椒看孟雨的表情很柔和,对她笑着说:“你冒这么大的危险保护三哥,也可以把这事告诉他,虽然他还是会觉得是在做梦,但是也能让他印象更深刻的。”   孟雨幻想了一下,笑容满满地说:“好像也行哎,能让颜学长记得我的名字就更好了!”   阮椒见她这样,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多管闲事一下。   “你真的没有其他未了的心愿了吗?”他又问。   孟雨的笑容变淡了些,摇摇头说:“没了。爸妈还有我弟照顾,撞死我的肇事者是个挺有钱的小年轻,他赔了五十万,就当是我还了爸妈的生养恩吧。”   阮椒就没再提,只说:“那你好好想一想要说什么,五分钟后,我送你去三哥的梦里。”他叮嘱着,“记着别太久,太久对你也不好。等你出来以后我送你去投胎,下辈子你会有个不错的人生。”   孟雨用力地点头:“好。”   那我再次希望,转世的我长大以后还能遇见颜学长。   即使那时候的学长已经娶了老婆也没关系,只要能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   颜睿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睡觉,但不知怎么就突然间到操场外的小树林里了。他的手里沉甸甸,正拿着明天的课本,应该是在靠着树晒太阳预习?   “颜学长……颜学长……”   突然间,好像有人在叫他。   声音越来越近,颜睿就抬起头来。   眼前是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水蓝色的裙子,有点眼熟。   这个是……不记得叫什么了,但好像是他以前顺手帮过一把的学妹吧?在他以前上学的附中读书的,现在该是在读高三。   颜睿就温和地朝她笑笑:“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的样子很高兴:“学长,你还记得我啊!”   颜睿好笑道:“我以前也读你那个附中,见过你的,那时候你穿着附中的校服,对不对?不过我不记得你叫什么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小姑娘猛摇头,眼睛亮亮的。   “不介意不介意!我叫孟雨,孟子的孟,下雨的雨!”她大声说,“我这次来是想跟学长说,我喜欢学长很久了,学长是好人,我一点也不后悔喜欢学长!但是我马上要去很远的地方,所以我想把心意告诉学长!学长,你不要忘记我啊,你可是我的初恋!”   颜睿被小姑娘这一连串的告白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小姑娘就撒开脚丫跑掉了——完全不需要他的答案嘛。   默默地发了会儿呆,颜睿推了推眼镜。   小姑娘叫孟雨是吧?还挺可爱,可是毕竟未成年啊,他还没这么牲口。   不过被这样一个小姑娘喜欢,他心情挺好——小姑娘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那多半是要出国?以后如果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话,就跟她好好打个招呼吧。   颜睿心里突然觉得,有句话他得说出来,就微微扬声说:“嗯,我记得了,你是喜欢我的孟雨小姑娘!”   然后他就好像听见了小姑娘很快乐的笑声,再然后,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他恍惚才反应过来,是做了个美梦啊。   ·   清早,阮椒看着颜睿,笑问一句:“三哥,你今天怎么了,心情很好?”   颜睿想了想说:“大概是做了个挺有意思的梦。”   阮椒没追问,却想到了昨晚——   “我出来了,多谢城隍爷!”   “你好像没跟三哥说你替他做过的事儿吧?”   “我都没帮上什么忙,全是城隍爷你的功劳!再说我都要投胎了,讲那么多给学长增加负担干啥呢?而且我才知道,原来学长一直都记得我,我已经很满足啦!”   后来啊,就连进入鬼门的时候,孟雨也是高高兴兴的。   而她的离开,带来的也是十点功德。   阮椒觉得吧,这个结局也挺不错。 第26章 黑洞┃还有这种操作?!   孟雨离开后,小罐子里的鬼四只减一,大家都有点不习惯。不过人生嘛就是这样,有聚有散的,伤感之后还是该干啥干啥。   阮椒每晚照旧巡城,总之帝都挺大,巡了这么些天也还没巡完呢,而他的下属牛头马面每晚分开行动,在每个村子里巡视。   几天下来,一切风平浪静。   与此同时,阮椒在芦蓬鬼语上讲了一个新故事。   这个故事……正是关于刚解决的那个案件的。   [我草!ltp不得好死!城隍爷干得好!]   [这种事屡禁不止,但亲爹这么干的还是头一回。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人真他妈的禽兽不如!]   [孩子他妈就可怜了,捅了这么个人渣,还不知道怎么判呢……]   [我敬佩这人渣的老婆,为了女儿敢于手刃人渣!]   [只砍了那个人渣有什么用?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应该雄起弄死那个ltp才是真正解除危险,也能救下更多小孩子。]   [楼上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老婆一看就是贤妻良母,雄起杀人已经很难了,还要去搞死那个ltp,也太高看一个普通妇女了吧!]   [楼上怎么知道当妈的在砍死老公以后没去砍死那个ltp呢?]   [我去,细思恐极啊!]   [……]   若干楼后——   [擦!这不是在说我们这的一桩大案吧?要真是的话,我真要给城隍爷点一万个赞了。]   看到这一段,阮椒两眼睁大,迅速滑动手指。   [什么什么?楼上有故事啊,快说出你的故事!]   [真的假的啊,这么巧的吗?]   [骗你们干什么?这件事在我们这闹得很大,坐标帝都平安区安河村,惊动了县城里的局子到我们这调查,整件事报道了好几天呢。大概是两三个月以前吧,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找一找那段时间那个地方的社会新闻,再翻翻旧报纸啥的,肯定能找到,自己看去。]   [什么?安河村离我那不算很远,回头我找找去。]   [要真是这事儿,层主快说说看,那个可怜女人后来怎么了?]   看到这里,阮椒精神一振,聚精会神地继续往下刷。   他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一是为了继续刷城隍的名声,二就是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知道那只男鬼的妻子后来的际遇。   身为城隍,阮椒在下属们面前要保持一个大体的公正,所以他不能跟李三娘他们说什么“我觉得他老婆干的好,就该弄死这种人渣”的话。但他私底下也想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因为基本的同情心,要是有他能出力的地方也可以出点力。   毕竟,比起之前锤爆的那个人渣,阮椒觉得吧,那个为母则强的女人才是他愿意庇护的子民。   本来要是过几天帖子里还刷不到后续,他就准备找个精通电脑的人查查男鬼是哪里的人,再去搜集一下相关消息。只是找人很麻烦,有些事也不太好说。现在还真有人听过类似的事,那就对比一下细节,要是对得上,就可以直接找报道看了。   [具体姓名我就不说了,就说说那对夫妻的情况吧。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帖子,文笔不好大家请见谅哈,这事儿刺激大发了。   先说那个人渣,我们叫他罗,他老婆就是罗妻,女儿是大妞二妞三妞,ltp叫渣二。   我们安河村男女比例差不多,以前也是有过重男轻女的时期的,但是后来不是时代在进步吗?所以大多数村民都不计较生男生女的问题了,女儿也能顶半边天嘛。而且开放生育政策后,大家都讲究一个多子多福,不过还是生两个的家庭最多,生到三个以上的少之又少。大家也都懂,资源有限,生太多就很难兼顾培养了。   但是大家也知道,每个地方都有那么几个好像生活在旧社会的顽固不化的家伙,在我们这儿,罗家就是其中一家。罗家按照封建的说法就叫几代单传,在他们家儿子是宝女儿是草,让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很看不惯。罗妻也很可怜,她是出自另一个“规矩”人家的,所以才会嫁给罗,而且她以前还考上了重点大学,就因为她弟弟成绩不好,要很多择校费,她就没有了继续上学的机会,只能去打工帮衬家里,等年龄一到,她还被迫嫁给了罗。   罗妻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可惜“肚皮不争气”,连续生了三个女儿,身体已经很差了,还在罗的要求下继续怀。本来罗这个人就像是生活在几十年前一样那种,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死直男癌,罗妻怀孕的时候不管身体好不好,他都不让她去医院检查,直到仨妞儿出生,他终于忍不住了,带着罗妻去检查是检查了,但检查的是孩子的性别,只要查出来是女儿就流掉。罗妻流了好几次,身体越来越差,他还不满意,经常打老婆……罗越来越暴躁,村子里的人都劝不了,可罗妻爸妈都不管,村里的人也没办法。   后来罗妻好几年怀不上,罗就好像疯了一样,觉得都是几个“赔钱货”克到了他的儿子,不知怎么的联系上了镇子里的有钱人渣二,说是把女儿给渣二去养。罗妻当然不肯,可罗态度强硬,非要卖女儿。罗跟渣二可能是商量好了价钱还是怎么样吧,回来的时候喝多了,被罗妻问出了真正的原因,也知道了渣二是个糟蹋小孩子的渣滓,当时就被刺激得很大,可能也是忍不了了吧,操起菜刀对着罗一阵猛砍,罗喝多了反抗不过,就这么被砍死了。怎么说别把女人给逼急了呢?罗死了以后,罗妻还把罗的肚子给剖开了,那场面,啧!这件事暴露以后,谁都不敢相信,罗妻居然能下手这么狠!可见她真是恨透了罗。   罗妻不愧是能考上重点大学的女人,你们都想象不到,她嫁人快十年,被那么磋磨,那股子聪明劲儿居然还在。她很快冷静下来,把罗的尸体塞进一个大的行李箱里,又把血拖干净,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锁好门去村头刘奶家接女儿。忘了说,刘奶跟罗妻关系好,平时也同情她,每次罗喝多了罗妻把罗拿女儿撒气,都是送女儿过去住一夜的。路上有人跟罗妻打招呼,罗妻都说罗是在睡觉,罗是什么德性村里人都知道,也没人怀疑罗妻。   罗妻接了女儿后,给她们收拾了一些衣服,拿上家里的所有存款,还写了一封信让女儿们揣好,让她们晚上去警察局把这封信交给警察叔叔。然后罗妻出钱让女儿们在游乐园里痛痛快快玩了一天,约好到时候去警察局接她们。仨妞儿以为是罗又搞什么事,又没到游乐园玩过,都很乖很听话,一天下来都很开心。   后来罗妻就去找渣二了,说是想看看女儿们未来的生活环境。   你们可以猜到了吧?罗妻不仅恨罗,也没准备放过渣二。   那个渣二知道罗要把仨妞儿给他后,也听罗说起过罗妻,以为这就是个很懦弱的女人,答应了。但是他没想到,罗妻居然敢在他的房子里拿刀砍他!砍得到处都是血!   不过渣二家里还有其他人,听到动静后过来制止了罗妻,但罗妻早有预谋,一开始就对着下三路去,还是把渣二给……阉了。   渣二被送去抢救,罗妻被送到了警局,这件事也引起了强烈的舆论反响。大家都觉得罗妻很可惜,没能把渣二砍死也很可惜。更可惜的是,罗妻是真的杀人了,并且手段残忍,即使有很多人为她求情,也都认为她值得同情,还是依法被判处七年的有期徒刑,而所有人都觉得渣二该死,可是最终找到的证据却只能判他十四年的有期徒刑。   至于那三个妞儿,她们最大的也才八岁,小的才六岁,本来是应该由亲戚轮流抚养的,不过仨妞儿按罗妻的话去了警局后,把信交给了警察,里面不仅自己认罪,说明了详细的作案经过和犯罪原因,还提到了不愿意把女儿托付给那些“规矩认”亲戚,宁愿送到福利院的事,最后也真的送到了福利院了。不过我们都觉得这样更好,反正如果她们的妈妈在坐牢时努力改造是可以早点出来的,到时候再一家团聚也比让她们被“规矩人”给教坏了好。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跟楼主故事的所有细节都能对得上吧?真不是驴你们的。老实说,要是罗那个人渣真的被打得魂飞魄散,我必须给城隍爷上一炷香拜拜感谢他的。罗妻从小就很善良,对我们这些小孩子很好,每次都把攒下来的糖分给我们吃,后来她遭遇那么惨,我们这些被她照顾过的都恨死罗了,可这样的家务事管不得,如果我们替罗妻说话,罗还会说她不守妇道,变本加厉地打她,现在罗被砍死,我们都觉得罗妻干得好,就是太惋惜了她这么好的人了……]   下面的跟帖几乎都要疯了,足足搭了好几百楼,都是在问情况的,其中也夹杂着层主的一些回答。层主说的所有细节也的确都能跟男鬼的事对上,时间差不多,而男鬼也是徘徊在帝都的。   刷完了帖子后,阮椒又有几个疑惑。   地点不对。   男鬼是罗的话,就是周边村镇里的人,他因为对罗妻的仇恨变成鬼,想报复罗妻,应该是待在罗妻的附近才对,怎么可能大老远跑到帝都大学这边来呢?他现在更觉得在罗的背后或许有个驱使他的邪术士了。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他放罗出来会不会与什么邪恶的目的?   线索还是太少了,阮椒想,就算是有那个人吧,这回起码破坏掉了罗这条线,多少也给那家伙扯了后腿吧?不过也不能放任邪术士搞事,以后巡城的时候,他也要多注意点才行。   根据层主提过的信息,阮椒去找到了一些大网站,把所有关于罗这件案子的报道都看了一遍,里面有些只是报道了大概,有些则是深挖了一下其中的不为人知,综合起来也没什么新东西了。而且罗的照片也放出来了,能辨认出是男鬼没错。   当晚,阮椒开口:“牛头马面。”   覃愫和李三娘神身出现,半跪在他的面前。   阮椒面无表情地说:“着你们两个鬼卒去平安区见一见那个渣二,不管用什么办法,把他曾经糟蹋过的人,犯下的恶行都给我拷问出来,回来报给我。”   俩女鬼都跟着一起经历过整件事的,郑重接受命令:“是,城隍爷!”   然后,她们就迅速去办事了。   阮椒还是去巡街,快天亮时,他回到宿舍,牛头马面稍晚一点也回来了。   像覃愫和李三娘这样喜欢孩子的女厉鬼,变成鬼神了性格也没改,对人渣的忍耐度约等于零。所以她们的拷问也格外狠戾,而那种只能欺负孩子的渣滓哪有什么意志力?当然是很快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阮椒气得脸发青,五六个,居然有五六个那么多!不过他也该想到的,渣二活了三十几年,怎么可能……   闭了闭眼,他强忍着怒火问:“他在牢里的待遇怎么样?”   李三娘回答:“他的事风波很大,局子里的人不敢给他开后门,牢里的也最瞧不起这种人渣,他在那每天挨打,活得很差。”   阮椒点点头,接过覃愫递过来的一丝渣二魂气,放进城隍印里推算。   信仰消耗很快,然后他抬起头,冷着脸说:“本官宣判,剥夺罪人钱四喜阳寿二十年。”   城隍印闪过一抹神光,直接穿过窗棂飞了出去。   李三娘才问:“城隍爷,为什么是二十年?”   覃愫心思更细一些,说:“那人渣的阳寿……还剩多少年?”   俩鬼差已经是阮椒的左膀右臂,他也不隐瞒她们,说:“阳寿三十年。”   李三娘算了算说:“让他坐十年牢后直接死在牢里?”   覃愫摇摇头:“有期徒刑可以减刑,现在是群情激奋,过上段时间就不一定了。现在的律法要求有期徒刑最多减刑一半,如果钻空子,他也有可能提前好几年出来。”   李三娘的马目一亮:“所以哪怕那人渣七八年就出来,也只能再活两三年,要是减刑的力度不够,可能刚出来立马就会死?”   覃愫嫣然一笑,偌大的牛头竟然透出一丝妩媚,说:“就是这样。”   阮椒吐出一口鬼气。   剥夺人渣的阳寿后,他得到功德五十点,可见那人渣的手上虽然没有人命,但也是罪不可赦。还有最近零零碎碎涌入了好几百信仰,都是来自那些跟帖的人……   李三娘和覃愫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对视一眼。   副印里,本来空空的牛头神像上,十个金色的光点闪闪发光,马面神像的光点更多,也衬得更加美丽。   自打受封神职以来,李三娘得到两次功德,其中协助捕捉厉鬼一次,这回拷问一次;覃愫则是头一次得到功德。   只是这其中经历的事情,总是会虚弱她们的喜悦……   ·   下课后,阮椒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扑过来抱住,那人的声音还特别激动。   “哈哈哈,想不到吧?被我找到了!”   阮椒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震惊了,脸上一个大写的懵,都忘了要把人推开——这家伙他的确熟啊,他不正是每天坚持不懈献出大把信仰的头号忠实信徒宗子乐吗?!可这家伙怎么找过来了?难道他哪里露出破绽让他发现了他城隍的身份?可是不对啊,他从来没对这家伙暴露过自己的长相,也没透露一点现实消息,总不至于是顺着信仰找过来的吧?这家伙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还信什么城隍啊!   下一秒,宗子乐就在阮椒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哥们儿,你就是在网上发帖子的那个城隍爷的代言人对不对?万万没想到吧,嘿!被我给找着了!”   听清楚宗子乐的话,阮椒绷紧的心弦反而松开。   原来是这个事儿……不是认出他是城隍本隍就好。   阮椒没好气地把人推开,还没说什么呢,旁边几个舍友看他这个老小被人给扑了,也走过来。   不过宗子乐年纪不大,打扮也挺乖的,仨人也没把他当坏人。   崔义昌搭着阮椒的肩,问:“老四,这谁,你朋友?”   宗子乐期盼地看阮椒。   阮椒虽然被这家伙吓到,但还是很看重这个信徒的,就无奈说道:“是我一个网友,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过来了,差点没吓死我。”   宗子乐立马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说:“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别见怪别见怪。”   阮椒挺无语的——惊喜个鬼啊,就是特意过来抓人的吧。   几个舍友也发觉这确实是认识了,也就不多问,跟阮椒打了个招呼后,把地方留给了这俩刚面基的网友。   阮椒见人走了,才看向宗子乐,说:“你特意把我给找出来,是想干什么的?”   宗子乐知道自己挺冒失,咧嘴一笑:“别这么严肃嘛,我请你喝咖啡?”   阮椒嘴角一抽:“……行吧。”   ·   拐角咖啡店,包厢里。   阮椒和宗子乐面对面地坐着,桌面上摆着两杯咖啡,蒸腾的热气已经快散光了。   在这个寂静的时刻,宗子乐还没说话,阮椒却忽然想起了曾经打工过的覃愫那家咖啡店。因为覃愫的过世,那家店已经被转给了别人,转让的钱也按照覃愫早早就写下的遗嘱捐赠给孤儿院。那样一个在覃愫精心装点的雅致小店,现在虽然还是照旧营业,但不知怎么的,他抽空去看的时候,却总觉得比以前差了点味道,有点怅然。反而是覃愫,在知道的确是她的遗嘱得到履行后就彻底放下了,全心全意做她的牛头,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学长,你还真能熬,我拼不过你了。”   一道声音叫醒了发呆中的阮椒。   阮椒抬头,表情很平静。   宗子乐见他这样,有点丧气地说:“好吧……对不起啦,我不该招呼都不打就过来找你。其实是我常驻芦蓬鬼语,最近遇见了真的城隍爷,因为得到他老人家的庇护,就成了他老人家的死忠,后来突然在论坛上看到讲他的帖子,我就点开看了,觉得帖子里写的东西挺真的……”   帖子里前面几个还像是讲普通的民间故事,越往后面就越真,尤其是帖子里提到了托梦,宗子乐一想,这不是跟他遇见的一样吗?就先信了个七八分。后来他就想跟这发帖子的代言人好好结交一下,毕竟城隍爷只有一个,信徒却有很多,他要是恃宠而骄了,他老人家把他拉黑怎么办?找到人了他仔细一想,好像有点没礼貌,现在就希望这位别先把他给拉黑了才好。   宗子乐讨好地笑:“学长你这么大度,原谅我一回呗?你看,我明年肯定考到帝大的,到时候就是你同校的学弟,咱俩都信仰城隍爷,交个朋友不是挺好?”   阮椒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宗子乐挠了挠脸:“我会一点计算机,那个你发帖……IP地址,内置摄像头……你懂的。”   “这不是会一点儿吧?”   “做人这么艰难,何苦非要拆穿。”   阮椒默默看他。   宗子乐小小声说:“学长啊,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也想做城隍爷的代言人。怎么样,老司机带带我?”   阮椒:就没有代言人这个玩意儿我瞎说的。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那也只能就这么认了,干脆就这么双重身份吧,以后办事也方便。至于这小子,既然是死忠,又有一手计算机的技术,应该挺有用的,要不要就遂了他的心愿……   阮椒故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说这么多,你到底谁啊。”   宗子乐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着软磨硬泡了,其实还没自我介绍过呢!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伸出手作势说道:“我叫宗子乐,是城隍爷的死忠信徒,代言人学长,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啊。”   阮椒跟他握了握手,表情又明显地缓和下来,说:“我好像听城隍爷提过你的名字,看来你没说谎,还真是信徒。”   宗子乐眼一亮,抓住他的手追问:“城隍爷跟你提到过我?是吧是吧,咱们都是一家人对不对?学长你就答应我吧!”   阮椒连忙甩手,甩了好几下才甩开。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冷静点!”   宗子乐顿时安静如鸡。   阮椒才继续说:“城隍爷的代言人又不是大白菜,哪来这么多?不过看在你死忠的份儿上,我可以偶尔带带你,要是你还行,就给我做个助手,也算是间接服务他老人家了。怎么样,这活儿你干不干?”   宗子乐先是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才是神祇的逼格啊,代言人哪是随便能当的?间接服务也不错,也能在他老人家面前刷脸嘛。   “我干我干!反正我也就是想多沾点他老人家的神光。”   于是大家算是半个自己人,接下来气氛就好了很多。   宗子乐用力吸一口咖啡,两眼放光地打听:“对了学长,你会不会法术?”   阮椒的呼吸一滞——真是精准地戳中了他心里的痛。   他,现任小城隍,目前神像还没凝聚出来,神力不能自动转化,信仰永远奇缺,氪金始终不够,见光全靠诈尸……压根不能深想,越想越是悲催。   不过,面子不能丢。   阮椒莫测高深地开口:“我得到城隍爷的眷顾时间还不长,正在努力地跟城隍爷交感沟通,等沟通好了,就可以随便使用神力了。现在我勉强能画一些符,施符前只要虔诚地念诵城隍爷尊号,就可以顺利使用。”   宗子乐一听就来了兴趣,好奇问:“灵符?真的显灵那种?”   阮椒瞥他一眼说:“城隍爷你都信了,不信有灵符?”   宗子乐嘟囔道:“那能一样?城隍我是亲眼看见……”他说到这,忽然拍了下巴掌,“哎呀我真蠢,我可是看见押符上的城隍印才信了城隍爷的,那押符肯定是城隍爷用神力画的,学长你是代言人,跟城隍爷学画符也正常嘛。哎学长,城隍爷怎么教你的?托梦?还是什么传说中的醍醐灌顶,让你一下子就明白了?”   阮椒眼皮跳了跳。   这家伙简直是个话痨啊,敢情以前上香时对他碎碎念不是因为怨念太大,就是他的常态吧。   得得得,瞎七八乱猜去吧。   宗子乐小嘴叭叭一阵嘚啵,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阮椒从面带微笑到笑容僵硬,渐渐地还有点手痒。   宗子乐那小动物般的直觉发现了此刻情形的不妙,就像曾经无数次感觉到大魔王带来的威胁一样,让他瞬间闭嘴——妈哎,学长也有点可怕。   宗子乐干笑:“学长,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阮椒:“不,我明白你是锻炼我的耐心呢。”   “学长你……性格真好?”   “是吗?”   “是!百分百纯金是!”   阮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勉强保持住学长的形象,说:“你这么好奇,回头我画完给你几张自己看去。”   宗子乐打蛇随棍上,立马掏出手机说:“那先交换个手机号吧。”   阮椒拿出自己的小破手机,跟他换了。   宗子乐见了,心里暗暗有数,决定回头找个机会好好抱一抱大腿。   “说起来,我想请学长帮个忙。”见阮椒好像有点没话聊了,宗子乐赶紧说出自己的第二大目的,“是关于我家一个亲戚的。”   阮椒本来想先拜拜,抓紧时间再去打工一拨,听他这么说,就又坐稳了。   “什么事儿?”   宗子乐长吁短叹地说:“还不是我那个大堂哥吗?我以前也跟城隍爷他老人家提过了,咱们全家都撞鬼,唯独我大堂哥一代奇葩……偏偏他性格严肃,咱们全家都发憷,说服不了啊,所以我就想着吧……”   阮椒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点不好的预感——这小子铺垫这么多,不会是想搞事吧?   事实证明,宗子乐还真是想搞事。   他一脸的悲天悯人:“不能见鬼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所以我决定替大堂哥完整完整。学长你有没有办法能让大堂哥看见鬼?如果他也看见了,就不会怀疑咱们全家都得癔症了吧。”他又义愤填膺,“最可气的是,总是我背锅啊!”   阮椒:这个……   宗子乐眼睛亮闪闪。   “我不会让学长白做的,这事儿我知道不好求城隍爷,毕竟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也不能浪费神力在这上吧?我就是觉得,学长能沟通鬼神,肯定能把这事儿给做成!当然了,学长你放心,就算有什么失误,我也至少给这个数的出手费。”   他竖起一根食指。   阮·日理万机·城隍爷·椒被糖衣炮弹砸了一脸。   但是……这算不算收受贿赂啊?   宗子乐看出阮椒的心动了,可也看出了他的犹豫,就小声问:“有啥不方便吗?”   阮椒皱眉说:“借城隍爷的神力做这种事,不太好吧。”   宗子乐声音更低,说:“那你是有办法啰?”   阮椒:“可以试试。”   宗子乐立马笑了:“嘿嘿,学长你也太老实了,这是我主动找你帮忙,又不是你故意借着城隍爷敛财,有什么不好的?城隍爷他老人机心胸宽广,肯定不会介意的。再说这事儿本身也是关乎我全家的,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仿佛对城隍爷充满了的谜の信心。   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介意的城隍爷:“……”   宗子乐继续小声叨叨。   阮椒叹口气:“回头我先看看你哥再说。”   宗子乐笑了:“改天我带你回家?”   阮椒急忙给他打住,说:“不用,告诉我你哥叫什么、住哪就行。”   宗子乐压低声音说:“我哥叫宗岁重,他住在……”声音越来越小。   阮椒听完,沉默地点了点头。   ·   脑子里一片浆糊,阮椒跟宗子乐拜拜后,就干脆没去打工,回宿舍躺床上假装睡午觉。   他心里很纠结,该不该用神力赚钱呢?如果用神力赚钱是不是就是他这个城隍爷失职啊?做官可都是要清廉的……   想着想着,想着想着,阮椒猛地拍了下脑袋。   等等!差点把自己给洗脑了。   又不是他死乞白赖要做城隍的,是被城隍印碰瓷的啊,还被砸死了!这是城隍印欠了他一条命!结果他被赶鸭子上架不说,还穷得要死,要日夜不休地一点点攒信仰攒功德才有机会复活,对他来说,城隍这个神职不就是根充满了苦逼的金手指吗,他有什么好束手束脚的?简直有病啊。再说了,那些道士给人办事也是请神祇出手,自己还收报酬呢,他一个自己出力的城隍爷,有什么好纠结的!   阮椒放松地躺尸。   其实他突然这么深沉,跟之前的接连审判也有点关系吧,公堂审案的情景剧演多了,威势赫赫的,难免把自己当成包青天。不过人家包青天的脑门上是月亮,他只有窟窿,就别想太多了。要乐观开朗活泼。   那么……   今晚就先从宗子乐他大堂哥开始?   ·   飘啊飘,飘过几条街。   阮椒按照宗子乐说的地址找过去,就找到了飞鹰帝苑,名字还挺霸气。   一路上找着找着,他总觉得有点眼熟,等站在大门口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还真来过。   那还是他头回巡街,就在这儿看了一场“白裙校花深夜苦追高富帅反被无视”的高清狗血戏码——宗子乐他大堂哥也住在这?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那个禁欲帅哥。   不过甭管宗子乐他哥认不认识,别让他再碰上就行。   都说事不过三,可他都被帅哥窥尸两次了……   ·   飞鹰帝苑这个富豪小区里的环境都相当不错,不同建筑各有风致,景色充满韵味。   阮椒一边走一边找,这边他也巡查过,按照宗子乐的说法,是在靠中心地区的一片人工湖附近。宗子乐还说,人工湖里有水鬼的,爬上来的时候湿漉漉,贼特么可怕,只可惜他大堂哥看不见,不然肯定能刷新他的世界观……不过他从人工湖经过,没发现什么水鬼,大概是用不上这只了。   前方,一座别墅矗立。   他抬头一看,就是这没错了。   阮椒习惯性地望气,巡街的时候他都是一望一大片的,要是没什么罪孽的都是扫过就算,这里他不记得,那就是很普通,不过既然是受人之托,肯定得仔细地看看。   然而“望”清楚以后,他愣住了。   ……啥都没?   啥都没的意思是,没功德,没罪孽,没血气,没黑气,没有任何气。   没气还望个啥?   阮椒摸了摸鼻子,难道是因为那大堂哥的什么特殊体质?还挺让人好奇的。   这么想着,他直接穿墙,进入别墅里。   ·   别墅空荡荡的,装修充满了一种性冷淡的风格。   阮椒对设计不太了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觉得吧,就算是个喝了酒搂着美女非常亢奋的男人走进这座别墅,也会在进门的刹那欲望全消——即使没消也不想干点啥了,只想快点洗个热水澡。   四处很安静,一楼没人,二楼隐约还点着灯。   阮椒想,宗子乐说他哥已经接手家里的部分公司,将之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那个叫宗岁重的不会是还在忙工作吧?呃,性冷淡工作狂?   迅速上二楼,阮椒穿过点灯的书房房门,果然看见有个青年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办公。   青年脊背挺直,即使坐着也显得很挺拔,柔和的灯光下,那张英俊中透着冷峻的面容似乎稍微柔和了一点点,他的衬衫整整齐齐地扣到最上一颗,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沉稳而禁欲的气质。   阮椒的脸木了。   真特么的经不住念叨……怎么又是他?   没错,宗岁重就是逮了他两次的那个帅哥。   无力地吐出一口鬼气,阮椒再氪信仰,望了望宗岁重本身的气。   这一望……   “咳咳咳咳咳!”他差点没呛死。   ——什么鬼!普通活人身上都是各种气,这位倒好,身上挂了个黑洞!   阮椒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落荒而逃了。   ·   逃出挺远以后,阮椒渐渐冷静下来。   现在来回想,那黑洞只是看着像黑洞,但并没有跟真正的黑洞一样把什么都往里吸,不过要是仔细观察,又会发现好像有些细碎的金光慢慢地飘过来,直接投进了黑洞里。   那些金光……是功德吧? 第27章 我有病┃我看他是脑子有洞。   阮椒附身在神像上时,看过来给他上香的宗家小辈们,包括宗子乐在内,每个小辈身上的功德都不薄,大的先不说,那些才几岁的小不点儿难道还能常年自己做善事?那么这些功德多半就是来自家族整体的慈善——给每个族人挂名那种。宗岁重也是宗家人,身上不该没有功德……现在看来,飘来的应该就是他那份了,只是每次刚飘过来,就全被黑洞给吞了。   不过……   阮椒是城隍,是正神,对不祥的东西很敏感,但黑洞给他的感觉并不邪恶,显然也对宗岁重没有伤害……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   第二天,宗子乐课间又打电话过来约,阮椒拒绝了,准备再去探探,于是半夜后,他就又去了宗岁重的住处。   这回阮椒做足了准备,先在两脚各绑一张神行符,再慢慢接近黑洞的边缘,用城隍印对准黑洞发出一道神力,小心试探。   神力被吞了。   阮椒几乎立刻准备激发神行符,可那黑洞吞掉神力后就再没其他反应,这让他慢慢反应过来,也许黑洞是瞎七八都吞,却只是个被动技能……虽然谜团还是挺多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想明白以后,宗子乐再打手机来约的时候,阮椒就答应了。   还是在那家咖啡厅里。   ·   宗子乐一口咖啡喷出来,连呛带咳地说:“什么?你说大魔王身上挂着个黑洞?开玩笑的吧?!”   阮椒往旁边挪了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骗你干什么?我给他望气了。”   严格说来那位是站在黑洞边缘,头顶黑洞洞口上方,脚踩黑洞洞口下方,吸力顺着他身体两边往四面八方扩散。   宗子乐的表情扭曲了,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现在的感受,瞪着眼问:“学长,你的意思是大堂哥他看不见鬼,可能跟他身上挂着的黑洞有关?”   阮椒摇摇头说:“这个倒是不确定,只能说有可能。”他小小声说,“我昨晚是灵魂出窍去看的,可能我是生魂吧,又对你大堂哥没恶意,那黑洞没对我怎么样。但我这是特殊情况,不能说明问题。我觉得吧,你大堂哥这人浑身不对劲,我猜他也不是从来没碰上过鬼,只是黑洞杵在那,嗖嗖地四面吸,什么鬼那么心大还敢凑近他啊,万一真被吞了呢?”   宗子乐眼睛瞪得更大了,差点叫出声来:“——真吞?!”   阮椒摸摸鼻子,说:“我说了,我是没恶意的那种,但要是那种已经没脑子的恶鬼厉鬼之类的去找你哥……会不会被吞谁知道啊。”他猜测着,“你好好想想,你大堂哥跟你们距离比较近的时候,是不是你们也从来没见过鬼?”   宗子乐一愣,仔细回忆起来。   “这么一说,还真是。”他压低了声音,心有余悸地说,“敢情大魔王还真是大魔王,百鬼辟易啊。要是吓唬走的就算了,要真是给吞了……想想好像更恐怖了……”   也不怪宗子乐这个反应,阮椒自己也是细思恐极。   想想看,连神力都吞,不就是挺可怕的吗?还有那不知道吞没吞过的鬼,实在是不能深想。   宗子乐缓过劲儿后,就开始唉声叹气:“那怎么办,有那黑洞在,我大堂哥不是压根看不见鬼了吗?那以后我还得背锅,他还要揍我啊……”   到底是自家信徒,阮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也不是完全不能试。”   宗子乐眼睛一亮,立马抬头。   “学长的意思是……”   阮椒的声音低不可闻:“装鬼吓唬他呗……”   宗子乐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阮椒轻轻握拳,表示一定会努力。   私心里,他是有点恶作剧的想法。   之前宗岁重两次抓包他,他可是接连被吓……本来以为不会再遇见,也就算了,可现在他跟宗子乐熟了,估计少不了还要见着这位。要是不吓唬回来,他心、气、不、顺!   ·   每一位宗家小辈都会在适当的时候接手家族的一部分产业练手,而这部分产业往往就是分给那小辈的私产,宗岁重也不例外。他是这一代的长孙,从小到大都非常优秀,所以刚到大四正式接手私产了,尤其是其他小辈连个成年的都没有,让他历练更受瞩目。   当然了,宗岁重也不是一无所知地接手产业,早在他刚成年不久就已经跟在他爸身边帮忙,上手很快,处理起事务来也是干脆利落,几乎没犯过什么错误,现在独自管理公司,照理说也是很顺手的——但,是“照理说”。   宗岁重没想到的是,长辈们分给他的产业不是他以前接触过的金融,而是娱乐,子公司也多,除了出版印刷、电影电视、艺人经纪、音乐特效、网络传媒等等以外,还有一条覆盖全国的院线。宗家向来财大气粗,说分给他娱乐方面的,就几乎把宗家娱乐相关的子公司都打包过来了,相当全面,简直能凑个集团。   可想而知,宗岁重要处理的事务也是相当的多,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轻松不起来。尤其他在这一行就是个生手,想不亏本就得搜集大量资料了解分析,才能尽快熟悉公司的业务。   宗岁重更不会想到,家里人分给他这些产业压根就是故意的。他年纪轻轻就一副清心寡欲、只想跟工作结婚的样子,长辈们能不担心吗?听说娱乐界的幺蛾子多,长辈们想着,也不指望他能变成花花公子,起码做这一行能见着不少俊男美女,给他开阔一下“视野”啊,要是能顺便帮他解决终身大事……那就更好了。   ·   又是一个熬夜工作的夜晚,宗岁重依旧忙碌。   然而……   今晚好像有什么不同?   宗岁重批完一份文件,顺手端起旁边的黑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到原处。但是在放下去的时候,瓷杯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让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   眼花?   不,他视力很好。   宗岁重把瓷杯重新拿到面前端详。   没什么异样——难道真的是他太疲劳而眼花?   宗岁重把杯子稍微挪开,瞬间又有什么晃过,这回他瞥见了一点黑色的影子,衬着光洁的瓷面很明显。他顺着影子的方向看向对面,怀疑可能是墙壁上有什么活物爬过,才会因为光线的原因,把影子映在瓷杯上。但是墙壁很干净,没有东西在爬,他收回视线,却发现杯子上又划过了影子。   怪异。   宗岁重皱眉,干脆把瓷杯放到面前守着。   几秒钟后,突然有个人脸在瓷面上飞快划过,人脸很模糊,就像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但宗岁重并没有惧怕扔杯子,反而看向人脸移动的方向——黑咖啡的液面。   在黑色的液面上,浮出一颗青色的脑袋。   宗岁重顿了顿,端起瓷杯,开喝。   喝完一口再看,咖啡上的人脸已经不见了。   ·   阮椒又一次地落荒而逃,整只鬼都要冒烟了。   那是什么人什么人什么人哪!见到鬼影了不扔杯子还把那么大嘴凑过来喝,是不是缺心眼!完全不觉得恐怖的吗?不怕把鬼给喝到肚子里中毒吗!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阮椒站在别墅外努力地平复心情,非常想扭头回宿舍。但要是就这么走了,不是太没面子了吗?回头他要怎么跟他的第一信徒交代,跟他说“哇你哥太彪了,我没吓到他,他把我给吓跑了”?——这不行,城隍爷的威严何在啊。   在这一刻,阮椒感觉到久违的热血,这是挑衅,但是……   他严肃地掰了掰手腕:杠!就跟宗岁重杠上了,看谁杠得过谁,不吓得他世界观崩塌算我输!   ·   宗岁重喝完咖啡后,再没见到那张人脸,就走到盥洗室洗杯子,准备待会儿再泡一杯。   站在洗手台,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看着自己,就抬起头,视线正对上前方的镜子。   “咔。”   镜子里,他的头一歪,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宗岁重:“……”   他伸手朝镜子里那颗头摸了过去。   下一秒,镜子的表面泛起涟漪,没头的人和那颗骨碌碌乱滚的头都不见了,只有宗岁重自己清晰的人影,正跟宗岁重一样伸手往前摸。   刚才的怪异消失了。   ·   阮椒对着空气用力挥了一拳:“我就不信了,再来!”   ·   宗岁重重新泡乐杯咖啡,坐在书桌后继续工作。这次没什么异样,不过他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些疑惑——刚才那是什么,劳累太久的幻觉?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宗岁重觉得自己可能是听子乐那小子念叨多了,才会在疲劳过度时下意识地产生这样的幻觉。   而且……   也许是因为家里其他人一直都有同样的话题聊,只有他从来插不进去,他潜意识里,或许偶尔也会想和家人一样吧。   不过宗岁重到底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与其自我欺骗假装跟家人一样,他更希望家人都能健康生活。所以稍微的迷信他不反对,求神拜佛从古传到今,在精神的安抚上有可取之处,可如果因此生活受到太大的影响,他还是会出手阻止的。   工作还有很多,宗岁重埋头继续。   一杯咖啡很快又喝完了,他习惯性地又去洗杯子,洗杯子之前,他无意识地看了眼镜子——果然没什么异常。他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   但是,水龙头里流下来的水是鲜红的,透着一股甜腥的粘腻,冲刷在白色的瓷杯上,视觉效果非常诡异。   是人血。   ——又是幻觉?   宗岁重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看到的还是哗哗直流的鲜血,他没理会继续洗。突然间,一只苍白的手臂从龙头里钻出,猛然朝他手腕抓来。   “幻觉”太逼真,宗岁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苍白手臂却不正常地继续伸长,直奔宗岁重而来,盥洗室的灯突然闪烁不定,灯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宗岁重的脸上,给他也镀上了一层诡谲的光芒。   “嗞嗞——”   明明用了上好质量的材料的吊顶灯,却在这时候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声,灯光闪烁得更快了,灯管似乎随时会爆炸一样。   宗岁重眉头紧锁,眼看苍白手臂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猛地伸手去抓。   意料之中地抓了个空。   苍白手臂消失了,盥洗室里仍旧灯光稳定,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宗岁重敲了敲额角。   他最近真是太累了,明天叫李医生到家里来一趟,做个检查。   如果是压力太大的话,他要早点用药物缓解一下。   ·   阮椒甩着手走来走去,很不服气。   那家伙脑回路不对啊,撞鬼了主动去抓鬼手?他差点没反应过来,真被他给抓住!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几招都没用,回头钻他梦里试试。   至于现在……他也不能把一晚上的时间都浪费在这,先去巡街吧。   ·   宗子乐挺关心事情的结果,加上想多跟城隍爷的使者沟通沟通感情,天天都来约人。   阮椒坐在他的对面,说:“你那大堂哥跟普通人的想法好像不太一样。”   宗子乐一愣:“啥?”学长的表情还是比较和煦的,但不知怎么的,他却觉得好像从里面听出了杀气。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呃,这话怎么说?”   阮椒面无表情地概括了昨晚发生的事,说:“我在你哥杯子上露出鬼脸,你哥盯着看;我从你哥咖啡里冒出来,你哥一口把咖啡喝光了;我在镜子里把脑袋掉下来,你哥用手去摸那颗脑袋;我让水管里流血,你哥用血继续洗杯子;我从水管里伸出一只鬼手,你哥去抓那鬼手……你哥这已经不只是胆子大了吧,他脑子真没问题?”   宗子乐干笑。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大堂哥见鬼以后会是这样啊!   难怪阮学长会生气了……   宗子乐小心地看着阮椒的表情,更小心地问:“那……你以后还继续去吓唬他不?”   阮椒磨了磨牙,说:“……我去。”   宗子乐明白了,阮学长的自尊心被大魔王刺伤了,所以他决定跟大魔王杠上了。在这样属于顶级强者的争斗里,他这个小虾米最好别插话,如果非说话不可,那么,只要鼓劲加油喊666就好。   他严肃着脸,说:“我相信,在学长的光辉照耀下,大魔王迟早会跟咱们站同一战线的。”   阮椒本来还挺郁闷,被宗子乐这么一表演,不禁嘴角一抽。   这种誓师大会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说:“你最近也观察一下你大堂哥,我那边有进展了告诉你,你有什么发现也记得跟我说,咱们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   宗子乐表示:“没问题。”   ·   为了打听消息,宗子乐克服内心的恐惧,晚饭后去了大魔王的“巢穴”。   按响门铃后,门自动打开,他抬脚就走了进去。   然而刚进门,他却发现客厅里摆着好些医疗器材,大魔王的家庭医生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好像正写什么报告。   宗子乐顿时愣了,连忙问:“岁重哥,你身体不舒服?”   该不是被阮学长吓坏了吧……可是不对啊,阮学长明明说昨晚上大魔王的表现太清奇,把他差点气死,是大魔王占上风来着。   宗岁重坐在大沙发上,掀起眼皮说:“没事。”   宗子乐赶紧走过去,坐在……大魔王一手捞不着的地方。   “没事你把李医生给叫过来?真的,我是你弟,你要是不舒服直说啊,要不然,我可让长辈们给你手机轰炸了。”   宗岁重:“我最近神经绷得太紧,可能有时候会眼花。”   宗子乐脱口而出:“岁重哥你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   宗岁重屈起手指弹出颗坚果,正中宗子乐的脑门儿。   “说什么呢?”   宗子乐捂住头,愤愤地说:“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宗岁重擦了擦手说:“这不是一回事。”   宗子乐还是挺担心他的,也不开玩笑了,问他说:“岁重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说了,检查过没事。”   “那你怎么突然怀疑起自己了?”   宗子乐紧张地看着宗岁重,是不是真因为昨天晚上被吓唬的事儿?要是这样……   宗岁重想了想,还是把昨晚看到的一切说给宗子乐听了。   宗子乐很尴尬。   呃……怎么办,大魔王这是宁可觉得自己有病也不肯相信世界上有鬼啊。这么死硬派的吗?学长能杠得过他吗……   宗岁重告诫道:“你以后别再神神道道的,连我都会在疲惫的时候眼花,长辈们年纪大了就更不用说。你把心思好好放在学习上,高考后如果成绩够不上帝都大学,就给我回去复读。”   高三那是地狱啊!宗子乐立马忘了一切,跳起来反驳:“帝都的好学校又不止帝都大学一个,为什么考不上帝都大学就要复读?”   宗岁重本来微微缓和的脸色,在听见宗子乐的话后慢慢变得严厉。   “男子汉一口唾沫一颗钉,你自己说过非帝都大学不去,那就要说话算话。而且帝都本地的学生考帝都大学本来就比省外容易,以你目前的成绩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你没考上,只有两个可能。”   宗子乐条件反射问:“哪两个可能?”   “第一个,你心理素质差,考试发挥失常;第二个,你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混日子,成绩跳水式下降。”宗岁重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露出紧实的小臂,“是前者,你需要打回重练,是后者,你还是要打回重练。而不管是哪一种,你都欠揍。”   宗子乐:“……”   考不上就要挨打是吧?大魔王还是这么冷酷。   学长啊学长,教训大魔王的事,就全靠你了啊!   ·   考虑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宗岁重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晚上刚过十点,他就已经洗完澡躺床上了。稍微翻看一会儿原文书后,他关灯闭眼睡觉。   在没喝咖啡的时候,他的睡眠质量其实很好,不到五分钟就已经睡着。   一开始,宗岁重是没做梦的,睡得很安稳。   然而午夜过后,他的意识却一阵模糊……   天空中挂着惨白的弯月,没几颗星星,偶尔飘过的云透着点血红,气氛很阴森。   宗岁重看向脚下,是一条阴森的小道,两边飘浮着很多荧荧的绿光,仔细看去,那些绿光是从荒坟上冒出来的,打眼望去,荒坟处处,一片凄清。   夜很静。   突然间,似有若无的呜咽声传来,似远似近的,听不出声音的来源,但听得久了,就让人有些晕眩,头重脚轻,走起路来飘飘然,深一脚浅一脚的。   宗岁重潜意识里知道,这是鬼哭的声音……世界上哪有鬼?   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想法,在他走过一座荒坟时,坟炸了。   泥土迸溅到身上,宗岁重警惕地转过头,就见一只大鬼猛地从炸开的坟里蹿出,它一身青皮,嘴里吐出长长的舌头,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   宗岁重一惊,一脚踹去。   什么也没踹中,大鬼瞬间消失了。   下一刻,宗岁重感觉脚踝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抓住了,他低下头,看见一只熟悉的苍白鬼手正紧紧地掐着他的右脚。他试着拔脚,但鬼手的力气很大,没能拔出。同一时刻,一颗惨白的鬼头钻出地面,湿漉漉的黑发在地上拖曳着,顺着他的小腿攀援而上,蛇一样把他包裹起来。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宗岁重猝不及防被裹住,呼吸间感觉空气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窒息。但是他没有失去冷静,双手迅速在头发中摸索,然后抓住一把粘腻的头发猛地一拽!   “嘶!”   一声非男非女地低呼后,厚重的头发飞快缩回,脚踝上的鬼手迅速松开,这冷冷清清遍布荒坟的景象也好像被人重击的镜子一样,瞬间碎裂了。   宗岁重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他坐起来快速扫视四周,是熟悉的房间……   宗岁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一口,温暖了很多。   他开始思考。   梦里的情景太逼真了,还有之前在幻觉里看到过的鬼手……应该是他太在意自己精神上的问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梦见类似的情景。   白天李医生仔细检查过,却没有检查出什么,那么可能是目前精神上的压力还没有影响他的健康。但既然夜里也会梦见,就说明绝对不能放任。看来他今天的决定没错,必须劳逸结合,尽量减轻压力,暂时的梦境不用在意,等过段时间精神彻底放松,应该就不会再出现类似问题。   宗岁重觉得这个推测不会错,就放下水杯,继续休息。   果然又做梦了,梦里也重新出现了相似的情景,还是那片荒坟,也再次出现形态可怕的恶鬼。   有了心理准备,宗岁重的表现从容多了,他仔细观察那些鬼怪,并及时跟对方进行争斗。他发现只要在鬼怪出现之后迅速反击,就可以挣脱束缚,如果他先制服了某个鬼怪,该鬼怪就会在下一秒消失,改换其他幻象。   宗岁重很快习惯了无逻辑的鬼怪变化,即使有时候被鬼挂在身上也能顺利反击,五六次后,他的梦境再次碎裂,接下来再没有其他梦境,他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   阮椒呼哧呼哧地喘气,用鬼的形态跟宗岁重打了好几架,宗岁重是做梦,可他却累得慌,简直郁闷死了。   那家伙居然跟鬼打架!跟鬼!打架!还那么能打!更可气的是,即使跟鬼打架了,宗岁重也没被吓唬住,还盯着鬼观察起来,显然是在找破绽啊。要不是叨逼叨有各种鬼怪参照物可以让他模仿,他肯定要穿帮。   这么看来,入梦也不管用,还得再想别的办法。   阮椒来回踱步,盘算着,宗岁重的意志太坚定了,鬼影之类的根本不能影响他的判断,那么也许只能让他在现实里多多体会,才有可能打破他根深蒂固的认知……   算了,今晚还是搞不定,先撤。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   连杠几天,阮椒是绞尽脑汁地想辙,再加上跟宗子乐的各种约见,严重影响了他的打工生活,晚上那看停车场的活儿也请假好几天了。最初的冲劲儿过去后,他有点颓,缓了缓还是继续上晚班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阮椒遇见了来泊车的孙梓,在他后面一百米开外的地方,那个长相一看就不是好人但其实相当痴情的男鬼陈金龙,也还是跟着。   在孙梓泊车完、往回走的时候,阮椒无声地跟陈金龙打了个招呼。   陈金龙也回了个招呼,招呼之后,又颠颠儿地跟着孙梓走了。   阮椒没去打扰陈金龙,他想着,陈金龙对孙梓的态度就叫……忠犬吧?只要能守着就很高兴。   本来人死了以后投胎更好,不过陈金龙的神智正常,也老老实实保持距离,守就守呗,等他什么时候想投胎了再说。   不过他也不太懂,这种毫无回应的爱情……应该说是爱情吧,就这么迷人?连陈金龙这样的人都抵挡不了,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如果是自己的话……   阮椒撑着脸想了想。   如果是自己,暂时好像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毕竟,他还从来没喜欢过谁呢。   ·   半夜,阮椒鬼魂离体往窗外飘。   但这回飘得不顺利,他的衣角被苗小恒给拽住了。   阮椒摸摸小鬼儿的头,问:“怎么啦?”   苗小恒抿抿嘴:“哥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去?”   阮椒一愣,说:“我这是去巡街,要是碰上了要处理的事儿,可能顾不上你,对你很危险。”   苗小恒低下头,但是手指还是攥得紧紧的。   他其实一直挺乖的,可再怎么乖,也还是个小孩子。   阮椒看他这样也反应过来,不禁有点自责。   也是啊,小孩子天天不是关在宿舍里就是关在罐子里,哪能总熬得住呢?以前有孟雨在还好,还能陪着,现在就剩小鬼儿一个……仔细想想,其实外面也不能说就真危险到那地步,偶尔带小鬼儿出去走走,只要不离他太远,应该也没问题的。   ·   苗小恒第一次跟着阮椒出去,被他用黑旗一卷,开始在帝都各大街道巡逻。这速度堪称风驰电掣,让他是既好奇,又觉得有趣。   来到一个小区前,阮椒停下来,准备带着苗小恒一起进去。   苗小恒又拉了拉他的衣角,说:“哥哥,我在外面等你,跟你一起会耽误你工作。”   阮椒皱起眉,不放心地说:“你一只小鬼在外面不安全。”   苗小恒露出个小小的笑容,大大的鬼眼亮亮的。   “哥哥你不要担心,我会乖乖的,会躲着坏鬼,也不会跟陌生鬼说话的。”   阮椒很犹豫,他能看出来,苗小恒很想自己在附近转转,要是跟着他,他去哪苗小恒都要紧紧跟着,一点玩耍的自由空间都没有。   眼见苗小恒的小表情越来越可怜,阮椒心软了,拿起城隍印在小鬼儿的两个手掌心各盖一个章,才说:“你捏住这两个章子,先别放开。记住,要是有恶鬼要袭击你,你就松开左手,章子能放出神性保护你,然后你马上松开右手,就可以通过另一个章子通知我过来帮你。明白吗?你要先保护自己,再给我消息。”   苗小恒用力地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看小孩子这么雀跃,阮椒心里更软了,又摸摸苗小恒的头,才独自进去小区查看——他尽量快点出来,省得这小鬼儿一个不小心就走得太远了……   ·   苗小恒捏着小拳头,慢腾腾地在附近转悠。他是真不想影响城隍哥哥工作的,当然了,他也真的很想稍微玩耍一会儿了,就一小会儿。   小区所在的街道也是挺繁华的,即使半夜过去还是会有一些店面开着,两边的路灯也挺亮的,光线很柔和,又不是太阳光,对鬼魂没什么影响。   苗小恒出生后一直住在小镇,这是第一次来到帝都这么大的城市,来了以后又一直没出来,对帝都早就很好奇了。他现在就悄悄地趴在一些商铺的门前往里看,有时候也会飘上去,看看临街的居民楼房里的男男女女。   在周围飘了几分钟后,苗小恒一跳坐上围墙里探出的大树杈,晃着两条小腿,一边往四面张望看风景,一边等着阮椒出来。   附近星子一样闪烁的灯光,远方绚烂的彩灯,更远处大江上的粼粼水波,每一样都让苗小恒觉得特别美,也特别吸引人。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在夜里匆匆行走的一个男人身上。   即使已经快立夏了,帝都的晚上也还是很冷的,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厚大衣,看着打扮没什么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苗小恒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由得盯着他看。看啊看啊,目不转睛,但看不出什么来,眼见男人越走越远,他歪头想了想,干脆地朝着这个男人的身后飘去……   苗小恒越飘越近,逐渐接近男人两米以内。   突然间,一道光从男人身上迸出,狠狠朝他打了过来!   苗小恒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放开了左手——他是牢牢记住了阮椒的叮嘱的。   来自城隍爷的神性迅速逸散,一下子就把那道光弹回去,苗小恒捂着没有心跳的胸口,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这回很顺利,他即使走到一米以内也再被攻击了。   苗小恒有些奇怪,绕着男人飘了两圈,看见他脖子那有根红绳,明白了。   是挂着驱邪的玉佩吧?   他又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跟着男人飘。   ·   帝都的巷子很多也很乱,男人钻进其中一条,在里面七拐八弯好几次,搞得人眼花缭乱的。   苗小恒紧紧地跟着,也七拐八弯,一直跟到了一条小黑巷子的尽头。   那里有一间民居,门又破又小,里面的面积却很大。   苗小恒跟进去,小鼻子抽了抽。   很多活人的气味?其中好多气味感觉特别干净……他的眼睛瞪大,这是小孩子的气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但就是知道。   不对,很不对……   苗小恒咬住嘴唇,原地转了几个圈。   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子?苗小恒跳了跳,悄悄地朝有小孩子气味的地方飘去。飘着飘着,飘到了一间宽敞的杂货间,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货,没有小孩子,但气味却在附近。又转了几圈,他趴在地上抽抽鼻子,在地底下!这个也难不住小鬼儿,他往下面一沉,就把自己给沉到了地窖里。   苗小恒一跳落地,听见小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立马朝哭声那边看去。   墙角蜷缩着好几个小孩子,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抽泣着不敢大声。但地窖里远远不止几个小孩儿,总共二十来个挤在不大的地方,手和脸脏兮兮,不敢哭也不敢说话。他们大多穿得很鲜亮的,要么是帝都本地的小孩,要么就是至少小康的家庭带到帝都来旅游的孩子。其中不少小孩的身上都有被掐青、被打的印子,触目惊心的。   苗小恒惊讶地张张小嘴,反应过来了。   “人贩子?都是坏人。”   他想起自己以前被绑架的事,那时候他很努力地想逃跑,可惜还是被抓住了。在被杀死的时候,他特别希望警察叔叔从天而降,或者来个超人英雄什么的也行,但是没有人来。他不想这些小孩跟自己一样可怜,他想救救他们。   给自己鼓了鼓气,苗小恒飞快地朝上面飘去。   他知道的,要先找证据,不能只靠自己猜的。 第28章 城隍小旋风┃咱到底信不信啊?   苗小恒朝人味儿最浓的地方飘去。   客厅里摆了一大桌子菜,有五六个男人在喝酒吃麻小,虾壳堆成了小山,一个个满脸满手的油光,一边呵呵笑着碰杯一边聊天儿。   “这回运气不错,才几天哪,就有这么多的好货。”   “回头找几个合适的买主给卖了,票子大大的有,哈哈哈!就是那些条子鬼得很,查得越来越严了,风声紧,还是要小心。”   “好好的事儿在这,说什么丧气话呢?大好心情都给你坏了,喝酒,喝酒!”   “对对,上回不是有那个谁谁特想买个漂亮小男孩子?我看有几个行,改明儿把小孩儿们带出去了,就把那个谁请过来挑一挑。”   苗小恒凝神听了一会儿,瘪瘪嘴。   他们承认了,他们就是人贩子,他要去告诉哥哥!   苗小恒挺聪明的,知道这事光他一个小鬼儿知道没用,得让能做主的来,所以没敢在这久留,赶紧往回飘,一边飘一边把路记得牢牢的。   很快飘到小区门口,小鬼儿放开右手,急急忙忙地对着章子嚷嚷:“哥哥快来!哥哥快来!”   ·   阮椒刚查过好几座房子,没什么问题,就要往另一块走。还没走多远,苗小恒的声音突然从城隍印里传出来,他顿时一急,用黑旗把自己一裹——   霎时间,一团旋风飞速地刮向章子的方向。   小区门口,阮椒看见在原地跳脚的小鬼儿,上下打量一遍,没什么危险哪?要是其他小孩儿,他肯定以为是熊孩子,但小恒特别乖,从来不闹腾,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苗小恒老老实实地等着,旋风刮来,吹得他一身鬼气直往后飘,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害怕,迎着旋风跳过去,急巴巴地叫道:“哥哥!”   阮椒停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问:“小恒,怎么了,这么急叫我?”   苗小恒抓着阮椒的手往外拉。   “哥哥快跟我走,我发现人贩子了,那些小孩子好可怜,咱们要快点抓住人贩子,不然他们要被卖掉了!”   这话把阮椒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问:“什么人贩子?”   苗小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哥哥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阮椒没迟疑,要真是人贩子,那不能不管。   他抓出黑旗把苗小恒也裹起来,说:“你给我指路就行。”   ·   “哥哥,这边!”   “不是这条,穿过去穿过去——”   “对对,那个尽头就是了!”   旋风在巷子里飞快地穿梭,顺着苗小恒的指路来到小黑巷子的尽头。   熟悉的房屋让苗小恒眼睛一亮,拉着苗小恒穿墙而入,迅速进入地窖。   阮椒果然看到了一地窖的小孩子。   苗小恒指着几个小孩子说:“哥哥你看,人贩子打他们了,有好多伤。那几个弟弟妹妹在哭,好可怜……”   阮椒也看见了,心里涌起一股怒火。   这些人贩子也太可恨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也是,他们都能做拐子了,还指望他们有半点良心吗?   他深吸一口鬼气,拉着苗小恒,暂时离开了这里。   巷子里,苗小恒眼巴巴地看着阮椒,满脸都是恳求:“哥哥,救救他们吧。”   阮椒点点头,又摸摸苗小恒的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说:“小恒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救他们的。”   城隍赏善罚恶,人贩子这种恶人正在阮椒必须打击的范畴。   照道理,他现在可以呼唤牛头马面过来勾出人贩子们的生魂,带他们过堂审讯严刑拷打,拷问出他们犯下的所有罪行,再对他们一一进行剥夺阳寿甚至在短时间里死亡的惩罚——只是,他还是觉得,应该先把这些孩子救出来。   想了想后,阮椒卷起苗小恒,一阵旋风刮进了警局。   ·   颜平这几天都是值班,晚上累得很了,就会趴在桌上睡一会儿。同事们跟他一样,偶尔趴一养精神,以便于接到电话的时候随时出警。不过他们这样值夜的警察是不敢睡太深的,怕耽误事儿,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他刚趴在桌上就睡着了,还做梦了。   梦里一片漆黑,突然间飘起了阵阵的白雾,让颜平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港片,一般来说,当这样的场景开始出现时,就该有女鬼了……吧。   接下来,的确有什么出现了。   并不是颜平幻想的女鬼,而是一个穿着古代官服的人影,从白雾里飘飘忽忽地走出来,他的脸上打了马赛克,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   颜平模糊地想着,嘿,这梦可有意思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但是还没想好去不去呢,那个人影却先说话了。   “本官乃本地城隍,今日巡街时得见五安街十二号胡同19号,杂货间地窖藏有被拐卖孩童二十三人,参与拐卖的人贩共有六人。本官身为阴界鬼神,不便行事,你等阳世警员当速速前往该处,将犯人捉拿归案!”   颜平本来只是觉得场景挺奇怪的,可听清这人影的话后,顿时瞳孔一缩。   他连忙追问:“什么?你说哪……喂!喂!”   但是那个人影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断地向后退去。   颜平连忙追过去,然而根本追不上,对方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光雾里……他追得急了,那雾越来越浓,像是形成了一条大蛇,猛地朝他扑过来!   “啊!”颜平被吓了一跳,倏然睁开眼。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坐在椅子上的,刚才是被梦惊醒了。   “等等!”   “先说清楚……”   “什么?!”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颜平朝四周一看,所有正在打盹儿的同事几乎都同时醒了过来,一个个脸色怪异,面面相觑。   颜平喉头动了动,迟疑说:“你们不会也梦见本地的城隍爷了吧……”   另几个警察一听,不约而同地开口:   “你也梦见了?”   “大家伙都梦见了?”   “太特么奇怪了,真的假的啊……”   颜平没想到会这么灵异,不由嘴角抽搐:“大家都梦见了,应该不是巧合……吧?”   他也不确定。   有个高瘦的民警皱眉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出不出警?”   其他民警议论纷纷:   “时间地点人数都说了,我觉得还是出警吧,就当是城隍爷来报警呗。”   “你们不觉得这事儿太奇怪了吗?为一个梦出警,这也太儿戏了吧。”   “也不能说儿戏,你们忘了以前咱们遇见过的怪事了?世界上总有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在,也不能说不信就不信。”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是哪个鬼跟我们恶作剧,出警了结果没事儿怎么办?”   “要我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帝都报案说丢孩子的一直很多,总是找不着,如果这事儿是真的,对咱们来说也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大家的意见不怎么统一,经过一番争执后,颜平拍了桌子。   “咱们还是出警吧!不过得暗中来。留几个人值守,其他人跟我去。到19号以后先让几个人进去查,剩下的在外面守着,时刻注意,听信号往里冲。”   民警们虽然心里各有想法,但到底还是破案的心情占了上风。   “行吧,就当是有人报案了。”   “以前报假案的也不是没有,大家统一口径,有事儿一起背。”   “不管怎么说,宁可信其有吧,被骗就被骗,一切为了孩子。”   阮椒用神力护着苗小恒,就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他其实也担心民警们不信,所以是一起托梦增加可信度的,现在这些民警真愿意出警,他也松了口气,心里挺高兴的。   苗小恒仰起头问:“警察叔叔要去抓坏人了吗?”   阮椒笑了笑说:“对。等这些警察叔叔抓到了坏人,哥哥再让你两个阿姨把坏人的生魂带走审问,一定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苗小恒用力点头:“嗯!”   民警们迅速出动,阮椒拉着苗小恒,紧跟着他们也过去了。   ·   找到地址指定的地方,有几个民警先敲门,再亮出证件要搜查。   那些人贩子很凶残,以为人不多就立刻反抗起来,不过更多民警埋伏在外面,见到反抗就知道不对,一起闯进去,很快把他们全部抓获。然后,民警们果然杂货间的地窖里找到了那二十多个孩子。   事情办到这里,阮椒放了心,黑气卷起苗小恒就走。   旋风呼呼地从巷子里往外刮,这时候,颜平正好押着一个人贩子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这诡异的情景。他冷不丁地想起来,古代很多笔记小说里都提过,如果平地突兀有旋风移动,保不齐就是鬼神路过……他们刚被城隍爷的托梦,顺利找到孩子们,紧接着他就看到巷子里的旋风……旋风里边该不会真是城隍爷吧?   甩甩头,颜平暂时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现在成功捕获了一群人贩子,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   办完这事,也快天亮了,阮椒干脆不再巡街,带苗小恒回宿舍了。   没多久,牛头马面也回来了,她们俩转了一圈,又变成了漂漂亮亮的女鬼模样。   “城隍爷。”   阮椒指了指苗小恒,表扬道:“今晚小恒很聪明,做了一件大好事,还没伤到自己。”   他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了两位下属。   覃愫听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李三娘眼里也带上了痛恨。   阮椒看她们的反应,微微一愣,然后他想起来,覃姐的孩子流掉了,三娘早年丧夫,到死都没能怀孩子……对她们来说,没有孩子应该是很大的遗憾,听了这个案子以后,可能比他的感触更深吧。   覃愫先回过神,微笑着夸奖:“小恒做得好,真棒。”   李三娘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很喜爱地摸着苗小恒的头。   苗小恒有点不好意思,踮脚在李三娘的手心里蹭了蹭——李姨的抚摸跟哥哥不同,像是妈妈一样,他也很喜欢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覃愫难得主动询问:“城隍爷,那几个人贩子什么时候提审?”   阮椒想了想说:“我今晚看过了,他们身上带着的罪孽很多,应该不只是拐过这些孩子。虽然我能判断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在审讯方面我还是不如那些民警专业的。先等民警调查吧,等阳世的案子判下来以后,我们再提审,查缺补漏,给出审判。”   很多人贩子牵扯都很大,买家卖家中间人,关系复杂,恐怕就连人贩子自己也记不全,这时候就需要民警们通过从他们口中问出的线索调查,甚至还要联络各地的警方,查问其他人贩子,找到那些孩子。   这些都不是阮椒能完成的——还是那句话,他手里的人太少了。   神力也不是万能的。   覃愫点点头说哦:“一切都听城隍爷的命令。”   李三娘拉着苗小恒的小手,问:“那大概多久能判刑啊?”   阮椒思索了下,回答道:“如果这几个人贩子牵扯不多,时间会少些,如果牵扯大,至少得好几个月了。”   ·   等阮椒灵魂躺尸后,李三娘和覃愫在小罐子里窃窃私语。   “覃妹子,你是现在的鬼,又比我见识多,知道一般这种案子会怎么判不?”   “嗯……根据情节的严重程度,判几年几十年都有可能。”   “他们拐卖这么多孩子,算严重吗?能判死刑不?”   “这有六个人拐卖二十多个,应该不可能都判死刑,但如果查出更多就说不定了,我想着,城隍爷也想看看阳世怎么判,再看怎么做才不会便宜了那些人贩子吧……”   阮椒在床上,也隐约听见了覃愫和李三娘的话,他看着自己身上新增的功德,心情有些复杂。   ……五百功德,也是他至今为止最大的一笔进账。   常理来说,这二十多个小孩子即使每个身上都是满满的十点,那么也就两百多而已,但超出这么多,必定是这些小孩子身上带着功德,而这些功德,要么是因为他们家里的功德多,庇护每个家庭成员分配的功德,要么就是小孩子的前世积德,带到了这辈子。   虽然不管小孩子是怎么样的,阮椒都会救人,不过,知道帮助的人里面有很多好人,无疑也让他这个做父母官的更欣慰吧。   然后,阮椒想到了苗小恒。   他觉得挺可惜的,这回是小恒发现的人贩子,也是小恒带他过去,要是小恒被册封了鬼神,也能得到一些功德,对他是大有好处的。   鬼要想功德加身,主要就有这么几个途径:生前行善积德,死后也能带上;活人以鬼名义行善积德,落在鬼的身上;被册封鬼神,好好办事,天地给发工资。   通过抓人贩子这事儿,阮椒越发觉得苗小恒是个很善良的小孩儿,执念未消前小恒会一直跟在他这城隍身边,未必没有机会再积累功德,所以他很犹豫,是不是给小恒也册封鬼差?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旦做了鬼差,他就要一视同仁,不可能只给小恒挂职,那么小恒就必须要面对很多恶鬼,小鬼儿的实力不够,太危险了。而且就算小恒能担任,他还这么小,也是投胎更好……   还是把小恒的功劳记下来吧,阮椒想。   等小恒投胎时给他做个印记,就能找到他的转世,到那时,倒是可以用城隍的身份奖励他一些功德,也叫他的来世能更顺利一些。   ·   宗子乐坐在阮椒的对面,捣捣咖啡勺问:“前两天……城隍爷到警局托梦报案的事儿,你知道不?”   阮椒一愣,说:“你消息挺灵通的啊。”   宗子乐压低声音说:“我们家的渠道挺多的,加上这案子也挺大,公安那边派了好几个队去找人。”他叹口气,“其实也是因为公安让那些孩子的家长过来领人,那些家长里正好有一家跟我们家有点亲戚关系,我们家才知道的。说起来,现在好多当爸妈的心是真大,就我们家这个亲戚吧,没做多大的生意,一个两个还忙得脚不沾地的,就把孩子让家里的保姆带着。那保姆一个错眼孩子就不见了,她赶紧给孩子爸妈打电话,结果那俩人忙得连接电话时间都没有,保姆想着这是有钱人家,不敢随便报警,就自己找,这不,直到孩子被拐再被找回来以后,俩人才知道,你说可笑不可笑?这还是他们运气好,正好城隍爷碰上给报案了,万一孩子就这么丢了……嘿,可有他们后悔的了。”   阮椒拧着眉说:“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宗子乐撇撇嘴。   “谁说不是呢?咱们家从来不这样,家里长辈都觉得,如果所有事儿都要老板一手抓,还请那么多人干什么?所以咱们家最忙的都是年轻一辈,比如大魔王吧,刚接手一堆子公司,就得忙活好一段时间。那些有孩子的都是必须抽时间陪孩子的。”   阮椒听宗子乐这么一嘟囔,倒觉得他们宗家还不错,甭管有没有钱吧,这种把亲人放在第一位的家庭责任感,他是很赞同的……就是在听到宗子乐提起“大魔王”仨字儿的时候,他忍不住嘴角一抽,又一次想起了自己那屡吓屡吓不住的挫败感。   那个认死理的家伙,太特么不好糊弄了。   阮椒也用勺子搅了搅咖啡。   宗子乐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好奇道:“学长,你每次过来好像都没喝咖啡,不喜欢喝?”   阮椒一僵,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说:“嗯,我更喜欢闻气味,所以每次喝得都少,以后可以不用给我点。”   宗子乐怕引起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说学长你浪费啊。”   阮椒说:“我知道,我自己觉得挺浪费的,一直都是你请客,我也不好直说。”   宗子乐是个乐天派,听阮椒这么一说就不在意了,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其实还有点事儿想问你来着。”   阮椒:“你问。”   宗子乐小小小声:“我听说那几个人贩子已经被审出一些东西,他们卖了挺多孩子的,后来有些孩子被拐的家长知道了这件事,特意去警局打听,想知道是不是这些人贩子拐了他们的孩子,如果是,又卖到哪里去了。人贩子的交代不全,还有很多记不清了,现在警局里好些人都忙着查问、找线索……你说城隍爷能找到那些被拐卖的孩子不?”   阮椒沉默。   如果是以前神祇遍地走的时候倒是不难,有生死簿嘛,可以追溯一个人上百个前世的,功过是非全都写得一清二楚,经历的事情也巨细靡遗,一对夫妻丢了孩子还是大事呢,肯定是可以在上面找到的。他身为城隍,可以让自家判官去跟地府的判官沟通,刻录他辖区的部分生死簿副本,给查一查完全没问题。但是现在就不同了,神祇全都死绝了,生死簿等神物当然也早就崩溃了,就剩一个城隍印,还碰瓷他这个无关人士……就算他立刻册封一位判官鬼神,凝聚出辖区的生死簿来,也没地方去刻录副本啊!新凝聚的生死簿上最多也就写个生卒年月日,等他这个做城隍的升级,上面可能多个功德罪孽,再升级不断升级,生死簿才会慢慢越来越完善,记录的事情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后,才或许有希望详细到地府生死簿的程度。   不过……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宗子乐看出阮椒的犹豫,猛地拉住他的袖口,眼睛亮闪闪的。   “学长,城隍爷是不是真有办法?”   阮椒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你知道民间传说吧?很多都是真的,比如城隍爷,像他们这样守护民众的神祇,力量的大小跟信徒的多少息息相关,一般只能听到信徒的诉求,但是全城那么多鸡毛蒜皮,他不可能随时随地全都知道,除非需要帮信徒解决某件事儿,才会用神力沟通信徒本身,去调查信徒相关的东西……如果要帮那几个做爸妈的找孩子,就得让他们信仰城隍爷,早晚虔诚上香,还得在城隍爷指定的时间里接近那几个人贩子,让城隍爷亲自去看他们之间的因果线,来确定他们是不是拐卖过那几对父母的孩子,如果是,找人的方向往哪边等等。至于更具体的消息,那就得有生辰八字、指尖血之类的东西让城隍爷推算了……”   宗子乐听着,觉得挺头大的,他抓抓头发说:“不麻烦城隍爷吧?”   阮椒摇摇头,说:“不算是麻烦,城隍爷既然报案了,那就是要管这事儿,碰上那几个做父母的也是缘分。不过如果他们不信城隍爷,就跟城隍爷建立不了关系,城隍爷也帮不了他们。”说到这,他顿了顿,“除非他们丢掉的孩子正好在城隍爷面前,倒是可以给他们分辨出来。但要是想去很远的地方找……就必须他们信城隍,还要虔诚祈求才行。”   宗子乐明白了。   “成,回头我去跟那些人说说看,要是他们信了就好说,不信的话也没辙。这事儿是我给城隍爷添麻烦了,回头我去给他老人家上香道歉,烦劳他老人家费心了。”   阮椒露出笑容。   虽然这信徒动不动就把他当树洞,一大堆问题,但是不要紧,上香贡献信仰的就是好信徒。   ·   宗子乐一巴掌糊在指纹识别器上。   别墅大门打开,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想要让自己如同一团空气静静飘过。   然而……   沙发上端坐着一只大魔王,直接跟他对上脸了。   宗岁重指了指一旁的单座,说:“坐下说话。”   大魔王的眼神太犀利,宗子乐被震住了,也不敢插嘴,老老实实地坐好——双膝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特别小学生。   宗岁重脸色冷沉。   “听说,你去警局宣扬你那套迷信了?”   宗子乐心里一紧,完蛋了!但他马上就堆起一脸灿烂笑,反应特别快。   “岁重哥你说什么呢,我哪宣扬迷信了?我就是看他们一个个愁云惨雾的,给他们一点儿心灵寄托。你看,他们里面还有俩人是找了好几年的,都快绝望了,我要是再不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怕是要崩溃啊。”   宗岁重:“这么说,你还是在为他们着想?”   宗子乐斩钉截铁地说:“那当然,为人民服务啊!这是咱们普通公民应有的美德。”   宗岁重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宗子乐见到他表情,暗道不好,又赶紧谄媚笑:“哥你别介意,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缓解缓解气氛,没别的。”   嬉皮笑脸的堂弟满嘴都是托词,但眼神确实是真挚的,宗岁重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真的责备他,只说了一句:“警局是个很严肃的地方,不能瞎胡闹,以后不要不分场合弄你那一套,知道吗?”   宗子乐立正敬礼,声音响亮。   “放心吧哥,我以后一定注意!”   但他的内心却是唉声叹气的,他当然知道警局不是胡闹的地方,可这回的事儿吧,明明城隍爷就可以帮忙的,他要是不提醒几句,心里过不去啊。大魔王死撑着不信,这可怎么办好啊,也不知道阮学长他想到新的办法没有……   ·   焦曼和李晨升是毕业夫妻,他们大一是同班同学,谈了四年恋爱,再加上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彼此的学习工作都能搭调,所以并没有跟很多大学情侣一样毕业就分手,反而是在毕业后就领了证,一起为他们的小家拼搏。   两人的事业心都很强,可是结婚后没多久,焦曼却怀孕了。经过一番激烈挣扎后,两个年轻人到底还是把爱情结晶看得更重要,所以焦曼暂时辞职,李晨升努力工作,工作之余,李晨也会花费大量的时间陪伴焦曼、替她分担,跟很多因为太早怀孕而引起争执的事业夫妻不同。一时间,周围很多婚后总有大小很多矛盾的夫妻很羡慕他们。   生完孩子以后,焦曼一边自学、接兼职一边照顾孩子,直到孩子三岁上幼儿园,她才正式出去做事。李晨升依旧忙碌,可夫妻俩再怎么辛苦,也会每天去接孩子,实在是遇见了双方都没时间的时候,他们也会提前请父母过来帮忙……可就算他们这么小心,他们的孩子还是丢了。是幼儿园的一个幼师干的,带走了园里包括他们孩子在内的好几个小孩,消失得无影无踪。   焦曼和李晨升受了很大的打击,直接把幼儿园告上法庭,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聘用人贩子。后来他们是胜诉了,也接到了赔偿,但这又有什么用?孩子已经丢了。   两个年轻人非常自责,焦曼不再工作,开始到处打听消息找孩子,李晨升为了确保有足够的资金找孩子,还是正常上班,但下班后是想方设法地打零工攒钱,节假日也经常跟焦曼一起去远方寻找,每次听到有人贩子的消息,都会赶过去……可是他们努力了好几年,始终没有消息。   这一次,他们听说找到了二十几个孩子,急匆匆地赶到警局,可这些孩子都是近期被拐的,并没有他们的孩子,夫妻俩从警方那里得知这些人贩子是经手过来自幼儿园的孩子的,只可惜,具体的情况他们也记不清楚了。   夫妻俩非常失望。   ·   精装的居室里,焦曼捂着脸,透明的泪水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李晨升心酸地过去搂住她的肩,劝道:“老婆,振作点,孩子还在等着咱们呢。”   焦曼连忙擦了擦脸说:“对,孩子还等着呢。”可眼泪擦了之后,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晨升不想看老婆一直伤心,连忙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她的面前。   “你看我买了什么?那个男孩儿说拜城隍求他老人家,说不定能找到,不如咱们试试?”   焦曼愣愣地看着这张城隍像,不太确信地说:“可这不是迷信吗,能有用吗?”   李晨升其实也不太相信,但是人总要有点希望,他不想老婆崩溃,猛地抓住她的手,恳切地说:“咱们试试吧,什么法子都试试,万一有用呢?”   焦曼以前从来不信鬼神,可是现在……如果鬼神能让她的孩子回来,她愿意成为最忠诚的信徒!用力地一揉眼睛,她深吸一口气说:“对,咱们先试试,试试再说。”   说做就做,夫妻俩立刻忙碌起来。   李晨升收拾好一张桌子,把城隍像贴在桌后的墙面上。焦曼匆匆在家里找出一个铜瓶,去阳台上挖了些土填进去做香炉。李晨升从包里找出一把香,焦曼去拿了两个垫子放在桌子前,又去拿了打火机……   忙完以后,夫妻俩站在桌子前。   焦曼喉咙微动,紧张地问:“老公,你买的这个香怎么样,可以用来敬神吗?”   李晨升也很紧张,说:“香烛店里买的最好的。”   焦曼小心地开口:“那,我们开始?可以用打火机点香吗?还是去烧柴火?”   李晨升屏住呼吸说:“应、应该都可以吧,庙里也都用打火机的,心、心诚则灵?”   夫妻俩对视一眼,每人点了三支香,跪在垫子上,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   “信女焦曼诚心叩拜,请城隍爷帮我们夫妻找到失踪的孩子!如果城隍爷保佑,信女一定去请一尊上好的神像回来,并年年做善事,帮助其他人……”   “信男李晨升诚心叩拜,请城隍爷保佑我们夫妻俩能顺利找到孩子,等找到以后,我们全家人一定每天给您上香,绝对不怠慢您老人家……”   上完香,两人不知道拜几次,就拜了很多次。   与此同时,他们虔诚的心愿当然也就随着他们给的香火,一直传递到新任的城隍爷那里。   ·   阮椒正在打工,盯着一辆车被泊入车位,突然一大波信仰涌来,让他不由得愣了愣。   难道来了很多信徒?可不对啊,仔细分辨,这一大波信仰的来源就俩人。虔诚的信徒上一次香也就一百信仰,这两位怎么给了一千多?   阮椒更仔细地感应那团信仰一会儿,明白了。   信仰里面夹杂着非常坚定的信念,是信徒发下大愿,达成所愿后要惠及其他人,才给了他很多信仰,而且如果信徒真的按照大愿每年照做,还能分给他不少功德。   不得了不得了,这还是他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信徒,得过去好好瞧瞧。   半夜,阮椒顺着信仰的来处找到帝都的一座小区。   他直接飘上十六层,进入1605房。   房子很大,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即使非中心地区的房价也非常昂贵,这套房还有一百多平米,装修也不错,可见户主的家庭应该至少是个中产。   只不过,房间虽大却空旷,很多原本摆放着贵重家什的地方已经空了,地面拖曳的痕迹……是卖了吗?   阮椒来到客厅,正看见贴在墙上的城隍像以及尽力布置过的香案、燃尽的香。有一对年轻夫妻靠在一起,开着手提不断查阅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很焦急。   他走近这对夫妻,朝屏幕看去——果然,查找的都是各地拐卖事件、丢失儿童等的相关信息,还有几个寻人网站,他们似乎是常驻。   夫妻俩的眼里都是血丝,眼圈发青,显然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阮椒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有些唏嘘。   氪信仰调动神力,他在夫妻俩的额头上写下一个睡眠符。   下一秒,夫妻俩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不知不觉间就倒在了沙发上,睡着了。 第29章 救命稻草┃大魔王要请你吃饭!   焦曼站在一片黑漆漆中,心里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这种周围没有一个人的梦境太瘆人了,让她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很快,她身边又出现一个人,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婆,你怎么了?”   焦曼的瞳孔逐渐对焦,认出来这人是自己的丈夫,不由得紧张地反握回去,说道:“老公,你来了。”   李晨升往四周扫视一圈,把焦曼搂进怀里,安慰说:“老婆你别怕啊。”   有了李晨升在身边,焦曼有了勇气,而也是在这个时候,远方的黑幕里出现了浓郁的白雾,白雾时聚时散,忽然间,雾里大步地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官服的人影。   焦曼和李晨升面面相觑。   李晨升胆子更大,他心里突然涌出一个猜测,这个猜测催促他急切地问出了口:“您、您是不是城隍爷?您是听到我们的请求托梦来了吗?”   官服人影站得不远不近,明明影像是很清晰的,可就是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嗓音很平稳,透出一股威严。   “明早你二人前往警局,同警局中人说明,让你等能与人贩相距百米之内,介时本官自会再次入梦,教你二人如何行事。你等放心,本官必然替你等与人贩分辨因果,若因果俱在,当有望寻得佳儿。”   说完这些后,浓雾覆盖住他,飞快后退,只一眨眼时间就消失了。   焦曼急切地叫道:“城隍爷!”   但下一刻,她和李晨升都清醒过来。   ·   焦曼睁开眼,猛地转头看向李晨升,忙不迭问:“老公,你有没有梦见?就是刚刚!是不是城隍爷托梦了?”   李晨升握住她的手,也连忙说道:“老婆你也梦到了?是不是穿着官服的人影?咱俩在一个黑黢黢的地方,很多白雾出来了,城隍爷也从里面出来了,对不对?”   焦曼几乎喜极而泣。   “对!对对!那、那真的是城隍爷来了?居然真的有城隍爷!他说,他说明天帮我们看看那些该死的人贩子跟楠楠的关系,说如果有关系,说不定就能找到咱们楠楠!也许……也许警方也能得到线索,破这个案子!”   李晨升自己也激动得不行,连声说:“对对对,咱们赶紧再给城隍爷上香、磕头,不能让他老人家白跑一趟。明天——明天咱们再去一趟警局!”   ·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阮椒大清早就离开了宿舍。   他跟自己惯常打工的地方打了个招呼,去找了个酒店订了一天房。在跟服务员交代过一定不要打扰后,他把门反锁,躺在床上,灵魂出壳,朝着警局的方向飘去。   那对夫妻果然已经到了,正在跟人贩案件的警员沟通。那个警员阮椒有些眼熟,仔细看看,正好是那晚值班的一位,现在好像是专案组的组长吧。   焦曼很急切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昨晚城隍爷真的托梦了,说是只要让我们跟几个人贩子保持在一百米以内就行。我知道这个案子很大,我们不能跟人贩子接触,我们也不接触,你们派多少人看着我们都行,用监视器我们也全盘接受……”   李晨升一边安抚妻子,一边也请求道:“颜警官,不是我们要宣扬封建迷信,而是……而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昨晚我和老婆做了同样的梦,醒来记得清清楚楚,连梦里的人什么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这能说是巧合或者迷信吗?”他快速地把梦里的事又说了一遍,再压低声音,“我也听说,这个案子里面,你们也遇见了一点神异的……我们夫妻俩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也不是说要你们玩忽职守开后门,我们绝对不跟人贩子接触,也不见面,就是在旁边的房间里——或者不在旁边,你们说哪就是哪,只要百米内都行。我们的身份资料你们都知道的,这几年麻烦你们也不是一两次了,我们是真的丢了孩子,绝对不可能跟人贩子是同伙的。”   焦曼冷静了些,眼眶还是发红的。   “对,颜警官,你相信我们,这只是两个找孩子已经要绝望的父母抓到的救命稻草,就当我们只是因为这些人贩子的事在警局里等一天消息行不行?就当、就当你们同情我们,收留我们一天?我们绝对不跟任何人说城隍爷的事儿,也绝对不宣扬,我们安安静静地待在密闭的房间里,真的,求你们了……”   两夫妻这副模样太惨了,专案组的人都很唏嘘。   专案组组长——颜平沉默了一会儿,对旁边一个组员说道:“小崔,带他们去会客室吧,关上门,不要影响到其他来局里的公民和其他同事。你和小陈在那轮流办公,空着的人盯着他们,他们有任何不当行为都要大声报告,把监视器打开,全会客室无死角。”   崔警员和陈警员听了,都点了点头。   那晚梦见城隍爷的警员都加入了专案组,其中也有神异的原因——这个案子打从一开始就沾上了神异,尽管讳莫如深,但的确客观存在。现在人贩子交代的东西还不多,他们很狡猾地隐藏了一些事情,因此,为了破案,专案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们这些做警察的当然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把案子解决,只是……也不能完全忽略某些东西。   他们这些普通的警员一直都是讲科学的,突然碰上这种的,暗地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可要说他们现在不信吧……   这案子是城隍爷报的,有些民众来问情况的时候没找到孩子,也有人跟他们提起过请城隍爷找人——动静不大,但他们对这个名号挺敏锐,很快就发觉了。而现在,这对找了好几年孩子的年轻夫妻又跑过来,再次提起城隍爷,又说起找人的事儿。   所以,他们也理解组长为什么要通融。   接下来他们就要好好监督这对夫妻,顺便也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不放过一条线索。   ·   会客室里,焦曼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崭新的城隍像——是贴在木板上的,用支架支起来放在桌面。李晨升则很快掏出一把上好的香,还有打火机、小香炉、蒲团——这些都是他们赶早置办的,然后仔仔细细地放好。   夫妻俩先在蒲团上对城隍像跪拜,再敬香,等把香点燃以后,李晨升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开口问:“城隍爷,您来了吗?要是您来了,请您让这青烟打个圈儿行吗?”   会客室门是关上的,因为即使这件案子很特殊,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搞迷信,但窗户是开着一条缝的,也有微风吹进来。像点上以后,冒出的烟是笔直往上还是被吹散都有可能,但如果打圈儿了,那就绝对是有外力干扰的。   阮椒一直跟着他们,现在听见李晨升的话,嘴角一抽,但还是按他说的让青烟打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圈儿。   焦曼和李晨升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松了口气,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城隍爷真的来了!   可是崔警员和陈警员俩人就是有些惊悚了——我勒个去啊,大白天看见这么个怪事,知道的说是城隍,不知道的还以为见鬼了呢!   但是,真的很神异。   焦曼很忐忑地说:“那、那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开始分辨?”   李晨升也四处张望。   可是这一回,却再没有什么其他异象了。   夫妻俩有些失望,有些手足无措,李晨升相比焦曼要冷静一些,立刻想起来,说:“是不是我们得先睡下?城隍爷说了,是托梦教我们做事。”   焦曼眼睛一亮,忙道:“对对对,咱们赶紧躺下来。”   听他俩这么说,崔警员眉毛皱了皱,说:“你们——”   开口之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焦曼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拉着李晨升坐在沙发上,闭上眼往后一靠。   本来因为焦心祝贺见识,夫妻俩还以为未必能睡得着,想着要是不行就去买点安眠药,但没想到的是,他们才刚闭眼,就有止不住的困意袭来,让他们沉沉地入眠。   崔警员惊住了,这夫妻俩居然秒睡!   陈警员也立刻走过来,他心跳得有些快,小声说道:“崔儿啊,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越来越奇怪了……”   崔警员也压低了声音:“……稍安勿躁,看看再说。”   而阮椒这个迷信本迷……   他立马就给焦曼和李晨升托梦去了。   ·   五分钟后,焦曼和李晨升醒过来。   崔警员和陈警员有点激动,看向他们两个立刻问道:“你们梦见什么了?”   焦曼和李晨升对视一眼,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说。   焦曼:“用黄纸写下我们俩的生辰八字,没有黄纸,普通纸也可以。”   李晨升:“滴一滴指尖血在各自的生辰八字上。”   焦曼:“等五秒钟,让城隍爷输入神力。”   李晨升:“在杯子里烧掉这张黄纸。”   焦曼:“往杯子里倒冷水。”   李晨升:“一人喝至少一口水,水的量要差不多相同。”   听完两人的话,崔警员震惊了。   “你们都梦见这个?”   陈警员也很惊讶。   焦曼和李晨升都是点头:“我梦见的是这样。”   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也是为了比对比对。   两个警员还是不敢立刻就相信,但心急的夫妻俩已经开始照做了。   焦曼从背包里还真掏出了黄纸——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在香烛店里一通乱买的,甚至还有毛笔。不过生辰八字现在的年轻人基本都不会去记了,这对小夫妻也一样,好在网络很发达,手机一联网就查到了。然后小夫妻用毛笔小心地把生辰八字并排写在黄纸上,先用小刀划了下手指,把血滴上去,再把黄纸平摊在桌上。   最初步骤完成,阮椒走过去,往城隍印里尽量多氪了些信仰,再往两个生辰八字中间盖章。   一秒钟、两秒钟……   对于夫妻俩而言,简直就是度秒如年,但他们牢牢记着梦里城隍爷的吩咐,不敢妄动,认真数了五秒钟后,才把黄纸塞进一个不锈钢保温杯,用打火机点燃。   黄纸烧得很快,俩人眼巴巴地看着黄纸烧完,赶紧往里面倒水,再一个拿尺子一个端杯子,比量着特别默契地在杯子外面画刻度。   刻度画好了,李晨升抢着先喝,喝到第一个刻度为止。   焦曼立马跟着喝,喝到第二个刻度。   大概是怕喝的水不够,影响神力效果,夫妻俩这么你一刻度我一刻度的直到水只剩下个杯底,平分不了了才停下来。   阮椒:“……”   其实,并不用精准到这个地步。   虽然有些无语,阮椒还是很理解这对夫妻的心情的,知道他们是唯恐出一点差错,影响接下来的事儿,因此,他的态度也更认真了。   氪完信仰后,阮椒清晰地看见在焦曼和李晨升之间出现了一条红灿灿的线,这代表的是这对夫妻之间恩爱有情,不离不弃,因果线是姻缘线。然后他伸手一抓,把这条线拽住,朝几个人贩子所在的方位猛地一抛——   红线抛出去的时候立刻褪色,变成纯白,这表示两个人与房间里其他人没多少牵扯,下一秒,白线迅速延伸,往门外而去。   阮椒紧紧跟着白线,很快穿过门扇,果然,白线的终点就是人贩子所在的审讯室。   尽管目前人贩子的交代还不完全,但也不能连续审讯,并且六个人贩子是分开审讯,白线进入的这一间审讯室里,只有两个人贩子以及看管他们的警员。   阮椒亲眼看见,白线穿透进来后迅速分成两股,一股朝着一个人贩子连接过去。   这样的反应,代表着夫妻俩跟这两个人贩子都有很大牵扯,而白线在碰上人贩子的刹那全部变成了黑色,黑色里面又透出一抹生机……黑色是今生孽,人贩子跟一对素不相识有孩子的夫妻间能是什么今生孽?当然是跟孩子有关。透出生机则表示孩子还活着,要不然,显露出来的就该是血光了。   无疑,这两个人贩子在小夫妻丢孩子的那件事上牵扯很深,就算不是他们亲自拐走,也一定是经手了整个贩卖环节。   阮椒把那根线又拉过来,再一抛。   因果线徘徊在审讯室里,没有再往其他地方去——那么,抓住的这几个人贩子里,跟夫妻俩有关的只有这两个。   确定之后,阮椒再把因果线连在人贩子身上,开始转换神力,进行追溯。   夫妻俩已经是城隍的信徒,信仰虔诚,诉求强烈,所以阮椒氪他们提供的信仰来做事,比平常还要顺手一些。   神力上升,注入双眼,阮椒的眼睛里神光闪动,遥遥地顺着因果线看过去,在一种冥冥中的虚幻里,因果线一直向着前方延伸,穿过了好几个城市,最后落在了某个点上——成了!   立刻收回神力,时间才过了短短一秒,但是信仰已经消耗过百,要是阮椒头回看这个没能控制住,不小心多看了几秒……他不禁露出了一个苦笑,这还只是查个大概呢,可见查看因果什么的,那真是相当的费力啊。   查完以后,阮椒放开因果线,不再施展神力。   因果线霎时收缩,眨眼间就回到会客室里。   当然,阮椒速度也不比它慢。   ·   焦曼和李晨升焦急地等待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崔警员看了看桌上空空的保温杯,想想刚才里面的东西……   他忍不住问:“想不想拉肚子?”   李晨升勉强回过神,摇摇头说:“没有,一切正常。”   陈警员暗地里拉了崔警员一把,说道:“挺玄乎的,那么折腾来的符灰跟生水混一起喝了也没事……”   说起来,他们民警穿着警服的时候是不能参与迷信活动的,要相信科学,这回可以说是违反了条例,可是还是那句话,这事儿一开始就性质不同,特殊的事情也只能特殊办不是?何况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他们不相信科学,而是科学甩开他们这群民警,撒丫子就跑了啊。   两位民警并没有得到民众的回答,因为就在下一刻,焦曼和李晨升在他们的注视下,突然又手拉手坐在了沙发上,保持着头一回相同的姿势,闭上眼睛睡着了。   崔警员:“……”   陈警员:“看来,城隍爷又托梦了。”   科学又离家出走了。   这回夫妻俩睡的时间有点久。   一刻钟以后,李晨升闭着眼睛站起来,整个人就好像神游似的缓慢往前走,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又用笔在上面画出几根粗犷的线条和很多大大小小的圆圈,圆圈里面还标注了一些简单的字词。   两位警员谨慎地凑过去看,等看明白以后,都惊异得瞪大了眼。   那些线条其实是一些路线,圆圈则是路线穿过的城市,圆圈里标注的就是那些城市的名字,而所有线条终结的那个地方被描出一个圆点,旁边打了个问号。   陈警员喃喃说:“区域地图?”   如果在平常时候,他们这样的普通警员也未必能认出来,可最近专案组从人贩子口里审出来的东西里,就包括几个城市、区域,所有人都看熟了。这些线条圆圈画得非常粗糙,但他俩还是一眼认出来,这就是其中某个区域的简易地图!   李晨升画完后把笔放下,默默地走回去,重新跟焦曼坐在了一起。不过这回他的坐姿很端正,也没跟焦曼那么亲近,就好像在避讳着什么似的。   再然后,夫妻俩睁开眼,醒了。   李晨升脸上带着激动地说:“多谢城隍爷!”   焦曼的眼圈发红,捂着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没想到,没想到城隍爷给出的方位能圈到这么小……找到孩子的希望真的大了很多……更让她高兴的是,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阮椒从李晨升的身体里走出来,站在墙角捶了捶腰背。   真没想到这夫妻俩都是手残,在梦里教他们好几遍也画不出图来,而那些城市大大小小的地名好几十个他们也记不住,结果还得他附身李晨升,亲自画。   跟其他灵魂挤在一个身体里,动起来感觉可真是够重的,简直累。   另一头,崔警员和陈警员紧盯着夫妻俩,带着询问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他们潜意识也是相信城隍了的。   夫妻俩迅速从激动中清醒,把他们俩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时候给警方提供线索,对他们找到孩子的事更有利。   “城隍爷看过我们和人贩子的因果线以后,追溯到了我俩孩子的大概方位,两位警官过来看,这里面最粗的那条路线就是因果线经过的地方,我们的孩子也是从这条路线被卖的,如果你们从这条路找过去,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那个问号是因果线能延伸到的最远的地方,我的孩子也应该在那,城隍爷说,我们的楠楠他,他还活着呢!”   说到“还活着”这三个字的时候,李晨升的眼圈红了。   找了好几年,他们真的很辛苦,终于有消息了。   但是比起这些寻找的辛苦,夫妻俩心里更受煎熬,他们其实很担心孩子已经死了……他们听说过,有些人贩子是非常凶残的,如果拐到的孩子不乖,他们会毒打孩子,甚至会直接砍断这些孩子的手脚让他们去大街上博取同情心乞讨,而他们不会去给他们什么好的治疗,所以在这个过程里,孩子的死亡率非常高……但是,只要没死,总是有希望的,哪怕是、哪怕是受到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他们也一定会好好照顾楠楠的。   见警员们注意到这些,阮椒也就离开了。   他明白,像这么神神道道方法搞出来的线索,警员们肯定不会全部相信,这不符合规定,但借用线索从人贩子嘴里挖东西,或者做个参考什么的还是可行的。   这事儿肯定在短时间处理不完,现在只希望这些警员能尽快找到那孩子吧,别看那孩子的生机现在还挺旺盛的,但要是事情拖久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变化呢?毕竟他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圈个最小范围了,更多的,还是得靠人力去找了。   ·   宗子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但还没走多远,就被人给叫住了。   他顿时在心里哀嚎了一声——果然跟大魔王住在一起就失去了自由!   几天前,宗岁重请家庭医生检查身体的事没能瞒过长辈们,因此宗子乐被要求跟宗岁重同住,并且监督宗岁重按时作息。   宗子乐也挺想时刻观察大魔王有没有被阮学长改变认知的,脑袋一热,就答应了。   结果,他从此就生活在了大魔王的眼皮子底下。   然后,他就把肠子给悔青了。   宗子乐有些郁闷地转过身,不过他哪敢给大魔王使脸色啊?就在转身的刹那,他已经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哥,你没工作啊?”   宗岁重扬了扬手里的杯子,说:“我泡杯咖啡。”又看了看宗子乐的打扮,语气很平静,“你最近经常出去。”   宗子乐连忙说:“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这几天我是去找他玩了。”   宗岁重挑眉:“新朋友?”   宗子乐解释:“是帝都大学的学长来着。我俩是在论坛上认识的,因为大家都在帝都嘛,他又是帝都大学的学生,就约在大学门口面基了。后来我俩挺投缘,我就经常找他聊聊。”   宗岁重思索了一下,还是没问他们在什么论坛上认识、聊什么之类的,毕竟堂弟大了,他也要给他空间,不能管太多。   不过,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他说:“有时间带他来,一起吃顿饭吧。”   宗子乐:“!”   啥!吃饭?请杠上大魔王的学长来跟大魔王吃饭?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吧的!   然而,当宗子乐对上自家大堂哥那威严的神情时,还是缩了缩脖子。   “好的岁重哥,我知道了岁重哥。”   宗岁重点点头放人走了,只是说了一句话。   “吃饭的事安排在三天以内吧,最好是明后天,如果他那边时间不方便,你告诉我。”   宗子乐喏喏答应:“……好。”   ·   宗子乐跟阮椒见面了,唉声叹气的。   阮椒纳闷,就问:“你这是怎么了?”   宗子乐苦巴巴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学长啊……”   阮椒看他。   宗子乐:“大魔王要请你吃饭。”   阮椒:“啊?”   接下来,宗子乐迅速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他脑袋无力地耷拉着,相当的无力,说:“学长你别介意啊,大魔王他就是不放心我,所以想见见我的新朋友……学长,你去不去啊……”   要是不愿意去的话,大魔王肯定觉得他们心里有鬼,他就摊上大事儿了!   不等阮椒回答,宗子乐又振作精神,赶紧劝说:“学长,大魔王可是大大的肥羊啊,你看,你之前被他气成那样,要是狠狠地宰他一顿,不也能勉强出点儿气吗?我保证,回头我一定遍查资料,找帝都里最贵最好吃的地方让大魔王请客,怎么样?学长你就答应吧,我保证没下次了,大魔王那边也绝对不会刻意为难你的,毕竟学长你这么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还是学霸,谁忍心为难你啊是不是?”   阮椒无语,说到后面这都语无伦次了,也挺让人同情的。   但是,他不能不犹豫。   痛宰那个高富帅他是愿意的,可是去了以后他不是享受美食,而是味同嚼蜡,是不得不用信仰进行消化啊……很遭罪的!   心里的天平在摇摆,过了好一会儿后,还是痛宰高富帅的心理占据了上风。   阮椒点头答应:“好吧,这几天我都有时间,你找到地方了直接告诉我就行。”   宗子乐如释重负,由衷说道:“学长,你真是个大好人。”   阮椒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宗子乐:“……”学长突然自恋。   不过,在痛宰大魔王这件事上,俩人还是就这样飞快地达成了共识。   ·   关于人贩子的事,那对夫妻的后续,阮椒暗地里也在继续关注。   白天他当然有自己的学习生活,但到了晚上巡街的时候,他总会去警局一趟,看看最近的案件进展如何。   专案组的确没有全信托梦的路线,却也分出了一部分力量用这些神异来的线索做参考。而那对小夫妻则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人了,专案组为免他们打草惊蛇,特派几个警员便衣陪着他们过去,也是有顺着调查的意思。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找孩子,现在交通工具很发达,相信还是可以顺利找到的。   至于那些人贩子,在警局有意识的审讯下,又吐露出了一些东西,但这些也要经过多方调查取证才能确定,也才能进行案子的下一步。   就像阮椒想的,整件事没有几个月是不会有结果的。   苗小恒也挺关心这件事,这天跟着阮椒一起过来了,正好听说明天这对夫妻就要跟便衣一起出发。他仰起小脸,大大的鬼眼里都是担忧,小心地问道:“哥哥,你说他们能找到孩子吗?”   阮椒想了想说:“可能性很大。”他走过去,给小夫妻来了个城隍爷对信徒的神力赐福,给几个便衣民警也加了点幸运buff,“多少能增加点运气。”   苗小恒很高兴,原地跳了跳说:“嗯!”然后,他又有点黯然,“只可惜,其他的父母不相信,没给哥哥上香……”   阮椒摸了摸苗小恒的头。   这也没办法,可能是缘分不够吧?但是城隍也不是万能的,不被信任的神灵,跟信众建立不了联系,怎么找呢?但信仰这玩意儿是不能勉强的,如果这对夫妻足够幸运,真的找到了他们的孩子,也许之后的事情会有所变化吧。   他会多多关注的。   阮椒想到什么,笑了笑,对乖巧的小鬼儿说:“小恒啊,你也别把你的警察叔叔们想得太没用了。虽然神灵出手大多能让事情进展得更快,但是当神灵的触角达不到了……有时候,有些人可能速度会慢一点,但是未必不能做好。”   ·   转眼间,宗岁重约饭的时间到了。   正好就是周六,宗子乐大清早就到了帝都大学,登记后去了阮椒的宿舍。   阮椒的几个舍友里,博洋和颜睿都是本地人,双休日当然是回家陪爸妈,崔义昌据说最近看上了一个妹子,所以正在镜子前面捯饬自个儿,一头板寸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擦得锃亮。   宗子乐进来的时候,崔义昌刚弄完,跟人打了个招呼就爽快走了。   阮椒才从书桌前抬起头,对宗子乐懒懒地表示了欢迎。   宗子乐看着他桌上厚厚的书,不禁咋舌:“学长,你可真是够努力的……”   阮椒默默地看他。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宗子乐噎住。   阮椒其实也挺无奈的,事儿太多了,他要忙着攒功德复活,还要打工,还要努力学习争取奖学金,还要……不榨干自己的每一滴时间用功也不行啊。   宗子乐也知道这位学长不容易,立马说道:“那学长你先学习吧,我随便刷会儿手机。咱们跟大魔王约的是中午,不到点儿咱俩不用急着去。”   阮椒正有此意,也说:“一看到你大堂哥我就头疼,跟他吃饭我得胃疼……也容我做个心理准备。”   宗子乐很理解他,同情地说:“你好好准备吧,学长加油。”   阮椒:“……嗯。”   ·   一学就是三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快十一点了。   阮椒伸了个懒腰,扭头问:“定了哪的位子?”   宗子乐回忆一下说:“是个私家菜馆,几百年的老店了,据说祖上还出过好几个御厨的,挺多老饕都爱去那。我以前去过,菜特别好,找了一圈后还是选了那儿。”   阮椒默默地吸了一口口水——虽然尸体并没有什么口水。   馋,真的很馋。   自打被砸死以后,他除了偶尔能闻闻大米味儿的烟香以外,并没有真正尝到食物的味道。   结果,马上能见到老饕都喜欢的美味了……他却……   这一刻,阮椒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   他是宰了那个黑洞高富帅没错,但去了就得装着很好吃其实只是看着那家伙和小学弟大吃特吃啊!宰肥羊的那点儿快感,能抵得上他受到的折磨吗?   ……然而,阮椒到底还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答应,吃饭,那就,吃饭。   以及,真的很馋。   很馋。   吸。   ·   私家菜馆在一个狭窄的胡同深处,在这里私家车是进不去的,宗子乐熟练地让出租车停在附近,再租了个胡同特色黄包车,带着阮椒晃进胡同。   大概十分钟以后,柳家菜馆到了。   柳家菜馆主经营柳家菜,据说菜谱是从两朝以前就传下来的,多年来很多菜品又吸收了新菜的优势,一代代就变得更美味了。   菜馆是个三进的四合院,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口还有两尊雄伟的石狮子,很是威武。   宗子乐走过去拿起铜环敲了敲。   门开了,一个打扮成童子的少年笑嘻嘻说:“是宗家的二少爷呀,快请进,大少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宗子乐脸上的笑容一僵,挺胸昂首。   “嗯,我带朋友过来见我哥,地方我知道,你不用招呼了,忙活去吧。”   少年继续笑嘻嘻:“好嘞!我去催催师傅,很快给你们上菜。”   人很快走了,宗子乐带着阮椒往里去,一边走一边介绍:“这儿的第三进是内院,柳家人的住处,前面两进就是菜馆了。一进挺大的,一般招待的是普通的客人,做饭的是柳家的学徒,每天招待的人数不限。而二进就不同了,那是柳家本家的主场,每天出菜有限制,柳家的家主每天最多做一桌,继承人一天也是一桌,其他柳家人合起来做十桌。”说着他嘿嘿一笑,“包你吃了一次想两次,吃了两次想无数次。”   阮椒内心冷漠地“哦”了一声,脸上却还是诚实地露出了好奇与期待。   啊,馋。   吸。   两分钟后,俩人走进了二进的一字厢房。   ·   厢房挺大的,陈设古色古香,有一扇一人多高的七折木雕大屏风,分开了房间的里外。   屏风里头隐约是一张雕花大床,显然是给客人休息用的,屏风外则有一张朱红八仙桌,上头摆放着一只紫砂壶,壶旁几个紫砂杯。   墙壁上挂着些字画,谈不上是什么名家手笔,但应该都是古物,有些现在难寻的韵味。   其中一幅垂钓图前站着个青年,似乎正在欣赏着。   在听到门响后,青年稍微转身,面朝房门。   他先看了一眼宗子乐,然后视线落在阮椒身上,几不可察地一怔。 第30章 相当尴尬┃他长得好看。   ——有点眼熟,见过……两次?   宗岁重微微点头致意。   阮椒站在门口,很尴尬。   看这眼神,是把他认出来了啊——这位不是接管公司日理万机吗,为什么他一个萍水相逢的小人物还会被认出来?!   这一刻,他做好的心理准备瞬间崩塌。   宗子乐完全不知道大魔王和他学长俩人之间还有其他“缘分”,立马拉着阮椒跨进门去,又狗腿地把门给关上,才特别热情地介绍说:“岁重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好朋友,帝都大学的阮学长!”   阮椒扯出一抹笑容:“宗先生您好,我叫阮椒。”   宗岁重打量着阮椒。   刚成年的少年人瘦高白净,眼神很清澈,唇边带着的笑容也很讨喜,只是……带着点窘迫。而且似乎对他有些排斥。   回忆那两次短暂的见面,宗岁重恍然。   对于少年人来说,那样的情景可能会觉得出丑,加上他从来不讨小孩子喜欢,也不奇怪。   宗岁重没有为难阮椒的意思,见他不自在,只点点头说了句:“幸会,我是宗子乐的堂兄宗岁重。”然后带头走向八仙桌的其中一面坐下,“都入座吧。”   宗子乐看看宗岁重,又看看阮椒,感觉气氛有点凝重。   这简直就像是什么领导人正式会晤一样……他连忙拽着阮椒也过去坐下,缓和气氛道:“来来来,学长来。咱们也坐下吧,这边上菜很快的。”   阮椒木然地坐下,心情难以描述。   宗子乐看阮椒不自在,主动挨着宗岁重坐,让阮椒跟宗岁重之间隔着一个人。   他是一片体谅之心,然而八仙桌只有四个面,阮椒没挨着宗岁重,就得坐在宗岁重的对面……   阮椒低头喝茶,他一抬头必然看见宗岁重的脸,立马就是一连串的抓狂画面从脑子里划过,让他赶紧又低下头,可他来做客也不能老低头啊,不小心抬起眼,就再次看见宗岁重的脸,那些画面就又在他脑子里刷屏了。   这还不如就坐在宗岁重的旁边呢。   阮椒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小动作不着痕迹了,但宗岁重作为一个业务能力很强的“霸道总裁”,观察力也很强,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宗岁重:“……”   他对阮椒的印象不差,觉得子乐跟人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对方似乎觉得他很伤眼。稍微考虑后,他就没有主动跟对方说话。   于是,一个人不主动说话,另一个人也不主动说话,还有个人虽然很努力找话题,然而接话的人总能把天聊死,气氛就可想而知了。   简直是肉眼可言地……越来越尬。   宗子乐绞尽脑汁地叨叨,但是也快要叨不出来了。   终于,门被轻轻叩响,他顿时眼前一亮——菜来了!   宗子乐赶紧蹦过去把门打开。   几个穿着旗袍、身形婀娜的女服务员走进来,手里都端着红木的托盘,每个托盘上有一道菜,被她们轻快而迅速地摆放在桌上。   热腾腾的香气在房间里爆炸,顿时缓解了僵硬的气氛。   阮椒暗暗松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到摆好的菜品上。   有四菜一汤,菜是三荤一素,荤的有鱼虾有猪牛肉丸子,素的是野竹荪,汤是三鲜清汤。再有一个点心拼盘,上头五种点心拼成绽开的花瓣状。另有一小锅三色豆子粥,一小桶碧梗米饭。   这些菜把桌面摆得满满当当,瞧着挺多,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样菜的分量都不大,点心更是每种只有三小个,仨大男人吃这些应该是刚好吃饱,不会浪费。   摆完菜后,那些女服务员就出去了,只留下一个旗袍女人,她手里握着一只长颈瓶,给三人每人倒了一杯柳氏花酿。   然后,旗袍女人停了停,见宗岁重摆摆手,她才优雅地走出去,小心把门关上。   人走了,宗岁重开口:“吃饭吧。”   宗子乐怕空气再次安静,赶紧笑呵呵地举杯,说:“来来,大家先一起喝一杯,阮学长,这儿的花酿最好喝了。”   阮椒深吸一口气,并不怂地也举起了杯。   宗岁重看了宗子乐一眼,也很客气地举杯了。   三人的小杯子轻轻碰了下。   宗岁重和宗子乐都品了一小口,觉得滋味还是跟以前一样,很醇厚。   阮椒想着能少嚼蜡就少嚼,只用唇轻轻地碰了碰花酿,压根没喝。   气氛又缓和了一些。   宗子乐想,这样下去不行,得让大魔王看好学长跟他做朋友,气氛还得继续炒。于是他拿起公筷,主动给阮椒夹了一只大虾,笑嘻嘻说:“学长吃这个,非常鲜嫩,是最好的海货。”   阮椒心疼一秒即将浪费的信仰,然后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刹那间,一股异常鲜美的滋味爆炸般的席卷了他的味蕾,好、好好吃!这这这怎么回事?他、他明明还在诈尸啊!   无数的疑问在阮椒的脑子里回荡,但是他的动作却没停,啊呜一口吃掉整只大虾,好吃!然后夹一只,再夹一只……换一盘菜试试,清蒸但口感丰富的海鱼,好吃!再换一盘,一咬就爆浆的各种肉丸子,好吃!香味浓郁醇厚到让人不敢置信的竹荪,喝一口美滋滋喝两口要上天的花酿,甜美芬芳却滋味百变的几样点心……口味太杂喝粥清清口,再来口饭配菜,好吃!   宗子乐:“……”   他偷偷地看向大魔王,有点担心。学长的动作虽然不难看,但吃得挺……不慢的,他是觉得这样挺爷们儿的啦,可大魔王在餐桌上一直很严肃,该不会因此对学长印象不好吧?   宗岁重其实并没有对阮椒产生什么恶感。   他性格比较严肃,表情不多,所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仅父母长辈们都很少拿他打趣,弟妹们跟他相处时也都战战兢兢的。于是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小辈们不敢说话,长辈们也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比平常“端庄”一些。   一直以来,宗岁重也习惯了。   现在遇见一个在他面前能开怀大吃的人,他觉得挺新奇,就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   宗岁重恍惚觉得,那张白净的脸上似乎隐约透露出一种……喜极而泣?还有点可爱。   眼看桌上的菜没了大半,宗岁重在桌上扫视一眼,拿起旁边的平板点了几下。   五分钟后,门被人轻轻推开。   几位女服务员无声无息地又送来了几样菜,食材以大虾和鱼肉为主,在宗岁重的示意下,她们小心地把菜放在阮椒的面前,再悄无声息地出去。   宗子乐惊悚了,抬头看向自家大堂哥。   ——大魔王中邪了?他居然观察到学长最爱鱼肉大虾,还给加菜,还给放在学长面前?   宗岁重微微皱眉。   既然招待客人,当然要关注客人的喜好,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宗岁重瞥了他一眼,平静说道:“吃饭。”   宗子乐一看见大魔王挽袖口就打怵,条件反射地端起碗,一本正经地开吃了。   吃了几口后,宗子乐突然自在起来,他白担心了,大魔王还挺喜欢学长的嘛,那他这次的目的也算是超额完成了吧?然后他不自觉地加快了出筷的速度——学长吃这么开心的样子,还挺下饭的。   没多久,桌上的菜被一扫而空。   宗子乐摸摸肚子,吃撑了,他又发现大魔王好像也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   忽然间,他悟了。   ——也许,这才是大魔王对学长印象不错的真正原因吧。   这时,阮椒也放下了筷子。   他的表情正常,心里却如同飓风扫过,整个人都不好了——居然又在黑洞男的面前出丑了!第三次,已经第三次了!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刚才他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少吃点会死啊,吃慢点会死啊?   宗子乐默默地看了阮椒一眼,又偷瞄了宗岁重一眼。   宗岁重本来没觉得什么,却意外地发现,那少年的脸红了。这抹红迅速扩散到整张脸,然后连脖颈也一起红透了,似乎羞得要晕过去了。   他平静地说:“柳家的手艺见长,这次都吃得多了些,之后一起去散散步吧。”   阮椒一愣。   宗子乐连忙说:“好啊,我也吃撑了。”   阮椒顿时明白,宗岁重的那句话是为了给他找个能下台的借口。   看着那张没有任何异样神情的脸,他心里有感激,也……挺别扭的。   他自顾自地感觉尴尬,自顾自地觉得没吓到人家丢面子,自顾自地跟人家杠上,直到吃饭前脑子里还转着一百八十种吓唬人家的办法呢,结果到了饭桌上他就跟智障似的吃昏了头,饭后人家却不仅不计较他的失礼,还主动给他解围……   阮椒的脸更热了。   其实从头到尾人家都没主动针对过他,前两次差点吓得他再度狗带也是出自善意,而他呢?对几个素不相识的孤魂野鬼都能好好对待,却因为一点不甘心就这么欺负人。   认知顽固怎么了,不相信鬼神又怎么了?站在宗岁重的角度想想,他的确没见过鬼啊,他们家亲戚在他面前的时候也都没遇见过鬼,不相信不是很正常吗?要是他随随便便就相信了,那才是意志不坚定呢,还能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撑起那么多家子公司吗?   阮椒放平心态,冷静下来。   有错就要认,他也不是个不能面对错误的人,给自己鼓了鼓劲后,他郑重地对宗岁重说:“对不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道歉并不是仅仅因为刚才的失礼。   宗岁重听出这句道歉的沉重,不明白原因,却察觉只有接受才能让对方好过一些。   他点点头说:“没关系。”   果然,对面的少年人松了口气。   被忽略的宗子乐看着俩人的互动,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不过他心大,转头就丢到脑后了。   ·   饭后,宗岁重还真带着阮椒、宗子乐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才开车送他们。   “去哪?”他问。   宗子乐主动回答:“岁重哥,你把我俩送到帝都大学那条街街口吧,我俩约好了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宗岁重答应一声,提醒:“系好安全带。”   宗子乐和阮椒连忙照做。   没多久,就能看见帝都大学的影子了,车子刚行驶到这条大街街口,宗子乐就嚷嚷起来:“岁重哥,就在这!就在这停!”   宗岁重把车开到旁边停下,说:“不要回来太晚。”   宗子乐笑嘻嘻的:“哥你就放心吧。”   宗岁重又对阮椒说:“有空的时候,可以跟子乐回去做客。”   阮椒没想到宗岁重会这么说,连忙点头,说道:“好的,宗先生,今天多谢您的款待。”他扭捏了一下,低声又说,“失礼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宗岁重说:“不用客气。我跟你是同校,在读大四,你也可以叫我学长。”   阮椒嘴角一抽,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一个场景。   那天,那夜,凄冷又寂寥,白裙子的清纯校花楚楚可怜地呼唤着的,可不就是“学长”吗?   只是……   这位,这张脸,哪里看着像大学生了?当时他还以为是白校花为了跟已经毕业的帅哥拉关系,故意这么叫呢,没想到还真是在读的。   但如果把实话说出来就太打脸了,所以阮椒乖巧改口。   “好的,宗学长。”   宗岁重隐约觉出一点怪异,但没追根究底。   车门锁打开后,阮椒和宗子乐下了车,朝车子挥挥手,目送车子远去……   等俩人连车的尾气都看不见时,宗子乐才吐出一口长气。   “哇,跟大魔王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这么刺激。”   阮椒现在对宗岁重的印象不错,斜眼看他,说:“你至于吗?宗学长还挺好相处的。”   宗子乐拉着他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   “那是你跟他相处时间短……”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脸看向阮椒,眨了眨眼,“不过学长,大魔王对你态度倒是挺好的。你不知道,他以前也见过我认识的朋友,也请他们吃饭,当时还算客气,事后都要求我断绝来往的,简直是独断专行。”   阮椒狐疑地说:“真的假的,这么霸道你也听他的?”他又皱眉,“宗学长不像这样的人。”   宗子乐沉痛地说:“没办法,咱家谁能拒绝大魔王啊。”他见阮椒还是一脸不信,才垮了肩,“好吧我说实话。那几个是我以前的同学,平时老喜欢跟着我。我那时候不是小嘛,还以为他们真心跟我做朋友呢,回头我哥请他们吃饭,他们那样子……啧,简直就是原形毕露,全都是把我当二傻子耍的,我当然听我哥的话啰。”   阮椒忍俊不禁:“你哥是对的,不过也挺强势的。你那时候应该正中二吧,没反抗?”   宗子乐的语气更沉痛了,捂住脸说:“反抗了,被揍了一顿,老实了。”   阮椒默。好像挺惨的。   两人随便胡扯了几句。   宗子乐悄摸摸地说:“学长,想好啥时候再去吓唬大魔王没?”   阮椒一脸古怪:“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坑你哥啊。”   宗子乐嘿嘿笑:“我这不是坑哥,是代表我全家让他接受事实。”   但是,这回阮椒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我不准备再吓唬他了。”   宗子乐一急:“为什么?”他拧着眉毛盯了阮椒一会儿,“你该不会是被大魔王一顿饭给收买了吧?柳家的菜是挺好的,不过我也能请你去那吃,学长,你继续帮我吓唬他怎么样?”   阮椒惆怅地开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其实,除了觉得之前的事儿他干得不地道以外,他真的……稍微有小一部分是被美食收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今天的确享用了一顿美味。而这事儿宗子乐办不到,因为宗子乐请他喝咖啡的时候,咖啡也是没味儿的。不过为了面子,他随便敷衍了宗子乐一下。   宗子乐很怀疑地看着阮椒,说:“学长好像不是头一次见着大魔王的脸吧……”   阮椒一滞,很快找到理由。   “这不是以前见着他的时候我都是用鬼眼看人吗?审美不一样。”   宗子乐就沮丧了。   他托着下巴,叹口气说:“好吧,我也习惯了。”   阮椒:“哈?”   这么扯的理由还真信了?   宗子乐很郁闷,但用一种认命的语气说道:“大魔王真的长得好看,是我们家最好看的……”他哀怨地看了一眼阮椒,“我还以为学长你会是个例外呢,结果也跟其他人一样,相处没多久,就被大魔王折服,把他当男神了。”   阮椒:“……”   他是觉得有点儿愧疚,也觉得对方人不错,但跟男神不男神的真没有一毛钱关系。   阮椒突然觉得不该敷衍宗子乐,立刻描补道:“好吧我说实话,我是觉得你哥人挺好的,吓唬他不太好。”   宗子乐闷闷不乐:“是啊,因为大魔王好看嘛,所以吓唬他不太好。”   阮椒的脸僵住。   真想时间倒流,把那句话给吞回去。   最终,他只是无奈地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要不然以后我遇上什么事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说服宗学长也一块儿来?他经历的多了,也许就想明白了呢?不然就算我吓唬他,他也都能用幻觉说服自己,也没什么用不是?”   宗子乐想了想:“好吧,算学长有道理,我试试看。”就在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低头一看瞪大了眼。“大魔王?”   阮椒看过去。   宗子乐接通电话,说了几句话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急急忙忙地站起来。   “大魔王说我们有个发小住院了,那人一直对我特好,我得赶紧过去看看。学长对不住,事发紧急,我得先走了。”   阮椒连忙说:“快去快去,要是遇上什么难事儿,记得给城隍爷上香。”   宗子乐向来开朗,这时候却有点笑不出来,勉强点点头就飞快跑了。   难得看见这样的宗子乐,阮椒叹口气,低头看看手机时间……还有小半天呢,去打工吧,眼见存款减少,要是不抓紧点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断粮了。   唉,做城隍穷,诈尸也穷。   ·   下班,阮椒拖着僵硬的身体回到宿舍,把自己给扔到床上。   尸体是不会累的,但心理上还是挺疲惫,尤其是尸体用久了会有点发硬,他得好好躺一会儿。   而在这个时候,阮椒也认真思考起来。   白天的事儿……很奇怪。   他是死人,死人想吃东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活人祭祀,不管是敬香还是上供品都可以,就算他是城隍爷,在真正活过来之前也遵守这个规则。   目前阮椒的信徒不多,一般都是给他早晚上香,偶尔有摆供品的也都是果子之类的,用热腾腾饭菜的还真没见着,所以他是真的很久没好好吃过饭了——偏偏今天出了意外。   但是今天他就是跟宗岁重在一张桌子上吃而已,而且他吃了这么多,居然完全没借助信仰就消化了,就跟活人吃饭一样!不不不,也不能说一样,他是活人的时候要是吃这么多,那得撑破肚皮,仔细查了查,吃下去的饭全都变成纯粹的营养滋养他的尸体了,也没什么浪费或者要拉……要那啥的感觉。   那么问题来了:   →能正常吃饭,是因为宗岁重请客,还是因为宗岁重在桌子上?   →这是特殊情况,还是每次都一样?   →如果每次都一样,那么具体原因是什么?   →难道说……是因为……黑洞吗?   →这逻辑在哪里?!   阮椒呼口气,把上面的问题全都抹掉。   其实,根本原因也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   如果是因为有宗岁重请他吃饭,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宗岁重经常请他吃饭?又如果是因为宗岁重在桌子上,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经常跟宗岁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要不然……等跟宗子乐再熟一点儿以后,让他给城隍上供热饭热菜吧?可就算那样,他也只能尝尝味儿,没什么咀嚼的快感就是了。   唉,还是想蹭宗岁重的饭。   唉,真难。   ·   宗子乐匆匆赶到安和私立医院,直奔急诊楼顶楼的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关着门,宗岁重正在外面等候。   宗子乐踮脚从窗户往里瞧,焦急地问:“岁重哥,羽毛姐怎么样了?”   宗岁重沉声说:“昏迷不醒,心脏跳动缓慢,但是找不出病因。目前张姨他们只能先把她送到这边观察着,让医生尽量保住她的命。”   宗子乐还是很急。   “那、那现在的情况?”   宗岁重脸色也不好看,说:“我来的时候,刚做完一轮抢救,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宗子乐在监护室前转了好几圈,扭头问:“我们不能进去吗?”   “监护室里不能进去太多人,张姨和秦重已经进去了。”   “秦重是怎么回事,他陪着羽毛姐怎么还能让她出事?我就说这个小白脸不靠谱!偏偏羽毛姐还非要跟他在一起,真是……”   宗岁重用手按住宗子乐的肩,冷声呵斥:“子乐,闭嘴。”   宗子乐抱怨的话戛然而止。   宗岁重拍了拍他,说道:“这样的话不是你该说的,你也不小了,明白吗?”   宗子乐很不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只是为羽毛姐不值得……以前羽毛姐多开朗的人,自打跟秦重在一块儿后,就一天比一天变了。挺多人都说她现在温柔、娴雅,可温柔娴雅的是咱羽毛姐吗?小时候她可都是大姐大,是风风火火的!还有人说什么羽毛姐为爱情改变是好事儿,但我就觉得,秦重要是真喜欢羽毛姐,就不应该让她变。我觉得羽毛姐现在一点儿也不开心。”   宗岁重皱紧眉:“蔚羽和秦重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不管好坏都是蔚羽自己的选择。”   宗子乐小小声说:“那就任由羽毛姐被欺负?”   宗岁重的语气严厉起来:“欺没欺负是你以为的表象,除非秦重做出对不起蔚羽的事,她向我们求助,不然你不管做什么都是瞎掺和,是给蔚羽添乱。”   说完这句,监护室里传出动静,他又警告地看了宗子乐一眼,走了过去。   宗子乐低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冷血大魔王”,也赶紧跟上去了。   ·   先走出来的是几个医生,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女人虽然保养得好,眼角已经能看见细纹,看得出年纪不轻了,现在两眼都是红肿的,显然哭过好几次了。男的瞧着三十岁左右,防护服下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一副精英的模样。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难过迹象,唯一能表现出一点的,大概就是他两眼里的几条血丝,和比较匆忙的步子。   宗子乐最烦的就是他这个样子,总觉得羽毛姐的青春都喂了狗,但想起刚才大魔王的警告,他到底只是别过脸,什么也没说。   宗岁重沉声问道:“张姨,蔚羽怎么样了?”   女人抬起头,看着宗岁重兄弟俩,勉强露出个笑容。   “岁重,子乐,你们来了啊。”她嘴唇微微颤动,“蔚羽她……她的情况很奇怪,医生说,检查她的身体时发现她的心脏衰竭得很快,身体的内环境在不断恶化,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就是感觉……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现在医生一直给她打营养针,给她用减缓心衰的药,还有很多其他的……但还是不行……医生说,这样下去,蔚羽熬不了多久了……”   宗子乐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宗岁重果断道:“张姨,去请国内外的相关专家成立专家组,我给您几个私人电话,您可以立刻去跟他们联系。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您也尽管提,一切以治好蔚羽为重。”   张姨——张馨仪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多谢你了,岁重。”她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宗岁重这个消息,未尝不是知道宗家的门路更广,有请对方帮忙的意思。   宗岁重说:“不用客气。”   宗子乐抹了把脸:“张姨,我们不打扰您了,您快去联系吧,羽毛姐的病拖不得。”   张馨仪连忙点点头:“那张姨不招呼你们了。”   宗家兄弟两个没有反对。   秦重留下来,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深沉。   宗子乐不耐烦地说:“你看什么?”   秦重说:“你们不觉得,你们对蔚羽关心太过了吗?”   宗子乐忍不住了,走过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重冷声说道:“蔚羽跟我在一起时,一直叫我阿重,你说她到底是在叫我,还是在叫你的大堂哥?”   宗子乐怒了,吼道:“你在说什么屁话!”   秦重把宗子乐一把掀开,冷冷地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你们心里清楚。还有你,你喜欢的女人喜欢你堂哥,这滋味很好受吧?”   说完后,他就大步走进了监护室里。   宗子乐本来想要跟进去,但是重症监护室是不能随便进去的,他也只能在门口停下脚步。但他还是不甘心,走回宗岁重身边,气冲冲地说:“岁重哥,那家伙是有病吧,在他眼里除了男女关系,发小之间就不能互相关心了?真是满嘴放屁!”   宗岁重也听见了秦重的话,脸色暗沉,却还是说道:“克制,不要被怒气冲昏头。”   宗子乐抿了抿嘴:“好吧,我不说脏话。但是岁重哥,他那么说,难道你不气?羽毛姐明明那么喜欢他,他把羽毛姐当什么了?”   宗岁重皱紧眉:“他可能受过什么人的误导。”   宗子乐一愣:“啥?”   宗岁重说道:“最早是我先认识秦重的,他通过我认识了蔚羽。秦重追求蔚羽半年后两人在一起。蔚羽跟我妈提过他,他们彼此都是见面后就产生了好感。如果不是受过误导,秦重最不该怀疑的就是蔚羽跟我。”   宗子乐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疑惑道:“那他是受了什么人的误导?”   宗岁重只说了一个字:“查。”   宗子乐磨了磨牙:“一定要查出这个人。我总觉得羽毛姐跟秦重在一起后越来越不高兴,秦重对羽毛姐也不好,但如果是里面有人挑拨才这样……秦重那个混蛋也还是脱不了关系。”   宗岁重微微点头。   他没有阻止宗子乐对秦重的称呼,因为无论秦重被什么人误导,也不应该就这么给自己的女朋友“定罪”。   ·   阮椒接到了来自信仰大户的宗子乐的求助。   目前每天给城隍提供信仰的主要有三个人,宗子乐、焦曼和李晨升,每人每天都是早晚上香,加起来就有六百了。除了他们以外,来自论坛坛友和宗家其他小辈的信仰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平均下来也有个四五百不等,但是很明显,死忠信徒既稳定又给的多,占据每天信仰总量的一半以上,是绝对不能忽略的。   阮椒想起白天宗子乐急匆匆的模样,担心他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迅速地给他托了梦。   ——当然,还是城隍爷的造型。   ·   宗子乐在上完香后,忧心忡忡地上床睡了。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出现在一片弥漫着白雾的地方,四处黑漆漆的,只有从白雾里走出来的、身穿官服的人最清晰——除了那张打了马赛克的脸。   宗子乐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朝那边拜了拜,说:“城隍爷,您来了。”   阮椒远远地一指,在宗子乐前面就出现了一个石凳。   “坐下说话。”   宗子乐听不出阮椒的音色,只觉得这声音很威严,乖乖地接受“赐坐”。   阮椒的声音缥缈。   “你有什么祈求,大可说来。”   宗子乐整理了一下语言,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城隍爷,信男有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姐,叫陈蔚羽,性格很刚强,从小就不落于人后,但本性善良,从来没做过亏心事。现在她突然生了病,心衰严重,身体里的生机快速流失,很多出名的医生也查不出病因。我怀疑她的病可能并不是病,而是一些人力不能阻止的东西……所以信男想请求城隍爷庇护蔚羽姐,保佑她早点康复,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了。”   阮椒心里思索,看来,白天就是这事了。   他很快开口:“此事本官须得先瞧上一瞧。陈蔚羽并非本官信徒,你且带上城隍像前去探望病人,并将城隍像放在病房附近,本官自可前往。”   宗子乐当然赶紧答应:“城隍爷放心,待会儿我就再去探望蔚羽姐。”   阮椒没再说话,身影不断地后退,退到白雾里以后,消失了。   宗子乐惊讶地追了几步,然后猛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低头一看手机,才十一点。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天天祭拜的城隍像,披上衣服就出门。   旁边的书房里,宗岁重正在忙,这时候听见隔壁的动静,就走了出来,刚好看见已经来到门口的宗子乐。   “去哪?”   “我还想去看看蔚羽姐。”   宗岁重低头,看到了宗子乐手里的一卷纸,沉声问:“你带着什么?”   宗子乐一僵,说:“……城隍爷的像。”   他已经做好被责骂的准备了。   宗岁重沉默了一会儿,但是他最终没有责备,只是提醒了一句:“不要带进监护室,以免引起病菌感染。”   宗子乐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可这话里的意思……他心里抽了抽,默默希望城隍爷不会听到大魔王这话。城隍爷的神像上可是有神力的,哪会有病菌啊?   不过宗子乐没跟宗岁重顶嘴,而是答应道:“我知道了。”   反正,城隍爷只说放在附近就行。   宗岁重没管太多,转身又回了书房。   他正在查找相关治疗专家的消息和联系方式,还有一些以前眼熟过的资料也尽量整理出来——不管怎么说,陈蔚羽也是他妈的干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   ·   从宗子乐梦里出来后,阮椒叫来覃愫和李三娘,吩咐说:“今晚我不去巡街了,三娘你代替我去,覃姐还是照旧巡游村县。”   覃愫和李三娘当然是利落答应,然后变身牛头马面,迅速出去干活。   阮椒的鬼魂坐在自己的尸体上,城隍印悬在头顶,他氪了信仰,顺着宗子乐的信仰方向分出一丝神性,飞快附在宗子乐随身携带的城隍像上。   宗子乐正在联系司机。   宗家是有司机的,大晚上不方便打车,一个电话后,不到十分钟,司机就开着车赶过来了。   宗子乐小心地捧着城隍像上车,司机一打方向盘,就往那家私人医院开去。   没多久,医院到了。 第31章 塑了个像┃信徒啊,赶紧给我烧香吧!   宗子乐来到重症监护室外,捧着城隍像站在一旁的拐角处,低声说道:“城隍爷,信男已经到了,您老要是也来了……喏,监护室里面躺在病床上的那位就是蔚羽姐了。您老好好看看?”   帝都大学的宿舍里,阮椒静静坐在尸体上,鬼眼里闪动着微光。   借助城隍像里的神性,他清楚地看见了宗子乐的所有行动,在听见宗子乐的小声念叨后,他一狠心氪了三十信仰——霎时间,神力笼罩住阮椒的鬼魂,神性牵引间,下一秒,城隍本尊降临在城隍像上。   阮椒从城隍像里走了出来,直接穿墙,进入监护室里。   宗子乐还小心翼翼地对着城隍像说话,突然间,他好像感觉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他不由一愣,仔细端详城隍像,没什么变化。   刚才那……是错觉吗?   ·   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通常会有很多病床,但这一间里床位不多,而且只有一个病人,好几个值班的医生都在忙,有的还在快速分析病况,也有坐在床边时时刻刻观察仪器显示的。   病床旁坐着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一个跟病人有点像但年岁更大,应该是病人的母亲;另一个是西装笔挺的男人,眉头深锁地紧盯着病人,眼里都是血丝,跟病人应该关系匪浅。   阮椒来到病床前,低头看去。   病人看着二十出头,鼻梁挺直,嘴角微翘,平时应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然而现在她脸色苍白,眉眼间也笼罩着一层让人心惊的青气。   一眼看不出具体情况,阮椒没犹豫,氪信仰给她望气——刹那间,一大片淡红映入他的眼帘。   气色淡红,主平安健康,家人发达。这姑娘身上有这样的气,本身的命格是不错的,即使做不到非常富贵发达,但也必定是富裕健康,绝对能幸福一辈子。   只可惜大片淡红色的气里还夹杂着大量灰黑,单纯的灰色表示疾病缠身需要治疗,而灰里带黑……就说明这病不是自然产生的。   ——也是,既然淡红表示一生健康平安,那么偶尔生病也只会是常有的小病,可现在这灰气太浓,几乎就是绝症快死的征兆了。   现在要做的是寻找“病因”,阮椒想起宗子乐提起的心衰,迅速“看”向病人的心脏——果然,那里有一个很小的黑点,溢出丝丝的黑气,每一丝黑气萦绕时都有许多灰气增加,慢慢地侵蚀淡红色的吉气。   有什么东西在病人的心脏里?心脏是维持肉体活动的中心,心脏被什么东西寄生了,引发心衰并且身体生机大量流失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阮椒在病房里来回踱步,试图从叨逼叨里寻找能对上的案例。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是有过的,通常要么是诅咒,要么是蛊。从古到今,诅咒和蛊都是千变万化种类繁多,要想解除也非常困难……   走了一圈后,阮椒停下来。   幸好,诅咒和蛊的等级都低于神力,对于普通的术士而言或许会很麻烦,而在他这里要考虑的就只有信仰够不够氪的问题。   算一算,虽然每天信仰收入不少,可巡街望气消耗不少,他到现在也就攒了三千多而已。   叨逼叨里提到,越复杂的诅咒、越恶毒的蛊,解除起来消耗的神力越多,可这个神力到底要用多少……以前跟现在的情况不同,只能阮椒自己斟酌。   阮椒想着,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攒攒吧。不然要是正在解决问题的时候突然神力没了,这玩意一反噬,病人恐怕就要被他害死了。不过,也不能一点儿防备也不做。   稍作思索后,他就在病人的额头上盖了个章,仔细观察。   黑点中散发的黑气迅速朝章子攻击,章子上散发的神力与黑气互相抵抗,一点点地被黑气消磨……不过看这情况,维持一天应该没问题,他再每晚过来补个章子,应该能暂时保住病人。   接下来就要尽量多攒信仰,攒到的信仰越多,他的把握就越大。   于是,等宗子乐熬了半宿回去后,刚睡着,就又得到了城隍爷的托梦。   梦里的城隍爷说,信徒啊,你赶紧多烧香吧。   ·   第二天,阮椒决定去宗子乐那看看情况。为免误事,他没去打工,还是在附近的酒店租了间房,跟上次一样反锁门、生魂离体,然后前往宗子乐目前的住处。   宗子乐的确很虔诚,昨晚得到托梦后,他大清早就去买了上好的线香回来,跪在蒲团上不停地上香,连饭都没想着吃,就不停地向城隍爷情愿了。   那些香烧得很快,阮椒也好像听见了……   叮!您的信徒给您捐献信仰一百块!   叮!您的信徒给您捐献信仰一百块!   叮!一百!一百!一百!一百……   看着这么努力的宗子乐,阮椒也不想辜负了信徒,干脆坐在墙角回忆叨逼叨里的内容。   到底是蛊……还是诅咒呢?   相似的案例有好些,他一件件梳理过去,把完全对不上号的先筛出去……其实,要不是怕那玩意受到刺激反扑,当时他就用城隍印调动神力去查陈蔚羽的心脏了。   ·   宗子乐平均半小时上香一次,不知不觉七八个小时过去,阮椒回过神的时候一查,居然收到了足足一千五百的信仰!宗子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是再这么下去对身体可不好,他再缺信仰,也不会把信徒的健康不当回事儿,所以就想,是不是干脆把这家伙催睡,托梦让他吃饭?   就在阮椒准备动手的时候,有人打开了门。   阮椒立刻飘过去一看——   是宗岁重提前回来了。   阮椒先是一僵,然后急得团团转。   宗岁重这是要马上要抓包宗子乐的节奏啊,他一个不信鬼神的死硬派撞上小型迷信现场,宗子乐恐怕要完。   但是宗岁重都已经到房门口了,这一时半刻的,阮椒想做点儿提醒宗子乐也来不及了,最后他一抹脸,扭头穿墙而出。   ……还是给信徒留点儿面子吧。   ·   宗岁重忙了一天,能做的都尽量做了,才回到别墅。然而刚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线香气味,顿时加快了脚步。   ——子乐那小子又干了什么?   宗岁重大步走到宗子乐的房门前,线香的气味果然越来越浓,他敲了敲门——没动静,然后他眉一皱,拧开门把走进去。   房间里烟雾缭绕,一张城隍像被贴在墙面上,下方摆着简易的香案,那只不大的香炉里已经积了很多香灰,还有三支正缠在里面燃烧着,已经快烧完了。   香案的前面,宗子乐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手里还拿着三支香,旁边也有成把的线香堆积,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住了似的。   宗岁重的脸色沉了下来。   昨晚这小子非要大半夜带着城隍像去看病人,他只当堂弟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可今天他出去大半天,只不到八个小时,这小子就把房间弄成这样,显然是他一走就开始烧香,从早上一直烧到了现在!这就太过火了。   宗子乐上香太专心,压根没听到宗岁重的敲门声,也没想到他今天会提前回来,这一刻,来自大魔王的阴影笼罩到他的身上,他瞪大眼,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岁、岁重哥……”   宗岁重并不想乱发脾气,指了指香炉,问:“你这是干什么?”   宗子乐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宗岁重尊重家人的想法,但是不会容许他们过分沉迷,见宗子乐还这么支支吾吾的,眼里终于迸发出一股怒火。   “收起来。”他冷声说。   宗子乐立刻拒绝。   “不行!”他马上发现了大魔王的怒火,也不敢再藏着掖着了,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岁重哥,我是真的梦见了城隍爷,城隍爷说他可以解决羽毛姐的事,但为了确保成功率,需要我给他更多的信仰,更虔诚地情愿,所以我才一直给他老人家上香。”   宗岁重面沉如水,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宗子乐急了,连忙说道:“岁重哥,你别不信,是真的……”他想到这位的认死理,赶紧又说,“就算有那么一点可能是假的,我也就只是多烧了烧香,也称不上受了多大的骗不是?再说我都被城隍爷托梦好几次了,这件事绝对不假。岁重哥,你也想想我的心情,我不是你,没有什么门路可以帮助羽毛姐,所以我想,我用这个办法,你还用你的办法,咱们双管齐下,不是希望更大吗?”   看出了堂弟的满心焦虑,一腔真诚,宗岁重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但是——   他告诫道:“不能沉迷。”   宗子乐立刻保证说:“我一定不沉迷!我就是……就是想多尽点心意。”   宗岁重深深地看了一眼宗子乐,转身走了出去。   宗子乐才松了口气。   这回他可是为了城隍爷的吩咐跟大魔王对抗了,希望大魔王别把这个记在心上吧,要不然等这事儿过去了,肯定还会秋后算账的……   ·   阮椒并没有走远,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后,就看见宗岁重出来了,还帮着关上了房门……咦,这不像宗岁重的性格啊。   他有些狐疑,再次穿墙进去。   【叮!您的信徒给您捐献信仰一百块!】   又一百信仰到手,宗子乐刚好敬上三支新的线香。   居然还敢继续?看来,宗岁重是真的放任了?也不知道宗子乐是怎么说服人的。   不过阮椒也没多想,他坐在墙角,继续回忆叨逼叨,继续筛。   ·   宗家的动作很快,别看这件事总体是宗岁重在安排,其他宗家人也暗地里帮了不少忙,所以很快就顺利成立了专家组,并把他们接了过来,开始研究陈蔚羽的病症。   周一开始阮椒继续上课,宗子乐同样正常上学,不过中午晚上都会抽出一切能抽出的时间继续上香。这样一来效率当然比不上整天烧香的——周日那天宗子乐总共给阮椒提供了三千六百信仰,但是从周一开始,他每天依旧能提供一千二左右。   三四天后,阮椒得到七千信仰之多,再加上以前的攒的、每天其他信徒提供的那些,居然凑到了一万以上。这事儿可让他惊讶了,他没想到宗子乐能做到这个地步,竟然几乎以一己之力给他凑足了凝聚神像的数目!   没错,当信仰攒到一万时,阮椒作为城隍,就可以在城隍印里凝聚出一具神像来,也就是他以后神身显化的样子。等神像凝聚后,他就不用再往城隍印里氪信仰了,信仰会直接汇聚到神像里,直接转化为他身体里的神力,被他直接利用。   打个比方,以前的阮椒是这样的——   该望气了,氪信仰去看;   该画符了,氪信仰盖章;   该巡街了,氪信仰凝聚黑旗把鬼卷走……   那么凝聚神像后就会变成——   该望气了,直接看,消耗一些神力;   该画符了,直接画,自然有效,消耗一些神力;   该巡街了,直接凝聚黑旗把鬼卷走,还是消耗一些神力……   而且阮椒使用神力的熟练度越高,用起来就更精细,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粗糙死板。在给陈蔚羽解决心脏问题的事儿上,也无疑是自己支配神力更好,多少随心。   ·   帝都的郊外有成片的山岭,群峰掩映,但除了那些风景名胜以外,大多数还是没什么名气的。   半夜时分,阮椒用黑旗裹着几只鬼,旋风似的刮到了山岭里,又带着他们到处盘旋了一阵,才终于停留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前。   周围很寂静,偶尔还能听见远方山里深处的狼嚎声,月光下笼罩着白雾,气氛格外肃穆。   覃愫、李三娘还有苗小恒站在阮椒后面,都很安静。   山谷里汩汩地淌出一条蜿蜒的溪流,几个人顺着走进去,一直来到溪水的尽头。   阮椒往四周看了看,转过身说道:“三娘、覃姐,你们用神身替我护法,小恒你待在小罐子里别出来。”他脸上露出笑容,“我要凝聚神像了。”   两只女鬼对视一眼,脸上也都一喜。   “真的?恭喜城隍爷!”   阮椒点点头道:“信仰够了。”他拍拍大眼睛的小鬼儿,说,“小恒是孤魂野鬼,鬼体虚弱,肯定受不了神像的神光。我本来想把你放在宿舍里,后来想想,这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时刻了,丢下你不太好。你待在小罐子里老老实实的,应该不会有事儿,但是千万别探头出来,知道吗?”   苗小恒一下子缩回小罐子里,眨巴着大大的鬼眼说:“嗯!”   俩女鬼忍不住笑了,对视一眼后,一跺脚就变出了牛头马面。她俩一个拿着钢叉,一个拿着铁钩,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就像是两尊门神。   阮椒收回视线,深呼吸,拿出了城隍印。   印里储存了上万信仰,现在他得想想,要凝聚出什么样的神身来才最有威慑力……要知道,神身的样子一旦确定,以后可就改不了了。   慢慢地思索着,阮椒闭上了眼,他手里的城隍印散发出蒙蒙的神光,与此同时,他的鬼体上也散发出同样的光芒。   在城隍印的内部,副印悬挂在半空。   副印里的空间很广阔,原本矗立着的牛头马面神像沉闷地往后退避,然后,朝着中心方位恭敬跪下。   下一秒,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似的,散落在城隍印各处的稀薄信仰不断朝副印汇聚,又聚集在副印里的中心位置,聚集得越来越多,渐渐就形成了一个人像的轮廓。   阮椒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   比如说,他当初营养不良,人身的个头不到一米八,就算再蹿一蹿也顶天一米八出头不会再多,那么神身的高度不如一步到位,怎么地也得来个两米吧……又比如说,他人身那张脸还是太小白脸了,瞧着老长不大似的毫无威慑可言,所以神身的脸就该恐怖怎么来……   随着信仰不断地注入,人像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终于慢慢形成实体。   成了!   阮椒高兴地看过去,然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神像是泥塑的,灰扑扑的——这个正常,一万信仰凝聚出来的就是最简陋的泥像。   泥像穿着的官服、头上的乌纱帽线条都雕刻得很粗糙——这个也正常,还指望在泥像上能有什么好手艺吗?   泥像是坐在地上的——这个还是正常,毕竟椅子仪仗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嘛,他自己忘了弄,以后随时可以改进。   但是!他不是眼瘸,就泥像这个坐着的高度,能有两米?而且泥像的脸明明就还是他自己的脸,根本不是他想象里的恐怖鬼脸。就这个样子的神身,显化之后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阮椒觉得很憋屈。   叨逼叨里明明说了,城隍爷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凝聚神像的,怎么换他就不行了?欺负人呢这是!但是、但是也不至于啊?   努力地冷静下来,阮椒拧着眉毛仔仔细细地回忆了历代城隍神身的样子。   呃,那些城隍像虽然造型上各有不同,但是大体特征还是跟他们的人身差不多,差异通常表现在皮肤的颜色、塑像的小细节、五官的微调上,像是把一米八变成两米、人脸变成鬼脸这种从来没有过……所以说,所谓的可以凭借自己心意凝聚神像,指的其实是这些?   这也只能怪他一开始看见什么任凭心意就顾着高兴了,没仔细分析,要不然他就算改不了别的,把白皮改成黑皮,五官硬朗一点儿,再让神身壮上一圈儿也好啊。   阮椒不爽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开始感受着神像和自己之间微妙的联系。   从现在起,这尊神像就是阮椒的根本,只要神像在,即使他的神身受损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神像里充盈着多少神力,他的神身就能自由使用多少神力,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身正在转化而成。   ·   城隍印外,牛头马面守着阮椒,看他捧着城隍印站在原地,闭着眼好像入定了,都不敢弄出一点动静,唯恐打扰了他。   渐渐地,阮椒的身上出现了神光,神光很快变浓,把他包裹起来,好像把他从里到外都洗涤了一遍似的。   俩女鬼已经是鬼神,这些神光照耀在她们的身上,一开始还挺舒服的。但是神光越来越浓后,威严也越来越重,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她们也不得不朝后方退去,直到退后十米开外,才勉强承受住。   与此同时,她们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与副印里的神像一起深深地低下头,似乎是在迎接着什么……   十几分钟过去,神光已经强烈到已经让人看不见他的容貌,甚至逐渐扩散,照亮四周——直到光芒亮得把半个山谷都映成一片明亮时,阮椒的样子又突然变得清晰了。   大红镂金的官服,腰悬一条玉带,头顶戴着乌纱帽,脚踏一双黑官靴,显得相当有派头……   就是相貌嫩了点儿。   要是真在古代的官场上,这脸嫩没胡子的样貌肯定要被人小看,但是他现在满身神光,非常刺眼,自然就威严起来了。   阮椒睁开眼,一身刺眼的神光瞬间收进身体,威压也就削弱下来。他大步走到溪水旁,对着照了照自己的样子。   果然,搞出来的神身除去换了身衣服以外,还真就没别的不同。   阮椒挺失望的。   红艳艳的官服把他给衬得更白了,也衬得更弱鸡了,要是就这么出去,真的不太行。   思考了一会儿后,阮椒用神力给自己凝聚了一张特别狰狞的青色鬼面,往脸上一糊,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做了一双青色枯皮大爪子手套戴上。   然后他再往溪水里看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城隍爷办事该有的形象嘛!   阮椒转过身,朝逐渐走近的牛头马面笑了笑说:“三娘,覃姐,怎么样?”   覃愫和李三娘看到他的新形象,暗暗都有些好笑,但她们为了城隍爷的面子,还是忍住了,齐齐弯下粗腰,齐声道贺:“恭喜城隍爷,神身告成!”   阮椒官袖一摆,就把她们给托了起来——不错,神力用得很顺畅。   “前几天我刚吃了顿好的,今天有这件大喜事儿,回头我给你们弄点吃的,让你们也好好吃上一顿。”他扬了扬眉毛,“说来以前我应过三娘,她帮我做事儿,我给她吃的,结果一直以来忙得很,都没能想起来。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应该也不晚?”   李三娘先是一笑:“不晚不晚。”然后和覃愫一起说道,“多谢城隍爷!”   阮椒得意地伸了个懒腰,乌纱帽的两个翅膀摇摇晃晃,他大摇大摆地在周围走了一圈,好好过了把官瘾,才说:“我准备把神庙立在这儿,你们觉得怎么样?”   虽然凝聚神像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不过最后的结果也还行,知足常乐嘛,他也就不多想了。   俩女鬼没想到他突然换话题,就说:“城隍爷,这地方有些偏僻了吧。”   阮椒摇摇头,头上俩翅膀跟着又颤了颤。   “要的就是偏僻。”他想起来,给她们解释说,“我这神庙不是用钢筋水泥造的,而是副印幻化,用神力维持。表面上看着是挺真的,实际上抽出神力就会消失,越偏僻的地方越好。”   覃愫先明白了,说:“城隍爷的意思是,人少的地方容易让人……”牛头温柔一笑,“……迷信,也可以让神庙神出鬼没的,打造成山野里的传说。”   阮椒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   李三娘也表示理解,说道:“都听城隍爷的……那咱们现在就把神庙建起来?”   阮椒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还不忙吧。目前神力还不太够用,要留着救人,等等再说。我的神身已经成了,你们俩白天也别待在小罐子里了,去副印里观想我凝聚的泥像,也好增加你们的神力。”   两只女鬼很愿意,做神比做鬼畅快多了,当然越强越好。   ·   有了神身以后,阮椒就开始适应起来,因为不用再往城隍印里氪信仰,不同的神术需要用多少神力他就得尽快摸索出来,做到心里有把握。   忙碌中,他再次接到宗子乐的电话。   阮椒在老地方跟宗子乐见了面。   宗子乐脸色很憔悴,看见阮椒后,朝他咧嘴笑笑:“学长。”   阮椒一直能收到信仰,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叹口气劝他:“你就是再担心,也别把自己给折腾坏了。”   宗子乐一愣,说:“城隍爷跟你说了吧?我这两天都可劲儿上香呢。”   阮椒点头道:“城隍爷说,你这几天没日没夜地敬香帮了他一个大忙,他对你姐姐那事儿也更有把握了。”   宗子乐一喜,脱口而出:“真的?”   阮椒给他吃个定心丸,说:“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城隍爷会把牛头马面一起带过去,要是有什么意外,她们也可以做帮手。”   宗子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这样就太好了。”   阮椒想了想,还是问道:“听说你们那边专家组正在研究,有什么结果没?”   宗子乐正想好好说一说这事。   “他们检查了很多遍,都说是心脏因为不明原因衰竭,但是很奇怪,衰竭归衰竭,却没有发现任何病变,也没有什么阴影异物,所以专家组那边还是只能保守治疗,没有拿出一个确定的方案来。”他顿了顿,“城隍爷怎么说的?本来他老人家没给我托梦,我是不该多问的,可我就是着急,所以……学长你别嫌我烦,也请他老人家别见怪。”   阮椒恍然。   也怪他,他每晚都给盖章,没发现什么异常,加上信仰攒足了以后他又忙着凝聚神像的事儿,也就没想起来给宗子乐托梦。所以宗子乐一直不知道陈蔚羽具体是什么毛病,只知道城隍爷有了足够信仰就能直接解决问题而已。   他摇摇头说:“你关心发小,有什么好见怪的?城隍爷跟我提过一嘴,你那个姐姐要么是中了蛊,要么就是被诅咒,因为不能确定到底是哪种,就没跟你细说……不过蛊是活物,如果寄生在心脏里,再怎么微小也是能检查出不对来的,就是医疗手段多半治不了而已。现在既然专家组查不出异物,那多半是诅咒了。诅咒这玩意儿无形无影的,对术士来说非常难缠。”   宗子乐惊悚了。   “诅咒?什么人没事给我羽毛姐下诅咒?”他眯起眼,“我羽毛姐那么好的人,没招惹过谁,该不会是秦重那家伙搞了事,结果让我羽毛姐给他背锅了吧……”   阮椒想起那个精英男,试探问:“那个秦重是?”   “是我羽毛姐的男朋友。”宗子乐很不爽,但还是补充了几句,“好吧,我也是瞎猜,就是烦他。你不知道,那家伙的心胸太狭窄了,居然怀疑羽毛姐喜欢大魔王,简直就是有病。”   阮椒愣了愣:“喜欢宗学长?”   宗子乐连忙把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又说:“以前羽毛姐跟我们住得很近,经常在一块儿玩,大伯母很喜欢她,就收她做了干女儿。严格说来,羽毛姐算是大魔王的干妹妹。我小时候弱不拉几的,老被人欺负,羽毛姐很帅地保护我,我就给她做了跟屁虫,一直把她当亲姐姐看待。后来秦重认识羽毛姐以后一见钟情了,花样百出地追,结果追到手了又对羽毛姐不好,害得羽毛姐老是压抑自己。就在前几天,羽毛姐出了这么大的事,秦重那家伙才说了实话,他竟然一直怀疑羽毛姐!”   阮椒犹豫一会儿,还是说道:“你姐姐跟宗学长一起长大,会不会是她以前对宗学长有过好感,秦重也知道这事儿,后来才误会了?”   宗子乐斩钉截铁:“不可能!”   阮椒不解地道:“为什么?他俩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哥也挺优秀的,产生感情挺正常的吧。”尤其是陈蔚羽听起来性格很开朗,也不是宗岁重那样的性冷淡……   宗子乐撇嘴说:“学长你太天真了。跟你这么说吧,我小时候特别崇拜羽毛姐,特别害怕大魔王,就想请羽毛姐为我做主跟大魔王PK啊,结果羽毛姐比我还害怕……大魔王简直就是我们一代人的心理阴影,羽毛姐绝对不可能喜欢大魔王!再说了,我跟羽毛姐可是无话不谈的,秦重就是羽毛姐第一个喜欢的人,是初恋。要不是羽毛姐这么喜欢秦重,我也不会因为觉得他对羽毛姐不如羽毛姐对他,就这么反感他了。”   他绕来绕去地说了一大堆,阮椒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却又忍不住想,不至于吧,宗学长挺好相处的啊,怎么还成了一代人的心理阴影了?这也太夸张了。   宗子乐愤愤然地说:“秦重就是个猪脑子!女朋友到底喜欢谁不知道?煞笔!”   阮椒轻轻用手指敲敲桌子,说:“等你姐好了以后,还是得让她知道秦重的这个误会,不过你自己的想法就甭多说了。她有什么决定,你支持就好。”   宗子乐嘟囔道:“你怎么跟大魔王一个样儿啊,大魔王也叫我别瞎掺和。”   阮椒笑笑,没接话。   本来么,感情的事儿太复杂了,外人怎么都是外人,瞎掺和啥啊。   两人没聊多久,宗子乐就急吼吼地走了。他本来也是想找阮椒打听打听情况的,现在知道了更具体的消息,当然赶紧是回去继续上香表虔诚啰。   ·   目送宗子乐离开后,阮椒脚步一拐,打车去了民俗一条街。   帝都是华国最繁华的几个城市之一,而且因为年代久远,在某些街道上还保留着相当程度的民俗风貌,还专门开辟了这样一条大街。   这条大街里有各种古董店、旧货市场、珠宝玉石与艺术收藏铺面等等,当然也有几个大的香烛店、棺材铺子,会收一些民间传下来的玩意儿,各家也都有些压箱底的玩意儿。   阮椒刚下车,就被扑面而来的人气糊了一脸,尤其在这正午时分,真是阳气旺盛……   没走多远就有一家香烛铺子,铺子里里外外很多纸扎,车马人房应有尽有,挤得满满当当的。里面供奉着一张钟馗画,看那笔法,那神韵,就知道肯定是不知道供奉了多少年的古图了。   阮椒往里面瞅了一眼,有个穿着汗褂子的干瘦男人正在柜台后做纸扎,就敲了敲门,说:“老板,我想买点香烛。”   干瘦老板头也不抬道:“什么香什么蜡烛,要多少?”   阮椒想了想说:“专用祭祀鬼神的,线香要一把,粗白蜡烛三根。”   干瘦老板正好把手里的纸车扎完,跟旁边的一堆放在一起,然后背着手站起来,从柜子后面拿出一大把的线香,粗粗看有上百根,又拿出三个手臂粗手臂长的白蜡烛,放在一起。   “线香十五块,蜡烛五块一根,总三十。”老板的脸上没什么笑,这也不奇怪,到这买东西的大多是家里有白事的,也不乐意见他笑。“还有上好的火柴,要不要?”   阮椒:“来两盒吧。”   老板再抓出两盒老火柴,说:“加一块。”   阮椒拿出手机转账,老板推给他一个识别码。   转了三十一块过去,阮椒用袋子拎着东西往外走,迎面正有个女人匆匆进来。女人的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意,让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不对。   阮椒走出好几步后,女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老板,听说你这的纸扎质量好,我想定一栋豪华别墅,三辆豪车,十个男女佣人。钱不是问题,要做到最好……”   阮椒恍然,或许是她家刚去世的人回来看过吧,沾了点阴气。他也没多想,匆匆走到街口打车——还赶着上课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能看懂吧?简单总结如下:   神像样子=神身样子   神像是城隍的根本,神像凝聚出来,鬼体就可以转化为神身   神像毁掉=城隍挂掉   神像好好的=神身坏了也能重新凝聚,不死神身   娇娇依旧可以用鬼体样子见人,也可以用神身的样子见人(显化神身) 第32章 真道士┃你的意思是,不用城隍爷出手了?   这天晚上阮椒没去打工,而是挂着几个小罐子,拎着一袋子的香烛,打车去了城外。昨天说好了要请几个下属吃饭,他身为城隍爷,当然不能失信,城里不方便,不如还是去老地方了。   走进那个僻静的山谷,阮椒先拿出三根白蜡烛点上,说道:“一人一根。”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小罐子里就冒出一缕缕黑烟,不一会儿,三只鬼排排站在他的前面。   苗小恒看着蜡烛,小声地惊呼:“哇!好粗!”   覃愫和李三娘也挺高兴的,打牙祭嘛,谁不喜欢?何况这还是上司请吃饭。   阮椒又掏出了一把香,四支四支的分出来点上。   “来来来,一人一份,吸完还有。”   民间俗说神三鬼四,讲究一个阳高于阴,祭祀神灵几个流程都三三地来,给鬼就四四地来。这几只鬼里有两个是鬼神了,还有一个却是小鬼儿,他自个儿又是城隍爷的阳世身,干脆就不管什么规矩,往多了给。   仨鬼也不介意,各自站在属于自己的那份儿前面努力吸——就连覃愫这么优雅的女鬼也不例外。然后大家开吃蜡烛,覃愫施施然用鬼力凝聚成一把小刀,把白蜡烛一片片切下来,放在嘴里享受地咀嚼。   李三娘看看覃愫,觉得她样子特别好看,一瞬间把贪婪的鬼相给收了起来。她也学着覃愫,把蜡烛切成片小口吃。   小鬼儿苗小恒就不管那么多了,他高高兴兴地抱着白蜡烛啃,啃得满脸都是蜡烛渣,那迫不及待地小模样可爱极了,看着就让人发笑。   看着大家这么吃着,阮椒也挺感慨的,说:“以前忙着塑像,是我亏待你们了。现在我神身成了,这条神路也基本走上正轨,以后你们要是馋得厉害了就直说,有机会我给你们上点吃的——也不能总让你们饿着肚子干活儿,是吧?”   覃愫弯起眼,用手背蹭了蹭唇角。   “既然城隍爷都这么说了,咱们也就别客气了。”   阮椒点点头:“我现在是没什么钱,不过偶尔一点香烛还是没问题的。等以后要是有什么外快了,一定给你们加餐。”   听着他的话,李三娘刚好吃完,一抹嘴说:“能跟着城隍爷做事儿,也是咱们几个的福气。”   覃愫眸光微亮,表示赞同,明明是脸色惨白的女鬼,此刻却依旧透露出一股吸引人的风致。在活着的时候,她过得好也不好,经历坎坷,死了以后虽然每晚都挺忙的,却很充实,心情也是活着时从没有过的轻快。   三根蜡烛没一会儿都被吃完了,阮椒手里的香却还有大把,他又准备往外拿,然而刚把手伸进口袋里,就发现覃愫和李三娘同时竖起了耳朵。   阮椒手一顿:“怎么了?”   披着尸体壳子的时候,他身魂不合一,反而影响了该有的敏锐。   俩女鬼蹙起眉,说:“好像有人接近。”   阮椒立刻站起来。   苗小恒擦擦小脸,自告奋勇地说:“我去给哥哥打听打听。”   阮椒直接拒绝:“不行,小孩子家家的冒什么险?这大半夜的到这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他看一眼两只女鬼,稍作思索,说,“三娘,你快去快回。”   马面的速度最快,也最合适。   李三娘听了命令,毫不含糊,立马就朝着感应到的地方飞奔过去。   阮椒还不放心,朝小鬼儿招招手说:“小恒,先到罐子里来。”   苗小恒“嗖”地钻回去,只露出大大的鬼头,悄悄问:“哥哥,会出事呀?”   阮椒把他的脑袋摁回去,说道:“小孩子别瞎想。”   覃愫想了想,也回到了罐子里。   “小阮,我先藏起来,根据情况再做反应。”   阮椒说:“也好。”   高大的鬼神马面飓风似的飞奔而去,又飞奔而回,然后一个猛刹蹄,停在阮椒的面前。   她压低声音禀报:“有个牛鼻子带着几个不怕死的富二代来了……”   阮椒的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牛鼻子?牛鼻子就是道士,道士就是玄门中人,也就是……跟神灵有沟通的人。当然了,也不是每个道士都有本事,但马面亲眼看过后还这么称呼,那肯定不是个假道士了。   阮椒目光凝重,手一招,让马面变回女鬼进罐子,自己则连忙转身蹲下,对着溪水插了几支香点上。   刚做完这些,后面就传来了几个人凌乱的脚步声。   ·   “卧槽,那是人还是鬼?”有个人惊悚地叫起来,“大师您快过去看看!”   “刘二,你小声点!别惊到脏东西……”   “我看不像鬼,咱们别是被人给捷足先登了吧?”   阮椒站起来,也露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谁?什么人?!”   迎着冷清的月光,阮椒看见了那些人的模样。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蓄了山羊胡子的中年道士,面色红润,身体很健壮,他腰上挂着一把七星剑,脚步如飞,身上带着一种很奇妙的气场。   他身后紧紧跟着三个年轻人,全身上下都是现在流行的名牌,正满头大汗地拿手电筒到处乱照,慌慌张张的,看着还真是几个富二代。   阮椒扫过那些名牌,有些无语。   往这边来路可不好走,穿这样的衣服,没少受罪吧?   不过这些他可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松了口气似的说:“原来是一位道长,您怎么称呼?”   道士的态度很和气,说:“我是正一教的余道士。小兄弟,天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还没等阮椒说话,一个年轻人先对余道士的袖子扯了一把,自以为低声地问:“余大师,他是不是鬼啊?”   余道士不疾不徐地回答:“这位小兄弟不是鬼,是人。”   几个年轻人吃了定心丸,语气就很随便了。   “不是鬼……他这么晚在这鬼鬼祟祟的搞什么。”   阮椒没理他们,只是对中年道士说:“清明节过去还没多久,我抽时间过来祭水鬼,这也是我们那的老传统了。余道长怎么也这么晚过来?”他瞬间警惕地往左右看了看,“难道是过来抓鬼的?”   余道士连忙安抚道:“小兄弟不要怕,我不是来抓鬼,只是陪几位小善人山里探险而已。”   阮椒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道长真是好兴致啊。我这也祭完了,这样吧,我先走一步,就不打扰各位了。”   然而旁边有个穿着最潮的富二代不爽插话了。   “等等,你真是来祭水鬼的?”   阮椒真不太想理他,这几个人什么德性啊?他再想想自己认识的宗家兄弟,撇撇嘴——算了,个人家教不一样,就算同为富二代,良莠不齐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也不想惹麻烦,指了指河边正烧着的香,还有一些线香的残骸,说:“看,你们过来之前我都已经烧完一堆了。”   那富二代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了一圈,发现是阮椒说的那么回事儿,但还是没放过他,又逼问道:“你祭水鬼的时候看见什么没?”   阮椒心里犯嘀咕,表情还是很自然,说:“没看见。”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听见有狼嚎了。这大半夜的实在没什么意思,你们玩够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富二代还想再问,余道士把他打断了,对阮椒露出一抹歉意,说:“多谢小兄弟提醒,你先下山吧,路上小心。”   阮椒朝他点头致意,抬脚就走。   等他身影渐渐远了,就有人不高兴地说:“那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说他一点儿都不知道,你们信?”   另几个小年轻也这么觉得。   “我们昨晚看见了白光,好不容易推测出是在这一块儿,刚到这就见到他,确实很奇怪啊。”   “余大师,您让他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怎么也要多问上几句吧?”   余道士表情严肃起来,沉声说:“刚才那个小兄弟不是普通人,他肩上搭着的一串小罐子里有鬼气。”   几个年轻人一愣,急促地说:“那您不是更该把人给扣下来吗?还有那可是鬼啊,您怎么不抓鬼,还连人带鬼都给放了?”   余道士微微摇头,说道:“罐子里的鬼没什么戾气,刚刚的小道友带着他,应该是在想办法送对方到阴间投胎,是在做功德。这样的人往往本事不差,能不冲突就不冲突。”   “那万一他把东西拿走了……”   余道士说:“夜晚山谷里的光也有可能是自然天象,未必是有什么宝贝出世。不然这附近一定危险重重,多得是争夺宝贝的野兽,哪里会像现在这么安静?”   这话把几个年轻人都噎住了。   也是,谁不想要宝贝啊,可他们过来的时候除了累点,也没见什么危险阻拦的。   霎时间,他们都失望透了。   “那您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们就不费这个事儿了。”有个年轻人抱怨。   他几个朋友拉他的拉他,捂嘴的捂嘴——闹什么呢,这余大师可是真材实料的,陪他们来就不错了,还敢怪人家?再说了,要是没亲眼见一见,人家说了他们也不能信啊,抱怨个屁。   昨晚这里的白光照亮了两边山壁,刚好被大半夜出来爬山观星的几个年轻富二代看见了,他们还以为是跟小说里那样出了什么宝贝,满心想着过来寻宝。不过他们看不准地方,也不敢自己过来,白天回去好一阵研究后才圈了个大概位置。不过圈定的地方比较深,也危险,他们想着是不是跟家里说说,又想独享这份刺激,恰好正一教的余道士在某家做客,碰见他们商量,他们想着这位道士本事大又不慕名利,把事情说了,一番请求后,才得到对方的陪同。   余道士没管几个小年轻的想法,正在皱眉苦思。   那光芒很像神光……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个怀疑,他也不会亲自陪几个小年轻过来。   只是来了以后,却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不是又有神灵出现了?如果真有,对现在的玄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   阮椒拎着剩下的香,轻快地朝山外走。   覃愫从小罐子里冒出头,声音温柔里带着担忧,说:“小阮,那个道士身上的气很厉害,会不会发现我们?”   阮椒坦然道:“你们身上有神性遮蔽鬼气,应该不会被发觉,但是小恒他藏不住。”   苗小恒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哥哥,小恒被发现了吗?”   阮椒拍拍他在的小罐子,安慰说:“发现了,不过不要紧。余道士看着是个正经道士,正经的道士既然没拦着我,就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败类。”   苗小恒小小地松了口气。   阮椒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倒是觉得,他们今晚过来可能是为了昨晚我凝聚神身的事。”   李三娘一急,冒头就问:“那怎么办,对城隍爷你没有什么不利?”   阮椒想了想说:“神灵和道士的关系既紧密也有壁障,最好还是不要被他们发现我的身份。即使以后不小心被他们看到我的神身,也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阳世身。不过,我们做事还要再小心点,牛头马面,你们出去巡查时如果遇见道士,就通过鬼门直接回来。”   覃愫和李三娘都惊讶了,问:“鬼门不是去阴间的吗?”   阮椒摇头说:“不是那种鬼门,算是伪鬼门吧,去不了阴间,只能到我的神庙。现在我没让神庙显形,你们会直接进到神像里去。”   俩女鬼恍然,然后表情凝重地答应:“我们一定注意。”   阮椒又对小鬼儿说:“小恒,我答应过帮你找你妈妈,这事儿我没忘。最近我接触的那个宗子乐哥哥,他在查消息上很有一手,只是现在他正忙着朋友的事,不方便出手,等事情解决以后,我再请他帮忙。”   苗小恒感动得眼泪汪汪,急急说:“我、我不急的,谢谢哥哥。”   阮椒笑了笑:“等你执念消了,就可以去投胎了。”   苗小恒抿抿嘴,有点高兴,又有点舍不得。   这时候,李三娘突然有些好奇地问:“城隍爷,要是咱们走进真鬼门,是不是也能去阴间?”   阮椒回答说:“我身为城隍,可以召唤鬼门,不过现在天地间的变化很大,我又是个微末小官,召来的鬼门能进不能出。你要是去了,那可就回不来了。”   覃愫也有疑惑,说:“可是传说里,城隍的办公地点是在阴间。”   阮椒跟她们熟了,也不介意让她们多了解了解现状,就整理了一下语言,解释道:“以前是铁打的阴间流水的城隍,除了坐镇在各郡县的以外,还能召来活人的生魂暂代,的确都是在阴间办公的。但是现在天地剧变,所有的神灵都消亡了,如果不是我得到城隍印,等印灵也消散后,城隍这个神职也不会再存在。我是意外受封正神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而阴间的通道早就关闭了,地府也不复存在,作为城隍里最末等的县城隍,我的官小位卑,神职限定下,别说你们了,就是我自己,没有地府下诏令也根本不能擅自过去。”   几只鬼听得入神。   他们都觉得城隍是正神,是很厉害的,可现在这么一听,再仔细一想,才搞懂所谓的县城隍说白了就是鬼神里的县官儿嘛,这种芝麻官,的确是不能直接去权力中心的。   阮椒继续往下说:“鬼门是自然出现的,有轮回就有鬼门,属于自然形成的通道,分为很多种。除了几大鬼节时出现的大鬼门以外,平常的鬼门都是用来接引刚死的鬼魂的,人死后头七会出现,城隍为将鬼魂送到阴间也可以召唤。鬼神也是鬼魂,如果想去阴间,通过任何鬼门都能去。以前地府神灵还在的时候,咱们神职不够擅自过去……要是有重要的急事,倒可以斟酌着免去惩罚,要是没有重要的事,必然受罚,但罚过以后也会有地府阴官开通道把咱们送回来。现在就不同了,地府神灵没了,咱们去了以后罚是不会罚了,却也没人送,自己打不开通道,去了就回不来。”说到这里,他慎重地提醒道,“如果你们不小心通过鬼门去了阴间,就只能等着我积累功德慢慢升官,至少做到州城隍的神职,才可能去下面接你们,甚至也许州城隍也不行,还得做到府城隍,才有那个权限。而要是我不小心去了阴间,把你们留在上面……那你们可能得花费很多年办事,才能慢慢帮我凑齐升官的功德了。”   俩女鬼都听出阮椒话里的严肃,连忙把这事牢牢记在心上。   她们绝对不能因为被册封鬼神就想当然,有些事在做之前,都得好好问过城隍爷才行……   ·   回宿舍后,阮椒准备立刻替自己的死忠信徒解决问题,于是神身显化,摇摇摆摆走出去。神力在身上涌动,可把他给高兴坏了,虽然能感觉到神力就薄薄一层吧,可完全不需要氪到城隍印里转化,顺畅极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有种自己成神的感觉。   没多久,重症监护室到了。   阮椒照旧穿墙而入,却突然一愣——没人。   昨晚还在,今天也没听宗子乐提到这事儿,难道是换了其他病房?他想了想,把其他各层都找了一遍,但是全都没有。   于是阮椒只好摇摇头,往宗岁重的别墅去了。   宗子乐果然在,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旁边香炉里还有没烧完的香。   然后,他睡着了。   ·   又一次看见那片满是白雾的黑暗时,宗子乐没害怕,而是亮起嗓子喊道:“城隍爷,城隍爷,是您老人家来了吗?”   阮椒大摇大摆地从白雾里晃出来,戴着鬼头面具,嗖一下站在他的面前。   宗子乐抬头就看见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吓得往后一跳,等看清对方的服装打扮以后,他喉头动了动,艰难开口:“城隍爷?”   阮椒挑了挑眉。   以前他用的是幻象,不敢跟信徒太接近,以免被发现,可现在他的神身顺利塑成,就不用担心这个了——嘿嘿,宗子乐反应不错,看来,他现在的神身是有威慑的。   他的鬼脸严肃,粗声粗气地说:“宗子乐,本官今晚意欲为你那姐姐解除烦忧,却不见人,不知什么缘故啊?”   宗子乐一愣,这事儿他也不知道,难道是转移了?也是他最近忙着上香,很少亲自过去看,多半都是手机联系的,没想到不小心让城隍爷走了个空。   于是他连忙道歉:“明儿个我就去问,您老人家千万别见怪,信男回头给您多多敬香,聊表心意。”   阮椒没什么生气的意思,但总要表现出神灵不能怠慢的范儿来嘛。   于是他一甩袖,说:“待你问清楚了,上香告知本官即可。”   然后身形渐渐远去,消失在雾里。   宗子乐挠挠头想,城隍爷不愧是阴间的父母官哪,果然心胸宽广。又想着一定得赶紧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不然当人家城隍爷闲吗?他老人家是愿意帮忙,可不代表能呼来喝去的啊。   ·   第二天,宗子乐又去找阮椒了。   阮椒:“……”   不是说了只要上香告诉他就行了吗?   宗子乐看出了阮椒的无语,干笑两声说:“对不起啊学长,我这是找你帮忙来了。”怕阮椒烦他,他赶紧又说,“回头我请你吃饭。”   阮椒不为所动,说“你能请我吃什么?”   不过,看在那么多信仰的份上……   宗子乐见诱惑不了他,眼珠一转,补充道:“我让大魔王请你吃饭。”   阮椒眼睛亮了:“啥事儿?你说。”   看在一顿美食的份上!   宗子乐嘴角一抽:“我就知道。”   阮椒听出了他的潜在含意,囧了——上回他就不该开玩笑,这是个误会啊。   然而宗子乐认定了阮椒就是想跟男神吃饭,很干脆地说:“学长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跟大魔王说实话,我就说你老陪着我奔波,我手头钱又不够,求他帮我请你呗。”   于是,阮椒又把想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如果宗子乐认定他“仰慕”宗岁重,时不时给他牵线搭桥让他蹭饭,也不是不能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嘛。   阮椒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吃……不是,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宗子乐忍不住露出死鱼眼,然后抹把脸说:“请你帮忙给城隍爷说说好话。”   阮椒一愣:“城隍爷没觉得你得罪他了啊。”   宗子乐摸了摸鼻子,说:“不知道城隍爷跟你说了没,昨晚他老人家准备帮我姐除邪,结果我姐转移了。我去问了问张姨,才知道我姐被接回去了,专家组连带着那些仪器全都过去了。”   阮椒说:“这也没什么。”   宗子乐又摸了摸脖子,很难启齿的模样。   阮椒满脸问号。   宗子乐一咬牙,说道:“专家组不是找不出病因吗,后来张姨病急乱投医,去请了一位大师过来。听说,那位大师也认为是中了诅咒。”   阮椒恍然道:“那你的意思是,不用城隍爷出手了?”   宗子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   “那?”   “我相信城隍爷,但不相信那个所谓的大师,谁知道他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所以我想请城隍爷帮忙看着点儿,那个大师要是真能解决问题也就算了,要是解决不了……我只能厚着脸皮求城隍爷保佑了。”   阮椒纳闷道:“这么搞也太麻烦了吧,你怎么不干脆请城隍爷直接解决问题算了?”   宗子乐叹口气,说:“因为那个大师已经跟张姨说定了要准备作法了。要是城隍爷直接给我姐解决了问题,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大师一通瞎搞,把我姐给害了怎么办?所以还不如他先试试,求城隍爷帮着看护看护呢。有城隍爷在,我姐再怎么也不会丢命吧。”他脸上发烫,神情非常不好意思,“城隍爷是大忙人,对咱们这些信徒又很爱护,我这做法实在是太不尊敬他老人家……我也不想惹城隍爷生气,只好来求学长你帮着说说好话了。为了报答城隍爷,我已经托人去找好木头了,等木头到手,就给他老人家雕刻一尊木像,好好地供奉起来。现在就这么一张城隍像……真是委屈城隍爷了。”   阮椒懂。   比起不知道拜神那种虚无缥缈的事儿,那个张姨当然更信任真实存在的大师,说好作法肯定是要先作法的,除非失败,才有宗子乐说话的余地。宗子乐很担心张姨遇见骗子,就来求城隍爷给他做后盾了。   这点小事,阮椒怎么会跟宗子乐计较?多跑一趟的事儿,还能蹭饭呢。   “放心吧,你这点心事,城隍爷肯定是理解的。”想了想后,他又提醒道,“你既然对城隍爷这么虔诚,那么等你把木头弄到后也雕刻几个小的像,跟大的放在一起供奉。回头神像吃了香火,渐渐也能沾上神性,你再分给你家那几个容易撞鬼的亲戚,随身携带,危险时能帮着挡一挡。要是他们接了小神像回去后,自己也经常上香供奉,等碰见大难的时候呼唤神名,也有机会被城隍爷听见,过来救人的。”   宗子乐顿时喜出望外,急忙问:“学长,你说真的?”   阮椒笃定地点头,说道:“放心吧。之所以让你分几个小神像出来而不是让他们自己做新的,就是因为不仅你们有血缘关系,神像的材质也出自一块木,关联性很大。而关联性大,召唤的几率就高;信徒越虔诚,就越容易被神灵亲近;越虔诚的声音,当然也越容易被神灵听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在你们家里,你供奉得最多,非常虔诚,沾上神性也会是最快的,能让那些小神像尽快派上用场。”   宗子乐深觉有理,严肃说:“谢谢学长提醒,我肯定尽快把神像做好。”   阮椒很满意,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儿,再次提醒:“你选木头千万别选五鬼木,要不然,别到时候城隍爷还没来,你先供奉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宗子乐连忙说:“桑柳槐杨楝,我懂。”   阮椒:“那就行了。”   两人对视一会儿。   宗子乐忽然肩膀一垮,沮丧地说:“……等那啥大师做法的时候,城隍爷真的能过去吧?”   阮椒笑了笑道:“你担心什么?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借口嘛,就说我是你朋友,正好也知道点这方面的事儿呗。到时候,那大师能解决问题最好,要是他不行,城隍爷又不在,我就直接请城隍爷上身,他老人家能立马赶过来。”   宗子乐如释重负,由衷地说道:“好学长,讲义气!”他挤了挤眼睛,“放心,我也不让你吃亏,当天就拉着大魔王请你好好吃一顿。”   阮椒乐了,心情愉悦。   “好啊,我可就等着大饱口福了。”   宗子乐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反正这事儿避不开大魔王,大魔王肯定不放心那大师,也要过去守着的。到那时,难道大魔王还能吝啬一点儿请俩小弟吃饭的钱?   他想:我可真是太机智了。   ·   那位大师的动作很快,没两天就准备好作法的道具。   宗子乐给阮椒打了电话:“学长,你有没有时间?我们是……”   阮椒看了看课表,朝手机说道:“晚上八点?可以。行,我下课在门外等你来接。”   他挂断后,博洋扭过头,冲他抛了个媚眼儿,说:“怎么,今晚有约会?”   阮椒回了个白眼儿。   “有个朋友请我吃饭,吃完了我还要去打工。不过我要是熄灯还没回来,那就是被耽误了,你们帮我打打掩护。”   颜睿顿时看过来,关心地问:“没什么事吧?”   阮椒笑笑说:“没事。就是我打完工以后,这朋友可能还去找我,要是晚了来不及,我就干脆不回来了。”   大学生嘛,也没几个非要每晚都老实待在学校的,更何况明早没课呢?宿舍里几个人听阮椒这么说,就没在意,调侃几句后都答应了掩护的事儿。   这天下课后,阮椒在校门口等着。   迎面一辆豪车开过来,窗口小心地伸出一只胳膊甩啊甩,有人嚷嚷着:“学长,这儿——”   阮椒大步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顺便朝驾驶座看去。   开车的是个陌生司机,不是宗岁重。   宗子乐调侃道:“别看啦,大魔王没来,他去找张姨谈话了。”   阮椒噎了下,他刚才真的就是随便看了看,没有真想找宗岁重的意思。   但是考虑到蹭饭……   他很坦然地说道:“宗学长找苦主的母亲谈话?他该不会是看不惯她的做法,跟人较真去了吧?”   宗子乐囧:“怎么可能!这时候张姨都把那大师当成救命稻草了,大魔王这么狡猾,怎么可能去做无用功?他肯定是去提醒张姨一定要安抚好专家组的人,如果这位大师的实力欠缺,需要立刻调动专家组救命之类的。”   阮椒恍然,由衷地说道:“宗学长虽然看着顽固,但也不是不知变通,而且对你们这些在他眼里……”   宗子乐替他补充完:“……都疑神疑鬼精神出问题的人。”   阮椒忍笑道:“对,他特别包容你们。”   宗子乐不否认这个,说:“这倒是真的。只不过包容的都是长辈,要是我敢这么干,等待着我的绝对不是大魔王的包容,而是大魔王爱的一顿揍,懂不?”   阮椒想了想,也不否认,说:“对,要是你肯定挨揍。”   宗子乐:“……”   ·   在两人小声的聊天中,车子开进了郊区的一座山庄。   山庄处于半山腰靠里面的地方,面积很大,是私人的庄园,因为空气质量好,所以陈蔚羽被特意送到这里来养病。   宗子乐介绍到:“山庄分里外,里面是私宅,外面平常是开放给游客的,里外都有温泉。现在羽毛姐来了,整个庄子就都关闭了,暂时不接待客人。不过你放心,庄子不开放归不开放,内部做菜的大厨还是在的,可以让大魔王出钱请人做大餐,够咱们享受的了……”   阮椒对庄子温泉什么的兴趣不大,毕竟他还死着呢,温泉再好他也不敢进去啊——他进去就相当于往温泉里投尸,这不是坑人吗?不过,宗子乐的后半句话却让他非常满意。   做、大、餐。   想想就有点流口水的冲动了……尽管他现在流不出口水。   车子开过外庄后,宗子乐停车,换上停在旁边的小摩托。   阮椒:“?”   宗子乐把头盔往阮椒头上一套,再给自己套一个,跨上车说:“学长来,坐我后面,我带你去找大魔王。别磨蹭啊,要是咱们用走的,得走断腿。”   阮椒笔直地坐上后座,先嘱咐一句:“你路上别太快。”   要是把他给甩出去,壳子可就直接砸扁了。   宗子乐满不在乎地答应,迅速打响油门。   然后……   风驰电掣,直冲内庄。   至于速度快慢?他自己觉得吧,还真不算快。   阮椒默默抓紧了扶手。   简直特么的是在生死的边缘来回试探啊,活着不好吗?   ·   内庄里小桥流水的很有古风的意思,摩托车停在桥边,宗子乐拉着阮椒从桥上过去,直接来到一个外头古典、里头别有洞天的院子。   宗子乐来到这里后,心情似乎沉重起来,安静地给阮椒介绍。   院子是一进的仿四合院,病人住在正房,正房是密闭的,专家组住在东厢,那位大师住在西厢,而张姨张馨仪就住在耳房,时时刻刻关注女儿。   阮椒一进来,先看到了正房前面设下的法坛。   宗岁重站在距离法坛不远的地方接听手机,不经意间抬起眼,就发现了熟悉的少年,好胃口、爱羞涩的那个。 第33章 设坛作法┃完美的秦重。   阮椒没注意到宗岁重,他打开神目,视线还落在法坛上。   那里中规中矩放着几样常见的法器,看不出什么好,也看不出什么不好,不过剑、印、镜上都有一些法力,可见至少请来的不是江湖骗子。   突然间,一道略低的男音响起:“阮学弟,子乐,你们过来。”   阮椒回过神,一抬头,才发现是宗岁重站在不远处。   他连忙打招呼道:“宗学长。”   宗子乐也听见了大魔王的召唤,赶紧拉着阮椒过去。   宗岁重看着两人,开口:“子乐,你们这是?”   宗子乐轻咳一声,说:“岁重哥,学长对作法什么的也有点研究,我就把他请来了……”   阮椒干巴巴地道:“宗学长,打扰了。”   宗岁重对阮椒的印象还不错,先是冷冷看了宗子乐一眼,而再看向阮椒时,他冷肃的眉眼线条微缓,说:“没什么。子乐淘气,这次肯定还是他拉着你过来胡闹。”   宗子乐抗议道:“什么叫我拉着学长胡闹——”   宗岁重语气又冷下来,说:“难道不是?”   宗子乐的话卡在喉咙里。   说起来,虽然阮学长是主动说陪他过来的,但前提也是他老是找人家帮忙,还担心这担心那的,追根究底,也算是他潜意识的要求吧,总不能在大魔王面前把锅甩回去啊……不过,他这可不是什么胡闹!   宗子乐灰溜溜地换话题:“……岁重哥,我俩好不容易赶过来,还没吃晚饭呢,这又累又饿的,你请咱们吃饭呗?”   宗岁重也没太追究,他看了看时间,还算温和地对阮椒说:“不早了,一起先去吃饭吧。阮学弟,跟我过来。”   阮椒可不敢在这时候多话,道谢以后,就赶紧跟了过去。   宗子乐拔脚就追,急急忙忙地说:“哎!岁重哥,阮学长,你俩怎么走了?等等我……”   ·   几人走出四合院,穿过几条游廊,来到一片小湖。临岸的地方有一座水榭,正是目的地。   水榭里,窗户上悬挂着铜铃,宗岁重摇了摇铃,就有个古装仕女送进来一筒古朴竹签,上面写满了菜名。   宗岁重把竹签递给阮椒,说:“点几道你喜欢吃的。”   宗子乐气呼呼地坐到两人中间,嚷嚷道:“你们俩刚才是想把我给扔下吧。”   宗岁重一眼扫过去。   宗子乐噤声。   阮椒连忙安抚道:“没有,这不是等你点菜吗?”   宗子乐见他这样,倒是不好意思了,说:“学长,我不是……”   阮椒笑了笑:“我是选择困难,就得你帮我一把才行。”   宗子乐还是有些犹豫。   宗岁重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对阮椒的印象更好了些,当即说道:“一人选两个。”   阮椒和宗子乐听了,这才都老老实实地点菜。   菜很快上来,色香味俱全,瞧着不比柳家菜差。   离上次解馋没过几天,阮椒又下定决心不再出丑,这回就没有那么急切,不过他眯起眼享受美食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是吃得很香。   宗子乐也饿了,自顾自地吃。   倒是宗岁重,他对美食并没有太多兴趣,一边从容用餐,一边随手把堂弟或者学弟爱吃的菜色推到他们的前方。   一阵风卷残云,当宗岁重放下筷子的时候,宗子乐抱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儿,阮椒抹了抹嘴,只觉得心满意足。   宗子乐懒忍不住发问:“岁重哥,张姨请来的那个大师现在在哪儿呢?”   宗岁重回答:“说是沐浴更衣、静思聚神,要身心洁净,准备作法。”   宗子乐撇撇嘴说:“这一套一套还挺像回事儿的,不过谁知道是真还是假?”他转脸问阮椒,“学长,你发现什么没?”   阮椒眼珠朝宗岁重那边斜了斜,没说话。   宗子乐陡然反应过来,也不再问了,但他马上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难看,说:“对了岁重哥,我怎么没看见秦重?”   提到这个人,宗岁重皱了皱眉:“他没来。”   宗子乐几乎要跳起来,说:“什么?!羽毛姐都这样了,他居然没来陪着?”   宗岁重沉声说:“他最近没去医院,在正常上班。”   宗子乐暴躁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把羽毛姐当成什么了!”   宗岁重制止了他:“子乐!”   宗子乐深深地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秦重的事,事关羽毛姐的隐私,大魔王是不希望在学长这个外人面前说太多……   阮椒也明白这点,所以虽然跟宗子乐熟到快无话不谈了,这时候也是安静如鸡。   不过,宗岁重并没有怠慢客人的意思,他干脆略过这个话题,开始就阮椒的专业问题考校起来,并给与一些建议。   阮椒本来只是礼貌地回答,听着听着,发现这位宗学长的专业很强,可能是有经营家族企业的缘故,他的经验丰富,很多问题分析起来切中要害,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而宗岁重看他的基本功扎实,也不吝啬,把实例和专业书上的内容结合,把很多课堂上接触不到的东西一点点掰碎了给他讲解。当阮椒时不时给他抛出一些学习中产生的疑问时,他也详尽地进行回答……   不知不觉间,两人越坐越近,相谈甚欢。   宗子乐一开始还挺同情阮学长被大魔王“考试”的,可没多久他就懵了——今天他们不是过来搞迷信的吗,怎么说学习就学习起来了呢?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别发出动静了,万一大魔王转头盯上他呢?反正学长爱学习,还是让学霸去面对学霸霸吧。   学习的时间果然过得很快,天色渐渐暗了。   宗子乐一看手机,快到八点了,也不得不打断正在讨论某个方案的俩人,扬声说道:“学长,岁重哥,再不回去来不及了!”   阮椒顿时惊醒,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他是不是拉着人问太多,时间太长……   “宗学长,不好意思啊,耽搁你了。”   宗岁重神情舒展,说:“不,跟你聊天很愉悦。”   阮椒一愣,手指轻轻地挠了挠脸。   宗子乐在旁边催道:“快点快点快点,真要来不及了。”   阮椒连忙站起身,说:“宗学长,那咱们就快过去吧。”   宗岁重点点头,带着两人回到四合院里。   ·   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正从一位侍应生的手里接过果盘祭品,一一摆放在法坛上,并在左右各插一根蜡烛。上面供奉的是一张雷神图,香炉也早就摆好了,旁边放着许多线香,做足了准备。   张馨仪站在旁边,时不时往正房方向看几眼,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急切。   道士把法坛恭恭敬敬地整理好后,走到张馨仪的旁边,似乎跟她说了几句什么。   张馨仪连忙点头,眼神里透着希冀。   阮椒他们回来后,没有凑近,就站在西厢的门前看着。   宗子乐看了一会儿,低声问:“学长,你看那法坛靠谱不?”   阮椒说:“布置是可以的,不过道士作法时所设的坛如果是新坛,要先供奉四十九天,之后再施法才有灵验。”   宗子乐忙说:“这个法坛是今天刚设下的,那就是新坛啰?”   阮椒想了想:“不一定。供奉主要是为了跟神灵沟通感情,我看他供奉的是雷神,要是一直都供奉着,感情沟通到位,应该不要紧。”   “那,这个道士是有本事的?”   “再看看吧,目前法器还可以。”   虽然两个人的声音一直不大,但宗岁重本来就没隔多远,听清楚后,神情微微一沉。   没想到自己很欣赏的这个小学弟,在神神道道的事情上比那个不省心的堂弟更痴迷,再一想他和堂弟据说是在论坛上认识的,想必那论坛也是类似的聚集地。   宗岁重有心想劝导阮椒两句,然而尽管他们聊得不错,真提起这个,还是有些交浅言深,也只好并不多说了。   阮椒悄悄看了看宗岁重,发现他重新板起脸,就觉得挺抱歉的。人家刚才还好好给他指导科学知识呢,转脸他就跟人堂弟大搞封建迷信,也够对不起人的了……   正在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僵硬时,外面那道士正式开始作法了。   宗岁重顿了顿,推门走了出去。   阮椒扭头问:“子乐,宗学长这是生气了?”   宗子乐以前为了逃离大魔王没少做研究,当然也对他颇为了解,就说:“不是生气,应该是觉得跟咱们没有共同语言,觉得咱们会看他碍眼。”   阮椒没想到会是这样,不由说道:“那他也太体贴了吧。”   宗子乐死鱼眼:“学长你管这叫体贴?”   阮椒:“不然呢?”   宗子乐:“你换个角度想。”   阮椒就真的想了想,试探问:“那……换个角度想,因为没有共同语言,他看咱们碍眼,所以觉得咱们也会看他碍眼?”   宗子乐木着脸说:“差不多吧。”又忍不住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如果不是你在这,他会直接把我踢出去。”   阮椒:“……那也还是挺体贴的,哈哈。”   宗子乐:“……”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一起走出房门。   宗岁重已经陪在了满脸紧张的张馨仪旁边,见他们出来后,只微微朝他们点头致意。   阮椒想,宗学长果然很体贴。   刚八点正。   那个道士站在法坛前掐诀念咒,念完之后,他拿出一张黄表纸,用朱砂快速画出一张符,又从旁边人的手里接过一碗净水。符被焚烧放进水里,他并指在水里搅和几圈后,再念了几句咒语,才把插在旁边的杨枝拿来,蘸水朝法坛洒了过去。   宗子乐偷偷问阮椒:“学长,他这洒水干吗?”   阮椒说:“在净坛。”   宗子乐“哦”了一声,继续看。   道士洒完水后,把碗放到一边,然后用脚尖在地面写下几个看不出原形的草字。他的表情很肃穆,连串的动作下来给人一种强烈而庄严的仪式感,隐隐约约的,好像也给法坛笼罩上一层神异的光辉一样。然后他站在台前,左手交印,右手持剑,在坛前步罡踏斗,念念有词。   咒语念得很快,在场的人听不清他在念什么,但大约可以数出那道士足足念了七遍,随后他朝东方猛吸了一口气,再念咒语,又是七遍以后,才用剑往前面一指。   法坛上那面镜子“嗖”地跳起来,悬浮在法坛上,前后左右都没有支撑的东西,非常奇特。   下一刻,镜子的表面泛起波纹,先显露出一个年轻女人苍白的脸,然后是她的大半个身体,她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   道士看见镜子跳起来,松了口气。   宗子乐眼睛瞪大,小声说:“是羽毛姐。那道士真有两把刷子,用镜子就能照出人来。”他又偷偷看了眼很严肃的宗岁重,吐槽说,“学长你看大魔王,他肯定在想,那个镜子是哪里研发出来的超薄特型显示屏,遥控器是不是被道士刚才用脚踩开的,遥控器在哪,找会玩魔术的人破解一下……”   阮椒下意识地看向宗岁重,发现他不同于张馨仪的紧张,好像的确在思索什么,顿时一囧。   这位,不会是真在尝试用“科学”破解吧?   然后他低头对宗子乐说:“你现在还能记得吐槽,不担心你姐了?”   宗子乐语气低沉下来,说道:“担心。不过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事,城隍爷也答应要帮忙,我想,我姐早晚肯定能耗。所以我也不能哭丧着脸,不然她醒了肯定得愧疚。”   阮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说:“对,你放心,你姐肯定能救回来。”   宗子乐不想多说这个,干脆问道:“学长,你知道那道士用的什么法术吗?”   阮椒还真知道,说:“圆光术和镜子照邪合起来的法术,他在看你姐的诅咒真形。”   宗子乐惊讶道:“怎么看?”   阮椒往镜子一指:“你看。”   几句话的当口,镜子里有了新的变化。   躺在床上的陈蔚羽脸色突然出现了一层黑光,黑光慢慢变浓,逐渐形成了一颗模糊的骷髅头,给人一种非常邪恶的感觉。骷髅头的影像起起伏伏,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要把它拔出来,但它很快又缩回去了。在它缩回去的刹那,陈蔚羽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更苍白了。   道士见了,长剑一挥,脚下的步子更急了,他口里快速念咒,念完以后再用剑一指,镜子就“哐”的一声,落在了法坛上。   同一时刻,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张馨仪满脸惊慌,脚迈出一步想冲过去,又怕打扰道士施法,生生停下脚步,声音颤抖地问:“大师,刚才我女儿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更差了?”   道士先没回答,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支香后,走出地面那几个字的范围。   张馨仪小跑过去,焦急地追问:“大师,我女儿到底怎么样了?你能不能救她?”   这一刻,宗子乐的脸色也变了,一把抓住阮椒的小臂:“学长,他失败了?要不要请——”   阮椒拍一下他的手背,说:“冷静点,不算完全失败。”他皱眉说,“他这是想用自己修炼的雷霆正气引诅咒反应,找机会除掉,但是这诅咒缠得太紧,没办法全部引出来,要是贸然动手怕你姐承受不住。所以他收回法力的时候受到了一点反噬,问题不大。”   宗子乐的语气沉重:“那他还能救我姐吗?”   阮椒说:“你听他怎么讲。”   那道士呼出几口气,抬手阻止张馨仪继续往前走,说道:“令爱中的诅咒已经跟她紧紧连在一起了,刚才的骷髅头是死咒,施咒人的目的就是让令爱去死,属于黑巫咒的一种。”他知道女善人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也没卖关子地说出了方法,“要想救令爱,第一种是请我道中人给中咒的人进行解脱,用五道符开禁;另一种是直接毁掉诅咒的载体。我的功行还浅,修行的又是雷法,也不知道解脱的五道符怎么画,所以最好是找出诅咒载体,然后我请雷神下降,毁掉载体。到那时,令爱的诅咒就会自然解除了。”   张馨仪嘴唇哆嗦着:“那、那怎么找诅咒的载体?”   道士思索一下,说:“我们道家的镜子可以照现妖邪的原形,也可以用圆光法术显露远处的景象,刚才我作法观看令爱所中的诅咒,用的就是这一样本事。除此以外,圆光法术还能照见更远地方的景象,也能追踪梦境,用来寻找令爱的诅咒载体,是很合适的。”   这道士说话很稳重,张馨仪听着他的解释,脸上的表情不再像刚才那么难看。   “那就请大师出手找到那个害了我女儿的人,我必有重谢。”她咬着牙,恨极了凶手。   道士却摇摇头道:“我这镜子法力有限,做不到追踪梦境。”他见张馨仪又露出急色,补充说,“不过我有个师叔功行很高,他有一面符镜可以做到。最近他正好也在帝都,我马上跟他联系,请他亲自过来一趟。”   张馨仪顿时松了口气,感激地说:“那就辛苦大师了。”   道士拱手:“善人不用担心,令爱一定能解除痛苦。”   张馨仪听着有些安慰,忙道:“谢谢,谢谢。”   道士很快走到屋里,从挎包拿出手机拨号。   宗子乐看见这一幕,心情很复杂。   “本事不够也敢接,真是……不过算他有自知之明,能及时收手换人。学长,待会儿要麻烦你盯着了,他那个师叔要是也没本事,还请一定让城隍爷救救我姐。”   阮椒点头答应,不经意间,他往宗岁重那边看了一眼。   宗岁重还是跟在张馨仪身后,但一直没什么动作,直到道士去拨号了,他才也拿出手机,对着里面说了几句话。   阮椒放开耳力,隐约听见他说的是“情况怎么样”“请多研究”“有隔音,不会影响病人休息”之类的话。他顿时明白,敢情这位宗学长是在跟专家组联系——也就是说尽管他纵容张馨仪请大师作法,也依旧要确保排除对病人的一切干扰。   阮椒忽然想,之所以道士作法时没把陈蔚羽搬出来,而是用圆光术照见诅咒,这里面恐怕也是宗岁重的手笔?这位宗学长作为一个不信鬼神的顽固派,面对病急乱投医的长辈,也算是在尽量周全了吧。   另一边,道士告诉张馨仪,说:“我师叔就在永正街,半个小时内一定到。”   ·   天色更暗了,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师叔,晚风吹拂,带来阵阵凉意。   宗子乐摸摸胳膊,他起了点鸡皮疙瘩。   宗岁重走过来,把一件外套往宗子乐身上一盖,然后递给阮椒一件。   阮椒感觉不到冷,但还是接过来披上,说:“谢谢学长。”   宗岁重低头看他,说:“要是太冷,就回屋休息。”   阮椒朝他笑笑说:“我没事,谢谢学长关心。”   宗岁重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和子乐一样,也相信这个?”   阮椒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后,低声反问:“那学长你为什么不信呢?”   宗岁重沉默。   就在阮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说道:“从来没见过。”   这回轮到阮椒沉默了。   然后他还是忍不住反驳:“就算学长你见了,恐怕也不会相信吧。说不定……你还以为是在做梦或者产生幻觉了呢。”   宗岁重一愣,想起上次幻觉,皱眉说:“子乐跟你说了?”   阮椒刚才没忍住,现在也就直接说:“提了一些,他觉得学长你是撞鬼了,不是什么幻觉。再说我跟学长你见过几次面,也不觉得你精神上有什么问题,学长自己却说自己有……是不是太……”   宗岁重听懂了阮椒的意思,沉声道:“你觉得我是不肯面对现实?”   阮椒小声嘀咕:“我觉得学长太固执了。”   快速说完立刻闭嘴,他不确定这位宗学长会不会发火。   宗岁重并没有恼怒,思索之后,他认真回答:“鬼神之说古来就有,我承认鬼神文化,也承认道佛信仰对人精神上的安抚作用,但是没有真正看到、感受到的东西,我不会随便下定论。我之前遇见的所谓鬼怪是可以用幻觉来解释的,而且在繁忙的工作里,个人产生不自知的压力并因此产生幻觉也是合理的。至于今天看到的几种法术,都可以用科技做到,所以不能说服我改变观念。”说到这,他看向阮椒,“学弟,这就是我的解释,你认为呢?”   宗岁重的郑重让阮椒也郑重起来。   “学长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他说,“我亲眼看见过,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存在。”   宗岁重点点头:“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也坚持我的观点。”他顿了顿,问,“你是子乐找来做说客的?”   阮椒说:“子乐跟我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挺同情他的,他对我不错,所以……”   宗岁重:“同情他私底下叫我大魔王?我对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阮椒摸了摸鼻子:“反正……学长配合一下呗?”   宗岁重微微摇头:“我的工作很忙,不可能随便配合你。”   虽然是拒绝,但阮椒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可能性。   “随便配合不行,不随便的话,那学长有什么要求?”   “我给你布置题目,你按照题目写论文,写一篇让我满意的,我就配合一次。”   阮椒难得瞪大了眼。   ——这是个什么鬼要求?!   宗岁重:“怎么样?”   阮椒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好,充满犹豫看过去,说:“……学长真是好为人师。”   宗岁重颔首:“只有这个要求。”   阮椒沉默好久,才闭上眼:“好。”   往好处想想,这也是接受业界大拿指点的好机会不是?虽然、虽然以后会多出很多作业……   宗岁重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小学弟是个不错的人才,好好培养可堪大用,不能让他沉迷在鬼神的世界里而忘记现实生活。他刚接手公司不久,人才稀缺,看得上的苗子要早点搂过来。抽点时间出几道题目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小学弟能认真完成论文,那么就要着力培养,等小学弟再长大一些,就能顺理成章地收入公司给他“卖命”了。   一旁的宗子乐已经看呆了。   用论文换配合……什么骚操作啊?   然后,他拉了拉阮椒。   阮椒:“怎么了?”   宗子乐的声音特别特别小,说:“我觉得,学长你真厉害。”   阮椒费解。   宗子乐闭上嘴。   能跟大魔王这么说话还做交易,能不厉害吗……   时间走得很快,还没到半小时,道士就把他师叔接进来了。   阮椒远远看过去,突然一愣——这不是前不久刚见过的余道士吗?   余道士依旧很正经地穿着一身道袍,腰悬七星剑,走路带风,很正派大气的样子。走到院子里里后,他一眼看到了那个法坛,大步走过去看了看那块摔下来的法镜,摸了摸镜面。   张馨仪见状,等他忙活完了才问:“这位大师,您看出了什么?”   余道士沉吟道:“赵师侄镜子里的法力用完了,拦住了大半反噬,现在我重新起坛作法,挂符镜追踪。对方要下诅咒,用的东西可能是令爱的生辰八字,或者令爱的头发、血液、指甲、贴身物品等一切可能加入诅咒载体的东西……所以要用圆光法术追溯对下咒之人的梦境。我想先用令爱生辰八字试一试,如果没用,再一样样试过。”他顿了顿,“用上的东西越准确,能看到的范围就越大。”   张馨仪毫不犹豫地答应:“可以,您只管施法,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绝对全部照办。”然后她有些担心,“现在还早,查、查梦境的话,如果那个下咒的人还没睡……”   余道士解释说:“这门法术子时后再行最好,但事不宜迟,如果对方还没睡下,施法不会成功,我调息一会儿,等子时后再施法就是。”   张馨仪明白了,感激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余道士才对赵道士说:“师侄,我们供奉的神灵不同,你好好送走神将,散坛吧。”   赵道士没有异议,立刻又送上一些供品、敬香,然后利落地散了他的法坛。   余道士虔诚地念了一会儿道经,开始设坛。   大概的流程跟之前区别不大,只是供奉的神灵有所不同,并且在法坛上放了一面更古拙的镜子。这面镜子的边缘镌刻了一些奇妙的花纹,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花纹其实就是符箓。   余道士同样先净坛,再左手印右手剑,步罡踏斗念咒。   念咒多次后,他把剑放下,迅速拿来黄表纸书符,又将陈蔚羽生辰八字也写上去,拿剑刺穿,对着法坛上的蜡烛一晃——符顿时燃烧起来。   下一刻,他用穿符的七星剑对着符镜一指。   符镜顿时跳起来,挂在半空,镜面里出现了很多云雾。   余道士沉声说:“法术成功了。”   在场的人都紧张地看过去。   阮椒很好奇。   对于神灵来说,只要拥有神力,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对法术没多少研究,很多时候可以说是简单粗暴的。但是道士们要沟通神灵才能让道法生效,为了节约神力,反而拥有很多精细的、不同门类的法术。   今晚看到两个道士施法,阮椒感觉到一些神力的痕迹。   但是,天地间已经没有神灵了,道士们沟通的是什么?又是怎么使出道法的?   这里面,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阮椒现在神力浅薄,这个想法暂时只是闪过,压在心底而已。   ·   七星剑穿透的黄符渐渐烧光,云雾也逐渐散开,露出了里面清晰的影像。   这是……一个男人。   要不是阮椒死死按住,宗子乐就跳起来了。   “我就知道这个家伙有问题,要不然他怎么会出现在凶手的梦里?”   宗岁重也皱起眉,是秦重。   ·   秦重在镜子里的样子跟平常有微妙的差别,虽然仍然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但是五官却精致了很多,气质也显得很冷漠,特别精英的感觉。但实际上的秦重的性格不是冷漠款的,他跟陈蔚羽认识的时候热情又冲动,才能让陈蔚羽跟他相处得来,只是后来他在工作中吃了一些亏,才逐渐端起来,并用平光眼镜挡住眼睛,好掩盖他容易泄露的情绪。   也就是说,镜子里的秦重并不是真正的秦重,反而像是一种趋于完美的幻想——或许也是秦重最想留给人的外在印象。   随着秦重的出现,周围的场景也迅速搭建起来。   他走在一间公司的过道上,路过一片坐满了人的员工区。所有人都在伏案工作,气氛很严肃,当他走过后,突然有个女人抬起头来,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很久。   秦重好像感觉有人在看他,回过头。   女人连忙低下头,继续忙碌地工作。   大概因为这是梦境的缘故,除了秦重以外,其他人都很模糊,有的甚至虚化成背景。第二个影像清晰的就是那个女人,但是她的脸也看不清。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梦境的主人。   ·   余道士开口问:“有善人认识这个地方吗?”   宗岁重沉声说:“悦来科技。”   张馨仪表情很难看地补充:“秦重工作的地方。”   阮椒问:“子乐,你知道这地方不?”   宗子乐的表情也很难看,说:“是个上市公司,但比起我姐家的差远了。秦重不进陈家的公司,听说是不想依靠女朋友,要自己创业才能配得上我姐,当时张姨知道还夸他上进来着。结果呢?也不知道在他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差点害死我姐!”   梦境看到这里,大家的心里都有一些猜测。   但梦境通常都是不连贯的,这个也一样,只见秦重路过之后,场景就飞快地碎裂了,又是一段短暂的黑暗,换上了新的场景。   ·   下班时间,秦重开车来到了陈家的公司大门口,他斜靠在车门上,表情很冷淡。   还是那个女人,她坐在不远处的小吃摊上,一边低头吃东西一边偷看秦重,偶尔秦重不经意将目光扫过,又不经意地收回,没有施舍给她一点注意。   女人不敢对上秦重的眼,总是埋头吃东西,眼神很贪恋。   时间飞快地推移,所有人的动作都好像快了十倍。   然后,公司里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她穿着很合身的浅色裙子,亚麻色的头发卷起大波浪,衬得她十分美丽。   秦重眼睛瞬间亮了,冷漠的侧脸也变得柔和了很多,显得格外俊美。   美女轻快地走到秦重面前,朝他露出一个纤柔的微笑。   秦重打开车门,让美女上了他的副驾驶。   车子开走了。   小吃摊上的女人这才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飞快远离的车子,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   宗子乐愤怒地踢了一脚,说道:“什么玩意儿!”   阮椒拍拍他的肩安慰:“只是做梦,全是那个女人自以为是,很主观的。”   不怪宗子乐生气,梦境里的年轻女人就是陈蔚羽,但是这里的陈蔚羽相貌虽然好,给人的感觉却很虚伪,笑容、眼神都透露出一种装模作样的柔弱,而秦重却对她死心塌地,感情炽热。   张馨仪比宗子乐更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品行,气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   梦境再变,连续很多画面纷至沓来。   有些画面里是对所有人都很冷漠的秦重和偷窥的那个女人;有些画面里是只对陈蔚羽温柔的秦重、始终白莲花的陈蔚羽,以及那个偷窥的女人;有的画面里是陈蔚羽得意而轻蔑地看着那个女人,还有陆续出现的新面孔……这些新面孔无一不是男人,无一不是陈蔚羽在言笑晏晏地和这些男人暧昧相处,而偷窥的女人满心愤怒……   当某个人影出现时,阮椒惊讶地朝宗岁重看去。   那个画面里,陈蔚羽正侧头对着一个青年露出笑容,青年跟秦重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相貌英俊,气质冷漠,虽然没有戴眼镜,可是当他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秦重跟他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正是宗岁重。   在面对宗岁重时,陈蔚羽的笑容里带上了脉脉的情意——那是在面对秦重时没有的,她侧头笑着的时候,眉眼间更柔弱,带着似有若无的引诱。   不得不说,宗岁重的形象还是很逼真的,从气质到相貌完美还原。   偷窥的女人远远地看着,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不甘和愤怒……为秦重不甘,为秦重愤怒。 第34章 陈蔚羽醒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到这样的陈蔚羽,所有人的脸都黑了。   宗子乐更是瞪大了眼——这不可能!就算是真有这么一回相遇,羽毛姐露出害怕表情的可能性都比引诱大多了。   宗岁重沉声说:“蔚羽跟秦重约会,秦重加班迟到,我正好路过,她跟我打了个招呼,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阮椒懂。   熟人见面,这位宗学长外冷内热的,不会扭头就走,大概停留了一小会儿,简短说了几句话,但是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成了这样。   接下来的梦境里宗岁重的出镜率很高,每次都是陈蔚羽主动勾搭,后来还出现了宗子乐,跟陈蔚羽非常亲近,宗子乐也总是被陈蔚羽的笑容诱惑。   宗子乐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狗屁!羽毛姐才没这么对我笑!”   阮椒看出来,梦境里的陈蔚羽很像那种最不受妹子待见的所谓“白莲婊”,宗岁重还是那个高冷男神,宗子乐被歪曲成对邻居姐姐爱在心口难开的小狼狗……总之凡是跟陈蔚羽接触过的人都是陈蔚羽的裙下之臣……而秦重就是那个被心爱妹子当成替身的可怜人,但这个可怜人却有个对他一心一意的仰慕者,也就是梦境的主人——那个跟踪狂女人。   没错,就是跟踪狂。   因为她不仅偷窥秦重还跟踪陈蔚羽,所以才能看到这么多陈蔚羽和秦重认识的人,并且在臆想里把所有人都扭曲成她心里希望的形象。   ·   张馨仪的手指在发抖。   越是往后看她就越是愤怒,她的女儿,她落落大方善良爽利的女儿,居然被不知名的女人暗地里跟踪、偷窥,还把她想象成这副模样?她也是女人,很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思,那女人喜欢秦重,把自己当成了解救秦重的天使,把秦重喜欢的女儿丑化,用异样的眼光去揣测所有蔚羽跟和她有哪怕只一点儿交集的男人……真是太恶心、太可恶了!   这一刻,张馨仪只想找出那个女人,质问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她要把这个恶心的跟踪狂扭送到警局去,让她好好醒一醒脑子!   宗子乐更是气得转圈,恨不得把那个女人揪出来打一顿。   阮椒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宗岁重。   嚯,面沉如水啊,气势可吓人。   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   看到这样的情景,死犟的宗学长世界观有稍微动摇一下吗?   ·   愤怒归愤怒,为了救人,后续的画面还是得继续看下去。   越是往后,那个女人的情绪就越清晰,对陈蔚羽满满的恶意,对秦重深切的同情、爱慕、无法得到的遗憾和逐渐自生的占有欲,让后续的梦境变得更加扭曲。如果说前面的梦境还是基于现实情景的丑化,那么后面的就变得短暂而杂乱……比如有的画面里出现了秦重抛弃陈蔚羽并搂住那个女人的场景,不过很快画面就碎了;又有的画面中陈蔚羽被秦重推倒在地上泫然欲泣,秦重一脸不屑;还有秦重跟那女人站在一起似乎要亲上去的情景——不到一秒就碎了。   然后很多画面还没来得及成型就消失,形成一片充满了诡异和不祥的色彩,当这片色彩迅速消失后,终于,那个女人单独出现了。   她来到一间破屋子,在墙壁上掏出一块墙砖,从里面拿出一张皮革一样的东西,随后,她欣喜若狂地笑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皮革上亲了一口。梦境里隐隐露出皮革的一角,杂乱的线条一闪而过。   后来她鬼鬼祟祟地去找了些东西捣鼓起来,那东西有一抹亮光,接着几个影像闪过,似乎有一条鱼被挂起来,女人露出诡异的笑容,拿着一根针,朝着鳃旁一刺——   梦境到此结束。   ·   符镜像是无力为继,“啪”地一声脆响,落了下来。   余道士的额头有一层薄汗,可以看出,他在施展这个道法的时候消耗不轻。   赵道士连忙扶住他,关心道:“余师叔,你没事吧?”   余道士轻轻推开他说:“我没事。”然后看向在场的其他人,凝重地问,“诸位善人,不知你们是否看出了什么线索?”   一片寂静。   在场的人忍着怒气看完所有,但是那个女人的相貌看不清,身材、发型都很普通,根本没有明显的特征,只能大概知道对方是秦重公司里的员工,无法确定她到底是谁。   张馨仪急切地看向余道士,问:“余大师,您知道诅咒的载体是什么了吗?最后的……那个女人和那条鱼都很奇怪,难道是那条鱼?”   余道士稍作沉吟,回答说:“那张皮革上的杂乱线条有些眼熟,似乎是一些符箓,不确定与这件事有关。至于那条鱼……听说旧时有少数民族里流传一种诅咒,会用上铜片和鱼。”   宗子乐不由低声问阮椒,道:“学长,你知道这种诅咒吗?”   阮椒回忆过叨逼叨里的东西,肯定地说:“云南傣族有一种铜片诅咒之术,在铜片上镌刻被咒人的名字和咒语,再把它拴在一尾活鱼的身上就可以了。”   宗子乐皱皱眉说:“只要名字?如果重名的怎么办?”   阮椒想了想,补充道:“旧时人不多,少数民族的人更少,重名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只写名字。后来人越来越多,只要添上被咒人的生辰八字,往往就不会出错。刚刚那位道长不是正好用生辰八字追溯梦境吗?难怪能这么清楚,多半就是因为生辰八字的原因。”   现代人对自己的生日没什么保密意识,虽然当天的具体时间通常不会提起,但是那女人能做跟踪狂,从别的途径弄清楚也不足为奇。   那边余道士也继续说道:“施咒的人用针刺的地方正是鱼的鳃旁,也是鱼心所在的地方。张善人,令爱持续心衰,想必就是因为施咒者的这一举动,导致生气不断流失。”他的语气变得凝重,“如果我所料不错,铜片与鱼相结合,才是诅咒的载体。”   阮椒低声对宗子乐说:“是这么回事。”他的说法更具体一些,“那个族里把铜片拴在活鱼上后,再把活鱼放进水里,活鱼在水里不停地跳,被诅咒的人也会心跳加快,坐卧不安的。如果这条鱼被栓死了,被诅咒的人……”   宗子乐的心脏猛跳,急促地问:“会怎么样?”   阮椒说:“也会死。”   宗子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喃喃说:“真是卑鄙无耻下贱……”   阮椒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旁门左道混不长的。你别想太多,你姐是个富贵平安的长寿命,就算碰见小人作祟,也会有贵人相助转危为安。你看,她刚出事就有这么多人帮忙,先不说你这做弟弟的请来了城隍爷,就说你张姨吧,请来的两个道士都不是假道士,也能瞧出你姐的运气好不是?”   宗子乐顿了顿说:“倒也是这么回事……我羽毛姐什么都好,就该一辈子幸福,渣男配不上她,现在的坎儿都是暂时的。”   阮椒又拍了拍他的肩,没说什么。   其实他刚刚看那个跟踪狂梦境的时候也认出了皮革上的杂乱线条,那的确是符,还是一种很……的符,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   但宗子乐的态度摆在这,他也不敢说怀疑一定成真,那么还是先不要提起为好。   两个人嘀嘀咕咕,宗岁重离他们不远,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微微摇头。   同时,张馨仪正在焦急地询问着:“余大师,那要怎样找到诅咒的载体?我记得赵大师刚才提起,用这个圆光法术除了追踪梦境,还能看到远方的景象对不对?能不能……能不能变通一下,使个法术去看看载体在哪儿?”   余道士很冷静地安抚她,说:“是这样的。既然没有其他线索,又确定了诅咒载体,那么直接用生辰八字呼应载体上的八字,是可以看到载体附近景象的。到时候就要请各位分辨一下地点,也好过去找人。”   张馨仪忙不迭说:“请大师施法。”   余道士点点头:“善人请先退后。”   张馨仪立即远远地退开了。   余道士站立在法坛前,如法炮制,重新演练了一遍,不过这回念咒的时候咒语不同,而且书符时,符文也不同。   做完以后,他再用穿透符箓的七星剑指向符镜,符镜也再次跳起来,显露出清晰的画面。   这次的画面是静中有动的,静的是一个胡同,动的是胡同外面行走的人。   镜子照见的范围不大,也就几十米平方的范围,但是已经可以看到附近的一些建筑,还有一面有几排窗户的墙壁。   张馨仪和宗子乐都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画面,尤其宗子乐,他的目光落在最近的那扇窗户上。这扇窗户里面挂着厚厚的窗帘,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平白给人一种诡异感。   很有可能就是这里——在那个梦的影像里,鱼是挂起来的,在普通的民居中,窗台上的钩子不正好可以挂鱼吗?而且如果不是为了隐藏里面的东西,窗帘为什么会这么厚?   宗子乐脱口而出:“这是水塘街!快看那边,是白水塘的路牌!”   张馨仪顺着宗子乐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标志性的路牌,这路牌是很早以前传下来的,所以一直作为水塘街的特色保留,它在镜子里只露出一角,但还是可以轻易认出来。   “对对,就是水塘街!”   水塘街多胡同,跟刚才的胡同也对上了,之后他们就该迅速去确认了。   余道士见几人认出来,就收起法术。   张馨仪因为找到了方法,做事立刻干练起来,她迅速叫人过来,吩咐说:“去准备上好的素斋,给两位大师补补身子。”随后她看向余道士和赵道士,有些迟疑,“两位大师,你们看……”   赵道士担心地看向余道士,说道:“余师叔,你今天消耗太多了,还是先补一补吧。”   余道士摇摇头说:“不知那个施咒者学会了多少,如果正好是个天赋异禀的,我施法时她或许就有感应,我们多留一会儿,她逃走的可能性就很大。以防万一,我们现在就去。”   张馨仪听了余道士的话,很感激地说:“余大师高义。请赵大师放心,如果余大师因为小女的事伤了元气,只要余大师有需要,无论花多大的代价,我都会尽力弥补的。”   余道士摆摆手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受邀于张善人,这些就都是分内的事。”   赵道士知道自己师叔的脾气,只后悔自己学艺不精,接了单子完成不了,连累师叔过来费力……却没有再出声阻止了。   张馨仪就再致电吩咐道:“素斋好好做,用滋补的上好山货。你们注意一下时间,两位大师回来之后吃热的。”说完后,她又拨通山庄的保安手机号,“带十个灵活的好手来,跟我出去一趟。放心,有加班补贴。”   一连串动作堪称雷厉风行,而过没到五分钟,保安大队的副队长就开了辆小巴过来,车上坐着十个魁梧的大汉。   张馨仪把两个道士先请上车,自己才迅速上去。   宗子乐也想跟上,被张馨仪阻止了。   她说道:“蔚羽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子乐,你和岁重替张姨看着她,行吗?”   宗子乐往车上一看,没有空间让他过去了,他一咬牙,答应下来,说:“张姨你去吧,快去快回,把那人给逮住!”   张馨仪一点头,拉上车门。   下一秒,小巴迅速开走。   宗子乐目送小巴远去,回过头,正对上阮椒的视线。   阮椒朝他挤了挤眼睛。   宗子乐没看懂。   阮椒伸手把他拉过来,在他耳边说道:“避开宗学长,找个安静的地方。”   宗子乐:“怎么了?”   阮椒:“进去再说。”   宗子乐对这个学长很信任,也没犹豫,过去跟宗岁重说了几句话。   宗岁重看了看两人,抬手放过了他们。   “西厢后两间都可以。”   宗子乐深呼吸,就带着阮椒走到了最后那间房。   进屋后,两人把门关上。   宗子乐问:“学长,你叫我进来是?”   阮椒回答:“我把城隍爷请过来,直接给你姐除了诅咒吧。”   宗子乐愣住了。   “……学长的意思是?”   阮椒说:“诅咒这种东西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城隍爷之所以同意让张女士请来的大师先作法,是因为不知道她请来的大师真假,如果他老人家给除了诅咒,结果假大师却看不出来,再一通折腾不是让你姐白受罪吗?但既然两位道士都有点本事,还能去找诅咒载体,为免寻找时会有斗法影响到你姐,就还是先除去诅咒更好。”   其实是阮椒自己感觉那个跟踪狂女人可能是个疯子,担心她狗急跳墙。虽然两个道士有正经本事,过去后多半能制服她,可要是万一她想同归于尽呢?还是提前解除麻烦更好。   宗子乐听了,顿时一惊,额头上冒出冷汗。   “对啊,那就是个疯子……”他的想法突然跟阮椒对上了,连忙说道,“真是多谢学长你提醒了。那、那城隍爷他老人家现在就显灵?”   阮椒点点头,说:“我马上请神沟通,然后会像尸体一样躺在地上。到时候你别被吓到,我只是生魂离体跟城隍爷一起进去治你姐了。等事情办完我返回身体告诉你,然后你就可以去看你姐了。”   宗子乐精神一振,严肃地说:“学长放心,我肯定不大惊小怪的。”   于是,阮椒就在宗子乐面前装模作样地步罡踏斗起来。   道士做这些仪式,是为了跟神交感,请神出力,不过阮椒这个装样子,那真的就只有个样子。   做完一套后,阮椒倒在地上。   秒死。   宗子乐见阮椒倒得那么利索,顿时惊悚,急忙冲过去,手指颤抖地凑到他的鼻子下——没呼吸,再立马用手掌摸上他的胸口——没心跳。   更可怕的是,生魂刚离开肉身应该还是温热的才对,可阮椒的身体居然是冰冷的,冷得刺骨!   死死死了?!   不、不对,学长没死,他、他要等着。   宗子乐的手跟触电似的缩回来,老老实实地蜷缩在门口。   他还记着呢,这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笃笃。”敲门的声音。   宗子乐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撞得旁边的凳子一响。   ——坏了!他想。   果然就在下一秒,一股大力把门推开,宗岁重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一眼扫向宗子乐,没发现问题,但第二眼扫视屋里时,就看到地面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宗岁重大步走到阮椒的尸体旁,看着那张惨白的脸,面色一沉,再次问道:“子乐,发生了什么事?”   宗子乐噤若寒蝉,不知道该说什么。   宗岁重的脸色很难看,半蹲下来,要把阮椒抱起来。   “我把他放到床上去,你去叫专家组的人过来。”他的声音很沉重。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算阮学弟一进房间就猝死,也不至于冰成这样。其中必然有他不知道的原因,必须让专家组过来做个基本检查,或许,还有救治的机会。   但是宗子乐却立刻扑了过来,从后面压在宗岁重的背上,让他无法使力。   “岁重哥,不行啊!不能叫专家组,也不能移动阮学长!”   宗岁重眉头紧皱:“放开,救人!”   宗子乐匆匆忙忙地说:“不是,学长他是生魂离体跟城隍爷去救我姐了!你再等等,他马上就能回来!哥你相信我——”   宗岁重:“……”   ·   另一边,阮椒穿着城隍官服,上下两三跳,就跳进了正房里。   床上果然躺着身受诅咒的陈蔚羽,望气而看,她身上的气还是跟以前差不多。这是因为在陈蔚羽还没转移前,每晚不管是否消耗完他都会给盖上个新章子,所以直到现在章子神力都还剩下一丝,情况自然不会恶化——这也是在转移后他没太着急的原因。   不过现在……   阮椒站在床头,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陈蔚羽的眉心,另一只手放在身前,虚虚朝她胸口方向一抓——   刹那间,陈蔚羽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神力也在剧烈消耗。   阮椒打开神目,看见那黑点在神力逼迫之下疯狂挣扎,但是另一股神力从上而下,朝着黑点推挤起来,黑点负隅顽抗,但不到三秒钟就顶不住了,骤然一跳,就被抓了出来,朝着阮椒的面门弹射过来。   但是这一点诅咒哪能撼动城隍爷?还没真正接近,就被沸腾的神力焚化了。   在陈蔚羽身上,黑气也被进入她身体的神力驱散,黑气散去后,代表重症的浓烈灰气也同样蒸发似的消失了。   现在的陈蔚羽,淡红色的气映着她的苍白的脸,给她增添了几分血色。   陈蔚羽的睫毛轻轻颤动。   好像下一刻……她就会醒过来。   阮椒一看成了,立马收回剩下的神力。   为了能尽快解除诅咒,他使用神力的时候全没吝啬,别看就这么会儿的工夫,神力的消耗都快一半了!幸好他长了个心眼儿,攒够了信仰才着手。   事情办完,阮椒转身跳了三跳,就跟来时一样快地蹿回西厢房里。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第三次被同一个人抓包了。   阮椒:“……”   这才几分钟?都这么快了还被抓,宗子乐这小子也太没用了吧!   ·   事情有些奇怪。   不过宗岁重还是更相信可见的医学手段,所以他一伸手抓住宗子乐的小臂,把他往下拽。   宗家的后辈在一定年纪后都会学一些防身的武术,宗子乐和宗岁重也都学了,然而宗岁重做事向来严谨认真,宗子乐却很随意,再加上体格的差别,宗子乐哪能抗得过宗岁重?小臂上传来的力道相当大,他只觉得身体一歪,就被拉到一边了。   宗子乐眼见大魔王又要对他学长出手,连忙又扑过去,一脸的惊慌。   “岁重哥不行……”   但是,宗岁重自己停手了。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小学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清晰可辨……跟刚才死尸般的模样完全不同。   宗岁重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阮椒的侧脸,问:“阮学弟,你没事吧?”   阮椒在他拍到第二下的时候瞬间抬手,把他的手给抓住。   两个人的心跳都很快。   阮椒表情复杂,迅速松开宗岁重的手。   然后他转头看向宗子乐,朝他点了点头。   宗子乐眼睛一亮,猛地跳起来,直接蹦跶出去了。   宗岁重发觉,转头问道:“子乐,你去哪?”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宗子乐一心只奔着他羽毛姐去,飞快地溜了——趁着大魔王落在后面,他要赶快到正房去,要不然他跟大魔王说不通啊——   宗岁重站起来,把手递给躺平着的阮椒,声音虽然平静,却隐约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他说,“阮学弟,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阮椒有些尴尬。   他顿了顿后,试探地问:“宗学长,你愿意相信……城隍的存在吗?”   一片死寂。   就在阮椒尬到不知道怎么继续的时候,宗子乐突然又冲了回来。   “阮学长,你快跟我去看我羽毛姐!”他喘着大气说,“她、她醒了,但是她要去找秦重,你快跟我过去看看她!”   阮椒一跃而起,拉着宗子乐就冲了出去。   宗岁重反应过来,站起身大步跟上。   ——蔚羽醒了?   他神情冷肃,想起之前堂弟说的话。   堂弟说,阮学弟的生魂跟着城隍爷去救蔚羽了,后来学弟醒了,堂弟又说蔚羽也醒了……   ·   阮椒跟着宗子乐进入正房。   果然,陈蔚羽正拖着虚弱的身体要下床,半边身体都要掉下来了,满脸都是焦急。   “子乐,去找阿重!你看到阿重没有?他在不在这儿?”   宗子乐很生气,冲过去把她往床上抱,气哄哄地说:“羽毛姐,你还说我认识的那个羽毛姐吗?你都病成那样了,他才只在第一天看过你,后来再没见过,你怎么一醒过来还要去找他,那就是个渣男!”   陈蔚羽脸上冒着虚汗,她的诅咒虽然解了,前几天虚弱的身体却还没补回来,现在刚用了点力气就不行了,声音也微弱得很。   “子乐,不是你想的那样……”   宗子乐见她这样就忍不住,口不择言地道:“怎么不是我想的那样?你不知道他多恶心,你病最终的那天,他居然怀疑你喜欢岁重哥,还说我想跟你搞暧昧,他根本就不相信你,这样的男人能要吗?你跟他在一起连笑都少了,现在他来连累你被疯子下咒,你怎么还想着他!”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些事的确应该告诉羽毛姐,但也该等羽毛姐养好身体之后的。   陈蔚羽僵住了,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   宗子乐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嗫嚅着:“羽毛姐……”   这时候,宗岁重也大步走了进来,正好对上陈蔚羽清醒的脸。   宗子乐那一番冲动的话也都被他听进耳里。   陈蔚羽明显地缩了缩,在克服了畏惧后,反而露出安心的表情,对冷峻的青年说道:“岁重哥,阿重有危险,帮我去找他好不好?”她的语气急切起来,“相信我,我不是那种恋爱脑的傻女人,我跟阿重之间不是子乐想的那样。他、他误会了!”   宗岁重沉声问:“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到底怎么回事?”   陈蔚羽听了,也知道是自己太过着急了,她担忧中夹杂着愤怒,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半个月以前,阿重就告诉我有人在跟踪他。我当然相信阿重,就跟他一起找人调查,却没有查到,雇佣的人提到是不是阿重疑神疑鬼了……但我知道不是的,阿重虽然冲动,可是感觉很敏锐的,他说有人跟踪就一定有,不会错。后来我隐隐约约也觉得,似乎不止阿重被人跟踪,我有时也会被人跟踪了,可惜还是找不到人。”   陈蔚羽的话让人很意外。   阮椒想,他们在梦境里看到有人跟踪,可陈蔚羽和秦重居然都是知道的?   宗岁重说:“查不出来,为什么不对子乐说?”   他也知道陈蔚羽是畏惧自己的,但她跟堂弟没有隔阂,而跟堂弟说了,他当然会帮忙。   陈蔚羽表情有些窘迫,她和阿重都是成年人了,也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哪能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少年诉苦?关系再好也不合适。再说,她也不太想让……大魔王出手。   “也许是我们私下调查的事触怒了那个跟踪的人,有一天阿重突然跟我说,他感觉自己最近昏昏沉沉的,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好像有个什么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跟他说我是喜欢……还说子乐他……”后面她说不出口了,这也是她不想求助的原因之一,“这根本不可能,阿重也是知道的。阿重比我大五岁,一直都很宠我,而我最初对他一见钟情,就是因为他那股冲劲,笑得特别阳光好看,他跟岁重哥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不可能怀疑我的感情。至于子乐的误会……”   陈蔚羽抿了抿嘴,她一听宗子乐的话,就想到他是误会什么了,解释说:“阿重准备创业的时候,我也想跟他更有话题,就在假期到公司里实习。我性子也很急,跟阿重半斤八两吧,阿重因为脾气碰壁,我虽然是在自家的公司,有时遇见事儿了,也难免忍不住。后来我跟阿重一商量,都觉得要入职场就不能都随着性子来,但是要真的改变也太难了,商量之后,我们俩都找了个样本模仿,他跟岁重哥挺熟的,就学了岁重哥,我是觉得淑女的形象比较吃香,就学了干妈……”她看了看宗子乐,很抱歉地说,“其实我私下里跟阿重相处是跟以前一样的,跟子乐你们这些熟人在一起也一样……”   但是宗子乐见陈蔚羽跟他们相处性格没变,可在跟秦重在一起的时候却变了个人似的,当然会怀疑她改变这么多不开心。而秦重创业很忙,有点空闲都会陪着陈蔚羽和彼此的家人,宗子乐一个高三生,能见陈蔚羽的机会都少,哪能碰得到他们私底下相处,?误会就渐渐加深了。   宗子乐的脸涨红。   ——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阮椒在旁边也很无语,这误会重重的。   陈蔚羽还是担心秦重,解释完后,就继续说回之前。   “阿重的精神越来越差,他说每次做梦之后都会恍惚,有时候看到我都会不自觉地跟梦里的情景对上,怕梦做得太多会分不清真假,渐渐地晚上都不敢睡,可是好不容易公司上市了,他也没敢就这么放手,怕公司动荡,所以累得很惨,眼里的血丝都没褪下过。我很心疼他,我们都觉得,可能他是在什么时候吃下了致幻的药,也有可能是……”   中邪。   她看一眼宗岁重,没敢说出来。   “但是家庭医生查过,阿重的血液里没有异样成分,后来我们决定先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如果心理医生还不行,那就……再想其他办法。”说到这里,陈蔚羽的情绪又激烈起来,“我本来已经预约了张专家,可那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只觉得心脏一疼,突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刚才我看见子乐,听他说是城隍爷给我解除诅咒的话,我忽然就想起来,或许阿重也是被暗算了,那么我昏迷了好几天,他不是很危险吗?”她语速很快地说,“子乐说阿重这几天都没来,他在我昏迷的当天还对你们说了那些话,我代他替道歉,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他可能已经分不清了,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阮椒突然在旁边插话了。   “秦先生可能是中了和合符。”   几个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   宗子乐问:“学长,你怎么知道?”   阮椒说道:“梦境里那皮革上的符就是和合符。”   陈蔚羽醒来的时间还短,这时也没管什么梦不梦皮革不皮革的,只捕捉到三个字,就急忙问道:“什么和合符?”   阮椒想到了什么,很快解释:“和合符是用在男女身上的,让他们能喜结良缘。这样的符如果用在两情相悦的人身上,当然是让他们感情更深,还有助于他们顺利缔结婚姻。但是如果用在没感情的人的强求上……”他的语气不太好,“如果那个跟踪狂知道秦先生的生辰八字,写在和合符上跟她牵在一起,就能让她跟秦先生建立联系。我想,秦先生开始昏昏沉沉的时候正是因为建立了联系,但秦先生心有所爱,潜意识里不愿意,所以会精神不振。秦先生晚上的梦境你们难道不觉得熟悉?那是他的梦境和跟踪狂的连在了一起,跟踪狂借助梦境不断给秦先生灌输她的想法,但这些想法跟秦先生南辕北辙,让秦先生在现实和梦境里徘徊,精神受到巨大冲击,才导致睡不敢睡的情况……”   迅速说完后,阮椒严肃道:“那个跟踪狂大概知道如果陈小姐不死,秦先生就会始终抵抗和合符,才会对陈小姐下毒手。也许是诅咒也需要时间生效,也许是她的手法不精,又也许她只是怕做得太快会引起秦先生情绪的强烈反抗,冲破和合符的效果……才让陈小姐能坚持一段时间。但是秦先生所中的和合符也要尽快解除,余大师他们去找跟踪狂了,我们最好也快点去找秦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秦重:我才是第一倒霉蛋。   不算洗白吧?他就是真倒霉。乃萌想啊……如果他不是中了邪,他在羽毛重病时不过来,那不是等着陈家宗家一起搞死他吗……装也要装着来呀…… 第35章 镇压法坛┃事件解决。   陈蔚羽急了,挣扎着坐起来:“那、那阿重是不是真的会有危险?大师他们去找人的时候,阿重是不是会——”   宗子乐连忙过去扶住她,也转头朝阮椒看过来。   阮椒实话实说:“和合符的效果很强,而且会随着陈小姐生气的流失越来越强,现在几天过去了,如果秦先生还在控制自己,身体肯定很虚弱。不过我最担心的是那个跟踪狂的精神问题,如果大势已去,她有可能会自杀。”   宗子乐脱口而出:“那种害人的东西本来就该死!”他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别扭地说,“对秦重有影响?”   阮椒点头说道:“两种可能吧,一种是秦先生太虚弱,和合符影响下去世;一种是秦先生还能坚持,不过会在符的作用下和跟踪狂结冥婚。而要是跟踪狂执念太重变成鬼,秦先生恐怕还是会被……所以尽快找到秦先生,给他驱逐和合符的作用,然后……”   宗子乐立刻追问:“然后怎么样?”   阮椒回答:“送医院调养身体。”   宗子乐:“……”他马上说道,“蔚羽姐你放心,我这就去找秦重,一定给你带回一个完完整整的男朋友。”   陈蔚羽急道:“我也去!”   宗子乐当然不能让。   而这时候,一道略低的男声响起,是宗岁重。   “不行。”   阮椒才想起来,这儿还有个不迷信的死硬派,他这话什么意思?   宗子乐很冲动地说:“岁重哥,你今天都见到施法了怎么还不信?你就算不信也别拦着我们好不?要万一秦重真出事了,羽毛姐不得伤心死啊!你就让我们去……”   宗岁重看着宗子乐,神情冷峻。   宗子乐的声音渐渐小了,还想据理力争。   宗岁重说道:“蔚羽刚醒,我让专家组过来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子乐,你在这里陪着蔚羽,我带阮学弟去找秦重。”   简短几句,安排了接下来的事。   宗子乐急道:“我跟学长去,你陪着羽毛姐吧,你又不信这个……”   宗岁重脸色一沉:“你太冲动了,在这待着。”   宗子乐更着急了。   陈蔚羽在后面拉了他一把,说:“子乐,还是你陪我吧。”   宗子乐想起他羽毛姐对大魔王的畏惧,犹豫了。   宗岁重看向陈蔚羽,说:“钥匙。”   陈蔚羽小心翼翼地说:“窗台上的花盆里。”   宗岁重点点头,转身大步向前走,说:“阮学弟,走吧。”   阮椒愣了愣,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宗岁重打了个电话,司机把车开过来,阮椒跟宗岁重一起坐上后座。   车很快开走,后面还跟着一辆车,坐着几个保镖。   ·   阮椒笔直地坐好,开口问道:“宗学长,你现在是不是信了?”   宗岁重说:“没有。”   阮椒一愣,还以为这位愿意开车过来就是相信了的,要不然,他不是应该只说一句“不要胡闹”,就在那里守着专家组给陈蔚羽检查身体吗?   “为什么不信?”阮椒不明白了,“那个镜子可以悬浮起来,里面还放出梦境里的景象。”   宗岁重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镜子悬浮,在很多魔术大师的表演里都有类似的情景。梦境景象可以是提前录制,镜子本身可以是特殊形态的显示屏。”   “陈小姐的表情?她总不会配合拍摄……”   “不同摄影师拍摄同一个人,角度、光线、后期,都会造成不同感觉。镜子里的蔚羽没有任何过分举动。”   阮椒语塞。   这还真不是没有道理,就算他说梦境的景象光怪陆离,但很多电影里的特效比这牛多了。   想了想后,他又问:“通过镜子找到嫌疑人的住处呢?秦重昏昏沉沉夜有所梦却没病呢?还有陈小姐受到的诅咒,我生魂离体跟城隍爷一起去救人,陈小姐就醒了。”   宗岁重说:“秦重可能是被催眠,蔚羽可能是中了罕见的毒。道士可以是通过特定渠道知道这件事,恰好有解毒的办法,然后买通秦重公司的人摄录生活影像,后期制作出梦境特效。镜子里的嫌疑人没露脸,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嫌疑人。真正的嫌疑人住在哪里也可能是道士凭借人脉找到,摄录她所在地点的影像。接着他们找到张姨,假借道法请神,实际是给蔚羽解毒。当他们一起去找嫌疑人时,蔚羽恰好醒过来。”   阮椒无言以对。   如果他不是真城隍,可能也会被说服吧……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骗局布局之周密逼真,比这位的推想更夸张。   不过,还有破绽。   “既然两位道长有人脉查出那么多东西,还何必特意来这一出呢?”他反问。   宗岁重说道:“为一些有影响力的人家解决问题可以扩大道家的影响力。而且如果早知道有人跟踪秦重,陈家本身是可以轻易查出嫌疑人的,事先知道蔚羽中毒的种类,针对性研究解药,也不会太过困难。这一次蔚羽和秦重隐瞒不说,都太鲁莽了。”   阮椒:“……”   越说越像真的。   阮椒抿嘴,指了指自己说:“宗学长,我生魂离体的事你还没说呢。”   宗岁重定定地看了看阮椒。   “人体很复杂,短暂停止呼吸和心跳但是并没有死亡的例子,曾经都有过。”   阮椒默,还是说道:“如果完全不信,学长你肯定不会带人出来的吧。”   宗岁重:“秦重被催眠,这几天没人注意他,身体肯定会受到影响,需要尽快把他带回去治疗,也让蔚羽放心。”   阮椒,阮椒无funk说。   他实在是不知道再问什么,只觉得恐怕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   宗岁重则是收回视线,平静地微微后靠,眸光渐深。   他按照以往的逻辑解答了阮学弟的所有问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完全没有动摇。   因为就算其他的都能解释,也还有一点不通。   一个人可以短时间里停止呼吸和心跳,却不会变得冰冷——即使是真正的尸体,死后的几分钟里也不会给人冰冷的感觉。   只是,宗岁重还没见到更多证据,也仅仅动摇而已。   阮椒并不知道死硬派已经被撬开了一条缝——谁让他不知道自己的尸体会那么冷呢?他还以为每次离体后身子还能带点热乎气的,却忘了他已经死了好些天了,就算有功德做掩饰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正常人吧,实际上他还是一具行走的尸体,温度早就一点点逸散了……   而且,他忽略了一件事。   ——如果宗岁重真的完全不信,他连宗子乐都留在陈蔚羽那了,又带阮椒这个外人干什么?   宗子乐倒是个自来熟,但是以宗岁重的性格,不可能会这样做。   ·   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的人不如白天多,车子一路畅通,行驶到丰容大街的丽华花园小区。   这个小区的保全中上,在司机登记之后,一行人顺利进入其中。   秦重住在九号公寓十二楼,宗岁重来过这里,轻车熟路带人走进电梯。   阮椒跟着宗岁重上行,打开神目,观望四周。   还好,这栋公寓的气还算正常,只是电梯里隐隐约约的影子太清晰……但不是什么冤魂,在看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似乎还很畏惧保镖身上的煞气,往电梯的角落里缩了缩。   宗岁重看见阮椒的动作,转过了视线。   “叮——”   十二楼到了,一做电梯对应两户,左边1202正是秦重的住处。   按照陈蔚羽的说法,宗岁重在窗台上的小花盆里找到了钥匙,把门打开。   几个保镖分出两人守在门口,阮椒以及另外三个保镖紧跟宗岁重,直接闯了进去。   公寓的布置很温馨,大体是单身男人的住处,细节里却带着丝丝温馨,应该是陈蔚羽经常过来,陆陆续续地添置。   不过阮椒也没心情管布局陈设,而是迅速朝书房里冲去。   那里有动静!   宗岁重和几个保镖也听见了,比阮椒去得更快。   只是书房的门是反锁的,一枚钥匙落在书房的门口,里面的人恐怕自己也打不开门了。   阮椒不禁说道:“肯定是秦先生,他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后,把钥匙从门缝里滑出来的。”   宗岁重抬脚对着房门狠狠踹去——   “嘭”地一声巨响,房门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但是没开。然后他面无表情接连踹了好几脚,房门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下了。   细微的声音和碰撞声隐约传出。   宗岁重快步进去,口中说道:“是秦重,有血腥气!”   阮椒跟在他后面,看清房门里的景象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高大的青年的手脚都铐在落地窗前栏杆上,正在用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击栏杆,撞得栏杆上一片干涸的血迹。   这就是秦重,但是比阮椒那晚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里也没有神采,几乎叫人认不出来了。   “我不爱你,我爱羽毛……”   “……滚……”   “滚开!我爱羽毛,爱羽毛……滚!”   秦重有气无力地呢喃,翻来覆去,把“爱羽毛”“不爱你”“滚”念了无数遍,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控制住自己。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阮椒的目光落在秦重的手腕、脚踝上,那几个地方都被磨得血肉模糊,甚至是反复磨损,非常凄惨。   阮椒又看向房间周围,墙壁上也有很多血迹……他不禁对秦重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在和合符的作用下,秦重渐渐会想要去那个跟踪狂的身边,他不愿意,所以把自己反锁,把钥匙丢到自己也摸不到的地方。后来那种催促越来越强,秦重开始用撞墙来保持清醒,可这样也逐渐没用了,他就把自己给铐了起来,每次想走都会被手脚的疼痛惊醒,这样重复下去。   不过秦重真正铐住自己应该是这一两天的事,不然他没有吃喝早就晕厥了,还会有难以启齿的异味……   宗岁重示意保镖,说:“你们分头去找,用柔软的床单搓成绳子把他捆起来,拿纱布和医药箱先给他简单包扎,不要让他继续伤害自己。”   阮椒也收回心神,不再去关注秦重肉体上的损伤,而是仔细看向他身上的气。   秦重跟陈蔚羽一样,都是淡红色的气,他的出身或许没有陈蔚羽好,可后天努力,也一样是富裕长寿的命格。只是在淡红色的气中,有一抹散发出怪异的桃红,色泽不纯,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烂桃花,而烂桃花的气能融入到秦重本身的气里,就是因为和合符的缘故了。   阮椒慢慢调动神力。   用阳世身使用神力本来就有隔阂,更何况他还是死的,所以调动起来连线不快,但没关系,再过一会儿,他就能把那抹怪异的桃红抓出来……   然而阮椒没想到,就在他尽快连线时,那抹桃红气突然躁动起来,迅速地拉伸,似乎要形成一条红线的模样,朝着远方延伸!   阮椒一惊,没时间慢慢来了,那个跟踪狂还真他妈自杀了!   他连忙说道:“宗学长你帮我看着点!”   说完后,瞬间显化神身,身体直挺挺地朝着后方倒去。   宗岁重正在安排保镖们做事,突然听见阮椒的声音,又突然眼睁睁地看着小学弟居然立即脸色惨白地往后倒——他也是一惊,下意识地把人给接住了。   触手冰冷,就像是抱住了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但是冷归冷,居然还是柔软的……   宗岁重快速把阮椒的脸靠向自己的胸口,没让其他人看见他不正常的脸色和表情。   阮椒则没来得及理会自己的壳子,他显化神身时的神力最流畅,在出来的刹那就用手抓住了那根红线,用力一拉!   “啪!”红线断成了两截。   和合符破解了——就是这么暴力。   然后他一转身,急急忙忙冲回自己的身体。   这时候,已经被床单绑住的秦重忽然安静下来。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但是渐渐聚焦了,也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露出一丝焦躁来。   “岁重,羽毛怎么样了?她还好吗?她中诅咒了!快去找刘佳佳,是她下的手,她住在水塘街……”   宗岁重严肃道:“不用说了,已经有人过去了。你现在应该休息。”   说话间,他感觉手里抱着的身体突然又有了温度,然后轻微地挣扎起来。   宗岁重低声确认:“可以站稳吧?”   阮椒连忙说:“可以可以!”宗学长还真是好人,居然没让他直接往地上摔。   宗岁重这才松开手,仍然看向秦重,简略地提了几句:“蔚羽的诅咒解了,专家组正在给她诊断,初步预计没事。相比她,你现在的问题更大。”   秦重知道宗岁重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他说陈蔚羽没事,那就是没事,于是松了口气,勉强抬起裹着纱布的手,抓了抓头发说:“这次可真是倒了血霉……”   阮椒没吭声,心里却想,还不是普通的倒血霉,要是他们再晚来几分钟,那条红线顺利形成秦重就跟那个跟踪狂结了冥婚,这小身板说不定直接就挂了。就算没挂掉,头婚也没了,要是以后他跟陈蔚羽修成正果了也是二婚,正牌女友落在跟踪狂的后面,恶心不恶心?而且还有更恶心的呢,以后要是出现生死簿,上面也要写着秦重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就是那个跟踪狂刘佳佳……   醒过来的秦重似乎想起来一些东西,很尴尬地对宗岁重说道:“那天晚上在医院……对不起你和子乐了。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我心里真不是这么想的。”   宗岁重的语气微冷:“你被跟踪的事,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   秦重吐出口气:“我知道自己被暗……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就后悔了。”他想起宗岁重是个不信邪的,模糊过去那段,又说,“我跟羽毛都大意了,主要还是关注我精神不振的事,对跟踪狂没重视,不然也不至于搞成这样,还害得羽毛差点就……”   阮椒听秦重跟宗岁重几句对话一讲,发觉对方给他的感觉还真跟那晚很不一样,可能也有摘下那副眼镜的原因,秦重显得年轻了一些,也毛躁了一些,真不是高贵冷艳那一挂的。要这样还能说他是宗学长的替身,那宗学长也太ooc了。   秦重又说:“去找刘佳佳的是什么人?还挺厉害的,她是不是已经被抓住了?我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之前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了。”   怕宗岁重又说出什么来让自己心梗,阮椒直接说了:“应该是吧。”   秦重一愣,注意到阮椒,这个少年是谁,竟然跟着宗大少,还在他前面说话?   宗岁重没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阮椒一眼。   阮椒挠了挠脸。   先这么着吧,刘佳佳都自杀了,肯定是被余道士他们逼急了,多半是那边抢到诅咒载体了,说不定还已经毁了。要真是这样,直接就把陈蔚羽苏醒的事推到这上面好了,不过和合符的事……得看刘佳佳有没有变鬼,变鬼以后有没有发狂说红线断了。能推也尽量推,要是实在推不了,就说自己请了城隍爷神降吧,干脆坐实自己信徒兼代言人的身份。   秦重没追问,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陈蔚羽。   劫后余生啊,有什么事不能问女朋友,非要在这让几个糙汉子给他解释吗?   宗岁重做事果断,见秦重清醒,直接让保镖用他踹飞的门板做了个简易担架,把他抬出去。   阮椒还是跟着,现在应该没他什么事了,他可以安静如鸡。   ·   回去很顺利,没多久到了山庄。   考虑到两人都需要治疗的问题,宗岁重直接把秦重也送到正房,只是在外间加了一张床,让保镖把秦重放上去。   专家组已经给陈蔚羽检查完了,留一个人给宗岁重说明情况,其他人则带着仪器去给秦重检查,而且纱布也要拆了重新处理。   秦重跟女朋友一墙之隔,很想拆了墙,可是不行,他已经被专家组给围住了。   宗岁重和阮椒去探望了陈蔚羽。   陈蔚羽的气色好转很多,正打着营养针,不过她知道秦重被送过来了,这时关切地问道:“阿重他怎么样了?”   宗岁重回答:“主要伤在额头和手脚,等你有力气了可以自己过去看。”   陈蔚羽看一眼阮椒,嗫嚅道:“那和合符……”   阮椒笑了笑说:“没事了,顺利祛除。”   陈蔚羽如释重负。   宗子乐向来是咋咋呼呼的,这时候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正在给陈蔚羽削苹果。削完一个叉起来递过去,他又准备再削。   阮椒过去把他拉了出去。   到了外面,宗子乐才说:“阮学长,怎么了?”   阮椒说道:“待会儿你跟你姐说一声,等余大师他们回来后,别说你姐的诅咒是城隍爷解除的。”他把刘佳佳自杀等事说了一遍,继续道,“毕竟是他们出了不少力,我也是担心刘佳佳那边还有其他幺蛾子,才请城隍爷先除掉诅咒的。要是那两位辛苦一场回来后发现被截胡,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要是不管那边有没有及时毁掉诅咒载体,反正刘佳佳是死了的,诅咒就这么被破除也说得过去。”   宗子乐明白阮椒的意思,说道:“城隍爷那边没意见?”   阮椒说:“城隍爷不需要形式上的东西,他堂堂一尊正神,跟几个道士抢什么风头?”   宗子乐作为城隍死忠,有点犹豫:“实际上我是最先请求城隍爷的,那俩道士才是截胡,现在反而没城隍爷什么事儿了,是不是不太好……”   阮椒挺欣慰,宗子乐记着他的情分,就说明没白忙活啊。   不过,他光是搞定神身就已经挺好了,真不计较那些个虚的。   宗子乐自己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道:“不过那两位大师也是真辛苦,之前施法的时候都累成那样了,现在还这么奔波。成吧,我听学长的,跟大家伙对上口供,把明面上的功劳都给那两位大师。城隍爷的辛苦我也记着呢,回头跟我姐说一声,请她跟秦重都给城隍爷塑像、上香、供奉,也是对城隍爷的感激了。”   阮椒点点头:“这样行。”他眼珠一转,干脆提醒,“要是供奉,可以用新鲜的、热腾腾的饭菜,就像咱们之前吃过的,不如也请他老人家吃一吃?”   宗子乐恍然:“是个好主意。”   阮椒又提醒他尽量别不要泄露自己城隍爷代言人的身份云云,和合符的事儿能瞒则瞒等。   宗子乐跟阮椒对了一阵子口供,牢牢记住了。   接下来,两人又回了正房。   陈蔚羽靠坐在床上,宗岁重在旁边接替宗子乐削苹果。   然而,宗岁重削的苹果,陈蔚羽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眼见宗子乐和阮椒进来了,她简直是如蒙大赦,那表情也太明显了。   宗岁重:“……”   他把苹果递给阮椒。   阮椒接过来,有点受宠若惊——这可是大魔王削的苹果!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陈蔚羽不敢吃,宗子乐正在继续削苹果的结果……   阮椒咬了一口。   不错,很甜。   原来宗学长削的苹果他也能吃,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   大概半小时后,四合院外传来车子行驶的声音,是张馨仪他们回来了。   水塘街比秦重的住处远,那些人过去以后要确认情况再办事,花费的时间也更多,所以回来得也更晚。   进来后,张馨仪脸上还有些惊悸的意思,急匆匆进入正房,去看她的宝贝女儿。   见到完好无损、正在康复的陈蔚羽,她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羽毛,我的小羽毛!”张馨仪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陈蔚羽,轻轻在她背上拍了好几下,“你这个傻孩子,吓死我了!”   陈蔚羽很愧疚,跟张馨仪搂在一起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母女俩差点经历生死,这时当然要好好地哭一哭,余道士和赵道士没有进来打扰,不过宗子乐、宗岁重和阮椒都走了出去。   宗子乐连忙问道:“两位大师,你们过去以后是……”   余道士更沉稳,没说什么。   赵道士沉吟下,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镜子里出现的挂窗帘的房间的确就是目的地,他们过去以后,余道士再次施法,确定了地点无误,就由张馨仪带着他们闯进去了。   在那个房间的窗台上的确挂着一尾挂着铜片的活鱼,一根绣花针刺在鱼心的地方。活鱼时不时尾巴甩一甩,鱼鳃微微地动,已经是奄奄一息,情景十分残忍。   跟踪狂叫刘佳佳,在发现进来的道士之后就拿起菜刀对抗,不过余道士和赵道士他们是练过几手把式的,再加上那些保安拦截,很快就把刘佳佳给压制了,赵道士还趁着余道士防备刘佳佳的时候过去把活鱼给抢到手里。   刘佳佳没防备,本来还很癫狂地用菜刀乱砍,在活鱼被抢走后就更疯了,扑过去跟赵道士撕打,保安他们用了狠劲把她制服,她就一阵狂笑,用菜刀抹了脖子。   关于那个叫刘佳佳的女人是怎么一边疯笑一边说“秦重爱我”“秦重被贱女人骗了”“秦重是我的”“贱女人去死”之类的疯话的,话太脏,赵道士就没有细说。   宗子乐忍不住说:“制服她那么容易?”   赵道士解释:“我们找到了那卷皮革,上面写着一些诅咒和符箓,不过大部分都被磨损了,留下来的不多。在她的身上也没有什么道法的痕迹,师叔怀疑她是意念太强才能成功施法,实际上是半路出家的,没有其他本事。”   宗子乐有点明白,又有些不解:“意念强就能成功施法?”   赵道士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她大概本来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容易交感,再加上她的意念实在是单一又纯粹,才能够做到。她家里还有很多符纸、朱砂之类,我们正一派的道士画符也要求意念纯净,一般初学者很难成功,不过既然秦善人出现过那样的反应,我们推测,她还成功画出了一张和合符,用在了秦善人的身上。”   宗子乐懂了。   难怪,这就是个偏执狂不知从哪里弄到了邪法,因为她真的相当偏执所以碰巧成功,搞出了这件事。如果时间更长,让这偏执狂多研究研究估计会很麻烦,可她现在学了没很久,除了画出和合符以及下了个诅咒以外,就是个有病的女人。   一群彪形大汉过去,再加两个能打的道士,对这女人可不就是手到擒来吗?   赵道士继续说完。   就像阮椒推测的,这么偏执的女人抱着不甘自杀而死,当然就变成了鬼,还是很偏执的怨鬼。她的神智不怎么清醒,却一心一意要去找秦重,还对房间里的其他人凶猛攻击。但是有两个正经道士在,就算余道士消耗很大,赵道士在这方面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借雷神的力量敲打刘佳佳几次,刘佳佳力量削弱,就被余道士用法器给收起来了。   听到那刘佳佳变成的鬼也不能再作祟,宗子乐彻底松了口气。   这时,张馨仪从里面走出来,给余道士、赵道士各封了个红包,说道:“这一次多亏两位大师帮忙,才让我女儿能活过来,一点心意,请两位不要嫌弃。”又说,“素斋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大师千万不要客气,用完斋饭后,也请小住几天,让我们好好招待。”   对于这个,余道士和赵道士都不会拒绝,收下了。   赵道士说道:“这也是贵府常年积善,命格富贵,所以总能逢凶化吉。我们只是适逢其会,恰好能推一把手而已。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不多留了。今天还要打扰善人一晚,等明天时,我们就告辞了。”   张馨仪自然还是挽留,两位道士推拒几次后,她知道对方心意已决,就不再勉强,只说在两位离开时,务必要让爱女和秦重亲口道谢。   两位道士也没有拒绝。   后来,两位道士果然就去吃饭了。   女儿被救活后,张馨仪也是很会做人的,她也给宗岁重、阮椒和宗子乐准备了一桌菜,给他们做宵夜。   大概都吃了点后,阮椒发现这回尽管跟宗岁重在同一桌上,吃到的东西还是味同嚼蜡,顿时明白,是非得宗岁重请客或者送给他东西才行。   不过……宗岁重吃饭时话本来不多,这回却主动问了问他,推给他几盘菜,而这一次阮椒再尝,就发觉又有味道了!   阮椒吃得美滋滋,却也想着:说起来,这位说不通的宗学长怕是不知道,他自己才是最不科学的吧……   饭后,阮椒他们跟吃完回来的余道士、赵道士碰上了。   “道长,又见面了。”   这两个道士一直没有提起给秦重祛除和合符的事,想必他们对和合符的了解不多,以为那个刘佳佳死了以后,和合符就自然解除了吧。   观察一阵发现问题不大,阮椒就过来打招呼了。他有个事情挺在意的。   余道士定睛看了阮椒一会儿,认出来了,连忙说:“小兄弟,失礼了,刚才天色太暗,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阮椒也连忙说:“道长是忙着为人消灾解难,一心扑在上面,哪有什么失礼的。是我一直没有跟道长打招呼,是我的不是。”   余道士又说:“小兄弟客气了……”   推让了几句后,阮椒似乎有些为难地开口:“道长,我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不知道能不能给我解惑?”   余道士认定这也是同道中人,态度很和气,说:“小兄弟请说。”   阮椒还是说了:“两位把那女鬼收服以后,不知会怎么处理?”   余道士恍然,笑着说道:“小兄弟放心,这女鬼被我收服后,因为执念太重,为免她伤害无辜,我会把她带回教中压在法坛下,等她什么时候执念消了,什么时候送她去投胎。”   阮椒微微皱眉。   “道长,她生前险些害死了陈蔚羽,又差点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处罚是不是轻了一些?”   余道士思索后,回答道:“险些害死但并没有真的害死,差点拆散也没有真的拆散。这些当然会成为她的罪孽,不过当她自杀而死的时候,就已经偿还了大半。她变成鬼以后,还没来得及作恶,我把她压住,她的执念很深,几年几十年恐怕都不会消除,对她来说,这样的镇压也是一种惩罚了。”   阮椒想了想,还是赞同了。   “道长说得对,还请务必将她好好镇压。”   余道士笑道:“这是当然。”他看向阮椒的眼神很温和,“小兄弟的思想豁达,戾气不重,行事也不会太过,这是一件好事。以后修行也要保持才是。”   阮椒点点头:“多谢道长提点。”   他知道,这位是把他也看成什么门派的天师了,在提醒他不要行差踏错呢。这是一片好意,他是要谢一谢的。   阮椒自己也是警醒了一下。   先前几次案子是真正害死了人,厉鬼复仇,偿命理所应当。可这一次不同,那个偏执狂想法、做事再怎么恶心,也没有真正得手,她的身上没有人命,他也不能因为很厌恶这个人,就给她太超出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宗岁重:我动摇了,但我不承认。   宗岁重:然后……   宗岁重:我接住了未来老伴儿的尸体。 第36章 阴气再现┃怎么老也祛除不掉?   跟两位道士告别后,阮椒一回头,就对上宗岁重的眼神。   阮椒干笑。   宗岁重没说什么。   阮椒也发现了,只要自己不问,这位不会刻意发表意见,要是问了,绝对是一板一眼。   ……那他还是不提了。   于是阮椒看向气鼓鼓的宗子乐,问道:“怎么了?”   宗子乐不爽道:“那女鬼搞那么多事,就只压在法坛下面坐牢?”   阮椒明白了:“你是觉得不够?”   宗子乐避开宗岁重,小声说:“学长我问你啊,要是城隍爷来办这事儿,会怎么处理?”   宗岁重看他们一眼,说道:“我先回去。”   阮椒:“学长慢走。”   宗子乐:“岁重哥慢走。”   宗岁重就走了。   阮椒拉着宗子乐往另一边走,说道:“城隍爷办案也只能这么判,最多就是关押前打一顿板子。”他看宗子乐不痛快的样子,笑了笑,“那你想想,要是让你判,你要怎么判?别想着陈小姐是你姐,就想假如她是个陌生人,你怎么判。”   宗子乐噎住了。   如果是个普通人,杀人未遂当然是坐牢……   “就算那余大师说得对,可我姐和秦重都受了这么多罪,后面还没来得及报复,那跟踪狂就自杀了,这口气都堵着了!散不了。”   阮椒拍了拍他的肩,安慰说:“其实,那刘佳佳这么害人,罪孽一直都在她身上的。要是放在以前,她得被判下地狱。”   宗子乐眼一亮,急忙问:“真的?那为什么你说城隍爷他老人家……”   阮椒耸耸肩,回答:“因为地狱在阴间,城隍爷没这个权限。城隍爷的审判算是初审,给出个基本判决后送到阴间。那鬼进阴间以后得先照孽镜台,身上罪孽全都显现出来,再由阎王爷审判她到底要被打入哪一层地狱。”   像之前的几个案子,人害人,其中一方成为厉鬼,城隍直接宣判厉鬼依法报仇就行了。但是人害人,害人的那个做了鬼……鬼的处理跟活人当然不同。   刘佳佳的审判其实有例子可循,像她用和合符牵连她和秦重,是破坏秦重、陈蔚羽的感情,就算两人不是夫妻,至少犯下了挑拨的罪孽,可下拔舌、铁树地狱;她目的在秦重,是谋夺他人男友,可下油锅地狱;她谋害陈蔚羽的性命,虽然没杀死却只差一口气,可去刀山地狱;还有她是自杀死的,要去枉死地狱。   要是地府的神祇还在,刘佳佳起码要在拔舌、铁树、油锅、枉死地狱里面待一阵,而她对陈蔚羽的谋害差点成功,让陈蔚羽受了很多不该受的苦,这就看阎王怎么判了——要么在谋害性命的罪名上判重一些,她去刀山地狱;要么因为没害死不判其谋害性命,就要判她搞歪门邪道,走血池地狱。   总之,五个地狱轮流走是确定的。   宗子乐一听,心情舒畅了些:“学长的意思是,那刘佳佳被镇压很多年化开执念后去阴间,其实还是会被审判下地狱?”   阮椒顿了顿,还是点点头说:“对。”   宗子乐总算是眉头舒展。   阮椒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事实上,这真的就是安慰了。   天地存在,阴阳两道就始终存在,轮回也始终存在,可是地府神灵全部消亡,地府却是名存实亡了。地狱设立在地府之内,或许还留着,或许也消失了,但无论还在不在,鬼魂下地狱都是经由阎王审判后让鬼差押进去的。阎王没了,鬼差没了,即使有孽镜台能吸引恶鬼照见生前的罪孽,也没人送他们下地狱啊。   现在的情况,多半就还是带着罪孽投胎。   阮椒有时候也想着,等到他官职再升一升,要不要去阴间看看?他要还是个普通人就算了,反正只能随波逐流,可做了城隍以后,遇见的不平事一多,见到的奇葩也多,难免被气得半死,也就多了些责任感。在不影响自己复活的前提下,能多做点儿事……就多做点儿呗。   州城隍是个坎儿,攒到一万功德后他能血肉复苏,也可能有机会阴间。   仔细想想,突然……   有点怕。   至于那个刘佳佳,先记着吧,等去过阴间再说。   或许,也未必没机会把她给塞进去……   宗子乐拉了阮椒一把,好奇地问:“阮学长,你在想什么?”   阮椒回过神,摸了摸鼻子。   然后他随口说道:“我是在想,大晚上的张女士带一群人去找刘佳佳,结果刘佳佳死了,她尸体怎么处理的?这事儿不好办吧。”   宗子乐一愣,然后说:“哦,这个没事的。毕竟不是什么正常死法,那地方也不是什么很热闹的地方,有专门的人处理。”   这回轮到阮椒愣住了:“专门的人?”   宗子乐说:“我问过张姨,她说当时余大师打了个电话,会有人给这件事收尾。”他不在意地说,“挺正常的。虽然咱们都知道这世上有灵异事件,可除了真正经历过的以外,谁信哪?咱们国家这么大,发生的灵异事件肯定不少,压根就没真正爆出来过,最多是小报上神神秘秘地提一嘴,要说没有专门的人处理,怎么可能?”   阮椒挑挑眉:“这你倒是知道了。”   宗子乐:“我这是合理推测。”   阮椒:“……”   快别给我提推测了。   其实阮椒也觉得是应该有专门处理这类事件的人,只是这些人的来历是什么?余道士打电话的对象是跟他们一样正一教的道士,还是国家的组织?还有那些玄门大师们互相之间有没有联系,会不会也有什么组织?   ……如果他想知道,凭余道士对他的误会,咨询余道士应该可行。可是那样一来,少不了跟余道士接触更深,说不得也要谈一谈自己所学什么、信奉什么样的神祇,也免不了在对方那里挂上号。   阮椒思索后,还是决定暂时别了。   他想得挺好,双重身份给自己遮掩,可他到底还没复活,道士们跟宗岁重可不同,宗岁重看到他尸体了都还能充满怀疑,而道士们有阴阳眼的,说不定一下子就发现他是城隍了。谁知道道士们对他这“好运”得到神职的人是个什么态度?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影响他复活怎么办?   至于他想知道的那些……以后总会知道的。   之后阮椒和宗子乐也没多聊,散步消食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就各自去了主人家安排的房间。   躺在床上后,阮椒看了看自己的功德。   居然有二十点功德。   阮椒想了想,明白这是他消除诅咒和祛除和合符给的——也是,他这城隍又不是只审判案子,救人也发工资的。不过他突然想到,两个道士给人排忧解难,照理说也会有功德的……祛除和合符这事就算了,余道士他们明显不怎么了解,可是给陈蔚羽祛除诅咒这事,他们是可以解决的。这样一来,他先出手救了陈蔚羽,会不会影响那俩道士得到的功德?   皱眉在叨逼叨里找了一遍后,阮椒才慢慢松开了眉头。   道士们作法要借助神灵的力量,等同于是跟神灵合作解决问题,但毕竟一个是人一个是神,上天发送功德时,发工资的计算方法是不同的,所以神灵和道士的所得也是分开的。   像陈蔚羽这种情况,道士们出力并把事件解决,就能得到他们应有的功德了,而祛除诅咒主要就是借助神灵力量,在神灵出力的范畴里,要是他们信奉的神灵还在,他得跟那个神灵按照出力的多少分工资,这么中途插入也有点不厚道,但神灵没了,这就没什么影响了。   捋顺之后,阮椒松了口气。   那么以后他再办事的时候,要是再碰见道士了,做事也能更灵活些。   这一晚,阮椒没去巡街。   有道士在呢……   ·   救人以后,陈蔚羽的事就告一段落,后续跟阮椒也没什么关系。   大清早,天还没亮,宗岁重过来敲门。   阮椒本来就用不着睡觉,听见动静一跃而起,把门打开。   “宗学长?”   宗岁重说道:“我开车送你和子乐去学校。”   阮椒反应过来,今天他还有课,宗子乐那小子更是个高三生。   “子乐起来了没?”他抓了抓头发,走出来,“我记得高三有自习吧,学长你还挺开明的,还让他请假了。”   宗岁重:“……嘲讽我?”   阮椒一愣,品品自己的话,还真挺嘲讽,连忙说:“不是不是,我是真觉得学长挺开明。”   宗岁重一边走,一边说:“他起来了。”还是解释了一句,“他答应了多做一套卷子。”   阮椒恍然:“我说呢,这才是学长的性格。”喜欢布置作业。   宗岁重:“……”   宗子乐正在盥洗室里洗脸,见到阮椒后朝他招招手。   阮椒也装模作样地跟他一起洗漱。   两人忙活完去客房,宗岁重已经让人送来早饭。   阮椒眼睛顿时亮了,有这位请客,他肯定又能吃顿好的!   就凭这个,他什么都能忍。   经由昨晚的一番“相处”,阮椒跟宗岁重熟悉了不少,现在态度自然了很多,说道:“学长也坐啊,别老看着我们。”   宗子乐紧跟着阮椒,都盯着宗岁重。   宗岁重说:“时间还早,细嚼慢咽。”   阮椒跟宗子乐一起答应。   三个人很快坐下吃饭,阮椒眯着眼,细细感受着阔别已久的早饭滋味……唔,包子皮软馅大,好吃!小米粥软糯香滑,好吃!豆浆醇厚滋润,好喝!油条酥脆喷香,好吃!   宗子乐比平时多吃了一根油条。   宗岁重喝了一杯豆浆——他很少喝这个。   等阮椒吃完后,宗子乐摸了摸肚子。   幸好不是天天跟学长一起吃饭,要不然他一个月得胖十斤……   吃完后,阮椒一看时间,有点惊讶:“才六点?”   也是,现在依然没亮呢。   宗岁重说道:“尽早过去,以免堵车。你们上课尽量不要迟到。”   阮椒想想自己的课,还真是一大早就有,不由问道:“宗学长,你知道我课表?”   别是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调查了一遍吧?   宗岁重说:“我跟你同系,看过所有课表。”   阮椒:“……”   宗子乐总觉得这俩人今早说话时,阮学长好像有点怼,但仔细一听,又好像没有。难道说,这是学长不自觉的行为?又被大魔王刺激了?   宗岁重去开车了。   宗子乐和阮椒慢吞吞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消食。   ·   回到学校,才七点半,阮椒匆匆回宿舍。   开门的是博洋,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老四,你还真夜不归宿了啊,那朋友啥朋友,我知道,有些人脸皮薄,管约会都叫见朋友。”   阮椒无语,约会个鬼啊。   “少扯淡了,赶紧让开,我拿书上课。”   床头的罐子里,一只两只三只鬼冒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阮椒看。   “哥哥没事吧?”   “城隍爷,那事儿怎么样了?”   “昨晚我们听您吩咐没过去……”   阮椒没回答,先跟崔义昌、颜睿也都打了招呼。   宿舍里的人都准备差不多了,阮椒背过身整理书,不经意间对几只鬼做了个口型。   “没事,一切顺利。”   接着,阮椒就和博洋他们一起上课去了。   因为时间挺早,路上阮椒陪几个舍友买了早餐。   颜睿问:“你不吃?”   阮椒摆摆手:“今天有人请客。”   崔义昌笑道:“你那朋友挺豪啊。”   阮椒一愣,说道:“不是朋友请的。”   宗子乐姑且算朋友,宗岁重……算是个大多数时候挺好但偶尔让人肝疼的学长吧。   博洋来劲了,立即跟上:“不是朋友,那是什么?昨儿个还有别人?你还说不是约会对象,该不是跟朋友聚到一半,新认识了漂亮妹子吧?”   阮椒嘴角微抽:“……不是妹子。”   博洋瞪大了眼:“难道是帅哥!”   阮椒看他眼里都是笑,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个从小一起长大、连看完鬼片都会陪你上厕所的好基友啊。”   博洋恼羞成怒:“……不揭短我们还是好朋友!”   阮椒凉凉地说:“所以你的确有个好基友嘛。”   博洋:“喂!”   颜睿和崔义昌在旁边看他们俩打打闹闹的,忍不住地笑。   几人说话间,教室到了。   早饭还没吃完,阮椒陪着他们在外面吃。   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到了,还在吃早饭的跟他们一样在外面,吃过了的都进去预习。   阮椒靠在墙上,打开手机刷帖子。   说起来,最近他事情多,好几天没写过新故事了。   不过昨晚的故事……事关隐私,而且主要是道士们出手,还是不写了。   [又一个坑货楼主,鉴定完毕。]   [我去,楼主穿越了吗?新故事呢?]   [楼主算命吗?给你发私信了,帮忙算算吧。]   [听说这边城隍爷挺灵的,可我也没见哪灵了,不就几个故事吗,少他妈扯。]   [楼主这是扯不下去了吧……]   [辣鸡楼主,死不更新,还我时间!]   [还以为遇见了勤奋的楼主呢,结果又坑了……]   因为阮椒刚发帖子的时候速度挺快的,中间也搞了些噱头,所以后来的人也不少,渐渐有了一些经常刷帖的人,每次也最少有几十上百个回帖,算是热度挺高了。所以他一断更,又没什么交代,人也不出现,讨伐他的人也不少。   马上就要上课了,阮椒也来不及想个新故事,就赶紧留了个言。   【楼主没消失,帖子也没坑,这几天楼主有事没来得及。大家放心,这个帖子楼主是不会坑的,还是那句话,要是谁遇见难处了,可以求城隍爷,只要够虔诚,城隍爷肯定会听……】   还没写完,突然间,阮椒感觉一股凉意袭来,他一个激灵,顺手按下“发帖”,自己则立即抬起头来,看向凉意的方向。   ——梁力?   在梁力的手腕上,有一股浓浓的阴气。   阮椒心里一紧。   他记得以前也发现过梁力手腕上有阴气,不过那时候阴气淡,他盯着梁力走在太阳底下把阴气给晒化了,后来又观察过几次,没再见到过,才放心。可现在是怎么回事?阴气不仅又来了,还变得这么浓。   阮椒跟梁力不熟,也不好贸然过去问他,就打开神目。   神目朝梁力手腕仔细看去,那阴气只是缠着,并没有看见源头,在梁力身上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但是毋庸置疑,梁力是经常接触到阴物,阴气才会这么重……他到底是碰见了什么?   为免引起梁力的注意,阮椒没多看,不过博洋也看见了梁力,正说了一句:“咱们的体育委员今天来上课了啊。”   阮椒一愣,扭头看博洋,问:“他昨天没上课?”   博洋也愣了:“你不知道?”   阮椒摇摇头:“没注意。”   最近他连轴转啊,有点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哪能注意到班上谁来了谁没来——尤其是,他跟梁力是真的不熟。   博洋对各种消息都知道,就跟他说道:“三天以前吧,梁力让人替他请假了,说是他家里有事。他是本地人,这几天都没回宿舍,据说请假之后就回家,现在回来了,应该是事情做完了吧。”   阮椒皱起眉。   三天前的梁力要是有这么重的阴气,他也该能发现的……所以这阴气是他在这三天里沾上的?他去哪了?   梁力的脸色还算红润,也没发现什么健康问题,看来这阴气对他暂时没什么伤害,但他现在因为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阳气旺盛,对阴气抵抗力强,才会没事,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梁力也在吃早饭,还没进教室。   阮椒回忆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对几个舍友说道:“我先进去找位子。”   博洋他们对他摆摆手。   阮椒迅速走进教室,一眼扫过所有空位,脑子里飞快地回忆……梁力这个人性格比较好强,平时坐位子喜欢在前面,正好在头三排只有一个位子了……他想了想,大步从那几个位子走过,在经过的刹那,手指飞快划动,在那空位上画上辟邪符,然后到第五排占了相邻的几个座位。   辟邪符能辟除一切外邪,只要梁力正好坐在这位子上,那阴气就能被他除掉了。   没几分钟,外面吃早饭的也都进来了。   阮椒看着门口,对舍友们招招手,梁力同样进来了,他四周一看,快走几步,果然是占了那个空位。   在梁力坐下的刹那,一道神光闪动,朝着那股阴气打去。   阴气瞬间溃散。   梁力摸了摸胳膊,觉得好像比之前暖和了一些。   但是,他也没怎么在意。   阮椒垂眼翻书,就像什么也没做过一样。   暂时行了,等明天再看看吧。   这阴气看着没作祟,但是反复出现,多少让他有些在意。   上午只有两节课,除了梁力这事,阮椒再没发现别的,下课后,他跟舍友告别,照旧去打他的工去。这次打工是在星级酒店,中午这段时间总是很忙,也招一些短工服务生。   阮椒本来只是去试一试,不过他做事勤快,也不计较偶尔吃亏,酒店经理对他印象不错,于是他又一次顺利站稳脚跟。   从厨房里取餐之后,阮椒迅速送到九号桌,然后他就愣住了。   梁力?   梁力看见阮椒也很诧异:“你怎么在这?”   刚问出来他就觉得不妥,明显对方是在这打工啊,就闭了嘴。   阮椒倒是没在意,回答:“我在勤工俭学。”他笑了笑,“客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梁力连忙说:“没有没有。”   阮椒回以服务员式的标准笑容:“那么,请客人慢用。如果您有任何吩咐,可以按下菜单旁的呼叫铃,我们一定立刻赶到。”   梁力有些不自在,点点头说了声:“好,你去忙吧。”   阮椒就带着笑容离开了。   但是等他走到没人的地方时,笑容就淡下来。   怎么搞的,现在刚中午,距离下课也就一个多小时,刚刚给梁力祛除的阴气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这回阴气虽然不像之前那么浓,但也比头回见到的时候多了……   之后阮椒也没有刻意去为梁力服务,而梁力看到下次过来的服务生不是他同学,也松了口气。他吃饭很快,只花了不到半小时就结账走人。   阮椒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在给梁力服务的时候,他用神力打了个标记上去……还是别等明天了,今晚就过去看看吧。   同学一场,他由衷希望,不要真的出什么事。 第37章 阴气再现┃论坛上的新帖子。   一天过完,阮椒心累地把自己丢上床。   等熄了灯,他神身显化,朝已经从罐子里出来的三只鬼招招手。   “今晚有点事,小恒就不跟着我了。三娘、覃姐,你们跟我一起过去,不过我们先别显化神身,看过再说。”   覃愫和李三娘当然听从,于是就先保持着女鬼的形态。   这样其实是要消耗一些神力的,但是自打城隍爷塑像以后,她们通过观想泥像有所提升,在鬼相与神身的转化上又有心得,就不很担心了。   苗小恒有点失望,扒在窗台上目送他们离开。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唉,好想一起去啊。”   ·   阮椒带着两个下属,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到了宿舍楼的第二层,这里也是梁力住的地方。   穿门而入后,几只鬼神往四周看了看。   梁力不在。   阮椒说道:“跟我走。”   他运转神力,追踪那个印记的方向,打开黑旗把下属一卷,顿时化为旋风,朝着远方而去。   ·   印记越来越近,旋风在郊区的一座度假别墅停下。   阮椒收了黑旗,跟两只女鬼站在山坡上。   ……在做白事?   ·   这栋别墅挺豪华,肯定造价不低,看着也特别现代化的样子,但现在却遵循古礼摆了灵堂,并有棺材停灵。   灵堂的周围摆着很多纸扎,别墅豪车、各种纸人等应有尽有,除此以外,纸钱冥币也是成堆摆放,还有不少人守着,哭灵的哭灵,安慰的安慰,陪伴的陪伴。   梁力也在这些人里,他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站在灵堂前,自己在臂上绑着黑纱。   显然,灵堂里的人是他的亲人,却不是直系的长辈。   阮椒观察别墅周围,没有鬼,但是阴气……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身上的阴气很重,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哽咽着,梁力陪她的同时也搀着她,一直在低声地安慰着她。   阮椒看得清楚,女人身上的阴气慢慢沾到梁力的手腕……原来阴气的来源,就是这个女人。   但是新的问题来了,这女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几乎都把她整个包裹起来了。而偌大的别墅,摆设齐全的灵堂,甚至那个棺材——阴气都相当的薄弱。   过了一会儿,女人接过梁力递给她的手绢擦了擦脸,抬起头来,对他强颜欢笑地说了些什么。   阮椒眉头微皱。   这个女人……面熟。   他仔细回想后,骤然想起来,先前他在给下属和小鬼儿买香烛的时候,出店门时正碰见这个女人,她当时似乎正是去买纸扎的,这就跟别墅里这么多纸扎对上了,是了,那时他就觉得女人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意,还猜测应当是这女人的亲人头七回来看过她呢……不过她那时沾上的阴气很少,是符合常理的。   现在看这灵堂,阮椒想,难道这家做的不是头七,而是七七?这种做七通常在民间乡里,城市中还是很少见的。不过没什么执念的鬼魂头七后就进鬼门了,要是已经回来看过,这时候再没见鬼魂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而灵堂里没什么阴气也正常。   ……问题又回来了,唯独这个女人不合常理,她身上应该不可能有这么浓的阴气的。   阮椒带着两只女鬼,在别墅的附近找了一圈。   也没见到其他的鬼……女人身上也没有其他带着浓烈阴气的东西……   阴气伤身,尤其女人自古就是属阴的,再让她带着这么多阴气过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有孤魂野鬼过来上她的身了。   没奈何,阮椒来到女人身前,准备直接用神力除掉女人身上的所有阴气。   梁力正在跟女人说话:“小姑姑,你就甭难过了,要是小姑父知道了,那还能安息吗?”   女人鼻头一酸,说:“你姑父要是知道了才好呢,到我梦里来见见我,可他总是不来,我真是……想想咱们以前的日子,就觉得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你姑父多年轻啊,怎么就得病死了呢?我这心里,难受啊……”   梁力也没生气,他继续安慰:“我知道你难受,但人也得往前看不是?小姑姑,咱俩打个商量,你别哭了行不?再这么哭下去,眼睛都要坏了,坏了可就不漂亮了。”   女人忍不住嗔了他一眼,用手绢又擦了擦脸:“乖侄子,我知道你心疼我,这几天老陪着我。不过你别影响学习,考上帝都大学不容易。”   梁力故意叹气说:“我这哪还能安心学习?从小带我长大的我最亲的小姑姑伤心难过,还越来越难过,我能不过来陪着吗?要真让我安心,小姑姑,你就快点高兴起来吧。不是让你忘了小姑父,而是让小姑父也看见你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女人勉强笑了笑:“嗯,我努力。”   梁力:“这就对了……”   阮椒听着姑侄俩的对话,开始拔除女人身上的阴气。   这些阴气虽然浓而不散,但是遇见神力就好像是冰遇见了火,消融得特别快。   女人跟梁力提起再过两天二七到了就把这批纸扎烧了,质量好回头就还在这家买,非得把七七全都烧过不可,要多多地烧,让她死去的丈夫在阴间过得富足等等。   抽完了所有阴气,女人身上干干净净的,阮椒给她望气,没什么其他问题。   不过,也许是直觉吧,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李三娘问:“城隍爷,现在咱们怎么办?走吗?”   阮椒说:“走吧。”   覃愫看出点什么,说道:“城隍爷还在想着阴气的来源?”   阮椒点点头:“嗯,我怀疑过是其他鬼的阴气,但如果是这样,那鬼总该在这附近盯着吧?这里也没见到什么能驱鬼的东西,那鬼有什么理由离开,不怕被其他鬼抢了位子吗?可我们找了几圈,完全没有。”   覃愫想了想说:“会不会也跟那次一样,鬼吃鬼,想夺这妇人的躯壳?”   阮椒摇头道:“那总该有个吃鬼的恶鬼在。”   李三娘说:“也许吃鬼的恶鬼暂时离开觅食?”   阮椒还是摇头:“即使它暂时离开,这里也该留有一些戾气。”   两只女鬼对视一眼。   最后,覃愫说:“城隍爷的意思,还是怀疑有其他鬼吧。”   阮椒说:“嗯。虽然没守着这妇人跟常理不合,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阴气这么重……如果是鬼,多半是一只大鬼。”   李三娘说道:“这有什么?我速度快,每天晚上过来看看就是了。”   阮椒笑了笑:“那就辛苦三娘了。”   今晚在这也做不了什么了,阮椒在女人背后画了个辟邪符,给梁力也画了一个。   之后,他才带着下属黑旗一卷,离开了。   ·   接下来的几天,李三娘也在汇报那女人的事。   那女人一直在做七,二七到时把所有的纸扎全都烧了,上更丰盛的祭品,并有僧道念经等。   不过李三娘始终没见到什么大鬼,女人身上也再没见到阴气,辟邪符好好的一直在,里面的神力完全没有消磨。   阮椒在上课时也会看看梁力,梁力身上的辟邪符也没动过,身上同样再没沾上阴气。   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他才让李三娘不用再天天过去,毕竟现在鬼差数目少,也不能总为了一个人浪费神力。   同时,阮椒在自己的帖子里刷出了长长一段话。   [感恩,城隍爷。   我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在几年前,我的孩子在幼儿园里被拐了,我和丈夫非常难过,找了好几年,但是一无所获,直到……]   这个故事里,很郑重地说了夫妻俩找孩子从希望到绝望,最后某次机会里他们信仰城隍爷,得到对方的帮助,终于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最后,帖子说——   [因为城隍爷帮助,我们到处寻找城隍爷的消息,找到了这个论坛,也找到了这张帖子。也许有人会说我们夫妻说谎话,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在这里说出这些,只是为了宣扬城隍爷的慈悲,也是为了请这位代言人替我们向他老人家道谢。而我们夫妻俩会遵守我们当初的承诺,请城隍爷神像回家,早晚供奉,并年年行善,帮助他人……神像我们请了大师正在雕刻,我们想要在神像制成后带着孩子一起祭祀,所以现在只是早晚上香,不知城隍爷是否听到我们的感谢,但左思右想,还是在这里请求代言人帮忙传递……]   阮椒看完后,呆了呆。   这不是李晨升他们夫妻俩吗?原来孩子已经找到了?们每天都在感谢,他还真没注意具体的。   他仔细又看了一遍,孩子是被一户人家收养的,那家人后来怀上孩子了,对收养的孩子就不那么上心,找到的时候孩子正在感冒,还要给那家人干活,但总算没什么大事,也没有缺胳膊断腿……   作者有话要说:   老有人问人贩子那边的事,人贩子的结果至少是文里的几个月以后,毕竟一个案子要有结果是有流程的。不过小夫妻找孩子的我可以先说说。 第38章 削阳寿┃牛头马面没消息了?   帖子里说的不多,主要就是表示感谢和事情梗概,但是细节就没提了。   阮椒沉吟一会儿,敲了敲床头的小罐子。   ——现在刚下课,正五点半,其他舍友都去吃晚饭了,只有阮椒回来放东西,准备出去打工。   三只鬼冒出脑袋。   阮椒把帖子给他们几个看了一遍,说:“小恒上次发现的人贩子事件你们还记得吧?”   苗小恒连忙点头:“嗯,记得!”   阮椒笑了笑说:“整个案子虽然还没结果,但是那对小夫妻已经找到了孩子。我算了算,他目前已经回到帝都了。三娘、覃姐,我现在要去打工,你们帮我过去看看,把事情的详细情况打听清楚。”他想了想,“帖子里太笼统,我想知道他们找到孩子的时候,孩子的状况具体怎么样,那家人是怎么对待孩子的,是不知情的收养还是明知道以后买的孩子,后来又是怎么让孩子干活的,有没有虐待之类的。对了,还有警方对那家人怎么判……”   覃愫是现代鬼,懂阮椒的意思,就说:“城隍爷是想根据这些决定对那家人的审判?”   阮椒点点头:“有句话叫没有买卖没有伤害,这话不全对,不过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其他人失去孩子的痛苦,必要的惩罚也是要有的。罚多罚少,看他们恶大恶小。”   李三娘是旧时鬼,那时到处抱养孩子给几个钱的事多了,倒是没有覃愫这么敏锐。不过她现在跟阮椒混得久了,很多观念有所改变,听他俩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   她连忙说道:“那我们就快去吧,回头给城隍爷复命。”   苗小恒急了,立刻问:“那我呢?我呢?”   阮椒本想说让他在宿舍里待着,可想起小鬼儿对整件事的在意,也就说道:“三娘和覃姐带小恒一起去吧,顾着点他的安全。”   两只女鬼很喜欢这小鬼儿,当然都是笑着答应了。   接下来,她们显化牛头马面,而覃愫伸手一捞,让苗小恒坐在她的肩膀上,就一起出去了。   阮椒又刷了刷帖。   【楼主会把两位的感谢传达给城隍爷,另祝两位顺利找回孩子,希望两位以后多加小心。】   至于其他的回帖,阮椒就只是扫了一眼。   大概要么是表达感叹,要么是谴责人贩子,要么就是一些怀疑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并没有多少可看的价值。   阮椒把手机一关,直接出去了。   ·   半夜的时候,李三娘和覃愫带着苗小恒回来。   阮椒的神身坐在尸体上,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俩女鬼对视一眼,把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晨升和焦曼的孩子叫李楠,今年七岁,大概三岁多的时候在幼儿园里被拐走的。   当时李楠是被拐子转手卖给了卢县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夫妻两个都快四十了还没生出孩子,去医院检查后发现他们生育困难,后来就在亲戚的介绍下,买下李楠作为养子,也办了收养的手续。   一开始那对夫妻想要李楠给他们养老,对李楠还是不错的,不仅各种关爱,还送他去县里最好的幼儿园学习,没吝惜教育,但是过了一年,女主人突然怀上了,生下来是个儿子,对李楠的态度就一天不如一天,关心是没了,幼儿园没再继续,他们要把好东西都留给亲生儿子。不过要说虐待,那也没怎么虐待,只是李楠才五岁就要干活,扫地洗碗甚至是努力学做饭,小小年纪每天忙得团团转,也是挺可怜的。   小夫妻按照指引找到李楠时,李楠的确是正感冒着,也的确是在干活——给一家人做早饭,这可把他俩给心疼坏了,立刻去找这户人家算账。这户人家本来是不承认的,但是便衣联络当地警方协助,他们最终不得不认,只是他们并不承认是买孩子,只说是亲戚给抱来的,他们给的是感谢费,并表示孩子可以还,但是感谢费也得给他们,还有这段时间的教育、抚养费用等。   小夫妻也不傻,直接要告他们非法买孩子,表示李楠虽然被拐的时候还小,但刚到这家肯定会想父母,他们完全不知道绝不可能等等。   总之扯皮、上告、各种折腾,最后在小夫妻的强硬态度下,经由该县法院审理,这件事是证据确凿,不出意外的话,这户人家的男主人会被判为收买被拐卖儿童罪,有期徒刑三年。   而李楠则在当时就被送到医院去了,他因为已经在这家待了好几年,一开始没认出父母,不过后来在焦曼的细心陪伴下还是想起来了,目前被带回帝都,正在好好调理身体,等调理好了就会去就读小学了。他比普通小孩上学要晚一点,但好在没有晚太多,只要努力一把,对他将来也不会造成什么很大的影响。   阮椒听完后,沉吟起来。   李三娘小心问:“城隍爷,这事没人上告,您怎么给惩罚?”   阮椒笑道:“也不是每个案子都要走流程,这件我亲身经历的案子,可以直接判。”他也没纠结,直接说出判决,“李楠无辜被拐,买者也有责任。李楠在那户人家待了四年,后两年被当作童工压榨,也是那户人家不仁……既然这样,那对夫妻买下儿童四年,削去四年阳寿,童工两年,再削两年,总共削去他们六年阳寿吧。以及……既然他们不顾幼童病痛而使唤,嗯,并判男主人阳间刑满后,与女主人轮流疾病缠身,各两年。”   覃愫和李三娘对视一眼,由衷说道:“城隍爷英明。”   ·   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什么大事,宗子乐偶尔过来找找阮椒,但是大家毕竟也熟了,不需要经常刷存在感,加上他们还一起经历了些事儿,宗子乐见阮椒为了生活费学费打工奔波,也就没好意思老占用阮椒的时间。   偶尔他还是会跟阮椒打电话闹一闹,比如——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去刷新一下大魔王的认知之类的。   不过,都被阮椒拒绝了。   他得缓缓,至于跟那位说过的配合……他还没想好要让人怎么配合呢。   ·   这天晚上,因为第二天要交论文,阮椒下课后就去图书馆查资料了,查完后帮博洋提了壶开水,爬楼往上走。   刚上二楼,突然右边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慌张地冲出,正朝阮椒撞了过来!   阮椒吓了一跳,连忙朝旁边躲开——这要是撞上了,那人不得被开水烫死啊。   那人见自己差点撞到人,快速说了句“对不起”就继续往下跑去。   阮椒看清后,不由一愣——梁力?   他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想起了那个未知的阴气,连忙打开神目看他的背影。   奇怪,辟邪符还在啊,也一点儿阴气也没有,那他这么急匆匆的,难道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到底有些不放心,阮椒迅速上楼,朝几个小罐子扣了扣。   趁其他舍友不注意,他快速吩咐:“三娘覃姐,跟着梁力去看看。”   两只女鬼立即蹿出,悄无声息地飘了出去。   苗小恒又想跟,被阮椒一根手指按住脑袋,塞回了罐子里。   博洋在后头打趣道:“我说老四,不就是请你帮忙带壶水吗,至于舍不得放下不?”   阮椒反应过来,他回来太急,都忘了把博洋的水壶放下。   因为俩下属跟去了,阮椒稍微放心一点,这时也有心情回应了,把水壶往旁边一放,说道:“帮你拎水还哔哔,信不信我把水送给老大三哥?”   博洋连忙道歉说:“哎哎别!刚才是哥哥我错了啊啊!”见阮椒脸色好转,他又忍不住嘴贱,“对了老四,你那审美挺奇怪的啊,几个小土罐子挂床头,这什么装饰啊。”   阮椒看向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博洋有点发憷,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阮椒声音幽幽的,说:“原来二哥不知道啊……我这些小罐子里装的是鬼,挂在床头可比什么工艺品时髦多了吧……”   博洋僵住了,他迅速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跳到了崔义昌的身旁。   “卧槽,我不哔哔了还不行吗,你至于这么吓唬我吗!”   阮椒耸耸肩。   崔义昌和颜睿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你还嘴贱!”   阮椒拉开椅子,没再理博洋,开始写论文。   ——他说的可不是谎话,但是没人信,他也没办法不是?   ·   熄灯后,阮椒神身显化,眉头紧锁。   从七点多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覃愫和李三娘之中至少应该有一个回来跟他禀报情况才对,但居然都没来。   阮椒拿出城隍印,对着副印中牛头马面的神像呼唤。   然而,没有回音。   这不对劲,就算再忙,回应一声的机会也总该有的,她们没反应,难道说……是出了什么事?   阮椒不敢耽搁,直冲窗外,然后黑旗一裹,旋风挪移。   ·   两只女鬼是跟着梁力去而没消息的,阮椒不知道具体情况,就干脆奔着那幢别墅去。   别墅周围阴风习习,跟上一次他过来的时候截然不同,近来必定有鬼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只是阴风不重,也看不出更多来。   灵堂依旧是摆放着的,只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在。   别墅大门关紧了,但是里面灯火通明,也有人影在闪动。   阮椒穿门而入。   在进来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什么,顿时神力一转,隐匿了自己的神身。   接下来,直上二楼。   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主卧里,主卧的大床上躺着个女人,阴气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她本身也脸色惨白,气若游丝了。   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奇怪,并不是要夺舍啊……” 第39章 鬼妾┃茅山传人。   大床边,清理出了一块空地,设立了一个简易的法坛。   有个穿着道袍的魁梧壮汉似乎刚刚步罡踏斗过,这时在床边看着那女人,扒开她的眼皮观察一番,又给她把了把脉,说出那句话来。   阮椒走进来,一眼扫过站在墙边的梁力,仔细看了看这个壮汉。   神清气正,望他的气息、看他的打扮……似乎是茅山派的。   玄门主分两大派,一个是以正一派为主、主修符咒的正一教,一个是全真派为主、主修金丹炼养的全真教,茅山派在符咒上有很高的造诣,也被归于正一教中,算是其中很出名的部分。   在没能显化神身以前,阮椒跟城隍这神职隔阂不小,很难凭借气息区别不同教派,但是现在他一望气,就能把壮汉的气息跟记忆里的茅山道士对上——而且这位恐怕还不是只偶然学到些符咒皮毛的野道士或者小支派,而是正经受箓的茅山传人。只是叨逼叨里提到玄门式微了,传承也大多断绝,也不知这个传人能有多少本事。   阮椒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余道士和赵道士,他们同属正一教,但具体是哪个派别……这里面谱系太复杂,也很难分辨了。那两人也是受箓的,只是做师侄的那位连个符镜都没有,施法时本领有限,做师叔的那位强一些,然而施展几种法术后消耗也太大了,他们的水平在现在道教里要是占据的地位不低,那可能玄门的境况比他想的还要差一些。   正想时,魁梧壮汉再次步罡踏斗,口里念念有词起来:“开通天庭……三魂居左,七魄守右……亦察不祥……急急如律令。”   连续念了好几遍,魁梧壮汉再去看那女人,见她身上阴气不减,神智还不清醒,他叹口气说:“刚才我看梁善人魂魄没有因病削弱,所以判断她并不是被人夺舍,于是念诵了我茅山派的醒魂咒多次,照理说她至少该醒过来片刻,却并没有……可见受到的扰乱很深,恐怕之后她的魂魄将被摄走,又或者病情不断加重,干脆断了生机啊。”   听他这话,旁边一个老夫人焦急起来。   “韩大师,这、这难道没有解救的办法吗?”她十分惊慌,“我女儿还年轻,她还有好长的日子呢!她这样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鬼要害她?是不是,是不是……”   韩道士眉毛一动,问:“是不是谁?”   梁家的老爷子扶着老夫人,他比老夫人稍微冷静些,眼眶微红地说:“丽婉和她的丈夫感情深厚,给他做七,天天伤心。会不会是他舍不得丽婉,想把丽婉给带走?”   韩道士想了想:“这倒不是没可能。这样吧,你们取一件梁善人丈夫的遗物来,我给他们测算测算。”   老夫人连忙要去找,守在一边的梁力先动了,他飞快地跑去拿了一条项链出来,递给韩道士,语气急促地说:“我小姑姑这些天很伤心,每晚都要把她和小姑父的东西拿出来回忆,您看这东西行不行?”   韩道士接过来:“是经常把玩的当然更好。”   项链下方挂着个小相框,里面正是女人和一个斯文男人的照片,两个人的神态很亲密。这条项链看起来是被人经常保养的,很是光滑鲜亮。   韩道士拿出黄符画了张符,并写上梁丽婉的生辰八字,然后用符包住项链作法。只见他伸手朝梁丽婉那边一抓,并把手掌握住符纸项链,另一只手并起剑指念诵咒语,再往符纸上一点——   下一刻,符纸燃烧起来,转眼就烧完了。   项链完好无损。   韩道士摇摇头,脸上有些失望:“不是。”   如果是,他也知道到底是什么鬼作祟,可竟然不是,线索又断了。   听他这么说,梁家众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韩道士迟疑着,开口说:“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梁老爷子说:“大师尽管问。”   韩道士就说道:“这种情况其实也很像是结冥婚,不知梁老爷子、梁夫人你们两位是否跟其他人家交换了梁善人的生辰八字,并答应了对方结为秦晋之好之类的话?”   梁老爷子恼火道:“没有,我怎么会把女儿嫁给鬼?她还没从丧夫的悲痛里走出来,我要这么做,不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   韩道士连忙安抚:“梁老爷子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整理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两位在跟人聊天的时候,有没有类似的玩笑话,比如对方跟两位提起过他儿子的生辰八字,又问过梁善人的,开玩笑似的说起要是两家能成多好这样的,即使相隔时间长,是不同时间的聊天也都算。”   梁老爷子仔细回想,终于还是摇头说:“没有。”   梁夫人也说:“没有。”   韩道士就纳闷了。   而阮椒在韩道士作法的时候就已经打开神目给梁丽婉望过气,早就知道这不是结冥婚,因为冥婚也是结婚,必定会在梁丽婉身上产生一条姻缘线,把她跟一只鬼联系起来,但是她现在身上只有一条断了的红线,这代表她的丈夫已经死了,而且他们不会再有缘分……这多半就是说,她的丈夫已经进入阴间,甚至可能已经投胎,成为新的人了。   不是冥婚,不是夺舍,魂魄还被扰乱到昏迷不醒,有重症之状,实在是让人难以分辨。   阮椒也很纳闷,这样的情况,他一时间也搞不懂。   但是算了,搞不懂就搞不懂吧,他们做神灵的没道士那么多花样,直接来吧——他伸手从梁丽婉身上抓出一把阴气,搓成丝线,然后朝外一扔。   接下来,他就顺着这丝线去找那只大鬼了。   阮椒跟着那阴气大步行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郊外的一片山地里。   从前他没注意,现在一看,这里的阴气很足啊,应该有大鬼——也不奇怪,鬼怪一类大多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闹市里的不多。   只不过,居然四处一片白雾蒙蒙,找不到路了。   阮椒脚步一顿,觉得很奇怪。   难道是大鬼弄出的迷魂鬼术?但是对于城隍来说,鬼的把戏是很难迷惑住他的。   阮椒再次打开神目,朝着周围看去。   这一看,他就愣了愣。   眼前的情景骤然一变。   漫天的白雾一下子从浓变淡,露出了大片的山林,山林中有杂七杂八的小道,小道边有些树木的下方有些破旧的小坟包,看起来很是荒凉。   两个高大的人影好像看不清彼此似的,一边试探一边寻找……正是牛头马面。   阮椒眉一皱,快步走过去,祭出城隍印朝那白雾一砸——   刹那间,白雾彻底被打散一块,牛头马面也回过神似的,立刻朝着阮椒看来。   “城隍爷!”俩鬼神迅速靠近,满脸都是愧色。   覃愫说:“今晚是我们太大意了。”   她一看这天色,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两人没能准时回去,才引来城隍爷的寻找呢?身为下属,还得劳累上官搭救,是她们的失职。   李三娘跟在覃愫身边,马脸上也露出羞愧。   “城隍爷,是我们的过错。”   阮椒摆摆手说:“先不忙着认错,你们身为鬼神,怎么会被鬼术迷惑?”   覃愫思考后回答:“我们去别墅后,发现那个梁女士的身上阴气复发,比以往更浓,于是抓了她身上的阴气,顺着寻找……到这里后,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觉得突然看不见对方,似乎迷路,就尽力寻找起来。”她看向李三娘,确认道,“李姐也是吧?”   李三娘“嗯”了声说:“真的是无知无觉就这样了,我也用了神力,但是没用。”   阮椒沉吟起来。   牛头马面跟他的操作是一样的,只不过到了这地方就直接被迷失而已,这白雾也短暂地迷惑他的视线,不过他一打开神目,一切就清晰了。   而且,他用城隍印砸那白雾,虽说用的神力不多,可是仅仅砸散了一块也太少了,这么估算,要想破坏全部白雾,消耗的神力必然不少……   这事儿不对。   正在阮椒思索的时候,有什么动静从远方飘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运转神力,把牛头马面并他自己一起隐匿了行迹。   远远地,也有白雾飘散,那些白雾中间有几道僵硬的身影上下蹦跳,整整齐齐,越来越近。   阮椒看过去,瞳孔陡然收缩。   是……纸人?   四个相貌英俊、面无表情的纸扎人,他们穿着唐装戴着小帽,脸上涂着厚厚的腮红,正抬着一顶小轿跳跃而来。每一次跳跃小轿都能前进好几米,速度相当快,而那小轿是青色的,在四个顶角贴上了白惨惨的“囍”字。   小轿的两边开着小窗,帘布飘拂间,露出里面穿着白衣、脸色苍白的女人。   是梁丽婉!   阮椒眯起眼。   梁丽婉还是生魂,但如果放任纸扎人把她带走,恐怕就真的活不过来了。   必须把她拦下来。   阮椒立刻就要让牛头马面出手,然而他还没出声,一道人影踩着什么东西飞速滑了过来,此刻丢出一条绳索,瞬时就把四个纸扎人的脖颈套住了。   四个纸扎人猛地拽住绳索,一扯就断,他们的动作不停,扛着小轿就要跳进前方的白雾里去。   那人影又甩出了几道黄符,爆炸出道道火光,炸开了纸扎人的胳膊,小轿“哐”的一声,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接下来,人影手持一把剑,跟纸扎人大战起来。   人影就是那个韩道士,他可能是发现不对追过来,勉强拦住了纸扎人的去路。   不过,纸扎人难道是灵堂里的?阮椒想,先前他并没有留意灵堂,也许里面有几只纸扎人是有所不同的也未可知。   阮椒看一眼小轿里的梁丽婉,没有用神力唤醒她。   被鬼强行抬走不是什么好的经历,贸然叫醒了她反而容易吓得失魂,还是看韩道士能不能把梁丽婉救回去吧。   韩道士拿着的是一把很不错的铜钱剑,嗞嗞地冒着火光,每一次攻击都能给纸扎人带来不小的伤害,但纸扎人不是真的,它们就好像不知疲倦似的不断冲击,以至于韩道士初时能斗得过,渐渐法力消耗太快,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阮椒见纸扎人越战越勇,朝两只女鬼示意。   覃愫和李三娘闪身出现,一瞬间就各自顶住了一只纸扎人。   ·   韩庄没想到这次接的单子这么坑,作为茅山正统受箓天师,他在年轻人里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了,本来以为过来驱逐阴气,最多找找丢失的魂魄就行,可哪里想到多种猜测都被推翻,且他正在苦思冥想时,苦主突然就生魂离体飘出窗外呢?   等他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就见灵堂里钻出四个奇怪的纸扎人,它们扛着小轿过来把梁丽婉的生魂往里面一塞,已经蹦跶离开了。   韩庄可说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才追上,可追上以后他却以一敌四渐渐落在下风,再这么下去没了面子不说,梁丽婉的生魂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抓走、还不了阳,他心里哪能过得去?以后的修行都得受影响。   可惜的是,韩庄加大攻势,还是快耗完了,就在他极力想办法的时候,突然间,有两道高大的怪影出现,一怪一个,先把两只纸扎人打成稀巴烂,他的压力一下子减少了很多,趁机也干掉自己面前这个,而那怪影又迅速地解决了最后一个。   松了口气,韩庄就要去跟两个怪影道谢,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个怪影就又消失了。   韩庄:“……”   还是先把生魂送回去吧。   下一刻,韩庄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符纸,就地打滚,出现了五只小鬼。   小鬼们赶紧抬起轿子,在韩庄的命令下,朝着别墅方向走去……   韩庄先对着怪影消失的地方行了个礼:“多谢搭救。”   然后,他就带着小鬼并轿子一起回去了。   阮椒说:“跟去看看。”   牛头马面随在他身旁,一起跟上。   而韩庄一边护送,一边心里嘀咕:那两个怪影有点眼熟,可惜连背影都没看全……它们应该也是鬼怪吧,受哪位道友驱使帮忙,还是本身看不得这事儿过来帮忙?回头还得好好调查才行。   ·   梁丽婉的生魂顺利回归身体,可惜她还是没醒,所以,事情其实也还是没解决。   先前梁家众人只看见怪风吹过,这位韩大师就急急忙忙跳窗出去了,而梁丽婉的脸色也难看了很多,都很惊慌,现在看见韩庄回来一阵作法,梁丽婉的脸色好转许多,才又惊又怕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韩庄也很伤脑筋,直接说:“刚才梁善人的生魂被几个纸扎人用小轿抬走,那小轿上贴着‘囍’字,明显是要送去某只大鬼那里。可现在能留在世上的鬼里,除非是鬼王里最顶尖的几只天师都不愿意招惹的,不然大多被监控着,做事很谨慎,不可能会随意抓人生魂。”他叹口气,“青皮小轿贴喜字,纸人送女去郎家。梁善人这是被送给那大鬼作了鬼妾啊,梁老爷子,梁夫人,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阮椒也回来了,正听韩庄说了这话,陡然一惊。   鬼妾?   是了,从古到今夫妻一双人,只有夫妻之间才能有天地承认的姻缘线,妾是没有的。不是结冥婚而是被送给大鬼作妾,当然不会看出什么来。等真送到大鬼那,大鬼再搞个纳妾的仪式,因果线大概还会显示一些东西出来,但那也跟姻缘无关就是了。   只是,活人给鬼作妾,如果不是活人自己答应的话,那么就一定有人替她答应,而能替她答应的人照理说只有父母,连父母都不在了才能是父母的父母,其他人都不行。   然而,梁家的老夫妻的的确确没有做过任何事,怎么问都是没有,神情间一片坦荡。   梁力见爷爷奶奶被盘问得激动,自己也冲动起来,一个箭步过来就要去抓韩庄的领子,怒声道:“你这道士怎么回事?问问问!问什么问!小姑姑是老来女,我爷奶对她最疼爱,怎么可能把她卖给鬼当妾!她可是个活人,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干什么要卖她?是不是你没本事,才这么推卸责任啊?!”   韩庄苦笑着拉开梁力的手,无奈说:“我也是想早点找到根源,也好替梁善人解除危难不是?现在的情况是我暂时把她带回来了,可如果对方还要来找人,我拦归拦,可是拦得了一时拦得了一辈子吗?那大鬼的实力多少我也不能确定,不弄清楚我没把握去找他谈……”   梁力松开手,也不知道该不该信韩庄。   然后韩庄又问了几个问题,一时间,却都没什么办法。   阮椒不耐烦听他们撕扯,叫牛头马面盯着就是,自己则往其他几个房间里走,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可找。   就在一旁的书房里,阮椒抬头看到了墙面上的巨幅照片——这是一张新婚照,夫妻俩站在喜堂上,男穿一身红绑着大红花,女穿凤冠霞帔,两人面朝彼此,互相下拜。   看到这一幕,阮椒脑中突然划过什么,他下意识地打出一道神力。   下一秒——“嘭!”   那巨幅的照片连同相框一起砸落在地上。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主卧里的人,韩庄快步过来,正看见那幅照片。   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来,照亮了照片上的情景。   韩庄看清楚了,顿时惊异地说:“梁善人结婚时,用的是古礼?”   跟随过来的梁力接话说:“他们是拜堂成亲的,有什么不对吗?”   韩庄深吸一口气,先把照片扶起来,然后说道:“过去了我还有些问题要问,到时候一起解释吧。”   回到主卧,韩庄严肃地说道:“从现在起,先别问我,我问什么回答什么,等我问完再说其他,可以吗?”   梁家众人面面相觑,都是答应,但是在他们的心里,突然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韩庄就发问了:“拜堂成亲时,是严格按照古礼来的吗?比如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一样不错?”   梁夫人点点头:“是。”   “对拜时,男高女低还是女高男低?”   “……男高女低。”   “梁善人坐花轿吗?其他流程也一样吗?脚着地吗?”   “是坐花轿的,按照风俗,她哥哥背到喜堂的,脚一直没着地。”   “有盖头吗?挑起盖头的时候,谁挑的,怎么挑的,用了秤杆没?”   “有盖头,是男方的一个亲戚按照古礼,先用秤杆轻敲丽婉的头顶,然后从下往上挑……”   虽然韩庄问得又多又杂,但是梁夫人还是说得很清楚。   韩庄脸色很复杂,说:“拜堂的古礼里,女人处处低男人一头,这……梁善人是怎么想用古礼成亲的?”   梁夫人叹口气:“当时丽婉丈夫家世普通,为了给丽婉最好的,婚礼是在我们梁家举行的,后来丽婉觉得这样很伤小罗的面子,就干脆在小罗家也办了一场古礼的。当时丽婉是特意查过了的,觉得夫妻俩感情好,既然小罗为了给她最好的不计较外人的闲言碎语,先在这边办婚礼,她也可以在小罗老家那边给小罗长脸,反正也就是个形式……”   阮椒站在旁边,听到这些,心情跟韩庄一样,都很复杂。   韩庄沉默,还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拜堂的时候,写了婚书吗?”   梁夫人跟梁老爷子对视一眼,说:“写了。”   阮椒暗想,果然是这样。 第40章 天地为证┃男高女低。(介绍婚姻关系)   今时不同古代,婚姻关系也有差别。   古时候结婚有一套很严格的流程,三媒六证等一应俱全,而现在结婚或者西式或者中式,真正遵循古礼全套流程的并不多见……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拜天地了,只要拜了天地,那就是以天地为证,将夫妻关系在天地那里挂号,再加上写了婚书,就是把这段关系给定死了,以这婚书为凭。   不拜天地的婚姻关系,如果地府还在,有官员,人性化,双方死后也是承认夫妻关系的;可地府不在了,那么活着的时候法律有保障夫妻关系,死后为鬼,天地是“看”不到的——除非是夫妻感情真深厚到姻缘线扯也扯不断,缘定两世、缘定三生那种,否则,死了基本也就各自恢复自由身了。   眼下的情况,梁丽婉和她丈夫结婚时不仅举办了西式婚礼——西方的神灵谁管你外籍人的事儿?——还严格遵循了古礼,且还是妻子处处低头那类,这样一来,天地为证,断定在这段关系里,妻子是属于丈夫家的,也就是她的丈夫、她的公婆都跟她的父母一样,有资格把她卖给那只大鬼为妾。   韩庄的想法跟阮椒一样,所以他又仔细地询问了梁家人,梁丽婉和她丈夫认识的经过、婚后大体的情况、她婆家人那边的情况等等。   梁家人看出韩庄脸色凝重,都没有多问,而是各自回忆,互相拼凑出大概细节来。   ·   梁丽婉的丈夫叫罗浩,家世普通但也谈不上什么很穷,是十八线城市的小康之家,从县镇里一路读书上来,多年成绩优异,十分优秀。   两人的认识是因为罗浩在梁家的公司里上班,因为业务出众而逐渐受到提拔,成为管理层,而梁丽婉从基层开始锻炼,后来跟罗浩加入一个项目组,两个人互相欣赏,日久生情,后来谈了五年恋爱才结婚。   梁家人很富贵,家里有公司集团,涉及很多产业,而梁丽婉有个大她十几岁的哥哥梁德才,早就接手了家业,对梁丽婉也非常宠爱。可以说梁丽婉是真正的白富美,不仅是家世好,本身的素质和能力都不低。   对于梁丽婉,梁家人都没有用她联姻的意思,所以当知道她跟公司里一个很上进有能力的小伙子谈恋爱后,考察了一段时间,觉得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就同意了他们的交往,而在后来的婚姻里,罗浩对梁丽婉也非常体贴周到,尽管罗浩借助这段婚姻在梁家的公司里受到更快的提拔,但他本身不是什么无能之辈,所以说闲话的人虽然有,却因为业务能力还比不上罗浩,始终不能成什么大气候。   关于罗浩的家人,那就是一对普通的上班族,芸芸众生的一员。罗浩说他们的独子,也是从小尽力培养了,对于罗浩能娶到白富美的事,那对夫妻挺高兴的,但表现得也没有太过,对梁丽婉的态度也很正常。   当时梁家人都觉得,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上进孩子确实没什么毛病,比那些家世好的差的也就是一个机会而已,甚至能力说不定更强。   至于结婚的婚礼,罗浩对梁丽婉想穿婚纱、举办西式婚礼没意见,本来是想自己举办的,后来不想委屈梁丽婉迁就他的财力,所以没拒绝梁丽婉家人的主办,因此被更多人说闲话了。而他们的夫妻关系也不是男娶女嫁或者男方入赘,而是现在很流行的“两来两走”,平等关系,甚至梁丽婉和罗浩说定了,婚后生两个孩子,第一个跟罗浩姓,第二个跟梁丽婉姓,不管男女。   所以,罗浩因为婚礼的事受了委屈,梁丽婉当然心疼他,就决定在对方老家“嫁”给他,婚礼的流程也是梁丽婉查的,罗浩也看过一些,对梁丽婉的心思很感动,也提过不用刻意这样的话。只是梁丽婉同样感动,就更坚持了。   而梁家人对古礼拜堂的态度不怎么在意,毕竟他们也知道,罗浩一个有能力的人总是被人说攀附,多少有点不舒服,梁丽婉为了他这样做,看似低了一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为的是两人结婚后更和谐。   后来果然就是,罗浩对梁丽婉相当周到,幸福地过了好几年,甚至都不急着让梁丽婉生孩子,他的家人最开始倒是提过,但罗浩劝说后也就没说了,尊重夫妻俩的意见。   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婚姻,梁家当然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只可惜罗浩为了工作拼得太过,引发心疾到死亡根本没多久,梁丽婉反应都来不及,才三十多岁就失去了相爱的丈夫,也接连伤心了好多天。   罗浩的父母也很痛苦,但是并没有迁怒梁丽婉,而是跟梁丽婉一起设灵堂做七。只是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做完头七后也生了小病,后来梁丽婉要他们好好养身体,平常不能守着熬,他们还是时不时地过来……   现在,罗家夫妻就住在罗浩在城区买下的房子里,现在梁丽婉所在的这套别墅,是夫妻共同为了度假买的,平常只在假期过来,有夫妻俩最美好的回忆。   ·   韩庄听到这里,从头到尾也没听出什么不对,看起来是很幸福的婚姻关系,男方家里那边也不是什么愚昧无知的……假定罗浩的父母是失去儿子太痛苦,想让媳妇过去陪儿子,那想办法害死梁丽婉是有可能的,把梁丽婉卖给人做鬼妾,那不是给儿子戴绿帽子吗?但如果说是男方自己做的,理由呢?他生前跟梁丽婉关系这么好,梁丽婉还给他烧了大量的钱钞祭品过去,就怕他在地下过不好,他不至于死后自己给自己扣绿帽子吧?另外,也不是每个人死后都会逗留人世的……头七早过了,他到底还在不在?   到这里,似乎又陷入僵局了。   倒是阮椒有些冷笑。   这人哪,嘴脸怎么样,在万事太平的时候未必能看得出来,整个故事听起来是没什么不对的,但他自己将心比心——如果他娶了个比自己强太多的老婆,在娶之前肯定就做好心理准备了,用不着对方刻意压低自己来弥补什么他的什么自尊心,因为他心疼对方,哪怕对方坚持,都绝不会搞什么仪式。再说,就算真的做这个仪式,又哪能舍得对方天之骄女,为自己低头?   就算是古礼规矩是挺多的,也不是必须每个流程都遵从吧?不同地方的流程还有微妙差别呢。   新娘不能下地、挑盖头打新娘头这些其实都很琐碎,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部分,真正决定家庭地位的,还是拜的时候。   阮椒想,打个比方,夫妻对拜那会儿,你爱的人为了你的面子,心甘情愿把自己压得矮一头,你看见对方的头顶,心里感动……真的感动的话,拜下去的时候是仍然让爱人比自己矮一截,还是深深地弯腰,跟爱人齐平啊?   拜堂的这步骤最重要,也是距离天地“看”着的时候,如果夫妻对拜时两个人一般高,那么用古礼,写婚书都不算什么,夫妻地位就是齐平的。也不会出现什么男方或者男方家里能卖梁丽婉为鬼妾的事。   所以,罗浩在这事里还真是觉得自己伤自尊、受委屈了,所以最终还是按照男高女低的古礼拜堂了。潜意识里,他不就是还希望自己更高吗?   而这一点,梁丽婉陷入爱情不知道,梁家人肯定还是看出一点来的,不然古礼也没必要了。说到底,还是有一点“不和谐”,才需要“更和谐”。 第41章 应该是他┃招魂不来,雷击婚书。   当然,婚姻之中、男女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很复杂,人性也非常复杂,哪怕罗浩有那么点受委屈的心态,也不能说他就一定对梁丽婉没有半点真心、充满了怨怼,毕竟梁家人不是傻子,梁丽婉可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必然是紧紧盯着罗浩的,要是罗浩真的只是处处利用,还能好几年都完全没有破绽?只是正因为仅仅一点不和谐,而且后来罗浩在婚后的表现更让人觉得,这点瑕疵是无伤大雅的,人生在世,哪能尽善尽美呢?   只是阮椒在听完这个故事后,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先前给梁丽婉望气的情景。   那时梁丽婉身上只有断了的红线,他是想着她丈夫多半投胎,跟她彻底断了缘分,才会这样,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婚书和拜天地的事,免不了就产生另一种猜测——如果丈夫把妻子卖给了他鬼为妾,那么红线当然也断了,他们之间也同样再没什么姻缘上的缘分可言。   不过,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   阮椒不会妄下断言,毕竟其他可能依旧在,这算不上什么实打实的证据。   ·   梁家人见韩庄发起呆来,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催促道:“韩大师,您有什么见解?”   韩庄回过神,表情凝重地说:“如果真不是梁善人亲生父母所做,就必然是梁善人先夫父母,或者是她先夫本身。”   梁家人心里不好的预感变为现实,脱口而出:“什么?韩大师,您说真的?”   韩庄点点头:“只有这两种可能。”   梁家众人都难以置信,可再怎么不信,事实摆在眼前   好在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实的人,梁老爷子面沉如水,率先问道:“韩大师,根源找到了,那这件事要如何解决?我们立刻去找罗浩的父母查问,至于罗浩……”   韩庄说道:“还不能确定罗浩是否投胎。如果他还没投胎,他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当他还存在时,他父母要想卖了梁善人是越不过他的。”   梁老爷子哑声说:“那就劳烦韩大师确认一番。”   韩庄想了想说:“试试招魂吧。”   梁夫人哽咽着,表情也坚定起来,说:“韩大师,有劳了。”   招魂不是什么容易事,幸好罗浩的尸体还停灵在别墅下方,梁力火力旺盛,在韩庄的要求下去了楼下一趟,把棺材打开,从罗浩头上拔下几根头发。   而韩庄自己,则在那个简易的法坛上再拜三茅祖师画像,随后在左边挂上一面小巧的招魂幡,迅速地步罡踏斗起来,这回再来念咒,念的就是招魂咒语。   没多久,梁力匆匆上来,用白布抱着一小把黑发,递给正在作法的韩庄。   韩庄接过头发,放在坛上焚化,同时大声说道:“凡是血气壮的男人都站到墙角去,不能堵住门窗。”   房间里,血气最壮的是梁力,其次就是壮年的几个男人,都按他说的站到一边。   韩庄从法坛上抓起一只铜铃迅速摇动,铃声连绵不绝,而旁边那面招魂幡也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就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角力一样。   渐渐地,韩庄脸色发白……阮椒的脸色发青。   招魂幡有反应,铜铃响不停,其他不提,至少那个罗浩没去阴间!   韩庄艰难地作法几分钟,终于受不住了,猛地一跳,停止作法。   他揉了揉额角,满头大汗地说:“罗浩还在,但是他不来,有什么东西在帮着他,让他能抗拒招魂幡呼唤,让他可以不来。”   到这时,事实显而易见。   梁力用力朝空中一挥拳,愤怒道:“那个王八蛋!”   梁老爷子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极力冷静地说:“韩大师,现在怎么办?”   韩庄肃然问:“先找婚书。婚书在不在贵府?是交换婚书,还是合帖?”   梁夫人撑着精神回答:“是交换婚书,一家一份……”她想起女儿丽婉在提起一家一份时的那股甜蜜,就一阵心疼。   韩庄沉声说:“要尽快把男方的婚书拿过来,最好现在就去,越快越好。今晚我虽然把梁善人截住了,那大鬼却不会就这么放过。也许今晚,也许明晚,它恐怕会派遣得力手下或者亲自过来,在他之前解决掉婚书,断了梁善人跟她先夫的婚姻关系,其先夫就没了卖妻为妾的权力,跟买主商谈的余地也就大了。”   梁老爷子朝长子使了个眼色,梁家老大立刻出去打电话,叫人先把罗家夫妻监视起来,并从他们口中找出婚书的下落。   韩庄又说:“女方的婚书也拿过来,我先试着毁了。”   这婚书最近一直是被梁丽婉随身携带的,倒是好找,没多久就从她的包里翻了出来,被交到韩庄的手中。   韩庄毫不犹豫地把婚书放在法坛上,继续作法。   阮椒神目一扫,看清了婚书上的内容。   格式、规范、内容都很常规,但是没有写媒人中介,再加上是以天地为证,那么应当视为官婚书,只是这“官”怕是比以前的官员更难对付……是为天地,那么要想撤除,怕是普通的道法是做不到的。   事情一如阮椒所想,韩庄想的是用茅山雷法来把婚书劈碎,但是尽管他打出了掌心雷,却只能把婚书焚毁一角,再没法更进一步。   阮椒皱起眉。   要是雷神还在,用雷是能成功的,韩庄这样做,是他不知道雷神不在了,还是明知不在也想试上一试?   那边梁家众人看见韩庄掌心一道雷光打在婚书上,但是婚书损伤这么小,顿时都惊异起来。   “这怎么办?”梁夫人没想到居然不行,“用火烧,用高温能不能——”   韩庄摇头说:“如果不用道法,婚书被烧之后会直接出现在鬼魂的手里。像我们烧纸扎纸钱,也是把它们送到鬼魂手里变成实物而已。”   梁家众人顿时担忧起来。   要是拿到婚书却毁不掉,那又有什么用?   韩庄则好像是早有预料,也不气馁,再次作法,用掌心雷劈中婚书。   婚书再次毁掉一小部分。   紧接着,韩庄就要再来第三次,而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枯干了。   梁家人看出他这是消耗过火了,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心想阻止这位大师吧,可要是大师停手,好好的姑娘就要死去,还给人做鬼妾;如果不阻止,大师这么全心全意帮着他们,让他们心里也不落忍……   梁力握了握拳,为自己之前对韩大师的不敬很愧疚,他低声说:“家里的人参拿出来吧,多少也给大师先补补……”   梁家人反应过来,急忙去找。   韩庄也没拒绝,一来是他还在继续作法,二来他也怕真的把自己给耗干了,要是有上好的人参滋补一下,对各方面都是有利的。   梁家叫人去弄参汤了,韩庄也更尽心尽力。   于是,第三道掌心雷出去后,婚书又烧了一角,只是距离全部毁掉,还是差了很远。   参汤到,韩庄一口喝下去,脸色顿时变得火红,身上热气蒸腾,是在迅速炼化参汤里的药力。不过像这样快速地炼化法,虽然能尽快补足虚耗的身体,多次使用也是对长远不利的。   韩庄再用第四道掌心雷。   阮椒对这道士不顾自己的做法简直是……叹口气后,他用手指朝婚书一点——霎时间,一道神力跟雷光一起落在婚书上,那张婚书顿时燃起火焰,不到几秒钟已经烧了个干净。   这样的景象让房间里的人都惊呆了,不由得齐齐看向韩庄。   而韩庄压榨自己的法力,本来以为这回也就能烧一点,还要继续消化药力,没想到突然就有什么力量烧了婚书……可这力量跟他没关系啊!他当然是立刻转头,想要找到是何方高人出手帮他,可惜阮椒用神力隐藏自己,他根本就发现不了。   韩庄明白了,高人是不愿意暴露自己。   于是他也就收敛了想法,对梁家人说道:“没什么异常,看来,我的掌心雷有所进步。”   梁家人不懂这方面,还以为刚才是他们发出的低呼惊到这位韩大师了,听他说没事,才紧张地问:“韩大师,这是真毁了吧?”   韩庄回答说:“这一半确实成功毁掉了,可要是另一半没毁去,还有得扯皮,所以还要尽快毁掉另一半才行。”   不过,另一半再急,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找到的。   阮椒问牛头马面道:“你们刚才听见手机的对话没?”   覃愫心思很细,梁家老大打电话吩咐下属的时候,她就偷听了,于是说道:“听到了。”   阮椒就吩咐:“你们去那个地址,看梁家人是怎么办事的,要是有他们为难的地方暗中帮一把,务必让他们顺利带回婚书。”   覃愫、李三娘都是应命,说:“是,城隍爷。”   两只女鬼用神身飞速离开,去落实男方婚书的事……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韩庄时不时去看看梁丽婉,始终留意她的生魂去向,并给她念诵镇魂的咒语。   梁丽婉暂时没事,不过梁家人——包括年纪大的两位都始终留在这里,不敢离开。   不知不觉间,三个多小时了。   梁家老大安排的人前往城区,终于把罗家夫妻带了过来。   同时,牛头马面也回来了。   阮椒低声问:“怎么样?”   李三娘说道:“城隍爷英明,去的时候倒是没事,回来的时候在山路上碰见鬼打墙了,要不是我跟覃妹子过去,恐怕他们得在山里团团转,是过不来的。”   阮椒微微点头:“那些拦路的鬼?”   覃愫说:“还没处置,先叉在外面呢。” 第42章 陈情谢罪┃韩某恭请高人相助。   阮椒走到门外,果然见到三五只鬼被钢叉叉住。   他眉毛扬了扬,说:“覃姐,你已经分化你的神器了?”   覃愫笑了笑:“多亏了观想城隍爷的神像。”又说,“李姐也能做到,之前抓鬼时她一钩一个准,再由我叉起来。”   李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覃妹子比我学会得快,后来还是她教我。”   阮椒赞一句:“你们都做得好。”   他一甩官袖,钢叉叉住的所有鬼魂就全被吸进城隍印里。   覃愫抓回钢叉,几位鬼神正要再次回房,就见梁家老大匆匆出来,直接去了隔壁的房间里。   阮椒做询问状。   李三娘说:“罗家夫妇在那。”   阮椒明白了,带着几人走了过去。   ·   罗家夫妇这辈子跟万千普通人一样过得平淡,一生最为骄傲的就是培养出一个很出色的儿子,这个儿子非常上进,一心想要做人上人,比他们做父母的强百倍,后来不仅顺利进入大公司,还娶了漂亮又孝顺的媳妇,亲家虽然有钱,但也很好相处,可以说一切都非常完美了。因为儿子看起来过得很好,他们也不像很多老人一样非要催着儿子媳妇,孙辈是缘分,要是催得紧了,影响小夫妻俩的感情,那不是本末倒置吗?只是他们没想到,好好的儿子会因为工作太拼命而累死……夫妇俩本来是迁怒儿媳妇的,可当他们看到儿媳妇比他们更伤心,也就慢慢释然了,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让他们肝肠寸断。   夫妇俩没想到,就在他们满心伤痛地在儿子家里养病的时候,突然有一群人闯过来,对着他们身上、行李就是一阵乱搜,搜完后把他们就直接带走了。   一路上,他们的眼睛都被蒙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等到了地方,他们又被追问了一大堆东西,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绑他们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   阮椒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罗家夫妇是两个老实人,被一通审问后搞懵了,梁家老大的手段多,很快就让这对夫妇说出了他想知道的所有东西。   但很显然,这回真的确定卖活人为鬼妾的事不是他们干的,而且婚书也不在他们的手里。   梁家老大把消息带回去。   梁夫人急忙说:“去找!去丽婉家的书房、保险箱还有罗浩上班地方的柜子、桌子里找。既然不在罗家手里,那就肯定是被罗浩给藏起来了。”   梁家老大再派人出去,让梁力随行,务必把事情办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不仅留了一批人在书房找,还有人把保险箱和所有带锁的东西都带了过来。在一阵翻箱倒柜后,最终在罗浩、梁丽婉的卧室中,罗浩一直不穿的一件大衣内袋里找到了男方的婚书。   见到婚书后,梁家众人如释重负。   终于找到了!   梁力急匆匆把婚书送到韩庄手里,快速说:“韩大师,快,快毁掉这玩意!”   韩庄半点不犹豫,立即把这份婚书放在桌上,开始作法。   只是这回他也不浪费时间,在念咒时,含糊的声音里说的竟然是——   “毁去婚书的高人可还在?韩某恭请高人相助,把婚书毁去,以免耽误时辰,惊动老鬼……”   阮椒:“……”   真是打蛇随棍上,而且相当的洒脱啊。   阮椒也不想拖久了出事,在韩庄打出掌心雷的时候,果断配合了。   神力与雷光轰鸣,婚书被彻底销毁!   这一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婚书没了,即使那老鬼找来,也有话……   突然间,浓郁的阴气逼近。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真的有鬼来了?   而且是,很凶的鬼。   ·   韩庄瞳孔收缩,几乎立刻喝道:“快!都到我身后来!”   梁力只觉得头皮发麻,简直是手忙脚乱地背起了梁夫人,快速跑到韩庄后面,梁家老大也很快,背起梁老爷子同样过去。梁少夫人比较年轻,同样很是麻利。   一家人不到十秒钟就都反应过来,他们在韩庄身后,也挡在了梁丽婉躺着的那张大床前。   韩庄心里微松。   遇见这种危急的情况,最怕就是雇主配合不好,他在防备的同时又一人分了一张护身符,让雇主一家全部贴肉放好。   梁家人都是照做。   阮椒跟韩庄一样,目光炯炯,看向窗口。   下一刻,一只穿着古代盔甲的厉鬼趴在窗口上,带着满脸的血迹,阴森森地说道:“奉将军之命,来迎接三十二夫人前往将军府,闲杂人等,勿要阻挠……”   韩庄把剑握在手里,脸上带着笑容,客气地说:“尊使是不是误会了?梁家好女虽是待嫁之身,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数没有,怎能是许给贵将军为妾呢?”   厉鬼怒道:“还敢胡言!罗氏儿郎死后拜入将军府内,因贺将军生辰,特将其妻梁氏献给将军为妾。将军于其头七之日归家看过,甚是满意,故提拔罗氏儿郎为府中管事,且用阴气将梁氏护之,只等七七一过,便将其纳入府中,加以宠幸。”他振振有词,抱怨连连,“孰料有人将梁氏护身阴气除去,将军恼怒,故而有意提前迎人入门,特遣仆从以轿抬之,然而又被拦住……将军久等不至,原以为是梁氏不舍父母,便又差手下,前来相迎,却仍不见回。几次三番,将军疑虑有人悔婚,故而派我前来,先礼后兵,孰料梁氏竟当真不认,你这道士,纵然是茅山门人,也须得给将军一个交代!”   阮椒听到这里,懂了。   前后在梁丽婉身上出现的阴气应该都是来自那位所谓将军的,那个罗浩也不是把梁丽婉卖了,而是献给了大鬼,他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得到提拔……不过是不是卖也没什么区别了,都是断了缘分,换取好处。   韩庄也懂了。   从厉鬼的口中他听出来,既然一开始就有人给梁丽婉除去阴气,只怕那个人就是刚才帮他的那位高人了,后来这位将军中间也不是没再派过别的鬼过来,而是派了以后,同样被高人给阻拦了,才给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但是,现在不是想七想八的时候。   韩庄立刻说:“还请尊使知道,梁家好女生前虽与那罗浩结为夫妻,但死后缘断,又无婚书、见证,这区区一介游魂,又怎能随意左右梁女的去处呢?尊使明鉴。”   盔甲厉鬼凶神恶煞:“胡说,罗氏儿郎与梁氏之间分明就有红线相连!据闻其曾交拜天地,天地见证,岂能说他无权献妻?”   婚书都已经烧了,韩庄也能跟他辩驳,就说:“定然是那罗浩欺瞒将军,不信请看,梁女身上,哪里有红线?便是断了的,也没有。”   罗浩与梁丽婉的婚书烧了以后,断了的红线也会消失,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盔甲厉鬼看过后,表情相当难看。   他已经明白,一定是这道士做了什么,才搞得这样不上不下的局面。   但是,盔甲厉鬼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不然,将军的面子往哪里搁?   韩庄也看出来,知道有门儿,立即说道:“我等愿意与那罗浩当面对质!”   盔甲厉鬼冷哼一声:“对质自然要对质,只不过将军何等尊贵身份,岂能为一小妾之事屈尊降贵?你这道士若是还有几分心思,就当带梁氏并其父母亲人同去拜见将军,陈情谢罪!”   韩庄不由一滞。   阮椒眯起眼。   这位将军,可真是够嚣张的啊,居然还想让活人过去给他请罪?这是沉浸在以前的威风里拔不出来了吧。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等级的大鬼,但想来也不是鬼王级别,不然手下驱使的鬼怪也不该是这个级别。   不过,之前接近的时候,那片白雾很诡异,多少也有两把刷子——不如这会他跟着一块去,也量量那大鬼到底是个什么本事。   这时,韩庄转过头,去询问梁家其他人的意见了。   而梁家人,他们现在眼里都带着深深的恐惧,只是因为见多识广才勉强保持冷静而已——也不怪他们这样,那盔甲厉鬼趴在窗台上时,为了震慑就显露出了鬼体的形态,恐怖瘆人,他们要不是想着不能打扰韩大师办事,早就惊叫起来了!就是这样,都是互相抓住手臂、撑着身体,才没有真正失态。   不过,看归看,鬼语他们是听不懂的,只能从韩庄与对方的交流中推测一些。   韩庄转身后,小声把事情都讲了一遍,又说:“那个鬼将军应该不是什么善茬,你们要去不管是活着去还是生魂去,都不是好事。所以我需要你们把这件事全权代理给我,我去一趟,你们就拿好护身符,千万不要走出法坛的范围。”   梁老爷子猛地呼吸几口,说:“我们当然相信韩大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他声音很冷,“罗浩那个兔崽子,敢这样欺负我们梁家的闺女……呵!要是有什么韩大师可以做的,便宜行事,我们两家全权支持。只是,大师你会不会有危险?”   韩庄凝重地点了点头:“婚书已经烧了,要是鬼将军还想勉强,我就只能跟他做过一场了。我是受箓的茅山弟子,他不敢真将我怎么样的。”   梁老爷子脸上带着一丝感激:“多谢韩大师。”   几句话说定,韩庄又跟那盔甲厉鬼一阵唇枪舌剑,最终,那盔甲厉鬼还是同意了只有韩庄一人过去的事——毕竟,他也只是不想自己去承受将军的怒火。   韩庄来到窗边,跟在盔甲厉鬼身后跳下去。   阮椒也紧紧跟着,只回头吩咐了一句:“覃姐,你在这里护着梁家人,别被那鬼将军声东击西了,三娘速度快,跟我一起过去。”   覃愫和李三娘齐齐领命道:“是,城隍爷!”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我,越来越帅。 第43章 鬼将军┃谈崩了。   盔甲厉鬼飘乎乎落在地面,脚不沾地。   阮椒、李三娘也是没有半点动静,韩庄的小腿上有光芒一闪,落地时虽然不是很从容,但也有一种道家身轻如羽的感觉。   然后,盔甲厉鬼在前方带路。   ——他始终没有发觉,身后除了韩庄还有别人。   一行人、鬼很快来到了白雾弥漫的那片山地,盔甲厉鬼当先一步,腰间的令牌里打出一道阴气,白雾顿时让开一条路来。   盔甲厉鬼往里面走,韩庄稍微顿了顿,然后也大步进去。   阮椒眼见两人走进后那白雾就有合起来的迹象,带着李三娘迅速跟进,而白雾也将他们的身形全部包裹住了——要是有人站在外面,必然不会再找到进去的路径。   ·   阮椒走在白雾里,又一次产生一些迷失的感觉。他没迟疑,转身看向李三娘,手指快速在她额头画出一个城隍神印,让她有些迷茫的眼神立即恢复正常。   李三娘有些难为情,想说什么。   阮椒朝她摇摇头道:“养精蓄锐。”   然后,一行人、鬼进得更深,似乎走了很久。   韩庄保持着神志清明,却也觉得,时间有些长了……   唯独阮椒,因为他一直开着神目,知道其实他们只是走在一条山间小道上,觉得时间太久,也只是仍旧没有散去的白雾造成错觉而已。   终于,盔甲厉鬼停下了脚步。   韩庄朝前看去——是规模不小的古代兵营?门前有手持长枪的鬼兵把守,一个个身穿整齐的铠甲,气势非常惊人,守卫也相当严密。   阮椒也朝前看去,神目微闪——是荒凉的山坟,而且这坟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土包,已经没有任何坟茔的特征,两边有些枯败的树木,在一座山里显得很不起眼。   但不管是古代兵营的幻影还是实际上的荒凉山坟,都有浓郁的鬼气弥漫,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盔甲厉鬼朝着土包一扑,说道:“随我去拜见将军!”   韩庄跟着那位盔甲厉鬼走进了兵营。   而在阮椒的眼里。韩庄是坐在坟边,闭上了眼睛,而他的生魂则站起来,投进土包里。   阮椒朝李三娘点头示意——在这里替他看着肉身。   李三娘点点头,手里拿着铁钩,安静地守在韩庄旁边。   阮椒也走进土包里。   ·   走进土包,兵营的幻影就更深刻了,阮椒突然察觉到一些不对,皱皱眉,没有再刻意打开神目,只是把自己藏得更深而已。   逐渐深入“兵营”,盔甲厉鬼把韩庄带到了中央最大的帐篷前,自己进去通报。   帐篷口的鬼兵用发白的鬼眼看着韩庄,直把他看得毛骨悚然。   韩庄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这里的大鬼很厉害,力量也很……很不对。   一时间,他更紧张起来。   很快将军传唤,韩庄努力定神,掀开帐篷皮走了进去。   然后他就看见,在堂上大马金刀坐着一位穿着戎装的武官,头戴红笠军帽,满脸威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帐篷里的两边站着很多鬼兵,在韩庄进来的刹那齐刷刷看过去,气势非常惊人。   韩庄闭闭眼镇定下来,朝上方的武官一抱拳,朗声说:“茅山弟子韩庄,见过将军大人!”   阮椒认出来,这武官和鬼兵们都是前前朝大耀的服饰,其他鬼兵们什么时候招收的暂时不说,但那位鬼将军至少有几百年的鬼龄了。不过武官的官职应该不大,大概就是个把总,而他进来时大略扫过,这里的鬼虽然不少,但总数也就一两百而已。   鬼将军听了韩庄的话,说道:“原来是茅山的小道士,这次过来有何事要说?”他冷笑一声,“听本将军麾下副官之言,你是要管本将军的闲事?”   韩庄听他语气不对,却也是高声地、文绉绉地说道:“将军此言差矣,人伦天性,父母怜女,韩某受人之托,怎能是管闲事?如今将军被人蒙蔽,韩某深知将军深明大义,故而独自前来,亲自与将军陈情谢罪,望将军明鉴!”   鬼将军的脸上露出一抹怒气。   帐篷里的气势更冷了,韩庄同样感觉到被无数鬼气冲击的刺痛,他心里暗道不妙,却还是加大了音量:“还请将军明鉴,允韩某代替梁家,与那小人罗浩对质!将军一世英名,怎能毁在小人之手啊!”   气氛凝滞。   终于,鬼将军大手一挥,下令道:“去把罗管事叫来!”   韩庄不由得朝帐篷口看去,就见那里被鬼兵带来的男鬼,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装,身材颀长,容貌斯文,气质也斯文,迈步走进来。   在进入帐篷后,男鬼朝鬼将军半跪下来行了个礼,说:“小人拜见将军。”   鬼将军叫他起来,说:“有人要与你对质,你们说罢。”   男鬼就跟韩庄面对面。   韩庄认出来,这的确就是罗浩,但他同时也很震惊,这才死了多久,居然就在兵营里这么适应地伏低做小了?   但震惊归震惊,他更厌恶这个罗浩了,对他也不客气,就说:“你怎么回事?在你死后梁丽婉就和你没了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把她送人,要把她害死?亏她还一直惦记着你,真是狼心狗肺!”   罗浩脸上带着笑容说:“丽婉是个好女人,我对她一片真心,但是在我死后认识了将军大人,才发觉原来还有更宽广的天地,有那么多可以追求的东西。我不想去投胎,只想要追随将军,将军英明神武,正缺贤内助,丽婉再合适不过。生前是生前,死后是死后,我配不上丽婉,她与将军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丽婉过来了,她应该感谢我才对。”   韩庄脱口而出:“你真是狗屁不通!”   一堆屁话毫无逻辑都是推脱!   罗浩又说:“我和丽婉是写了婚书、天地见证的夫妻,我自惭形秽把她许给将军,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位道长,你还是别管他人家里的闲事吧,闲事管多了,下场往往都好不了。”   这就是威胁了。   鬼将军在上面哼了一声,显然是在附和罗浩。   韩庄一股怒气冲头,只觉得这罗浩真是恬不知耻!   但他也没忘了这次过来的目的,压下怒火说:“将军明鉴,这等小人早已与梁丽婉没有夫妻关系,从没有过婚书,没有证据,怎么能贩卖无辜女人?”   罗浩先是感受了一下自己跟梁丽婉的联系,表情微僵,但很快说道:“这分明是你这道士捣鬼,当初谁不知我跟丽婉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将军明察秋毫,一定不会被这点伎俩欺骗。”   韩庄冷笑:“没有证据。”   罗浩还想再说什么,上方鬼将军已经一声大喝:“好了!”   韩庄立刻看过去。   鬼将军已经说到:“此事显而易见,罗管事必不会说谎,你这道士用伎俩欺瞒本将军,还敢振振有词?看在你是茅山弟子的颜面上,本将军放你回去,你告知梁家,叫他们速速把那梁丽婉给本将军送来,本将军还能既往不咎,否则——”   韩庄眉头紧锁:“将军真要逆天妄为?”   鬼将军哈哈大笑:“什么逆天,本将军就是此处的天!”   下一秒,兵营顿时发生了变化,一瞬间变成豪屋大宅。   两边鬼兵依旧把守着,那鬼将军却躺在一张大床上,身边簇拥着十来个风姿各异的美丽女鬼,一片淫糜嚣张,还哪有什么威武将军的样子?   韩庄顿时明白了,这位鬼将军根本就不是什么讲理的,那么这一回,是真的要对上了!   无数双冰冷的鬼手抓过来,那些鬼兵们的长枪上鬼气森寒,朝他突刺——他立即施展道法,不敢怠慢,但是才刚要出手,就发觉居然没办法沟通神性,施展不出来了!   韩庄大惊,先用手脚踹开几个鬼兵,同时急忙继续尝试。   然而还是没用,他一转头,忽然发现大屋里有一股巨大的压力,正从那位鬼将军的床头传来。   那是一根锁链,乌黑色,沾着血迹。   这压力很奇特,好像是、好像是……   更多的鬼手、长枪就要伤到韩庄,而韩庄陷在里面,根本脱不了身!   一旁的罗浩见了,露出个满意的笑容,眼里闪动着一丝野心。   阮椒眼见事情飞快变成这样,当然不能让韩庄真的伤在这里,而他也明白,韩庄之所以无法施展道法,最重要的就是——那根锁链。   要是他没认错的话,这是一根勾魂锁链,所以韩庄明明是肉身稳固的道士,也不是要下到阴间,却在进入土包的时候无知无觉地就生魂离体了。生魂沟通神性比肉身难上很多,再加上那勾魂锁链的压制,所以才让韩庄这么狼狈。   阮椒不再顾忌其他,伸手一抓—— 第44章 食无常┃判决。   蒙蒙的神力迸发出去,那根锁链竟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整个空间也突然震动起来,好像突然就结构不稳定了。   与此同时,韩庄感觉自己又能间歇性地沟通神性,只是并不稳定,但是在对付那些扑过来的鬼怪时,就比刚才要给力一些。   韩庄精神一振——一定是刚才那个帮了他的高人来了!   这下子没了后顾之忧,他就大展拳脚,无所畏惧起来。   不过,如果阮椒的举动对韩庄来说是一剂强心针的话,对那位一边享乐一边好整以暇地欣赏韩庄被围困惨状的鬼将军而言就是人间惨案了。只见那鬼将军神色大变,立刻推开身边的美鬼,几乎是一跃而起,鬼爪猛地抓向锁链!   然而没什么用。   锁链刚接触到阮椒神力时就激动不已,而阮椒除了最开始费了点力气以外,之后那锁链就像倦鸟归巢似的扑过来,眨眼落在阮椒的掌心。   鬼将军的鬼爪落空了,他惊恐地扑向锁链,鬼爪凶悍再抓!可惜阮椒拿着锁链随意一躲,他就再次扑空,紧接着连续好几次,都根本碰不到锁链半点。   终于,这鬼将军停了下来,只觉得这是在涮着他玩呢,浑身的鬼气沸腾不已,怒吼道:“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浓郁的鬼气爆炸开去,一时间不分敌我,把鬼将军好几个下属都炸得魂飞魄散,同时他的怒气也影响了其他鬼兵,让他们的动作都加倍凶残起来,直朝着大屋里唯一的目标——韩庄扑杀撕咬。韩庄因为能用一些道法了,本来情势稍微缓解,现在再次左支右绌起来。   更骇人的是,鬼将军暴怒地吼叫几次还不见有人出现时,近乎狂暴,他的鬼爪竟转了个弯,对韩庄的生魂抓去!这一下要是抓实了……恐怕韩庄的魂体必定会受到损伤。   “给我出来!不然,我就杀死这个茅山道士!”   “给我出来啊!出来!”   眼见韩庄躲不开鬼将军的鬼爪,阮椒心知这回非得露出来不可了,于是抓起鬼面往脸上一糊,果断显化神身,一跳落在韩庄的前方。   他鬼爪对鬼爪,瞬间把鬼将军的爪子抓碎!   同一时刻,阮椒身上绽放神光。   明亮的神光笼罩住整座大屋,满屋子的厉鬼小鬼们被威严的神力震慑,都不由得发出尖利的鬼叫,不自觉地抱头鼠窜,瑟瑟发抖地缩到墙角去了。   只眨眼工夫,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两个了。   一个是生魂韩庄,另一个就是被震出几米远的鬼将军。   鬼将军瞪大铜铃眼,惊愕地吼出来:“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还有城隍?一定是假的!你哪里来的野鬼敢假冒城隍,这样欺骗本将军!”   韩庄却是脱口而出:“原来是城隍爷!”他也听见鬼将军的话,马上反驳道,“怎么不可能?这就是城隍爷的神光!”   道士通神才能使用道法,城隍虽然不是什么名头很大的神灵,也被道家供奉过,不至于分辨不出城隍的神力是什么样的。   所以,韩庄的话,鬼将军不得不信。   鬼怪对于神灵自然是忌惮的,鬼将军警惕地看着阮椒,收起鬼爪,暂时停止了攻击。   其实他也能感觉到,神力沸腾如开水,灼烧得他鬼体疼痛,只是在他记得神灵应该早就全部陨落了,否则他也不会……难道才百年过去,神灵就又要复苏了?这位城隍……究竟又是个什么来历?   阮椒负手而立,一副问罪的架势,质问说:“荒坟野鬼,你可知罪?”   一句“荒坟野鬼”,就把这鬼将军气得够呛。   他粗声粗气地说道:“即便汝为神灵,也不该如此轻慢本将军!”   阮椒冷哼一声,说:“将军?看你装扮,当年不过是个把总,怎么称得将军?本官再观汝等之气,看出汝等并非战死沙场的忠勇之士,而是临阵脱逃,最终死在山匪手里的宵小之辈。如今你身为营中上官,却不思进取,反而骄奢淫逸,逼良为妾,更是不敬神灵,擅自将勾魂锁链据为己有,妨碍阴司办事……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你还不认罪?”   鬼将军梗着脖子说道:“本将军不认罪,没有罪!”   阮椒:“你可陈情,莫说本官冤枉了你。”   鬼将军深吸一口鬼气,耐着性子辩解道:“我等生前奉命护送生辰贺礼给寿王殿下,却遭遇叛逆之辈反叛朝廷,为保贺礼,我等不得不先行逃离,却因身受重伤而死在山匪手中。幸得上天垂怜,我等神智不失,化为鬼兵鬼将,在此驻留。时日长久,本将难免孤寂,便有意纳妾相伴。连连战乱,世事繁杂,孤魂野鬼甚多,其中女鬼生计难以维持,多有自愿为本将之妾者,何来逼迫之有?至于方才本将暴怒……也是梁氏不认规矩,欺骗本将在先。”他垂涎地看了一眼被阮椒拎在手里的勾魂锁链,说,“本将不知此为勾魂锁链,只是百年前自一处凹地捡到,觉着有些神异,便留在手里。所谓不知者不罪,大人怎能因此问罪?”   韩庄在城隍身后默默听着,也不敢插话。   尽管先前鬼将军对他毫不留情,但鬼将军现在的解释……城隍爷恐怕还真没办法问罪。   阮椒沉着脸:“你为从前之鬼,却纳今人之女为妾,原本便已不该,那罗浩乃是今人,受今世教育,更不该卖妻求荣,也无此资格。你明知如此,却不阻拦,之后茅山弟子前来解释,你却蛮横不理,还敢说无罪?”   鬼将军身上的鬼气一阵翻涌,硬生生把满脸戾气压下去,继续辩解道:“本将既然是旧时鬼,自然是守旧时的规矩,于本将看来,罗浩献妻也是情理之中。大人,你怎能用今时的规矩问罪旧时之鬼?”他并不想因为区区一个小妾跟城隍硬杠,又退了一步,“不过既然大人断定罗浩无权献妻,本将不要那梁氏就是!”   韩庄听了这话,不禁松了口气。   他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救下梁丽婉,也请这位鬼将军别去梁家找事,差点把自己给折在这儿了,好在后来有城隍爷降临,不然小命怕是要完。   而阮椒的眉头紧锁。   这只大鬼说的也不算错,虽然古代是妾才通买卖,但要是碰上战乱或者什么活不下去的时候,卖妻送妻也是常事,只是做丈夫的可能会受一些道德谴责罢了,要说犯罪,那是称不上的。一只古代鬼这么辩驳,他还真不好怎么样。   不过……也不仅仅是为妻妾的事。   阮椒心里冷笑,嘴里说道:“既然你说她们都是自愿,那就把你的妾室都叫过来,容本官一一查问。若是并无逼良为妾之事,本官自不会再追究此事。”   鬼将军的气势慢慢收敛,他现在也不想别的了,只想把这个满身神光的所谓神灵送走,等走了以后,大不了缩一段日子,搞清楚这城隍的底细以后,再来计较!   于是他朝心腹一个示意,心腹颤巍巍地爬起来,走出大屋,没多久,带来了一串女鬼。   女鬼们小心地走进屋里,立即也被强烈的神光压制,和先前那些鬼妾瑟缩在一起,数一数,还真三十一只。   阮椒目光一扫,威严地说:“你们可是自愿跟随这大鬼,做他的妾室?”说到这,他强调一句,“本官忝为本地城隍,若是你等不愿,大可说来,本官自会一管到底。”   女鬼们一惊,又不由自主地看向鬼将军。   鬼将军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阮椒加大音量,语气很冷:“你们都是何时生人?说!”   他心里怀疑,这些女鬼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鬼将军手里,又或者已经形成了惧怕的惯性,不敢违抗……那就不如先问问她们什么时候死的,要是有哪个是在近年的,先救出去再说。   鬼将军脸色变了。   女鬼们被吓得一抖,连忙一个个报出自己的生前死后。   “妾是大耀末年生人……”   “妾生于一百余年以前……”   “妾为民朝之人……”   “妾……”   阮椒打开神目,一边问,一边分辨。   女鬼们大多数都是封建朝代的人,也就是“三妻四妾”规矩里的,那些女鬼里,似乎的确有些是自愿,但是也还有七个是近现代的。   阮椒把这七个女鬼点出来,问鬼将军:“你怎么看?”   鬼将军忍住怒火:“不在旧时的,本将都将她们放归!”   阮椒静静地等着。   鬼将军只好粗鲁说:“行了,你们都滚!”   那七个女鬼听了,如蒙大赦,都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其他的女鬼里,有些没什么反应,有些眼里却带着一丝羡慕,只是不敢太过表现出来而已。   阮椒眼带嘲讽地看着鬼将军——这也是全部自愿?   鬼将军黑着脸,不说话。   阮椒又指了指罗浩,说:“这只男鬼,本官要拿了审问。”   鬼将军随便一摆手道:“只会惹麻烦的蠢货,送给大人就是!”   罗浩也一直被神光压制着,听见这番对话后,深深低下了头,眼里充满狠戾。他心里不断盘算,想着等会儿要用什么办法脱身……真是倒霉,这莽夫明明看着有好大的排场,占山为王,手底下还有众多的鬼怪,却根本不敢跟这城隍动手,把他跟件垃圾似的甩出来,简直可恨!还有这多管闲事的道士和城隍,关他们屁事!打乱他的计划!   阮椒点了点头说:“那我就将他拿住了。”   说话间,他把手里的锁链一抛出去——   既然说好了,鬼将军当然不会阻止,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条锁链竟然不是朝着罗浩去,而是朝着他!就因为这一瞬的疏忽,锁链直接落在他的身上,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鬼将军睚眦欲裂,吼道:“城隍,你这是什么意思?!”   强烈的危险感让他难以自控地恐慌,全身鬼力疯狂涌动,大概是这条锁链曾被他用过很长时间的缘故,在他几乎拼命的爆发中,锁链发出了“咔咔”的响声,似乎快要不堪重负。   阮椒怎么可能让他逃脱?城隍印直接脱手,砸在了鬼将军的头上。   鬼将军脑中一闷,鬼力被牢牢压住,被捆得动弹不得。   罗浩见了,浑身惊悚,悄悄地朝着外面挪去。   但是阮椒怎么会忘了他,也不废话,甩出一张符就把他镇压在原地。然后他虚空写下一个“镇”字,神光一闪中变成无数个字,分散开去,落在所有鬼的身上——无论是鬼兵们还是那些鬼妾们。   罗浩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了。   所有的鬼魂都不能动了。   阮椒这才把神光全部收敛。   没错,从现身之后他就是刻意散发神光震慑群鬼,这样既是为了表现城隍爷的逼格,也是想着尽量少用神力。   简称:用装逼解决问题。   要是不在露面是搞得气派点,他一神对群鬼,打是打得过,那神力就花太多了,不划算啊。   这样搞一通,可不就是兵不血刃吗?   韩庄也才反应过来,立马扑过来,对阮椒恭敬行礼:“小道韩庄,拜谢城隍爷救命大恩。”   刚才他一直被挡在后面,现在惊鸿一瞥,就见这位城隍老爷青色的鬼面鬼手,相当可怕,但转念想到这位过来时的一通操作,又觉得这是威严不是恐怖,然后仍然敬畏着。   阮椒对韩庄印象挺好,就说:“因那锁链之故,你肉身被落在外,且先归体罢。”   韩庄一愣,赶紧自查,这一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都是生魂……他就说怎么总是哪里不对劲,原来早就着道了。   生魂离体不能太久,韩庄急忙道谢后,就匆匆沿着来路出去了。   阮椒先没管罗浩,视线落在鬼将军身上。   鬼将军还在叫嚣:“你用今时判旧时,你对我不公!你对我不公!”   阮椒突然笑了一声,说:“本官对你不公?”他把手里的锁链抖了抖,“但凡神器,皆能制鬼,鬼神浸淫越久,神器之能越强。你真当本官眼瞎,瞧不出这坟中空间,山中迷雾,尽数有这锁链中神力之功么?锁链本为无常鬼手中神器,其中能成空间者,所属之无常鬼便不是范谢将军,也在某殿阎王座下。你区区野鬼,虽也有数百鬼龄,何德何能利用这锁链里的神力?你既能用,恐怕是在神殒之际,遇上受了重创的无常鬼,将其吞噬,才能勉强驱使此物罢!”   “你趁神之危,强吞鬼神,有什么无辜?单此一项,就足够治你死罪!”   鬼将军的叫嚣声戛然而止。   从那片白雾能让牛头马面迷失开始,阮椒已经觉得不对了。   鬼就是鬼,神就是神,神永远高于鬼。   牛头马面就算只是鬼差,那也是正经神职,从用功德给她们册封起,她们就会分别拥有钢叉、铁钩两件神器,鬼力转化为神力,有神器和神力护体,就算是千年鬼王,单凭他们的迷魂鬼术都不一定能让她们迷乱,何况只是个几百年的大鬼?   等看到锁链的时候,阮椒就明白了。   阎王殿有范谢将军,他们是勾魂的鬼神,座下会收众多的无常鬼,虽然范谢将军才是黑白无常,但他们手下的无常鬼跟他们打扮相似,也都一样称呼了。无常鬼也有傍身的神器,白无常鬼都跟白无常一样是哭丧棒,黑无常鬼则和黑无常一样是锁链。   百多年前神灵陨落,阎王他们都没能保住,何况只是无常鬼?这只无常鬼大概是倒霉,在死到就剩一点儿的时候恰好被鬼将军发现了。   怎么说他倒霉呢?要是他哪怕再多剩些,鬼将军也吞不下他;要是众神还好好的,就算他就剩一点点,鬼将军也肯定不敢动邪念。偏偏神灵都死得差不多了,鬼将军还怕什么?拼着命把无常鬼吞了,夺取了这条锁链。   黑无常神职比牛头马面高,神器当然也更高级,再加上李三娘和覃愫本来就是新生的鬼神,手里神器的威力还没完全发掘出来,才会在白雾里被克制住。   阮椒见鬼将军不再叫唤,肃然说道:“你身上尚有许多罪孽,且一一说来,否则,本官立即就叫你魂飞魄散!”他的鬼面上露出狰狞,“本官神目之下,一应谎言休想隐瞒,你好自为之,莫要逼本官上大刑!”   很多东西,望气就能看出端倪,刚才那大鬼的辩解,听着好像有理,其实大多都是粉饰过的。   鬼将军不甘不愿,却也知道大势已去,终于把实情说了出来。   这只大鬼生前的确是守备,也的确是给寿王送贺礼的,但是那时候已经是大耀末年,各地揭竿而起,他又是个生性贪婪的,在路上遇见起义军后,带着手下的几百号人以及贺礼一起溜了,真的是一群逃兵。他们这些官兵早就糜烂了,所以本领也不高,不幸遇见了劫匪后,全部被杀死。守备是不甘心死的,死后有执念成了鬼,可他手下那些士兵却不是,很多浑浑噩噩,原本该被鬼门带走,之所以后来还是被留下来,是因为那件给寿王的贺礼居然是个养鬼的法器,被守备利用着掌握住了大多数的鬼兵。   后来守备就在这一块占山为王,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不过因为世上有神灵还有很多天师存在,他也不敢胡乱害人,还是比较收敛的。   可惜养鬼的法器质量一般,用了两百多年以后就彻底损坏了,守备正愁着呢,却突然感觉到天地间鬼哭神嚎,神灵湮灭,再碰见无常鬼……他孤注一掷,得到了神器,从此实力大增,而神灵没了,天师们的传承也断绝了很多,他渐渐就不那么收敛了,后来也才开始大肆享乐。   要说最开始,守备纳妾确实是有些女鬼过来你情我愿,一个给美色,一个给庇护,但是他得到锁链后,除了你情我愿的以外,强抢过无辜的女鬼,还害死过一些路过的美女,在她们头七前就截住,然后强纳为妾,让她们不能投胎。   守备的手段残忍,曾经有女鬼不从被他直接当着鬼妾们的面儿吞噬,所以这些鬼妾对守备很害怕,在阮椒询问的时候,都不敢出头,就怕有个万一。   至于梁丽婉……这个还真不是守备强迫,而是他的下属发现附近有富贵人家做七,见到了新鬼罗浩,觉得他是个不错的苗子,又还是现代的文化人,就给大鬼推荐了。罗浩跟他们一拍即合,为了更快融入,在知道守备好色以后,主动推荐了梁丽婉。   梁丽婉虽然三十多岁了,可是保养好,气质好,在古代那属于相当出色的大家小姐,守备是个粗鬼,又混不吝,当然是看上了,还挺喜欢。   之后就引发了这么多事。   阮椒给了判决,说道:“食鬼之鬼,十恶不赦,且将你鬼气打散,先行收监。待来日地狱重开,再投你入狱服刑,直至罪孽尽消,若还有残存,方可投胎!”   鬼将军老实交代了,但没想到阮椒的宣判这么狠,再端不起什么架子来,连忙磕头求饶。   “城隍爷饶命,小的愿意投靠大人效犬马之劳!小的颇有鬼力,愿为大人效死,将功补过!”   阮椒冷冷说道:“你当本官是收破烂的,什么鬼都能投效?”   再不跟鬼将军废话,他对着城隍印一指,城隍印落下来,直把鬼将军所有鬼气全部打散,看他奄奄一息,才把他收进城隍印里,回去后再用罐子封住。   而鬼将军这些下属,因为几百年来助纣为虐,没一个是无辜的,也全都被他收起来,决定到时候全部塞进罐子,等以后有机会了,就打入地狱,跟鬼将军一起受刑。   这时候,房间里只剩下鬼妾们和罗浩了。   同时,马面李三娘和韩庄一起走了进来。   韩庄有些不好意思,说:“城隍爷,小道有个不情之请……”   阮椒知道他的意思,直接说:“本官正要审判罗浩,你可旁观,但不可出声扰乱。”   韩庄急忙说:“是,是,请城隍爷放心,多谢城隍爷。”   阮椒的视线就转到了罗浩身上。   李三娘在阮椒的暗示下,把罗浩拎起来,一脚踹跪下。   阮椒责问:“你与梁丽婉夫妻情深,为何死后如此无情?今人不当守旧俗,你若还有一丝良心,就不该如此行事。你献妻为妾,本官以贩卖人口之罪判你下油锅地狱,你可服气?”   罗浩是个聪明人,虽然心里恨到极点,却也知道这位城隍早就做好决定,不多做无谓的反抗——刚才鬼将军受到的折磨他都收入眼底,再怎么恨,也闭嘴了。   现在被这么问,他很光棍地回答:“我的确跟丽婉夫妻情深,在我死后她念念不忘,我也很感动。但是我罗某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打拼到高位,后来还有很多计划,还想在梁家集团锻炼之后出去单干,创立我自己的公司,让我罗家也成为真正的人上人。可惜这一切都因为我的过劳死而毁灭了,我怎么能甘心?后来有只鬼带我去见了那个守备,我才知道人死了不是一死百了,而是还有奔头,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这个死鬼守备是个好色的莽夫,手段浅薄,没什么本事。丽婉是我拥有的最大资本,我把丽婉献给他,就可以得到他的提拔。丽婉是个好女人,我们感情深,只要我对丽婉解释是那个莽夫巧取豪夺,丽婉必定相信我。我求丽婉跟我里应外合,获取莽夫的信任,等打听出他的秘密后,再把他弄死,这块地盘就都是我的,而丽婉也会重新回到我的怀抱,这不是两全其美吗?等以后我成功了,就去谋取鬼王地位,到那时,丽婉就是我的鬼后,我也算对得起她了。”   阮椒瞠目结舌。   这、这是多厚颜无耻啊…… 第45章 鬼兵们┃别忘了拜城隍爷。   罗浩却说得兴起:“城隍爷,为官的人哪有几个光风霁月的?明面上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暗地里少不了排除异己,也少不了要几个能用阴私手段替大人‘分忧解难’的人。我罗浩自私自利,不是什么好人,办事能力可不差,还有一点——只要您一天压得住我,我就必定忠心耿耿。您好好想想,要不然把我收下?也不说什么将功折罪这些虚的,我肯定让您省心……”   他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就算不是这么回事,要是能在这城隍和那道士之间埋一根刺,也不枉费他……   然而阮椒已经回过神了,直接打断了他说:“罗浩罪证确凿,本官维持原判,判其入油锅地狱炸一炸,待炸干净这些龌龊心思,再去投胎不迟!”   罗浩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阮椒扬起城隍印,收到里面。   等收进去了,阮椒嘴角微微抽搐。   这厮真他妈的……一言难尽啊。   一旁的韩庄从头看到尾,也是被罗浩的逻辑给活生生气得呆滞了,直到阮椒把人正式宣判以后,才无语地上前,跟阮椒行礼,说:“城隍爷英明,像这等无耻之徒、人间败类,就该到油锅里滚上几回。”   阮椒微微点头。   韩庄也很识趣的,见这位城隍爷没什么跟他多说的意思,思索一下,恭声说道:“既然此件事了,小道就去给苦主复命了。”   阮椒说道:“去罢。”   韩庄看一眼那些鬼妾,知道这位城隍爷应该会给她们去处,也就真的走了。   鬼妾们亲眼见到城隍爷的一系列审判,现在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果。   阮椒的视线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伸手点了几个人说:“你们身上有些罪孽,都做过什么事,还不速速招来?”   这几个女鬼心里狂跳,但也不敢瞒着,都把她们做过的事说了一遍。   她们都是自愿跟随鬼将军的,有两只曾经是艳鬼,吸了不少男人的阳气,还害死过人,后来投奔鬼将军,什么花样都玩,很受鬼将军的宠爱。还有三个则是因为惧怕鬼将军,也为了能过得更好点,在路过的女人面前假装受伤,害死她们并帮着鬼将军“说服”她们做鬼妾的。   身上有人命,当然就有罪孽。   最初阮椒只点了七个现代的女鬼放走,除了不想打草惊蛇以外,就是因为这以前的女鬼里,有这么几个不清白的。   阮椒同样判处她们下地狱,也把她们同样收进城隍印里。   不过,那七个现代女鬼其实并不是真的放走了,马面在外面,早就通过城隍印得到通知,先留着她们的。现在她们也在门外听见对恶女鬼的宣判,脸上都露出了快意。   阮椒把她们叫了进来,让自己的脸色温柔点,说:“你们没事了,想去投胎的留下,不想去的都各自散了吧。”   众多女鬼面面相觑,有好几个立刻就跑了,显然是不愿意投胎的。   阮椒并不勉强她们——大概都还是有执念的,不投就不投呗。   剩下来的女鬼里,有十来个想去投胎,有几个则躲在一边。   然后阮椒直接开启鬼门,把想走的全部送走,但还剩下六只,加上现代的三个总共九只。   阮椒看向还不走的,又问:“你们既然不投胎,难道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要本官相助么?”   有个现代女鬼犹豫后说:“城隍爷,我们不想投胎,也没处可去。”   阮椒一愣。   李三娘见了,突然在阮椒耳边跟他低声说了什么。   阮椒想了想,点点头:“你跟她们说吧,顺便问问还有没有冤情。”   说完,他先往外走去。   随着阮椒的动作,豪宅大屋的幻境轰然坍塌,所有人离开那个小土包,都是在荒凉的山地上。阮椒站得比较远,而李三娘则是在跟那些女鬼们交流着。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李三娘先过来了。   阮椒说:“谈完了?”   李三娘应着:“禀城隍爷,已经全都问过了,她们有的死了很多年,连后辈还有没有都不知道了,没什么去处,但是对去投胎的事没什么念想。现代的那些都是被鬼害死的,现在报了仇也没什么心愿,就是有些思念亲人,想去看看,也不甘心去投胎。”   阮椒:“你的意思是?”   李三娘说:“现在我跟覃妹子手下没人,想着是不是先让她们打打下手,要是里面有出色的,以后说不定也对城隍爷有用呢?”   阮椒沉吟着,同意了。   “你跟覃姐商量吧,以后也这样,只要是身上被罪孽的,都可以暂时先用着,其中要是有特别出色的,在以后功德足够,也可以转为鬼差,做不了鬼差但也有点能力的,可以做你们手下的鬼兵。鬼兵不是什么神职,积累不了功德,用的也还是鬼力,不过可以长久地留在世上。当然好处也不是完全没有,起码是在编制里,而且自己的鬼兵自己养,你们给谁编制,分一点功德就算是归于你们麾下了,以后要是她们想去投胎了,其中你们要是有喜欢的,倒是也可以送点功德……”   李三娘惊喜道:“还有鬼兵编制?”   阮椒说:“目前人数不能多,总是不能超过你们身上功德的数目。”   李三娘仔细听了,牢牢记住。   说完了这些,李三娘到底是个女鬼,对梁丽婉有共情,还是忍不住又说:“虽说罗浩已经被判了下油锅,可他那么恶心,总觉得这种人不配去投胎。”   阮椒也看不惯那家伙,冷笑道:“被油锅炸过几遍以后,你当他还剩下多少魂能投人胎?多半也要做几辈子畜生的。”   李三娘的心里顿时舒服不少。   之后,阮椒拿出一面黑旗,卷着马面和那些女鬼还去了那幢别墅里。   牛头覃愫还在那,而且,他也想看看韩庄和梁家人的反应……   ·   韩庄到了别墅里以后,就把之前经历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梁家人。   梁家人听得脸色乍红乍白,无数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个罗浩竟然是这么想的,当初那些年,他居然把这些心思隐藏得好好的,而且要不是因为他早死了,恐怕一辈子下去,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认为的好女婿好亲戚,其实会是这么个……冷血无情的败类。   韩庄也没在这里久留的意思,今晚遇见的事儿太多了,在讲完了过程后,他只提醒了一句:“今晚要是没有城隍爷,事情解决不了,你们可别忘了回头供奉。”   梁家人当然是忙不迭地答应。   阮椒正好回来,听见这些,不由得跟两位下属说道:“这韩庄倒是挺不错的。” 第46章 玄门猜测┃关于玄门如何修炼。   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天亮了,韩庄告辞要走,梁家人挽留不住,就连忙送上一个红封,里面有一张银行卡,正是给韩庄的报酬。   韩庄没拒绝,这一次他差点死在鬼将军手里,自觉拿得理所应当,只是回头他也得感谢城隍爷一番,表一表心意才是……而且,见到城隍爷这么大的事,他也想回去赶紧跟师父说道说道。   梁家的老大本来想亲自送韩庄的,却被韩庄婉拒,后来就派了个司机把人送走,然后,梁家的众人站在床边,看着梁丽婉逐渐红润、健康的脸色,心里都产生了浓浓的忧愁。   别看梁丽婉的命是救回来了,可之后的事要怎么办?   要不要……把这所谓重病的真相告诉她?   所有人都很犹豫。   两家老大说:“要不然……就别说了吧。只当小妹是得了急病,咱们请来良医治好了,真要说了,我怕小妹受不了这个打击。”   梁力却反驳说:“爸,咱们不能瞒着小姑姑。那个姓罗的那么恶心,哪配小姑姑的真感情?小姑姑为他差点伤了身体,他倒好,把小姑姑直接给卖了。要是咱们不说,小姑姑还要给他做七,还要为他伤心,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找其他男朋友了,这不是害了小姑姑吗?”   梁夫人叹了口气:“就算说了,丽婉也可能不信……”   梁力又摇头了,坚持自己的观点:“信不信都要说,再说小姑姑虽然对姓罗的感情深,但对咱们也感情深啊,她也肯定明白,咱们又不是闲得慌,没事跟个死人过不去干什么?就算不信我,她也肯定不会不信爷爷和我爸,毕竟两老日理万机的,也不会在这上头说谎不是?”   梁夫人说:“小力,你还是不懂,女人很多时候都傻,是愿意自己欺骗自己的。”   梁力一噎,他倒是也听说过……   梁老爷子用拐棍重重在地上杵了杵,凝重说:“我相信丽婉不是那种脆弱的性格,说,必须把整件事告诉她!她是成年人了,不能自以为是地隐瞒她。”他看向梁力,“你年轻人记性好,把来龙去脉所有细节都给她讲一遍,她信是最好,即使不信,总能落个怀疑的种子在心里,减轻她的伤痛,让她早点走出来。只要她走出来了,信不信又怎么样?不耽误以后的幸福就好。下一回,咱们得擦亮眼睛,再多查一查,像古礼拜堂这种事,再也不要做了。”   梁家目前还是老爷子说了算,既然这样,那么就决定了。   梁家老大问:“罗家那两个怎么处理?”   梁老爷子说道:“罗浩做的事他们也不知情,直接跟他们说一遍后,把人送走。但既然养出这样的儿子,亲戚的缘分就断了,以后也别再来往了。”   梁家老大答应下来。   阮椒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感慨。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碰上这种事了左右为难。   希望梁丽婉不要辜负这一片心意,早点走出来吧……   之后,阮椒也带着女鬼们离开了。   ·   回宿舍后,已经蒙蒙亮了。   好在还没到舍友们起床的时间,也没人察觉阮椒在床上躺尸。   阮椒把床头的小罐子摘下两个,先把鬼将军和罗浩分别塞进去。至于剩下那些鬼兵、恶女鬼……他想了想,鬼兵塞一起,恶女鬼塞一起,再占两个罐子。   塞好后,他用神力给封死了,再次塞进城隍印。   于是,床头上的罐子……就剩下四个了。   有点不够用啊,回头得再去买一些回来。   阮椒看向俩下属说:“空罐子还有一个,你们看着办吧。”   覃愫和李三娘对视一眼,嘀嘀咕咕商量起来,而那些女鬼……她们排排站在墙角,等着分配。   阮椒跳上床,回到尸体里,开始查看得到的功德。   不得不说,遇见这作恶多端的鬼将军,剿了他的老巢,得到的功德可不少。   鬼将军生前没做好事,死后害了几条人命,强迫无辜鬼女为妾,还吞噬过无常鬼,滥用勾魂锁链,单他一个,加起来就有三千功德!   然后是他手底下那些助纣为虐的鬼兵,总数两百多个,合起来给了两千五百功德。   几个恶女鬼,给了一百功德。   再是审判罗浩,他活着没做过什么恶事,死后卖妻为妾虽然恶心,但给的功德也只有十点。反而梁家多做善事,梁丽婉的身上是有余荫的,给了五十功德。   救茅山道士韩庄,居然也给了一百功德——看来他的确是个积累善功的道士。   送十七名没有恶行的女鬼投胎,合起来一百七十功德。   算完后,阮椒惊呆了——五千九百三十功德!   那么他现在积累下来的功德……快、快七千了?   简直就是一夜暴富!   这一刻,阮椒陡然产生一个冲动。   杀人放火金腰带……不对,是剿匪除恶最好赚,这让他都恨不得再去四处找找有没有什么地方占山为王的大鬼是恶鬼的,把他们给除掉赚功德!   但是这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阮椒慢慢平复心情。   虽然剿匪确实很赚,不过想找到这样的鬼窝也不容易,还存在的大鬼们基本都能藏得很好,而且大多都很约束自己,就算找到了,能不能用现法审判以前的鬼是一个问题,打不打得过又是一个问题。   ……而且今晚功德是赚得多,可惜信仰也用得见底,阮椒想,还是别太冲动了,碰上了就碰上了,没碰上也用不着刻意找。   还是该巡城巡城吧,这事儿才是正职。   ·   韩庄回到家里,满脸肉疼地服用了一颗丹丸,盘腿坐在蒲团上调理身体。   这一宿把他给累得……全真道出的药都死贵死贵的,可这回不吃也不行了,肯定伤根基啊,他还生魂离体,太坑了。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韩庄吐出一道浊气气箭,慢慢地收功。   接着他连忙给师父打了个电话,暗暗数:一、二、三!   三声之后,手机对面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嗓音:“徒弟啊,大清早的找我干啥?我睡觉呢!”   韩庄兴奋地说道:“师父,我有个重要的事告诉你!”   那边嗓门更大了:“什么事!”   韩庄嗓门更更大:“我看见城隍爷了!活的!真的!还救我一命——”   寂静一分钟。   那边传来了另一道平稳的声音:“韩师侄,把这件事仔细说说?”   韩庄捂嘴,声音小了很多,说:“……掌门师伯,那我就从头说起哈。这回我是接了个单子,那个梁家您知道吧?他们家老闺女出事儿了……”   ·   茅山内派。   当代掌门茂午挂断手机,眉头紧锁,朝不知不觉聚集过来的几个同门看去,说:“诸位师兄师弟,关于城隍爷的事,你们怎么看?”   ·   关于神祇早已消亡的事,自百多年前开始,代代只在老一辈耳中相传。   现在玄门已经式微了,玄门的道法又大多都要通神,神祇陨落后,修炼起来的难度增加了很多——他们现在的修行,借助的都是受过大量香火供奉的、各地神像里残存的神力——修炼的第一步就是感知自己有亲近感的神像,然后要常常在那神像前修行,争取与神像共鸣,让他们能够使用道法。亲近感越强的,修炼的速度也就越快,借助神力的成功率越高。   传承几千年的大派老派还好,哪个门派的神像不是代代相传?哪个神像又不是经过了几十次甚至更多次神降的?神降次数越多,神像就越神异,残存的神力也越多。为了避免这些堪称至宝的神像丢失,玄门与时俱进,修炼了内庙、内观,把神像请入其中,而原本放置神像的外庙,各派留的是跟神像气机相连的分身,依旧汲取香火、信仰聚集到内庙的神像里转化为神力,只是神像毕竟不是真神,转化的效率相当低,最多只有半成、一成而已。   信众多的道家,照理说就应该神力充足了吧?实际不然,大半神力还有其他作用,比如维持神像本身、震慑鬼怪之类。只有少部分可以分给玄门中人修炼借用,完全富裕不起来。   而没有门派秘传神像、半路出家的玄门中人更惨,他们修行只能借用天地间还没散尽的游离神力,时间都过了这么多年,那点神力真是少得可怜,所以他们的道法时灵时不灵,不灵的永远比灵的多,大多数都沦为了江湖骗子。   遇见这种的,正经玄门也会选择一些品行好的纳入自己的门派。   也是因为玄门现状,本来就传承艰难,老一辈担心无法再招收到弟子,所以多有隐瞒,小一辈都不知道天地间已经不存在神灵的事。   韩庄是目前茅山派年轻一代出类拔萃的弟子,但他同样不知道神祇消亡的事,当他看见城隍爷的时候,第一时间是高兴激动自己修炼这么久终于见到活神仙了,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跟师父分享一番了。   ·   听了掌门的问话,茅山的老前辈们面面相觑,心里都产生了很多想法。   先有个老成的皱眉说:“韩师侄天资很好,当年跟神像共鸣也是最快的,我们茅山派供奉了城隍神像,他虽然不是与城隍共鸣,但不可能分辨不出神力的真假。”   又有人说:“难道当年的神劫里,城隍爷并没有消失,只是重伤隐藏起来了?”   韩庄的师父摸了摸短须,大嗓子说:“我觉得有可能。咱们道教供奉的神多,大多数神职都单一,可是山神、土地、城隍这种一个神职无数担当的,说不定有哪个命大,他就正好活下来了呢?现在突然出现,也是有可能的嘛!”   茅山掌门知道的东西更多,他慎重地说:“神祇大兴,代代发展是从封建王朝兴起开始,与各朝紧密相连,更有很多神祇都受了帝王册封,才能蒸蒸日上,发展壮大。百多年前,王朝断绝,龙脉也断绝,神祇同样被挖了根,就此断绝。城隍是鬼神,连地府的鬼差的没能逃过,没道理一地的城隍还能脱身。”   “那掌门怎么看?”   “如果不是以前的城隍侥幸留存,难道还是出现了新的城隍?”   “城隍掌管一城的安危,王朝虽然断了,可是城池始终都在,说不定还真是……”   “要是这么说,土地、山峰也都在,土地爷和山神也该出现新的?”   “也许出现了我们不知道,也许是现在城市越来越广,城隍的领地越来越大,天地间才能重新出现这类神祇……” 第47章 三座神像┃沟通神性?   确定了城隍存在的茅山派内部诸多猜测,阮椒全都不知道,他因为鬼将军那事儿造成了信仰的巨大亏空,虽然每天都还有信徒补充,但杯水车薪,还是感觉空荡荡的。   不过阮椒发觉,那个叫韩庄的道士居然给他信仰了,正经每次一百,早晚都刷,也算是挺虔诚了。甚至他还感觉,韩庄他好像……有跟他沟通借力的意思?   阮椒一边好好学习,一边偷偷观察自己的泥像。   自打他做城隍以来,一心想着给普通的信众完成愿望,做城隍的本职,攒信仰攒功德,忘了其实他们做神灵的还有个功能——给道士通神的机会给他们借力,然后从道士那得到比普通信众更多更纯净的信仰!   有意思,看来是因为他神身显化在韩庄面前,救了他的小命,叫他产生了这种想法吧。   这种道士信众……叨逼叨里说,通不了神的一个都能顶好几个普通信众,能通神的起码顶十个,要是非常虔诚,跟神灵关系处得好,常常借神力的,一个顶一百不是梦啊。   现在的泥像上,有一抹很微弱的灵光在试图接近,那灵光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东西,让泥像上的信仰缓慢地增加。   阮椒不由想着,要是道士都是这么通灵的……以前的神灵是不是从无数碎碎念里找出几个听得顺耳的、给信仰最多的就给沟通了?   不过现在嘛,白给的不值钱,而且他自己的神力都还不够用呢,哪来能借的?还是等韩庄多念叨一段时间,看他有多诚恳呗。要是他够诚恳,以后发展一下,给他借点神力也不是不行。   ·   接下来的几天里,韩庄每天都没忘了上香,每天都能给两三百信仰,但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阮椒该学习学习,该打工打工,该巡街巡街,该在网上写帖子写帖子。   忙碌而充实。   突然某晚,阮椒闻到了一股非常香浓的味道。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是烤鸡、红烧肉、大肥鹅、鲜香的海鲜……这些美食的方向他知道,是宗子乐的!那小子终于想到该给他说好的供奉了?去去去,赶紧去!   为了能尽快搞到吃的,阮椒先把神性投过去,顿时惊呆了。   ——我勒个去,好一座小叶紫檀木的神像啊!他活着时穷得连小摆件都没见过真货,当了城隍以后,居然能在信徒家里瞧见这么精致的大件神像了!这得一米多高吧?   也不怪阮椒惊讶,首先他跟宗家人比差不多是个纯土包子了,看见这起码几十万的东西做自己降临的神像,能不震惊吗?然后就是,宗子乐除了弄这么个神像外,还专门弄了个屋子做神堂,要是他自己家做这神堂也不至于这么让他震惊,关键是,这屋子他熟啊,根本就是宗岁重住的那个别墅里的一间客房!   回过神以后,阮椒也不得不佩服宗子乐。   这小子总是在他家大魔王忍耐的极限边缘试探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居然真能把神堂给安在宗岁重常住的地方。   了不起,了不起。   说实在的,信徒本事这么大,干嘛还老让他来改变宗岁重的世界观?他觉得,宗子乐只要扛得住揍,自己来也迟早能搞定好吗。   胡思乱想了一通,阮椒的视线落在神像前方的供桌上。   果然是烤鸡红烧肉大肥鹅海鲜……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好菜,这滋味简直让他垂涎三尺。   这又好些天没吃过东西了,阮椒果断顺着神性降临到神像,对着那些好菜狠狠地吸气。   滋溜——   无数醇厚鲜香的味道被他吸入腹中,顿时就产生了一种饱足感,让他非常享受地眯起了眼。与此同时,食物里的精气都被吸干,这些好菜本身的热气就肉眼可见地消失了。   阮椒打了个嗝儿。   不过,饱是饱了,也感受到了美食的滋味,但还是有一点不够餍足的。   因为……没有咀嚼的快感。   但是算了,阮椒觉得吧,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要真想大嚼一顿……他大不了去找那位宗学长要论文题呗,写完论文以后,借着让他配合的机会,宰他一顿饭!   最多,最多就是等他活了以后再请回来。   阮椒吃饱喝足,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看宗子乐有没有什么事儿找他。   ·   宗子乐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刚上完香,抬头就见食物上的热气好像被抽干了似的消失,突然反应过来——肯定是城隍爷过来了!   他顿时雀跃起来,看来城隍爷没计较他请得晚哪,还是肯过来的。学长的主意真是管用,以后等他攒够钱了,一定得常常请城隍爷吃饭,求多点庇佑。   宗子乐不是个不懂事的,他见城隍爷正在开饭,就没说话,直到热气全部消失,他看着那些碗里的饭菜褪了色似的,就明白这应该是吃完了。   接下来,他讨好地笑了笑,从旁边的抽屉里抱出了十多个小叶紫檀的……神像挂坠。   阮椒:“……”   很明显,宗子乐听了他的话,的确做了跟大神像同根同源的小神像,只是……十几个?小神像是用来沾神性的,可神性有限,数量越多,沾上的速度也会变慢哪。   纠结一秒钟后,阮椒无奈地朝这些小神像点了点。   他也想到了,宗子乐最早就提过,他们家的人都爱撞鬼,而宗家虽然不是人丁特别兴旺的家族,直系的十来个还是有的。宗子乐既然要让家人平安,那肯定是每人都给,要是只供奉几个,那肯定不够用,也不方便分哪。   算了,帮他一把吧。   直到现在,宗家的小辈也还是他最大的信仰进贡方,他当然得多庇护庇护了。   替小神像开光后,它们沾上神性就更快了。   宗子乐很虔诚地继续上香,也没提出什么其他要求,只是一个劲地表示对城隍爷多次帮忙的感谢而已。   阮椒见他没什么事了,也就一甩袖子,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   又几天,阮椒收到新的信仰,他去看看,是李晨升夫妻请人做好了神像,已经供奉起来了。   这夫妻俩带着孩子跪拜,还正经地准备了牛、羊、猪三牲供奉。   阮椒:“……”   信仰收下了,给小孩子、夫妻俩都盖个章,但是,牛羊猪就算了。   即使只是吸收精气,他觉得在生吃,有心理障碍啊。   看过这对夫妻,发现自打找到李楠后,两人的确按照大愿开始经常行善了,似乎当时就从正规渠道捐了一笔钱给急需帮助的重症病人,并因此得到了一些功德反馈……看来他们的钱是用到了实处,并且让那病人因此脱离危险。   很好,很好。   阮椒挺满意,因为他发现,正是这夫妻用感激他的名义捐助,所以不仅他们得到功德,连他这个城隍也分到了几点。几点是不多,可要是这样的信徒多了,天长日久的,一人几点,积累起来也会是个可怕的数字。   ·   看过李晨升夫妻的后两天,阮椒去了梁家。   大概是因为得到了韩庄的郑重叮嘱,也大概是因为这件事太糟心,让梁家人对道士、鬼神都产生了敬畏,又大概是梁家人真的挺感激显化神身的城隍爷,他们居然也准备了一尊城隍神像,并且用三牲供奉了。   这让阮椒挺意外的——他还以为梁家的人上上香表达谢意就算了,没想到还郑重地弄了个神堂,甚至梁夫人很虔诚地准备早晚敬香。   阮椒对三牲没什么兴趣,不过心意是领了,眼见这家人也成了他的信徒,想了想后,就来到了梁丽婉所在的房间。   ——他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听见了梁夫人很多祷告的话,也知道了梁丽婉的近况。   ·   毕竟是差点被害死过的,梁丽婉即使逐渐恢复,真正醒过来也已经过了一天多,而刚醒的她还比较虚弱,梁家的私人医生给她好好诊断,确定她没什么大碍了,梁力才在梁老爷子的吩咐下,把整件事的过程给梁丽婉讲了一遍。   梁丽婉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可想而知。   就像梁夫人担心过的,她一开始是不愿意相信的,但也像梁老爷子对她的了解一样,她信任家人,所以也产生了怀疑。更何况,梁力的叙述太详细了,要是只为了让她不伤心,家人犯不着去诋毁她已故的丈夫,所以梁丽婉一时信一时不信,差点崩溃了。   后来,梁丽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边痛苦,一边哭泣,至今都没有走出房门。   梁家人轮流抽空过来守着她,陪着她,等她平静。   梁夫人明白这是个很艰难的过程,可是只要能哭出来就能发泄,能发泄的话,就总有一天能够好转。只是,发泄也伤身,她作为一位母亲,之所以这样快就虔诚地敬拜城隍,也有想请城隍爷保佑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爱女梁丽婉能够平安渡过的意思。   阮椒从梁家人的身上得了好几百信仰,也该出出力了。   ·   进入房间后,阮椒一眼就看见了梁丽婉。   梁丽婉痴痴地靠坐在床上,手里攥着一条毛巾,眼角丝丝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又被她惊醒了似的迅速擦干。   阮椒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间自有痴儿女……   偶尔阮椒也会想,要是世界上没有鬼神的话,也不会出现罗浩卖妻这件事,那么对于梁丽婉来说,丈夫是一直爱她到死的,这份感情真挚而热烈,即使最终没有白头偕老,也能是她一辈子里最值得珍惜的记忆。   可现在呢?记忆的美好全都打破了,对她来说,真是太残忍了。   不过,既然已经这么残忍了,阮椒也不想看着一个好女人这么下去。   他摸了摸鼻子,在梁丽婉的额头写了一个睡眠符。   ·   梁丽婉睡着了。   她已经很久没睡着了,一颗心在痛苦与憎恨中挣扎,无法平静。   然后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清晰地看见了那个她曾经挚爱的男人的嘴脸。   ·   梦醒后,梁丽婉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良久她露出一个冷笑,让人拆了灵堂。 第48章 篮球赛┃老四,去给咱们加油吧?   梁家人发现,梁丽婉突然从房里走出来了,她可能还是有点难过,但是这点难过相比从前来要强了很多,她雷厉风行地叫人拆了灵堂,也开始恢复正常生活。   对于她这样的变化,梁家人当然是很高兴的,但同时也难免不知道原因,又怕她是钻了什么其他的牛角尖。   梁丽婉也不是什么很柔弱的性格,只是很重感情,才把自己折磨成那个样子。现在彻底清醒,回想这段时间家人为自己做的事,既感动,又很自责。   她不好意思把所有家人都聚集起来特意说,就跟母亲梁夫人说明了自己变化的原因。   是因为她做了个梦,梦里出现了穿着红色官服、青面獠牙却眼神“慈爱”的城隍爷,把他审讯罗浩时的景象“重播”给她看了一遍。   只是听说和亲眼见到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梁丽婉突然就想通了。   也许她始终自我折磨的另一个原因也有她对痴心错付的不甘吧,现在还是不甘,可这些不甘跟自我欺骗相比,不甘就不甘了。   她还年轻,人生还那么长,不该跟个死去的人渣共沉沦,要好好地活下去才对。   听完梁丽婉的自我剖析,梁夫人这才知道,原来是那位帮了他们家的城隍爷托梦给女儿,解决了他们家的又一大难题。   很快全梁家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心里觉得奇异的同时,也真正地对那位城隍感到信服,跟梁夫人一样,都开始信奉对方了。   梁丽婉同样感激,跟她的母亲一样每天敬香。   只是,大概是罗浩的一番表现让她失去了对男人的信任感,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相信其他男人对她的好感和求爱。   罗浩处处表现得好,似乎对她也是真爱,却还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卖掉她,那么其他男人又怎么能确定不是一样的人呢?即使不是,她也会在心里怀疑……这并不是一种健康的恋爱方式,所以她不能放纵自己。   梁家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也只有时间与更多的爱,或许可以化解梁丽婉心里固结的坚冰吧。也许她还有缘分,但那都是很长时间以后的事了。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天气越来越热,人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少了。   阮椒手底下还是只有牛头马面两个鬼差,但实际上功德足够,很想快点把判官册封出来。可惜的是,并没有遇见合适的鬼。   判官跟其他的鬼可不一样,他们是要掌握生死簿与判官笔的,即使只是城隍爷的判官,也要能做到独立判案,而且足够冷静才行。   李三娘和覃愫都是不错的下属,不过李三娘还需要很多历练,支撑不了这个职务,阮椒曾经倒是挺看好覃愫的,可惜覃愫好像更喜欢做牛头,每次碰上恶鬼了,她都喜欢主动上前,用钢叉暴力应对——这让阮椒明白,她应该是心中一股戾气始终盘旋着,用这样的方式发泄更舒坦。   慢慢地,覃愫可能是牛头做久了,本身也不再适合做判官了。   阮椒:“……”   得,继续去找吧。   ·   大学里活动很多,帝都大学虽然崇尚钻研学问,但是大家都是年轻人,也很好动,当天色渐渐黑得晚时,操场上就经常有不同院系的人约在一起打篮球。   在阮椒他们宿舍里,博洋很爱这一口,崔义昌身体健壮也喜欢,而且他们俩还很擅长篮球,偶尔被约就会跟人好好打上一场。   只有阮椒很忙,而颜睿不太擅长,打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是给那俩会打的递水递毛巾等。   这一天中午,阮椒刚要走,就被博洋一把搂住了脖子。   阮椒脸上冒出个问号。   博洋笑嘻嘻地说:“今晚跟计算机系的约架,你来不来?”   阮椒嘴角一抽:“什么约架?”   颜睿扯了博洋一把,朝阮椒说道:“别听他的,什么约架,是打篮球比胜负。”他把事情的经过一说,“昨晚我们去固定的那个地方打球,计算机系的给占了那地方,老大老二不乐意,但人家计算机系的也说他们忙过一段想打,那地方不是只属于经管的等等……反正后来没谈拢,说定用篮球赛定胜负,哪边赢了哪边先打,而且一个礼拜能占四天,另一边占三天。”   博洋等颜睿说完,才说:“怎么样老四,这可是咱们系的大事儿,你总得支持支持吧?再说了,你白天晚上地打工,累不累?至少今天别去了,跟咱们一起活动活动,也让你放松放松呗。成不成?一句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椒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博洋说的也对,他好歹也是同系的学生,打工维持生计这是对的,可完全忽视同学,忽视集体那也不好。   于是阮椒中午还是去打工了,但是下午课后就没走,他去买了几瓶水带着,跟舍友们一起来到操场——篮球场的一角,平常都是经管系打球的地方。   操场上,计算机系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其他场地上的人朝这边看看,忍不住也好奇起这边的事情来。后来互相一打听,都过来凑热闹了。   两边的看台上,人也越来越多。   阮椒他们宿舍的崔义昌、博洋都要上场,他就和颜睿坐在了看台前的教练椅,给俩人拿衣服拿水之类,其他上场队员也带人过来,大家风风火火的,弄得还挺有派头。   隔壁计算机系的也一样,大家不仅比战斗力,还要比一比人缘,比一比气势等。   阮椒跟颜睿低声说了几句话,颜睿笑笑,去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经管系这边呼啦啦来了好些妹子,穿着清凉的裙子做起了啦啦队,而计算机那边互相瞅了瞅……学院里的妹子不够多,虽然也努力去凑人了,但还是没有经管系这边齐整。   霎时间,经管系这边爆发欢呼,显然是气势更上一筹。   阮椒朝颜睿比了个拇指:“三哥干得好。”   颜睿笑了笑:“其实班花早有打算,就是还在犹豫,我一提她就带人来了。”   阮椒朝颜睿扬了扬眉毛,揶揄地说:“三哥在女生里人缘还是这么好啊。”   颜睿看他一眼,说:“如果你跟她们多接触几次,管保比我更受欢迎。”   阮椒不信地瞅他。   颜睿看着他白净的小脸,大笑道:“你会激发她们的母爱。”   阮椒:“……”说好的偶像剧里走出的白马王子呢?   两人互相调侃后,篮球场上硝烟弥漫,已经准备开打了。   阮椒不经意间往那边一看——篮球架下,怎么有个透明的影子? 第49章 残缺的生魂┃长得好像啊……   看清那影子后,阮椒愣了愣。   鬼魂是阴物,大多是在晚上出没,能在白天现身的不多,这时候是傍晚了,有鬼出现本来也不奇怪,让他惊讶的是那影子并不是鬼魂,而是迷失的生魂,而让他干脆愣住的,则是那生魂的样貌——就像是苗小恒长大以后似的,二十多岁的样子。   突然间,阮椒就想起来,小恒跟他过来是为了找他妈妈见最后一面,只可惜帝都太大,一直没有遇见,一切只能随缘。现在碰上这么个长得像的,也许正好就是缘分来了呢?   正思索呢,颜睿拍了他的肩膀说:“比赛要开始了,发什么呆呢?”   阮椒回过神,随口胡说八道:“我这是因为看着大家蓬勃的肉体,不由感慨青春很美好啊。”   颜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椒才不解释呢,大声朝着换完篮球服、昂然走过来的一群小伙子叫道:“大哥二哥看这边!干死他们,衣服给我!”   崔义昌和博洋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   博洋摆臂朝他招手,一脸阳光灿烂:“看我的!”   崔义昌一只手箍住博洋,一只手把两人的衣服朝他丢过去,笑说:“一定赢!”   阮椒伸手一抓接过他俩的衣服抱住,给了个握拳的手势。   颜睿好笑地推了推眼镜——真不容易,老四也热血起来了。   ·   前方呼哨声响起,篮球赛正式开始。   博洋和崔义昌一个小前锋一个中锋,在篮球队里地位举足轻重,上场就打得热烈,展现出了平时没有的风采。   别看博洋平时话痨又贱兮兮,其实不仅长得帅气质阳光还一米八的大个儿,现在冲锋在前还来个扣篮,可是激起了好一阵的欢呼。崔义昌则是人高马大健壮有型,尽管不是那种特别帅的长相,这会儿也格外有男人阳刚的魅力。   阮椒看着看着,不由也跟着围观群众一起大叫加油。   篮球场上的气氛一片热烈。   不过博洋的消耗大,打了半场后先换了人,回头撩起衣服擦了把汗,露出那四块腹肌,又引来一阵尖叫。崔义昌的体力很好,还在场上挥汗如雨。   博洋从阮椒手里接了瓶水,笑嘻嘻说:“怎么样,二哥帅吧?”   阮椒本来想夸他一句,看他这么得意又有点手痒了。   颜睿丢给博洋一条毛巾说:“得了,就四块腹肌有什么帅的,练到六块八块的再来招摇。”他又指了指崔义昌,说道:“看看老大,起码得跟他那六块看齐不是?再说了,连一场都打不完,别吹了啊。”   博洋:“……”   阮椒哈哈大笑起来。   博洋垮了脸说:“你俩可真是会打击我,就不怕等会儿我上去没精神打?”   阮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这是激将法。”   博洋:“神他妈的激将法。”   颜睿一巴掌拍在博洋的后背,笑着说:“赶紧休息吧,快要再上场了。”   博洋喝水擦汗伸展运动一系列搞定,麻溜儿又上场了。   目前下半场已经过半,经管系这边大比分拉开,光是博洋就得了几十分,崔义昌也不遑多让,计算机系那边虽然也情绪热烈,但是技术上有差距,没能打过。   最后,双方以六十四比二十八终局,经管系大胜。   别看阮椒的加油声一直很大,却没忽略那只生魂……他也忽略不了,全场打篮球,那生魂都全场陪跑,还时不时地做出灌篮但是灌不进去的动作。   阮椒:“……”   看着跟小恒一个样儿的小伙子满场跑不过,再激动也很难全情投入啊。   篮球赛结束了,生魂又呆呆地坐在了篮球架下。   阮椒看他一眼后,没过去,而是笑着去迎接他们系的同学们“英雄归来”。   接下来,胜利者们一起出去搓了一顿,阮椒也合群地去了,只是大家都能吃吃喝喝,他只能犹如嚼蜡有点坑而已——最重要的是,不好吃得装出好吃的样子,这也太考验他的演技了。   晚上回了宿舍,崔义昌和博洋都累了,他俩先洗了澡,阮椒跟颜睿犒赏英雄,帮他们把篮球服给揉了一把。   出来后,几个人光着膀子又是一通打闹。   不过……   在其他舍友看不见的地方,阮椒不着痕迹地走到墙边,把排排站的女鬼们一只只推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不能做女流氓的好吗。   熄灯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舍友们陆续睡着了,阮椒跳出尸体,拍了拍装着小鬼儿的小罐子说:“小恒,跟我出去一趟。覃姐三娘,大家出去说话。”   苗小恒从罐子里冒出来,小手指着自己,问:“哎,我今天可以跟哥哥出去呀?”   阮椒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带你去见一只鬼。”   苗小恒有点呆地说:“哦。”   于是,阮椒牵着苗小恒的手,带着他朝着篮球场走。   覃愫、李三娘呼啦啦带着一串女鬼,前呼后拥,一起跟上。   ·   到了篮球场,阮椒示意女鬼们在后面等着,自己则低头对小鬼儿说:“小恒你看,篮球架下面那个,你有印象没?”   苗小恒歪着头看,看,看……好眼熟……   李三娘先忍不住了,说:“覃姐你看,那只鬼跟小恒长得好像!”   苗小恒猛然抬头,满眼期待地看向阮椒,急急忙忙问:“哥哥,那个是我的亲戚吗?”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神黯然下来,“他也死了吗……”   阮椒轻拍他的头:“那是生魂。”   苗小恒眼睛一亮。   阮椒笑了笑,又说:“不过,他跟你有没有关系还不能确定。”   苗小恒有点小失望,抿抿嘴说:“不管是不是,我看到他都好高兴,要是能跟着他找到妈妈就更好了……”   阮椒就是这个意思。   苗小恒一激动,已经嗖嗖嗖地飘了过去,伸手去拉那生魂的袖子,小嘴叭叭地问道:“你是谁呀,叫什么名字,你在这里干啥呢,你回家吗?”   那只生魂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没回答。   苗小恒很失望:“你怎么不理我呀……”   阮椒还没说清楚,苗小恒就急不可待地过去了,他连忙也过去按住苗小恒,跟他解释:“这个生魂是迷失的,神志不清,你问他他也不会有反应的。”   苗小恒的小脸暗淡:“那、那怎么办啊。”   阮椒说:“我先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苗小恒小鸡啄米点头:“哥哥看看,哥哥给看看。”   阮椒走到生魂前面,开始仔细地查看。   看完之后,他神情一变:“魂魄有损?”   听到这话,覃愫和李三娘表情了变了。   苗小恒瞪大鬼眼:“魂魄、有损?哥哥,什么是魂魄有损,他怎么样了?”   覃愫和李三娘各站一边,轻轻牵着他的小手。   “先别急。”   “听城隍爷说,嗯?”   阮椒心情沉重:“魂魄包含三魂七魄,魂魄有损包含的情况通常是两种,第一种是三魂七魄里面走了几魂几魄,第二种就是魂魄都在,但是有损伤——缺了部分的意思。”他皱紧眉头,“这个生魂是第二种情况。”   李三娘有些紧张地说:“第二种情况……是不是更严重?”   苗小恒攥紧了小拳头。   阮椒点点头:“除了前世或者更早的前世魂魄就损伤了,一次次转世都没补全以外,其他的情况里,多半是有人故意伤了他的魂魄,而且……”他顿了顿说,“你们还记得以前我们遇见过那个男恶鬼的事吧?他就是想找命格相合的人夺舍。因为是他自己动手,所以需要把人吓得精神衰弱,魂魄不稳,然后他再进去壳子里,就有很大的几率能成功。但是如果有个会邪法的术士先帮他把壳子的主人赶出去……这样的邪法大多很粗暴,就容易造成魂魄损伤。甚至那留下来的部分魂魄很可能被抢占壳子的恶鬼吞噬,并获取一些记忆,方便恶鬼更好地伪装。”   话音落后,一片寂静。   在场的鬼们看向生魂的目光里,都充满了不忍。   覃愫细眉微蹙,说道:“城隍爷,您的意思是,这孩子是被恶意夺舍了,还有邪术士掺和在里面?”她心里也不好受,“这孩子还有救吗?咱们还能不能想办法帮他回去自己的身体?”   阮椒思索着。   所有鬼都不敢作声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阮椒才说:“他是他身体的主人,如果他回去壳子里,现在占据壳子的恶鬼一定会被挤出来。所以通常情况下,邪术士会把壳子主人的生魂驱赶出来后再打散,这样才能确保再没人回去抢。这只生魂出现在这里,我想,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功德。”   覃愫、李三娘这才注意到,别看生魂傻乎乎的,其实魂体上是带着一层功德的。   李三娘恍然说:“难怪了,有功德护体,邪术士想把他打散都不行,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到了这里来的。”   覃愫推测:“他会不会曾经是这里的学生,还喜欢打篮球,邪术士没能把他打散,他自己迷迷糊糊地就到了篮球场上?”   阮椒说:“也不是没可能。等白天我找人查查,看他这年纪……可能是刚毕业没两年的。反正已经知道他的样子了,查起来应该不难。”   要是能查到这只生魂的身份,档案里应该也有地址,到时候再去看看他壳子在哪里,想办法就容易得多——生魂是很麻烦的,身上没鬼气,想借着鬼气去找都不行。   苗小恒的眼眶微青,有点想哭的样子。   “哥哥,他能回去的,对吧?”   阮椒有点心疼这小鬼儿,蹲下去捏了捏他的小脸,说:“没事的,还记得子乐哥哥吧?他找人方面是高手,我明儿个就给他打电话找去。就算万一找不到,也还能想别的办法。别担心,保管让他回去,好不好?”   苗小恒抽泣着,乖乖地点头:“我相信哥哥。”他又小声地说,“哥哥要小心,我也不想让哥哥受伤的。”   阮椒笑了:“担心那个邪术士?”   苗小恒又点头。   阮椒挺欣慰的,就说:“别怕,最近哥哥的神力又攒了不少,对付个邪术士没问题的。再说这儿还这么多凶凶的小姐姐呢,大不了就让她们去围攻,要是还不行,再大不了……哥哥就把城隍印给扔出来砸晕他!”   苗小恒眨眨眼,回头看了看那些女鬼。   覃愫和李三娘朝他笑笑:“放心,我们一起保护城隍爷。”   苗小恒:“好哦。”   接下来,阮椒把生魂收进城隍印里。   以防万一,也不能让这家伙在外面游荡了。   ·   第二天,宗子乐接到了一个电话。   “阮学长?”   “啥,找我有事?”   “好好好,这就来!” 第50章 返魂香┃大魔王:我有。   这回是阮椒请宗子乐帮忙,难得主动请他喝咖啡。   今时不同往日,因为中间吃过几顿好的,阮椒也没跟以前那么馋了,闻闻咖啡的香气,偶尔喝一小口浪费一点神力做个样子,也那么抠了。   宗子乐捧着咖啡喝一口,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说:“学长的意思是,你碰上个生魂想把他给送回去,偏偏生魂啥也不记得,所以得我到网上查查去,对不?”   阮椒竖起拇指道:“总结到位。”   宗子乐满口答应:“没问题。”他眉毛一挑,又忍不住说,“对了学长,我记得你不是跟大魔王做了交易吗,好像没什么下文吧。”   阮椒幽幽地看着他,说:“我觉得,你都能在宗学长的别墅里安个城隍爷的神堂了,干啥老让我帮他更新世界观?感觉你行你能上啊。”   宗子乐眼皮一跳:“你知道我为了这神堂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阮椒好奇了,问:“多大代价?”   宗子乐竖起一根手指。   阮椒:“?”   宗子乐沉痛地说道:“一堆试卷,真的一堆。六个科目,每个科目二十套最新试卷,全部堆在一起。直到现在我都还没做完,能出来是跟大魔王请假了的你知道吗?”   阮椒一听,心里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请假?你用什么理由请假?”   宗子乐嘿嘿一笑:“说过来找你呗。今儿个周六,我还带了卷子过来的,说有些题不会请你给我辅导来着。所以等会儿我帮你查完以后,咱们就在这做卷子吧,回头我好给大魔王交差。”   阮椒默。   为什么都已经上大学了,他还摆脱不了高中的试卷地狱?   目光落在宗子乐身后的大背包上,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成吧。”   ·   宗子乐平时事儿多,但是在计算机上确实有一手,技术之高明也堪比小黑客了,他先是通过阮椒的描述合成了一张照片,黑进帝都大学的学生档案里找人。可惜的是,哪怕他对比了前后十年的档案,也没找到这个人。然后他再根据这张照片在网上筛选消息,寻找相似,可惜的是居然也没有结果。即使有几个勉强有点像的刷出来,身高对不上那肯定不是啊——总不至于这生魂还锯腿了吧?   翻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宗子乐有些无语,说:“找不到,这人以前估计没在网上发过照片,没法对比。要是还想找,我要么把每个大学的档案都入侵一遍一个个找,要么就去入侵局子里的资料库了,但这都不行。要是就几个大学找找档案,我还能说事急从权,可要是肆无忌惮地到处入侵的话,可就是知法犯法了,动静也大。不说万一被发现了我会怎么样,就说我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而且即使我说服自己去找了,花费的时间那也是……我现在是个高三狗,都快高考了,没法长时间干这个。”   阮椒明白宗子乐的难处,事实也是这样,就凭他描述后合成的照片就想找人,除非正跟他们昨晚猜测的一样,那生魂正好是帝都大学的,又或者以前是个爱po照片的网瘾小年轻,不然都跟大海捞针似的。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宗子乐看他这样,压低声音问:“学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阮椒看他一眼,说:“他可能被人夺舍了。”   宗子乐瞳孔一缩:“什么?!”   阮椒干脆都跟他说了一遍,只是没提苗小恒相关的而已。   宗子乐脸色也有点难看:“还有邪术士敢干这种事?不能姑息。咱们得帮着那生魂回去才行,要不然,想想那后果……真让人受不了。”   他是不是还是多抽点时间找……   阮椒看出宗子乐的想法,拍了他一把说:“别胡思乱想了,就算你抽时间找,浪费的时间也太多了,等找到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宗子乐皱眉:“那怎么办?”   阮椒想想说:“还有个办法,也得你帮忙。”   宗子乐也是个挺善良的少年,很同情那生魂,就问:“怎么帮?”   阮椒说:“你帮我合成个图片吧,找找这玩意的下落。”   宗子乐听阮椒的,扯过手提就开始弄,按照阮椒的描述,没多久就弄出一张图片,是一种奇特植物的图片,除此以外又记下来一张清单,上面列出了很多药材、香料,有好几种他都认识。   “学长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他把手提转了个面儿,“有漏下的没?”   阮椒迅速扫视一遍,点点头说:“挺好的,栩栩如生,也没漏下的。”   宗子乐准备把它们给打印下来,又说:“这是准备做什么的,对那生魂有帮助?这图片我可以再在网上找找,药材香料什么的,咱们宗家有相关的产业,直接拿就行了。”   阮椒回答:“这些是用来做返魂香的。”   宗子乐猛抬头说:“传说里那返魂香?”   阮椒点头:“就是那个。回头我做好了给生魂闻一闻,他就能往自个肉身的方向回去,到时候我跟着他就能找到了。而且他闻了这个香以后,就算魂魄还不能恢复,可只要借着香气进到自己的身体里,本能就会跟恶鬼争了。只要我也能拦住邪术士,恶鬼是争不过他的。”   宗子乐恍然:“学长好办法。”   阮椒说:“那些药材香料之类的,回头要多少钱我给你。”   宗子乐摆摆手说:“这就是寒碜我了不是?以前我老打扰学长你,你也没问我要咨询费啊。再说这还是为了帮个陌生的生魂,就当做善事了呗。”   阮椒摸摸鼻子说:“那生魂跟我养的一只小鬼可能有点关系,也不能说就跟我完全没关系。”   宗子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阮椒:“其他那些也还好,关键是图片要找的这棵,它本名就是返魂香,世上罕见,我占不了你这么大的便宜。”   最后,宗子乐说:“先找找看呗。”   在网络上查找的结果一如阮椒所想的,偶尔有那么几个地方提到相似的,但打开来看都不是,所以这种找法也是白搭。   宗子乐抬眼看阮椒。   阮椒有点不好意思了,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我是想着,你们家的家业那么大,见多识广的,也许有谁见到过……”   宗子乐明白了,干脆地答应下来。   “放心吧,我回去就帮你问,务必尽快找到。”   阮椒松了口气:“那就辛苦了。”   ·   宗子乐回去后,立马就跟长辈们一通联系,把返魂香的图片发给他们,问问有没有见过类似的植物等等。然而结果并不好,长辈们也没见过,这就让他有点沮丧了——以前学长帮他不少,现在好不容易他能出力了,结果凭他那点本事在网上找不到,回来了问人还是找不到。至于那些药材香料的,这点东西又算什么?随便交代一声就能凑齐了,压根算不上出力嘛。   宗岁重回来后,看到的就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宗子乐,他先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旁边,走过去问:“怎么了?”他记得,堂弟今天是去见阮学弟了,又说,“做好的卷子拿出来我看看。”   宗子乐没精打采地掏出一叠卷子递给他,说道:“学长给我辅导了。”   这事儿是真的,虽然他没派上什么用场,可那学长还是真的给他讲了卷子难题的,不愧是学霸,条理很清晰。   宗岁重迅速翻看完卷子,做得很认真,也有其他字迹的涂改痕迹,知道他们的确没偷懒,微微点头。然后他说:“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影响学习。”   宗子乐扯了扯嘴角,唉声叹气地说:“是你不信的那个啦……”   宗岁重表情空白了一秒。   宗子乐把手机递给他,里面正存着那植物的照片,说:“学长想要找这个东西,请我帮忙来着,但是我网上找不到,家里人也没见过,没法跟他交代了。”   宗岁重看了一眼照片,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这个?”他说,“我有。”   宗子乐一个翻身坐起来,失声说道:“什么?!”   宗岁重平静地说:“生意伙伴送来的标本,形态不错,在收藏室里。”   简直是峰回路转……   宗子乐立刻要往收藏室里冲,被宗岁重一把拉住。   然后,宗岁重拿着钥匙带他走了进去。   ·   宗岁重并不是木头人,除了工作以外,他也有一些其他爱好,其中相对更喜欢点的就是收藏了。他也不是那种非要大价钱收藏古董的人,只要有兴趣的,都会收一些。   因此,这栋常住的别墅里就有防护齐全的收藏室,面积还不小,里面有挺多宗岁重陆陆续续收进去的东西。   宗岁重走进收藏室后,稍作思索,带着宗子乐走向左边的收藏柜,两分钟后,在拐角看到了一个透明的立瓶,里面有一株奇特的植株肆意伸展枝叶,姿态相当有美感。   宗子乐立刻扑过去,凑近跟手机里的照片对比了好一会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说:“就是它了!没错的!”然后他猛地转身,满脸的讨好,“岁重哥,把这个让给我怎么样?多少钱我给你,成不?”   宗岁重脸微沉:“站好了。”   宗子乐立马站好。   宗岁重才说道:“考上帝都大学了,可以作为奖励给你。”   宗子乐先是高兴,然后脸就垮下来:“预支行不行?学长等着急用呢。”   宗岁重:“急用?”   宗子乐欲言又止,终于说:“就是那个你不信的急用……”   宗岁重:“……”   “既然不是你要,就让阮学弟自己来跟我谈吧。”   “啊?”   “嗯。”   宗子乐灰溜溜地去给阮椒打电话了。   ·   傍晚,阮椒老实地坐在了宗岁重的对面。   “宗学长,晚上好。” 第51章 一百万!┃大魔王:要不要跟我做事?   宗岁重看着面前的小学弟。   还是白净的脸,还是很乖巧的模样,让他脑中闪过小学弟因为吃得急而羞涩的神情……又马上让他想起对方倒在他怀里的冰冷尸体。   宗岁重回过神。   那次之后,他仍然没有想通小学弟的变化,而小学弟跟他说过的交易,后来也没有继续下去。   是生气了?   他端详着对方的神色——不像。   阮椒感觉到一股平和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来回地看,表情有点僵硬。   这眼神再平和……老这么看,也不好吧。   宗子乐在旁边战战兢兢。   这这是咋回事儿啊,气氛很尴尬哎!   宗岁重终于开口了,他站起身,说:“先吃饭吧。”   宗子乐跳起来:“对对对,先吃饭!”   阮椒也连忙站直。   宗学长又请吃饭了,真是个好人——管他在看什么呢,多半就是为他凉不凉的事儿呗,看吧看吧,又不会掉块肉。   餐厅里,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阮椒眨眨眼,有点垂涎。   宗岁重先入座,看向两个有点拘谨的少年郎,又说:“吃吧。”   宗子乐赶紧跟阮椒使眼色。   阮椒向宗岁重说:“谢谢学长,我就开动了。”   宗岁重微微点头。   饭桌上,宗岁重和阮椒都很安静。   宗岁重是习惯使然,阮椒是专注于吃,而宗子乐……他倒是想叨叨几句,但一个人叨叨实在是太傻了,所以他看看俩人的脸色,不敢叨叨了。   饭吃得差不多时,宗岁重先给宗子乐舀了一碗汤,又舀一碗,递给阮椒,说道:“阮学弟,子乐说你想要我那个标本?”   阮椒接过碗正喝呢,就听宗岁重突然发问,赶紧咽下嘴里的,规规矩矩回答:“是的,那个标本对我很重要,希望学长能割爱。”   宗岁重沉吟着:“一百万。”   阮椒:“咳咳咳咳咳!”   宗子乐急忙倒杯温水给他,关心地说:“学长你呛着了?快喝点水润润。”   阮椒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总算是压下去那股呛意,艰难地开口:“……一百万?”   他是知道返魂香很贵没错,但这也太贵了吧,一百万……卖了他也出不起啊!   宗岁重沉着地说:“当时请拍卖行估算过,底价在这个数左右。”   阮椒明白了,敢情宗学长还只叫了个拍卖的底价,给他往便宜算的。   然而,还是出不起。   阮椒很纠结很犹豫。   返魂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且真的是急用——一百万是挺贵,可跟一条人命比起来,又不那么贵了。当然了,其实就连小恒都是他同情而收养的小鬼儿,跟小恒不一定是亲戚的那只生魂跟他就更是关系不大了,可就算这样,救生魂的方法明明触手可得,他还是城隍呢,真能因为自己穷,返魂香太贵……就当看不见?要不然,还是先把人给救活了,然后让他自己出钱……吧?   阮椒慢慢地抬起头,跟宗岁重四目相对,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学长,能分期付款吗?”   宗岁重:“……”   宗子乐紧张了。   一百万哪,他也没有,长这么大的零花钱加起来都不够数——除非等他成年后有点本事接手自己那部分产业了,那时他肯定有。可要真能等到那时候,还不如他努把力考进帝大得奖励呢。   宗岁重沉思了一会儿。   阮椒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他目送着忽然走进书房的宗岁重背影,又看着他没多久就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多出了一叠纸,再然后,这叠纸送到他的面前。   这个操作,不太懂。   阮椒站直,双手接过,问:“学长的意思……是?”   宗岁重示意道:“看看。”   阮椒深吸一口气,把那叠纸翻开,一张张地看过去。   某娱乐经营管理……   电影娱乐业发展研究……   数字音乐碎片化营销……   休闲娱乐……   影视娱乐与出版……   某某导演的电影研究……   某全奖电影研究……   总而言之,全部都是跟娱乐业相关的论文题目。   阮椒有点腿软,好像明白了这位的意思,又好像不太明白,所以仍然是迟疑地问:“学长的意思……是?”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说了交易结果没后续反而让这位学长给惦记上了吧。   宗岁重说:“挑一篇做了我看看。”   阮椒默默地看着宗岁重。   宗岁重跟他对视三秒钟,仍然说:“先做,做完以后再商量。”说到这他顿了顿,“客房里有电脑,今晚就在这住吧。”   阮椒知道现在是问不出来了,但是转头想想,做了也没什么,反正是学习么,那就做完以后看学长到底想干嘛呗?对自己也没坏处。   于是,他仔细从里面挑了个把握最大的,决定全力以赴。   ·   等阮椒去了宗岁重所指的客房,宗子乐才好奇地问:“岁重哥,你怎么老想让学长写论文?”   宗岁重说:“他是个好苗子。”   宗子乐愣了愣。   宗岁重没有说下去,只沉声说道:“去把剩下的卷子做了。”   宗子乐不敢吭声了,也回了自己房间。   做就做……   宗岁重目送宗子乐回房,然后目光落在阮椒所在的客房房门上。   他想看看,这个能对专业侃侃而谈的小学弟,在真正做论文的时候,想法如何,态度如何。   ·   写论文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阮椒熬了大半夜才把选定的题目做完,后半夜剩下的时间不多,他也只能吩咐牛头马面带着那串儿女鬼去替他巡街了。   第二天大清早,阮椒上交论文。   宗岁重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得很认真,尤其是提出的论点与结合具体案例的详细分析,让他斟酌着看了好几遍。   最后,他露出个比较满意的表情。   “很好,很认真。”宗岁重把论文放到一旁,“批改的地方不多,如果能到我的公司去实习一阵子,相信你会有更大的进步。”   阮椒眼睛微微睁大。   宗岁重的表情略微缓和,语气也挺和气,说:“阮学弟,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阮椒不由得指着自己:“我,去学长那实习?”   宗岁重颔首:“你应该听子乐提过,我目前正涉足娱乐业,很多东西了解也不多,要想梳理好所有产业,就需要大量的人手。你的资质不错,态度也认真,与其浪费了你的才能,不如在假期时去我那实习。”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很稳,“到时候你需要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基本的事务,定期完成我布置的论文,而在你毕业之后,希望你能在我公司转正,成为我的助手——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在毕业之前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也会给你应有的待遇,比如实习期的基本工资三千,如果有加班或者我的额外要求,将酌情提升。顺利转正后,你有多少能力,我给你多高的待遇,最低也有基本工资一万,同样会根据你的工作强度而提升奖金等。”   阮椒听得已经有点懵了。   宗岁重看着他,神情平和地说:“至于你想要的那个标本,我可以先给你。还是那句话,四年后,如果你达到我的要求,这就是我提前给你的福利。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也可以同意你分十年还给我——并且给你打五折。”   阮椒慢慢地捋顺了宗岁重的话,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发亮。   也就是这位要培养他,只要他肯干,以后还要雇佣他?这事儿是不是也太好了点。更别说那不低的工资以及预支的“一百万”了。   宗岁重似乎看出了阮椒的想法,破天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你得能跟得上我才行。”他说。 第52章 签合同┃学长也帮帮我呗。   阮椒眼皮一跳。   这位说的跟得上,该不是还要他一晚写完论文这么高强度的吧……单这一篇已经把他给榨干了,还得托了他之前听过指导、现在人体神身精神百倍的福,要以后老这样,他得熬秃啊!   宗岁重看出阮椒的想法,只问了一句话。   “阮学弟,你没信心?”   阮椒脸一僵。   笑话,他会没信心?当他以前半工半读考帝大是白来的?不就是熬脑子吗,他很、习、惯!   ——不对,这是激将法。   然而,阮椒还是脱口而出:“当然有信心!”   宗岁重点点头说:“那么提前签合同吧。”   阮椒一愣——还要签合同?   宗岁重说:“我听子乐提过,你现在忙于打工。为了让你有更多时间充实自己,我的建议是暂停打工,全心投入积累中。至于你这四年的学费我可以提供,另有每月一千的培训补贴,作为交换,我将给你一些有关我公司的资料,你需要一周根据资料和你自己的分析等完成一篇相关论文,把除开课程以外的精力全都投入到我的公司里来。这些也会写在合同里。”   阮椒本来以为刚刚说的待遇就很好了,现在听到后面这些……他一边觉得这肯定是资本家拉拢人心的手段,眼下的资助是为了将来的压榨,一边又挣扎着觉得资本家本来就黑心,就算为了压榨也做得够厚道了。   不得不说,阮椒心动了,而且是相当的心动。   说实在的,白天晚上连轴转是真的心累,以后复活后估计身体还能更累,而打不打工他都必须好好学习,能停了打工专心为未来的老板干活,还不耽误学业的,哪个大学狗不乐意啊?   阮椒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尬听的宗子乐,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斩钉截铁地开口:“我愿意跟学长签合同,也同意学长刚才说的所有要求,但是我也有个小小的要求——我想在合同上加一条。”   宗岁重对自己看中的人才很是很纵容的,示意道:“你说。”   阮椒微微抬起下巴,说:“我跟学长你以前就有过口头协议,说好了要用论文交换学长的配合。那么既然我一定会是学长的未来员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就都要跟学长相处了……为了彼此间的观念能更合拍,也为了工作气氛的愉快,我觉得,学长是不是也能抽出一定的时间,来配合我做一些小小的试验?就当是学长在百忙中的休闲,释放学长工作上的压力,怎么样?”   宗岁重难得一怔。   小学弟对自己的信心很足啊,他欣赏自信的人。   不过对方提出的要求……   要是以前,宗岁重是不会同意的,可现在——他脑中再次闪过那具冰冷的尸体。   “可以加上。”宗岁重说道,“我不会每次都配合,你的主要任务也还是学习。”   阮椒也不会得寸进尺,直接说道:“学长放心,有你出的那么多题目在,我也没时间老干这个。除非特殊情况,有时候个把月一次两次的了不起了。我肯定把有限的精力都投入无限的论文里,学长你可以看我表现。”   宗岁重:“成交。”   接下来,就是两人花费了一上午时间对合同的条目一条条讨论和确认,最终,合同成型,打印出来并两人签订盖章等。   宗岁重朝阮椒伸出手,说:“合作愉快。”   阮椒心情挺复杂的,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很愉快。   他伸手握了握说:“合作愉快。”   结束后,早就无聊到看电视去的宗子乐才跳过来,捂着肚子叫唤:“你们可算说完了,我肚子都饿了。”   宗岁重很自然地叫了桌吃的,又对宗子乐说:“以后你要更努力,向阮学弟看齐。”   宗子乐不敢反驳:“哦。”   在给城隍爷打工上向阮学长看齐行不行啊……   阮椒死鱼眼,埋头苦吃。   虽然怎么看这份合同对他都只有好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签的约莫不是合同,而是卖身契。   他记得这位学长好像是个没有[哔]生活的工作狂,而对他的培养方向好像是……特助?还有特意提到的什么加班涨工资之类的,怎么看都潜台词很深哪。大概,现在是论文地狱,以后就是加班地狱了……吧。   宗岁重也的确是这个打算。   好苗子不常有,能合拍到跟上自己的就更难,与其找个早已经定型的、需要长时间磨合的来,不如在自己熟悉事务的同时就培养起来。   他看中的苗子当然不止阮学弟一个,不过目前阮学弟脑子最灵活,做事很麻利,看气来挺顺眼,而且……他的好感度也最高。   ·   宗岁重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在阮椒跟他签订了卖身……不对,是签了合同以后,他就把那棵返魂香送给了阮椒。   阮椒接过来,忍不住心生感慨:这是说不定要不回来的一百万啊,我可真是个圣父。   然后他看向宗岁重,一脸诚恳。   “宗学长,我想找你借个房间做个东西,顺便也想请你帮帮忙,成吗?”   宗岁重:“帮什么忙?”   阮椒想了想:“帮个你不信的忙。”   宗岁重:“……”   宗子乐在旁边忍不住嗤嗤地偷笑起来。   宗岁重无奈:“阮学弟,你跟子乐是约好了要刺一刺我是吧。”   阮椒很坦然:“没有,这是个误会。”   宗岁重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不过,这应该不是个误会。   最后,宗岁重还是答应了给阮椒帮忙,甚至把宗子乐早就定好的那些辅料都安排人送了过来。   阮椒又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大佬帮忙效率更高。   ·   东西都被送进神堂,阮椒、宗子乐以及心情微妙的宗岁重,也都走进神堂。   东西乱七八糟的很多,除了配料以外,还有阮椒要求的制香工具,凌乱地摆放着。   阮椒拿起几个捣药罐,给宗岁重和宗子乐一人发了一个。   宗子乐捧着捣药罐问:“这是要把辅料给捣碎吗?”   宗岁重也接过来,心情更微妙了。   阮椒笑着说:“对,我来处理那棵返魂香,至于其他的辅料就交给两位帮忙了,总之捣得碎碎的细细的,捣完给我瞅瞅,过关就换一种,不过关就继续捣。”说到这,他态度相当恳切,“要我一个人做这事儿效率太低了,给帮帮忙呗。”   宗岁重发觉,签订合同以后,这位小学弟面对他的态度有些奇妙的变化,心里的想法转了转,答应说:“好。”   宗子乐却知道学长这是要做什么,巴不得也加入这个过程里,当然是乐颠颠道:“放心吧学长,一定给你做好!”   阮椒一开始是只想请自家信徒宗子乐帮忙的,对于宗岁重嘛,是突发奇想。   但看来,这位学长真心可以啊。   时间急迫,阮椒在很快跟宗家两位讲解了一些处理过程后,就也快速地自己炮制起来。这株返魂香要想打成粉制成香,前期还有烘干等一系列操作呢,他也没什么心思在想其他事情了。   这时候神堂里几个人都在忙活,就连宗子乐也没再唠叨了。   渐渐地,所有辅料都被捣成了粉末并分装在不同的器皿里,阮椒再请宗家两位帮他把那些粉末给筛一遍,以免还有什么遗留的杂质影响到成品的质量。   宗子乐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做起事来并不粗心,宗岁重就更不用说,做什么事都认真,既然答应了帮忙,那么每个流程都会尽力做到最好。   于是每过一个流程时,阮椒都检查不出什么不好的,也完全不需要二次加工,这制香的时间也比他预想的要少很多。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制香的最后步骤——阮椒把所有备好的料粉放进模具,让它们逐渐形成完整的线香。   宗子乐紧张地看着成品一点点挤出,落在了一张桌子上。   暂时还是湿香,需要进行晾晒,但是整体的外观已经很清晰了。   有九支香,每一支都有一米长、小指粗,香的外观呈现出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看起来有一种很奇异的美感,而且,并没有散发出一丝香气来……就好像锁在里面一样。   阮椒挤出最后一支返魂香,松了口气。   宗子乐超高兴的,笑嘻嘻地对着阮椒说:“恭喜你啊学长,一次成功!”   阮椒说:“同喜同喜。”   他心里却想,也不敢不成功啊,一百万呢!穷鬼哪输得起。   宗岁重在一旁问道:“这香叫什么?”   阮椒眨眨眼:“返魂香。传说中点一根让它冒烟,鬼魂吸了烟香就能回归身体的那种。”说到这,他又补充一句,“就是学长你不信的那种。”   宗岁重:“……”   阮椒又问:“今天学长也出力了,要一根吗?”   宗岁重:“不用了。”   宗子乐凑过来:“学长,我也出力了。”   阮椒朝他笑笑:“也分给你一根,不过得等你要用的时候,再从我这里拿。”   宗子乐有点失望,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也行吧,反正放学长那也一样的。”   阮椒知道宗岁重不信,所以调侃一句没关系,可宗子乐这小子有时候太冲动,他哪敢随便给他这东西?再说了,返魂香毕竟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他拿在手里了,要万一被人瞧见,总归也有点麻烦。   说话简单,做事很难,返魂香做完以后,天也黑了。   这天晚上,阮椒还是留宿了,洗完澡后,他躺上客房的床。   当然,他的身在别墅,魂儿却飘了出去。   通过城隍印呼唤牛头马面后,没多久,覃愫抱着苗小恒,李三娘带着一串儿女鬼,呼啦啦地全都聚集在别墅外的草坪上。   阮椒说:“我们这就开始吧。”   他从城隍印里拿出一根返魂香,插在地面用神力点燃。   眨眼间,返魂香的香尖儿已经变得火红。   一缕烟香幽幽飘散……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在被老板压榨以前,先把老板当学长。 第53章 血符┃抢肉身。   同一时刻,阮椒把生魂从城隍印里释放出来。   生魂还是神志不清的样子,站在返魂香的旁边一动也不动。   烟香袅袅刚升起,突然朝着生魂的鼻孔钻去,被生魂吸入魂体之内。   生魂微微地抖了抖。   下一刻,他转过身,朝着某个方向摇摇晃晃地飘去。   阮椒满意地说道:“成了。”又肃然吩咐,“让一只女鬼在这里看着返魂香,其他的都跟我一起过去。”   牛头马面、众多女鬼一起答应道:“是!城隍爷。”   覃愫挑了挑,把所有女鬼里实力最强的那个留下来。   然后,大家迅速地跟上那只生魂。   ·   当返魂香的烟香丝丝缕缕扩散后,生魂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这似乎不是他自己的速度,而是返魂香特有的一种力量。   眼见着鬼差们就要跟不上了,阮椒拿出黑旗,把众鬼一卷,变成旋风紧紧跟随。   两边的风声呼啸,生魂前往的方向在北城区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那边的各类小区也多,同样有挺出名的富人小区。   阮椒巡城还没来得及到巡到这边来,所以也觉得比较陌生。   在一个名为“汀兰花园”的小区前,生魂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接下来,他就往小区里面钻去。   ·   汀兰花园里住着的也大多都是资产不菲的人物,跟很多小区一样,有各类别墅,也有高层的公寓等等,并且环境雅致。   生魂去的地方在小区的最里面,也是整个小区最僻静、风景最好的地方。在这里,别墅只有相距不近的两三栋而已。   黑色的旋风停下来,阮椒收起黑旗。   李三娘看着前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城隍爷,这家的黑气好重啊。”   覃愫的牛头上则露出一丝冷笑:“功德金光也很重,真有意思。”   阮椒打开神目,认真望气。   这里的气……有些古怪。   通常说来,要是有人罪孽太多,为了减轻罪孽而去做慈善攒功德,黑气和金光应该是缠在一起的。但现在黑气是黑气,金光是金光,互相不牵扯。难道说,住在同一栋别墅里的一家人,还有纯粹的善人和纯粹的恶人的区别?   同时,阮椒忽然觉得,这种情况,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还没等大家多想,生魂已经快速地奔向了别墅二楼,到了这里时,可能是因为壳子里已经有恶鬼抢占,所以他归去的速度就没有先前那么快了。   阮椒几个赶紧跟上。   鬼神们的想法没错,因为生魂在接近一个房间的时候,门上有一道血符亮起,突然就把生魂的动作给挡了挡。   生魂再次冲击,血符再次亮起,只是光芒比刚才暗淡了一点。   紧接着,他冲击第三次、第四次……每次冲击血光都会削弱,但生魂也同样会震荡,要不是因为返魂香的烟气一直跟随着生魂,把他给保护起来,恐怕撞上几次后,这生魂就会残缺得更厉害,甚至逐渐意识变得更混沌,连本能都消失。   等众多鬼神、女鬼赶到门前时,就正看见生魂接连冲击血符的模样。   阮椒抬头看着那血符,脸色一沉,说:“居然用生母的血来画符!”   覃愫一惊:“生母的血?”   阮椒心情很不好,说:“也是一种邪术。因为子女是用母亲的骨血孕育出来的,如果用母亲的血画驱逐符在门板上,就等同于母亲把子女拒之门外,当然能挡住想要归体的生魂。而且子女要是想强行回去,那么就是对母亲不孝,生魂就会被血光损伤。”他露出个非常厌恶的表情,“这种血符最早是母亲用自己的血来保护孩子不受外邪侵扰的,结果后来被邪术士利用,反利用母亲的爱子之心……”   邪术士不仅帮恶鬼强占了生魂的壳子,恐怕还花言巧语欺骗了生魂的母亲,才能用她的血来阻挡生魂——这相当于是硬生生让母亲亲手害死了她的孩子!何等残忍,何等让人恶心!   李三娘不忍地说:“咱们能不能把那血符给擦干净了?总不能让他这么一次次地撞……”   苗小恒更是急得想要冲过去拉住那生魂了,只是被覃愫阻止——他还是个小鬼儿,还是别轻举妄动得好。   阮椒沉默地走上前去,掌心里裹着一团神力,在那门上迅速地滑动。   下一秒,血符的最后一层血光也消失了。   这次生魂毫无阻拦地进了房间。   阮椒他们连忙也跟了进去。   ·   房间很大,是个很舒适的卧房,有一张宽阔的大床,还有分出的电脑隔间、小书房等等,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母亲的细心,地面更铺着一层柔软的地毯,是个让年轻人会非常舒适的地方。   宽屏的薄屏电视挂在墙上,前方有厚实的沙发,而正有一个跟生魂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   苗小恒是很可爱的长相,跟他长大后差不多的样子当然也不会难看,但是那张俊帅的脸却好像笼罩着一层阴霾,把他的容貌削弱了不少。   有个温和的女人正在替他切水果,添进水果盘里,还很慈爱地说道:“翔宇,病刚好,看电视别太久,知道吗?”   年轻人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不耐烦,嘴上却答应着:“妈你放心,我就看一会儿。你也别在这老给我忙活了,早点睡觉吧。”   温和女人笑着:“切完我就去,翔宇,你吃完水果也早点休息?”   年轻人不耐烦地说:“你就别催我了,我头疼。”   温和女人连忙说:“好好,妈不催你,你哪头疼了,不舒服?妈去让刘医生再来给你看看?”   年轻人皱皱眉,把叉子往盘里一扔,发出“当”地一响。   “我都说不用了!”   叉子猛地弹出来,擦过温和女人的手背,给她添了一道伤口。   温和女人疼得手指一颤。   年轻人也好像才发现似的,说道:“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温和女人的笑容有些勉强,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妈没事。”   年轻人:“那你快去包扎吧。”   温和女人点点头,站起身来,一滴血落在地上。   阮椒看着这一幕,觉得很刺眼。   覃愫也厌恶极了地说:“真是个恶鬼!”   几只鬼神都看得清楚,那个年轻人在丢叉子的时候脸上闪过恶意,他是故意要把女人弄伤的,甚至在看到地上女人的血时,他眼里有快意。   ——太恶毒了。   阮椒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温和的女人身上。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女人不就是他刚做城隍时,坐高铁来帝都的路上遇见的那个真善人吗?那时候她身上就有功德金光和沾上去的黑气,现在看来,那时候她恐怕就已经在被算计了……竟然是有人要害她的儿子,还这么利用她。   难怪了这别墅的气他觉得熟悉,原来是曾经见过的,只是这里的黑气比起当时善人身上沾上的那些少太多了。   李三娘同样认出来了,她不由说道:“居然是她。”   苗小恒睁大眼:“高铁上的姨姨!”   阮椒叹口气说:“就是她。那时找了很久没找到,现在倒是碰上了。”   这样也好,把事儿好好地解决,他也不用老惦记着这位善人了。   生魂在进入这房间后,转了几圈,有些踌躇。   但是返魂香始终作用着,让他迅速地朝着他自己的身体冲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外面先是响起急促地敲门声,然后门被一把推开,有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扬起手,对着温和女人就撒了把东西。   事情发生得太快,阮椒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先是听见温和女人诧异地开口:“刘医生,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随即那温和女人的表情一片空白,倒了下去。   闯进来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留着短须,把一张充斥血光的黄符朝着生魂的身体打了过去!   阮椒连忙打出一道神光,把那道符拦截住了。   李三娘则急忙去看那个温和的女人,看过后,稍微放心——还好,只是中药粉昏迷了,没发生什么性命攸关的事。   众多女鬼齐刷刷地把温和女人围住,以免她被外来的力量伤害。   ·   另一边,生魂已经进入自己的身体。   本来相当得意的年轻男人就像断了线似的倒在沙发上,五官变得扭曲、模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发生激烈地争斗一样。   在鬼神的视线里,那身体里分明有两个灵魂在争夺,而其中一道魂魄明显占据上风,躯壳本身迅速地产生强大的排斥,然后,一道充满了黑气的魂魄就被挤了出来。   与此同时,年轻人的面容变得平静、安详。   然而,被挤出来的鬼魂并不甘心,他的表情阴鸷而凶残,疯狂地朝着躯壳再度扑去,但站在旁边的牛头鬼神却不是吃素的,她抓着钢叉朝那恶鬼猛地一拦——刹那间,那恶鬼就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叫,浑身的鬼气都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那名被称为刘医生的中年男人血符被拦,顿时朝着阮椒看去。   阮椒头戴鬼面,身穿大红官袍,周身神光闪烁。   刘医生瞳孔蓦地收缩:“你是什么人?”虽然这么问了,他手里动作也不慢,很快抓住一颗骷髅头,对着阮椒一拍。   一道黑气从骷髅头的嘴里喷发而出,直冲阮椒的面门。   阮椒鬼爪一抓,那黑气就被抓成了粉碎。   自己引以为傲的邪术被轻易破除,刘医生气急败坏,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多管闲事!我可是五鬼派的弟子,你敢妨碍我,我……”   阮椒不想跟这种败类瞎扯,鬼爪再探,这回,抓的是那个一看就很邪门的骷髅。 第54章 刘树根┃邪术士和恶鬼的来历。   “啪。”   骷髅也被抓碎了。   刘医生怒火烧心,朝着阮椒撒出大把药粉,身体连连后退。   阮椒从这药粉里察觉到一些黑狗血、朱砂等驱鬼除邪的气味,可他既不是鬼也不是邪,这玩意对他完全没用处,就是有点臭而已——他猛一跳就躲过去——不想碰上臭烘烘的。   刘医生掏出一面小黑旗,对着阮椒摇晃起来。   阮椒认识这个,也是招鬼法器的一种,而且邪气很重,只是依旧对他没什么用处,所以,他用鬼爪再次一抓——   “啪。”   再次被抓碎。   接二连三的损失让刘医生几乎暴怒,但暴怒之外更多的却是心慌意乱,掉头就想往外跑!阮椒又怎么会真让他跑了?手一抖,把锁链一甩,直接绑在了刘医生的身上。   刘医生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接下来身体一轻,就动弹不得地倒了下来。同一时刻,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不由回头一看——   霎时间,他满脸惊骇!   在他的身后,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短须男人轰然倒地!   刘医生猛地低头,锁链把他牢牢地捆住,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条锁链是直接锁住了他的魂,把他拉出了肉身!   ·   另一边,覃愫用钢叉拦住了恶鬼,李三娘在看过温和女人没事后,也立即过去帮她。   那恶鬼身上的黑气、恶意非常浓烈,凶悍无比,然而李三娘对付恶鬼也有一套,她眼见覃愫在前方拦住恶鬼,自己就从后面把铁钩朝前一掷!   刹那间,铁钩钩住了恶鬼的魂。   恶鬼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张牙舞爪地在钢叉与铁钩之间不停挣扎,却只能仰着头发出阵阵凄惨的嚎叫,黑气突突地往外冒,使不出任何其他的本事来。   ——从进入房间到抓住一人一鬼,阮椒他们三人总共也没用上两分钟。   直到此刻,刘医生才终于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恶鬼,以及控制住恶鬼的两个高大鬼影身上……牛头、马面,这居然是牛头马面!   刘医生也忍不住哆嗦起来,他再看向阮椒那身大红的官服时,喉头滚动,几乎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了。   “你是、你是什么人?”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阮椒站在他的前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说:“罪人刘某,协助恶鬼夺取活人身体,利用善人善念,导致其母子相残,并消磨善人功德,你可知罪?”他的声音冷漠又威严,一声声震入刘医生的耳里,“此间你等如何生出种种恶念,如何施为,来龙去脉,速速给本官招来!”   刘医生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抖着嗓子道:“你是,你是……城隍爷?”   阮椒没理会他的疑问,而是声音陡然炸响,厉声说:“招!”   随着这一声震喝,刘医生几乎是瘫软在地上。   在神灵面前,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若敢谎言,罪加一等!”   “我、我招……”   ·   这个刘医生原名刘树根,是个很普通的农户出身。他们那个地方很穷,男人娶不上媳妇,又不敢搞什么买媳妇的勾当,通常都是一家生几个以后,跟别家你娶我妹子我娶你妹子,换亲的。   刘树根家算是那个地方家境稍好的,也把刘树根送去读书,一直读到高中,只是他学习成绩实在不行,就没考上大学。但就算这样,也是当地的“高材生”了,有挺多姑娘都愿意嫁给他。不过刘树根自认为是见了世面的,见过那些同班的女同学,哪能看上家乡的丫头?一直就想着要出去赚大钱,后来可能也是运气好,他学人在山里挖坟找宝贝,还真被他找到了一本破书,里面记载着一个叫作“五鬼派”的门派会的法术。   得了这破书后,刘树根如获至宝,加上他是读了书的理解力还行,就在家里苦苦钻研了好一阵子,还真学到了一些门道。   刘树根自以为本领高强了,就出去闯荡,可他这点本事算什么,外面的玄门术士比他强多了,他就能糊弄些小门小户,赚到的那点钱还抵不了花销,这就让他心一横,决定认真“钻研”了。接下来,他开始学更“高深”的法术。   五鬼派其实是个曾经在地方耀武扬威的邪派,祸害了很多人,被正经的玄门知道后,派高手过来全部剿灭了,就剩下少数在外的苟延残喘。大概是有个五鬼派的人大限快到了的时候,流落到这山沟沟里,给自己办了后事,留下来门派里的法术残本。   邪派的法术,当然是越邪的威力越大,刘树根一开始胆子不大,不敢往那残忍的动手,后来恶从心头起,为了赚钱也顾不了其他了。   刘树根为了修炼邪法,从他身边的亲人开始祸害,等祸害完了邪法还不够强,就干脆把他们那么个地方的人全给祸害了,抽魂炼魄无所不作,也让他的邪法从此有了长足的进步,还根据邪法炼制了几样邪恶的法器,其中最厉害的就是骷髅头和小黑旗了。   ——说到底,刘树根就是个野术士,要是真的玄门中人,怎么也能认出阮椒身上的神光,偏他不是,所以他直到看见牛头马面,才猜测到阮椒不是一般鬼魂。   再说回刘树根,他自觉本领真成了以后再去闯荡,这回也的确在一些富商里闯出了些名声。他的主要业务是帮着他们铲除异己,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因此被玄门道士盯上。刘树根借这两样法器逃走了,但也再不敢大张旗鼓地出现,只敢私底下去找大户。   同时刘树根也学精明了,懂得用不同的身份给自己掩饰。   就比如这回,他的身份就是刘医生,之所以会到这家来,其实也是有人请的,并且还帮他混了进来。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让刘树根施法,让另一个魂魄占据这家的当家夫人独子的身体,并且享受这家的财富。   阮椒冷眼问:“这只恶鬼?”   刘树根尴尬一笑。   阮椒皱起眉道:“说!”   刘树根是很敬畏神灵的,嘴唇嗫嚅着,还是说了出来。   “这个是刘吉,我侄子,当年我为了修炼邪法,断了根了,但咱们老刘家不能断根,所以我就把他留下来,想让他给老刘家传宗接代……”   也是因为这样,刘树根对这唯一的血脉挺好,也教了他一点皮毛,结果刘吉是个胆大包天的,居然在外面弄了不少坏事,结果也遇上玄门人,被打成重伤,回来就死了。刘树根把他的魂给留下来,准备想办法给他复活。   这回刘吉跟着刘树根过来办事,看见这家的家境就动了心思,磨着刘树根改了主意。他们想着要偷龙转凤,就瞒着雇主,让刘吉夺舍。 第55章 苗桂银┃连续的审问。   刘树根的这些话里,信息量相当大,听得阮椒等鬼神火气直冒。   之前恶鬼占了活人的壳子,气息混杂,而刘树根来了以后就是一通鬼吼乱打,阮椒也没给这两个家伙望气,但现在听了刘树根的交代,他就忍不住打开神目,仔细地看了这一鬼一魂。   这一看,阮椒差点就往后退去。   刘树根身上浓郁的黑光血气混杂在一起,里面隐隐约约还冒出很多骷髅、冤魂的形态——这不是真的骷髅冤魂,而是作孽太多,怨气不散形成的。甚至说明这厮在修炼邪法的时候,是真的导致了很多魂魄消失,简直是罪恶滔天!   再看恶鬼,这鬼身上黑气冒得厉害,罪孽则远远没有刘树根多,只是即使这样,他身上也背负着几条人命,以及因为夺舍而加深的罪恶。   阮椒的鬼爪颤抖,神光在指尖闪动。   要不是他已经遇见过不少奇葩,见识看涨,恐怕他在这时候就要出手把这两个王八蛋打得魂飞魄散了!   但是不行,案子还有不清楚的要问清楚,而且,只把他们打散也太便宜他们了,他要把刘树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直到魂魄磨损,化为虚无。还有刘吉,不到油锅里炸上几百遍,再去刀锯石磨血池爽一爽,他是绝对痛快不了的——到那时,要是刘吉还有魂魄残存,就去做几辈子家畜,再做几辈子傻子吧。   已经在内心把对这俩鬼魂的审判想了好几遍,阮椒才听见自己冷静地问:“你说有人帮你混进这家,让你成为主家独子的主治医生,还想请你帮着夺舍的人是谁?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树根自己都一骨碌全说了,又不是什么有信义的人,当然也不会替所谓的雇主隐瞒。   他很快继续交代说:“帮我混进来的是这家男主人的情妇,听说跟男主人很多年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本来那小娘皮想借自己年轻貌美有儿子上位,结果那男主人花心是花心,却不肯跟老婆离婚,而且小娘皮的儿子病歪歪的,不像大老婆的儿子,既聪明又健康……”   “小娘皮不知从哪打听到我,请我过来给大老婆下咒,但那个大老婆不知道怎么回事,压根不受我的咒,后来小娘皮就想干脆给大儿子下咒了。”刘树根还抱怨呢,说,“也不知道这母子俩怎么回事,大老婆不受咒,咒下在大儿子身上也威力不行,本来想弄死大儿子的,结果只让他生了一场病。那个小娘皮聪明啊,不知道想什么办法把我弄进来了,假装能给大儿子治病,取得大老婆的信任。实际上小娘皮想好了,让她儿子夺了大儿子的身子,然后继承家业,再慢慢弄死大老婆。”   “夺舍也不顺利,大儿子的魂扎实得很,还是我想了个办法,骗了大老婆的血施法,才把大儿子的生魂赶出来,我还想把他给打散,结果打不散,不过那生魂是傻的,我就往远了扔,还是用大老婆的血画符,就让那生魂回不来。”说到这,刘树根咋舌,“小娘皮也心狠,她儿子只是病,身体不好,离死还远着呢,结果她干脆把她儿子弄死了,让我抽魂给塞进大儿子的身子里……这做妈的能这么干的,也是世上少见了。”   情妇的儿子才八岁,因为早产而身子骨很弱,一直精贵地娇养着,结果他被自己的妈妈杀死了,而因为刘树根坏到流脓,刘吉垂涎富贵的缘故,刘树根虽然按照情妇的话把小儿子的魂带走了,可是真正夺舍的却并不是小儿子——而是刘吉。   阮椒沉声问:“那小儿子呢?”   刘树根随口说道:“打散了。”   可怜小儿子什么也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就在他妈和刘树根叔侄的野心里成了牺牲品。   顿时,房间里一片寂静。   饶是阮椒见识了很多恶心的事,这回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真是人间至恶啊。   阮椒忍着恶心,又问了几个问题。   “那个情妇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你们对这家女主人还做了其他事没?”   “男主人知道什么?”   刘树根也都一一回答了。   情妇叫苗桂银,但有个英文名叫多琳,对女主人做的事都没成功,所以后面也就不做了,男主人不知道,他还以为其妻贤妾美呢,情妇的事他也是一直瞒着大老婆的……   最后,阮椒用神力扶起温和女人,让她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与此同时,他吩咐牛头马面说:“让刘树根带路,去把苗桂银的生魂押过来审问。”   牛头马面应声,但又有些迟疑地看着恶鬼。   阮椒用神力剥夺了恶鬼身上所有鬼气,当然也让他虚弱无力起来。   女鬼们团团围住恶鬼,让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   牛头马面放心下来,把刘树根拎起来,让他带路去找人了。   房间里,阮椒静静地站着。   他摸了摸呆呆站在旁边的苗小恒的头,心情很复杂。   苗小恒,苗桂银,情妇,十年前,小儿子八岁……   这种种的信息,都带给阮椒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苗小恒拉着阮椒的衣角,大大的鬼眼睁得溜圆。   他死之前毕竟还小,即使已经死去十年了,可在这十年里他东躲西藏,心智并没有多少提升,   所以他也不像阮椒一样,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阮椒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小恒,你还记得妈妈叫什么吗?”   苗小恒摇摇头:“不记得。”   阮椒又摸了摸他的头,无声轻叹。   苗小恒蹭了蹭,小小声地说:“这些人,太坏了。”   “……小恒觉得,他们怎么坏了?”   “那个邪术士害人,坏;恶鬼害人,坏;还有……情妇也坏,她害她的孩子,还害姨姨,还害那个哥哥,她很坏。”   阮椒沉默着。   然后,他放柔声音说:“小恒要记住,绝对不能像坏人学习。”   苗小恒老老实实地答应:“哥哥放心,小恒不会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没多久,牛头马面就进来了。   她们押着一个少妇,应该有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风韵的时候,而且她保养得很好,杏眼桃腮、皮肤白皙,身材曼妙,看着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好几岁。   少妇长得并不是绝色的美,只是她带着的那股风情,却很容易引人“犯罪”。   是情妇中的极品尤物。   不过,这个尤物站在牛头马面之间,俏媚的脸上带着一抹恐慌,看起来很可怜。这样一个女人,如果有其他男人在这里,恐怕只被求救地看上几眼,就要忍不住冲动起来了。   只是,这一招对阮椒没什么用。   阮椒当然也会欣赏美,但他只要一想到这个女人对亲生儿子都能下手,就完全欣赏不起来。   牛头马面也没客气,一个押着少妇,让她跪下,另一个押着刘树根,同样跪下。   少妇微微挣扎了一下,发现挣扎不开,也就识时务地跪下来,她微微垂头,露出后颈美好的线条,以及胸前的大好风光。   刘树根咽了口口水,好在知道自己是犯人,也低下头。   阮椒站在旁边,开口说道:“犯妇苗桂银,刘树根说你插入他人夫妻之间,挑拨夫妻关系,杀死无辜亲子,并谋害他人正妻与婚生子,甚至试图夺舍等等大罪,你可知罪?”   苗桂银语气很娇,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说:“这都是刘树根诬陷我的,我才没做这些事,我不认罪。最多,最多我也就是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一个人,我也没介入他们的家庭呀,我只是在外面一个人带孩子,后来孩子还病死了,我、我好难受……”   阮椒看着苗桂银,青色的鬼面上带着冷漠。   在他的神目审视下,苗桂银的语气跟她的表情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的语气委屈到让人觉得不信她就是罪过,可她的表情却很恶毒,还带着怨恨,就像她不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在对一切跟她过不去的人下诅咒。   身心不一,这是在说谎!   神目看见的苗桂银的表情,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阮椒朝旁边看了一眼。   挂在墙壁上的穿衣镜就像被什么东西掀起一样,迅速地飞到了他的面前,他用手指点着神光在镜子上画了几个神异的符文。镜子上光芒一闪,接下来,他又点一指,这镜子“嗖”地一声,就飞到了苗桂银的面前。   阮椒说道:“你看着镜子,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苗桂银不明白阮椒的意思,但她还是抬头看镜子,矫揉造作地把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这一回,她的声音更委屈,语气更难受,然而她却惊恐地发现,镜子里的她露出的却不是她以为的悲伤和可怜,而是狠毒和扭曲,无比丑陋!   她难以置信,极力地改变自己的表情,为了能做好情妇,为了能成为有钱人的大老婆,她曾经无数次对着镜子训练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可是都失败了,不管她是怎么改变自己的表情,镜子里显露出来的都是一样的恶。   苗桂银抬手摸自己的脸,惊恐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镜子里是假的!一定是早就做好的影子,不是我!里面不是我!”   镜子里的女人,也在抚摸她的脸,一边跟她做出同样的口型,一边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一刻,影像却对上了。   苗桂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尽量无辜地又开口说:“不是我,我没做过那些事……”   镜子里的女人也在这样说,然而脸上却是虚伪与极力遮掩的慌乱。   苗桂银终于崩溃了,她一把掀开镜子,剧烈地挣扎,她要逃跑!   这时候,一道充满了迟疑的声音响起。   “妈……妈妈?” 第56章 滚回去┃妈妈,弟弟死了,你不难过吗?   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怎么地来到了苗桂银的前面,好像是想确认什么。   苗桂银的反应很快,她根本没听见这个小小身影在说什么,猛地暴起想要抓住这个小身影,然后借着他逃走!   但是苗桂银是很快,牛头马面的反应更快。   就在苗桂银抓向那小身影的同时,她们已经把苗桂银重新摁倒了!   苗桂银的脸贴在地上,狼狈无比。   刘树根在一旁见到了前后所有情景,心里不由得更加畏惧。   那个镜子太可怕了,幸好他没说谎,要不然,要不然……   ·   其实在苗桂银进来以后,阮椒就看了一眼苗小恒,发现他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之后,他才把精力集中在审问苗桂银身上。但他没想到,毕竟时隔十年了,小孩子以前看妈妈的时候多半是在视频和照片里,在看见苗桂银后没有立即认出来,才显得没反应。   不过慢慢地,苗小恒还是认出来了……他觉得应该就是,可听到小城隍哥哥的审问后,他又不敢相信这个跟妈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就是那个做情妇的坏人!   他明明记得,妈妈除了长时间不在家以外,对他很好的,给他买很多好看的衣服,很多玩具,给他请老师教他学习,他为了让妈妈夸奖他,也很认真的,也会乖乖听话。可是,为什么妈妈会这样?妈妈真的是情妇吗,真的做了那么多坏事吗?   苗小恒不敢相信,他悄悄地放开了小城隍哥哥的衣角,悄悄地走过去,想要再认真看一看,这个坏女人,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妈妈。   阮椒一直关注着苗桂银在镜子前的反应,也没有发现苗小恒的动作,直到苗小恒突然出现在苗桂银旁边,叫了那声“妈妈”,才直觉不妙。   那个苗桂银也不知道听见苗小恒的呼唤没有,但她却是朝着苗小恒抓过来,阮椒的动作很快,立即用出神力,更快把苗小恒拉回,抱在怀里,那边牛头马面也同样死死压住苗桂银,并没有让苗小恒受到伤害。   苗小恒的眼眶泛青,喃喃说:“妈妈……”   这一回苗桂银听见了,她猛地抬头,看清了苗小恒的样子。   此刻,苗桂银几乎是欣喜若狂。   是个小鬼儿?没错,看这张脸,跟她金主那么像,是她十年前死了的儿子!   真是妈妈的好儿子!当年她算计了老总,老总本来是不高兴的,幸好她一发击中怀上这孩子,才让老总顺势长期包养了她。只可惜老总有儿子,又不想让这孩子被老太婆发现,她才不得不把孩子养在乡镇里。本来她是想着,被孩子往好了供养,以后说不定有大用呢?谁知这孩子命不好,被个烂货害了,就活了五岁。不过没事,死了也有死了的用处,她借着这孩子的死可是找老总要了不少好处,到乡里把他给埋了以后,回头找老总一个哭诉,老总对她不就更愧疚了吗?也该愧疚,要不是老总非不让她把孩子养在身边,好好的孩子能被个保姆害死?这愧疚让老总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她趁机又怀上个小儿子,生了下来。不过小儿子比不上那孩子聪明健康,老总不怎么喜欢,可这又有什么关系?身子弱有身子弱的好处。多病上几次,多让老总瞧瞧她的不容易,不是又让她长久留着了吗?也只有她聪明,才能在那些情妇里杀出重围,做了老总铁打的二夫人。   想到这里,苗桂银咬牙切齿。   刘树根这个活王八,自己没用浪费她的钱,没弄死那个老太婆不说,还把事儿给败露了!幸好她还有个好儿子,正跟着那些多管闲事的人身边儿呢,她这个做妈妈的一时做错了事,儿子那么乖,总能给妈妈求求情不是?   她啊,这辈子跌宕起伏,但就算遇见再大的事儿,都有贵人相助。   没错了,她就是个富贵命!有好儿子在呢,什么不能商量呢?好商量啊。   苗桂银心里百转千回无数想法,脸上却瞬间露出了慈爱的表情,看着苗小恒温柔地开口,就像是怕吓着他似的,说:“是小恒吗?我是你妈妈啊,你是我的小恒——我的小恒,妈妈好想你啊,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你——小恒快过来,给妈妈抱抱好吗?”   苗小恒的小嘴动了动,没说话。   苗桂银的笑容更温柔了,说:“小恒啊,原来你还在,在你死后,妈妈给你生了个弟弟,一看见他就想起了我可怜的小恒,就想着,这一定是我的小恒回来了。可惜啊,你弟弟的身子不好,妈妈就想,已经失去过小恒一次了,怎么能失去第二次呢?想着想着,就钻了牛角尖……然后妈妈遇见了这个坏叔叔,坏叔叔说,可以让你弟弟活下来,妈妈一时间没想通,就做了错事……不过小恒,妈妈能再看你一眼真是太好了,你、你一定要原谅妈妈,妈妈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太爱小恒了啊!”   这振振有词,一套一套的……   阮椒听得直泛恶心,可他又不得不说,即使里面很多东西逻辑狗屁不通,但被这么个架势摆出来,糊弄小孩子足够了。   他有些担心苗小恒,不由得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小鬼儿。   苗小恒还是没说话。   苗桂银也没气馁,她只是眼含泪水,无比期待地看着苗小恒。   终于,苗小恒开口了。   他问:“妈妈,你说你是为了我害人……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去看看我呢?”他的眼睛一点点睁大,黑漆漆的眼珠子,几乎占据了他大半张脸,顿时就变得异常瘆人起来。   苗桂银的笑容僵了僵,眼里也闪过了一丝对苗小恒此刻容貌的畏惧。   但她嘴里却说:“因为妈妈近乡情怯,妈妈很愧疚。我的小恒那么可怜,可是在小恒最无助的时候,妈妈一点用也没用,妈妈觉得,这都是妈妈的错……所以妈妈不敢去看小恒,只敢看着小恒的弟弟,把他当成小恒,千般万般地好。就像啊,妈妈也在对小恒好一样。”   苗小恒沉默了,小脸上似乎微微有些动容。   他低声地说:“可是妈妈,弟弟的魂被这个坏叔叔打散了。”   苗桂银脸上显露出一股怒意,想要破口大骂,但很快,这股怒意又变成温柔。   她轻声说:“坏叔叔会有报应的,妈妈想着,小恒能不能回到妈妈的身边呢?要不然,小恒去……复活好不好?妈妈会疼爱小恒的。”   所有人都知道苗桂银是什么意思。   她在试图让阮椒他们同意,让苗小恒去夺舍。   阮椒的鬼爪微微颤抖,这个苗桂银,再一次刷新了她的下限。   小恒……小恒怎么想?   牛头马面,还有那些跟苗小恒相处了一小段时间就喜欢上他的女鬼们,全都齐刷刷地看向苗小恒——她们很担心,既担心他会伤心,又担心他被苗桂银哄骗,从而惹恼了城隍爷。   苗小恒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妈妈,弟弟没了,为什么你一点儿也不伤心呢?啊,我想起来了。坏叔叔说,是你亲手杀死弟弟,为了让他抢哥哥的身体。”他歪着头,眼泪顺着眼眶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弟弟还那么小,妈妈你怎么忍心呢?哥哥也是我们的亲人,你怎么忍心去害他呢?因为妈妈你是小三……所以,你讨厌哥哥,你也不管弟弟想不想突然变成其他人,你只想让弟弟去抢了哥哥的一切,然后,让弟弟把哥哥的一切都给你,对不对?”   苗小恒哭得厉害。   “你欺负我小,你骗我,你以为我不懂的。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坏女人,你总想抢别人的东西,不是真心爱我,也不爱弟弟,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现在你也骗我,你假装很喜欢我,假装都是为了我,但其实你是想让小城隍哥哥放过你,还想利用我!”   他断断续续地抽噎:   “你要是为我着想,你不会这么说的……”   “你明明知道抢人家的东西不好,你还想让我一起去抢……”   “姨姨是大好人,做了很多好事,你还想害她……”   “你什么都想抢,你什么都抢不到!”   这是小孩子的话,但小孩子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苗桂银的笑容在苗小恒说到这里时,慢慢消失。   阮椒当机立断,朝一位女鬼使了个眼色。   那个女鬼是几只现代女鬼里挺聪明的一个,接到暗示后,过来抱起苗小恒,穿墙出屋,拍着他的背慢慢地哄了起来。   苗小恒也没挣扎,他再也不肯看苗桂银一眼——即使这是他死后的执念,即使他一开始跟着阮椒,就是为了到帝都来看一眼妈妈。   苗桂银顿时慌了,她明白,苗小恒如果不肯帮她的话,那么,她刚才所有的想法都没用了!   阮椒不想看小鬼儿再被这不配为人母的东西伤害,他冷着脸说:“证据确凿,判决如下,苗桂银伤人害命,不配为人,因此削其阳寿……”他看一眼苗桂银,“……四十年,寿终之后,鬼魂羁押,待地狱开时,入铁树、拔舌、冰山、油锅、石压地狱受刑!”   苗桂银反应过来,这位恐怕不是什么鬼,而是所谓的神。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审判她!她不服!   苗桂银大声叫道:“我不认罪!我不认罪你怎么能判我?我不服气!苗小恒是我的儿子!你们去罚他!儿子代母亲受过是天经地义的事!”   阮椒从前觉得罗浩无耻,今天却觉得,苗桂银比罗浩更无耻。   他一拂袖,苗桂银就被拍翻在一旁,生魂不停地颤抖。   “还敢胡说八道!”阮椒怒骂,“凭你也配做人母亲?小恒心心念念见你一面,你却这么对待一个孩子!我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了,没有什么子代母过的说法。给我滚回去吧!”   牛头马面也受够了苗桂银的嘴脸,她们迅速地叉起苗桂银,把她送回她的身体里。   反正她的阳寿也只剩下四十年了,不到七天,她就会死。   阮椒缓缓地吐出一口鬼气。   他又说:“剩下那七天,判她卧倒病榻,疼痛缠身,绝症而死。”   ——这样的女人,猝死太便宜她了。   然后,阮椒看一眼刘树根和刘吉,先把刘树根收进城隍印里。随即他拉过刘吉,一只手插进他的鬼体中,慢慢地从里面扯出几缕魂丝,才把刘吉也收进去。   下一刻,阮椒松开手。   这些魂丝顺利进入到那名年轻人的身体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恒死的时候五岁左右啦。   他死后,他妈利用他的死引动金主愧疚,一年后怀了他弟。   他弟身体不好,八岁多的时候他妈找到了邪术士,要夺舍。   邪术士的侄子看中壳子,取代他弟夺舍,他弟被邪术士直接给打散了。 第57章 再封鬼神┃兄弟之间。   在望气的时候,阮椒也看出来,一如他之前所想的,女善人独子——罗翔宇生魂缺损的部分确实是留在了身体里,并被刘吉进入后吞噬了,而刘吉也不是什么消化能力特别好的恶鬼,所以还没消化完,也就被阮椒干脆地从他鬼体里抓了出来——不然,虽然罗翔宇生魂回归了,醒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或者会不会失去一部分记忆也不能确定。   这一刻,那些魂丝主动投入罗翔宇身体,罗翔宇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是活人,原本应该是看不到鬼魂的,可他的视线却先落在阮椒身上,又一一扫过了牛头马面和那些女鬼们。   罗翔宇对阮椒迟疑地说:“城隍爷?”又看向覃愫、李三娘,笃定地说,“牛头马面。看来我刚才记起来的那些都不是在做梦。这次多谢您了……只不过,人不是不能看见鬼神吗,我怎么能看见你们?”   阮椒也有点懵,但他很快从叨逼叨里找到了类似的情况,说道:“大概是你残缺的部分魂魄在刘吉独子里看到了,又因为你这段时间的经历,给你开了阴阳眼。”   像这种因为某种原因生魂离体,回归后反而沟通了阴阳的人,从古到今都有,而往往因为他们遇见的人、事不同,他们后来的选择也不同。   罗翔宇从阮椒这得到答案后,再次向阮椒道谢,然后,他顿了顿,还是说道:“能不能让……弟弟进来一下?”   阮椒一愣。   弟弟?难道说——   罗翔宇说:“是叫小恒……对吧。”   阮椒恍然,心情有些复杂。   罗翔宇是婚生子,而苗小恒是想害他的小三的儿子——是私生子,应该是要被婚生子厌恶的。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很奇特,严格地说,不管是罗翔宇、苗小恒还是那个已经被打散的可怜孩子,都是同一个女人手里的受害者。   只是,罗翔宇愿意叫苗小恒一声“弟弟”,仍然让人惊讶。   但阮椒不会拒绝,他相信,那个女善人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对小恒态度恶劣。   马面很快出去,把苗小恒抱了进来,放下地。   苗小恒听说了,是他的亲哥哥找他,可是一想到自己妈妈做过的事,他就觉得很愧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低下头,手指揉搓着衣角,没敢抬头。   罗翔宇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他犹豫着看向苗小恒,朝他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苗小恒一个激灵,慢慢地抬头,慢慢地挪到了罗翔宇的面前。   罗翔宇迟疑地伸出手,在苗小恒大大的眼睛注视下,缓缓落在他的头上。   “你还小,苗……那个女人做的坏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放在心上。”   苗小恒知道,自己跟亲哥哥相比才是不该存在的人,却没想到自己的妈妈那么坏,亲哥哥还会安慰自己。刚才所有的失望、委屈全都变成了眼泪,他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罗翔宇的怀里,狠狠地痛哭起来。   “哇!她怎么那么坏!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罗翔宇身体微微僵硬,但还是慢慢放松下来,抱住苗小恒冰凉的鬼体。   苗小恒身上的鬼气沸腾,情绪激动,哭泣着好久也平复不下来。   阮椒等鬼神站在旁边,也没去打扰那对兄弟。   在阮椒看来,也许他们所有鬼神的安慰,都比不上来自亲哥哥的一个拥抱……以及对方的谅解。尽管,谁都知道,整件事真的跟苗小恒无关。   终于,苗小恒哭够了,擦干眼泪,看着罗翔宇。   罗翔宇朝他笑笑:“别哭鼻子了。”   苗小恒固执地道歉:“对不起。”   罗翔宇摸摸他的脸,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小孩子心事不要这么重。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苗小恒低下头:“她是我妈妈,是她生了我,她做的事,我……”   罗翔宇微微皱眉。   阮椒也皱了皱眉。   所有人、鬼都明白了,苗桂银跟苗小恒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影响到了苗小恒,让他觉得,即使他没有全错,肯定也是错的一部分。   但实际上,苗桂银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苗小恒扭头脸:“小城隍哥哥,您怎么判了妈妈?她生了我,我应该代替她的……”   阮椒立刻打断:“没有这种说法!”他严肃地说,“如果有人生了儿子,做了无数坏事就都可以让儿子顶罪,自己却逍遥法外,还有什么公平可言?不要再多想了,苗桂银的判决我不会告诉你,你也别再想了。”   罗翔宇也说:“如果是你来代替,我会很生气,会觉得不甘心。小恒,你要为了那样一个人伤害我吗?”   苗小恒连忙摇头:“不会的!不伤害哥哥!”   阮椒听见罗翔宇的话,有点欣慰。   说实在的,这人经历了那么多事,还能不迁怒,甚至愿意开导苗小恒,真的很善良了……不愧是女善人的儿子。   阮椒也转移话题,对罗翔宇说:“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放心,害你和你母亲的人和鬼都会得到应有的审判。”   罗翔宇点点头:“有劳城隍爷了。那个刘树根的尸体,我会好好处理的。”   阮椒看向刘树根的躯壳——他是直接收了刘树根的生魂,彻底断绝对方的生机了。而且刘树根来历不明,又是术士,倒是不用依照常理剥夺阳寿,再走流程。   罗翔宇说能处理,那就交给对方吧。   阮椒答应了,然后看在苗小恒的面子上,提点道:“你后天开启了阴阳眼,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正经的玄门学学法术,如果不想要阴阳眼,我也可以给你封闭上。”   罗翔宇犹豫着。   阮椒又对小鬼儿说:“小恒,你该去投胎了。”   但苗小恒却用力摇头,拒绝了。   “小城隍哥哥,我不想投胎了,我想给你做事,每天跟你一起巡街,去把那些坏人都找出来,让坏人都恶有恶报!”   阮椒一顿,观察苗小恒时,发现他果然还有执念没去,投不了胎。   只是,他还这么小……   苗小恒板着小脸,认真地说:“我会努力的,小城隍哥哥,我一定会努力的。”   阮椒看他这样,叹口气,还是同意了。   “那,以后你就也加入巡街吧,只是你鬼力不强,万事都要小心。”   苗小恒顿时高兴起来。   他会巡街,他还会过来看望翔宇哥哥的!翔宇哥哥能看见他,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还对他这么好……他、他不舍得去投胎。   因为罗翔宇对他的安慰,他把原本对苗桂银的感情都寄托在罗翔宇的身上。   这时候,罗翔宇也迟疑着开口:“我听说,活人也可以给阴间办事的吧,好像叫什么走无常……我既然有阴阳眼,能不能也替城隍爷做事?小恒他要一个人巡街,我不放心,不如陪他一起吧。”   阮椒又是一愣。   在他看来,罗翔宇之前就够好了,可是,他居然还会主动想要保护苗小恒吗?   罗翔宇看出了些阮椒的想法,平和地说:“小恒是个好孩子,而且……他是我弟弟。”   并不是他不介意私生子的存在,也不是他不愤怒苗桂银的丑恶,而是他记得之前的所有事,在他看来,这个死去十年的弟弟,比他更可怜。   他也记得,在苗小恒哭着指责苗桂银,说他们是亲人,绝对不愿意抢他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心软了。而既然已经心软了,为什么不多照顾一点呢?苗小恒比起很多人来,都要可爱多了。   苗小恒鼻头一酸,抓着罗翔宇的手,又想哭了。   罗翔宇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阮椒看着这一幕,想了想,心里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说:“罗翔宇,你愿意帮我做事,愿不愿意受我的册封,做我麾下的鬼神?”   这回轮到罗翔宇愣住了。   “活人……还能做鬼神?”   阮椒说:“你既然听说过活人可以做走无常,应该也听过古时候阴间官吏忙不过来时,会找阳间的人生魂离体,去阴间暂代阎王、判官,或者干脆就是白天做人,晚上做阴官的事。”   罗翔宇想起来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我愿意做您麾下的鬼神,只是我希望……”   阮椒笑了笑:“希望能照顾到小恒。”   罗翔宇赧然:“是的。”   阮椒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拿出城隍印,开口说道:“罗翔宇、苗小恒听封。”   苗小恒一呆,没想到还有自己。   罗翔宇则立刻拉着他一起单膝跪下。   “今有末位城隍阮椒,册封罗翔宇生魂为麾下日游神,苗小恒为麾下夜游神,自此你二人当兢兢业业,巡游四方,监察罪恶,不可懈怠!”   罗翔宇和苗小恒对视一眼,都很高兴,都立刻说道:   “罗翔宇听封,多谢城隍爷!”   “苗小恒听封,多谢城隍爷!”   与此同时,阮椒身上扣除两百功德,有两团金光从城隍印里射出,一左一右,分别落在了罗翔宇和苗小恒的身上。   金光散去时,两人的样子都没什么变化,不过罗翔宇穿上一件白色铠甲,手里拿着一面白色大旗,一块白色令牌;而苗小恒则穿着黑色铠甲,拿着黑色大旗,一块黑色令牌。   除了苗小恒还是个头小小的以外,居然都显得挺威武的。   阮椒说:“翔宇是生魂册封,又有阳世身,做日游神最合适,你白天巡查可以用神身,也可以阳世身去,能一个人去,也可以带着小恒。小恒是鬼,夜间阴气足,更合适做夜游神。同样的,小恒可以独自去巡查,也可以让翔宇用生魂陪伴。虽然你们一个日巡一个夜查,但并不是非要分开,也可以精诚合作。”   苗小恒更高兴了!   罗翔宇也放下心来——那点小担心,也都散了。 第58章 善人王淑珍┃罗翔宇家事   册封日夜游神后,牛头马面一众女鬼都过来表示恭喜。   这两位鬼差身体微晃,就从狰狞威严的神身变成了阴冷的鬼相,露出两名女鬼的模样。   李三娘说:“以后大家就是同僚了,牛头马面的职位说来还在日夜游神之下,以后可要请小恒和小恒哥哥俩多多关照了。”   覃愫微微一笑,也朝罗翔宇打了招呼。   罗翔宇抱着苗小恒,眼神里有感激:“都是给城隍爷办事的,哪有什么职位的分别?我初来乍到,小恒年纪小,以后请两位大姐多关照才是。”   覃愫柔声说:“我们互相关照。”   阮椒也很满意。   他们就这么点鬼神,要是还搞不合,可没什么好处。   然后阮椒语气也轻松起来,对新出炉的日夜游神说道:“三娘和覃姐都招了些女鬼给她们打下手,你们两个也跟她们一样。”他看向罗翔宇,“我看你二十多岁,是仍在读书,还是已经开始上班了?”   罗翔宇知道从现在起大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没隐瞒,直接把自己的身份、家世以及阮椒他们还没了解的关于他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   温和的女善人名叫王淑珍,家境富裕,从小到大都还算平顺。不过在她上大学的时候,父母意外过世,这件事对她的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后来她开始致力于做慈善,发自内心、亲力亲为地行善,希望能够保佑父母有个好的来生。   父母的遗产丰厚,他们过世后,王淑珍也仍旧过得不错。在大学期间,王淑珍本身的美丽善良吸引了一位富二代追求,富二代感情真挚,追求了一年多以后,王淑珍被他打动,两人就成了男女朋友,毕业后他们又很早结婚,富二代还经常陪着王淑珍一起出去做慈善。   本来这是很幸福的人生,但是人是会变的,王淑珍的性格十年如一日,可富二代逐渐接手家里的公司,见到更多后,就有些嫌弃生活平淡。渐渐地,他因为工作繁忙不能陪王淑珍四处走,而当王淑珍并不和其他贵妇人一样经常保养,显得比同龄女人稍稍苍老一些后,他就对外面的美色产生了兴趣,在经过一次尝试,发现王淑珍没有发觉后,他陆陆续续地就有过一些外遇了,每一个外遇对象维持的时间都不长,他也没有让外遇对象怀过孩子,心机深沉的苗桂银是唯一的例外。   王淑珍跟富二代结婚不久就生下罗翔宇,那段时间也是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罗翔宇是两人爱的结晶,所以后面富二代出轨变渣,在他心里罗翔宇的地位也是始终没变的。   罗翔宇渐渐长大,被王淑珍教养,也被富二代培养,再加上富二代外面的彩旗飘飘都瞒着家里人,所以罗翔宇被教育得品格温良,在各方面的素质都不错。   罗翔宇今年二十四岁,已经在公司里担任一个小经理的职务了,事务的处理也都不错。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察觉到,父亲罗洪有外遇,并且持续了很多年。   为这件事,罗翔宇跟罗洪交谈过,罗洪也恳切地请他保密,因为他并不想跟王淑珍离婚——他不喜欢日子平淡,喜欢美女,但是他同样敬重并深爱王淑珍,只是始终控制不住自己的劣根性。当王淑珍在家里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出去打野食,可王淑珍去各地做慈善时,他就按捺不住要找刺激了。   罗翔宇不能理解父亲的逻辑,想过很多次要将父亲外遇的事告诉母亲,但母亲每次回来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都非常幸福,他又担心贸然说出这件事,会对母亲造成太大的打击。   内心深处,他也明白自己有些优柔寡断了,不过当将要受伤害的人是最在意的人时,也难免会投鼠忌器。   但罗翔宇没想到的是,在他准备循序渐进让母亲慢慢发现时,自己却突然得了重病,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骚扰自己,身体变得很难控制。   再后来,就是生魂离体失去记忆,又被找回记忆来了。   ·   罗翔宇叹气说:“我本来是不想母亲被突然伤害才暂时没提,但现在父亲做错的事却差点让母亲来承受后果,所以必须让母亲跟父亲离婚了,不然我对不起母亲。”他脸上露出苦色,“我真不明白父亲到底怎么想的,母亲的积蓄早就在多年前用完了,这么多年来母亲行善的钱其实都是父亲给的。他愿意花很多钱帮助母亲行善,竭尽全力对母亲好,却控制不住自己出轨。母亲也是很要强的人,她太信任父亲了,从来没跟父亲分过彼此,虽然她有自己的慈善事业要做,可每次不会去很久,回来后也都会努力地照顾父亲,陪伴父亲,那种自然流露出来的感情,我本来是很羡慕的,谁知后来才知道父亲做出那种事。”   何止是罗翔宇不明白,众多女鬼听完也不明白。   阮椒仔细想想,倒是觉得……   这大概是一边对精神上的伴侣走心,一边对花花世界走肾?人性很复杂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世界上几十亿人呢?又是个奇葩吧。   本来阮椒想过,王淑珍女士是个常年行善的善人,她身上有一层功德,应该是不会遇见常常出轨的渣男才对,会有美满的生活。现在听罗翔宇这么一说,他就懂了,王淑珍的善行功德都是她慢慢积累二三十年才有的,之前她可不是这样,那时候谈恋爱当然就会有看不清人的时候,更何况,恋爱对象其实一直对她有真感情呢?   阮椒对罗翔宇说:“你想直接把整件事告诉你母亲?”   罗翔宇愣了愣,摇头道:“不,我不想让她知道她的血曾经被用来对付我——如果她知道了,会崩溃的。”他一边整理自己的想法,一边说,“但是父亲出轨的事我会想办法让她知道。以母亲的性格,她会直接跟父亲提出离婚的,她离婚后,我会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另外这段时间刘吉占据我身体后,对她的态度很差,我会用自己发现父亲出轨的事为借口,表示这段时间是因为郁结于心心情不好,而刘树根我就解释说是我其实没事了,把他辞退……”   阮椒点点头:“你父亲可能不会愿意离婚。”   罗翔宇也想到了这件事,皱眉说道:“苗桂银做过的事我不能告诉母亲,却可以告诉父亲。当他知道自己对母亲造成多大的伤害以后,应该也没脸不离婚了。”   阮椒不置可否。   他其实不太相信……毕竟做城隍不到一年,见识到的人渣多了去。罗翔宇到底是个做儿子的,未必真能了解他那个父亲。   罗浩出轨但没害人,罪过不大不小,死后该打入冰山地狱冻他个透心凉,把他那点控制不了的欲望给冻没了,下辈子自然就老实了。但在他阳寿没尽的时候,这道德层面的问题也达不到剥夺阳寿的地步。   只不过,阮椒自己看不起这种渣男,免不了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些暂时就不用说了。   阮椒没再过问罗翔宇的家事,只是对他说:“你身体好了以后还要去公司吧?毕竟你还是活人,虽然是日游神,也不用影响你的生活,反正我们这草台班子搭起来没多久,谈不上非得日日夜夜不停做事。这样吧,你每天该上班上班,该做事做事,但总要抽个几小时出来巡查。你有车吧?干脆中午吃完饭开车出去跑一圈就行。等时间长了,你也像三娘覃姐他们那样招点手下,就可以总揽全局,不用亲自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罗洪:我是个不一样的渣男。 第59章 想做艺人?┃攻戏份多,不喜的可不看。   罗翔宇听了,心里更放松。   他本来还想要想办法达成两份工作的平衡,现在看来,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了。   苗小恒也暗暗下定决心——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没资格做夜游神的,可是不怕,他的神像已经在小城隍哥哥的副印里了,他会好好观想,日夜修炼,用心工作,一定可以给小城隍哥哥帮大忙!而且他现在还有亲人朋友,有这么多人陪着,他一定一定会做个最有用的夜游神!   ·   罗翔宇这边的事就剩下了琐碎的残局,阮椒看着外面似乎快要天亮了,也就不在这里久留。   苗小恒因为刚找到亲哥,阮椒就把他留下来陪着罗翔宇——这家伙也够苦逼的,还是给他个软萌弟弟给甜甜心吧。   接着,阮椒带着一众女鬼,黑旗一卷,呼啦啦地回到了宗岁重的别墅前。   第一支返魂香已经烧完了,阮椒看着那一点点的香头,还是忍不住肉疼。   十一万,没了。   嘶……   ·   覃愫她们离开别墅,回宿舍的罐子里去。   阮椒飘进别墅。   天色已经有点亮了,阮椒刚准备进房间,就听见不远处主卧传出的脚步声。   果然,是宗岁重已经洗漱完且穿戴整齐,他先走到宗子乐的房门前敲了敲门,随后就朝阮椒所在的客房走来。   阮椒:“……”   这位学长看着挺酷,其实操心特多啊。   阮椒顿时停了下来。   嗯……暂时不回去试试?   ·   宗岁重先去敲了堂弟的门,听见里面答应的声音,转头去叫学弟。   在他心里,学弟比堂弟自觉很多,应该敲门后就有反应才对——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接连敲了好几下,也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宗岁重皱皱眉,加大了音量,说:“阮学弟,起来了吗?”   阮椒靠在门前,看着宗岁重的脸,有点晃神。   这张脸跟他的性格,真是挺不相符的,但的确好看……   宗岁重心里涌现一些念头,从旁边拿来钥匙,轻轻转动锁孔。   “我进来了。”   里面没回答。   宗岁重还是推门进去了,直接走到床边。   床上直直地躺着个白净的少年,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是泛白,身体表面看着没什么特殊,却隐约散发出一丝瘆人的感觉。   宗岁重伸手按在阮椒的额头上——冰冷的,再按住阮椒的手背——冰冷的,侧脸——还是冰冷的,就跟之前他见过的几次一样。   然后,他想起隐约听阮椒和子乐提过的,什么生魂离体、信奉城隍的话,皱了皱眉。   宗岁重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一根体温计,再次走到床边。   跟进来的阮椒见了,嘴角一抽——这是要给他量体温?要确定他是不是真·尸体吗……   宗岁重轻轻抬起阮椒的手臂,把体温计往他的衣领里送去。   阮椒眼睛瞪大,我勒个去。   他赶紧冲进身体里,猛地睁开眼!   宗岁重被学弟突然睁开的眼吓了一跳,然后感觉到手背覆上个温暖的力道,微微垂下眼。   几秒钟以前还是冷的,突然就暖和了。   阮椒尴尬地说道:“学长,不用给我量体温,我没事。”   宗岁重拿回体温计。   他忽然说道:“很及时。”   阮椒一愣,有些迟疑地问:“学长,你相信我是生魂离体做事去了?”   宗岁重没说话。   阮椒想了想再问:“学长信了吗?”   宗岁重还是没说话。   阮椒说:“其实,要是学长不介意,我给你开个阴阳眼,带你到处走走,见识见识,你说不定就信了?”说到这,他摸了摸下巴,“这也不行,说不定我给学长开了阴阳眼,学长还觉得我这是给弄了全息投影呢。要不然,等学长哪天想通了……我想个办法让学长的生魂也暂时离体吧,跟我出去逛一圈,到时候学长肯定信了。”   宗岁重深深地看着阮椒。   阮椒被看得有些纳闷:“学长,你不是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说好的配合呢?”   宗岁重说道:“先洗漱吧。”   阮椒:“……”   宗岁重转身走了。   阮椒琢磨了一下,心想,这位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其实这两个方法都挺好的,就是之前没想起来。不过也挺奇怪的,宗家以前不是请了不少大师吗,难道那些大师里一个会开眼的都没有?只要给开了眼,学长不至于不信吧……也不对!都忘了他背后挂着黑洞了,就算开了眼,鬼不敢来,也没什么用啊!还是不对,那些大师都没个养鬼的吗,怎么不遛一遛……他这边的鬼倒是多得很,绝对让学长大开眼界,不过……算了还是生魂离体吧,学长看他自己躺尸更直观……   一通瞎七八乱想后,阮椒跑马的思绪渐渐说了回来,落在了宗岁重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上。   那句话的意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来着?   等等,学长说“先洗漱”。   阮椒木着脸。   这是嫌他大清早的不刷牙就说话有口气吗!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   功德诈尸,口个毛的气啊!   ·   洗漱完到餐桌上后,阮椒还在郁闷中。   宗岁重给宗子乐、阮椒各添了一碗粥,说:“先喝粥。”   阮椒幽幽地看着宗岁重。   宗岁重:“怎么了?”   阮椒说:“学长,我每天刷牙很勤快的。”   宗岁重:“……不要胡思乱想。”   阮椒:“……”   如果我真是胡思乱想,学长你会反应这么快吗?   宗子乐在旁边喝粥,一边看一眼后,不管了。   有点剑拔弩张,但是,他就一个小虾米,蹭不起这个热度。   ·   宗岁重分别送宗子乐、阮椒去了学校。   阮椒回到宿舍,正好碰见舍友们要出门。   博洋一眼看到阮椒手里那叠纸,不由揶揄道:“大清早的买草稿纸?”   阮椒无语,把这叠纸往他手里一塞,说:“你仔细看看。”   博洋就迅速地翻看着,忍不住说道:“老四,你这是哪想不开了,搞这么多论文题目回来。是想着一篇篇都写了,还是就做个参考列个要点?要是都写,那你这小身板……”   崔义昌和颜睿听见他们的对话,也凑过来看这些题。   颜睿看向阮椒,说:“都是娱乐相关的?”   阮椒点点头,嘿嘿笑道:“我有人资助了。”   博洋听见,连忙追问:“啥意思?”   阮椒摸摸鼻子说:“我前段时间不是见了个网友吗?跟他挺聊得来的,后来就认识了他哥。他哥是个公司老板,跟我聊过几次后说培养我吧,就给我出了这些题,说是以后就别打工了,就做他给布置的论文,等假期时去他公司实习,要是我学有所成,毕业后就去给他干活……”   颜睿听着,有点担心:“这人靠谱吗?”   阮椒很笃定地说:“靠谱。”   崔义昌挺高兴的,说道:“那这是大好事儿,你有资助了以后,好好学习就行。每次出去打工,你脑子再好,对学习也有影响,还熬身子。你还年轻,多学点东西只有好处的。”   阮椒也是这么想。   颜睿思考下又问,“工资怎么样,说话算话吗?”   阮椒回答:“签了合同的,条款都有说明,工资不低。”   颜睿放心了,说道:“看来是个靠谱的,签了合同就好。有他那个弟弟在中间,人家做老板的应该也不至于故意做什么”   阮椒点点头。   总体来说,宗家那种大集团,是他们这种大学生毕业后率先想挤进去的地方,目前他有这个机会,当然是好好把握住。   估摸着,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血肉复苏了,也不需要再汲汲营营为功德信仰不停歇,以后到底还是作为人的生活对他更重要……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博洋嘻嘻笑着,拿出一张名片,给几个人看,说道:“咱们老四是出息了,以后有人收留啊,但是咱也不赖,看看,昨天收到的,哥几个觉得怎么样?”   阮椒先接过来,一看,诧异说:“经纪人的名片?”   崔义昌和颜睿听见,也都一一接过来看,看完后,都很惊讶。   博洋挺得意,说道:“前儿个咱们不是跟计算机系那边打篮球吗,咱们大胜!哥哥我巨帅无比,正好这个什么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在场,一眼就看中了我英俊无比的面容,潇洒无比的气质,给我塞了这张名片,还跟我说想签我做他手下的艺人,要让我大红大紫,帅爆天下,遍地迷妹,嘿嘿嘿嘿……”   阮椒:“……”   颜睿:“……”   崔义昌:“……”   一直都知道博洋自恋,但是没想到他能这么自恋,一直都觉得他话痨,但他在夸他自己的时候,居然能这么话痨。   颜睿心思最细,前后打量了好几遍这名片,才说:“你查过没,这名片是那种野鸡公司拉皮条的,还是正经的经纪人?”   博洋笑容一僵,说:“我当然查了!”   阮椒看出点什么,凑过去问:“那?”   崔义昌不由笑了,说:“该不会真是野鸡公司的吧?”   博洋哼哼一声,含糊说道:“不是什么大公司的,我也没准备去,不过这家伙能欣赏我的帅气,也算他有眼光……”   这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哄然大笑起来。   但是阮椒却也观察到,博洋在提到做艺人什么的时候,眼睛有点微微发亮。   这让他不禁猜测,难道说,老二他真想去做艺人?   他没说出口,准备先跟三哥商量商量,再找个机会问问老二。   ·   这一晚,阮椒在图书馆待到十点,查他新选题目的资料。   入夜后,他让苗小恒去巡街,自己则去了一个地方。 第60章 都还给你┃鲜明的对照,毛骨悚然。   在罗翔宇、苗小恒成为日夜游神后,跟他们关系重大的人,阮椒也就能凭借他跟下属之间的联系,找到那些人。   就比如,罗洪。   虽然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才是夜生活的开始。   作为花心的公司老总,罗洪本来也应该这样。   但是,阮椒找到罗洪的时候,罗洪已经躺在床上了,在跟人视频通话。   视频对面,正是王淑珍。   ——王淑珍在中了药后一直昏睡,但阮椒看过,那药就是一种对付普通人的迷药,在睡了几个小时后,也就自然醒过来了。   阮椒见到这一幕,静静在床边等着。   罗洪已经年纪不轻了,身材也有些发福,不过那张脸仍然很英俊,跟苗小恒和罗翔宇很像。   ——也对,这兄弟俩出自不同的母亲还那么像,当然是因为他们都随了父亲的相貌。   罗洪的笑容很温柔,语气里有担心:“淑珍,听说儿子的身体已经好了,你总能让我过来了吧?我忙完了,也用不着两头跑,过来跟你们一起住得了。”   罗翔宇似乎还没把罗洪出轨的事告诉王淑珍,所以王淑珍的表情也没什么不对,轻声细语地说:“真的忙完了?”   罗洪笑着点头。   王淑珍也笑了:“那还是我们回来吧,跟你聚聚。”   罗洪露出喜悦:“那就太好了。”   阮椒看得出,这两人相处的氛围很好,真的是幸福萦绕。   难怪罗翔宇总是说不出口罗洪出轨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挂断手机后,罗洪直接躺下睡了。   期间,床头的另一只手机震动了好几次,阮椒一看,来电的是陌生的女人名字,应该是他其他情人?但罗洪全都没有理会。   阮椒很无语。   看着罗洪睡着后,他伸出一根手指,用神力点在了罗洪的眉心。   让罗洪做个梦吧,也让他看看,罗洪对王淑珍,和罗浩对梁丽婉,之间有没有不同。   ——没错,罗洪在梦里也跟罗浩一样,在很不甘心的情况下死了,然后也发现了人死后还有世界。不过罗洪跟罗浩毕竟身份不同,罗浩是想要身居高位,罗洪自己就在高位,给出的诱惑也该不同。于是罗洪面对的就是,有个鬼将军看上了王淑珍,而罗洪只要把王淑珍卖给鬼将军为妾,那么他有很大希望可以复活。   阮椒挺想知道,这罗洪对王淑珍的所谓走心,到底是怎么走的。   ·   罗洪做了个梦,在梦里他死了以后变成鬼,老婆很伤心。他很后悔自己工作那么久,搞得早死,只留下老婆和儿子。儿子还不够成熟,管公司的时候能搞得定那些老狐狸吗?儿子孝顺是孝顺,可他要是搞不定公司,再孝顺有什么用,老婆怎么办?老婆心善,他活着的时候总舍不得她做不愿意做的事,现在他死了,老婆恐怕舍不得儿子辛苦,要帮儿子到公司去了,那她一定过得不开心……   后来,罗洪发现有人看上他老婆,还想抢他老婆?开什么玩笑!他要是把老婆送人了,自己活过来又什么用?老婆都没了,活着也没意思。   ·   静静地旁观完罗洪的梦,阮椒有点懵。   罗洪跟罗浩完全不一样,罗浩是主动把梁丽婉献给鬼将军,就为了自己能往上爬,罗洪则是即使用复活做诱惑,鬼将军主动来找他要王淑珍,他还拼死保护王淑珍。   以阮椒的爱情零经验,这让他怎么判断?   本来吧,阮椒虽然觉得罗洪对王淑珍是走心的,却也觉得这心走得不真,很廉价,而罗翔宇之所以满怀不解,那是他对父母感情的认知有滤镜。可是罗洪在梦里的那种情景下,为了王淑珍是可以不惜性命的,人命何等贵重啊,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能献出生命,这难道还不够真心?但他就是不愿意控制自己的欲望,就是要出轨。   而阮椒仔细一想……   都是姓罗的渣男,罗浩他活着的时候一心一意宠爱妻子,努力上进洁身自好,简直绝世好男人,但死后毫不犹豫地卖妻为妾;罗洪活着的时候花心出轨欺骗妻子,虽然温柔体贴却明显虚伪,然而死后他宁可自己去死也要保护妻子……   这对照组的对比真是太鲜明了,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阮椒看着还在梦里挣扎的罗洪,收回了神力。   罗洪逐渐恢复平静。   阮椒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算了,甭管别人家的走心走得多清奇,他认为的真心总归是生死不变的。   ·   接下来的几天,阮椒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罗翔宇他们家的事情也逐渐有了结果。   罗翔宇抱着苗小恒,说话比以前随意了很多,但是语气很无奈。   “我妈知道了我爸的事以后,就跟我想的一样,坚决要求离婚。我爸当然不肯,我就把整件事跟他说了。他一开始也不信,然后我让他自己去看苗……了。”他双手捂住苗小恒的耳朵,继续说,“后来,他看见苗……的情况跟我说的一样,而且我又给他做了几个证实,他才信了,信了以后,他还哭了。”   阮椒和众多女鬼:“……”   罗翔宇说:“我爸同意离婚了,准备把大部分流动资金都给我妈,公司股份虽然是家传的不能外分,但是也都准备让她吃分红,好保障我妈下半辈子还能想做什么做什么。结果我妈不要,她不仅要净身出户,还去查基金会的账本打欠条,要把以前做慈善花的我爸的钱都还给他。”   阮椒:“啊?”   罗翔宇苦笑说:“我之前也说过吧,我妈很要强的,还有感情洁癖。从小我就听她说过,即使是结婚对象,也不能理所当然把对方的一切都当成自己的,除非两个人非常相爱,灵魂相通,才能真正的不分彼此,做什么都行。以前她觉得我爸是她的灵魂伴侣,就愿意努力在慈善事业和陪伴家人里找平衡,也愿意接受我爸给她的所有,把我爸当成她生命的一部分。而现在她发现我爸其实早就背叛她了,就觉得他们间的感情是不纯粹的,把我爸从她的生命里排斥出来了。所以她觉得她对公司没贡献,就一点儿也不要,觉得我爸以前对慈善的支持是为了她,那她也不要,得还了才能干干净净。”   阮椒说:“你怎么想?”   罗翔宇叹气说:“我肯定是尊重我妈的意见,就是我爸那……算了,谁让他做错事呢。不过我妈现在连我给钱都不要,说除非她老了才轮到我赡养,还能走动的时候都用不着我。”   阮椒不由开口:“那王女士以后的生活?”   罗翔宇说:“我妈懂的东西多,为了能拉动更多人一起做慈善会写一些相关的文章发表,文笔也很好。有时候有感而发时,也会投一些别的稿子,有稿收入,生活是没问题的。不过她想还我爸钱,以后可能就要发展一些别的产业了。”   阮椒有些惋惜,说道:“王女士和你最初不受邪术暗算,跟她诚心做慈善有很大的关系。她积累了很多功德,你是她儿子,也得到了一定的荫庇。甚至她的父母,你的父亲,跟她关系亲密的人,全都会有一定的庇护。现在她既然准备跟你父亲割裂关系,为了还他大笔资金,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继续做慈善了吧。”   罗翔宇一愣,摇摇头说:“那倒不至于。我妈做慈善的那个基金是她成立的,但不是她一个人忙,还有很多副手。以后我妈可能是把更多事务托付给副手,她发展副业的同时总揽全局,但是基金不会停止运作。”   阮椒想了想,点点头。   也是,王淑珍成立慈善基金就是善行了,即使不亲力亲为也照样积累功德,就是可能比亲力亲为要减少一些。不过没关系,反正还有半辈子可以积累,慢慢来,天地总会给她记着的。   ·   后来,王淑珍顺利跟罗洪离婚,在继续慈善的同时,寻找商机进行发展。在生意上,她当然比不过罗洪这种做了很多年的,但是她的名声很好,总有贵人帮忙,即使没做到很强,慢慢也把罗洪曾经给她的支持都还了。后来她就不再继续发展副业,而是把副业托付给职业经理人,自己则重新全心投入到基金里来,而副业之后再积累的资金,则还是被她投入到基金里。   本来在没了罗洪的投入后,基金只凭接受社会捐助和一些赞助维持,能做到的不如以前多,但随着王淑珍完成副业后归来,又重新做大做强了。   至于罗洪……他也很奇怪。   在王淑珍还是他妻子时,他外面彩旗飘飘,而两人离婚以后,他就迅速清心寡欲起来,也再没有找过什么女人。   偶尔他去看看王淑珍,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   七天后,苗桂银受尽病痛的折磨死了,阮椒特意过去一趟,把她的魂收起来,封在小罐子里,塞进城隍印。   苗小恒他们家的这件事,到这时也就彻底结束了。   但是阮椒发现,他只收到了来自帮罗翔宇归体的三十点功德,审判刘树根叔侄,审判苗桂银的全都没有——这太古怪了,像刘树根、刘吉、苗桂银那样的人,难道还给他们判错了不成?   阮椒不认为自己判错了,这三只鬼就应该有打入地狱的下场!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次天地不给他发工资了呢?   后来他又发现,虽然他没有得到功德,牛头马面却是都有。 第61章 工资扣押┃罗翔宇的猜测。   阮椒看着副印里的牛头马面塑像,明显发觉上面的金色光点变多了,粗略估算,每一座约莫能有近两百点——跟上次剿灭鬼将军一窝恶鬼都差不多了。   这是正常的,邪术士做出的杀人害命、抽魂炼魄等恶事,也不比鬼将军害人、吞噬鬼魂来得少,牛头马面在两件事里都有一定功劳,尽管远远比不上城隍所得到的,却也不会克扣。   阮椒更想不明白了。   牛头马面、日夜游神、众多女鬼都恭恭敬敬站在旁边,不敢打扰。   过了一会儿,阮椒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你们怎么看?”   鬼神们面面相觑,也都开始思考。   罗翔宇是新来的,还没正式参与办事,也没得到功德,不过他是旁观者,思考起来也就更顺畅一些。他心里有个猜想,就先问道:“城隍爷,您前几次审判时都有功德,但是听城隍爷的说法,判处下地狱的那些,其实还在您城隍印里封着?会不会是因为,城隍爷您一直没把他们真的打入地狱,判决没完,所以……”   阮椒一怔。   覃愫、李三娘等也都愣了愣。   阮椒恍然,点点头说:“翔宇的猜测有道理。阴间没开,我官职微小去不成,最初对那罪大恶极的只作剥夺阳寿处罚,随后的判决是地狱重开时再下地狱,而现在是直接判处下地狱……判处之后天地给了我工资,但我前面的案子还没完成,又不断判处新鬼,天地就不愿意给我提前发工资了。”   这么一说可真是简单明了。   大家也都想明白了。   阮椒叹口气说:“还以为就快攒到一万功德了,结果还是不行。也对,想要血肉复苏哪有那么容易?有点波折才是正常的。遇见该下地狱的恶人恶鬼,我要是不判决下地狱,直接打散或者先夺阳寿,得到的功德肯定很少,而且我自己一口恶气吐不出来,也不舒坦。可要是判决了吧,还不知道地狱在不在呢,我又得不到功德。真是世事艰难。”   话是这么说,阮椒也是个少年人,功德积累了六七千以后,眼看着复活不是梦了,也就没有最初那么着急了——对于能亲手审判恶人这种事,他难免有些心怀热切。   所以,该判的时候那还是要判的。   呼出口气,阮椒对李三娘说:“三娘,打从头回招鬼就招到了你,从头到尾我遇见的事儿你也都见到了。回头你跟覃姐商量商量,把之前有些该下地狱我当时没判的都记下来。”   李三娘不解:“城隍爷的意思是?”   阮椒说:“像是那些拐卖的、欺侮孩子的、做尽错事只是暂时镇压的……都记下来。最近几件我已经判了的也记下来,别忘了。”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肃杀的意思,“恶人在阳间有判决,但是阳间归阳间,阴间归阴间,做了那种恶事以后,做个牢或者痛快地死了,难道就能抹掉罪孽了?不存在的。咱们做鬼神的也有判决,阳间的完了,就该咱们来。以前我总想着阴间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但现在看来,既然天地先扣着我工资不发,那肯定就不是不能完成的事儿。”   鬼神们想一想,也都觉得有道理。   李三娘答应说:“城隍爷放心,我和覃姐一定把所有都记下来。”   阮椒点点头,又有些无奈:“其实这些只要我判了,只要判官在,那都是能直接出现在生死簿上的,等人死了一查自然明白,根本用不着记。可判官是我的左右手,还真不能随便任命,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确定人选。”   在手下没几个鬼的时候,要不是功德不够,阮椒大概就提前封了李三娘或者覃愫了,只是现在做城隍时间长了,他就发现,判官得更细心的鬼才行,不是随便什么鬼都能行的——要是做不好,他还得削去对方的职位,浪费功德不说,还容易误事的。   罗翔宇说道:“城隍爷别担心,现在两位大姐先暂时记着,以后遇见合适的人和鬼了,再来册封也不迟。宁缺毋滥,现在咱们都多用心就是了。”   阮椒说:“是这个道理。”   覃愫和李三娘也都表示,她们不会漏掉任何一个该下地狱的恶人恶鬼。   其实目前来说也不难,毕竟案子还不算太多,而以后人手够多了以后,帮忙的人也多,同样不用太担心的。   ·   【世上的人有百种,渣不同样,今天楼主要讲的故事,是关于两个同样奇葩的男人……   先说A某,他从小上进,人又聪明,在野心的驱使下,很多事情都按照他想象的那样发展,人生也随着他的不断进取而很圆满,就比如出色的职位,比如优秀美貌的妻子,比如和睦的家庭,但是大概是他以前太顺利了,所以在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却得了绝症,就这么死了。后来他就发现,原来死也不代表终结,依然可以上进,可以找到他野心的出口,只是,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而已……   再说B某,天生就是光环加身,什么都有,爱妻爱子,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小三无数,死不离婚。可他是这么想,小三不这么想啊,就想要害死他的老婆孩子,让自己的孩子上位,当然这是没成功……他也是拼死阻止了那恶鬼……】   阮椒把两个罗渣男的事放在一起,细节魔改,凡是跟真实信息相关的一律模糊,发在了他经常讲故事的帖子里。   别看他现在忙,但为了搞到更多的信徒,还是会时不时地就讲几个故事的,当然,这些故事大多都是从叨逼叨里抠出来,结合现代背景来讲,但有时候正好的他遇见的事,也会被他改完后发到帖子里去。   现在阮椒的帖子已经被加精了,热度比起以前来强了太多,这回他刚发上去,数了半分钟后刷新,下面的帖子就已经有二十多个了。   [我艹!人间真实啊,撇去城隍爷不说,那个B某我身边真有这样的人!]   [简直细思恐极,A某这种的我身边有,他对老婆特别好,还是我家亲戚,现在我一看到他就想起A某怎么办,要是遇见同样的事,他会不会……]   [楼主是不是受过刺激,这样的故事都能编出来?]   [什么编出来!明明是人间真实!]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男人?我靠啊,好渣!]   [其实我觉得B某还可以啦,大家都是男人,难道哥们儿不能理解?上面那些细思恐极的都是妹子吧,要是男的,就懂B某了。]   [B某是花,起码不是人渣啊。]   [A某人渣无误了,但你们想过没有,要是他能一直活着,又不遇见什么必须二选一的事情,他老婆可能就幸福一辈子。而B某那种,纸里包不住火的,他老婆知道以后活着肯定不开心。你们说,要是个妹子的话,哪种更想要?]   [就不能都不想吗!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两种男人!]   [负责任的说,B某这样的男人很多,A某这样的……有你也分辨不出来。]   [妈的,恐怖片啊!想想身边有A某这样的人,毛骨悚然!]   [你们都在讨论什么鬼,又不是情感论坛,只有我觉得城隍爷给他们判下地狱是大快人心吗?]   [大快人心+1]   [大快人心+2]   [……]   阮椒一眼扫过所有评论,没什么过多表情。   大家都是人,想法大多数也差不多啊……   然后,他随手点开了论坛私信。   自打这个帖子的热度逐渐变高以后,私信也逐渐多起来,只是大多数私信都是瞎七八聊,要么就让他看相什么的,他全都看过没理。   这一回也一样,阮椒一边看一边点叉,直到最新的一封,让他的目光顿住。 第62章 鲁子萱┃我、我好像撞邪了。   [先生您好,冒昧打扰了。   我是一名普通上班族,好不容易考进一家不错的企业实习,正在努力工作,以求转正。但没想到的是,我却遇见了一件很邪的事,大大影响了我的工作和生活。   事情是这样的……我可能有些语无伦次,请您不要见怪。   大概在半个月以前,每次下班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像身后有人跟踪,但我每次转头去找都没找到,我以为是遇见了跟踪狂,就请关系好的朋友每天接我,可我朋友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却还是能感觉到身后有人。朋友觉得我是错觉,却还是愿意陪着我。只是这样下去不行,我也不能影响朋友的生活,后来我就报警了,可警察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还是觉得我可能是压力太大,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警察都这样说,我也不得不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压力太大,于是我就强迫自己不在意,忽略身后被人跟踪的感觉,甚至我还吃了松缓精神、减轻压力的药品……结果事情没有变好,反而更坏了。我走在路上的时候,会有花盆从上面砸下来,要不是在半空被风吹歪了,就会直接砸到我的头上!还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噩梦连连,梦里有恶鬼想要吃我,他向我扑过来,让我整夜整夜都不能安睡,精神变得奇差无比……还有我会在上下楼的时候,看见眼神邪恶的猫,它想要扑过来抓我,有一次让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我想,或许跟踪我的不是人,而是想要害我的鬼。我很害怕,可我不敢跟身边的同事说,想要找一位能抓鬼的大师,我也没有门路,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真正的大师……后来经由朋友介绍,我找到了这个地方,看见了这个帖子。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城隍爷,但我想,写出这帖的先生应该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我想请您帮帮我,我愿意付出十万的报酬。如果您可以联络到城隍爷,请他老人家帮助,我也愿意请来城隍爷的神像,早晚敬香,逢年过节祭拜。   诚恳希望得到您的帮助。我的联络方式是138*******,诚恳等待您的回复。]   ·   阮椒看完私信后,若有所思。   要是这私信里说的是真的,那他可能是真的撞邪了,肯定是要帮一把的。不过现在就看怎么帮了……是赚这个十万呢,还是赚那个信仰呢?   阮椒皱眉梳理了一下最近得到的信仰。   咦,没有包含这个祈愿的信仰?也就是说,这个给他私信的人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找大师”,而没有真相信城隍的存在。   想了想后,阮椒有了决定。   他走到宿舍外,打开手机,拨通了这个号码。   ·   鲁子萱最近几乎要崩溃了,她家境普通,但从小爸妈都没忽视过对她的培养,所以她也一直很努力,想要早点赚钱回馈爸妈。偏偏在她进入心仪的公司,正在积极努力的实习期时,却突然遇见了这种事!   一开始,鲁子萱真的以为是碰上痴汉了。   这不奇怪,她爸妈长相端正,而她又好像是挑着爸妈的优点长的,所以一直很漂亮,在初高中的时候还总被评为班花。加上学生时代有学习成绩的加成,她一心一意不谈恋爱,就让人觉得是高岭之花,没少被男生追在后面要送她回家或者暗恋她什么的。   鲁子萱自己没这个心思,她就想好好学习好好工作改变人生啊,也从来没理会。要是真遇见那种说不通的了,她也会请朋友陪伴,请老师甚至是民警干预。   算是没遇见什么大波折。   这回鲁子萱也是同样操作,先找朋友,再找民警,可这回跟以前每一次都不同,朋友没感觉到什么,民警也抓不到什么,在她以为自己多心后,又那么古怪!   最后鲁子萱真的坚持不住了,只能再次去找朋友,跟她倾吐心声。而她朋友见到鲁子萱一个漂亮姑娘变得那么憔悴以后,也不得不相信她了。   鲁子萱是个无神论者,她朋友却是个玄学爱好者,在鲁子萱找不到人的时候,她朋友听她说了最近的遭遇后,就迟疑地跟她推测,说可能是撞邪。而鲁子萱在遇见那些怪事后也有感觉,没有反驳朋友,朋友就更明白鲁子萱的倒霉了——连自己以前的观念都推翻了,所以才给了她一个建议,又给她推荐了一个帖子。   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鲁子萱认真地看完帖子后,给出私信,留下电话。   她其实不相信有城隍爷的存在,但是她觉得,写这个帖子的人也许是有本事的,用城隍爷的故事做幌子,也许是想要接生意?   不管她的猜想对不对,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她也找不到其他人能帮忙了。   发完私信后,鲁子萱就开始坐立不安地等待,也在不停地刷帖子。   突然间,帖子更新了!   鲁子萱压根没看帖子的内容,而是紧张地打开私信箱刷新。   楼主更新帖子,那就是上线了,一定会看到她的私信的吧?看到以后,是会在私信里给她回复,还是会给她打电话?   这样想着,鲁子萱又紧张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在看过去的时候,鲁子萱突然产生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忍着恐惧往窗外看去——外面一片明亮,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却觉得,好像是有一双眼睛……   鲁子萱不由得抓起手机握紧。   在她的掌心里,沁出了一层汗水,她的心跳得很快,强行逼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   没事的,没事的。   这个楼主,这个楼主一定可以帮她的!   “铃——”   刺耳的铃声响起来。   鲁子萱猛地跳起,然后反应过来,是手机响了!   没错,这么特别的铃声,是她特意设置的,她连忙低头去看,颤抖着手指划开屏幕接通。   “……喂……?”她的声音有些虚弱,透着一股期待。   随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了清朗的年轻嗓音。   “你好,是在论坛私信里留下手机号的坛友吗?我是楼主。”   鲁子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哽咽着开口:“是我!是我!我叫鲁子萱,我住在……您怎么称呼,您愿意来帮我吗?请求您一定帮帮我!”   那个嗓音虽然年轻,却很沉稳。   “好的,我会尽快过来。”   鲁子萱又语无伦次地跟对面说了几句话,才重新抓住手机,小心地窝在了沙发里。   周围柔软的垫子包裹着她,让她有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但是她不敢闭眼,不敢睡觉,因为只要她闭眼就会睡着,而只要她睡着就会立刻做噩梦……然后惊醒。   ·   打通私信里的那个手机号后,阮椒听见对面传来的惊恐女音,眉头微动。   看来情况挺严重的,这声音里的害怕都爆表了……那么事不宜迟,还是别耽误了吧。   现在正是大白天,阮椒把仅剩的三个罐子往身上一挂,就走出了校门。   下午三点半有课,现在上午十一点,时间不算很多,不过幸好那地址也不算太远。   ——那妹子正好是帝都的,要不然,他就只能让对方赶紧拜城隍,好让神身顺着信仰赶过去了。只是这妹子现在怕成这样,谁知道她敢不敢出去买香烛敬香啊。   ·   出了校门就打车,阮椒没敢耽误。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地址上写的那个地方就到了。   这地方是一片住宅小区,相邻的街道有好几座办公大楼,因为那里的大小公司多,所以这片小区的房子也很紧俏,好多职员都在这附近租房子。   那个鲁子萱妹子也是。   阮椒在门口登记后走进小区,等到了鲁子萱住的那座楼房后,就打开神目,往四周看去。   看完后,他挑挑眉。   果然有鬼气……   那么不管事实怎样,的确有鬼在这里出没就是了。   直接上二楼,阮椒在202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没反应,只是有个颤抖的女声在问:“……谁……?”   阮椒扬声说:“是我,楼主。半个小时前,我跟你通过电话。”   女声很迟疑:“真……的?”   阮椒能理解对方的害怕,干脆掏出手机拨动,等对方接了后,又重复了一遍,说:“鲁小姐,请开门吧。”   然后,门打开了。   ·   鲁子萱小心地把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手按在门缝那里,在她忍不住想把门拍上时,一股大力把门扇打开,有个无奈的年轻嗓音响了起来。   “鲁小姐,请让我进去好吗?”   鲁子萱抬起头,看见个给人感觉很亲近的年轻人,白净的脸,小白杨似的挺拔身材,脸上带着很和气的笑容,就像是她大学期间偶尔会看到的,在不同图书室里穿梭的帅气男孩们。   不得不说,因为她脱离校园没多久,看到的又是这样气质熟悉的人,就让她不知不觉地,心里安稳一些。   “对不起。”鲁子萱努力地平复心情,露出个笑容,“请进。刚刚,刚刚是我太无礼了。”   阮椒笑了笑:“没关系。”又说,“我姓阮,除了副业以外,主业是个大学生,鲁小姐也不用太客气,叫我阮同学就行。”   鲁子萱更放松了些,让开身体后,连忙把门关上。   ·   阮椒的神目没关,进屋后就立刻扫视一圈。   屋子里也有鬼气,淡淡的四处萦绕……看来,刚才外面鬼气的主人盯着的,确实是鲁子萱。   鲁子萱察觉到阮椒的反应,不由忐忑开口:“怎么了?”   阮椒说道:“鲁小姐,你是撞邪了,在小区和你的屋子里,都曾经有鬼出现。但是,他现在不在了。”他看向鲁子萱,“介意给我仔细说说你的梦吗?” 第63章 尾随的鬼?┃阮学弟,怎么没去上课?   鲁子萱在听见阮椒的确认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是撞鬼……”她反应过来阮椒的问话,喉咙艰难地动了动,去努力回想那让她恐惧到极点的梦境,有些慌乱地描述着,“具体的内容我不太记得了,只感觉铺天盖地都是血红色的,有个声音在哭,哭得我头昏脑涨,然后就是很凶恶的鬼扑过来,我感到脖子好像被人给掐住了,接下来又能喘气了……就醒了。”   阮椒皱眉,这梦还真是够乱的,不过听起来像是想害死鲁子萱没错了。   思索会儿后,他又问道:“鲁小姐,你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鲁子萱有些害怕:“您的意思是,因为这不是普通撞邪,是我得罪的人故意报复吗?”她连忙反思从前的事,摇了摇头,“没有,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什么人。新公司我是刚进来的,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忙着学习,很少跟人交往,应该也没得罪过人……”   说着说着,忽然她紧张地说:“阮同学,我以前也经常被人尾随,烦不胜烦,有报过警,会不会是因为这得罪了人?”   阮椒想了想说:“有可能。”   鲁子萱有些愤怒,又很害怕:“他们尾随我,我报警有什么不对?再说民警也只是对他们做出警告,让他们不要再做这种事而已,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阮椒沉吟说:“不是所有鬼都会讲道理的,有些人死后变鬼,被执念冲头,只记得最想记着的人和事,有时候就只本能地行动。你这样的情况,的确有可能是曾经尾随你的人做的。鲁小姐,你还记得那些人是谁吗?”   鲁子萱顿时尴尬起来,说:“这个……数量挺多的,我都没去记……”   阮椒一愣,表情顿时有点古怪。   所以是经常被尾随,习惯成自然了?难怪这回被鬼跟踪时,那么早就发现了。   “你不记得就最好先打听一下,以前尾随过你的人有没有近期死亡的。”阮椒说,“能打听到最好,要是查不到或者没有那个人……那也有可能是其他情况。比如有鬼在找替身,或者你不小心冲撞了什么,惹怒了鬼或者吸引了鬼的注意。这类的事你最好也多想想,提供的线索越多,事情就越容易解决。”   鲁子萱继续努力回忆,但是一无所获。   “没有,我的生活一直没什么变化,也没碰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我去问问朋友,打听一下以前认识的人有没有近期去世的。”   阮椒点头说:“尽快,我下午三点多还有课。”   鲁子萱:“……好。”   ·   为了让生活尽快恢复正轨,鲁子萱马上去给以前的朋友打电话,她当然不会说什么自己最近撞邪的事,只是问一问以前的同学还有联系没,提一提以前的生活。跟她熟悉的人都知道她上学时经常有男生跟着她——这是很多漂亮妹子都会遇见的事,只是她遇见的尤其多——总少不了也说一说那些人。   就有个人果然提到了,说:“子萱你还记得吗?以前有两拨混混都想跟着你,他们还为你打了一架,决定谁跟谁不跟的。后来有一拨赢了,刚要跟你,结果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你就报警了,后来输的赢的全被民警给逮住了,回头在局子里好一通教育。”   鲁子萱稍微回忆,也想起来了。当时她听说有两拨人要以她的名义打架,觉得很烦也很怕,也是她第一次报警。那些人被教育后再没来过,她就更相信只有警局才有威慑力了。再有谁屡劝不听而老师又管不动的,她都用了同样的办法。   “还记得,怎么了?”   那人有些惋惜地说:“那两拨混混后来有好几个出去打工了,听说还有混到帝都的,让很多人都羡慕着呢。结果他没那个命,一次领工资的时候被车撞死了。肇事的是酒驾,给他们家赔了很多钱,他爸妈也算老有所依吧……”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但鲁子萱却有些恍惚起来。   “你说……谁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那人愣了愣说:“就是叫丁海的那个,死了没多久吧,到底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鲁子萱对这个名字有一点印象,不过不记得具体是谁,但不管记不记得,真有这么一个曾经尾随过她,被她送到局子里的人去世了,去世的地点竟然就是在帝都。也就是说,会是这个……丁海?   鲁子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手机的,她抬起头,对阮椒把事情说了一遍。   阮椒沉吟道:“可能性不小。”   鲁子萱急切地问:“您现在能把他抓出来吗?”   阮椒摆手:“还没确定到底是不是呢,再说你只知道名字,凭空怎么作法?现在你最好是找到他的生辰八字或者贴身的东西,我可以试着把他的魂招来。”   很多道士都能用这两样东西把鬼魂招来,城隍当然也不例外,甚至道士能不能顺利招到还得看他们的实力,而城隍却只要一声令下,百年以下的鬼魂不得不来,百年以上的也要看道行——实在凶残的恶鬼或者有什么东西荫庇的鬼魂,才有可能拒绝召唤。   不过阮椒现在只是个县城隍,招鬼面积方圆十里而已。而且帝都里人多,鬼当然也多,除非在很空旷的地方,否则他通常是不敢招鬼的——会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要是鲁子萱能提供生辰八字,那么他就能点名召唤了。   鲁子萱听了阮椒的话,迟疑说:“……只有名字不行吗?”   阮椒知道她是太想快点解决问题了,也不介意,就说:“只有名字也能试试,但是同名同姓的鬼也不少,全叫来了你认得出吗?生辰八字和贴身的东西当媒介招鬼出错率小,实在不行你找他的照片也行,我把那些鬼叫过来了跟照片比对。”   鲁子萱打了个哆嗦。   知道有鬼跟着自己就够可怕了,要是还来一大群的鬼……那、那……   她虚弱地开口:“我之前给您打手机的时候,还感觉到有东西盯着我了,他、他现在真的没在我周围了?”   阮椒早就看过了,说道:“没在了,我进来小区后就看过,附近都没有。”   鲁子萱无力极了。   阮椒知道她着急,又提了个建议,说:“这样吧,等会儿你跟我一起走,我上课时你就在附近的广场坐着,那儿人多,阳气旺盛,我再给你画一张符,你就把符捏在手里晒太阳,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你。下课以后我去广场找你,再陪你回来。晚上时我守着等那鬼,要是他直接过来了,我就直接帮抓了,要是他感觉到我在不过来,你就多找你朋友打听……照片生日什么的都好。我们双管齐下,怎么样?”   听阮椒说话从容,又是自信心十足的样子,鲁子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深呼吸,由衷说道:“那一切就都拜托您了,阮同学。”   阮椒笑道:“成,交给我吧。”   说完话后,鲁子萱跟着阮椒出门了。   阮椒带她先去民俗街买了符纸符笔之类的东西带上,然后站在路边准备打车。   鲁子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是她走在阮椒身边时,一直以来那种被人盯着的恐惧感就消失了。   她把这话跟阮椒说了,阮椒扬扬眉说:“因为现在没鬼盯着你。”   鲁子萱松口气:“也许是害怕您。”   阮椒笑了笑:“要是这样反而麻烦,那鬼怕我就不出来,我也不能天天跟着你,等我走了以后鬼要是再回来了,你怎么办?”   鲁子萱的表情一僵。   阮椒说:“我开玩笑的,肯定替你抓到,放心吧。”   鲁子萱如释重负,她没发觉,自己的表情松缓了很多,不再那么紧绷了。   阮椒也没再多说了,这妹子精神头好多了,挺好。   帝都的车多,人也多,这会儿暂时还没的车过来。   突然间,有一辆颜色低调的豪牌车停在阮椒的面前,摇下了车窗。   略低的嗓音随之响起:“阮学弟,怎么没去上课?”   阮椒:“……”   都不用分辨声音是谁,听这说话的调调儿就知道了。   “宗学长。”他凑在车窗边,看着那侧脸冷峻的青年一笑,“你怎么在这?”   ·   宗岁重刚去跟人谈了个合作,开车回公司时,正看见他要培养的小学弟跟个年轻姑娘站在路口等着打车——但时间刚过中午,显然这个地段不容易打到。他记得小学弟下午是有课的,再等一阵会很堵,就可能会迟到了。   于是他开车过去,准备带小学弟一程。   不过,宗岁重才问了一句,却被反问回来。   “我谈完事,路过。”他回答,然后等着对方回答。   然而小学弟却说……   “我来买符纸画符的。”   宗岁重:“……”   ·   阮椒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鲁子萱谨慎地看了宗岁重一眼,坐到后座上。   宗岁重只在鲁子萱刚上车时微微颔首致意,没有跟她说什么,转向阮椒,开口问道:“午饭吃过了吗?”   阮椒幽幽地看了宗岁重一眼,说:“还没。”   宗岁重没能理解这个眼神,但想着对方比自己小挺多的,觉得可能是什么少年人之间的梗吧,就没多问,只从下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咸面包、一瓶水,递给阮椒。   “先垫肚子,我送你回学校。”   阮椒连忙摇头:“不行,我要去附近的陶瓷厂。”   宗岁重皱眉:“你下午……”   阮椒干笑道:“我记着呢,我下午有课。不过那课得三点多,现在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   宗岁重:“会堵车。”   阮椒一愣,反应过来了。   “也是啊,我都忘了。再过会儿是高峰期了。”就算这位宗学长不提,他也肯定不会翘课的,只好说,“那就麻烦学长送我回学校了,这陶瓷厂……我改天再来吧。”   宗岁重看他满脸写着失望的样子,顿了顿说:“你去陶瓷厂做什么?”   阮椒:“我去买陶罐。”他看向自己肩头挂着的仨,叹气道,“家里的不够用了。”   宗岁重顺着阮椒的视线看过去,正看见三只小罐子。不知怎么的,感觉它们有些奇怪。   然后他琢磨了下“不够用”这句——什么不够?   宗岁重没深想,只说道:“要哪种?我叫人去定,回头你交论文时过来拿吧。”   阮椒的眼睛顿时亮了,立即说道:“这种小罐子要二十个,还要那种酒坛式的,就是半臂高那种,要十个!” 第64章 博洋和胖子┃鲁子萱:就今晚吧。   听见这话,宗岁重的神情一顿,迅速朝阮椒看了一眼。   ——要这么多酒坛做什么?   他有心想问出来,却又隐隐觉得,最好还是别问。   宗岁重说道:“好。”   阮椒反而说:“学长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买酒坛?”   宗岁重:“不问。”   阮椒:“……”   他本来想回答“是为了学长你不信的原因”呢,结果没机会说。   看来,这位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嘛。   宗岁重又说:“先吃。”   阮椒反应过来,快速地开始吃面包喝水。   这面包也不知是哪买的,松软咸香,相当好吃啊……说起来,他很久没感受过面包的滋味了,毕竟那些信徒给他上供的时候,也不会上供面包的。   吃完后,阮椒主动把自己攒下来的问题冲宗岁重请教。   宗岁重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态度挺和气,似乎很满意阮椒的好学。   阮椒听得认真,不知不觉间,车窗外就已经是熟悉的景色了。   车停下,宗岁重说:“到了。”   阮椒连忙往外看——果然。   他解开安全带,朝后面的鲁子萱说道:“鲁小姐,下车吧。”   鲁子萱一直很安静,听见阮椒的话,才赶紧拉开车门,朝前面匆匆说了声“谢谢”。   阮椒也打开车门,微微弯腰,对车里的高冷帅哥说:“宗学长,那我就走了,这次多谢你送我回来了。”   宗岁重朝他一颔首,说道:“好好学习。”   阮椒忍不住笑道:“学长你就放心吧。”   然后,宗岁重就开车走了。   阮椒目送那车离开,再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有人专送就是好,回来得早,离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他转头对鲁子萱说:“走吧,先找个安静的地儿画符,然后我送你去广场。”   鲁子萱表情有点空,听了这话,本能地点头。   ·   在附近的咖啡厅,阮椒带鲁子萱坐在靠后面、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座位,给她叫了杯咖啡。   鲁子萱默默地喝咖啡,没作声。   阮椒就把符纸放在桌上,拿符笔在上面鬼画符,实际上画符是扯淡的,往符里注入的那些神力才是真管用的部分。   鲁子萱等阮椒画完,只觉得看着那符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被安抚了似的。   阮椒则是“刷刷”把所有符纸全都画完,才抬头说道:“鲁小姐,从刚才你就心不在焉,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鲁子萱愣了愣,摇头。   阮椒说:“目前最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我也没有追寻鲁小姐隐私的意思,但……”   鲁子萱明白阮椒的意思,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想到了什么跟这件事有关的。而是,而是……”   阮椒看她:“而是什么?”   鲁子萱神情有些窘迫:“刚才开车的那位,好像是我老板。”   阮椒:“啊?”   鲁子萱说道:“我面试进去做实习的那家传媒公司是宗氏集团下的子公司之一,据说今年刚交给这位小宗总接手。这位小宗总做事雷厉风行,本来还有些老人觉得他会插不进手,但没想到没过多久,小宗总就大概捋顺了,还把不少老人都给开了,只留下锐意进取不拖后腿的。也是他这一通处置,公司里很缺人,才有那次大型招聘,我也是借着那次招聘的机会进去的。公司里的老前辈说了,能进来实习不代表可以留下,在实习期过去后,要是不能达到公司标准的,只能离开……”   阮椒恍然道:“原来你是学长公司的实习生,难怪你刚才一直不怎么说话。”   鲁子萱干笑。   她不说话不光是因为遇见老板——毕竟就算是刚入职场,她也明白老板马屁能拍则拍的道理。只是老板气场太强,似乎不是那种喜欢被拍的人,才让她不敢插话。不过她倒是挺佩服这位阮同学的,明明很年轻很嫩的样子,在老板面前态度却很自然。她看得出,他们关系不错。   也是这样,她就对这位阮同学也更有信心了一些。   ——她并不知道,她老板是把阮椒当成可堪大用的小学弟,而不是当成能抓鬼除邪的小天师。她理解的方向完全错了!   阮椒一边把画好的符纸装起来,一边随口说道:“宗学长挺好相处的,就是在工作上抓得很紧,对员工的要求比较严格。我早点给你把这倒霉事儿解决了,你回头少说话多做事,只要事儿做得利落、完善,学长肯定能给你提拔的机会。”   鲁子萱认真把这个记下来。   身在职场,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这点也很重要……   ·   等鲁子萱喝完咖啡后,阮椒去结了账。   鲁子萱还有点不好意思。   阮椒坦然说:“这没什么,小投入大回报嘛。”   鲁子萱:“……”   想想自己提出的十万报酬,对比这十块的咖啡钱,好像确实没什么。   两人走出咖啡厅,一起往广场走,很快到了以后,阮椒还是往四周扫视了一遍——这里人来人往,阳气确实很旺盛。他的说法可行。   阮椒走到一个能晒到太阳的长椅前,让鲁子萱往那上坐。   鲁子萱老实坐下了,并接过阮椒递过来的几张黄符。   阮椒说:“你往衣服内侧贴一张,四肢、后背、腹部都贴一张,全方位帮你挡一挡。”   鲁子萱当然不介意,连忙开始张罗。   等她弄完后,阮椒检查一遍,才走到另一边坐下来。   现在挺早的,还是等快上课的时候再走吧……   正在阮椒靠着椅背进一步回忆叨逼叨里传授的经验,准备多给自己添点儿积累的时候,突然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朝旁边走。   这是……他们宿舍的老二,博洋?   阮椒稍稍往里缩了缩,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但视线却不经意地跟着博洋往另一边走,也看见他跟着个满脸油光的中年胖子握了握手。   看这架势,他们好像是要去找什么地方谈点什么事儿?那,到底什么事儿?   阮椒皱皱眉,有点在意。   即使他现在没打开神目,也能瞧见那胖子的身上趴着一只身穿红衣的女鬼。那女鬼的怨气很重,不过现在这么大的太阳,对女鬼的伤害也是很大的,不仅让她的怨气被晒得嗞嗞响,就连她自己的鬼体,也在烈日下受了不轻的伤。   然而就算这样,她还是不肯走,非要趴在胖子身上,两只干枯的手掐住他的脖子,似乎是在不断地积蓄力量,只等力量攒得够多了,她就要把他生生掐死!   很明显,女鬼的死跟胖子有莫大关系——等晚上让牛头马面去处理,但这胖子必定不是什么善茬,他可不放心让博洋去跟胖子接触。   于是,阮椒直接亮嗓子了。   “二哥,中午你不睡觉,到这来干什么?”   博洋本来就离得不远,听见声音立刻转过头来,脸上露出明显的心虚。   阮椒眸光一凝——这是在跟他心虚什么?   他勾了勾食指,意思很明显。   博洋感觉到那轻轻一勾里浓浓的威胁,于是……他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老四,你怎么在这?”他瞅一眼鲁子萱,有点惊艳,“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小姐姐?这是抽时间约会来了对吧?你小子行啊,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知道!”   阮椒无语:“瞎七八乱扯什么,别给我转移话题。”他看一眼胖子,问,“那是干什么的,你家亲戚?你家熟人?”   博洋连忙反驳:“不是不是,我跟他也是刚认识的。”   阮椒定眼看他。   博洋的声势更弱了,小声说道:“这个就是之前给我名片的经纪人,我上回都拒绝他了,他还好几次地给我打电话劝我。我推不过,才出来跟他见一面的,准备把事情说清楚。我也不傻,看他也不像是什么靠谱的经纪人,我能真跟他吗?”   阮椒:“那你就一个人过来了?”   博洋眉毛一扬:“我个大老爷们儿,跟人见面还要带人撑场子吗?”   阮椒无奈:“好歹更安全。”   其实他以前也不觉得博洋这么干有什么不对的,可做城隍的时候见了那些骚操作,让他也忍不住提高警惕——所谓相由心生,那胖子看外表就不是什么好人,再加上他身上还背着女鬼呢,谁知道能弄出什么恶毒的手段来?抹不开面子是有可能倒霉的啊!这傻子。   博洋还想说什么。   阮椒直接打断:“你看看那人的体格,你再看看你自己,你连我都打不过。”   博洋:“……”扎心了老铁。   唠到这,阮椒态度正经了些,说道:“行了,那家伙挺古怪的,你别抹不开面儿跟过去,想想要是出岔子怎么办?干脆就在这广场上跟他说明了告别,借口都是现成的,你遇见我了,我喊你回去上课,没工夫跟他吃饭,其他也都没工夫。我跟你说,要拒绝你就坚定点儿。”   博洋听完他的话,也觉得有道理,爽快说:“那成。我去跟他说,说完我就把他给拉黑,再不跟他联系了。”   阮椒表示赞同:“就该这样。”   博洋不想被阮椒按在地上摩擦,就听话过去跟那胖子说了几句话。   胖子的表情很难看,虽然很快恢复如常,还是被阮椒给看见了,越发让他觉得不能让博洋再跟他接触。   博洋说不理就不理,把事情跟胖子那一说,就大步地回到了阮椒这边。   阮椒给他比了个拇指。   博洋得意地一屁股坐在阮椒身旁。   那胖子气冲冲地走了。   阮椒轻轻用手指弹了弹肩上的罐子,暗中吩咐:“三娘,跟着胖子,去看看他到底想对老二做什么。”   李三娘在罐子里应命,出来后迅速显化马面神身,紧紧地跟在胖子身后。   这边,阮椒直接问博洋道:“二哥,你是不是想做艺人?”他也没想跟他玩你猜我猜的把戏,说得很坦白,“要不是这胖子看起来太不靠谱了,你也有心思想签约的吧。”   博洋被问得一懵,然后往后一靠,吐出一口长气。   “嗯,我是挺想当艺人的。”他承认了。   阮椒眼角一抽:“你想做艺人,你来什么经管系啊?”   博洋摸摸鼻子:“这不是考上帝大了脸上有光吗?帝大没有表演专业,其他艺术类的我也不想去,而且我爸妈和我哥都不让我做这个。”   阮椒知道,博洋家的条件不错,挺有钱的,虽然谈不上什么顶级富二代之类的配置吧,但不想让子孙后代进娱乐圈也正常。   “你怎么想做艺人的?”他不太明白博洋的想法。   博洋一脸的坦荡地说:“因为我帅啊。”他指着自己的脸,陶醉地摸了摸,“不仅是长得帅,我身材也好,海拔高,气质佳……像我这样的要是不去做明星,不是浪费吗?再说了,家里公司有我哥在呢,他也好这口,我为啥还要进去做个累半死的小经理?那就不是我爱做的事儿!我觉得,我是有靠脸吃饭的资本的。”   阮椒突然懂了。   “其实,你不是想做艺人,就是想做明星……光芒万丈的那种,对吧?”   博洋给他比了个拇指,斩钉截铁地说:“对。”   阮椒无言以对。   好吧,跟博洋性格挺像的。   旁边鲁子萱突然开口了。   “这位同学的形象气质都很好,要是想做明星的话,可以考虑去玄黄娱乐问问,那家娱乐公司要求高,但只要考进去,艺人的保障也多。”   博洋来了兴趣,就转头去跟鲁子萱讨论起来。   阮椒觉得这个玄黄娱乐耳熟,忽而想到,这不是宗学长接手的几家公司之一吗?要是这位学长罩着的地方,倒是能让他放心点儿。回头他再跟学长提一提老二这傻孢子,也不是求学长给开后门——他觉得吧,自己还没这么大脸——但是能把老二先给学长看一眼嘛,要学长觉得老二的条件还行,起码能保证老二不被他自己蠢没了吧?暗箱操作也能杜绝了。   博洋是很能侃的,鲁子萱也暂时忘记了自己撞邪的事,一心想着几家子公司同气连枝,这位帅哥看着挺不错,可以给拉一拉……   不知不觉间,就三点了。   阮椒拍了拍博洋的肩,说道:“走了。”   鲁子萱的笑容戛然而止。   阮同学要去上课了,接下来……就她一个人。   博洋没想那么多,直接跟鲁子萱告别。   阮椒则是对她点点头,说:“不要紧,按我说的。”   鲁子萱有点紧张,也点点头——虽然害怕,她也想试试,有了灵符保驾护航,又遵循“医嘱”,她还会不会……   目送阮椒远去后,鲁子萱深呼吸,掏出手机联系以前认识的人。   她没忘记小大师的提议,去打听丁海的生辰八字、照片,或者他之前是在什么地方上班,要是找到了,请丁海的同事帮忙,也许能找到点他活着时用过的东西……   ·   回宿舍以后,阮椒把博洋的事儿跟另外俩舍友说了。   毋庸置疑的,崔义昌和颜睿都表示了严厉谴责,认为博洋今天中午想跟个陌生人在陌生地方谈事情的这一举动实在是很欠揍,并且真的用枕头揍了他的脸几次,然后,才跟他分析了下目前的娱乐圈动态。   颜睿说:“你要走这一行,首先你得有个靠谱的公司。”   崔义昌说:“然后你要有个靠谱的经纪人。”   阮椒说:“而且还要有个靠谱的团队。”   颜睿:“有过硬的专业水平。”   崔义昌:“得兼顾你的学业。”   阮椒:“最好也别隐瞒你家人。”   最后,颜睿总结:“慢慢来吧,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博洋:“……我知道我知道。”   正在几个人帮博洋出主意时,马面回来了。   阮椒心里微沉,跟舍友们表示要去趟厕所,然后走进去关上门。   李三娘才对阮椒禀报道:“城隍爷,那胖子没安好心,离开之后骂骂咧咧的。他定好的包厢里已经上菜了,菜里下了强效的药。包厢隔壁还有个已经昏着的姑娘,听胖子的语气是个很犟的女孩儿,胖子好像是想等博洋吃了菜后,让他去强迫那个姑娘,他再用不同角度给拍下来。然后他就要用这份录像分别威胁他们两个,让他们乖乖听话。要是不肯听话,那姑娘特别暴露的照片就要被撒到网上去,而博洋强迫姑娘的视频也会被散布得到处都是。到那时,姑娘被人指指点点的肯定受不了,博洋恐怕也会被人当成强……犯。”   这手段,真是又蠢又毒,但偏偏很多时候都很有用。   阮椒的脸色难看,问道:“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李三娘说:“胖子见博洋那边不行了,就调整摄像头要自己去强迫那姑娘,我就把他给直接敲晕了,再把那姑娘给弄醒。那姑娘挺聪明,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把胖子的衣服扒了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后才走。我送了她一段,她是平安回去的。”   阮椒点头说:“三娘,你做得好。”   李三娘笑了笑。   大家都是女人,她所在的那个年代对女人很苛刻,而现在虽然开放了不少,但相对而言,女人还是不容易。都不容易,她当然不能坐视。鬼力是用得有点多,可她觉得挺值的。   阮椒皱眉又说:“他背上那个女鬼是怎么回事?”   李三娘摇头道:“女鬼已经失去神智了,只知道要缠着那胖子。我想晚上过去把她带过来,请您给她召回神智,再来处理。”   阮椒说:“也好。不过今晚我会去鲁子萱那里,你把女鬼直接带过去。”   李三娘:“是。”   ·   阮椒说话算话,在下课后就去广场找鲁子萱。   鲁子萱连忙站起来,把被风吹散的头发撩到耳后,拿手机给阮椒看,说道:“阮同学,我没找到丁海的生日,但照片有一张,从他们班毕业照里拿到的。”   照片不算很清晰,有个人被红色圈起来了。   阮椒直接问:“你是再找找他的生辰八字、贴身物品,还是我今晚就把方圆十里同名同姓的鬼都招过来,你来分辨?”   鲁子萱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眼神却慢慢坚定下来。   “直接招吧,越快越好。”   阮椒说:“行。晚上十点,我就在你家里招鬼。”   鲁子萱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   ·   当晚,阮椒借鲁子萱的手提一边查论文资料一边记录,并没有什么紧张情绪。   鲁子萱见他这样,也有点安心。   十点差五分,阮椒准时把东西收好,然后用鲁子萱的桌子简单摆了个法坛——实际上没什么鬼用的那种——自己则站在法坛前瞎七八乱跳,假装自己在跳大神。 第65章 男鬼丁海┃我没有!   鲁子萱手指微颤,看着阮椒表演,只觉得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神秘,但随着阮椒的动作越来越快,她的心弦也越绷越紧,紧张得额头沁出丝丝细汗……   阮椒则是十分木然。   做城隍做到他这地步也是没谁了,不仅不敢轻易表露身份,用阳世身施展神力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地学玄门动作——也是这回是帮普通人做事,要是旁边有个真道士在,恐怕他还得搞得再严谨点,请自己上身了。   跳完几圈后,阮椒伸手一抓,做了个假动作,嘴里迅速说道:“鲁小姐,我要通神,待会儿请城隍爷上身,我会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时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打扰我。”   鲁子萱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阮椒看她一眼,盘膝坐在地上,手舞足蹈乱比划后,闭上眼睛不动了。   这一刻,鲁子萱看到了阮椒一瞬间如同死人一样的脸色,惊恐得几乎脸色和阮椒一样难看——要不是马上想起了对方的提醒,她就真的叫出来了。   鲁子萱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有任何打扰。   阮椒作为城隍本隍,当然不会真的怕打扰什么的,只是他招鬼需要城隍印,目前只能用神身把持,怕鲁子萱大惊小怪而已,现在眼见鲁子萱控制住了,也就迅速显化神身,站在自己的尸体前方,托起城隍印在掌心。   “本官乃本县城隍,方圆十里名为丁海之鬼……”他考虑到鬼魂死后未必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死亡,还是没加上去世的时间范围,把剩下的话说完,“速速前来拜见!”   阮椒用城隍印往自己尸体的脑门上一盖!   “啪”的一声,稳了。   随后神身迅速回到身体,他也睁开了眼。   鲁子萱盯着阮椒的脸,发觉他很快恢复正常,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阮……同学?”她试探地开口。   阮椒点点头,严肃地说:“把那些符拿好,快来了。”   鲁子萱瞳孔收缩,双手捏紧兜里的符,慌忙地站在阮椒的身边。   “我、我……”   阮椒说:“就站在这吧。”   鲁子萱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大气也不敢出。   窗子的打开的,夜晚的风原本很温柔,但是风声却仿佛突然变得诡异了,然后有道道阴冷的气息席卷过来,带出透体的凉意。   鲁子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可是……窗帘动了,窗棂哐哐地响。   “叮当——叮叮!”   挂在屋中的风铃也发出清脆的响声,清脆到空灵,一下,又一下。   屋顶的吊灯忽然灭了一瞬。   “噼啪!嗞嗞——”电流的声音。   鲁子萱害怕地惊呼:“啊!”   阮椒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说:“不用怕。”   鲁子萱急促地呼吸:“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来了……”   阮椒“嗯”了一声:“来了。”   鲁子萱屏息:“来了……多少?”   阮椒说:“大概,站满了吧。”   鲁子萱,鲁子萱浑身僵硬,手指控制不住地要去抓阮椒的手臂。   阮椒稍稍让了让,很冷静地说了一句:“看不见的东西才会害怕。”   鲁子萱的脑子里还有些糊涂,没太明白。   阮椒又说:“我的意思是,看得见就不怕了。既然都来了,我这就给你开了阴阳眼吧,正好你来分辨。 ”   鲁子萱嗓子颤抖地说:“阮同学,就、就不能你来用照片分辨吗?”她其实一直想问的。   阮椒想了想道:“人有相似,毕竟是你认识的人,你来认更合适。再说我要是不给你开眼,你想看我跟空气说话?”   鲁子萱猛地闭眼,咬了咬唇说:“……您……您说得对。那就劳烦给我,给我开眼吧。”   阮椒笑了笑,伸出手指,虚虚地在鲁子萱的眼皮上各点上一团神力。   “好了。”   鲁子萱猛地睁开眼,眼里都是恐惧。   鬼,鬼!好多的鬼!   就在她的面前,很多青白的影子静静地飘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打扮都不一样,大多数都披垂着头发,鬼体缥缈,意识模糊不清的……只有少部分还维持着比较稳固的形态,有的保持着死前的模样,鬼相狰狞;有的外形几乎和活人一样,只是脸色惨白……这些鬼挤在房间里,至少也有好几十只。   “嘭!”一声闷响。   鲁子萱后背一疼,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往后退,撞到了后面的法坛上。   “我……”后悔了,还是很害怕。   阮椒没多注意鲁子萱,他一眼扫过这群鬼,甩了甩手。   那些青白而缥缈的鬼影就像是接收到什么命令似的,一股脑地飘出了窗户。   霎时间,屋子里空了大半。   还剩下来的鬼还有十来只,鬼体都很清晰。   阮椒朝这些鬼看去,把老鬼、小鬼、女鬼也都排除,让他们离开。   于是,就只有七八只看着年轻的男鬼了。   鲁子萱的恐惧感也减轻了一些,她嘴唇轻颤地问:“阮、阮同学,刚才那些……”   阮椒给她解释说:“缥缈的那些都是在散与不散之间的孤魂野鬼,什么时候的鬼暂且不说,但已经很虚弱了,不可能还能在白天跟着你。年纪、性别不对的也肯定不是,排除掉。”他又指了指留下来的这些,“这些的条件大概符合,你现在可以去辨认了。”   鲁子萱有点明白了,紧张地朝这些鬼看去。   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也不是……第三个……终于,在看到第四只男鬼的时候,她觉得很眼熟,不由得跟那张照片上的影像仔细对比了好几次。   最后,她迅速地确认:“就是他!”   阮椒点点头,再一甩手,说:“该走的都走。”   那几只男鬼如蒙大赦,齐刷刷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被鲁子萱点名的那只也想混在一起离开,但是阮椒一眼扫去。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威慑镇住男鬼,让他鬼体迟钝了一会儿,他再想跑就来不及了。   阮椒直视男鬼,上下打量起来。   男鬼被这样的目光一扫,就觉得身上鬼气沸腾,渐渐无法保持现在的样子……下一秒,他的鬼体突然一软,整只鬼倒在地上,洇出了大片的血迹。   这是他死前的样子,浑身染血,被车撞死。   鲁子萱的声音有些尖锐,夹杂着惊怕的情绪。   “对,就是他!我做梦的时候,他向我扑过来,血红血红的样子,我——”   男鬼似乎也因为自己现在的样子难堪,一直垂着头,但是在鲁子萱说完这句话后,他骤然抬头看了鲁子萱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阮椒安抚地对鲁子萱说:“不用急,先问问他吧。”   鲁子萱的胸口剧烈起伏,依旧是害怕的,可现在的她见识到阮椒刚才轻而易举招鬼过来,又轻而易举驱逐、挑选那些鬼的情景,对阮椒的信任感是相当强了。于是她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好,问问他。”   阮椒知道鲁子萱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努力,也不勉强她来问,而是直接代劳。   “你是丁海?”   男鬼沉默地点了点头。   阮椒又问:“是你跟着鲁小姐是吧,为什么?”   男鬼没说话。   阮椒顿了顿,说:“你跟踪她……是想害死她?”   听到这句,男鬼立即反驳道:“我没有!”   也许因为太激动了,他抬起了头。   这是一张撞坏了的脸,额头的骨头都被撞得凹了进去,甚至能看见里面发白的浆体,脸上沾满了猩红的血,蜿蜒地流淌着,既丑陋又恐怖。   鲁子萱也看到了这张脸,男鬼看见她惊恐的眼神,又马上低头。   阮椒瞧着这一幕,心里涌现出一丝古怪。   ——他怕吓到鲁子萱?那他还天天跟着鲁子萱,去梦里吓唬鲁子萱?这逻辑不通啊。   阮椒继续问:“你不想害死她,那你为什么要跟着她?”他试探着猜测,“因为你活着的时候,没有成功地跟他,所以死后有遗憾,变成鬼以后想了却这个遗憾?”   男鬼的声音里有些慌乱,闷声说:“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鲁小姐说,你在她梦里掐她的脖子,让她差点窒息而死。”阮椒咄咄逼人地继续说,“她还说,你每天吓得她精神恍惚,她梦里都是血,还有哭声,是你在哭?鬼的哭声会让人神经衰弱,你还说你不是想害死她?!”   “我没有!我没想害她!”   “那是为什么?你一直跟着鲁小姐总是真的吧?你肯定是想了却生前的遗憾才会尾随鲁小姐,你这样的行为太自私了,要不是她发现不对找到我,你的执念真的会害死她!”   “不是!真的不是!我以前那样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我都出来好几年了,早就没有惦记过了,我还想过遇见她以后要跟她道歉……”   阮椒的语气放缓,循循善诱地说:“那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男鬼又不作声了。   阮椒叹了口气,说:“要是你坚持不说,我恐怕就只能把你拘禁,结束这个单子了。等收到鲁小姐的酬谢以后,我也该走了。毕竟鲁小姐跟我非亲非故,我是收钱办事,事情办完,我是不会在这里久留的。”   这时候,鲁子萱渐渐习惯了一些,也听出了什么。她有些难以置信,心跳又变得急促起来,不禁也开口发问:“丁海,你——你跟着我到底是为什么?难道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的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要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我快受不了了……”   男鬼——丁海终于出声了。   “我是知道,但是我希望,这位大师不要对那只鬼下狠手。” 第66章 替身┃城隍爷现身。   丁海的这个请求很突兀,不过阮椒听到后,却大概猜到了为什么他先前总是不开口了。大概是,他是认识那只鬼的,而且并不希望那只鬼出事。   阮椒沉吟着说:“你盯着鲁小姐,难道是为了替那只鬼看守替身?”说完后,他又否决了,“不对,从你的话里,我能看出你是很关心鲁小姐的,也不想让她死去。那么,你是为了保护鲁小姐才跟着她,真正想要害鲁小姐的是另一只鬼……只是你也不想那只鬼出事,那只鬼是枉死鬼?她必须要找替身,选中了鲁小姐,对不对?你同情那只鬼枉死,却也不想让鲁小姐出事,所以你的行为才充满矛盾,对不对?”   丁海听着阮椒的话,不自觉地又抬起了头。   鲁子萱依旧不敢直视他的脸,但是因为阮椒的推测,又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丁海了。   阮椒的语气温和了挺多的,说:“我没猜错吧?”   其实,如果不是在丁海的身上没看到罪孽,知道他还没害死过任何人,他也不会有心情跟他说这么多了。   丁海沉默了一会儿。   “……嗯。”   鲁子萱很惊讶:“那……”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最后只是说道,“丁海,你告诉我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总不能让我糊里糊涂的——我好几次都差点死了。”   丁海垂着眼,到底慢慢地说了出来。   ·   丁海跟鲁子萱是高中同学,不是同一班的,对当时的鲁子萱一见钟情,有了情窦初开的少男情感。不过鲁子萱是优等生,他是差班生,还经常在外面跟小混混们待在一起,混得还地位挺高——可以说两人是天差地别,没什么交集。后来丁海被人知道了心思,“小弟”们一怂恿,他就动心了,想去尾随鲁子萱,“保护”她回家,也好引起她的注意。   后面的事就是另一伙混混也看上鲁子萱,丁海年少热血跟人干架“抢女人”,差不多就是因为年轻纯情,不知道自己会给人带来很大的麻烦。丁海赢了,他以为自己是帅气英武的,鲁子萱一定会被他感动,只要他再多保护她一段时间,她就会做他的女朋友……然而事实却是鲁子萱报警,他们两伙混混全都被带过去教育,勒令他们都不准骚扰女孩子。   丁海很失望,也有些抱怨鲁子萱,觉得她“不识抬举”,可是他从此被家里人看得紧,再没敢多做什么,也被勒令和一些小弟断绝了来往。之后他还是没考上大学,又不想再读书,就干脆出去打工。他也算肯拼肯干,慢慢地有了点出息,人也成熟了很多。   在这段时间,丁海有时候跟工友谈起年少时候的事,渐渐也明白自己当初做得不对,在想到鲁子萱的时候,想到她漂亮的脸和出众的气质,更多的就是剩不了多少的一丝悸动而已。毕竟鲁子萱是她的初恋,他记着,也想或许有朝一日能再遇见,他要好好地道歉,然后告别这段初恋,祝她幸福。   只可惜,丁海一次刚领回工资,想给家里人邮寄回去,就被酒驾的纨绔撞死了。他还年轻,对未来还有很多打算,当然不甘心,他还担心以前为自己操心、好不容易让自己成熟起来的父母,担心他们以后老无所依。   后来肇事的人给了父母足够赔偿,丁海的那点怨恨就消散了,比起报仇,他更希望父母的下半辈子能安稳地度过。   只是父母安顿好了,丁海还是对自己的死亡有不甘,不知不觉间错过了鬼门,开始在帝都里飘荡。看见帝都的繁华,想起自己还没活够的这辈子,他的执念就更深了。而因为鬼的漂泊不定,他也见到了帝都里一些光鲜表面之下的东西。   有一次,丁海看见有个女人吞安眠药死了,在她死后,第一时间过来的是个油腻的胖子,他看见女人的尸体后居然没害怕,而是先检查女人到底死透没,发现她死透以后,居然把她分尸,然后牢牢地塞进一个大袋子里,又用大的箱子装起来带走。   丁海被吓到了,觉得胖子的这一连串动作太熟练了,就不自觉地跟了过去。那胖子带着尸体去了帝都周边的野山里,在个隐蔽的山洞里粗略烧一遍后,再把残骸一起捡起来,丢到山崖下的水潭里。   那只充满了怨气的女鬼,是丁海亲眼看见她从烧焦的尸体里冒出来的。   怨气越来越浓,然后从那个水潭中慢慢地爬出来……   丁海本来想跟女鬼沟通,却发现女鬼已经失去了神智,在女鬼头七的那天,丁海一不留神,她就飞快地冲向远方。因为厉鬼会在回魂夜找人报仇,而且那一夜的那只鬼是最凶猛的,丁海就以为女鬼去找人报仇了,他猜想可能跟胖子有关,毕竟胖子毁尸灭迹的只言片语里,提到过不识好歹、给他添麻烦之类的话,可惜他去找胖子以后,却发现胖子没事,也没什么撞鬼的迹象,让他失去了女鬼的线索。   等丁海再看见女鬼的时候,女鬼正站在街道对面,死死地盯着一个漂亮妹子,而丁海也认出来,这妹子正是鲁子萱。   丁海不知道为什么女鬼要盯着鲁子萱,却能看出女鬼的怨气还没消散,并且怨气也不是针对鲁子萱的,只是女鬼也是真的想要鲁子萱的命。渐渐地,丁海发觉女鬼是想要鲁子萱做替身。   鲁子萱毕竟是丁海曾经的遗憾,也是他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妹子,他当然不能放任女鬼害她,为了制止女鬼,他只能日夜跟着鲁子萱了。   所以,鲁子萱发现有人盯着她、尾随她,有丁海的原因,也有那只女鬼的原因,只不过想害她的是女鬼,丁海是想保护她。   每晚鲁子萱的噩梦并不是真在做梦,而是女鬼用怨气缠在她的脖子上,鬼气干扰了她的神经,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实际上女鬼是真的来要她的命,每当女鬼要掐死她的时候,也都是丁海扑过来挡住了那只女鬼,让她不能伤害鲁子萱。   因为鲁子萱的感知断断续续的,她看见了丁海朝她扑来,就以为是丁海要害她,事实上她听见的鬼哭才是那女鬼发出来削弱她意志的,要掐死她的力道也来自于女鬼,大片的血红色是女鬼浓烈的怨气造成的幻象,以及丁海消耗太大后,鬼体上冒出的血……   ·   丁海沉沉地说:“那只女鬼我其实不认识,不过大概能看出她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没什么活下去的欲望才会自杀的吧。她过了头七怨气还在,肯定是仇没报成,又错过了鬼门,而且像她那样自杀的枉死鬼必须找替身才能投胎,尽管盯上鲁……同学的原因不明,但应该也是一种本能。我刚才不说,是担心像您这样有本事招鬼的玄门天师觉得她太毒辣,要把她打散。”   阮椒这才恍然。   这个丁海是看着那女鬼自杀的,又是看着她被焚烧抛尸,看着她变成厉鬼,看着她报仇没成,当然就很同情,觉得她太凄惨了些。只是后来听说他不管鲁子萱了,还要把能保护鲁子萱的丁海收走,权衡之后,才和盘托出。   毕竟鲁子萱对于丁海来说,既很无辜,也更重要一些。只是丁海还是尽最后一点心,希望阮椒能别下狠手,刻意描述那么多女鬼的事,应该也有想表达女鬼其情可悯的意思。   鲁子萱听完,表情很复杂。   她一时觉得自己应该感激丁海,因为他一直在保护着她,一时又有些怨气,觉得那女鬼就算可怜,她这个平白无故被盯上做替身的难道就不可怜了?但同时,她也的确能理解一些丁海的感受,毕竟女鬼的确是很惨了……   丁海朝鲁子萱说道:“很久以前的那个事……对不起。”他闷闷地又说,“还有瞒着女鬼的事,也对不起。”   鲁子萱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已经完全不怕丁海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摇摇头说:“你救了我好几次了,我要谢谢你才对。”   说到底,没有谁是活该保护谁的。   丁海当初给她找麻烦,她也把他送去局子受教育,行为上是两不相欠了,实际上丁海对她还有一份心意在。这份心意让丁海死了以后还记得她,保护她,这就都是恩情了。至于他同情那个女鬼的事……这反而说明丁海的心肠很软不是吗?要不然,他就算对她还有情谊,也可以等女鬼把她害死以后,再来见她这个替身不是?反正她也不会知道,他是一直看着她死的。   相比等她死,丁海更愿意让她活着,哪怕她压根就不知道是丁海救她……鲁子萱不是白眼狼,她懂这份心意的珍贵。   丁海听鲁子萱这句话,愣了愣。   年少的时候他的保护是自以为是,现在他总算是真的保护了她一回,本来这是他藏在内心里的一点心事……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的初恋是这个妹子,挺值得的。   阮椒等着这一人一鬼沟通,等他们沟通完,才说:“那么鲁小姐,你现在怎么想?”   鲁子萱一怔:“什么怎么想?”   阮椒说:“那只女鬼。”   鲁子萱低声说:“我不想做替身。”   阮椒点头道:“这是当然的。我是说,等找到那只女鬼后,你想怎么处置?”   鲁子萱的目光微微闪动。   “我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迟疑着说道,“而且我想知道,她除了盯上我以外,有没有害死无辜的人。如果没有,那我……我也许可以原谅她。”   阮椒笑了笑:“那就先把她找到再说吧。”随后,他看向丁海,“你保护鲁小姐一段时间了,能找到那只女鬼的下落吗?另外,昨天你突然消失,为什么?女鬼为什么也不在?”   丁海这回没支支吾吾,而是直接说道:“女鬼这些天一直跟着鲁同学的,我也一直跟着阻止她。但大概是我一直在的缘故,女鬼后来白天只是偶尔出现,晚上她的实力大涨,动手也更快。今儿白天她没来,我看见鲁同学去请了大师,为了避免被误会,我也就暂时走了。晚上我远远地感觉到一股惊悸在小区里,想着可能是鲁同学请到的大师有真本事,于是也没敢出现。至于那女鬼……我想可能是因为大师刚才招鬼,也对她有震慑吧。”说到这,他思考了下,“女鬼的下落我不太清楚,她的速度很快,我跟不上。不过我留下过她的鬼气,以免自己错过她的踪迹,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如果这个没用,我可以带你们去女鬼生前的住处,也许能想办法弄到一点她用过的东西。”   鲁子萱立刻看向阮椒——鬼气行不行?   阮椒笑道:“鬼气可以。”   要是其他的玄门道士,可能更需要的是女鬼生前的东西,但是他就不同了,城隍可以追踪鬼气,找起鬼来更加方便。   丁海听了,小心地从自己鬼体的兜里捏出一丝鬼气,不过在递出去的时候,他有点纠结不知道对方怎么接。   但这对阮椒来说不是问题,他直接伸手,把鬼气抓了过来。   丁海:“?!”   阮椒就说:“之后我会施法,鲁小姐请先出去。”   鲁子萱有些疑惑:“……是我有什么妨碍吗?”   阮椒看向她,回答道:“算是我的秘法吧,鬼知道了没关系,人知道了就不太好了。鲁小姐,我会先给你把阴阳眼关上,等找到女鬼后,再看情况决定是否给你再打开。”   鲁子萱虽然已经不怕丁海了,但并不是因为她就养出大心脏了,而是丁海本身让她勉强忽视了他的恐怖外形,而更多的鬼……其实她并不很想再看。   于是,她只稍微一顿,就点点头。   “我在外面……没事的吧?”   阮椒朝她的两眼指了指,说:“放心吧,保你不会有事。”   鲁子萱缓缓吐出一口气,又看不见丁海了,心里却少了很多对未知的恐惧。   “那我出去了。”她说道,然后打开门,坐在自家门前。   房间里,阮椒看向丁海。   丁海忽然觉得,现在的大师跟刚才的大师相比,感觉似乎很不相同了,让他打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敬畏感。   阮椒没多说,只是盘腿坐下,闭上双眼。   丁海有些纳闷,但下一秒,他就看见一位身穿红色官服,头戴两翼官帽的年轻人从那具身体里走出来,脸上有青色鬼面,两手是青色鬼爪。   “城、城隍爷?”他本能地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阮椒微微点头。   丁海慌忙弯腰行礼——他才明白为什么那股召唤的力量他完全无法抵抗了,竟然不是普通道士招鬼,而是一位真正的神灵在传唤辖区里的鬼魂!   阮椒说道:“要以鬼气追踪厉鬼,用城隍印更精准,因此我要显化神身出体。我如今用阳世身行走世间,你不得对他人他鬼暴露我的身份。”   丁海当然是连忙答应,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让他也远远待着。   阮椒看出他的疑惑,说道:“就算现在隐瞒,等找到女鬼后对她审讯,你也得作证,也会知道我的身份。另外我还要问你,你为鲁子萱与厉鬼争斗,身上的鬼气消散不少,本来的不甘也减轻许多,等这件事过后,你可还想进入鬼门,去投胎转世?”   丁海呆住:“我、我错过了鬼门,还能去投胎?”   阮椒一笑:“我若允许,当然可以。”   丁海深吸一口鬼气,感激地说道:“那就先多谢城隍爷了。等那女鬼的事结束之后,我愿意去投胎,多谢您。”   阮椒就说:“你不必多礼了。”   事实上,阮椒也想过是不是让丁海来做鬼差——毕竟他的品行还不错,虽然判官还是做不得,但是黑白无常倒是可以。不过,做鬼差的得是对阳间眷恋的鬼,他提出投胎后,丁海已经十分愿意,那就不用勉强了。   之后阮椒也不啰嗦,先是将鬼气朝前一吹,再拿出城隍印,注入自己的神力。   他还记得曾经这么做过,那会儿也是追踪厉鬼,往城隍印里氪信仰,城隍印就自然开工,而这回的体验就很不同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用神力激发了城隍印,让城隍印识别鬼气,并喷出神光,卷着鬼气就要朝前快飞。   阮椒收起城隍印,手指朝神光一点。   神光带着鬼气暂且停住。   阮椒回到身体里,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再一点神光,开门带着丁海走出去。   ·   鲁子萱听见门响,猛地回头,就见门被打开,很灵验的阮同学走出来。她的视线又不自觉地朝两边看了看,没看见丁海。   丁海也知道鲁子萱看不见自己了,默默地走到她的左边。   阮椒对鲁子萱说:“法术成功了,我和丁海立刻过去,鲁小姐,你是在家里等候……还是跟我们一起去?”   鲁子萱很犹豫。   阮椒笑道:“无论是去是留,你都会是安全的。”   鲁子萱狠狠地呼出一口气,说:“我跟你们一起去。以后我永远也不想再遇见这样的事,可这回我想彻底搞明白。替身也不是随便挑的吧?再说……”她用平生最大的勇气说道,“我不想有什么万一。既然她用我做替身,我跟着去了,更容易找到她吧?”   阮椒也就点点头,说道:“鲁小姐,你很有勇气。那就一起走吧。”   接下来,他没给鲁子萱开阴阳眼,而是站在了鲁子萱的右边。   阮椒弹了弹神光,神光就直朝着小区外飞去。   因为有了控制,它的速度不快,正好让两人一鬼跟上……   ·   小区外,树下笔直地站着两个巍峨人影。   丁海脱口而出:“牛头马面?”   说完不由看向阮椒。   阮椒朝他点点头,对李三娘、覃愫示意跟上。   别看今晚他直到十点才办事,但刚来鲁子萱家后,他就已经让牛头马面守在小区外了——一旦这里出现厉鬼,都要被两位鬼神抓住询问的。   不过既然牛头马面始终没进去禀报,也就是说,今晚这里没见厉鬼。   顺着神光的方向,牛头马面大步在前方开路。   因为阮椒在自家壳子里,收敛了神光,倒是没让丁海觉得太压抑,可是前面的鬼神却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丁海尽力让自己适应着,阮椒察觉到他的不适,用神力在他手臂上画了个小符,就让他放松了不少,飘起路来也更轻快了。   到小区门口时,阮椒忽然停下来,对鲁子萱说:“差点忘了,我们的速度不能慢,先给你画两张神行符。”   鲁子萱:“神行符?”   阮椒就用手指指向鲁子萱的小腿,虚虚地一边画上一个符文,又说:“好了。”   鲁子萱低头看看:“好了?”   阮椒没多说,只笑了笑道:“走走看。”   鲁子萱抬步就走,这一走,她就发现了不同。   以往走路时脚踏实地,就算穿着平跟鞋也快不到哪去,这回她刚抬脚,就觉得身轻如燕,脚步好像不受控制,是足不沾地地带着她飞速向前。   一眨眼,好像已经走过了半条街?   鲁子萱快,鬼、神们当然更不会慢。   神光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阮椒用神力遮掩了自己和鲁子萱的形态,迅速地绕过了两条街。   在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里有很多居民楼,这街道比较偏也相对老旧,在这里住着的人以北漂的为多,而且大多是租用房。   丁海感觉到浓烈的怨气就在一座楼里,低声说道:“原来是这。”   女鬼自杀的地方。 第67章 阴年阴月阴日┃魂气凝聚小鬼。   听丁海说明后,阮椒抬起头说:“也不奇怪,她是在这里死的,只是尸体被移走而已。”   鲁子萱咬着下唇问:“我们上去吗?”   阮椒点头道:“当然。”   众人直接朝着楼道走。   察觉到上面的怨气沸腾,阮椒给覃愫、李三娘使了眼色。   于是牛头马面迅速朝鲁子萱走去,把本来守在一旁的丁海给挤开了。   丁海知道自己不如鬼神,就让开位置,只是还是会间或担忧地看鲁子萱一眼而已。   老式的旧楼里没有电梯,怨气就在三楼。   鲁子萱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得很阴森,明明阮同学就在前面,她却觉得这个人影似乎很陌生,让她产生一种充满了孤寂的恐惧感。   突然间,一只手轻轻推了她一把,鲁子萱慌乱地转头,发现推着自己的是阮椒——那刚刚她看见的、走在她前面的人又是谁……又是什么?强烈的恐惧让她的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阮椒微微皱眉,用神力拍去她身上的一丝怨气。   “鲁小姐,符还在吗?”   鲁子萱下意识地掏出兜里的黄符,但掏出来的却不是完好的符纸,而是一把黑色的纸灰。她的脸色顿时变了:“阮同学,这——”   覃愫在一旁低声说道:“没有恶鬼袭击,可怨气里有引诱的意思。”   李三娘也说:“城隍爷,刚才是我们一时没察觉到。”   覃愫:“是我们失职了。”   阮椒无声地说:“接下来谨慎些。”   他能理解,覃愫和李三娘都是由厉鬼册封的鬼神,对她们来说充满怨气的环境太熟悉了,难免会有注意不到的地方。反而是他,对怨气更敏感。   丁海同样没察觉,脸色凝重起来。他也该更警惕的。   阮椒让鲁子萱伸出手,在她的手心虚虚用神力画了个符,说:“捏紧拳头,不论发生什么事,遇见什么情况都不要松开——即使是我让你松开,也不要照做。”   鲁子萱忙不迭点头。   然后继续上楼。   楼梯间很安静,几乎是死寂的,明明这栋旧楼里还有其他人,可他们却好像被隔绝在异空间一样,听不见两边走廊的动静,也感觉不到两边居住的人。   到三楼后,长长的走廊幽深黢黑,好像能把人吞噬一样。   按照丁海的指点,阮椒正要率先向右拐,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直让人头皮发麻,与此同时,一道鬼影倏地蹿出,冲着阮椒的面门过来!   阮椒条件反射地抬脚踹去,神力自然过渡到脚掌,就把那鬼影踹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因为是本能行动,这一脚的神力不弱,鬼影被踹中的腹部好像是被点燃了似的,骤然嗞嗞地冒出大量黑气,鬼影也变得越来越淡。   但几乎是在鬼影扑向阮椒的同一时刻,门扇里冒出一股浓烈的怨气,正奔着鲁子萱而去。   原来居然是声东击西,利用鬼影吸引其他人、鬼的注意,那女鬼却是目标直指鲁子萱!   只不过……   不仅阮椒的反应太快,那鬼影在阮椒的脚下根本就没坚持到一秒钟,牛头马面也早有准备。只见牛头迅速用庞大的身躯挡在鲁子萱身前,钢叉朝着前方一推——马面更是速度极快,瞬间出现在那团怨气的背面,用铁钩朝前一扎!   刹那间那团怨气里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就像是刮玻璃似的可怕声音,比刚才的惨叫更凄厉,让人脑中好像万针穿刺般的疼痛。然而这样的鬼嚎声对鬼神们并没有什么用处,相反,牛头的钢叉更用力地推进怨气团里,马面的铁钩也刺得更深。   只有丁海,他只是个信念较强的孤魂野鬼,比不得厉鬼的情绪强烈,被鬼嚎声一个刺激,身上的鬼气都剧烈地抖动起来,鬼脸上是一阵阵的扭曲。   阮椒的手掌朝丁海挥了挥。   丁海身上的鬼气稍稍缓和,他抱着头立马冲到阮椒的身边,一脸的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她之前也曾经鬼哭过,但不像现在……”   阮椒沉声道:“也就是说,她变得更厉害了。”   丁海也很惊讶,说道:“对,我昨天还见过她的。当时我为了阻止她,废了不小的力气,我和她都受了一些伤,我到现在都还有些不舒服,而她就算比我好得快,也不可能提升吧?”   阮椒眉头紧锁:“恐怕,是有什么帮了她。”   难道又是个邪术士?如果真是那样……他的视线落在被他踹出去后变淡的那个影子上,或许,不用如果,真的就是。   那个影子虽然已经很淡,并且一直在缩小着,形态却还是很清楚的。那是一只大概只有半米高的小鬼,浑身红皮,头大、干瘦,赤裸上身,面貌丑陋——这样的小鬼,与其说它是鬼,不如说它是个怪物!   阮椒很严肃:“当孤魂野鬼久久不能进入阴间投胎时,本身的意识不断模糊,渐渐魂吸附不住魄,魄会逸散,而魂也会变成丝丝缕缕的魂气。当有些地方魂气多了,互相纠缠、汇聚,就会形成这些魂不魂魄不魄的小鬼……这些小鬼有的狡猾,有的愚笨,有的恶毒,没有什么正面的情绪可言。它们的本事不高,要么活跃在‘出生’的地方,要么就会顺着人气找到人家,在屋子里作祟,除了捣乱也没多少用处。但刚才它的目的太明确也太有章法,显然是被女鬼命令的,而通常说来,厉鬼是无法驱使小鬼的,除非是——有人教过她。”   鲁子萱本来因为阮椒的脚踹动作被吓了一跳,正满脸戒备地朝四周看去,却倏然听见了阮椒的这一通话,不禁愤怒起来。   “阮同学,你是说有人让这个女鬼找我做替身?”   阮椒一愣,点点头:“可以这么说。”而说到这里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鲁小姐,我一直没问,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鲁子萱心里“咯噔”一声,报出一串数字道:“我的生日是……但不知道怎么算生辰八字。”   阮椒本来也不会算,不过叨逼叨里有,他就迅速推算起来,算完后,才陡然说道:“阴年阴月阴日,虽然不是阴时的,也很少见了。”这就有些无奈了,他说,“枉死鬼找替身其实没什么规律,有时候是偶尔的一点缘分,有时候是正好冲撞,有时候是人不小心收到鬼的信物,有时候甚至只是鬼以为被人看见了……所以我先前也没往鲁小姐你本身想。”   要是枉死鬼顺利让鲁子萱成了替身,那么她这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阴魂就会代替枉死鬼成为充满怨气的厉鬼了。   这样的厉鬼,对于某些术士而言,可是上好的材料啊。 第68章 钻天地空子┃魂飞魄散。   阮椒的脸色发黑。   从古到今,生而为人并不容易,但凡是做了人的,阴间官吏都认为理应敬畏生命,不可轻生。所以,地狱中设有枉死地狱,凡是自杀而死变成的鬼除非是滞留人间做孤魂野鬼,否则,只要他们去阴间投胎,都得下枉死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不过大概天地间总有“一线生机”的缘故吧,枉死鬼是可以找替身的,当他们选中一个人并害死对方,那么对方就会替代他做孤魂野鬼,甚至是下枉死地狱。   当然,一线生机算是个天地自留的“bug”,能让一些枉死鬼改变命运,但用别人命代替自己的也是大罪孽,要是没人发现,他们可以逍遥法外重新做人,往往下一世会横死或者受罪,甚至被替身理所当然地报复,却不会立即受到审判,可一旦被玄门道士或者什么有法力的人撞见这事了,那么枉死鬼基本是没鬼权的,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也没处说理去。   不管找替身和替身之间怎么样的恩怨纠葛,那都属于天地循环的一部分,懂法术的人只能在遇见要害人的枉死鬼后进行一定的处置,却不可以打从一开始就算计!   眼前这情况,阮椒立刻就想明白了。   术士想要得到阴年阴月阴日的厉鬼,但自己去害死阴年阴月阴日的人再去利用对方,会背负很大的罪孽,而且还不能保证一定得到厉鬼,成本还很高,那么不如转而去找枉死后变成的厉鬼,制服厉鬼,让厉鬼按照他的指使找相应的、生辰八字合适的人选做替身,害死对方后,厉鬼去投胎,替身就取代厉鬼的命运成为厉鬼,术士再来收服这只阴命的厉鬼顺理成章,上好的材料不就正好到手吗?   典型的钻天地空子,算计的实在精明。   旁边的鲁子萱、丁海可能不如阮椒知道的详细,可他们也不傻,从阮椒简短的言语里自然就可以推测到这回的事可能还真不是简单的枉死鬼找替身,而是鲁子萱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给盯上了!为的,就是她那特殊的八字。   鲁子萱本来安稳不少的心里又涌起一股强烈的害怕来。   “阮同学,我们现在——”   阮椒说:“鲁小姐放心,厉鬼已经被抓住了,我们去她房间看看,回头我再来审讯那厉鬼,从她那里问出……”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钢叉和铁钩之间控制住的女鬼发出更惨烈的惊叫,同时鬼气疯狂上涌,并且迅速吞吐压缩,发出强烈的震颤!   阮椒瞳孔收缩,本能说道:“牛头马面,闪开!”   与此同时,他把丁海、鲁子萱迅速护在身后,用神力撑起了一个罩子。   覃愫和李三娘反应也很快,她们同样极快钻进罩子里,还让始终默默跟随、四散守在这栋楼周围的女鬼们同样朝远方遁去。   只不到三秒钟,那只女鬼爆炸了。   “轰——”鬼气也在那一瞬逸散,迅速地消失。   这一刻,先前那只变弱的小鬼,被鬼气引爆的女鬼魂魄,全都消散。   阮椒眼里闪烁着怒火,用手朝前一探,聚集神力抓到了女鬼的一丝魂气,保存起来。   微弱的魂气里,携带着一点记忆的碎片。   那是个昏黄的房间,有个面目不清的术士在念念有词地作法。   ——但是除了这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残存的魂气太弱,连神力都没法保住,在记忆释放后,这丝魂气也随之消散。   阮椒用力地握紧拳头——可恨!这肯定是那个术士搞的鬼!   鲁子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被拉了一把后,就有狂风四起,好像要把楼都给吹塌了似的。她敏感地觉得不对,果然,在风停后,她看见了阮同学异常难看的神情,连忙闭嘴,不去多问。   阮椒忍了忍情绪,才说:“速战速决,去房间看看吧。”   很快,众人来到刚才女鬼出现的房间。   门是紧闭的,这段时间除了胖子,没人过来寻找女鬼,也没人知道女鬼失踪,当然房间也始终是保持着本来的样子。   牛头马面进去里面,把门打开。   阮椒带着众多人鬼进去,拉上各处的窗帘,确保不会泄露光线后,才开了灯。   这个房间不大,只有一室一厅,摆设大体是很温馨的,但是部分细节里却不太相同,显然是随着女主人心情的变化,也给房间透出了一丝压抑。   衣柜里廉价、大胆的衣服为多数,也有少部分相对昂贵的华服、礼服之类,抽屉里有少量轻奢品,大量化妆品和基本没什么存款的存折。   阮椒拿起一个倒扣的相框,上面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丁海在旁边说:“她就是那只女鬼,不过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女鬼应该二十七八了。”   阮椒点点头,把相框倒扣回去。   他心念微动,微弱的神力朝着四面散开,遍布整个房间——等他们离开后,这点残存的神力,会清除掉所有他们来到这里的痕迹。   鲁子萱对自己被盯上的事很恼怒,本身也是个坚强的女孩儿,在阮椒到处找痕迹的时候,她也根据自己女孩子的想法,在整个屋子里寻找起来。   毕竟屋子不大,找东西也容易,没过多久,能找到的就都找到了。   鲁子萱拿着几个药瓶说:“这些药里大多数都是缓解压力,能调节心情的,还有一些对轻度抑郁症有用的。她死前的那段时间可能真的压力非常大,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吧。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逼着她?丁海说的那个胖子可能性很大。而且在她死后,胖子还特意过来毁尸灭迹,会不会胖子跟那个邪术士有什么关系?”   阮椒想了想道:“女鬼的死因可能跟胖子有很大的关系,但是胖子跟术士之间有没有关系就很难说。胖子毁尸灭迹很熟练,可能是以前也做过相似的事,不过他好像一直没受到过厉鬼的报复……我之前想着,为什么女鬼没报复胖子就去找替身了,现在看来,也许她不是没去报复,而是还没来得及报复,就已经被术士收服。”他心里的猜测很多,都一一说出来,“有可能胖子跟术士是勾结的,一个害死人,一个收服厉鬼。也有可能胖子不知道术士,但术士看出了胖子身上有人命,暗地里盯着他,把他当成收服厉鬼的‘下线’之一。”   “钻天地空子到底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我倾向于胖子不知道术士的那种可能。你们也看到了,术士在厉鬼被我抓住后就立刻让女鬼自爆,可见术士的心思很缜密,所以他越低调越好,跟胖子沆瀣一气的可能性不大。”   阮椒的猜测是有道理的,鲁子萱反而很失望:“要是这样的话,即使我们找到胖子的身份也找不到术士,那即使女鬼没了,之后我岂不是也还很危险?”   ……这的确是个问题。   阮椒思考一会儿后,说道:“这样吧,你回去以后,找人用木头雕刻一尊城隍像,早晚上香。同时你用这木头里的余料雕刻一个小的城隍像,先把小的跟大的城隍像放在一起,加强敬香的频率,有个七八天后就可以随身携带了。只是每当晚上的时候,还是要记得继续放在一起敬香,让两尊城隍像都有神性互通。要是有厉鬼袭击你,城隍像可以替你抵挡一阵子,在这期间你不断对着城隍像祈祷,可以请城隍降临,除去厉鬼。”   鲁子萱想起这位施法是跟城隍爷通神的,也确实知道了对方的本事,连忙说道:“我知道了,回去就立刻去找人雕刻城隍像。但是还没做成的这几天……”   阮椒说:“我会请夜游神看着你。” 第69章 女鬼崔莹┃状告胖子。   夜游神是神,就算名声不显也是神,华国人从古时起就对神灵充满信赖,鲁子萱在听见的刹那,就放松下来。   几个人在房间里又仔细地找了一遍,除了药瓶和少量只有女鬼一人的照片以外,就再没有看见什么其他的东西了。他们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分析不出更细枝末节的东西。   最后,他们也只能先离开这个地方。   阮椒等鬼神把鲁子萱送回了她家。   鲁子萱累了这么久,现在事情有了很妥当的解决方法,她也实在是支持不住,连澡都没什么心情洗,直接上床睡觉了。   之后,房门关上,阮椒坐在客厅的沙发。   丁海走了过来,向他行礼说:“城隍爷。”   阮椒点点头,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坐。”   丁海就坐下了。   墙壁两边,牛头马面和一群女鬼好像守卫似的静静站立,有一种强烈的肃穆感。   明明是很现代化的情景,丁海无来由地觉得自己仿佛是置身于古代公堂上一样。   阮椒问:“你找我有事?”   丁海沉默了下,说:“我想问问那只女鬼……”   阮椒的目光微暗:“她被控制自爆,已经魂飞魄散了。”   丁海闭了闭眼。   阮椒叹口气:“女鬼身上没有人命,也没什么大罪,至少生前没做过什么大恶。经由审判后,她可能有一些小恶要偿还,但绝对不会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也是因为没能护住女鬼,让他再次产生了最初信仰不够用的无力,心里也挺难受的。   虽然他这城隍是赶鸭子上架的,可见识的多了,他也多少有点责任感,算起来女鬼也算是他的子民了,他本来还想着用神力唤醒对方的神智的,想着解除她的控制,至少给她伸冤。可没想到,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叫他心里也挺不甘心的。   丁海低声说:“那我能状告那个胖子,给这女鬼伸冤吗?我看见胖子毁尸灭迹了,就算只是这个,也能判吧?”   阮椒看向丁海,说:“还记得胖子的长相吗?”   丁海点点头,又摇摇头:“记是记得,但怎么说?”   阮椒从草稿里抽出一张纸,拿起铅笔,说道:“你说,我画。”   ·   半个小时后,阮椒按照丁海说的调整草稿上胖子的五官,擦去凌乱的线条后,他仔细端详这张猥琐的脸,忽然间认出来,不由问道:“你确定是他?”   丁海很笃定地说:“就是他,不会错。”   阮椒皱眉。   这个胖子他认识的,白天刚在广场刚见过,那时他还想用龌龊的手段控制住博洋和另一个妹子,行为非常肮脏,只是这世界上胖子多,他也不会一听到胖子就立刻联想到这个,现在看来,这事儿还真是巧合。而且,胖子背上还有只女鬼——本来说今晚李三娘把那女鬼直接带过来的,现在事情一多,他差点忘了。   阮椒看向李三娘,吩咐说:“三娘,去找那个胖子,先把他背上的女鬼带过来。”刚说到这,他忽然又补充道,“不,你独自过去未必安全,覃姐陪你一起。另外,为了以防万一,把胖子的生魂也押过来,先封闭他的六识,等先问完女鬼,再去审讯他。”   牛头马面领命,迅速穿墙而去。   丁海有些诧异:“城隍爷认识那个胖子?”   阮椒点头说:“刚才没对号入座,现在想想能说通。这胖子想用拍不雅照、陷害他人强迫姑娘等手段威胁人,被我正好碰见。他的目的是威胁一些相貌优秀的男女给他做事,女鬼也是很漂亮的姑娘,如果她不小心被胖子拍了照,后来一直被威胁做不愿意做的事,看不到未来,压抑之下轻生也有很大可能。而那个胖子要是这么多年一直都干的是这种事,或许曾经也有人受不了轻生了,甚至干脆就是被他给害死了,他轻车熟路地毁尸灭迹,也在情理之中。”   丁海听完,沉默点头。   “我要告这个胖子,他要是不受到惩罚,天理不容。”他闷声说道。   阮椒说:“既然作恶,当然不能逃脱处罚。”   丁海呼出一口鬼气,用力点头。   “多谢……城隍爷。”   ·   牛头马面的动作很快,不多会儿外面一阵风刮进来,牛头马面正都押着一个透明的影子走了进来。两个影子都浑浑噩噩的,女鬼是神智丧失、魂魄受创导致,而胖子的生魂是直接被封住了六识,让他对外界产生不了任何反应。   牛头把胖子生魂压制在墙边跪下,马面则把女鬼带到阮椒的面前,抬起她的头给阮椒看。   阮椒神目看去,差点气炸了。   这只女鬼也是很漂亮的长相,鬼体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鞭痕,眼里也淌出两条血泪——竟然是被活生生鞭打而死的!   难怪这么大的恨意,拼着鬼体被烈日烤得受损,也要想方设法地掐住胖子的脖子!   阮椒按下心里的愤怒,给这鬼妹子检查了一下。   还好,鬼体受伤很严重,但是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三魂七魄也都是齐全的,他用些神力,也能让她有所恢复。   渐渐地,女鬼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立即看到了身旁的马面。   她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再看到那个胖子后,恨得咬牙切齿,两只鬼手骤然伸长,直朝那胖子的脖颈抓了过去!   牛头马面都任由她去掐那胖子,直掐得胖子两眼翻白,眼看着生魂要被掐散了,才一人抓住她一只手,往上一折。   下一刻,两根长长的鬼手瞬间缩回。   女鬼似乎冷静了些,声音更加疑惑了。   “牛头……马面?我是来了阴曹地府了?但是这里好像,好像不对?”   阮椒这才开口:“坐下说话吧。”   女鬼的视线落在阮椒身上。   阮椒说:“吾乃本县城隍,刚才替你恢复了神智,现在我想问一问你,与那边的男人是什么关系,你之所以饱含怨气变成厉鬼,可是因为他的缘故?”   女鬼一听到提起那胖子,就要暴走,不过她被阮椒用神力点在额头,就压根不能动了——同时,她感觉自己额头上被画了几笔,接着神智就清醒了很多,虽然恨意依旧强烈,却已经不会因为对方提起胖子而无法自控了。   “多谢城隍爷。”女鬼恨恨地看了眼那胖子,说,“我叫崔莹,是个北漂。那个胖子叫卢健,是个十八线经纪人。说是经纪人,其实就是个拉皮条的,跟有些剧组的群头关系好,也偶尔能搭上几个暴发户的边……”   ·   崔莹从小就漂亮,在来到帝都后,本来想凭着自己的美貌也不比那些圈里的明星差啊,只要找对路子,那不是也能成为大明星吗?到那时候她可就有钱了,能过人上人的生活。   为了这个目的,她一直很积极地去认识跟圈里有关系的人,不小心就遇见了胖子卢健,她挺看不上他那个肥胖猥琐的样子的,可胖子对她却很殷勤,一直下保证说是什么只要跟他签约,他保证能把她给推出去做大明星。   崔莹挺聪明的,对胖子的能力将信将疑,也没有想跟他签约,后来有一回,她就发现自己从个小旅馆的床上起来,旁边就躺着丑陋的胖子,还被他拍了全裸的不雅照!   对于一个想当明星的人而言,这种不雅照真是终生污点,崔莹不能让自己留下这个污点,理所当然就被胖子给威胁了。   胖子可能是为了安抚崔莹,还真给她介绍了几个小剧组让她去跑龙套,她长得好看,就算名气不大,也真有了那么几百上千的粉丝,让她稍微尝到了一点甜头。   后来胖子就表示他的能力不足了,崔莹要合理利用她的资本,借着金主往上爬。崔莹本来不愿意,到底还是想出名占了上风,再加上胖子有照片威胁,她心一横答应下来。   有金主和没金主果然不同,有的金主没什么大用,但给的钱多,有的金主还有点人脉,让崔莹告别龙套生涯,在几个扑街剧里做了女配。   崔莹见的确有路子又有钱,干脆就不再排斥,主动地跟胖子一起挑选有用的人。   本来这样算是合作愉快的,胖子从崔莹那抽成也很滋润,还真自封为她的经纪人了,然而崔莹渐渐有些不满足胖子手里有她的把柄,几次跟他争执。   就有一天,胖子跟崔莹说,给她找到了一个大金主,不是之前那种不温不火的,而是只要崔莹跟了他,能忍受对方的性癖,前途就会一片光明!   崔莹想了又想,还是同意了。   那天,胖子拿了几根鞭子过来,说先替她培训培训。   崔莹对胖子的信任度不高,但她更看不起胖子,不觉得胖子能真对她做什么,想到自己没经过训练可能真的会有危险,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找大金主的事,也就答应了胖子的话。   然而,那天胖子一开始的确是用不同的鞭子过来慢慢给她提升承受度,结果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胖子却下狠手,硬生生把她给抽死了!   崔莹死后怨气冲天,她付出那么多就是想成为大明星,想成为人上人,却死在一个不入流的胖子手里,失去了所有的未来,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变成厉鬼!   接着,她很快发现自己变成鬼了,又听见了胖子的话。   原来根本没什么性癖奇怪的金主,胖子只是厌恶她最近跟他讨价还价,觉得她不听话了,而且胖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调教人的高手,哪懂得怎么训练她,让她能保证自身的安全?所谓的替她训练,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狠狠地抽她一顿,至于之后胖子就可以说是她承受不了这种事,怕她危险等等,把什么大金主的事儿给黄了。   谁知胖子打着打着激动了,脑子充血两眼发红,越来越用力,就把崔莹给打死了。   知道事情后,崔莹更加愤怒,怨气冲进脑子里,就把她的神智给搅没了。   本能让崔莹从此就跟着胖子了,每天都趴在胖子的背上去掐他,想让胖子给她陪葬。但是胖子大概是坏事做多了,身上经常挂着些佛牌之类的东西,崔莹的怨气不得不先去除掉它们,每每消耗很多力量,又掐不死胖子。她潜意识里大概是很不甘心,所以哪怕白天受到烈日灼烧,还会继续消耗怨气,也要死死跟着胖子,于是就还是没能攒足杀死胖子的怨气,恶性循环,一直到阮椒把她带过来,让她清醒。   ·   听完女鬼的陈述,阮椒愣了愣。   这只女鬼跟以前遇见的不同,她适应力很强,即使被威胁也能迅速转换心态,从里面找到往上爬的最佳途径,野心勃勃冲劲十足,并不会为此产生任何抑郁和压力……她是属于跟胖子之间撕扯输了,然后被胖子给害死的类型。   再仔细观看她的鬼体,小恶零碎但没大恶,除了不择手段往上爬以外,也没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么尽管她的生活方式他不是很赞同,却也不好质疑什么——但是,不管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旁人看不看得惯她的行事方式,都不至于要被这样毒打而死!   ——而且,从女鬼的表情来看,她完全没有说谎。   阮椒点点头说:“你有冤情,索命也是应当的。”他表情严肃,“你可要状告卢健害你性命的大仇?”   女鬼果断说道:“我要告他!求城隍爷为我做主!”   阮椒就说:“既然这样,你在旁边候着,我让人将卢健押来,你和他对质,叫他把所有的罪行一一招来。”   女鬼毫无异议:“民女明白。”   ·   卢健跪在地上,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前方有个自称城隍的神,两边还有狰狞丑恶的牛头马面,都满脸怒意地看着他。   一旁,有个熟悉的女音说道:“这卢健不仅害我,还害了很多人。我崔莹是有颗大心脏,可我知道有好几个人都被他逼出抑郁症了。我以前听说,有人实在是忍受不了他的威胁,傍了金主离开,也让他交出证据。后来我的确再没见过那些人,就以为这事是真的。现在看来,哪是傍了金主啊,根本就是被他给害死了,然后他毁尸灭迹!就那个帝都外面的山里有个水潭,他每次都把人往那丢,民女的尸体也是这么消失的。要是在那潭里打捞一遍,都不知能捞出几具来!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那边瞧瞧,民女一个字的谎话也没有!”   卢健匍匐在地,心里的恐慌一阵阵的。   这是崔、崔莹啊?他真被女鬼给告了啊?崔莹都他妈死了快一年了!这个贱人! 第70章 遇见麻烦了┃狡辩与交代。   跟很多人不同,因为早年的一些遭遇,卢健是相信一些灵异上的东西的,在看到牛头马面和穿着官服的人以后,第一反应不是有人骗他,而是怎么给自己脱罪。   所以卢健惊慌归惊慌,脑子里却转着无数念头,飞快地说道:“城隍爷,婊子的话怎么能信呢?是,我是给他们牵线了,可您老人家明察秋毫肯定知道,这事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像崔莹这种女人,为了往上爬让她学狗舔都成,我好歹跟她是个合作关系,也就经常给她找找活儿。像这回我也是失手了,要不她多少也算是我的摇钱树,我没事害她干什么呢?再说以前那些也不能说都是我的错吧,我是个小人我认,可我也就是推了她们一把,要是她们真那么洁身自好的,豁出去我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不是?再说了,咱们这圈子里的人,要是抗压能力不行能赖谁啊,难不成自个儿吃药过量死了的、走路不看路被撞死的还得算在我的头上吗?这我也太冤了……当然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把她们的尸体给处理了,可我这也是没办法,人生在世诽谤多啊,我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要是被局子调查了,我不得脱一层皮去,我胆儿小,就把她们给合葬了。城市里污浊,您看,那地方山清水秀的,风水也好,比那公墓啊山林啊什么的强百套了……”   卢健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越说声音越大,觉得那个崔莹要告他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嘛。就算他确实失手了吧,可过失杀人也不是什么大罪,哪能对他怎么样呢?还有那些小婊子们,没那么大的心就别混娱乐圈,这么屁大点事就受不了,要是哪天真火了,被那些红眼病一黑,满网络地骂,也肯定要去找死的,关他屁事呢?   ·   阮椒听这卢健振振有词,鬼面后脸上的表情很可怕。   这真是个大人渣啊!满口的歪理还觉得是真理,这他妈的是说着说着就把他自己给说服了吧?   看这家伙身上的罪孽,光是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命就有两条了,还失手,一次失手两次都失手?更别说间接因为他而死的血气有四五道,这么多条命,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都没他厉害!   不想再听这卢健狡辩,阮椒直接说道:“打!打到他认罪为止!”   卢健没想到这城隍爷直接来这么粗暴的,才刚叫了两声,就被两股力道硬生生压在地上,身后棍棒交加,打得他屁股后背钻心得疼!   李三娘和覃愫完全没留手,虽说为了避免他直接给打散了没用上神力,可鬼神的力气不一般,先别说覃愫这牛头,光马面用蹄子踩,也够这胖子受的了。   几十上百下后,卢健求饶是求不出来了,只能哑着嗓子嗷嗷叫着说招,然后覃愫一钢叉把他撅翻,摔得他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认罪。   “我认!我都认!”卢健抽搐着说,“不管什么我都认!”   阮椒幻化惊堂木,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下,厉声道:“说!你从何时开始做这等事,期间有多少人被你用这等手段胁迫!在你手里有多少人命,他们是如何被你逼迫……”   连串的问题,统统让他详细说。   卢健忍着疼,再不敢搞什么花样,就老老实实地都招了出来。   ·   最早的卢健就是个很普通的人,为了发财四处寻找机会。他在帝都的下层圈子混得久了,觉得自觉胆大心细有本事,根本不想跟其他人一样辛辛苦苦地工作,就想着什么时候运气好就赚大钱,就尝试做过各种可能来钱的事儿。其中一种就是当狗仔,他觉得,只要能拍到什么大人物的大消息,他就发了!   不过卢健又没什么门路,哪能真遇上什么大人物呢?终于一次巧合下,他拍到了一个十八线小明星跟金主鬼混的私密照,那金主的老婆很厉害,对小明星就是玩玩而已,他恶念一起,大着胆子用照片威胁小明星,果然成功了!从此那小明星不得不接受他作为对方的经纪人,他不断地压榨她,自己不仅顺利接触到很多行业内的事儿,还赚到了不少钱。期间他还明白了很多小明星与金主之间的那档子事儿,摸清楚了一些渠道。   卢健尝到里面的好处,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就开始接触那些抱着梦想要当明星的小北漂,从里面发掘了好多苗子,再挑了其中容易被控制的,给她们拍照。这些苗子受到威胁,只能默默地接受他的拉皮条。果然后来他赚得更多,手段花样也更多,拉皮条也越来越没收敛,终于有个本来挺清纯的姑娘受不了了,想逃走,被他发现后一阵推搡,那姑娘额头撞在桌角上,死了。   卢健当时吓懵了,但可能是天生就没什么良心,硬是想起了曾经发现过的挺隐蔽的地方,就把姑娘分尸拖走,趁夜往帝都外走了很远,找到那个水潭。不过再隐蔽的地方也不能说百分百可靠,他一不做二不休,先用火把尸体给烧一遍,温度不过烧成灰不可能,但烧得没个人样,毁掉一些特征就没问题了。接着他再把尸体往水潭里一扔——嘿,搞定了。   回去后,卢健开始还挺担心的,坐立不安,也没什么心思拉皮条。不过北漂里混出头的人少,尤其不是本地人又混得不好的,认识的人也不会多,还经常搬家来去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于是这清纯妹子的失踪居然没人发现,更别说有人来打听了。这事儿让卢健特别庆幸的同时,做事儿也就更大胆了,凡是他想找拉皮条的,那都是找这种类型,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多好?   后来几年卢健就这么一直干,在小范围里还有了些名气,手里除了固定被他威胁掌握的那些以外,还有不少自愿找他互惠互利的,叫他很是得意。但是有时候一些客人的性格古怪,来钱多,他就常让自己控制的人去,有几个妹子实在受不了,吃药吃过量死了的有,精神恍惚出车祸的也有。他处理尸体也很熟了,车祸的他无所谓,可吃药吃死了的他就怕攀扯到他身上来了,一不做二不休,也叫她们“消失”了。   几条间接的人命里,几个妹子不管吃药还是恍惚的,毕竟不是自己实在不想活了主观进行自杀,算是意外而死,怨气没那么重,执念也没那么深,应该是都没变厉鬼,头七后就去转世了。不过吃药吃过量和恍惚出车祸的直接原因都是卢健的逼迫,人命当然要算在卢健的头上,其中的罪孽,也就只比他动手杀人略轻一点而已。   崔莹是卢健手里比较难缠的一个,好在识时务,卢健是真没想杀她,就想出出气而已,算是第二个失手的——两个死在他手里的,也的确都是失手。   不过崔莹是有野心的女人,不甘心之下变成厉鬼来找卢健报仇,卢健本来没发现,但是渐渐身体变差,就开始去佛堂、道观去求护身的法器。   可惜的是,卢健求到的法器根本没用,直到一回他在一座山间小庙里找到个高僧,得到的佛牌贴身带着,才从此好转过来。   正常人要是遇见这事儿,肯定要有所收敛,偏偏卢健觉得有了佛牌高枕无忧,反而对手里的人变本加厉,压榨得更狠了。   真正自杀的就是前些时间魂飞魄散的那位,她是近期被卢健压榨最狠的一位,性格又很懦弱,在仿佛永远看不到天日的情况下,她终于无法忍受地自杀了。但蝼蚁尚且偷生,死之前她大概是后悔了,可安眠药的作用还是让她硬生生地没了命。一腔怨恨全都在卢健的身上,她也想来找庞建报仇,后来却被利用,魂飞魄散……   除了这些,卢健按照阮椒的问题,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金主也都说了出来,甚至因为他要送人过去,知道的那些地址也全部交代。其中有些金主是他主动巴结要送人的,有些金主是看上谁了,暗示他去办的。大概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这些相关的东西他也都没漏下。   ·   阮椒不动声色,又问:“那个高僧长什么模样,怎么称呼,山间小庙又在何处?”   卢健苦思冥想,然后他忽然有些懵懂地说:“不记得了……”   阮椒眉头紧皱,正要再问。   然而下一秒,卢健的魂体一阵剧烈抖动,炸开了。   阮椒的眼睛顿时瞪大。 第71章 连续审判┃罪孽太多。   魂魄爆裂,化为无数气流朝四面八方冲击,但生魂没有鬼力,因此这冲击只让墙面的壁画、房间里的的抱枕等被掀起来飘了飘,再没有造成其他动荡。   阮椒惊怒之下,还是迅速伸手,用神力去抓那四溢的魂气。   这回他有了些经验,抓住的魂气有三四缕,里面也仍旧是带着一点记忆碎片。   碎片里的景象一晃而过——   倒在地上满是鞭痕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呼吸——是崔莹。   大笔的钱财……银行卡……这大概是有金主在跟卢健交易   山间小庙,有个面目模糊的人正笑着递来一把佛牌。   很快记忆就全部释放了,三四缕的魂气在阮椒的手中萦绕,还没有完全散去。   如果花费大量神力去保,或许也能保住。   阮椒却似乎在发呆,没有动。   下一秒,魂气消散了。   牛头马面立刻过来,急声问道:“城隍爷,您没事吧?”   女鬼们有些被惊吓,而崔莹却是朝着卢健生魂原本所在的地方用手捞了捞——什么也没捞到。然后,她就有些痛快,有些神经质地笑了。   阮椒闭了闭眼。   最后的那个记忆里,卢健也许不能分辨,但是他能看出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山间小庙,递给卢健佛牌的也根本不是什么高僧,而是个浑身透着诡异的术士!   尽管还是模糊不清,不过那术士的姿态、动作,分明就是先前在女鬼记忆碎片里看到的那个。   果然,卢健不知道术士的存在,术士却把卢健当成了“下线”,对他做了手脚。   当即,阮椒毫不迟疑地说:“崔莹,有件事需要你指点一二。劳烦你带牛头马面前往卢健所住之处,找到他身上的佛牌。三娘、覃姐,你们快去快回,看佛牌还在不在,如果在,全部给我带过来。”   卢健魂飞魄散后,崔莹的神智也彻底清醒,没什么暴走的欲望了。她现在听见阮椒的吩咐,眼珠一转反应过来,迅速应了说:“遵命,乐意为城隍爷效劳。”   牛头马面当然也是立刻应命。   接下来,三鬼快速离开。   阮椒没动,一边思索着那些记忆,一边有些不安。   从做城隍以来,他也许遇到过一些缺乏信仰的麻烦,却还从没有过这种完全摸不清对手是谁的情况。那术士早早就在女鬼和卢健身上都动了手脚,可见他似乎是……虽然不愿意多背负罪孽,却也完全不在乎人命?这样的人相当狡猾,又有算计,如果只是偶尔为之还好,伤害面不会太大,但如果像这样的事还有很多,甚至他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人……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阮椒不断在叨逼叨里搜索着,发现很多术士都能做到让自己控制下的厉鬼自爆,而对生魂做手脚要相对困难,可只要对方将介质始终带在身边,那么只要某些关键的消息被触发,就算是生魂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介质,介质!他突然脸色一变——庞建会一直带在身上的介质是……   大概是为了验证阮椒的说法正确,不多会儿,牛头马面和崔莹回来了,给阮椒复命。   李三娘捧着一团碎屑,交给阮椒说:“城隍爷,我们在卢健的尸体里发现了这些粉末。”   阮椒缓缓吐出一口鬼气。   先前在想到介质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预料了,现在来看,果然佛牌也是保不住的。那个术士既然连生魂都引爆了,来隐藏他的信息,那么佛牌这样的实物,处理起来当然更加容易。   阮椒伸出一根手指,戳进那些粉末里。   细细地感知粉末里是否残存力量……大多数都是没有的,但是还有一丝非常微弱的……大多数玄门中人都完全无法察觉的……神力?   即使这神力微小到趋近于无,可是,的确是神力!   覃愫等人察觉阮椒的面色不对,很关切地开口:“城隍爷,您这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阮椒对这些心腹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道:“佛牌只是做成佛牌的样子,里面的力量暂时未知,但恐怕结合了一丝神力。”   李三娘一惊:“神力?难道天地间还有其他的神灵?”   阮椒摇摇头道:“神力很不纯粹,却很古老。但应当不是受过册封的正神,只不过,百年多前,世界上的神灵众多,除非那些神力正统、有封号的神灵,山野小神、微末崛起的那些数不胜数,也无从分辨。”   所以,能从佛牌上唯一弄到的线索就是,制作佛牌的人,要么得到过神灵的遗泽,要么拥有跟神灵有关的东西。   思索一会儿后,阮椒看不出更多,也不再多想,只把这件事暂时记下来而已。   接下来,他查看了自己这回得到的功德。   十点。   也就是说,因为女鬼和卢健的自爆,都没能做出审判,都是没有功德可言的。而得到的这些功德,应该是他保住了鲁子萱的所得。   阮椒有些郁闷。   抠,老板真抠,就算抠得有理,这还是抠。   之前几次每每很费事时,都有大笔进账,这回的十点……仿佛又让他看见刚做城隍时,自己那弱小无助又穷困的样子了。唉。   不过,卢健没了,术士线索断了,这不代表事情办完了。   阮椒看向崔莹,说道:“崔莹,你的怨恨已消,该投胎去了。”又看向丁海,“先前你想高卢健,但崔莹身为苦主,就让她先来。现在卢健魂飞魄散,那位女鬼也算有所安慰。你也该投胎去了。”   崔莹和丁海静静站着,好像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崔莹才说道:“如果不是那个邪术士阻拦我,我早就找卢健报仇了!我不甘心,我想让那个术士也去死!”   丁海则是有所迟疑,问道:“城隍爷,您还会继续追查那个术士的事吗?”   阮椒先回答了丁海,说:“术士的事暂时没有线索,以后当然还会继续留意,一旦发现端倪,必然不会放过他去。”   丁海深深吸气,重重点头说:“我愿意去投胎,多谢城隍爷。”   阮椒笑了笑:“那就去吧。”   说话间,他伸手往窗外一指,指尖迸发出一道神力,落在地面上,开始召唤鬼门。   丁海朝阮椒行礼之后,穿墙下楼,直接走进了打开的鬼门。   等他的人影消失在门里后,鬼门也沉入了地面。   阮椒又得到了十点功德。   他看向崔莹,对她说道:“术士跟你之间算是有些牵扯,但毕竟牵扯你们的卢健已经消散,他是阻拦了你报仇,然而杀害你的人不是他,不足以让本官判决你找他报仇。”   而且,阮椒看得很清楚,崔莹身上鬼气很重,可怨气已经很淡了。   这么淡的怨气,跟崔莹说话的情绪并不相符。   崔莹大概也发现了,她眼珠微转,才抿唇笑道:“城隍爷别生气,我只是不想去投胎了,我想跟着城隍爷,替您办事,成吗?”   阮椒看向崔莹,看到她眸子里闪动的野心。   这个崔莹没有大恶,尽管做事的手段他不太喜欢,可如果真收下她做下属,她为了往上爬,肯定会尽心尽力。只不过,这姑娘的小心思多而且心思不太正,要真收了,他是不太愿意的……至少,他不想册封一个没有眼缘的人做鬼差。   崔莹心里也是紧张的,投胎有什么好?投胎以后她还是她吗,就算下辈子做猪做狗她都不知道了,要是享福也跟她没关系。倒是如果能跟着神灵办事,那不就是变相的长生不老吗?又那么威风,比投胎可好得多了!   阮椒犹豫之后,还是说道:“我不会册封你为鬼神,如果你真不想投胎,可以去跟牛头马面商量,她们要是看中你,你就先替她们办事吧。要是看不中,你也不要蛮缠,自己离开吧。”   崔莹一听,知道城隍爷是不怎么喜欢自己,但是没关系,给老板打工哪有一开始就被喜欢的?看的还是工作能力。先做最普通的员工而已,只要有机会,她就能抓住!   于是她完全没有半点不情愿地说道:“让城隍爷烦心了,我一定认真替两位鬼差办事。”   随后崔莹果然去牛头马面那边笑语嫣然地说了一些,最后被覃愫收下了。   对于鬼差收鬼兵的事,阮椒不多管,不过覃愫比李三娘聪慧,崔莹去她那边,确实也让他更放心一些。   ·   看一眼天色,还有些时间。   阮椒沉吟说:“今晚最后一件事。你们分开行动,按照刚才卢健提供的消息,去查一查他沟通过的那些金主,能找到的尽量都找到。那些金主身上但凡有人命的,都给我记下来,其他金主身上罪孽多少也看一看,回来对我禀报。”   牛头马面再次领命,又连忙出去办事了。   这回办事的时间长了些,毕竟要去的地方也多。   不过在天亮之前,她们还是回来了。   覃愫先禀报道:“身上背负人命的有……”   她说了三四个人名来,这几个人有一条到三条人命不等。   李三娘又禀报:“其他人身上没人命,罪孽由高到低分别是……”   她提供的人有十来个。   卢健拉皮条好些年,接触过的金主应该不止这些,不过有些他没直接接触,有些他只是个中转,真正有联系的也就这些了。   阮椒呼出口气,说:“现在审判,卢健主动巴结,以为是钱权交易的且罪孽较低的男女,因也算间接为卢健助力,削阳寿一年;此类中罪孽较重的,削阳寿三年。暗示卢健送人过去,但身上没有背负人命的,削阳寿五年,等地狱重开,他们阳寿终了,打入油锅地狱。身上有人命的,你们明晚把他们羁押过来,拷问出曾经犯下的罪过后,一律判处剥夺阳寿而死,其中一条命者三日暴毙,两条命者重病七天死,三条命者病痛缠身半月,在无尽痛苦中死。死后封存,等地狱重开,打入刀山地狱。” 第72章 去拿罐子┃大不了请大魔王出马。   判完之后,随着某些金主的阳寿被剥夺,在他的身上也渐渐落下功德,阮椒却有些心累。   他只是想着,那些所谓金主跟卢健有交易,虽然不算做了什么大恶,但是随意接受这种肉体的交易,人品上多少也有点瑕疵,那就看看是小瑕疵还是……然而看过后他就发现,这里面罪孽很轻的只有两三个人——大概是间接是卢健助力的缘故,其他的竟然都或多或少都做过其他恶事,甚至他不太愿意看见的人命罪孽,都有好几个人背负!   真是……   阮椒面无表情地往后靠去。   他今年才十八岁,按照很多人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他还是个宝宝呢。结果每一桩事儿每一桩事儿都要看见人渣,感觉再这么下去,他怕是都要心理扭曲了吧。   眼见沉重的气息在阮椒的身上蔓延,满屋子的女鬼都不敢过去打扰他。   渐渐地,天亮了。   阮椒察觉到外面的光线,睁开眼来,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桌面上。   厚厚的资料,和还差收尾的论文。   阮椒心里的郁结突然就消散了。   他在伤春悲秋个啥?论文写完了吗?修改了吗?期末考在做准备了吗?瞎七八乱想还不如抓紧时间搞学习啊。   而且,记得宗学长怎么说来着,交论文的时候去拿罐子是吧……赶紧把论文写完去拿,毕竟现在他已经没什么罐子了,鬼越来越多,“房子”紧张,急需增加!   ·   清晨,阮椒跟鲁子萱告别,回到学校。   舍友们知道他有事,照旧是见面先调侃,随后拉着他一起往教学楼走。   上午的课很顺利,阮椒上完两节后,剩下的时间就都埋首书桌,想要尽快把论文完成,也好去问宗岁重罐子的事儿。   快中午了,博洋几个要出去,看阮椒还在奋笔疾书,就说:“老四,一起去食堂吃饭吧?总这么饿着可不行。”   阮椒听了抬起头,朝他们笑着摆摆手道:“我有准备吃的,现在正有灵感,先把这点写完。回头我那老板让我尽快交论文呢,这可是签了合同以后的头一篇,我得加把劲才行。”   听阮椒这么说,几个舍友也不好勉强。他们也都明白,要想提升自己,不努力怎么行?再说大家都年轻,老四现在也不会天天去打工了,那偶尔晚点吃饭也没关系。   颜睿不放心叮嘱:“一定要记得吃,甭坏了胃。”   阮椒挺感动,满口答应:“三哥你就放心吧,我对自己好着呢。”   之后,仨舍友才勾肩搭背地出去了。   他们心里还想着,要是食堂里今儿个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得给老四带点回来。看他那白净高瘦的样子,不多补补不行……   于是阮椒继续埋头苦干。   没多久后,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阮椒往那一看,上面是个陌生号?   想了想,他还是接通了。   手机对面,传来了略低而微冷的嗓音,很熟悉。   “阮学弟。”这语气也很熟悉啊。   阮椒坐正身子,声音也严肃了点,说:“宗学长?你找我有事吗?”   ——没错,是宗岁重打来的。   宗岁重在那边说道:“罐子定下了,之后会送过来,你写好论文随时可以过来。这是我的手机号,过来时可以打给子乐,也可以打给我。”   阮椒顿时乐了。   “学长你心肠真好,还特意告诉我。”   宗岁重有一瞬地凝滞。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位小学弟心里是什么印象了,既然答应定罐子,在罐子到位时,通知对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阮椒说完之后就发觉这话有点不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学长,我也用不着跟子乐打电话了,这边头一篇论文我已经收尾了,等会儿修改完以后,晚上就能给你看。要不然,我今晚去你那拿罐子成吗?”   宗岁重说道:“可以。”   阮椒想了想,问道:“那,你们晚上什么时候在?”   宗岁重:“晚饭六点半,你下课后直接过来吧。一起吃饭。”   阮椒咽了口口水,不过,这蹭饭虽然想蹭,老这么蹭,有点不好意思啊。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宗岁重说:“准时过来。”   阮椒:“好!”   然后,两人没什么说的了,也就互相道别挂断手机。   阮椒看着通讯录里的陌生号,摸了摸下巴,做出备注。   [宗学长。]   事实上,他想了大魔王啊、老板啊、送餐大王啊……好吧最后一个开玩笑的,但想来想去,还是中规中矩比较好。   不然要是一不小心被人给看到了,那就尴尬了啊。   ·   晚上,阮椒刚出去,就听见有人叫他。   “阮学长——嗨——我在这——”少年音很清脆。   阮椒抬头一看,就见校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私家车,车窗打开,有个少年正朝他招手呢。   是宗子乐。   阮椒见着这个始终虔诚的信徒,忍不住心情不错,大步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宗子乐笑嘻嘻道:“我明天假期,听大魔王说你今晚过去拿东西交论文,就想着干脆过来接你好了。阮学长,我是不是特别讲义气?”   阮椒立即给他点赞:“没错了,你是义气之王。”   宗子乐:“……”他有点纠结,“这称呼有点中二了吧。”   阮椒忍俊不禁,拉开车门坐上去,笑道:“我逗你玩呢。”   宗子乐无语地看他一眼,等他把安全带拉上后,才说:“对了学长,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事能跟我讲讲的?”   阮椒思索了下,跟他示意——前方有司机。   宗子乐毫不犹豫地让隔板升起来,这样车子的前后就分为两个不同空间,而这车隔音效果很强,所以他们在后面说的话,司机也是听不见的。   阮椒就说:“最近遇见了个上班族的姑娘,她找我说被人跟踪了,我就去给她除邪,接下来却发现……”   因为宗子乐对这方面的接受力很强,他对宗子乐就只是模糊了一些鲁子萱的信息和关于那个术士的事,其他则挑挑拣拣地说了。   宗子乐一边听,脸上的表情也一边不停地变化,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听故事似的感兴趣,但听着听着,尤其是听到卢健威胁那么多人,还毁尸灭迹,害死两个人的事之后,就更是充满了愤怒,忍不住低声追问:“城隍爷是怎么判的?”   阮椒叹口气:“本来他老人家是想先托梦找人报警,把那些尸体找出来,然后由警方先把卢健关起来坐牢的。等卢健先在阳间把该受的牢狱之灾受了,死后再下地狱更能惩罚他。但是他老人家没想到,卢健回到身体以后,还没等怎么样,先暴毙了。”   宗子乐怒声骂道:“便宜这个王八蛋了!”他呼出一口气,又问,“那些尸体在哪?”   阮椒看向宗子乐:“你想干什么?”   宗子乐说道:“反正城隍爷是要找人托梦报警找尸体的,干脆这事儿交给我吧。”   阮椒一愣——他还真没想让这未成年去发现尸体。   宗子乐拉了拉阮椒说:“告诉我地方,也算是让我尽一份力。”   阮椒摇摇头:“不行,你还要上学。再说他老人家能让你一个小孩子干这事儿吗?别瞎说了。他老人家找个托梦的对象还是很容易的。”   宗子乐见阮椒不同意,郁闷了。   “城隍爷找谁托梦啊,要万一人家不去呢?或者人家不情愿呢?他老人家什么身份,哪能这么自降身价啊。还是我去得了……大不了我不自己去,我请家里人出马。”   阮椒一愣:“你想请宗学长?”   宗子乐顿了顿,点头说:“他肯定不能立刻相信,不过他也肯定派人先过去看看。那地方要真能捞出尸体来,后面的事儿他会想办法的。”   阮椒微微皱眉:“总麻烦学长不太好。”   宗子乐不在乎地说道:“没什么不好的。大魔王虽然性格很烂,人品不差。也就是他不信鬼神,要是他信的话,碰上这种不平的事儿了,他也会帮一把。”   阮椒想想,倒也认同宗子乐的话,学长是面冷心热的。   不过他觉得,其实学长的性格也不算烂……吧。   ·   到了别墅后,阮椒跟着宗子乐走进大门。   宗岁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另一边摆放着大大小小很多罐子,都用纸箱装起来的。   阮椒眼一亮,但还是先跟宗岁重打了招呼。   “学长,这次麻烦你了!”说完他从背包里拿出论文递过去,笑道,“请检阅。”   宗岁重接过来,一边看论文一边说:“你去点罐子吧。”   阮椒:“好嘞。” 第73章 放神堂┃被抛弃的苍凉。   依照约定,小罐子有二十个,跟阮椒之前买的差不多,是拳头大的,每一个都用报纸包起来,放在同一个纸箱里;大的是酒坛,有十个,成人的小臂那么高,大肚子,中间最宽的部分直径也差不多有小臂长,但开口就比较窄,差不多巴掌大。   阮椒一个个敲过去,声音清脆,质量相当不错,顿时眉开眼笑。   好了,这下不怕没地方装鬼了嘿,回头单个的鬼就用小罐子,成堆的一伙的就塞进大坛子里,至于自家的鬼差和鬼兵,那就爱住啥住啥,住独栋行,合住也行。   正暗搓搓想着时,旁边宗子乐开口了。   “阮学长,这么多罐子坛子的,你准备都搬回宿舍去?”   阮椒顿时愣住。   呃,对哦,罐子就算了,串在一起挂床头还能当个装饰,也不占地方,可这么多的酒坛……要是都搬到宿舍里去,那不得把小阳台都给占满了啊?就算哥们儿几个不介意,他也不能干出这种事来啊,再说了,以往也不是没人来串门的,这么一串看见了,他们宿舍就成大笑话了。   一时间,阮椒也纠结起来。   没装鬼的酒坛上没神力,没法收进城隍印里,而要是他专门用神力覆盖罐子送到城隍印,那消耗的神力也实在是不划算啊……   宗子乐见阮椒沉默,不由说道:“学长,你不是忘了考虑这事儿了吧?”   阮椒无言地点了点头,有点尴尬。   宗子乐忍俊不禁:“真难得见你这么迷糊。这样吧学长,你把你要的带走,暂时用不上的就先放在这边呗。反正你总要过来,我想岁重哥也不会介意的,对吧?”他拉长了嗓子叫,“你不介意吧,岁重哥?”   宗岁重虽然在看论文,但也不是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在听见宗子乐的询问后,看过来,目光落在那些酒坛、罐子上。   “放哪?”   宗子乐说:“放我房间呗。”   宗岁重:“你房间不行。”   宗子乐乐了:“那就是别的房间可以呗?”   宗岁重看他一眼,没说话。   阮椒懂了,心情大好,说道:“那就放在神堂吧,摆在墙边就行。”   宗子乐悄悄做口型——城隍爷不介意吧?   阮椒也做口型——这是替他老人家封鬼的,不碍事儿的。   宗岁重见两人“眉来眼去”的,微微摇头,没有追问。   反正就算问了,大概得到的也是……算了。   宗子乐帮着阮椒忙活起来,两人气喘吁吁地把酒坛先拆开,再擦干净,再搬进神堂摆在墙边。   没多久,已经是整整齐齐的一溜儿了。   弄好后,宗子乐给城隍木像上香下拜,还朝阮椒招了招手。   阮椒:“……”   行吧,不就是自己拜自己吗?做戏做全套,他拜就是了。   拜完之后……   宗子乐:“学长你累了?”怎么脸色有点僵?   阮椒:“没,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宗学长怎么看我现在写的这篇论文。”   宗子乐:“哦,大魔王是挺可怕的。”   阮椒心里暗想,这回没办法,总不能跟这小子说实话吧?也只能让学长背黑锅了。   然后他看了看木像附近的那些小神像,打开神目——不错啊,小神像的神性已经很好了,用来做护身符绰绰有余。   阮椒指了指那些小神像。   宗子乐问:“怎么?”   阮椒笑道:“可以用了。”   宗子乐高兴极了,说道:“我正想着什么时候问问你呢,没想到你先告诉我了。”   阮椒点点头:“放心吧,绝对好用,送人没问题的。”   宗子乐也跟着点点头——他心里已经在想,等哪个节日的时候就当礼物送给大家好了……   ·   两人走出神堂后,宗岁重抬头看来。   阮椒和宗子乐老老实实地走过去。   宗岁重先把论文递给阮椒,说:“我现在对你的要求会更严格,红笔批注的那些,回去改完再给我看。”   阮椒接过来,大略翻看后,心里有数了。   “等会儿我有些东西想请教学长……”   宗岁重说:“可以。晚饭后到书房来,如果今晚可以改完,你回去后就可以进行下一篇了。”   阮椒:“哦。”   虽然他很想干脆把这篇论文改个天荒地老,然而……这不是骗自己吗?算了算了。   宗子乐等两人说完,才凑过去问:“岁重哥,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宗岁重站起身,说:“现在。”   宗子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那……我还有个事儿要找你说,晚点我也去书房找你呗?”   宗岁重看着他。   宗子乐双手合十:“好不好?”   宗岁重:“先吃饭,晚上过来。”   ·   晚饭依旧很美味,阮椒感觉自己已经被宗岁重的厨子折服。   说起来不好意思,但蹭饭这种事,再怎么不好意思他也还是会继续蹭的——当然了,他也得想想能有什么回报这位宗学长的?老是欠人情,这也不是个事儿。   只不过阮椒也明白,就目前这情形,他能力有限,最该做的就是好好写论文,好好提升自己,估计这样干比什么其他报答方式能更让这位学长高兴吧。   ·   晚饭后稍微坐了坐,宗岁重就带着两个后辈出去散步。   看着前方这位的背影,阮椒有点忍不住跟宗子乐低声吐槽:“每次都不忘散步,你家……”他做出“大魔王”的口型,“……活得挺健康的。”   宗子乐也做口型——我知道你是想说他老古板啦,我们都这么觉得。   阮椒想了想——老古板过了。   宗子乐——老顽固怎么样?   阮椒——还是过了。   宗子乐——你滤镜太厚。   阮椒——别瞎七八乱想。   宗子乐:“……”   我瞎七八乱想什么了?我看是阮学长你才瞎七八乱想。   而这个时候,阮椒干脆地上前几步,走到宗岁重的旁边,找他问起自己学习上的疑难来,也把论文里一些批注提出自己的见解,还小小跟他争论了几句。   宗岁重显然并不介意阮椒的求教,也耐心地跟他解说着。   宗子乐无言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感觉一种被抛弃的苍凉。   明明出来散步的时候,他俩还在后面“狼狈为奸”,转头俩人一言不合,阮学长就跑去跟大魔王“亲密无间”了。   那现在他一个人在后面干嘛?   大概是宗子乐留在原地有点时间,前方宗岁重和阮椒都留意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阮椒纳闷:“你怎么不走了?”   宗子乐立马瞧见大魔王的严肃表情,顿时加快几步,说:“没没,我刚不小心走慢了点……”   好吧,也不是完全被抛弃了。 第74章 憋屈死了!┃开什么玩笑,功德护体??   散完步后,宗岁重带着阮椒、宗子乐去了书房。   书房很大,有占据大半墙面的宽阔书架、博物架,书架前是宽大的书桌,而靠窗那边有个半敞的隔间,里面放着一把单人沙发和一个小圆桌——如果在白天,这里是可以有温热的光芒洒落下来的。   宗岁重朝半敞隔间看了眼,对阮椒示意说:“阮学弟,你先去那边看看论文。”   阮椒表示明白,把论文和带来的部分资料都搬了过去。   宗岁重看出他的认真,心里欣慰,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书,给阮椒送到隔间桌上。   阮椒一见,笑着说道:“多谢学长了。”   宗岁重点点头,转身去到书桌后坐下,又指了指对面,说道:“坐,有什么事说吧。”   宗子乐没按照宗岁重的说法坐在对面,而是从旁边搬了把椅子,坐在宗岁重的身旁。   宗岁重:“到底什么事?”   宗子乐低声说:“就是……我知道帝都外面有个水潭下面,沉着很多被烧过的焦尸,我就想着,能不能请岁重哥你帮个忙,去把那些尸体捞出来,起码入土为安……”   宗岁重眉头微皱,有些沉默。   他没想到这堂弟居然跟他提到的是这么一件事,如果是真的,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只不过,子乐是从哪里知道的?   宗子乐摸摸鼻子:“岁重哥,你也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要是不信,让人去看看不就得了?我是觉得,这事儿我去报警不如岁重哥你来处理。”   宗岁重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他明白不管堂弟怎么顽劣,都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就答应下来,说:“我需要具体地点,另外,你去拿卷子来做。”   宗子乐嘴角一抽:“地点我回头再说……卷子是交换条件啊?”   宗岁重说:“不是交换条件。”然后视线落在宗子乐的脸上,“那你做不做卷子?”   宗子乐:“……做。”   做,为啥不做?自打决定跟大魔王一起住,他就明白卷子这玩意是少不了的。   然后宗子乐又去瞅了瞅正在奋笔疾书的阮学长,叹口气。   大家难兄难弟的,都得在大魔王的压迫下好好学习啊。   ·   阮椒的手速快,脑子转得也快,在晚上的几个小时里已经把论文小改了好几次,每次都会给宗岁重看过。   宗岁重也没敷衍阮椒,批改得细致。   差不多十点左右,阮椒终于改完最后一遍,成功达到标准。   宗岁重开口:“都去睡吧。”   宗子乐打了个呵欠说:“我这还有两题没做完……”   宗岁重把卷子拿过来大致扫视一遍,有点满意:“做得还行。”   宗子乐眼睛有点睁不开:“来,我继续做……”   宗岁重把卷子压在一旁:“先养足精神吧,立刻去洗澡。”   卷子这种东西,当然是能明天就明天,宗子乐如蒙大赦,一跃而起:“我这就去洗澡!”   阮椒走过来说:“宗学长,那我就洗洗睡了。”   宗岁重“嗯”了一声,继续批阅那些文件。   阮椒想起这位的工作强度,也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学长,注意身体。”说着他挺严肃地补充一句,“当心压力太大产生幻觉。”   宗岁重想起自己曾经遇见过的幻觉,一时有些沉默。   然后他说:“好。”   ·   入夜后,阮椒带着一众鬼神、鬼兵来到别墅的神堂里。众多的大坛子小罐子都在,看得鬼神们是眼花缭乱的。   目前他所有的下属都到了,包括牛头马面、日夜游神,还有一些女鬼鬼兵。这么多鬼啊神的,就算神堂挺大的,也架不住拥挤起来。   阮椒看着这些下属,挺大方地一挥手,说道:“那些罐子坛子的,你们自己去挑,挑中哪个就能住哪个,要想‘合租’也都随便。”   众多鬼神互相对视后,立马就开始挑选起来。   眨眼功夫,已经挑完了。   那些跟随在牛头马面身后的女鬼们试了试酒坛里的空间,就分为两组,跟着牛头的占了个酒坛,跟着马面的占了另一个酒坛。   牛头马面还是一人一个小罐子,方便阮椒随身携带,苗小恒瞅了瞅自家亲哥,悄摸摸地跟他商量后,也还是选择了一个小罐子入住——毕竟他哥是生魂,基本用不上这罐子。   但是……   苗小恒眨巴眨巴眼睛说:“城隍爷,能也分给哥哥一只小罐子吗?他带回家去。”   罗翔宇也说:“请城隍爷成全。”   阮椒了然,这就是为了白天兄弟俩也能在一块,小恒待在他给出的小罐子里最妥当。   这当然没问题,他直接答应了。   苗小恒和罗翔宇连忙道谢。   阮椒想起一件事,就对苗小恒说道:“你们兄弟也应该听说鲁子萱的事了,她最近要去做个我的神像,在做完以前,小恒晚上就暂时不要去巡街了,去鲁子萱那看护她吧。”   这可是跟着城隍爷以来,对方头一次给自己安排任务!苗小恒一听,立刻就精神振奋,挺起小胸脯大声说道:“城隍爷放心,小恒一定看好鲁小姐!”   阮椒朝他笑笑,饱含鼓励地说:“我相信小恒。”   苗小恒声音更大了——“是!”   罗翔宇在一旁看着苗小恒,带着温柔的笑容。   接下来,罗翔宇、苗小恒兄弟俩向阮椒告辞,就要去守着鲁子萱了。   阮椒目送他们离开后,才对其他鬼神说道:“三娘,覃姐,你们去把那几个金主的生魂押来,好生审问一番吧。”   ·   牛头马面很快押来金主生魂,分别审讯。   因为身上带有人命的罪孽明明白白,在审讯时只要严刑拷打,再用神目观看他们的表情,自然就能分辨出他们是否说谎,是否交代出所有的罪行。   很快审问明白,阮椒看向那些匍匐在地的生魂,正式进行宣判。   “罪人李继贤,手中一条人命,判剥夺阳寿,三日暴毙,死后封存,入刀山地狱!”   “罪人……手中两条人命……判……”   “罪人……手中三条……判……”   “以上三人,罪不可赦,立即执行!”   说完后,在这些平时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神情,但是很快,他们已经在牛头马面的怒喝中被送回了身体。   生魂离体的景象犹如噩梦,吓醒之后,冷汗涔涔。   然而,不管那些金主怎么个惊惧交加,惶恐失措,在宣判之后,阮椒同样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居然只剥夺了李继贤的阳寿,另外两人,冉金盛和韦斌的阳寿都无法剥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椒的脸色很难看,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数次,努力从叨逼叨里寻找答案。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身为城隍,对于罪大恶极之人,只要有理有据,审判清楚,就可以剥夺阳寿作为处罚,前面的多次都顺利达成,怎么这回的却不同了?哪里不同,到底哪里不同……   阮椒极力回想,李继贤、冉金盛还有韦斌,他们身上都有人命,都绝对不是冤枉了谁,而他们身上的气则是……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们身上的气,李继贤只有罪孽,而冉金盛和韦斌的身上,除了比李继贤更深的罪孽以外,还有一层功德金光!   这一刻,阮椒也终于回想起叨逼叨里一些自己忽略了的细节,逐渐发觉,很多县城隍在面对身上有功德的人时,往往会网开一面或者直接移交给上官——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那些城隍有什么偏颇,而是他们的职权不够?   是了,一定是这样。   阮椒想想自己之前剥夺过阳寿的那些人,身上都是没有功德的,现在同样能顺利处置李继贤,然而卡在了有功德的冉金盛和韦斌身上。   那么什么时候能处置他们?州城隍、府城隍还是都城隍?   阮椒再搜寻级别更高的城隍面对有功德罪犯的情景,然后,他的脸黑了。   就连都城隍在碰上这样的人时,同样不会立即处死他们,而是要等对方寿终正寝后,再羁押到阴间去照孽镜台,由阴间的判官、阎王一项项审问清楚,再判惩罚。甚至如果到那个时候罪犯身上还有很厚的功德,那么审判时下手也要轻上三分……也是,从前地府之内,功德可以抵消罪孽,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恶人,从古到今都在做了恶事后不断求神拜佛,行善积德,为的就是死后能够削减罪过。   这怎么行?无心作恶却不慎发生意外,后来满心愧疚行善积德为自己弥补倒还能有所通融,但实实在在地作恶之后想要用这方法逃脱罪责的,要真让他逃脱了,还有什么天地公道可言?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古代可能还讲究一个戴罪立功,但就算在古代,也不能因为可以戴罪立功就去犯罪!   阮椒很不爽,非常不爽。   不行,要真让这两个人被功德护体,安安稳稳地老死了再判,而且那时候也未必真的能判,他就心气不顺。   在他看来,功德是功德,罪孽是罪孽,这得分开看。   那些作孽的人,这辈子作孽了这辈子就得还了,把惩罚彻底受够才可以去投胎,投胎的地方可以看他得了多少功德来定。就比如,要是这辈子他被罚地狱三年游再转世为猪,有功德就可以做一头被人当宠物养到死的猪,可是猪还是猪。再比如,这辈子被罚地狱百年洗清罪孽才能投胎为人的,那可以凭借功德投胎到一个比较好的人家,生活也能平顺安康。   赏罚要分明,先罚再赏,而不是用赏抵罚!   只是,不管阮椒心里怎么想,他现在就是处置不了。   真是……憋屈死了! 第75章 削功德┃总有什么可以削一削。   在这样的憋屈里,阮椒硬生生气得一晚上什么也没做。   牛头马面、女鬼们回来后,也见识到了阮椒的怒火,而等阮椒说出原因之后,她们心里也不痛快,只是——连城隍爷都做不到的事,她们又能怎么样?   还得忍着气,看那些丧尽天良的家伙靠着捐钱做慈善赚来的功德护体,保住这些人渣在阳寿终结前,不会因为神灵的惩罚而剥夺了阳寿。   对于很多人而言,反正这些王八蛋赚了钱也没干好事,能捐出一些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总比他们自己豪奢享乐浪费了得好。可做了好事就有功德,付出了就有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不能说他们做过坏事,那他们所做的好事就全不叫好事了——否则,那不是鼓励坏人一坏到底,不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只是有人可以改过,有人就可以钻空子,甚至正因为那些功德落实了,可以知道他们捐出的钱是落到了实处,确实是帮助了人的。   阮椒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还是非常生气!   ·   早上,还是宗岁重起得最早,先叫醒宗子乐,又来叫阮椒起床。   阮椒打开门走出来,跟宗岁重说了声“早安”。   宗岁重回应之后,却看见了阮椒相当阴沉的脸。   他微微一怔,开口问道:“阮学弟,昨晚有什么不舒服?”   阮椒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听宗岁重的话后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宗岁重:“……”看起来并不像没事。   阮椒默默地跟着宗岁重走出来,直到坐在餐桌上后,也依旧心情沉重。   宗子乐也发现了阮椒的不对劲,想着,难道学长写论文写太狠愤怒了,还是因为那些可怜的尸体还在恼火啊?这种强行压制还有点泄露的暴躁,有点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危险感。   阮椒没注意其他,直到宗子乐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他转过头,露出询问的神色。   宗子乐小声说:“学长消消气,有什么不开心的要不然跟我说说?要是有为难的地方,大魔王也可以帮你嘛。”   阮椒一愣,才发现自己今天早上的情绪有点过了。只是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很隐忍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曾经做那个村道儿小霸王了,那都是气狠了跟人打架打出来的中二名头。就一个晚上,想让他彻底控制住心情,他还真做不到。   思索着宗子乐的话,阮椒不自觉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没太多表情,眼里居然也有一丝……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的淡淡关心。   阮椒垂下眼,说:“那我就说说吧。”他抿了抿嘴,“宗学长不信这个,可以就当个故事随便听听。我就是表达一下我的情绪。”   宗岁重颔首答应:“说吧。”   他不介意听个故事。   宗子乐也立马专心致志起来——难道说,是城隍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可真得好好关心一下了。   ·   阮椒讲出了这个故事,大致带过之前宗子乐知道的,重点落在几个身上有人命的金主身上,他们为了减轻罪孽做出的善行真的成为他们的护身符,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让他无法用言语形容……就算是那还摸不着踪迹的邪术士,都不至于让阮椒这么懊恼。   因为这回面临的问题,是阮椒无法剥夺有大功德之人的阳寿,而现在本来地狱就还没打开,堂堂城隍连剥夺阳寿让恶人早死的事都做不到,那恶人们岂不是堂而皇之逍遥法外,还能乐滋滋地过上一辈子吗?   ·   说完故事,阮椒闷闷地说道:“两位,你们分析分析这个故事,像这样犯下罪孽的人,却让神灵都束手无策了,是不是太让人生气了?”   宗子乐赞同阮椒,正是义愤填膺。   “阮学长说得对!杀人偿命嘛,既然那两个家伙是害死过人的,难道因为他也救过人就不需要惩罚吗?哪家的法律都不这么说!”   虽然只是附和自己,但阮椒表示说:“对啊,就是这样。”   随后他看向宗岁重,眼里有一丝他不自知的期待。   宗岁重顿了顿。   阮椒:“学长?”   宗岁重说:“按照故事里的说法,罪孽和功德的累积最终都会有一个结果,不可能善无善果,恶无惩罚,只是时间线拉长而已。所以即使小人暂时得志,倒也不用太过愤怒。”   阮椒知道这个道理,可大概是因为他是人吧,做神的时间也短,还没有脱离人的情感。反正他是觉得,人在上辈子犯的错没惩罚,到下辈子如果是个好人,却要承担上辈子的恶果,冤枉是不冤枉,那不也让人不爽吗?就该哪辈子做的哪辈子还清,不还清就别有下辈子了。   再说了,天地是很公正没错,但它们要真能所有事一把抓,全靠宏观处理问题,那还设立地府干什么,又为什么要让那么多天神地祇帮忙运转天地的规则呢?其中肯定也是考虑到万物有灵,一些事情不能完全硬邦邦地来。所以这世道才会是有个大框架进行束缚,细节上各有不同的人治。   就连现在,如果天地真受不了天神地祇太龟毛的话,他这最后一个城隍也不可能出现,而那叨逼叨之所以能存在那么久,等碰瓷他才彻底挂掉,也肯定是在天地眼皮子底下来的。要天地不认可,他不可能有功德,甚至他被砸死就砸死,下辈子补偿就完了,压根用不着给他神职。   ……言归正传,还是说那些恶人吧。   现在地府都没了,能审判的神就只有他这么个城隍,结果城隍削不掉阳寿,这辈子恶人还是能享乐,等死后也就是关在坛子里坐牢,简直是占尽便宜!   他倒是想把放开心怀,但只要一多想,那就是放不开。   见阮椒还是闷闷不乐,宗岁重稍作思考后,又说:“功德是由善行相加的,按照故事里的说法,是可以保护善行的主人,在保护的时候,应该也会消耗?”他其实没太多想法,却不知怎么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那么如果阳寿不能削,功德呢?”   阮椒的眼睛突然亮了。   对啊,阳寿不能削除,是因为功德很厚,保护着阳寿,但如果功德被削得越来越薄,他这个芝麻大的小官,是不是削去恶人的功德,让他的恶行再没功德遮掩,直接暴露在天地之下……等功德削无可削时,再削掉对方的阳寿就是再没阻碍的。   阮椒隐隐觉得,这虽然只是宗学长的随口提议,不过,一定是可行的。甚至在这一刻他有感觉,作为县城隍,他削人功德一次可以削掉一半,犯下两条命案的那个金主,一条命案足够他削一次功德,那么等他削过两回后,金主身上功德就剩下四分之一,不仅是对他的保护弱了很多,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金主的运势——人的命格是生来定下,气运也是,不过除非是特别不该出现的那类命格,其他的哪怕是大富大贵或者三代穷鬼,做好事太多或者作孽太多,都能有所影响,往旁支发展的。还有犯了三件命案的金主,削一半削一半再削一半,连续三次之后,功德只剩八分之一而已,比削两回的那个还多有不如。   心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阮椒很快对宗岁重说:“多谢学长安慰,我听了这些后,心里舒服多了。谢谢谢谢。”   宗子乐看他们俩又开始了,干脆默默吃饭,就连心里也不吐槽了。   然后宗岁重又开口了:“在故事之外,我更倾向于向警方报案,借此解决问题。”   阮椒猛地看向宗岁重,问道:“学长你信了?”   宗岁重回答:“先吃饭。”   阮椒看了看自己的粥,的确,为了这事儿他一直郁闷着,连早餐都不像之前开心吃了。现在既然问题好像可以解决了,温热的粥香就顿时俘虏了他……快点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宗子乐:“……”   所以,学长又吃上了,大魔王又无视了这个问题。   宗岁重什么话也没说。   阮椒则是一边吃一边想,这学长到底信了还是没信,他是把这事儿真当故事了,还是渐渐地有点被他洗脑……呸,是被他说服?   ·   饭后,阮椒去把鬼神、女鬼们选中的小罐子和酒坛带走,另外再挑了七八个小罐子串起来,而酒坛也被他带回去两个。   宗岁重打开车子后备箱,让他把酒坛放在里面。   阮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次又麻烦你了,学长。”   宗岁重微微摇头,随手帮忙的事,他并不介意。   阮椒朝他笑了笑——所以这学长古板是古板,可爱也是可爱啊。   ·   到帝大后,阮椒跟宗岁重告别,看他把车子开走以后,却没有立刻回学校,而是在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厕所。   大清早的,厕所附近没什么人,阮椒见没人注意,就赶紧抱着酒坛进去,把门反锁。然后他把酒坛打开,又从城隍印里掏出之前关着鬼将军他们的小罐子。   因为当时的空间有限,有些小罐子里直接塞进去一两百的鬼魂,可不就是挤得慌吗?要单单就是挤,阮椒也不会在意一些要下地狱的恶鬼们的感受,而是暂时是没事,时间久了他们怨气逐渐攀升,罐子说不定会被弄到炸开。   既然这样,还是用质地更厚实的大酒坛来吧。   于是,阮椒很快把小罐子取出来,把里面的鬼挪到大酒坛里,重新封好。   之后他也决定了,同一件事儿里遇见的罪鬼,单只的塞小罐子,五只以上的塞进酒坛,一个酒坛里最多不超过两百只鬼——很强的厉鬼除外,一只怕是就得一个酒坛了。   这样一来,他再多添点神力,就更严实了。   搞定之后,阮椒把封住鬼的酒坛和小罐子全都放进城隍印里,还有那些挪出来小罐子跟之前的串在一块儿,被他挂在肩头。   接着,他就回宿舍准备上课去了。   ·   宗岁重做事的效率很高,他从宗子乐那里——宗子乐从阮椒那里——得到准确地址后,就让手下的人去那个水潭里捞了捞,还去附近焚尸的山洞看了看,在发现山洞里确实有人的骨灰,而水潭里也确实打捞到一点东西后,他就请了警方过来处理问题。   至于一些掩饰的东西,一些不好说的东西,宗岁重也自有不引人疑窦的方法。   后来,那些尸体被警方打捞后,尽力从尸体里提取DNA来对比身份,要是实在是尸体毁坏太严重,完全无法提取的,也都会火化,送去公墓里。   阮椒知道这件事后,心情好了点,而等他尝试削去那几个金主的功德,发现确实跟他先前感知的一样顺利后,才终于舒服了些。 第76章 三日暴毙┃没有邪气。   宗岁重翻看着桌面上的一叠资料,若有所思。   水潭里确实有好几具烧焦的尸体,警方打捞后,勉强提取部分DNA出来,跟阮学弟提起的那些人的身份也对上了,同时,也顺着线索查到她们共同交集的那个名叫卢健的人。当然,卢健的生平和曾经做过的不法之事都逐渐暴露,也许没有完全查出,但是从已经查到的那些,就揪出了一张覆盖众多好色之徒的密网。   最让人惊异的是,在警方查到卢健的时候,发现他居然猝死了。   这个叫卢健的人,家里没有遗传病史,本身也没有心脏上的疾病,更谈不上长期苦熬导致身体虚弱等一切可能引发猝死的问题,但他偏偏就死了,死得毫无预兆——而且法医验尸之后,同样没有找到其他致死的原因。   按照阮学弟的说法,这是因为一些神异的事所导致……还有他提到的,直接被剥夺阳寿的“金主”李继贤,也确实在那个时间,也就是正好三天的时间里准确暴毙了。   宗岁重放下资料。   曾经长辈们请来过许多大师,他也见识过很多据说玄妙的手段,但除了那些借助科技手段可以达到的“法术”以外,没有任何可以说服他的地方——还有些所谓大师的把戏直接在他面前暴露——实在是让他难以相信。然而在遇见阮学弟以后,他却接连遇见了几次难以用科技说明的状况。如果说人体太玄妙可以导致种种奇怪表象、世界上难免有众多让人难以置信的巧合……也不是说不通,只是……也许他也可以稍稍观望。   想是这样想,宗岁重在面对阮椒、宗子乐时,仍然不会对他们的种种叙说表明态度。无论是真是假,他们两个又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异的经历,他们的年纪还小。   年纪小,就该好好学习。   ·   自从做了那个噩梦以后,冉金盛就一直坐立不安,非常惶恐。他们这样的人赚得钱多了,大多都相信玄学的,平时在各大道观、寺庙里少不了进香,曾经还受过大师的指点,跟风在不少账目透明的慈善基金会里捐钱捐物……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捐的钱越多,做生意时的运气似乎也会越好一些,很多事情上都顺风顺水的。   时间久了,冉金盛自然就更相信了,要不是玄门的大师轻易不肯接受长期供奉,而愿意接受供奉的有名大师又太昂贵,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他早就在自己家里供奉一位了!   所以,在发现自己浑浑噩噩被城隍审讯时,冉金盛惊恐极了,早年他为了发迹而弄死的那两条人命,那两张满是血水的面孔,也在他脑中不断地盘旋着。   他本来也想在城隍面前说谎的——凡是做生意的人,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惜瞒不过神灵,反而受了一顿毒打。   冉金盛更害怕了,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了自己犯过的事,又战战兢兢地得到了自己命不久矣、要痛苦而死的判决。   醒来后,清晰的梦境让他惊惧到了极点,忙不迭地就请来城隍像,恭恭敬敬地上香,就想着能不能贿赂城隍爷,减轻自己的罪责。他更想过,是不是去找以前认识的玄门大师,问问他们有没有办法——   但是,冉金盛却发觉,自己并没有半点生病的预兆。   这样的发现,让他打住了要去找大师的想法。   也许,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只是提醒他曾经沾上的两条人命?也许他只是自己吓自己了,并没有什么城隍爷存在。   就这样,冉金盛渐渐放下心来。   然而就在三天后,他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   李继贤暴毙了。   冉金盛的恐慌难以遏制地扩散,他努力地回想,记起来在梦境里城隍同时审判了三个人,李继贤排在他的前面,据说身上背着一条人命,正是判他三天暴毙!   用力地吞了口口水,冉金盛想起了排在他后面的那个人,他恰好知道他,叫韦斌,是个从建材发家的……他要去找他,看看那个韦斌现在怎么样了!   ·   一间私人会所的隐秘包厢里,西装革履的两个中年男人先后进入其中,脸上的表情都很难看。他们没什么心情点菜,在随便喝了口茶后,互相对视一眼,额头都带着冷汗。   冉金盛艰难地说道:“韦老板,那个李继贤李老板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韦斌心情沉重,勉强笑了笑说:“嗯。今天冉老板约韦某人过来,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家互相坦白吧。”   冉金盛正是这个意思,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现在立刻说道:“是这样的,我做了那个城隍梦,被判重病七天后死亡,但是梦醒以后我的身体并没有异样,请医生检查也没见什么病症,本来以为梦就是梦的,然而今早……李老板在跟人谈生意的时候突然暴毙,事情闹得很大,时间这么巧合,让我没办法不信。所以,我约韦老板过来,就是想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韦斌沉声说:“我跟冉老板一样,本来被判病痛缠身半个月而死,也依旧身体健康。然而李老板的事给我敲响了警钟,让我很怀疑那个所谓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假托城隍来算计我们?目前虽然只有李老板应验,你和我都没有,可毕竟那个审判就像是一把刀悬在我们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要了我们的命!”   冉金盛沉思,说:“韦老板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韦斌说道:“我想并不是什么神灵,要是神灵出手,你和我难道还能逃掉?多半还是有人在做算计。我们俩现在是一根线上的两只蚂蚱,我提议去找靠谱的玄门大师,请他们给我们驱除邪祟。事成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担心了。”   本来冉金盛以为真是神灵,但听韦斌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很有道理。   刹那间,他的眼里闪烁着凶光,说道:“对,是我大意了。比起什么神灵降罪,被人算计更有可能!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兔崽子敢这么吓唬我,等我把他找出来……嘿!”   韦斌见冉金盛这样愤怒,对他说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找大师。不知冉老板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冉金盛思索后,说道:“我认识玄羽观的观主李道长,他是正一教的高人,在驱邪除鬼上很有一手,曾经对我多有教诲。现在我们撞了邪祟,去请他出手应该不成问题。”   韦斌思索一会儿,说:“李道长……我也见过,他的确是个得道的高人。就去请他吧。”   ·   那奇怪噩梦给冉金盛的时间是七天,虽然期间他没有真的生病,但是七天到了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事不宜迟,在商议完之后,两人匆匆吃了饭,下午就立即驱车前往玄羽观了。   玄羽观是帝都的古观,虽然不如白云观有名气,不过观里有几个道士还是很有本事的,备受众多富商推崇。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接触到这些大师。   冉金盛是经常来捐香油钱的香客,因为来得勤勉,在求见李观主的时候,偶尔也能得以和对方见一面,喝杯茶,听对方讲讲道经、道理之类。   这一回他匆匆过来,神情焦躁,知客跟他也熟,也就很快去通报了观主。   接着,李观主答应了和他们相见。   两人被知客引到后面的客房里,没多久,一名姿容清隽的中年道士走进来。   冉金盛和韦斌都连忙拱手,说了声“慈悲”。   李观主回礼,然后请两人坐下后,问:“善人有什么疑难?”   冉金盛和韦斌相视一眼。   对于这回的事,他们早早商量过了,是不会把身上有人命的事说出来的,那么在提起整件事的时候,他们当然就要事先对上话,有所遮掩。   “不瞒观主,事情是这样的。”冉金盛语气沉痛,说道,“前几天,我和这位韦老板都做了个噩梦,在梦里,有个青面獠牙的大鬼说,我们两个回生重病,并且都会在半个月里死亡。本来我们是不信的,但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个被诅咒三天暴毙的李老板,居然真的……”   要说遮掩是遮掩,两个人也觉得自己没说谎话——因为在梦里出现的那位自称城隍的人,表象确实是身穿官服的青面大鬼而已。   两人的话太坦然,李观主听完以后,皱紧了眉头。   “此话当真?”他拿出一块罗盘,在两人身边走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不对,贫道在两位善人的身上并没发现邪气。” 第77章 多捐?┃神秘的力量。   冉金盛失声叫道:“这不可能!”   韦斌也满脸都是惊悸,怎么会没有邪气?是不是这位李观主看错了?   李观主看向两人,有些诧异。   两位善人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烈了一些?   冉金盛察觉李观主的神情,伸手拉了拉韦斌。   韦斌喉头微动,尽力冷静下来。   李观主疑惑地说:“两位善人可是还有什么事隐瞒贫道?”   冉金盛干笑道:“怎么会呢?”   韦斌也不会说出实话——否则就要坦白他们手里的人命,这李观主虽然是方外之人,但也活在这个世上,一旦坦白,恐怕没什么好结果的。   李观主皱眉道:“如果两位善人不肯说出实情,贫道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冉金盛低声说:“这次叨扰观主了,只是如果不是有小人作祟,那可能是我们两人曾经的无心之失引来了……现在我们两个心怀畏惧,还请观主指一条明路。”   韦斌也立即说道:“只要观主肯给与指点,我们两个必然不会吝惜香油钱。”   李观主斟酌着,没有立刻说话。   冉金盛也急忙说:“我可是一直遵循观主的教诲,从没忘了行善积德,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观主叹了口气,说:“善人分明已经知道去路,怎么还要问贫道呢?贫道还有功课要做,不多招待两位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离开。   冉金盛和韦斌面面相觑。   韦斌皱眉问:“这位道长是什么意思?”   冉金盛也有些不解,他仔细咂摸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迟疑着开口:“行善积德?”   韦斌抬脚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断定:“那就捐款!多多地捐!不是传说做善事会有神灵庇护吗?说不定就是做善事做多了,神灵之间互相牵制,我们才能逃过一命。”   冉金盛有些犹豫:“捐多少?我公司近期的流动资金不多……”   韦斌冷笑说:“能捐多少捐多少,我是要尽量多捐的。大家难兄难弟,我也不管说话难听不难听了,冉老板,咱们俩是见过的,但是咱们见面的地方在哪?是几次慈善酒会上。可我们对那个李老板就很陌生,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从来没在慈善晚会上见过他?李观主也算是给了我们提点,要是再不照做,七天半个月后的事儿,要是有个万一……我言尽于此,冉老板好好想一想吧。以后我也得留意着,不能再脏了手了。”   不仅是要人命的脏事不能再做,其他不该做的也都得收了。韦斌不记得自己怎么突然就被拘了魂,但毋庸置疑他是被人给盯上了,要是这回能逃过一劫,以后得老老实实地做商人。而且以前那几条人命的事儿,他现在也不太放心,回头得好好查一查,瞧瞧还有没有没抹平的痕迹。   冉金盛听韦斌这么说,心里也是左右摇摆。   最终他一咬牙,说道:“韦老板说得对,多捐,多捐。”   只是两人没有想到,尽管他们捐了很多钱,又去细察以前是否留下痕迹,却还是被一股神秘力量给盯上,通过他们的动作发现了一些线索,对警方举报了。   然后,人命的案子被翻了出来。   两人没有在七天、半个月的时限痛苦缠身而死,然而因为他们犯下的是故意杀人罪,且各自有两条、三条人命在身,该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为了能尽量轻判,他们的律师极力斡旋,也尝试着打通部分关节,但还是那一股力量的监督下,法官结合具体情况,到底是依法从重判处,最后两人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那个时候,小城隍高高兴兴封住了两只恶魂,丢进城隍印里。   而那股“神秘力量”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在面前的论文上写下最后一行批注。   ·   李观主走出房间后,往后殿走去。   守在门外的一个小道士快步跟上,他耳聪目明,听到了全部,忍不住说道:“观主,那两位善人好像是做了亏心事。”   李观主表情凝重,说:“多半是。”他长叹一声,“两位善人不肯说实话,恐怕是因为事情严重,他们不相信我在知道真相后,还肯为他们解除困难。”   小道士一愣:“那他们要是说实话了,观主会给他们帮忙吗?”   李观主说道:“要看具体是什么事了。如果他们犯了大错,我也不能助纣为虐。”   小道士就说:“可观主暗示他们要行善积德……”   李观主回答:“行善积德总不会有错,要真是大过错,也算是让他们做些弥补。”   许多天后,李观主得知了两人的结局,才知道他们究竟是隐瞒了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又叹一声,闭眼继续念经了。   ·   天气越来越热,阮椒自从不用打工之后,天天除了写论文就是往图书馆跑,在学校里的生活可以说是步入了正轨。而有了日夜游神到出巡,他也从巡街的担子里解脱出来,晚间除了解决一些日夜游神查到的小案子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变得空闲起来。   当然,芦蓬鬼语上的帖子他也是继续发的,叨逼叨里的,现实遇见抹去私人消息的……守着帖子的人越来越多,从中渐渐养成的信徒也逐渐增多,每天给他提供的信仰都能超过两千了。   阮椒算一算,他解决案子发展了一些信徒、宗家信仰大户、帖子里的零碎相加等等,每天带给他的信仰都在三四千间,让他即使经常使用神力,积累下来的信仰也总能在一万以上,甚至还达到过两三万的高峰!与此同时,功德的数目依旧缓慢积累,目前已经有八千了。   林林总总,即使经常很心累,看到距离自己血肉复苏的日子越来越近,阮椒的心情也总是不会很坏——实在是被郁闷到了,写写论文也就都忘了。   ·   “老二,你在看什么?”阮椒刚从图书馆出来,抹了把汗,走到博洋的身后,“这次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每次双休日,博洋都总晚上才回来,这次居然中午就来了,真是让人诧异。   博洋也没挡着,只懒洋洋地怼道:“老四你怎么回事儿啊,这么没礼貌,对老三就叫哥,对我就老二老二的,懂不懂敬老?”   阮椒笑道:“敬老?要是老二你承认自己老,我叫你老二哥也成。”   博洋翻了个白眼:“为什么非要加个‘老’?”   阮椒保持笑容:“当然是因为我嫩。”   博洋无语极了。   阮椒也不再就这个话题跟他纠缠,因为博洋没什么遮掩,他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名称,好像是一大叠的资料,而资料里的消息则总是提到一个他很熟悉的公司名称——玄黄娱乐。   这一刻,阮椒骤然想起来,博洋好像是说过了他想当明星来着,本来那次以后博洋没再多提,他也就把这件事先放下了,没想到现在看到这么多资料。敢情这老二是把鲁子萱的提议记着了,这段时间一直是在查这个公司的消息来着?   博洋见阮椒恍然的表情,笑嘻嘻说:“看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嘛,没想到吧?”他也不吝于说说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读帝大是为了给家里长面子,读经管是随大流,但只要有我哥在上面顶着,家里人也不会管我干啥。所以啰,我回去跟我哥说了这事儿,我哥反复问了我是不是真要干这行而我又确定要做以后,他就帮我去找公司了,还给我画了圈了好几个靠谱的娱乐公司。那位鲁小姐提到的玄黄娱乐就在里面,我跟我哥一提,他就给我仔细查了。这不,我正仔细看呢。” 第78章 去玄黄吧┃好兄弟,讲义气啊。   阮椒把那叠资料拿起来看了一遍,发现里面不仅涉及到目前玄黄娱乐的众多子公司,能够提供的资源种类,还有刚上任没多久的董事长宗岁重——他不禁把相关的仔细看了看,发现资料上对这位宗学长的评价很高,不仅是对方的手腕凌厉,处理事务井井有条,投资精准,基本没出过错,对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也很推崇。尤其是特别提到,这位在上任后渐渐进行大清洗,除了对公司没用的那些全都裁掉以外,也禁止一切潜规则。   看到这三个字,阮椒看得更仔细了。   禁止潜规则,首先禁止公司内部潜规则,也就是任何管理层、有权力的一方都不能用任何理由用任何资源威胁艺人,对对方进行骚扰等不轨意图;然后是禁止公司艺人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去和外面的公司、圈子出卖色相;还有公司内部的管理层不能用公司的资源去对公司外的艺人进行潜规则……潜规则包括但不限于情色上的潜规则,钱权上的贿赂也算。总之一切有损公司利益的都不行。   一旦发现艺人对外做出影响公司形象的事,一律解约并要求艺人给出高额赔偿金处理,而公司管理层做出任何相关的事,就会被夺去职务。不管职务高低,只要违反公司规定的,或者引咎辞职,或者直接做开除处理。   另外还有提起,公司内部资源公平竞争,越优秀的员工得到的越多,但如果本身努力但运气不好的,也会给与基本资源,因为不努力而落败的给三次机会,始终不肯努力就会解除合同。管理层需要尽力维持公平,不能因为偏爱某个艺人就给与过多公司分配下来的资源,不过他/她自己渠道里得到的资源除外……   看完以后,阮椒的神情有些微妙。   宗学长还真是不愧他“老古板”的个性,这些规矩可真是够清新脱俗的。   很多人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里面基本没什么清流的,就算是一些老牌大公司也少不了阴暗面,做不到全面杜绝一些龌龊事儿……可阮椒觉得吧,公司的主人是宗岁重的话,也许他也没法彻底根除掉一些弊病,但要是真犯事儿被他知道了,他肯定不会顾及什么面子,直接就要把人给赶走的。   阮椒不禁又想,难怪宗学长在他大一的时候就要培养了,就看他那性格,说不定以后手底下就是铁打的公司流水的员工,不早点多培养几个怎么行?除了他以外,肯定还有其他人被宗学长看中的,都没跑儿。   脑子里转过了很多想法,实际上没花几秒钟,阮椒一边翻一边对博洋说:“我觉得玄黄娱乐挺靠谱的。”   博洋撇撇嘴:“我觉得这公司的规矩也说得太……不像个娱乐公司了,说这么好,真能做到?要是做不到,那就是说大话了。”   阮椒扬扬眉毛说:“我倒是觉得,老二你先甭想人家说不说大话了,你查过这公司签约艺人的标准没?说不定人家立志做一股清流,要求严格,你压根考不进去呢?”   博洋顿时郁闷了,拍了阮椒的胳膊一把,假装生气说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啊?看看我这长相,这身材,盘亮条儿顺的……”   阮椒忍不住好笑,连忙摆手道:“等等,打住打住,别吹了!再吹你要上天了。”   博洋斜眼看他:“我说的不对?”   阮椒摸摸鼻子:“也不是,老二你是挺帅的,但我觉得吧,人家不一定只看脸。”   博洋立马说:“就算不只看脸,瞅我这学历也不丢人吧,高材生呢……不对,你什么意思?”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说我气质不行啊你?”   阮椒眼见他追过来要给拳头,连忙跑路,刚到门口,就正撞见崔义昌和颜睿走进来,见他们俩打打闹闹的,就笑着也问了起来。接着,这俩人也才知道,博洋是铁了心要去做什么大明星的,而且还趁着年轻,想尽快考进去。   颜睿沉吟着:“老二,你不后悔?要真去做艺人,肯定要耽搁你的课。”   崔义昌也是有点担心:“特殊情况应该能请假,可你要是忙起来,学分修不够,没法毕业的话……”   阮椒补充道:“不成名还好,一旦成名,你的黑子得满天飞。”   博洋满不在乎地摆手,说道:“我肯定能修满。”   既然博洋这么铁了心的样子,崔义昌几个也就不多劝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也没人说读了帝大的经管系就一定要从事这方面的职业,再加上博洋家里没负担,能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也没什么不好的。   颜睿笑道:“等你出名了,我跟大哥老四他们一起去参加你的演唱会。”   崔义昌也说:“给你做应援。”   阮椒则是插了一刀。   “不过老二你该不会五音不全吧,要是不能开演唱会怎么办?”   博洋恼羞成怒:“你就不能说我一点儿好?!”   阮椒忍不住笑:“哈哈哈!”   不过舍友们打闹归打闹,打闹之后,他们也都把那叠资料拿出来帮博洋分析,除此以外,他们也在电脑里查了查其他大型娱乐公司的内部规定、招收艺人的条件等等。   最后,几个人还是觉得,最靠谱的应该是玄黄娱乐了。   ·   别墅里,宗岁重、阮椒、宗子乐几人正在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阮椒看向宗岁重,问道:“宗学长,你们的公司现在签约艺人吗?”   宗岁重点点头:“一直签。”   阮椒想了想:“是已经出道的那种,还是素人也签?签约素人的话,是不是就在公司里做练习生了?要是做练习生,一般几年可以出道?”   听阮椒问这些,还没等宗岁重说什么,宗子乐先惊讶道:“阮学长,你问这些,难道是你想做艺人?可你不是跟岁重哥签了合同吗,好像不是以后做艺人这种吧?”   阮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做什么艺人?我看到镜头就发憷,要是一堆的镜头对着我,那我怕是要狗带了。”   宗子乐噗地笑出来:“那你问这干嘛?给你亲戚朋友问的?”   阮椒把他凑过来的头摁回去,说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大人说话别插嘴。”   宗子乐:“……”比我大一岁的大人哦。   宗岁重扫了宗子乐一眼。   宗子乐立马闭嘴——我不插话就是了,懂礼貌懂礼貌。   宗岁重才看向阮椒。   阮椒有些期待:“刚才子乐打岔,宗学长,我要把之前的问题重新问一遍吗?   宗岁重:“……不用。”他还年轻,记忆力并没有退化。“已经出道的和素人都签。想签约的素人需要经过考试和面试,面试成功后作为练习生培养,通常是一年到三年的培养,如果三年还达不到出道标准,公司将劝退练习生。”   阮椒了然,又问:“那做练习生的培训费呢?”   宗岁重说道:“公司的要求很严格,不用培训费。”   阮椒想想也是,宗学长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小公司,录取可能是不容易的,但是一旦录取,也不会在意几个培训费。   接下来,阮椒又问了几个问题。   “培训完以后如果达到标准是不是就签约出道了?”   “是。”   “那出道以后会有什么资源?”   “看艺人做练习生时成绩和擅长的方向,最低会给两三个初级资源看效果,再定方向培养。”   “要是最初的资源效果不好,会雪藏吗?”   “不会,每个月会有至少一个最基本的资源。”   “签约的等级有什么不同?签约的年限呢?”   “根据艺人的素质考评后决定。”   所有的问题宗岁重都一一回答了。   最后,阮椒问:“学长的公司里……最近什么时候有素人的考试?”   宗岁重也依旧回答:“每个月三号都有考试,考试结果会在两到三天后出来,然后通知考试过关的进行面试。面试有三轮,第一轮主要是形体和气质,第二轮是基本的声乐、表演,第三轮是才艺。”   问完以后,阮椒放心了。   宗岁重说:“你认识的人要进玄黄?”   阮椒点点头道:“是我一个舍友。他家里挺有钱的,对经济类的事没什么兴趣,比较想做明星。上回我在学校看到他在找靠谱的娱乐公司,我觉得学长你家那个挺好的,他觉得也挺好的,我就来问问要求。”   宗岁重“嗯”了一声,说:“后天就是三号,让他做好准备。玄黄接受素人参加考试,但如果超过三次还没有通过,以后都不会再接受这个素人做练习生。”   阮椒一愣,失声而出:“这么严厉啊?”   宗岁重沉声说:“三次机会都无法通过,那么他或者没有用心准备,只想碰运气,要么就是本身的能力不足,即使接受玄黄培训,也无法达到玄黄的要求,浪费彼此的时间。”   阮椒想了想,倒也觉得有道理。   公司这么多,总有适合自己的,学长他们家就是宁缺毋滥严肃认真,那既然想进去,肯定不能只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对吧?人家娱乐公司也不是做慈善的,有没有资质都给免费做培训,这也想得太好了。   不过,阮椒还是暗搓搓地问了一句:“要是实在考不进去,又愿意自费做玄黄的练习生,学长,你给机会不?”   宗岁重微微摇头,说:“公司的培训老师也是资源的一种,多加练习生必然会消耗他们的精力,也是变相损耗已经录取的练习生的资源。”   阮椒若有所思:“也对啊。   两人说完话,再没人问也没人回答了,宗子乐才小声在旁边开口:“说来说去,阮学长,你们宿舍是谁想进玄黄啊?”   阮椒笑道:“你不是见过他们吗,你猜啊?”   宗子乐努力回想。   他其实没见过几次,也没特别注意过,但是敢往大魔王老巢里跑的那都是真勇士,他还真得好好地想一想……   突然,宗子乐眼睛一亮:“是那个个子挺高笑起来挺阳光帅的那个吗?”   阮椒挑眉毛问:“你怎么就猜是他了?”   宗子乐摸了摸下巴:“因为我隐约觉得……他最骚包啊。”   阮椒忍不住笑出声来。   宗子乐:“对吧?是他。”   阮椒:“嗯,是他。”   ·   回去宿舍里,阮椒就把考试的时间告诉博洋了,说:“我知道你肯定也打听到一点儿了,不过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老二,你这两天好好准备,最好能一次过,我琢磨着,那地方要求那么高,一次过和几次过的,说不定都有不同。”   博洋笑了,一拍阮椒的肩膀说道:“好兄弟,讲义气。”他咧嘴一笑,“后天陪我去呗。”   阮椒:“……” 第79章 穆哲┃博洋的发小。   虽然很无语,但阮椒毕竟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在玄黄娱乐练习生考试的当天,他还是陪着博洋去了——或者说不仅是阮椒,崔义昌、颜睿两个同宿舍舍友全都去了。   车子是博洋家里的司机开来的,博洋昨天就回去了,今早是特意来接几个舍友过去给他打气,现在阮椒往他脸上一看,就能发觉他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   颜睿同样发现了,就安慰他说:“尽全力考就行了,再说这家要是进不去还能再找其他家,不要太担心了。”   博洋深呼吸,说道:“我跟我哥商量过了,我哥分析说现在玄黄换了董事长,大刀阔斧地搞了改革,还有相应子公司在逐渐整合,再加上宗氏集团的背后支持,前景还是很好的。关键我哥对那个现在的小宗总很认可,说他手里的公司就算达不到公司规定说的那样,肯定也比其他公司风气好很多,就是进去以后公司资源得自己拼而已,正好又让我感受一下世事的艰难……另外就是这边的练习生考试自从小宗总空降后才开办了第三期,我越早能考进来,越早培训,以后说不定就能成为小宗总的艺人班底,能得到更多资源分配……”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想着就这么努力考就完了,可听我哥那么一说,你们看我能不急吗?能不紧张吗?我能吗?!”   尽管博洋向来很话痨,可现在这些唠叨,舍友们还是表示了容忍。   好像也是挺应该紧张的……啊。   没多久,目的地到了。   这是一座办公大楼,据说也是这位小宗总做主买下来的,并且把宗氏集团里落在他手里的那些娱乐业子公司全部并入了这座大楼中,有相当出色的录音棚、训练室等,还高薪聘请了大量的导师,其中涵盖各行专业顶级人士,还有部分综合素质出色但名气不大的实力派歌手、演员等。并且附近的地皮也有计划,似乎是想要进行重新建设,逐渐打造出一个娱乐影视城……宗氏集团称得上是华国的首富,产业遍及全国,乃至国外都有不少,他们的财力没人怀疑。   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阮椒他们下了车,一抬头,仰望这好几十层的高楼,心里有点震撼。   阮椒眨了眨眼。   说起来,他还有点不能对上号……那个老古板严肃脸无神论但其实性格挺好经常在一起吃饭还给他检查论文的大魔王,居然是位于这地方顶层的董事长,还有这么高的楼,这么多的子公司,附近的大块地皮。   真是,壕。   几个舍友同样很震惊。   突然间,博洋咧嘴笑了,喜滋滋说道:“这地方比我们家大多了,等我考进去,以后我就在这里边儿训练签约,出入自由大明星!”   阮椒和颜睿、崔义昌面面相觑。   所以现在他就一下子不紧张了?好吧,也算是好事儿了。   博洋带着几个舍友走进一楼,练习生考核也是在这一层的。   一楼前天那多了好几个前台,每一个后面都坐着一名年轻妹子,戴着工作人员的名牌,手里拿着大叠的报名单,不断地朝前方递过去。   在每个前台的前面,都有长长的队伍,队伍里的男男女女都很年轻,相貌也大多不错。   阮椒他们几个迅速分开,每个队伍最后都站上一个人,谁最先到头,谁就让位让博洋拿单子。   博洋朝着舍友们竖起大拇指,乐颠颠儿说:“谢了嘿嘿!”   因为考试的时间就在半小时后,单子的传递也非常快,大概十分钟以后,阮椒的队伍第一个结束,他连忙接过一张报名单,朝博洋那边招手。   博洋立马窜过来,朝着前台小姐打了个招呼:“嘿,报身份证号是吧……”   眼见博洋跟前台妹子对接了,阮椒也就抽身出来,往后面走。   队伍里有个人拉了他一把,差点让他一个趔趄。   阮椒不很懂,回头看他——咱俩不认识吧,拉我是几个意思啊?   拉了阮椒的人好像也只是一时冲动,在阮椒回头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然而阮椒的表情又让他受了点刺激,顿时说道:“我说,你都拿到报名表了还让给别人,知不知道考进去以后就可以当明星啊?以后可别后悔。”   阮椒嘴角微抽。   ——大哥咱们很熟吗,突然说这个?   那人松开手,怒道:“不识好人心,懒得理你。”   阮椒:“……”   这年头,真是什么奇葩都有啊。   阮椒也没什么跟人争论的意思,扭头就走了。   那人在阮椒离开后,回过头,脸上有点发热。他反应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出丑了,但是他是个不服输的性格,忍不住就瞎哔哔了几句,试图给自己挽尊,只是挽尊之后,又觉得更尴尬了……   阮椒到了后面,崔义昌和颜睿先回来一步。   两人也看到了刚才阮椒被拦着的那一幕,表情有点古怪。   阮椒:“……你们这么看我干吗?”   颜睿忍不住笑道:“看你点儿背。”   崔义昌则有点担心:“别娱乐圈都是这种的吧?要真这样,等博洋考完进圈子了,他又是个嘴贱的,不得天天跟人打架啊?”   阮椒无言以对,只能说:“呃,要真是那样,听说娱乐圈经常可以炒人设的,要不然就给他炒个直爽的人设呗。要不然更清奇点也行,说不定能更红……”   颜睿:“……”   崔义昌:“说不定……可以?”   几个人在这边说笑,门外有个人急匆匆进来,满头是汗地往他们这边走。   “博洋呢?”他问道,“你们看到博洋没有?”   阮椒看向这人,一米八以上的高个子,比博洋还要高一点,长相是清俊斯文的那种帅,感觉跟博洋的性格相反……然而他不认识。   崔义昌也不认识。   倒是颜睿仔细看了看问:“你是不是博洋那个发小,以前陪他看过鬼片儿的穆哲?”   这人松了口气说:“对,我就是穆哲。我今天去找博洋,博大哥说他今天考试,我就赶过来了。”说到这,他有些无奈,“他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该陪他过来的……不过也怪我,我最近忙着给人做家教,也没怎么去找他。但愿他别是跟我生气了,唉。”   一番话说出来,几个人就都明白了,这位跟博洋的感情那是真好。   阮椒朝旁边指了指,说:“博洋在那填表呢,应该快填完了,你要是想鼓励鼓励他,赶紧过去就成。”   穆哲一听,朝阮椒他们迅速告别,就连忙朝博洋过去了。   博洋被人拍了肩膀,往后一看,正瞧见熟悉的年轻人,顿时高兴地说:“嘿,你今儿个怎么来了,不去做家教?”又笑嘻嘻道,“你来给我打气?真不愧是我哥们儿。”   穆哲见博洋没生气,松了口气说:“你加油,我跟你那些舍友都在外面陪着呢。”   博洋握拳,表示道:“那是肯定的,你们就瞧着吧!”   接着,博洋迅速把报名表检查完上交,又拉着穆哲过去,跟阮椒他们认真介绍了一遍。   阮椒他们当然也是跟穆哲好好地认识了一下。   大热天的,很多人衣服都穿得少了,崔义昌的眼尖,看见穆哲左胳膊上臂的一小块图案,不由说道:“穆哲,你跟博洋俩都有这个?”   穆哲低头一看,干脆把袖子撸得更高,指了指那块地方,笑道:“以前中二期的时候跟博洋出去逛街,他非要纹这个,还让我跟他一起,后来就这样了。”   博洋哇呀叫道:“你不是也同意了吗,还说很酷来着,现在都推给我……”   严格说来,那里的纹身确实挺酷,是两个类似于骷髅头但不显得狰狞的图案,在穆哲的上臂是黑色的纹身,而博洋右臂同一个位置是白色镂空那种。做纹身的人手艺很好,两个纹身都相当好看,尤其是穆哲相对斯文,黑色纹身就给他添了点很奇特的凌厉感,而博洋大大咧咧的,镂空白纹身又给他带上几分文艺气质。   反正两个纹身都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博洋那个不太显眼,又往往有一半在衣袖里,要是不仔细看他,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阮椒摸了摸下巴。   俩发小在同一个地方纹这种黑白配的纹身……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想的。   穆哲给他们看完后,把袖子整理好。   博洋跟他笑闹几句后,就听见了广播公告的声音。   “请报名成功的考生进入考室,请关上手机,请不要交头接耳……” 第80章 穆哲的经历┃(主讲竹马和日常)给两家望气。   博洋进入考场后,考试起码要一两个小时,几人在外面等着他,互相之间要是不交流,那难免就有些尴尬了。   正好穆哲跟博洋是发小好哥们,他们仨舍友也是博洋在大学后认识的新哥们,哥们的哥们理应也是哥们,所以干脆互相了解一下。   因为博洋的关系,穆哲对阮椒他们也是耳闻已久,当然也不介意跟他们好好相处——毕竟要是哥们和哥们之间相处不好,也是让博洋没面子嘛。   于是你来我往的,大家就各自说起了各自的事情来。   崔义昌他们舍友之间早就知道大家家里的情况了,现在跟穆哲说了说后,主要就是听穆哲来讲。而穆哲说起的自己的事,一直也没离开博洋的影子。   ·   穆哲跟博洋是真正的从小一起长大,穆家和博家的当家人关系好,老婆也是闺蜜,只不过穆哲他妈生育比较困难,结婚后一直没怀孩子,而博洋他妈则是结婚不久就生了博洋他哥——博海。穆哲他妈对博洋他妈是很羡慕的,但这并不影响两家人的关系,博洋他妈也想很多办法帮助穆哲他妈,最后在博洋他妈怀上幼子博洋的时候,穆哲他妈居然也怀上了!   这下子双喜临门,两家人都特别高兴。   俩闺蜜一起养胎,俩当家人每天都早出晚归工作,回家后也都很照顾老婆,两家人就好得跟一家人似的。甚至俩闺蜜还笑呵呵地提起过,大家都不去做什么孕检,要是正好一男一女就指腹为婚,让俩孩子从小培养感情,大家知根知底的也更好,除非实在是互相没好感,再解除婚约由他们追寻真爱什么的。   后来,俩闺蜜生孩子了,结果都是儿子,婚约当然也就不了了之。   当时两家人还挺失望来着——要是能亲上加亲多好啊?   穆哲和博洋一起长大,从小在一张床睡盖一床被用一个枕头,亲密得比亲兄弟还亲,博海也像是两个人共同的哥哥,大家的关系都相当地好。   从小到大,穆哲和博洋的学习成绩都是一等一的,虽然博洋本身性格有点懒散,但是穆哲能督促他,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同班学习又坐同桌,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堪称是学校的一代双璧,风云双骄。   只是在两人高中以后,穆家的当家人不知怎么的运气不好,遇上了好几次做生意收不回成本的事,后来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渐渐地家资缩水,破产了。   本来博家是想要出手相助的,然而当时的博家还有其他董事拖后腿,而穆家好像也不愿意让博家插手,才导致最后兵败如山倒……短短几年里,穆哲家就已经变成只是略有小富的人家了。   穆哲本来是被家里隐瞒的,后来知道以后,难免对学习有些影响,好在博洋在旁边一直陪着他,博洋本身也乐天,他才能走出来。并且穆哲趁假期回去后发现,父母两人好像并没有因为破产而变得悲观、难受,只是家里的享受要比以前少很多而已,并不是过不下去,他也就不在意了。后来再努力学习,高考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但跟博洋不同,既然已经回归了普通人家,穆哲的生活肯定会跟博洋有一定差别,所以在填大学志愿的时候,穆哲经过仔细斟酌,挑选了跟帝大齐名的皇大某系,为将来的工作做打算,没有跟博洋来到同一个学校,入读同一个院系。对此博洋当然是不太高兴,可他也不是个不善解人意的人,懂得穆哲的为难,并没有因此恼怒了穆哲。然而穆哲每逢假期、双休的时候,都为了充实自己而去找事做,博洋还是很怨念的,幸好大学的几个舍友都跟他关系好,这才能叫他日子过得不那么不开心。   当然,因为穆哲仍然愿意抽时间陪博洋看鬼片甚至上厕所,博洋也就被哄好了。   只不过,还是由于穆哲的忙碌,有时候博洋的一些重要经历只能瞒着穆哲,以免他耽误自己的提升,就如同这次一样——而对穆哲来说,发小当然比一些经常参与的提升重要,所以他会经常留意博洋的消息,知道后都会赶来参加,也如同这次一样。   ·   穆哲说到自己和博洋的关系时,免不了还提到一些博洋的糗事,阮椒他们跟博洋相处一阵后其实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了,一边好笑,一边又给穆哲讲了讲博洋的大学生活,他闹出的笑话以及打篮球时闪闪发亮等比较长面子的事。   对于这些,穆哲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阮椒一边时不时补上几句,一边看着穆哲。   这位别看整体好像比博洋要文弱一点似的,实际上比博洋可精明多了——说实在的,他要是真能一心护着博洋的话,以后说不定可以也推荐他去宗学长那工作,或许能给博洋做个经纪人,或者努力做到玄黄的高管,也能对博洋更多看护嘛。   只是这点想法也就是阮椒一时间的瞎七八想,穆哲到底能力多少,他是愿意去给大公司上班往上爬争取做高管,还是愿意白手起家自己创业,又或者有什么其他打算……完全未知嘛。   但怎么说了,阮椒还是蛮欣赏这个穆哲的。   嗯,跟博洋那家伙妥妥儿的互补。   ·   一个半小时以后,考试结束了。   里面的走廊里传出不少杂音和脚步声,是考生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阮椒几个顿时不说话了,都站起身往那里看。   考生们有些表情沮丧,有些面带得意,有些则是很困惑,总之各种都有。混在里面的帅高小伙儿大步走出来,看着一群等他的人,顿时笑得满脸阳光,用力招手。   “嘿!我在这呢!”   阮椒他们看见博洋伸胳膊招手,都有点不忍直视——怎么傻不拉几的?   博洋自己没觉得,只管一边招手一边往这儿挤。   只有穆哲,见博洋招手了,也对他招手回去,大声说:“快来!我们在这儿!”   阮椒等人:“……”   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了。   该说真不愧是发小吗?   博洋手长腿长,很快到了几人面前。   穆哲说道:“为了给洋子庆贺,也为了庆祝大家今天正式认识,我请大家吃顿饭怎么样?”   博洋一胳膊勾住穆哲的颈子,嘿嘿笑:“还是阿哲够义气,老大老三老四,一起吃他的去!”说到这,他神秘一笑,“阿哲手艺可好了。”   穆哲微微地笑,没反驳也没谦虚。   阮椒有点纳闷:“穆哲亲手给咱们做饭?”   博洋大声说:“那是当然!咱这就去买菜,我跟你们说,阿哲这小子手艺是好,但平时要是我不求他,他压根不给做!这回你们可是运气好了,有大口福!”   颜睿推了推眼镜说:“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崔义昌豪爽说:“饮料我们买!”   穆哲说:“冰啤酒吧。”   阮椒笑道:“没问题。”   在他的内心,有点小小的憋屈。   大家都能吃,而他就只能嚼蜡……不过算了,这回他跟着去,吃的不是口福,吃的是大家一起乐乐呵呵的友情嘛。   ·   穆哲他们家虽然破产了,还留了一家别墅,正是跟博洋在同一小区的那个。   司机开车送他们进入小区,停在了一座别墅前。   下车后,博洋指了指就隔着一个人工湖的另一座别墅说:“那个就是我们家的,等吃完饭大家也过去我家里玩玩。”   阮椒看向对面,不自觉地望气。   大部分的气都是淡红色的,这是主平安健康的气,而淡红里面透着些许金黄,虽说金黄色很淡,但无疑也是大吉之气,凡是住在这样的宅子里,主人家肯定是富贵发达。   博洋家可不就是对上了吗?   然后阮椒干脆也给穆哲他们家望了望。   淡红色里面透着一点灰白,也是平安健康的家宅,灰白就是破财的意思,也跟之前穆哲所说的话对上了。   除了这些以外,两家人都没什么不好的气存在。   阮椒看过后,也就放心下来。   到底是他的舍友,大家相处得那么好,他当然不希望他们出事了——至于给穆哲家望气,那算是对博洋的“爱屋及乌”。   这时候,一股力道压在了阮椒的背上。   博洋的声音传来:“我说老四,你发什么呆呢?”   下一刻,那股力道就被人带走了。   阮椒回过神,看见穆哲正好把博洋给拉开,一脸的无奈,他不禁也有些好笑:“行了没什么,我看你们两家的房子好看,多看几眼不行啊?”   博洋眉毛高高扬起,说道:“行,怎么不行!现在我们准备一起去买菜了,那你是要去呢,还是不要去呢?”   阮椒耸耸肩:“去呗。” 第81章 小学弟馋了?┃咱们小宗董,凭本事单身。   年轻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穆哲的爸妈都有事外出,五个小伙子在别墅里看过一圈后,就一起去买菜了。因为穆哲他们家到底是破产过的,也就没有像一些富商家用什么某地农庄特供、飞机空运之类的食材,而是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最近的菜市场,热热闹闹的。   阮椒他们也算见识到了,曾经的富二代穆哲如今在菜市场里挑选食材相当精准,还起价来也十分有力,简直连一众菜市场霸主大妈都望尘莫及!   看到最后,他们只能发出惊叹,然后安静如鸡,只管拎菜了……   等买完菜以后,年轻人们又是浩浩荡荡地回去,阮椒几个在厨房里帮忙洗菜顺便围观,又一次见识到了穆哲那精湛的刀工以及一人之力同时做三道菜的超级本领。   不到半个小时,七八个菜成功做熟并摆盘,那颜色,那搭配,那味道……好吧,虽然阮椒吃不出味道,可就只是这么瞧一瞧,就能知道这必然是色香味俱全。   下一刻,阮椒、崔义昌和颜睿齐刷刷地看向了博洋。   博洋挤眉弄眼地说:“怎么,羡慕我有这么个发小,有这么大口福是吧?”   崔义昌:“不。”   颜睿:“你误会了。”   阮椒望天:“我们只是觉得,一起长大的俩发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男生们别的手艺或许没有,但就泡方便面来都是有绝活的,阮椒他们宿舍里大多数人也不例外。唯独博洋,就连方便面都能泡成黑暗料理。   博洋:“……”然后他恼羞成怒地叫道,“我不会做饭,可是我有阿哲!”   阮椒,阮椒他们能说什么呢?   ——好吧好吧,你有阿哲。   穆哲把最后一道菜装盘后,正好瞧见这一幕,笑得眉眼舒展。   “把菜都端到桌上吧,我们开吃了。”   ·   桌上,九道菜呈圆形摆放,相当地好看。   博洋他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发朋友圈发微博,相当的利索。   只有阮椒平常没时间干这个,现在看大家都在拍了,想了想还是从众吧,于是也把手机掏出来开拍,刷刷刷,一连九张不同菜色特写,再来个“全菜福”。   拍完以后,其他人就开始各种发了,阮椒想想自己,思索了一秒钟后,给通讯录里最下方的那位发了一串儿的彩信。   他熟悉的人不多,能联系上的大部分都在这了,不在这的也就两个,一个正在高三苦苦挣扎,不能影响学习,那么发送对象,也就只剩下了……   ·   宗岁重刚签完一叠文件,捏了捏鼻梁。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还是对他有些影响,尽管还没近视,但为了避免损伤视力,他还是暂时停下来往后靠,准备稍微休息一会儿。   秘书在外面敲了敲门,询问道:“董事长,中午了,需要为您点餐吗?”   宗岁重微微点头,说:“跟平常一样吧。”   秘书答应了,就要出去。   突然间,一道特殊的提示音响起,让秘书的动作停了停。   宗岁重稍稍一怔,把手机打开,看到短信里弹出的图片。   是一道色泽鲜亮的油焖鸡。   宗岁重正不明白为什么小学弟会突然给他发了这么个图片来,紧接着,特殊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不断响起,图片也不断地弹出。   有清蒸鱼,有红烧肉,有野山笋,有菌菇大杂烩……都是很家常的菜,不过看得出做菜的人手艺不错,这些菜的滋味应该也不错。   看完后,宗岁重神情有些微妙。   小学弟这是……馋了?   ·   秘书听了几声短信后,步子稍慢,回了下头。   这一回头,她就发觉上班时间向来严肃的董事长居然神情有些缓和,整个人也不显得气场那么强大、那么生人勿进了。   一时间,秘书有些好奇了。   这给小宗董发短信的人会是谁呢?是他家的亲戚,还是什么……   不过,再怎么好奇,秘书也不敢就这么去问宗岁重,而是抱着文件快步出去点餐,等点完以后,才离得远远地,小声跟几个密友八卦几句。   “你们说会是谁?”   “应该是子乐少爷吧,咱们小宗董对他挺好的。”   “我感觉可能是小宗董的侄子……”   猜测是有很多,但基本都是局限于亲人里面的。   最后,有一道声音弱弱地响起:“就不能是咱们小宗董谈恋爱了吗?”   沉默三秒钟后,议论声纷纷再起,态度都很坚决。   “不可能,咱们小宗董注孤生的,谈什么恋爱?”   “对对对,他老人家明明就是凭本事单身,哪有什么恋爱可以谈!”   “你们也不想想,上回那个超一线女星兰天暧过来跟咱们小宗董套交情,她那么美哟,那个风情万种,年纪也就比咱们小宗董大几岁而已,但是满脸胶原蛋白根本看不出啊。结果咱们小宗董怎么处理的?人家媚眼都快抛瞎了,咱们小宗董直接拒绝了对方的示好,并表示公事公办,如果对方还有过高的要求,那么事情就谈崩了。”   “等等,小宗董不是这么直接说的吧?”   “话是没这么直接,但意思就是这么直接。后来兰天暖不就气咻咻地走了吗?”   “后来还有个那谁谁,新晋小花气质出众,咱们小宗董也是公事公办,还对对方的生活作风进行了一定程度地批评……虽然他自己觉得是提醒,但新晋小花简直要气炸了好吗。”   “那个新晋小花本来就是潜规则上位的,咱们小宗董只是说明他们公司不允许这种事而已,也没直接说,是她自己太敏感了好吗?公司的规矩是定好的,小宗董不能不跟她说啊,她现在后面还吊着俩金主呢!”   “所以我说了,小宗董是凭着本事单身,面对美女铁面无私……”   “谈恋爱?我看他除非谈个鬼。”   “哈哈哈!也是,谈个鬼哦!”   ·   阮椒跟着一群舍友在穆哲他们家待了一下午,大家都挺开心的,跟穆哲之间也从关系尬熟到真的有点熟。虽然还不能立刻变成好哥们,可是以后的交集肯定也会更多的。   当然了,大家免不了问问博洋考试怎么样。   博洋双手把头发顺着往后一撸,露出光洁的额头俊帅的脸,相当得意和自信:“你们就等着吧,这回我必过!”   阮椒几个先是放下心来,然后狠狠地把他摁在沙发上用枕头打了一顿,看他还嘚瑟!   博洋被枕头掩埋,艰难地伸出手,朝着穆哲所在方向伸了过去。   “阿哲……救……救我!”   穆哲停顿三秒钟,静静地走过去,静静地握住了博洋的手。   他很深情地说道:“洋子别怕,我陪着你。”   阮椒几人:“……”   又是三秒停顿,三个枕头更加用力地朝着博洋揍去。   博洋怒了。   “你抓我手有什么用,陪个屁啊,你要把他们赶走救我出来!”   穆哲:“打不过打不过。”   博洋:“……”   下一刻,阮椒他们仨轰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在穆哲这边玩闹后,他们还去博洋那边逛了逛,发现两家的布局也是差不多的,只在细节上有微妙差别。但这就更能显示出两家人的关系之好——尤其是博洋和穆哲的房间,根本连摆设都是一模一样的,很多东西博洋有的穆哲也有,穆哲拥有的博洋必定同款,大多数时候也就是颜色不同而已,就连他们桌上框架里的照片,都是他们俩笑得神采飞扬。   ……这真是比兄弟更兄弟了。   阮椒他们看着,也稍微有点羡慕。   说起来,博洋跟他们关系是很好了,可是比起跟穆哲来还是不如的。   很快到了五点多,两家的父母也快下班了。   阮椒他们帮着穆哲收拾了一下家里,就跟他告辞。   穆哲本来还想请他们留着吃饭,但是阮椒他们觉得一群人留在这不好,影响穆哲他们家晚上的生活,坚持要走。   后来,博洋就决定跟他们一起回去,自然也就有博洋家的车送了,穆哲居然也跟来了,坐在博洋的旁边,跟他安安静静地说了会儿话,约好了博洋成绩下来后,面试时间一定要告诉他,他要陪博洋一起去。博洋也答应了。   很快到了帝大门口,阮椒几个下了车。   穆哲就没下来了,跟他们告别。   就在这时候,阮椒的手机铃声响起。   特别的铃声让他顿时严肃起来,接通了电话。   “是我,啊?好,没问题。”   在阮椒接电话时,几个舍友在旁边等他,小声嘀咕。   “老四有点严肃哎。”   “有什么人找他?应该是他老板吧,以前他这表情都是他老板。”   “肯定是了。该不是要他又去交论文?”   挂断手机后,阮椒看向仨舍友,有点歉意地说:“我今晚得出去一趟。”   颜睿推推眼镜问:“晚上回来吗?”   阮椒想了想,笃定道:“回来。”   崔义昌大手一挥:“那就去吧,我们不等你吃晚饭了。”   阮椒笑道:“好,记得给我留门。我要是突然有事回不来,肯定给你们打电话。”   博洋也跟他挥挥手。   接下来,阮椒就跟舍友们告别,在门口等着。   没几分钟,一辆私家车开过来。   阮椒本来以为是司机或者宗子乐来接,但打开车门后,却发现是宗岁重。   他不由问道:“子乐呢?”   宗岁重说:“他在上课。”   阮椒一愣:“哦。”   那今天晚上,他就跟这位学长俩人一起吃饭?   阮椒没多说什么,跟着宗岁重到了别墅里后,就去洗了洗手。   宗岁重直接示意可以吃饭了。   阮椒有点不明白,走到桌子前一看……他就更不明白了。   桌上的菜色,跟他白天给对方发的图片一模一样,每个菜都有啊!   阮椒陷入了沉思。   学长这是……啥意思? 第82章 被误会┃一脚踩空。   阮椒一时间很不理解——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搞清楚宗学长的脑回路的,可现在这一手,他闹不明白啊!   宗岁重说话了:“坐下吃吧。”   阮椒侧头看过去。   宗岁重见他不动,也有些诧异:“不是想吃?”   阮椒默然。   下一刻,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多谢宗学长,我特别想吃!”   宗岁重:“嗯,吃吧。”   阮椒坐在桌边,主动给宗岁重盛了饭送过去,说道:“今晚又让学长破费了。”   宗岁重接过来,看他一眼道:“下次也可以说。”   阮椒,阮椒的心情顿时很复杂。   该怎么说呢……   “学长你对人都这么体贴的吗?”   宗岁重一愣——体贴?因为这顿饭?   他微微摇头,说道:“谈不上,你也叫了我这么久学长了。”   阮椒心里叹气。   他觉得,宗学长一定对他自己有什么误解……虽然他发照片是随大流,没什么想暗示让学长请吃饭的意思,可学长这显然是误会了啊!严格说来他俩也就是比较熟而已,最多是以后他多半要给学长打工,就因为这个学长就主动请吃饭了,还特意安排了一样的菜色,这还不体贴?最重要的是,暗示请饭是误会,他馋可不是误会!在那会儿大家都被色香味吸引,唯独他啥也感受不到还必须要装着好吃,他是真的很馋!   现在,可以解馋了。   阮椒真是非常、非常、非常地感动……他有时候也必须得承认,这位学长除了综合素质让他尊敬以外,经常请他吃饭真的太刷好感度了!   晚饭时,阮椒相当享受并小心翼翼地感受着美食,高兴得眼都眯了起来。   宗岁重性格比较严肃,通常没什么正事很少开口,现在也是食不言的,不过,他偶尔也会瞅一眼阮椒。这好胃口的样子,跟他们头回见面时也没两样,果然是馋了。   他对这个学弟很看好,对方的学习态度也让他满意,再加上他们不算是普通的老板与资助者关系,有宗子乐的交情,也有一些日常相处的情谊,阮学弟对他来说当然跟其他看好者不同——也算是他要照看的小孩儿了,几顿饭不算什么。   阮椒可不知道宗岁重这么想,他就是觉得菜好吃,很好吃,学长大好人!然后,他一边偷看宗岁重避免他吃不饱,一边把桌上的菜席卷了大半,吃得痛快极了。   “超好吃。”他擦了擦嘴,一脸的心满意足,“谢谢学长。”   宗岁重也放下筷子说:“之后记得散步。”   阮椒听他叮嘱,点点头说:“好啊。”又问,“学长今天找我就是请我吃饭?”   宗岁重:“嗯。”   阮椒猜到了没有其他事,但是真正确定后,一边觉得心里挺暖的,一边又不太好意思。   “那啥,我也不是吃货……”   宗岁重说:“你还在长身体。”   阮椒更不好意思了。   哪长什么身体啊,他这壳子不僵就不错了,他就是平常没得吃,全指着偶尔到这边来打牙祭了,就是老吃喝学长的……回头问问子乐那小子这位学长的生日在什么时间吧,他好好琢磨,多攒两个钱,给学长送点什么东西表一表心意。老拿学长的不给付出哪行?脸皮也太厚了。   饭后,阮椒跟宗岁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跟宗岁重告辞。   宗岁重站起身说:“走吧,我送你。”   阮椒连忙摆手,又故意看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学长不用,还这么亮呢,刚好我散步回去,安全得很,不用学长特意送。”   宗岁重没多说,只是跟他一起往外走。   阮椒:“……”态度这么强硬的吗。   宗岁重说:“送你去公交站,也算散步。”   阮椒恍然,顿时尴尬。   是哦,附近哪有公交站他还真不知道,要是自己去找也能找着,可那就太浪费时间了。所以他也不再推拒,都是大老爷们儿,哪来的那么矫情?   ·   小区所在的街道处于帝都比较繁华的一片,公交车站当然也多,不过正是下班后没多久的时间,车多人更多,总是很拥堵。   阮椒跟宗岁重走出小区,因为路道都是堵着的,就干脆往帝大的方向走去。   宗岁重步伐沉稳,阮椒边走便时不时地跟宗岁重聊几句。   晚风轻轻吹拂过来,两人之间的相处还挺融洽的。   走过半条街,宗岁重本来在跟阮椒讲解一个案例,因为正要走过路口,他就先闭了口,带着阮椒走过人行道后,才继续接着话题。   正在这时候,不远处刚从专卖店走出来的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揉了揉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赶快追了过去。   “宗老大?宗岁重?小宗董?!”   阮椒现在的感官挺敏锐的,当然是立刻就听见了,顿时忍俊不禁,忍不住看向宗岁重的脸色。   宗岁重脸色微沉,转过身,看向来人。   那青年看清楚宗岁重的样子,才用夸张的语调说:“嘿,还真是你啊。”说着看了看阮椒,挤眉弄眼的,“这才几天不见,你这天上的神仙也终于肯下凡了,在身边添人了?啧啧啧还是个小年轻,一来就重口尝鲜啊,有你的!”   这话一出,如果宗岁重之前只是脸色有点沉,那现在就是脸黑了。   阮椒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仔细品品,脸也黑了——我可去你的吧,本城隍长得像那种出卖肉体傍大款的?先说这世上有没有这么多对男人感兴趣的吧,就说我跟学长之间这么融洽的学术气氛,都能给扭曲成这样?还尝鲜,尝你妹的鲜!脑子是个好东西,为啥非要往里灌水!   宗岁重已经很严厉地说道:“邱子杰,不要乱说!”   青年——邱子杰感觉到宗岁重身上陡然下降的低气压,顿时有些麻爪了。他忽地反应过来,不能因为看见这位身边跟了个小年轻就以为他是跟那群家伙一样,要是那群家伙身边跟个白嫩嫩小少年,那肯定是换个口味了,要这位身边跟了个人,可能这位就是单纯跟人一起走。   邱子杰不由打量了阮椒一眼。   白嫩还是白嫩的,气质也是很干净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里面闪烁着一股子怒火,无来由地让他有种……惊悚感。   妈呀,刚才就不该胡咧咧!   邱子杰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嘴贱了。我也就是因为宗老大难得跟个陌生人态度这么和气,一时间想岔劈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全胡说八道的。”   阮椒本来是很不爽的,但是人家都这么道歉了,他也不好揪着不放。   不过……他心里冷笑。   好歹他也是个城隍爷,人家古时候纣王给女娲写淫诗,直接把他那么大个国家给写没了,虽然也有他们国家气数已尽的缘故吧,可这内幕也是相当犀利。他没女娲那么大本事,也整不出那事儿,给这厮托个梦吓唬吓唬他,还是没问题的。   这么想着,阮椒暗地里勾了勾手指。   刹那间,一道神力落在了邱子杰的身上,给他盖了个章。   等晚上他就凭着这个找过去,明天早上这厮不长出黑眼圈就算他输!   许多想法都在脑子里闪过,阮椒表面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算很在意。   宗岁重则是深深地看了邱子杰一眼,说道:“口无遮拦,回去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过来。下次再犯,我会直接通知邱伯。”   邱子杰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干笑着:“一万字检讨……就不用了吧?我都多大了,给我点面子呗。”   宗岁重看着他:“写不写?”   邱子杰:“……写。”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嘴巴,简直后悔到了极点。日了个日,不是早知道宗老大是个什么性格吗,还非凑过来,这下傻了吧?还得写检讨,简直无funk说!   阮椒看着邱子杰这便秘的样子,心里舒爽了很多。   这家伙看着二十多,而且一看就是个学渣,还得被宗学长罚写检讨……一万字嘿,肯定够他受的了。看他以后还敢乱哔哔,就是欠揍!   最后,带着深深的憋屈,邱子杰老老实实地跟宗岁重和阮椒告辞了。   等人走了,宗岁重才歉意地对阮椒说:“刚才很抱歉。”   阮椒摆摆手道:“学长道什么歉?都是那家伙嘴坏,学长不是都罚他了吗?”说着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给宗岁重点赞,“学长干得好,他以后还敢再犯的,你光罚他写检讨还不行,得再抄书,多陶冶陶冶情操!给他把脑子洗一洗。”   宗岁重:“……”他稍作沉吟,点点头,“有些道理。”   阮椒乐了,说道:“对吧?哈哈哈……”   渐渐地,街道上堵车的迹象越来越少,下一个车站也到了。   宗岁重陪着阮椒在站点等着,天色也慢慢变得更黑。   阮椒抬头看看天,说:“学长,你要不先回去吧?这车很快就到了,我自己上车很方便的。”   宗岁重说:“先送你上车。”   阮椒总觉得学长这么坚持除了担心他以外,还有刚才他认识的人说出那种话的缘故,还有歉意吧?其实真没什么,有不爽的事儿,一般他自己当天就报复了。算了,不跟学长争,反正有人陪着还不无聊呢。   再聊过几句以后,阮椒看着不远处有辆公汽开过来,连忙招手。   公汽的速度还挺快,蹿出车站有一段才停下来。   阮椒连忙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朝着宗岁重摇手,大声说:“学长我回去了啊!”   但是宗岁重却皱了皱眉,也快步跟了过去,一把拉住阮椒:“等等。”   阮椒一只脚刚踩到车上,被宗岁重这么一拉,不由踉跄了下。   他有些不解,却见宗岁重正盯着他的脚底下。   阮椒的脚踩空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车没了? 第83章 幽灵鬼车┃试一试生魂离体吧。   明明已经踩到了车上,结果被人一拉就踩了个空,车子消失,这怎么可能?   阮椒迅速反应过来,刚才那不是车,是幽灵鬼车吧?不过大多数幽灵鬼车都是在半夜的时候才会出现,条件降低那也是在搭车的人不多时,可现在明明是刚过拥堵期,人还是挺多的啊。   然后他转过头,思考怎么跟宗岁重解释……等等,用不着科学解释,这不正好就是个给人科普灵异事件的时机吗?   阮椒看着宗岁重,果断地开口:“学长,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宗岁重没什么表情的,也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而他自己,心里是有些疑惑的。   刚才阮学弟突然就说看到了公汽,对着一片空气招手,还跟着空气追逐,追出一段后就像真要上车似的,一只脚踩在空气里——仿佛那里真有上车的台阶,另一只脚也离地悬空,好像是借力正要上车的样子。   这一幕,相当地诡异。   当时宗岁重本能地觉得不对,伸手就把阮椒给拉了下来,等拉下来以后,他开始思考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他就听见阮学弟的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阮椒的脸上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追问说:“学长,你是不是看到……我差点上了一辆……”他慢慢地凑近宗岁重,声音也很诡异,“你看不见的……公汽呀……”   宗岁重:“……”   他抬起右手,抵在了阮椒的额头上。   阮椒感觉额头覆盖了一只温热的大手,顿时跟被火烫了似的,马上后退。   他若无其事地说:“咦,刚才怎么回事,我好像在梦游?哈哈,学长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不是正在等车吗?我好像看到一辆车过来了的……”   宗岁重无言地看着阮椒。   这夸张的作态,是故意闹的吧?   宗岁重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刚才不安全。”   阮椒本来还想继续吓唬宗岁重的,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对方拉他一把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是关心他来着,顿时就装不下去了。   他抿抿嘴说:“学长,对不起。”   宗岁重发现了阮椒的情绪,拍拍他的肩,说道:“没事。”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公交长椅,“去那边坐坐?我跟你说一说刚才我看见的。”   阮椒眼睛微亮,连忙就跟他过去了。   两人坐在公交长椅上,先沉默了一会儿。   宗岁重说话算话,就缓缓把先前看到的告诉阮椒,说:“我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觉得你看着空气说车来了,又追空气,还脚踩着空气往上——”   阮椒明白了,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学长,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宗岁重稍作沉吟:“先说说看。”   尽管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先说说看”,没有说一定相信或者怎么样,但阮椒也能从里面听出来,这位宗学长不再是那么“一定不信”了。作为一个坚定的、二十多年的无神论者,能给他这么点动摇的意思,已经让阮椒非常高兴。   说实在的,这么多天下来,也许一开始是宗子乐的请求,后来他自己又觉得做得不对,再后来相处多了,阮椒不仅在生活上跟宗岁重有了挺多联系,多半工作也会跟对方紧密相连。而他自己的副业……血肉复苏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要是对方始终在这方面跟他达不成共识,以后他可能会相当麻烦。   再说,在宗岁重一直照顾阮椒的同时,阮椒也逐渐不单单把他当信徒哥哥、死硬派老顽固、一个认识的学长、未来老板等等看待,而是有点当自家严厉兄长或者人生导师好朋友之类的,他也想让对方理解自己的世界——这回,宗岁重亲眼看见他“腾空”,无疑是个好机会了。   阮椒整理一下思绪,就说道:“学长虽然没看到,但我是真看到了一辆车从这里开过去,然而学长一拉我它就消失了,那应该是开向了阴阳之间的通道,用一种类似于迷惑的鬼术消失在我的视线了……用学长的话来说,就是产生了幻觉吧。不过这个不是幻觉,是幽灵鬼车。像这种鬼车通常是因为某些原因出事的公汽、巴士等,司机和乘客死去了,他们的鬼魂却还在车里,日复一日地朝着已经看不见的终点行驶过去……当然,也不是所有出事的车都会变成幽灵鬼车,是需要特殊契机的,不过这个特殊契机不是固定的,可能会在比较特别的磁场里,或者正好撞见什么阴阳之间的道路才会特殊化,又或者正好司机或者某个乘客执念很深,禁锢了整个车子等等。这样的幽灵鬼车大多数都是自己在深夜出来行驶,特定情况下,会有一些八字比较轻的人看见这车,以为是真正的公汽坐上去,后来往往会被鬼迷惑,成为鬼车里的一员。也有一些鬼把这车当成普通的公汽使用,但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像我就是属于有阴阳眼的,本来就能看到鬼怪之类的东西,如果不是学长拉我一把,我肯定会上车,后续大概也会遇见一些麻烦。这个得谢谢学长帮忙了。”他朝宗岁重露齿一笑,继续说,“鬼的能力很多,幽灵车的能力跟鬼也差不多,鬼可以显形也可以隐形,平时没刻意的情况下,有阴阳眼的人是可以看到的,但如果是它刻意隐形的话,那么有阴阳眼也看不见了,需要用法术让它们再显形。学长拉我的那一把,幽灵车应该是知道迷惑不住我了,就干脆隐形,我才会一脚踩空的。”   听阮椒说了这么长一串,宗岁重始终面色平静地听。   而阮椒说完后,侧头看了看宗岁重,觉得……“学长?”好歹给他回个话啊。   宗岁重是在思考。   以前他曾经发现过,有自称会法术的道士在法坛前弄出了的特殊文字,步罡踏斗后之所以能短暂地腾空,是因为脚下的鞋和做出特殊文字的粉末特殊,彼此间有强大的斥力,在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下,这斥力能让他们做到那种特殊现象。因为发现过这样的假法术,后续再看见这样的情景,他当然都是不会信的。   不过,今天阮学弟到别墅做客,宗岁重很清楚对方身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学弟脚下的腾空不会是提前做好的,那块他腾空的地方下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在这个时候,宗岁重更动摇了一些,只是……他思索之后,才说:“阮学弟,曾经有道士想给我开阴阳眼,但没有成功。”   阮椒一愣:“学长的意思是?”   宗岁重沉声说:“今晚你还是去我那住吧。”他定定看向阮椒,“你说过,你能想办法让我的生魂暂时离体,是真的?”   阮椒立即点头:“当然是真的!”   他心里忽然也领悟了一些,难道说,这位学长终于同意大胆验证,试试看了?   果然,宗岁重说道:“就今晚吧,试一试生魂离体。”   阮椒当然没意见,痛快地答应了。   “成,那我今晚就不走了,跟学长你回去,咱们来试一试!”   宗岁重微微点头。   他知道,学弟和家人一直都想说服他,而既然现在有了疑虑,自然就要搞清楚。   生魂离体比起其他东西来,都更有说服力。   ·   于是,两人一路走过来,又一路走回去。   虽然可以坐公交吧,但经历了那个幽灵鬼车的事件,阮椒还是觉得别节外生枝得好。   大概半个多小时候,他们回到了别墅里。 第84章 摄取生魂┃同床不共枕。   走进别墅后,阮椒看着熟悉的地方,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呃,宗学长,咱们是现在开始,还是……再等一等?”   宗岁重平静说道:“你来决定吧。”   阮椒想了想,试探问:“要不然,咱们先分别去洗个澡?做生魂离体的时候,身体是要躺下来的,最好咱俩都躺在床上做。”   宗岁重顿了顿,微微点头说:“好。”   然后,两人分别走进各自房间里的浴室,开始给自己冲澡。   阮椒还是很爱干净的,就算他现在的身体是尸体,也一样天天洗,就怕以后血肉复苏了,结果自己反而臭了。   只是今天洗澡的时候,他心里有点忐忑——让学长的生魂离体哎,明明一直都想着有这么一天的,可真正可以试的时候,就有那么点“近乡情怯”了。   也不知道要是学长也信了,以后会不会也成为城隍的信徒呢?仔细想想,他又觉得不会。毕竟信城隍的那都是有求于人,他家学长意志坚定啥也不缺,他实在是想不出这位会通过求神拜佛来解决问题……   胡思乱想一通后,阮椒洗干净了,从浴室里走出来,换上一身齐整的睡衣。   然后,他走到宗岁重的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刚敲了两下,门开了,露出同样穿着睡袍的宗岁重来。   宗岁重打量了阮椒一眼,让开身子。   阮椒一愣:“学长,去我那边躺吧?那边是客房。”   宗岁重说:“没事,进来吧。”   阮椒就没多说,走进了宗岁重的房间。   四面迅速环顾……唔,还是当初他吓唬这位时的性冷淡风格,半点也没改变。   ·   宗岁重按照阮椒的要求先站在床边,看着阮椒躺在他不常睡的另一边。   白净的少年穿着睡衣躺好,手腕脚踝、锁骨脖颈都露在外面,这本来是很普通的打扮,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却因为黑色的床单衬得少年皮肤更白,甚至因为床很大的缘故,显得明明不矮的少年有了点纤细易碎的感觉。   宗岁重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阮椒注意到宗岁重其实还是站得有些远了,立即说道:“学长,我先生魂离体给你做个示范。”他指了指靠自己更近的地方说,“你站到这里来,用手指按在心脏这里,再看我的脸色,然后就可以观察到前后的很大差别了。”   宗岁重稍稍一顿,还是走得更近了些,贴近床沿。   接下来,他伸出一只手,落在阮椒的胸口——但胸口就是胸口,没有碰到阮椒任何一点其他地方的细腻皮肤。   紧实而温热的触感,让阮椒的身体僵了僵。   刚才他有点激动,但现在被人按着胸……大家都是爷们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位宗学长确实跟平常人不太相同,不知怎么的他就有点窘迫起来。   不过,正事重要。   阮椒很快拂去这点窘迫,迅速躺平。   下一秒,阮椒显化神身,从尸体里直接蹦跶出来。   而宗岁重的脸色倏地变了。   ·   宗岁重在将手按在阮椒胸口时,能感觉到他胸膛里踏实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然而隐隐的他又觉得,心跳似真似幻,体温也似真似幻。   但宗岁重还没来得及多想,他亲眼看见,在阮学弟闭上眼睛的同时,他手底下的温度瞬间就变成了冰冷,那所谓的嘭嘭心跳,更是一点也没有了!   以前他也有几次看到学弟的身体突然变冷,也在危急时接下过学弟的身体,可这样清晰地感知到变化,那种瞬时变化的感觉,也仍旧是让他有些心惊起来。   ……没有心惊很久。   大概是为了让他感受得更直观,在宗岁重刚心惊的时候,心跳突然又明显了,体温也倏然变得正常,小学弟睁开眼朝他狡黠地一笑,然后闭上眼重新变冷,重新没心跳……还没等宗岁重的惊讶情绪再度产生,几秒钟后,小学弟再睁眼,再温暖,心脏再跳。   这样好几次过去,宗岁重的手掌始终没挪开,就感觉到一会儿跳一会儿不跳,温度一会儿冷一会儿暖……这样的感觉,实在是让他的心情复杂,无法反应。   ·   阮椒躺进去,爬起来,躺进去,跳出来……   与此同时,他没忘了去观察宗岁重的表情,结果就发现,这位学长终于露出了以前他从来没见过的那种……一言难尽的神色。   阮椒:“……”   试得有点太激动了。   于是这一次,在再次睁开眼后,阮椒没再显化神身,只是朝宗岁重说道:“怎么样学长,你感受到了吧?我这真不是作假的。”   宗岁重看向阮椒。   人体的温度和心跳即使在一定条件下或许不是完全没可能骤变,但人体毕竟是人体,内部构造相当精密,如果冷暖和心跳转换真那么快那么频繁,身体一定会受不了。   而小学弟却是……活蹦乱跳的。   良久,在阮椒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位没听见自己说话时,宗岁重开口了。   “开始试吧。”   说完后,宗岁重走到床的另一边,安静地躺了上去。   阮椒感知到身边的床位微微下陷,一个带着平和气息的温暖身体躺在距离自己只有不到半米的地方,顿时有些僵住。   这不是别人,是那个大魔王……   几乎是立刻,阮椒从床上爬起来,迅速地走到了床的另一边,站在了宗岁重的床头。   宗岁重说:“要闭眼吗?”   阮椒点点头:“你得先睡着。”   宗岁重顿了顿,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阮椒本来还想着,如果这学长一时间睡不着,他就给对方画个睡眠符什么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位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控制力很强,不到半分钟,就已经呼吸均匀起来。   看着熟睡的宗岁重,阮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把活人的生魂拉出来,用押符就可以,但那是城隍审讯押解犯人的手段,当然不能用在宗学长的身上,那么,就只有他亲自来了。   阮椒轻手轻脚地重新睡在了床的另一边,再次让自己的生魂离体。   紧接着,身穿官服的小城隍一跃而起,落在宗岁重的旁边,然后他想了想,不准备在宗学长面前掉马甲,所以把神力汇聚在两手之上后,自己恢复鬼体的样子——穿着睡衣的少年那种。   阮椒缓缓地伸出一只手,紧张地、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宗岁重的身体上。刹那间,一股神力笼罩在宗岁重的身上,阮椒五指轻轻收缩,试图将宗岁重体内的生魂“拿”出来。   轻轻一拿——   没有反应。   阮椒瞳孔顿时收缩起来。   怎么会没反应?就算他手工不熟练,这一拿之下至少也要看出生魂稍微离体,跟人身呈现出双重影子的效果吧?   可宗岁重还是宗岁重,什么反应都没有。   阮椒觉得,是不是自己神力用少了?   于是,他稍稍用力再一拿——   还是没反应。   阮椒:“……”   人顽固了,生魂也这么顽固的吗?   不过既然是说定了的事,阮椒也不想就这么失败,所以他心一横,干脆地用神力包裹住手掌,将整只手缓慢地朝着宗岁重的身体里送了过去——   下一刻,一股可怕的吸力从里面传来,仿佛要把阮椒全都吸收到宗岁重的身体里去!甚至阮椒隐约有种感觉,如果他再不放开,即使他是城隍,也受不住这吸力,而后面的结果也一定不会是他想要的!   阮椒连忙散去神力,用神身加大力气把自己“拔”了出去,接连倒退到窗户边,才惊魂未定地看向了宗岁重的方向。   在宗岁重的后方,那跟他等高的黑洞里,吸力源源不断地传来,又有很多细小的功德不断被吸入,甚至,阮椒身上的功德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感觉。   阮椒喉咙动了动,安静如鸡地站住不动。   大概过了一分钟后,黑洞才安静下来,虽然仍然有吸力,不过就跟最初他看见的第一眼一样,吸力很平静的。   阮椒慢慢平静下来,再仔细回想,就发觉其实先前他不是整个要被宗岁重吞进去,而是他包裹在手上的神力,在送到宗岁重身体里准备去“摸索”一下他生魂的时候,黑洞在吞他的神力。因为吞得比较急,才让他产生了误会。   这时候,阮椒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这黑洞的情景,那时候他明明还吐槽过这东西挺犀利说不定能吸收鬼魂啥的,甚至用神力试探了,确实会吞神力……但因为黑洞一直没伤害过宗岁重,也没伤害过他,所以渐渐地他也就没有太在意这个东西。   可现在他发觉了,黑洞怎么不用在意了?要在意的!这玩意挂在宗学长身上就跟个定海神针似的,是把他的生魂牢牢地钉在了身体里啊!破不开这黑洞,还想把学长的生魂弄出来?这是不可能的!   阮椒有点失望,又有点沮丧。   他默默地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宗岁重的脸。   ……宗学长也太奇怪了,黑洞到底是什么呢?总觉得学长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身上挂个黑洞这么不科学,黑洞还要做他打破学长科学世界观的阻碍,闹哪样嘛!   然后,宗岁重被他给“默默地”看醒了,一眼就看见了阮椒脸上的颓废,陡然明白过来。   “失败了?”   阮椒被宗岁重的话惊醒,很窘迫地点头:“……嗯。”他声音很低,“我失败了,学长是不是又不相信了?”   宗岁重本来想说“是”,但是顿了顿后,他还是说道:“失败的原因是?”   阮椒猛地抬头。   宗岁重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似乎是有点无奈,又有点纵容。   阮椒的沮丧就消散了,他决定说实话。   “就是,学长身上的黑洞阻止了我……” 第85章 开眼┃你愿意陪我吗?   阮椒不能不反省。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忘了黑洞,可神身显化后神力运转顺遂,还是让他挺得意的,得意多了,就有点膨胀。之前的术士他是没找到,不过要是能找到,他也不觉得自己对付不了。剥夺阳寿不成功也让他很郁闷,但那是天地间的规矩和限制而已。   直到这回,生魂拉不住来,黑洞克制……那点小膨胀被戳破了。   简直是当头一棒啊。   默默地把事情说完,阮椒瞅着宗岁重,等待对方的“宣判”。   而宗岁重,他的心情倏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在他的身上……有黑洞?那黑洞不仅吸收功德,还吸收外来对他不利的力量?小学弟说,因为他想把他的生魂拽出来,引起了黑洞的反弹?   越说越不可思议了。   宗岁重不想相信这个,心里也不禁思索,是不是学弟也被什么人骗了,才误以为灵异鬼怪的存在?不过之前那个忽冷忽热,似乎又显示出了事情的特殊性……那么如果不是学弟的认知有问题,那就是他自己身上真的有……黑洞?人的身上,怎么会有黑洞存在?   阮椒盯着宗岁重的脸,发现这位学长没有立刻开口驳斥他,就暗搓搓地抱了点希望。   “学长,你……”   宗岁重沉吟说:“要再试一次吗?”   阮椒一愣,脸上先是露出一个笑容,笑容又僵硬起来。   “试不了了。”他挺不甘心地说,“学长那个黑洞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但是真的特别厉害,我用法术的时候用多少黑洞吞多少,做不到的。”   听小学弟这么说,宗岁重也无能为力了。   阮椒苦思冥想后,倏地说道:“学长,要不然你试着……控制一下那个黑洞?它挂在你身上,又不让外来的力量伤害到你,应该听你的话?”   这回轮到宗岁重一愣了。   他思索后,说道:“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阮椒:“……”   是哦,学长都感觉不到,还控制个啥?难道在心里不断碎碎念“让他拉魂儿让他拉让他拉”吗?也太囧了吧。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阮椒继续苦思冥想。   宗岁重也不去打扰他,只静静等着。   在阮椒的内心,有点抓狂。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他自己生魂离体,直接在宗学长面前显形,一下子出现俩学弟,学长还能不信吗?可问题是,生魂不能显形!他要就这么显形了,那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学长——嘿你好,我叫阮椒,刚死不久,正披着壳子乱走呢——那哪行啊?   他也想过,要不干脆招家里那群女鬼过来让他们显形给学长看得了,自己一个指令女鬼一个动作,学长还能觉得是幻觉吗?但学长这个黑洞……对他是没什么反应啦,可他到底是个神灵,万一黑洞觉得女鬼们过来显形是对学长的挑衅,一下子把她们给吞了怎么办?只为了让学长相信鬼怪存在就让她们冒险,他也不能这么干哪。   ——所以,他能不伤脑筋吗?   过了好一会儿,阮椒试探说:“要不然……我给学长开个阴阳眼试试?”他说着说着声音略急切的,“其他大师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啊,再说给学长开阴阳眼也不会伤到学长,那黑洞应该不会阻止……吧?”   说完他又有点心虚,以前学长就没被开成功过,也可能是黑洞阻止了来着。不过他马上又理直气壮了,他用的是神力,效果应该更好,或许黑洞给他面子呢?又不是拽人生魂的大事儿。   宗岁重就看着小学弟的表情不停变化,最后用期盼的眼神看过来——他点点头,答应了。   阮椒顿时笑了,然后迅速严肃脸。   “学长,我有种直觉,这此一定会成功。”他顿了顿,“我决定先生魂离体,再给你开眼,到时候你就能直接看到两个‘我’了,绝对直观。”   宗岁重说:“好。”   ·   说做就做,阮椒赶紧躺在床上。   宗岁重:“我要躺吗?”   阮椒直接表示:“躺不躺都行!”   然后他眼一闭,断气了。   宗岁重:“……”   稍作犹豫后,他也躺下去,闭上眼。   开阴阳眼的话,可能要在眼皮上……工作吧?这样大概更方便。   ·   阮椒还是用了鬼体形象,站在宗岁重身边,紧张地伸出两根手指。   神力在指尖闪烁,他缓慢地把这点神力朝宗岁重的眼皮伸了过去……当神力即将触碰到宗岁重时,他猛然抬头,满心忐忑地看着那竖在学长头顶的黑洞。   黑洞没反应。   阮椒再试探着把手指轻轻按在宗岁重的眼皮上。   黑洞还是没反应。   阮椒松了口气,开始调动力量,给宗岁重开启阴阳眼。   跟之前给鲁子萱开阴阳眼时,不同,这回消耗的神力多了很多,不过他可以感觉到,神力的确是用在了开眼上,而不是被黑洞吸收……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终于结束了这个过程。   阮椒揉揉脸,开口叫道:“宗学长,宗学长?”   还是紧张,要是开眼真的成功了,学长他肯定能听见他叫的吧……   下一刻,宗岁重睁开眼,视线朝着床边看来。   阮椒的眼睛睁大,直直地看过去,正好跟他……四目相对。   ·   宗岁重安静地躺在床上,好几分钟里,房间里一片寂静,在这期间,他没感觉到任何特殊的东西出现,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直到突然间,他的眼皮有点发热,紧接着,他就听见有一道很轻的声音在叫他学长——这声线有些缥缈,但毋庸置疑,是阮学弟的声音。   宗岁重就睁开眼睛,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随后他就看见站在床边的白净少年,看起来似乎跟平常一样,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身旁。   身旁的那具冰冷的身体,也还在。   ·   阮椒跟宗岁重对上眼后,就知道这位看见自己了,顿时心满意足。果然,就算宗学长黑洞很厉害,还是给他城隍一点面子的!其他大师开不了的阴阳眼,他能开!虽然……也可能有别的原因,比如那些开眼的大师是假的,或者是请来的神力不够给顽固的学长开眼等等等等,可他就是觉得,黑洞给他面子!哼。   接着,阮椒看见宗岁重的目光有一丝奇怪,看见宗岁重转头看见了他的壳子,看见宗岁重又转过头重新看向他,眼里又露出惊讶来。   这一刻,他得意洋洋。   是吧,看到了吧,吓到了吧!   不过宗岁重并没有被吓到,而是思考起来。   阮椒:“……”   气氛怎么好像开始沉重了。   宗岁重没思考很久,几秒钟后,他指了指旁边。   “坐下说。”   阮椒就坐在他的旁边,问道:“怎么了学长?”他的表情有点揶揄,“现在学长相信了吧?”   宗岁重:“我可以看见其他的鬼吗?”   阮椒就有点僵:“这个……不好说。”   宗岁重有些疑惑。   阮椒指了指他身后的黑洞:“不如学长先看看,你能瞧见这个黑洞不?”   宗岁重顿了顿,转过头去。   这一回,阮椒如愿以偿地看见了他神情上的变化——他瞳孔收缩,惊讶了。   阮椒:爽。   ·   在看清楚黑洞后,宗岁重得知了阮椒对黑洞或许会吞噬不怀好意的鬼魂的猜测,也知道了阮椒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带他去见鬼……   宗岁重沉吟着:“既然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我也需要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回事。与其放任自流,不如在你的陪同下去做个检验,也以免在我不自知的情况下,伤害到无辜的鬼。只有你给我开了阴阳眼,我想,你的陪同会是最妥当的。”他定定看向阮椒,“阮学弟,你愿意帮我吗?” 第86章 再见幽灵公交┃不如咱们上去坐坐?   阮椒:“……我愿意。”   好吧,宗学长的话也挺有道理的,这黑洞确实不一般,这世界上应该也没谁比他这个做城隍的更适合陪他去验证了。   宗岁重的眼神温和,说道:“那就谢谢你了。”   阮椒手一挥说:“没什么,我也觉得摸清楚更好。”   ——未知总是最让人恐惧的,搞清楚以后也许就能控制了——哪怕不能控制,很多事儿也是可以预防的嘛。   ·   阮椒跟宗岁重并肩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更准确地说,是阮椒的鬼体跟宗岁重一起走出去了。本来要是宗岁重的生魂能出来是最好,也不会影响路人嘛,然而出不来,也就只能一人一鬼地走了——毕竟今晚行动跟黑洞有关,他披着壳子多少会影响战斗力的。   一路上,没什么鬼魂出没,到处都挺安静的。   阮椒觉得这不太正常,可要说是出了什么问题,好像也不至于?他没特意跟宗岁重提起,只是心里更警惕了些。   不知不觉间,两人再次走到公交车站。   阮椒看着那站牌,忍不住笑道:“宗学长,要不是在这碰见幽灵鬼车,你肯定还不能这么快相信我说的话吧。”   宗岁重也看了看那里,没说话。   不过,事实的确是这样。   阮椒见宗岁重不说话,还以为他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心里暗爽的同时,准备再暗搓搓地调侃他几句,只是,在他的笑容刚出现在脸上的时候,就微微凝固了。   “呜——叭叭!叭!”   公汽的鸣笛声响起,淡黄色的灯光扫过来,隐隐约约的,淡黄里还透出一丝荧绿色。   阮椒无言地转过头。   一辆崭新的公交车飞快地朝着这边开过来,车里的人不多,车子的速度也不快,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末班车。但是在阮椒开启了神目的视线里,它明明就是好几十年前的型号了,车身破旧、斑斓,色彩也很暗淡,而车里面……蒙着浓浓的鬼雾。   阮椒:“……”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才刚提起那辆幽灵鬼车,结果现在就开过来这么一辆了。   宗岁重也看见了那辆车,眉头微皱:“不是末班车?”   阮椒一愣:“学长你怎么看出来的?”就算是阴阳眼,也应该只是看到鬼车,而不该能这么分辨出来吧?   宗岁重沉声说:“是四十多年前的型号,车形很旧。”   阮椒有点纠结:“学长看到了型号,还看到了很旧?这不对啊,正常的阴阳眼看到的应该是一辆新公交,如果想看出真实面貌,需要它自己显形或者逼迫它显形……”   这么说着,他还特意把神目关了,这时候他的眼力就跟正常的阴阳眼差不多,看到的也还是崭新的公交车,再打开神目,才看到本来形态。   难道说,挂了个黑洞的学长,开阴阳眼也是开挂的吗?一开就能直指本质?要说这是他神力的作用也太扯了,他开的时候可没这种感觉,而且他自己的神目都要神力的,也完全没觉得黑洞有吞他神力支持学长啊……   在这个晚上,阮椒坚挺地给宗岁重刷新了世界观,然后……他又被宗岁重刷新了认知。   这事儿阮椒也没瞒着宗岁重,直接都告诉了他。   宗岁重听完,有些诧异:“我的阴阳眼很特殊?”   阮椒果断说道:“是非常特殊。”   宗岁重:“……”   那幽灵公交很快开过来了,阮椒和宗岁重再往里面看,就看见原来这车上也就剩下少数几个座位而已了。   阮椒突然有个想法,不禁笑着说道:“学长,咱们上车吧?”   宗岁重一顿,看向阮椒。   阮椒压低声音说:“幽灵鬼车的乘客通常没是固定的。白天我已经见过这车了,里面的乘客可没现在这么多的,现在都快挤满了,肯定有古怪。学长你不是想见鬼吗?车上的鬼多,正好上去给你瞧瞧。”   宗岁重思索后,同意了。   阮椒高兴起来,拉着他就往车上走。   在宗岁重的感官里,这辆车虚虚幻幻的很不牢固,可阮椒一拉他往上一走,又觉得脚踏实地,这样的感觉相当奇特。   阮椒上车后,带着宗岁重来到最后面的那一排。   宗岁重跟着他走。   在两人经过的地方,车上所有的鬼都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拼命地朝着车座里面挤,好像恨不得挤进车壁里似的。但是又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诱惑着他们,让他们无论多么害怕,都强行克制不愿意下车。   阮椒本来没注意到,等跟宗岁重一起坐在最后时,才发现这一点。   他有点纳闷,又有点明白。   “学长,你那个黑洞,真挺有威慑力的。”   宗岁重听了,视线朝那些一边瑟缩一边偷看的影子看去,就见他们的视线确实不是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在他身后——正是黑洞的所在。   他们真的怕黑洞?难道说……黑洞真的能吞鬼魂?   也是在两人占据最后一排时,本来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鬼魂简直是屁滚尿流地朝前蹿,急急忙忙地找了个阴暗的位子挤了过去。甚至倒数第二排的位子上,本来好整以暇的鬼魂也火烧屁股似的朝前跑,哪怕要跟人挤在同一个小座上,也坚决要离得更远一些。   阮椒干笑。   这情景挺诡异的哈,人上了鬼车,通常都是人害怕,拼命想逃出去,结果现在反过来了,那些鬼简直要被吓尿啊。宗学长,果然是生人勿进大魔王……吧。   宗岁重坐好后,并没有理会乘客们的畏惧,只是集中注意力,从离自己最近的鬼那里一个个地看过去。   车上的气氛阴森森的,有一些透骨的寒气直往衣服里钻,有七八个乘客的头都是破的,血流了满脸,还有十多个客人各有各的死法,有的吐出长长的舌头,有的露出一双滴血的眼睛,有的脸上发青,相貌帅气,可稍微转一下头,脑袋就“喀吧”一声掉了下去。另外还有一边坐车一边吐血的,有偷偷抬头朝这边看,结果两只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子的……甚至在车上还有些异类,有顶着兔耳狐尾利爪的,有双手一伸一伸地朝前刺,两腿翘起整个僵成棍子的,还有几个相貌栩栩如生的纸扎人。   宗岁重知道自己应该对这样充满了诡异的景象产生恐惧感,然而他在一一仔细打量过后,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不过他也模糊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阮椒也在车上观察了一遍,感觉这好像是挺多妖魔鬼怪的特意来搭车的。那么通常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多半是有相同的目的地。   心里思索了会儿,他有意跟宗岁重讨论讨论,就转头过来,就看见了跟宗岁重不仅没什么畏惧、瘆人的感觉,反而还更有气势了?   阮椒一时间也搞不懂了。   想了想后,他也没问什么,就小声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学长你觉得我刚才猜得对不对?”   宗岁重点头赞同:“我去看一下行车路线。”   话音刚落,他就要站起身去车舱中间位置寻找两边顶部上贴的行车路线。   然而,在宗岁重刚要起身的时候,有个声音急匆匆地说:“您千万别起来,别把大家都给吓坏了。公汽的行车路线我知道,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也都问我就行。”   阮椒愣了愣,朝那声音的来处看去。   下一秒,前方座位冒出个头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前方座位不都鸟兽散了吗,现在却陡然出现这么一个。   阮椒仔细一看,这头还不是个普通的头,而是纸扎人的头。   两颊有两坨红晕,头戴小帽,身穿唐装,笑容可掬,是用古法特意做出来的,现在纸扎人的嘴张张合合,眼里也带着清晰的笑。   阮椒有点些微的惊悚。   虽然已经习惯了各种鬼怪了吧,可是纸扎人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恐怖里的战斗恐啊。   不过很快阮椒就回过神,朝对方友好地说道:“兄台怎么称呼?你们搭乘这辆车,目的是?”   纸扎人咧嘴笑了,说:“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就是山野间的老鬼,有个诨号叫‘野老鬼’,糙得很,直接这么叫我就成了。对了你是问咱们去哪,目的是啥……其实这事儿也不复杂,就是黄村的鬼市要开了,大家想着鬼生无聊,加上那鬼市里面人鬼混杂的,各种交易的人都有,也能得到名贵的宝物,提升自己的能力,就想着去凑凑热闹。咱们这些孤魂野鬼不容易,死了以后错过鬼门投不了胎,也不是每一只鬼都能找到可信的道士帮着送,一年年的就耽误下来了。幸好上天垂怜,在黄村那形成了个天然的鬼市,每年的今天都会开启,不年不节的,也正合适我们大家伙聚一聚了。”   阮椒听了,有些惊讶:“鬼市?”   纸扎人笑道:“对,就是鬼市。老弟啊,你新死的吧,才不知道黄村有这个鬼市。不过能赶巧就遇上,也真是运气好。”   阮椒恍然,连忙说:“对,我是运气好。”   纸扎人又跟他说了点东西,比如幽灵公交的最后一站就是黄村鬼市啦,又比如听说今年有谁谁拿了好东西过来,还有谁谁在吹嘘碰上了什么大人物啦……   阮椒一边附和,一边耐心听纸扎人说。   纸扎人说着说着,就觉得跟阮椒挺熟了,而既然熟了,他就把声音压得很低地说:“老弟啊,你怎么跟个这么可怕的人一起过来了……你死了以后就跟他了?”   阮椒先是一怔,然后就反应过来,干脆打探道:“老鬼兄,你怎么觉得他可怕?这位是我学长,我死后他帮我不少呢,哪儿可怕了?”   这回轮到纸扎人愣住了:“——你没觉得可怕?”他急切地说,“这人身上的气息太慑人了,感觉非常危险。有些被冲昏了头的怨鬼厉鬼可能没注意,可但凡是活了有年头的鬼,都知道最好别接近,要不然,那简直就是……随时都可能出事儿。更别打他的主意,要是敢打主意,那肯定要出事儿。”   阮椒若有所思。   黑洞威力,果然非凡啊……   纸扎人又感慨道:“说起来,这样的人吓鬼是吓鬼了一点,要真能跟着他,被他庇护,不说是可以到处横着走吧,也肯定没多少鬼敢欺负了。你说他还帮你是吧?越说越觉得你运气好了,还能认识这样的大佬。看咱俩关系也不错了,要不回头你替我推荐推荐?”   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宗岁重:“……”并不想让鬼跟着。   阮椒:“……”兄弟,找他真不如找我。唉,本城隍可真是太低调了。 第87章 大槐树┃黄村,鬼市的入口。   还没等阮椒回答,那纸扎人的脑袋“咔咔”转了一百八十度,目视前方了,嘴里还急匆匆地说道:“哎呀马上要到了,你看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兄弟咱们回头再聊哈,要赶着下车了。”   阮椒觉得自己简直心跳一百八——他才发现这家伙是把脑袋拧过来说话的,这要不是他突然拧回去,他还真发现不了!要不要这么吓人?   宗岁重的表情也有点奇怪,他同样看到了纸扎人转脑袋的情景,那样子相当惊悚。   定了定神后,他低声对阮椒说:“纸扎人也是鬼?”   阮椒也小声给他科普,说道:“学长应该听说过,纸扎人被烧完以后,在阴界会出现同样的纸扎‘人’来服务于被祭祀的鬼,这玩意本来就可以通阴的。有些鬼附身在特殊的纸扎人上能节省不少鬼力,还能减轻一些鬼惧怕的东西造成的伤害。不过这种纸扎人也不是什么鬼都能用,要是实力不够的,附身进去纸扎人也很难行动。那老鬼活了挺久了,把这纸扎人用得跟他第二个身体似的。”   宗岁重微微点头,表示听懂了。   阮椒又忍不住好笑地说:“不过学长的王霸之气很强啊,满车的鬼就没一个不怕你的,我看那老鬼就差纳头便拜了,直想着要给你做小弟呢。”   宗岁重向来宠辱不惊,这时候听阮椒的调侃,只看他一眼,就说:“你知道的,我很缺人。”   阮椒听懂里面的意思,嘴角一抽。   “学长的意思……是?”   宗岁重说道:“如果有可以新招一批晚上可以加工的员工,为什么不?按照你的说法,老鬼活了很久,实力是很强大的,但我需要的不是实力上的强大,而是业务能力。如果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学习,或许他试着在我招聘员工的时候过来接受考察。”   阮椒:“……学长说得对。”   简而言之,就是连鬼都不放过啰。   就像那老鬼说的,幽灵鬼车似乎是到站了,渐渐地减缓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这一刻,一道冷飕飕、阴森森的嗓音响起。   “黄村,到站;黄村,到站。”   “到站的鬼客请下车,到站的鬼客请下车。”   “到站的活人……”   嗓音突然诡异地停顿。   前方很多乘客齐刷刷回头,狰狞的鬼脸上露出诡谲的神情,然而那神情也跟嗓音的停顿一样,同时僵硬。   那些鬼脸在僵硬的下一瞬就反应过来,如同被吓到了似的争先恐后朝着前方车门窜了过去,你推我我挤你,还有几个脑袋掉了的疯狂抓起自己的头发拎起来连滚带爬急速冲刺——只一秒钟,全都消失了。   阮椒有些无语。   这幽灵鬼车是惯例要在最后对活人搞一下事的吧,刚才说顺嘴了以后才发现过来的活人他妈的不是一般的活人,就都怂了。   好吧,那么大的黑洞谁看谁怂,可跑得这么快……他们要怎么问鬼市的具体方位?刚才他都没来得及问老鬼具体地点。   而这个时候,宗岁重站起身来,朝司机走去。   阮椒眼皮一跳。   宗岁重的声音很平静,直接问:“请问鬼市怎么走?”   司机身体打颤,嗓子也在打颤:“在、在在前方右、右拐再、再……”   再了半天也没再出下文来,阮椒看这司机都要崩溃了,心里涌起了深深的同情。   ……何必呢,学长你不知道自己多吓鬼吗?   宗岁重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而他越站着不走,司机就哆嗦得越厉害。   阮椒终于看不下去了,三两步地走到最前面,把宗岁重拉到自己身后,自己说道:“老兄,看你说不清楚这样儿,要不然你给咱们带路吧。”   司机:“……”   只停顿了一秒钟,他就已经非常流畅非常清晰地把路线说出来了。   阮椒挑挑眉——他就知道,之所以会磕巴,那还是压力不够大,要是压力真的够大,那绝对要超出底线地发挥啊。   “那就多谢了,老兄,咱们先下车?”   司机迅速说道:“两位请,以后欢迎再……”他闭嘴了,还是别再来了。   阮椒也不介意,拉着宗岁重的小臂,让他跟自己一起下了车。   宗岁重站在阮椒身旁,看了眼幽灵鬼车。   司机一踩油门,幽灵鬼车“嗖”地一声,秒消失了。   阮椒:“噗。”   宗岁重:“走吧。”   阮椒:“哈哈哈!走,咱们这就走。学长来,拐这边……噗哈哈。”   宗岁重无奈地看了阮椒一眼。   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的黑洞是什么,又为什么对鬼魂有那么大的威慑力。不过通过上车的这一段路他倒是隐约发现,只要鬼对他没有恶意,黑洞似乎不会有什么反应。   这样就好——既然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人死后变成的鬼也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居民了,他要是随随便便就让对方消失,那跟杀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   阮椒认路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在鬼司机说清楚路线后,他很快带着宗岁重来到了黄村附近。   黄村是一座很古朴的村镇,常年也有很多民俗的痕迹,村镇本身连通四面,其中更有许多小路、街道,显得很是热闹。   阮椒和宗岁重站在黄村里,往四面看了看。   据说,从四面的四条正方向道路可以看见一棵非常粗壮的老槐树,而老槐树上有个树洞,走进里面后,就能进入鬼市了——也就是说,树洞就是鬼市的入口。   宗岁重听见几道公汽鸣笛的声音,环顾之后,就看见不同道路上还有幽灵鬼车“咔咔”地行驶过来,不同的幽灵鬼车停下的地方与黄村的距离也不同,这可能是因为不同道路在黄村的站点位置也不一样?   很多鬼魂从车上下来,纷纷往各处窜去,似乎都在寻找老槐树的存在。   老槐树本来很普通的,但大约是感受到了鬼气的大量涌现,有一棵干瘦老树就突然朝上拔高、朝四面变粗,渐渐地,变成了庞然巨木。   阮椒:“就在那。”   宗岁重:“过去吧。”   ——的确很显眼,很粗壮。   众多的鬼影重重,它们都纷纷地朝着那棵老树而去。   眨眼工夫,前方已经是鬼挤鬼,好些鬼魂都挤得跟人重影了,被重影的那只鬼伸手一抓吞吃鬼气,立马就弱了一圈,安静如鸡。   接下来,鬼魂们明白了排队的道理。   阮椒和宗岁重对视一眼,慢慢走过去,排在了不少鬼魂的后面。而当他们站定后,还有一群鬼也想跟着站,但是,宗岁重是排在阮椒后面的。   鬼魂们:“……”   又是“嗖”的一声,它们排到隔壁两边的队伍里去了。 第88章 曹鹤┃分散了?遇见人。   于是,大槐树的前方有三条队伍,两长一短,并且短的还在迅速缩短。   没过上一分钟,阮椒和宗岁重已经到了入口前。   树洞非常宽阔,里面一片黑黢黢的道路。   树洞的两边各有一只穿着古代仕女裙的美貌女鬼,鬼脸苍白,我见犹怜。她们的手里持着一盏纸灯笼,但是里面燃烧的火焰颜色不同。   所有鬼物想要走进去,都会从她们的身边经过,而她们则会递上手里的纸灯笼,含着温婉地笑容说:“请不要放下灯笼,用灯笼照亮进去的道路。”不厌其烦的。   鬼物手里的灯笼里,灯芯都是荧荧绿光,照在鬼脸上有些瘆人,可鬼物们拿起灯笼后,却都露出了笑容,眼里带着雀跃的表情。   ——去鬼市啊,就快到了。   等到阮椒走进去时,女鬼也给了他一只带着鬼火的纸灯笼,然而当阮椒接过纸灯笼,站在前方等着宗岁重的时候,却发现女鬼迟迟不动。   阮椒先是纳闷,然后就发现,女鬼也在哆嗦……   正在无语时,另一只女鬼颤巍巍递过来一只灯笼。   这只灯笼同样是纸扎的,但是里面的火光却是温暖的淡红。   阮椒忍不住有些好奇,不禁想开口问,可宗岁重已经接过灯笼走过来了,而且后面还有很长的队伍,甚至后面挺多鬼见他俩已经离开队伍,就迅速地朝着这边冲刺,把这条队伍重新排到很长……算了,还是别耽误其他鬼进鬼市了。   宗岁重提着灯笼先走进去,阮椒也转过头,快步地跟上。   火光不同就不同呗,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他好歹是个城隍,神力也充沛,护住个把人还是没问题的。至于黑洞……就做个后手吧。   ·   鬼女们的话没错,在阮椒进去后,没拿到纸灯笼前,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恐怕想进去就得开神目慢慢地找,而现在就不同了,鬼火散发的光芒洒落之地,有一条小路向前方延伸,他脚踩上去时,感觉就跟普通的地面一样。   这老槐树……也挺不一般的。   比起好歹在叨逼叨里得到了不少见闻的阮椒来,宗岁重更加好奇,别看他的表情始终很冷静,实际上对于今晚所经历的一切,都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现在灯笼里的光芒照耀,他也发觉了前方有一条小路,而且阮椒就在比他多走了几步。他自然是立刻加大步子往那边走,可他却发觉,自己距离阮椒似乎越来越远了……两个人好像根本就不是走在同一条路上。   宗岁重:“……”   难道看起来是同一条路的路,其实相隔不同的空间?   ……不得不说,宗岁重猜对了。   用纸灯笼照亮的道路不是完全一样的,其中绿火灯笼照亮的和红火灯笼照亮的根本不是同一条,能引入的人也不同。   ·   就在宗岁重发觉问题时,阮椒也发觉宗岁重没有跟上来,他有些纳闷,就准备回头叫宗岁重一声,让他快跟上。但是他回过头以后,却没看见宗岁重了。   阮椒:“……”   三五步路的距离,竟然也能把人给搞丢了?   这一刻,阮椒骤然反应过来,这可能就是灯笼引路的道路不对,他是鬼,走的是鬼路,而宗岁重是人,带着肉身一起来的,所以走上了生人的路吧……   阮椒拍了一下额头,早知道刚才就该拉着宗学长一起走的,现在那边就剩下他一个,也不知道会怎么样——鬼倒是不怕,有黑洞在呢,可谁知有没有其他生人误闯进来或者有什么心怀恶念的生人想方设法地进来啊?要有那样的人,就不知道宗学长能不能应付了。等到了鬼市,要是他们俩还失散,也不知道宗学长会遇见什么。   算了,多想也没用,阮椒决定更快走进鬼市,也好尽快跟人会合。   ·   宗岁重独自走在生人路上,周围寂静无声,也没见什么其他人。   他也想尽快跟阮椒会合,同样想到了先尽快进入鬼市,只是当他加快步子往里走的时候,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影似乎也察觉后面有人,就迅速回过头来。   接着,其中一个人惊讶地开口:“小宗董?您怎么会一个人在这?”   宗岁重抬眼看去。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认出来,这叫住他的人是个演员,叫曹鹤,是朝玄黄投递过简历的。这人是现在流行的所谓小鲜肉,不过在小鲜肉里算是实力还不错的,只是需要考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所以他暂时把那份简历压下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对方。   曹鹤的身旁则跟着个年轻人,肤色健康,给人的感觉却有点奇怪,面相似乎也有些鲁莽易冲动的感觉。   宗岁重微微点头致意:“曹鹤。”   曹鹤见到是认识的人,心里先是惊讶,然后就高兴起来。他知道这位小宗董很特别,虽然年纪小,但做事是相当能力的,掌管的娱乐公司也去除了累赘,各部门运转也都相当高速有效。之前他给玄黄投简历,就是有等目前合同到期后过去的意思。虽然他目前算是个一线流量,粉丝也很多,不过他个人还是更想做个实力派演员的,因此这位小宗董对他一视同仁,没有因为他目前的名气就立刻接受他的投奔,反而让他更放心一些。   如果不是半路出了岔子……他现在应该努力地在玄黄娱乐面前刷存在感的,可惜了。   当然了,是本来很可惜,而曹鹤现在在这里遇见宗岁重本人,对他来说还算意外之喜。而他也认为,小宗董在这里算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的。   接下来,曹鹤就对宗岁重介绍身旁的人。   “小宗董,这位是我请到的一位玄门大师,杨浩然杨大师。”说着他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杨大师是陪我过来鬼市里找一件东西的,不知小宗董过来是?”   曹鹤高兴过以后,突然又觉得有点奇怪,想起他曾经隐约听说过,宗家是很崇尚玄门的人家,但是他们这一代的嫡长孙宗岁重却对这很不感冒,那……现在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这鬼市可不是那些暗地里大家看不到人脸的那种做买卖的鬼市,而是真正的由无数鬼魂参与的鬼市。不信鬼神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在这一刻,曹鹤隐隐戒备起来。   难道眼前的这个小宗董是假的?要不然,这怎么可能……   宗岁重不知道曹鹤在短短几秒钟里想法换了好几遍,就说:“我和学弟一起过来看一看。他走的是另一条路,我们失散了。”   曹鹤仔细观察,又觉得这位小宗董不像是假的。他曾经跟小宗董见过一面,那样的人,那样的气势,轻易模仿不了吧?他见了以后都快一个月了,还记忆犹新的……   之后他才有些诧异地说:“小宗董的学弟走另一条路?”   杨浩然本来按捺着在旁边没说话,现在却说:“另一条是鬼路,只有鬼魂才能走。你们都是活人,只能走这边的生人路。”他看向宗岁重,皱眉说,“你跟着鬼来的?”   这态度,不算很客气。   宗岁重面色微沉,说道:“他是生魂离体,带我过来。”   杨浩然一惊,脱口而出道:“那怎么可能?要生魂离体去鬼市,很多道家高人都难以做到。你的学弟应该年纪不大吧?”   宗岁重眉头微皱,说:“他的悟性很高。”   杨浩然想起了自己的好友,有些纠结起来,他的好友倒是好像可以做到……吧?要真是好友那样的天才,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想到这里,杨浩然难免有些沮丧,他自己的天资是还行,可比起好友来就差了很多,没想到现在又遇见一个比不过的。   呼出口气,他也没多说什么了,就催促道:“走吧,纸灯笼里的火能维持的时间不长,我们要尽快到鬼市里去。”   听他这话,宗岁重和曹鹤也不站着不动了,都很快朝前走去。   路上,曹鹤跟宗岁重拉交情,也免不了要找一些话题,但大多说的都是自己对玄黄的印象,以及自己想要进入玄黄的心意等,对他自己来到鬼市到底找什么东西,却是只字不提。   宗岁重也没有打探他人隐私的意思,不过是见到了认识的人,就一起同行而已。而即使对方表达了对玄黄足够的倾向性……他也依旧会继续考察。   渐渐地,前方的路越来越短,好像有一抹很淡的光亮出现。   杨浩然立即说道:“鬼市就快到了,都加快步子。”   曹鹤不敢怠慢,立即上前。   宗岁重也大步而走,姿态倒还优雅。   三人手中的纸灯笼里,火光也越来越暗……   终于,一道门出现,他们迅速走进里面,眼前就一片豁然开朗。   鬼市到了。   ·   阮椒拎着灯笼走,路上遇见了不少鬼物。   这些鬼物都步履匆匆的,甚至有些干脆就是狂奔而去,那是相当急切。   阮椒见他们那么着急,稍微一观察,才发觉那些鬼的纸灯笼里,荧绿的火光在一点点地变淡,要是他们不快跑点的话,恐怕还没走完这路,那火光就得消失!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鬼火。   颤巍巍的,一豆大。   阮椒:“……”   赶紧跑赶紧跑!   ·   跑出树洞后,阮椒看清了鬼市的样子。   很奇特,跟槐树外面的黄村镇一模一样,只是路上走着的不再是行人,而是飘来飘去的各种鬼魂。但是店铺、摊位四处都是,凡是建筑物,就一定有鬼占据——就连临街那些居民楼,似乎也都被人弄成了客栈。   鬼魂们大多数保持着活着时或者死之前的模样,但因为死亡的时间不同,导致鬼市里行走的鬼物们打扮也不同,各个时代的都有。什么古装现代装的也能勾肩搭背,害羞的古代女鬼也能在现代女鬼的邀请下,跟她挽着胳膊进入附近的鬼衣铺……   阮椒打开神目一扫。   这一扫之下,他就讶异起来——嚯,在这的活人也有一些啊,除了活人以外,还有些气息很奇特、生命力很旺盛的……看模样跟活人区别不大,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些应该属于妖怪吧?不过,人都能来鬼市,跟鬼物一样属于异类的妖怪能进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阮椒打开神目可不是为了消耗神力玩儿,而是为了寻找那位宗学长。   ——黑洞明晃晃啊,老大一个,存在感杠杠的。   阮椒的目光朝着四面扫视过去,落在身后时,就发现槐树的树洞消失了。这样的情景让他一惊,该不是开市的时间过了,后面的人鬼都不许再进来了吧?要是这样,宗学长会不会被关在外面了……这样“关门”的鬼市,通常过了时辰就是许出不许进,要是宗学长没进来,那他就得快点出去找人了。   下一刻,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   阮椒猛回头,就见到熟悉的青年站在他的身侧。   他眼皮微跳,无奈地说:“宗学长,你吓我一跳。”   宗岁重:“抱歉。”   在刚出来之后,他就看见了阮学弟站在街头张望,却恰好没望他的方向,就走过来了。没想到,对方居然专注到没反应。   阮椒摆摆手说:“能跟你会合就好了。”然后他就看见了宗岁重身边的人,两人都挺年轻,一个长得挺帅的,站在那气质就很不同,另一个也还行,挺面熟——回想一下,好像是他曾经小小教训过的鲁莽天师。   “这两位是?”他问。   同时,他的目光还是回到了年轻人身上。   这位好像有点不对劲哪。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我应该没写其他鬼能看到黑洞吧?   只有小城隍和宗岁重本人可以看到黑洞的,天师们是看不到的,鬼只能感觉到强大的威慑力,从而很畏惧。   要是我有笔误的地方,大家提醒我哈…… 第89章 鬼市日常┃鹿衔草,吸毒石。   黑气缠身,命不久矣?   ——这是阮椒的第一反应。   等再仔细看时,阮椒就发觉这个年轻人的眉心有一股青气,好像里面蕴藏着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在不停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嗯……是中毒了。   而且这毒的活性之强,恐怕不是任何一种凭借现代科技能解决的毒。要是这样的话,也难怪年轻人会在一名天师的陪同下到鬼市来了,恐怕他就是想在这里找到解毒的东西?   曹鹤不知道自己才跟人一个照面就被看出这么多东西,又考虑到这位是带着小宗董来的,应该是个高人,就面带笑容地自我介绍了几句……虽然高人实在是很年轻。但考虑到杨浩然也是个年轻人,他也不会小看对方。   毕竟,听说对方是生魂离体,而从杨大师的口中可以得知,生魂离体可不一般。   杨浩然就更在意了,他认真观察着阮椒,惊讶地发现,要不是早就知道对方是生魂,而且对方确实走的是鬼路,他都很难看出对方的魂体——太凝实了,没有一点虚浮感,这道行该有多高?而对方的年纪也真的不大,至少比他小上七八岁吧。   以往杨浩然总觉得自己在二十多的年纪能有这个水平已经很不俗了,尤其他还不是什么正经玄门的嫡传弟子,是可以自傲的。而现在,他没从这生魂身上感知到正经玄门的气息,却发觉对方真正地在他之上。   这一刻,杨浩然挺泄气的,心里仅存的那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还真是跟他好友一样的天才啊……说不定比好友更强,毕竟,好友的年岁更长。   杨浩然于是也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介绍了自己。   阮椒挑了挑眉,看向宗岁重说:“宗学长,在这鬼市里碰见认识的活人……也是缘分,待会儿要一起吗?”   曹鹤的表情微僵。   当然不能在一起,他要找的东西可不能……   杨浩然虽然性格冲动,倒也不是完全不知事的,带雇主过来做什么他心里门儿清,而雇主好像又不太好说实话,也就主动说道:“我们还有点事做,得先走一步,就不打扰你们了。”   阮椒笑了笑,仍是等宗岁重决定。   宗岁重说道:“也好,再会。”   曹鹤松了口气,他也不想得罪人,杨大师帮着开口再好不过。然后他就笑着对宗岁重、阮椒告辞,和杨浩然拐了个弯,往另一边走去。   他们离开后,阮椒才对宗岁重说:“学长,你跟那个曹鹤熟不熟?”   宗岁重说道:“一面之缘。”   阮椒点点头,提了一句:“他中了挺厉害的毒,希望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吧。”   宗岁重一顿:“中毒?”   阮椒拉了宗岁重一把,跟他往鬼最多的那条小街走去,说:“学长你可能没注意,他眉心那股青气就是中剧毒的预兆,我估摸着还是很古老的那种。古老的很多毒都必须用特定的东西来解除,不然就是没用的……按照那毒的活性来看,曹鹤应该当时就死了才对。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大概是有天师给他吊命了,要不然就是暂时有什么东西给他替命了,只是这吊命也好替命也罢,都是暂时的,要想真的活下来,还得解毒。”   两人这么走着,路上也没什么人接近他们,但毕竟街道宽阔,鬼市很大,厉害的鬼物也多,倒不至于跟在幽灵鬼车里一样,鬼鬼见了宗岁重都恨不得缩成一团。   宗岁重听阮椒随口提起,皱了皱眉说:“阮学弟,你知不知道怎么解毒?”   阮椒一笑:“学长担心他啊?”不过他也知道,这位一直都是面冷心热,也就回答,“暂时看不出他到底中了什么毒,但要是他运气好,倒是有两种东西都能对他有用。其中一样叫鹿衔草,据说是深山里有一种奇特的鹿,公鹿在跟很多母鹿……进行迎接后代的仪式后死亡,那时候母鹿就会去衔来一种异草放在公鹿的嘴边熏它,然后公鹿就会复活了。有人在发现这种鹿群后,会守着好多天等母鹿衔来异草,然后这些人驱散鹿群,就能得到异草了。这种异草能起死回生,只要曹鹤找到这种草带回去,放任自己死了,再找个信任的人把草给他喂进去,他就又能活过来。到那个时候,毒不毒的都没用了。”   宗岁重听得很认真。   阮椒继续说:“鬼市算是一种鬼和鬼,鬼和人,鬼和妖,人和妖等等之间交易的市集。有些老鬼和妖怪活的时间都很长了,他们手里难免会有些压箱底的好东西,在鬼市要是遇见合适的物品就会跟人交换。曹鹤能不能在这找到这种草就看运气了,他要是正好碰上这种成精的鹿,多半那些鹿妖手里会有,要么就看有没有人家传这东西,有没有鬼曾经得到过了。要是没有的话,他也算白来了,而就算有,他还得拿出能打动对方进行交换的东西才行。”   宗岁重:“另一种方法?”   阮椒笑道:“也是一种算是万能的药吧,名字很普通的,叫吸毒石。实际上它也不是石头,而是一种毒蛇的角——深山大泽里有角且五色斑斓的那种毒蛇的角。同样是看曹鹤的运气了,要是能找到这样的角,只要把角切块放在中毒的地方就能吸毒,把毒吸干净了角块就会自动脱落的。嗯,这角还能重复利用,可以拿……”他脸色有点古怪,“……人奶把角的毒浸出来,根据毒的剧烈程度不同,人奶还会变色,等人奶不再变色的时候,角就是洗干净能再用了。这种吸毒石也不比鹿衔草好找,鹿衔草是罕见,吸毒石不仅罕见,而且就算找到那种蛇,能不能打过它再取角也非常困难了。”   他如数家珍地说完这些,宗岁重若有所思。   阮椒也没再说话。   他刚才看过曹鹤了,这个年轻人也没作过恶,身为城隍,他既然碰上了,也不能坐视不理。只是他不太清楚曹鹤中毒是意外还是有普通人下手,又或者是被术士暗算……要是意外或者普通人暗算,除非曹鹤求上门来,他是不能主动管的。这两种情况下,要么曹鹤顺利找到东西活下来——这是命不该绝,要么就是死于中毒——这是命该如此。   做城隍也不能不讲规矩,他要是看见要死的人就去救,世界上那么多人,能救得过来吗?如果曹鹤跟他关系很好,是他身边的人,他还能插手,毕竟大家有关系嘛;对方要是他的信徒,他也能插手,因为建立了关系嘛。现在啥也没有,他就最好别瞎七八乱动。   当然了,要是术士暗算,阮椒就得管一管了。   在他的辖区用邪法害人,属于普通人命格被外来力量横插一杠,术士那是在作恶啊,也是天地不允许的事儿。这样的术士要是作孽多了要被雷劈的,神灵见到这种术士,也是可以顺手解决掉的——他职权范围内的事儿,他做了,天地是给发工资的。   这事儿他先记着,反正有宗学长这个桥梁在呢,曹鹤的事错过不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都挺安静。   阮椒觉得有点太安静了,就对宗岁重说道:“学长,说好了过来逛逛的,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走吧。难得有鬼市开了,你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去?”   宗岁重低头看他:“人家的货币能用?”   阮椒笑了:“不能用。”   宗岁重:“……”   阮椒挠了挠脸:“好吧我开玩笑的。能不能用得看情况,要是看上什么了可以跟老板商量,总能有个合适的方案的。大不了就打欠条,反正没人敢欠鬼的账,等回去以后,学长再照着老板的要求做呗。”   宗岁重来了兴趣:“那就挑一挑。”   阮椒说道:“成。”然后他压低声音,“学长想挑什么?”   宗岁重回答:“给子乐选几样。”   阮椒乐了。   这是知道以前错怪宗子乐,用在鬼市里搞到的小玩意委婉表示歉意?这“大魔王”还挺有意思的啊。不过他是觉得,宗学长要是真把东西给带回去了,宗子乐也不会高兴,可能还得捶胸顿足——宗子乐这个迷信了十来年的城隍信徒错过了鬼市,结果科学了二十多年的“大魔王”反而随便走走就碰上鬼市开市,简直崩溃啊。   但是,阮椒可不会提醒什么。   ……他也挺想瞧瞧宗子乐收到“鬼市手信”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轻咳一声后,阮椒主动凑到宗岁重身旁,笑着说道:“学长,我来帮你挑……” 第90章 挑选手信┃各种铜钱。   两人走在街上,不再是走马观花地看,而是每经过一个铺面、摊位,都会仔细地在摊边打量,或者走进铺子里看。   鬼市跟活人的市集到底是不同的,很多店铺和摊位上方都笼罩着一层白白灰灰的雾,雾气萦绕中,偶尔就会跳出个满脸苍白或者满脸发青的鬼魂,用一双泛着眼白的鬼眼看着来客,嘴里飘飘忽忽地说道:“百年……鬼店……欢迎……光临……”   宗岁重:“……”   阮椒偷偷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嘿,好像也没怎么害怕的样子?   好吧,一直就没怕过。   走到一家店面前,阮椒说道:“咦,那东西挺眼熟的,应该是个不错的,咱俩快进去看看吧。”   宗岁重“嗯”了一声,就跟他一起踏了进去。   进入鬼店后,干瘦的老鬼出现在两人面前,充满缥缈意味的白雾已经散开,老鬼的眼里飞快划过一丝恐惧,战战兢兢地说道:“欢迎客人……光临小店。”   阮椒笑着说:“老人家,店里的好东西挺多啊,咱们自己瞧瞧?”   老鬼如蒙大赦:“当然,当然,客人请自便。”   说完后,他就立马去了那座高高的、古朴的木制柜台后面。   阮椒好笑地看了眼宗岁重。   宗岁重并不在意——今天他已经被同样的眼神看过很多次了。   阮椒耸耸肩,带着宗岁重走到他之前瞥见的东西前。   那是一筐铜钱。   宗岁重垂眼看了看,说:“古钱。”   阮椒点头道:“咱们……”他有点牙疼地说,“……玄门中人,手里头都会有些好用的法器。其中铜钱就是比较常见的了,但是能做法器的铜钱就不多了,而且普通的钱还不行,得是古代的万人钱。”   说话间,阮椒干脆一把将宗岁重拉下来,跟他一起蹲在那个筐的前面,一边挑一边跟他科普。   “常见的铜钱法器有五帝钱、万人钱和金钱剑,都有破邪护身的作用。什么是五帝钱?五帝钱分为大五帝和小五帝,前者是咱们国家古代几个最鼎盛的朝代里通用的古钱,后者就是前朝最繁盛的五代皇帝发行的古钱币了。相比较而言,那是大五帝钱更厉害,只不过有的朝代久远,很难找到真品了,要是谁家能有大五帝钱做成的法器,都得是压箱底的宝物。”   “再说万人钱,也不是现在普遍说的一万个活人摸过就行,要不活人撞鬼了丢两张钱过去不就行了?哪还有玄门大师的事儿啊。这个不仅得是字面意义上的万人钱,还得遵循一种古代的阴阳之理,得循着一种‘意’。通常说来,男主阳女主阴,活人是阳鬼怪是阴,所以这万人钱就必须是古代出产的真正钱币,自从出世后就必须只被一万个阳气盛的男人摸过的。当然了后来条件放宽,阳命的女人也行,要是被普通女人摸过后,接下来连续有一万多个男人摸过,再没经过女人的手的,也算行。但最正统的还是前面那种……”说到这,阮椒笑了笑道,“本来铜钱是属阳的,要是被一万个女人摸过的没经过男人手的,也能是一种法器,不过这种法器就在阴阳之间,往往用来调理阴阳平衡。要是被一万个鬼摸过的……那就是鬼器了。”   宗岁重听得很认真。   阮椒又讲:“金钱剑说白了就是一百零八枚铜钱形成的剑,有些玄门中人很挑的,做铜钱剑的钱至少都是摸钱的男人比较多的那种……万人钱的话,在很古早的时候,倒是有天师能这么大手笔,现在的就少了。反正铜钱上的阳气越多,金钱剑威力越大就是了。”说到这他又吐槽,“要我说那时候也容易,只要皇帝将军什么的下个命令,拿一筐刚铸造出来的铜钱给兵营里的将士们一个个摸一遍,想要多少万人钱就有多少了。”   宗岁重见阮椒没再继续说,才问:“我们现在找什么钱?”   阮椒摇头:“找五帝钱。大五帝小五帝都行,能找多少找多少吧。我听子乐说,你们家的人都容易撞鬼,挺不安全的,要是腕子上能戴上一串五帝钱,多少都有点用。”他叹口气,“我倒是想找万人钱呢,用这玩意做护身符效果更好,但这可是鬼店,鬼店里到处是阴气,万人钱在这久了也得变成万鬼钱……”   宗岁重表示明白,他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   以前以为家里人是想太多,但现在既然发现不是,当然要为他们做足准备。   “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可以防护吗?”   阮椒想了想说:“子乐在这方面挺在意的,我之前给他提了个建议,让他给城隍爷上香时,把小神像放在旁边沾神性。上回我去看过,差不多成了,过不久他也该一个个送过去了。”   宗岁重说:“这样也好。”他手指快速地在筐里挑拣,又问,“真有城隍?”   阮椒暗搓搓地笑了,表情还是一本正经的:“那当然。”   他本来想说“学长要不要也去拜一拜”的,一转念就闭嘴了。那么大个黑洞在,吸力又强,他要是怂恿学长去拜城隍,黑洞不高兴怎么办?他现在还没摸到黑洞到底是个啥呢,还是别在黑洞的忍耐边缘试探了。   谁知阮椒放弃了“调戏”宗岁重的念头,宗岁重却说道:“我也去拜……”   阮椒嘴角一抽,连忙摆手:“还是别了。”一提起这个他突然就有点心惊肉跳,“我觉得学长你挂着那黑洞,不合适做拜神的事儿。”   宗岁重一愣,他看向阮椒,若有所思。   阮椒心里一紧,脸上带笑:“我是城隍爷在阳世的代言人嘛,当然关心他老人家的安危。学长你这么大bug,行动要谨慎,要谨慎。”   宗岁重沉吟后,颔首:“也好。”   事实上,他在提出自己也拜城隍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心里就已经产生了很奇异的、说不下去的感受。既然这样,他也就该像阮学弟说的一样,不要轻举妄动。   只是,阮学弟刚刚的表现,总让他觉得有一点古怪……   还没等宗岁重深思,阮椒已经继续嚷嚷起来。   “学长你看,我找到一枚了!”   宗岁重顺势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一枚大五帝钱,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不错。”   阮椒得意道:“我找到了,学长你连小五帝都没找着吧?要不咱们比一比,看后来谁找到的五帝钱多?”   宗岁重看着阮椒发亮的眼神,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   “好。”   两人埋头挑拣,先是宗岁重找到了一枚小五帝,然后阮椒也找到了小五帝,而后宗岁重接连找到了两三枚,阮椒才再次找到一枚,接下来阮椒再找到,宗岁重没有……   一番龙争虎斗后,整筐铜钱都被他们俩翻了一遍,阮椒笑眯眯地抓着一把大五帝,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   “我都凑齐大五帝了,宗学长,你那边怎么样啊?”   宗岁重摊开手掌,里面出现了十多枚铜钱,平静说道:“三串小五帝,两枚大五帝,四五零散的小五帝。”   阮椒脑子里算了算,扬着眉毛,接着说:“我也找到了七八枚小五帝。”   只是可惜,找到的有很多重复,一串小五帝都没凑出来——但也没关系,一串大五帝能顶的上十串小五帝,还是他赢!   果然,宗岁重说道:“你赢了。”   阮椒……阮椒心情很舒爽。   接着两人从旁边的货架上弄到了几根红绳,阮椒十指翻飞,把两人找到的铜钱在一起凑一凑,做出了四串小五帝钱,一串大五帝钱。   宗岁重亲眼看见,这些铜钱在被红绳串好的刹那,就给人一种非常圆融、和谐统一的感觉,本身也多出一丝奇特的韵味——也许,这就是成品五帝钱拥有的力量?   阮椒挺高兴地,把这些五帝钱朝宗岁重手里一放,就说道:“成了,这些可都是给学长的家人准备的,学长得自己出报酬。”   宗岁重先是点头说:“应该的。”然后侧头问他,“你不要吗?”   阮椒摇头说:“我用不上这个。”他指了指自己道,“我专心致志供奉城隍爷,随时能请神降。这几串钱,还是给……”   在阮椒正在跟宗岁重说话的时候,店铺外又进来了人,而那人这时突然上前几步,伸手就朝宗岁重那边抓了过去。   阮椒见了,立刻就要去阻拦。   而宗岁重先动手了,手腕一翻,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阮椒挺恼火的,转头一看,正见着个满脸贪婪的道士……就更恼火了。   这道士被宗岁重抓着手,先是疼得哎哎叫了几声,但是他一点也没怕,见甩不开宗岁重,就立刻威胁道:“小子,道爷我不知道你是跟哪家人过来的,可你要是识相,就把这几串五帝钱交给道爷,要不然,道爷要你好看!”   阮椒简直要气笑了,他们在这辛辛苦苦找了半天弄到的五帝钱,这不知哪来的野道士,红口白牙就想夺走?逗他呢。   宗岁重开口了:“不。”   道士的脸色阴鸷,语气阴森地说:“真不给?”   宗岁重没什么表情地说:“不。”   道士再次用力一甩。   宗岁重顺势松开了手。   阮椒做好道士攻击的准备。   但道士并没有攻击,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宗岁重一眼,像是要把他给记住……然后就走了。   阮椒皱起眉来,提醒道:“学长,等你从鬼市回去后,要小心。虽然我觉得他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学长你又有黑洞傍身,但是小心无大错。”   宗岁重正色说:“我知道。” 第91章 黄鼠狼┃妖气爆发,血腥味。   两人被那个道士败了心情,但选好了东西,账还是要结算的。   于是阮椒回过头,去找那个老鬼……没找到。   这是在搞什么鬼?总不至于把这么大个店留在这,自己跑掉了吧?   阮椒无言地站起来,找了一圈,想起来之前老鬼好像是去了柜台后面的,就绕过去看了看,而这一看,就让他的嘴角一抽。   还在柜台后面,可是老鬼缩在了柜台下方的一角,半点不想冒头的样子。   阮椒:“……”他敲了敲柜台说,“店家,结账。”   老鬼的声音迟缓地从下面传来:“不用了,就当是小老儿送给两位……”   阮椒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沉着地说:“怎么付账?”   阮椒就跟着说道:“对啊,老店主,你要是不收钱,这不是嘲讽咱们俩抢劫吗?我身边的这位不差钱,要是你有什么想要的,咱们也可以想想办法嘛。好歹是大小五帝钱,咱们这回要是不付账,以后还敢来光顾吗?”   老鬼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地冒出头来。   “我们做鬼的收阴气结成的阴珠,收祭品,收纸钱……”他努力而慢吞吞地说,“两位出什么方便,就出什么吧。”   阮椒看宗岁重一眼,做个口型:“学长你来谈?”   毕竟是这位付账,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嘛。   宗岁重看向老鬼。   老鬼的头慢慢地往下缩了缩。   宗岁重说:“阴珠我没有,祭品和纸钱都可以,你想要多少,付款方式是?”他顿了顿,“我现在没带,但你有方法可以提出。”   老鬼似乎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试探地说:“就要祭品吧。一枚小五帝一顿好饭,一枚大五帝三顿好饭,每周一给一顿,每顿饭至少两荤一素一汤,成吗?”   阮椒暗暗点头,这个价格不算贵,不过具体价值还得看一顿好饭是多好的饭了。   宗岁重干脆地答应下来,说:“可以,我会请大师来做,每顿饭给你不同菜色,价位在一千左右。你看怎么样?”   阮椒算了算,觉得价格靠谱。   古钱币嘛,别看大五帝小五帝的挺有噱头,也的确能做成很不错的法器,可归根到底,古铜钱还是要看品相、成色等的,即使同一个朝代钱币,那价格也是大不相同。更何况,小五帝钱存世距离现今时间不长,铸造的数量也多,所以价格往往不算高——有时候一枚也就几十块钱。但要是大五帝钱就不同了,越早的越值钱,尤其最早的那个,有时候一组品相好的能拍卖出几百万呢,当然不是几顿饭能换来的。   中和一下,大概也挺合适。   那边老鬼一听这话,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又赶紧给出一只槐木的小灵位,递给了宗……拐弯递给了阮椒。   “每周一给祭给这灵位就行,我一定准时过来吃。”   阮椒心里好笑,手上还是准确把小灵位接过来,然后,他跟宗岁重一起离开了这家鬼店。   ·   虽然在老鬼这得到了好几串的小五帝和一串大五帝,可宗岁重他们家亲戚多,这么几串是不够用的。所以还得在街上不同的鬼店里走一趟,再去各家的筐里找一找。   两人这么一边走一边寻摸,渐渐也遇见一些其他活人,而且在寻摸五帝钱的时候,也碰上过抱有同样目的的玄门中人——这不奇怪,铜钱对于玄门弟子来说是很有用的法器,但一穷二白那种平时没地方找去,有传承的积存下来的古钱一代代早就用了,真正想自己弄到好法器,要么就是机缘巧合得到,要么自家长辈代代相传,再要么就是自己找了。   鬼市是个好地方,鬼怪手里的存货多啊,想想看啊,很多古钱币都是被富豪收藏了的,尤其是效果好的、珍贵的那些,偶尔有普通百姓手里流传一些出来,也不是每个玄门中人都能碰上吧?所以真正想淘这些玩意,大型的鬼市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眼下这个鬼市,就是规模不小的那种——大家都想淘五帝钱,想找好铜钱,可不就是得撞上吗?幸好来这的人都知道鬼市也就一夜工夫,天亮就散了,很少有愿意浪费时间跟其他人争夺的。于是阮椒和宗岁重要是先去找了,后来的人多半就换个筐或者干脆走人,反过来阮椒也懂规矩,见有人捷足先登,就拉着宗岁重往另一处去。   就这样,两人又逛了一个多小时后,还是凑到了十八串小五帝,三串大五帝的。   由此可见,小五帝钱还算容易得,大五帝钱就是非常少见了——积年的老鬼手里,能凑足成串的也不多啊。   阮椒伸了个懒腰说:“学长,你腰酸不酸?”   宗岁重:“……没事。”   阮椒觉得这一晚过去,自己跟这学长更熟了,就笑着说道:“要是酸了可别瞒着我,咱们可以找地方先好好休息一下。”   宗岁重虽然听出了对方的调侃,还是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道:“嗯。”   ——他是跟人练过的,只是逛个街找点铜钱而已,不会累的。   在鬼市搞到了足够的大小五帝钱后,阮椒觉得接下来就没什么大目的了,瞎七八随便逛就行。所以他们俩走得慢,挨个儿地四处瞧瞧,要是碰上有意思的,就由宗岁重出手买下来。至于交易的方式……阮椒手里已经拎了一串小灵位了,回头宗岁重准备好了,该烧纸钱的烧纸钱,该叫鬼过来吃饭的吃饭,还有些直接要求现金给后代子孙的,总之都还算顺利。   不过,逛完一通后,阮椒突然反应过来。   来了一趟鬼市,他好像啥也没买,就给这位学长当向导了?这一刻,他应该要产生那么一点憋屈感的,然而……得嘞,他就是穷嘛,还是看学长消费吧。   宗岁重倒是有几次想买点什么感谢一下阮椒的,不过阮椒都没要。事实上也真没什么好要的,又不是返魂香那种东西,其他的大多数他神力都可以替代,要了也是浪费。   差不多又逛过几家店面,阮椒的视线正落在一家由一窝黄鼠狼摆的摊位上,那展开的摊布上铺着好几种不同的野果,让他挺感兴趣的。他能认出来,有一两种应该含有上古某些神异植物非常浅薄的血脉,尽管对很多妖怪都没用处了,可对于普通人和一些修为浅薄的道士来,还是可以滋补滋补的——药效温和,还不会伤身,比挺多野山参都好。   所以阮椒就想着,他是不是应该买下一些带给几个舍友。从上大学以后他就没少受过老大他们的照顾,别的不说,像这样的好东西,既然碰上了,总该他表一表心意了。就是不知道要怎么交换,如果太贵的话,是不是……最好别贵到逼他找学长借钱啊,他可不好意思这么干。   这窝黄鼠狼挺骄傲的,听阮椒问价格,就尖声尖气地说:“一颗果子一万,不还价!我们黄家的果子最温补了,比人参还好呢,没这个价不卖!”   阮椒轻轻嘶了一声,很肉疼。   老实说,这不算狮子大开口,可他真买不起几颗。扒拉一下自己的存款……这时候他就只能庆幸当初接了鲁子萱那单子了,她后来按照约定打过来十万块钱,倒是能让他买得起了。   “我生魂出来,没带现金,怎么给钱?”他问。   黄鼠狼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才转着小眼睛说:“你给我们地址,我们给你送过去,你当面付钱!当面付钱!”   阮椒想了想,答应了。   “没问题。”反正他也不怕这群家伙作祟。   生意做成,宗岁重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等阮椒忍痛定下来十颗果子后,他就把剩下的那部分全部包圆了。   阮椒:“……”   宗岁重也跟对方谈好了上门送货的事,给出的地址就是他住的那栋别墅了。   黄鼠狼们在对待宗岁重的时候,态度跟对待阮椒时差不多,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阮椒发现,有一只年纪最小、灵性最强的黄鼠狼抖着毛,对宗岁重有些畏惧的,可是它小眼珠转啊转,满脸都是贪婪,还争着跟宗岁重追问地址,显然是贪婪压制了畏惧,一切都向钱看。   阮椒若有所思。   其实他有发现,一开始黑洞的震慑力是很强的,不过走了一圈后,好像遇见的鬼怪们就不那么畏惧了。要说黑洞突然就没用了,肯定也不是,那么……   阮椒压低声音问宗岁重说:“学长,你对那个能控制了?”   宗岁重先说了一句:“不算是。”又补充,“不过我一直想着收敛,隐约有点感应。”   阮椒拍板道:“这就对了,学长你再多沟通沟通,我觉得吧,你迟早能控制的。”   宗岁重也有这种感觉,微微点头。   两人刚谈完这个话题,那窝黄鼠狼忽然咋咋呼呼地跳了起来。   “糟了糟了!”   “打起来了!去看热闹!”   “嘻嘻嘻嘻——”   “有趣有趣!”   阮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黄鼠狼们已经一窝蜂地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他顺着这群小妖怪看过去,就见远远的有一股妖气爆发,同一时刻,有些血腥的气味传了过来,让他忍不住脸色微变。   宗岁重见到阮椒的表情,也神情微沉,说:“阮学弟,怎么了?”   阮椒低声说道:“出事故了,是人血的味道。”说到这,他拉着宗岁重就往那边跑,“我们快过去看看!鬼市里约定俗成是不许闹事的,这是怎么搞的……” 第92章 打起来了┃争夺吸毒石。   人血的味道在鬼市里爆发出来,那就跟炸弹爆炸了似的,只一刹那,无数鬼影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探着头抽着鼻子,快速地嗅闻这样的味道。   与此同时,很多老鬼禁不住鬼语连连:   “活人的人血……”   “是有灵性的血!”   “天师的血?”   “好胆大的天师,敢在鬼市里斗法!”   “去找他们!去找他们!”   “桀桀桀桀——”   在这一刻,很多老鬼都露出了狰狞的鬼相,带着磅礴的鬼力飞快朝着前方窜去。   阮椒拉着宗岁重快速朝前飘,宗岁重腿长,倒是也能跟上。   两人的视线里都有无数的鬼影上蹿下跳,急速前行。   正跑着,宗岁重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小腿上,发出“唧唧”的声音,阮椒同样听见了,连忙看过去,就见有一只杂毛小狐狸骨碌碌滚到旁边,原来是跑得太急,不小心碰上来的,这不,冲得太狠就被弹开了——两人往左右一看,才发现还有一些小妖小怪也悄摸摸地变成原形,飞速地往前奔跑。   阮椒心里觉得不太妙,一边跑一边说道:“学长,人血的味道吸引了那么多鬼,怕是麻烦了。要不你先走吧,反正你差不多也逛完了……”   宗岁重说:“你不一起离开?”   阮椒倒是不想多管闲事,可他也不是没能力只能逃命,他堂堂城隍本尊都在这了,遇见这事还不去看看情况,像话吗?至于去了再怎么办,那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可宗学长是他带过来的,跟这事儿没关系,黑洞也不可控,何必拖他下水呢?刚才拉人一起跑,就是他没想太多顺手而为,现在可得说清楚的。   宗岁重拒绝了,说:“一起来就一起走。”   之后,他没再说话,只跟阮椒继续朝前跑——他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如果只能拖学弟后腿,他不会强行跟去。但他却有一种感觉,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因此成为拖累——既然这样,当然不能抛下小学弟不管。   阮椒也不强迫宗岁重,他大概也了解,这学长固执是固执,但又不是傻子,学长这么说了,也就这么来吧……他更担心的,还是那个流血事件。   ·   鬼市挺大的,一群人鬼妖匆匆赶过去,就看见镇子里的一座小公园处,有两个道士正在斗法。   在俩道士的身后各有一个简易的法坛,俩道士步罡踏斗,法剑飞舞,许多道法在两人的手中碰撞,数张符箓朝对方砸去,打出了阵阵火花。   很多鬼物都在斗法的边缘张牙舞爪,贪婪地想要冲进去,不过还有几个道士站在外面,尽力泼洒出一些制鬼的东西,弄出了一个大圈子,把鬼物们驱逐在外,不能立即冲破。   除此以外,好些小妖蹲在圈外,滴滴答答地流口水。   阮椒看到那两个道士,顿时瞳孔收缩。   真是奇了怪了,他居然全都认识!   其中一方正是那个带着曹鹤一起进来的杨浩然,另一个就是想从他手里抢夺五帝钱的阴鸷野道。他们斗法正在激烈处,而目前的情况可见,野道士出手毒辣且狡猾,杨浩然已经受了伤,而人血的味道,正是来自他喷出来的那口天师血。   宗岁重也认出来,不过他的视线落在了法坛下面的曹鹤身上。   曹鹤的脸色煞白,双手捧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正紧张地看着杨浩然。   阮椒看到正在对战的这一幕,表情很凝重。   别看现在这圈子挡住了那些想要闯进去的鬼和妖,可天师的血吸引来了更多鬼和妖,圈子外的鬼和妖越来越多,如果他们不停地冲击,一定会让圈子被削弱,最终破碎——到那时,事情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要是在鬼市里出现恶鬼噬人的情景……他就非得出手不可了。   阮椒觉得挺危险,有些担心地看向宗岁重,却发现他的视线不在道士身上,就不禁顺着看过去,也瞧见了法坛下的曹鹤。   下一秒,他的眼皮一跳,小小声地嘀咕:“我去,真碰上那种蛇了?”   这时候,宗岁重也压低声音,问:“阮学弟,曹鹤捧着的蛇……”   阮椒呼出口气说:“我有点猜想,你等我打听打听。”   ·   这黄村的鬼市没有主事的大能,只一年一度自发进入,为了交易的顺畅,大家就基本默认那约定俗成的规矩,尽量不闹事了。所以进来的妖鬼没经过筛选,也就有一些很凶戾的、不擅长控制自己的家伙存在——比如那些露出鬼相的老鬼。   不过,这里当然也有能控制住自己的。   阮椒没放任宗岁重离开自己的视线,而是拉着他去找了明显神志清明的鬼怪,去打听消息。   他询问的这个,是个表情讽刺的女妖。   “请问姑娘,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说一说吗?”   女妖抱着手臂看热闹,听见有人发问本来没准备回答,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感觉有一丝危险感从心底涌出,就转过了头。   这一看,她就看见个白净的少年——看着挺无害的,可似乎也不那么无害;又看见个英俊的青年,这个身上的危险感就更强了。   女妖很识时务,也从来都是个做事谨慎的,这时端正态度,回答说:“争东西打起来了呗。像这样的道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也是阮椒问对了妖,这女妖因为鬼市打开了,就在附近摆了个摊,而杨浩然和那野道士的一番争执恰好是她附近的摊位,整个过程也都被她看在眼里。   在她口中,那个普通人类——曹鹤是跟那个天师——杨浩然一起来的,两人在杂货铺里逛了一圈,挑中了一块牛角一样的石头,跟店主讨价还价想买下来。   店主也是个妖怪,他给曹鹤的条件是要一百万现金,约定天亮时一起离开鬼市,然后曹鹤去取钱,一手交钱一手交石头。   曹鹤答应了条件,就干脆在店里给那妖怪帮忙,店主看他还挺热络,也就给他介绍起这石头的用法和禁忌来,比起传说里的那些还要更详细。曹鹤当然是仔细听,跟店主的关系也处得不错,偶尔说到什么话题,还能让店主很高兴。   杨浩然不喜欢跟妖鬼之类的打交道,可他现在毕竟受雇于曹鹤,见曹鹤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又要在这跟妖怪套交情,也只好不说什么,自己去附近的店子里再走走了。   可这么一走,后面就出事儿了。   曹鹤跟店主相处正融洽着,突然有个野道士走进来,一眼看上了店主手里在把玩的石头,就要买下来。店主跟曹鹤已经说好了,加上曹鹤也会来事儿,他当然就拒绝了,曹鹤也心里暗喜,觉得幸好自己不放心没走,不然恐怕这事儿要黄。   可曹鹤也没想到,虽然野道士应该在店主拒绝后就离开,可野道士却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店主不肯卖,他一言不合就说店主是妖怪,还用邪物祸害人,他要除魔卫道。接着他就朝店主攻击过去了,店主猝不及防,几下后被野道士打伤,突然间就变成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   原来别看店主在鬼市里搞了个店面,实际上它也就是条刚成精没多久的小妖怪,本身显得好像挺厉害似的,其实全是撑门面,用的是它死去母亲的遗蜕做衣服伪装的。平常它倒是能幻化成这副模样,用大妖的气息吓退他人,可一旦被攻击,就露馅儿了。   至于那块石头,的确是吸毒石,也正是小蛇它妈遗留的东西之一,以前为了换取资源,小蛇把那角分成好几块儿陆续卖了,这块就是仅剩的,小蛇想尽量多换点钱——恰好遇见曹鹤想要,这就一拍即合。而小蛇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老油条,跟曹鹤一投缘,当然就很坚定。   曹鹤没想到会这样,却还是捧着小蛇尽力躲避。野道士说话冠冕堂皇,实际上对普通人也没什么不肯下手的,很快就把曹鹤逼到了死角。   幸好杨浩然及时回来了,跟野道士大战起来,而这两个道士打起来后,不管不顾地就从店里挪到了露天,还一边斗法一边摆出法坛。   野道士占据上风,杨浩然受伤,引来很多鬼怪。   同样在鬼市里的其他玄门中人担心出事,就自发地画出了避鬼的圈子。   至于曹鹤,他也很机灵,带着小蛇就躲在了法坛下。   之后除非野道士打败杨浩然,不然也不能拿他和小蛇怎么样。   ·   听完这一番话,阮椒对女妖道了声谢。   而前方斗法中,杨浩然再次受伤,肩头迸血,让鬼怪又是一阵骚动。 第93章 大混战┃城隍的威力。   几个玄门道士看鬼怪们冲击得更急,那避鬼的圈子在他们的冲击下恐怕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心里都有些焦急。   “黄道友,这怎么办?朱砂不够了。”   “去附近的店铺弄些过来吧,要是真被鬼怪冲破了圈子,出了人命,事情就麻烦了。”   “贫道倒是想出去,可惜那么多的鬼怪堵着路,就算想去也去不成啊。”   “这两个道友也不知为什么偏要在鬼市里冲突,他们自作自受,被鬼怪吃了也不可惜,可一旦这些鬼怪吞吃了天师,就算不是恶鬼的也会变得极为凶戾,我们几个也不能全都收服,等鬼市一结束,他们出去作祟,不是要害苦了无数普通人吗?”   “就是担心这个!唉,不过也不能怪杨天师,听说是那野道去抢他雇主的东西,还差点害死他雇主,他当然要出手……”   一时间,玄门道士们都有些犯愁。   终于有个道士说道:“要不然我们一起动手,先把那野道制服再说?”   又有道士很是犹豫:“斗法有规矩,是不许旁人插手的。而且一旦我们插手,就跟那野道结下了不解的冤仇,恐怕也不太好……”   “现在哪还顾得上什么冤仇?刚才咱们也说了,要是不处理这事儿,麻烦就大了!”   “可要是我们插手,这圈子……”   “算了,我去帮杨天师吧,你们维持着圈子。我看杨天师虽然比那野道士弱上一筹,可要是加上我一起,也能压制住野道士了。”   匆匆几句话说定,眼见事情更严峻了,玄门大师们都不敢耽误,赶紧分开行动了。   ·   阮椒在听完女妖的话后,又见杨浩然再流血,怕鬼怪们弄出事来,就很犹豫是不是立刻出手。但是就在下一刻,玄门道士们先动了,他也就稍稍松了口气。   那些道士的话,也被他听入耳里,有些感慨。   看来,虽然现在邪术士很多,作恶的人也多,但是正经的玄门中人,大部分还是一心为民的,也让他挺欣慰的了。   既然道士出手,阮椒也就暂时观望。   他没发现,自己从迟疑到严肃,从严肃到欣慰,从欣慰再到缓和的表情,全都被宗岁重看在了眼里……   宗岁重思忖着。   这个小学弟肯定还有秘密……他总觉得,小学弟好像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如果是同情、紧张、担忧等等情绪都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是责任感?   怀着这样的想法,宗岁重看向前方,他没有追根究底,只是低声问道:“学弟,你觉得这些玄门大师能解决这件事吗?”   阮椒皱着眉说:“希望能解决吧。”   说完后他想了想,朝女妖道谢,又拉着宗岁重挤到了人群的另一边。然后,他从宗岁重买下的东西里找出两张面具,小声说:“宗学长,以防万一,咱们先戴上这个吧。”   ——在宗岁重的身后背着个大包,里面装着不少已经交换来的的东西。   宗岁重脑中稍转,就明白阮椒的意思,把面具戴上。   阮椒看了看宗岁重,还觉得不太够,就又找了一遍,找出一些蛛妖织成的缎子衣裳,挑出男装两人船上,给他们俩彻底换了个形象。   对于阮椒的举动,宗岁重没有拒绝。   阮椒做完后,才挠了挠脸说:“学长对不住了,等回去以后,我把我用过的面具、穿过的衣裳的钱打给你。要是这事儿结束还有时间,我陪你再去找他们买新的过来。”   宗岁重微微摇头,表示不介意。   阮椒露齿一笑,还没笑完,圈子里的动静更大了。   圈子破了!   ·   就在几个玄门道士分开行动,维护圈子的维护圈子,帮杨浩然的帮杨浩然,却还是没能遏制事态朝着严峻的方向而去。   原因无他,是那野道士眼见有人帮助杨浩然,心头不忿之下,拿出一面百鬼幡,释放出好几只凶戾的婴鬼来!   见到这些婴鬼后,玄门大师们顿时发觉,这野道士之前使出的法术虽然是正道的,但是私底下却害死了很多婴儿炼制婴鬼,而且这些婴鬼嘻嘻笑着从内部冲击那圈子,没到一分钟,就跟外面的老鬼配合,凭借他们纯粹的怨力把圈子冲破了!   玄门大师们猝不及防,只能迅速来到曹鹤的前方保护他。而杨浩然和另一个道士还是在合力对抗野道士,然而野道士的婴鬼们窜了回来,帮着野道士攻击他们,就又把他们压下一头。   一时间,场面很严峻。   玄门大师们没办法,又分出一人帮着杨浩然,以免那些老鬼吞噬他,同样的,曹鹤的活人气味也非常吸引人,加上没什么反抗力,为了保护他,又有玄门道士被老鬼的鬼爪抓伤,流出血来——之后是恶性循环,老鬼们更被吸引了。   ·   阮椒眼里闪过一丝惊骇。   只是他拉着宗学长稍微改装的工夫,居然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深吸一口气,对宗岁重说道:“学长,不能让事情这么下去,我得过去了,你在这等等成吗?”   宗岁重眉头紧锁:“你一个人去?那边很危险。”   他不是不相信小学弟的实力,但是那边充斥的恶鬼相当残暴,小学弟过去恐怕也会有危险。   阮椒叹口气:“没办法,我非去不可。学长放心,要是我没办法了就立马回来。”   宗岁重听他这么保证,也不好多劝,只说道:“你多小心。”他顿了顿,“我跟你一起吧,你说黑洞有震慑的作用……”   阮椒连忙拒绝道:“不行,就算学长有黑洞,谁知道它容量多少?你到底不是玄门的人,这样的事不能拖累你。学长你在旁边等我,养精蓄锐,要是我力气用完了跑不出来,你也能拉我一把不是?到时候你那黑洞说不定就是咱俩逃命的助力了。”   宗岁重稍作思索,点点头:“你多小心,我会看着你的。”   阮椒果断说:“嗯,我去了!学长你多小心。”   说完后,他再没多留,立马就朝着那混战的圈子冲了过去。   在途中,阮椒显化了神身。   因为外面披着缎子衫,属于城隍的官服被遮掩在下方,他脸上带着面具,而头上则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不让那官帽钻出来。   就算没官帽,他也能发挥出九成的实力,也是够用的……   在阮椒的后方,宗岁重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   他倏然发现,小学弟的衣衫上好像流过一抹红光,但是夜色太黑,他也不能看得太清楚,再一看似乎又没什么变化……大概是他看花了眼吧。   ·   阮椒冲进老鬼中后,就取出了城隍印,上方笼罩着神力,朝着几只最为凶悍的老鬼砸了过去。   城隍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二三接连砸到了三只老鬼的头,霎时让他们脑袋一晕,随后身体被一股沛然大力吸住,身不由己地飞进城隍印里。   这时候,阮椒一招手,城隍印瞬间飞回,重新落在了他的手心。他毫不犹豫地再次砸出城隍印,很快又有两只狰狞老鬼中招,同样被收进城隍印里。   几次三番,阮椒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已经吸走了二十多只老鬼,这些老鬼几乎都只在一个照面就已经被神力捕捉,被城隍印擒拿。   于是,阮椒也顺利地来到了曹鹤的前面,跟其他玄门大师凑在一起。   玄门大师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就已经多出了一个人。他们正要询问对方来历时,就惊异地发现,对方竟然抛出个印章般的东西,把扑过来的老鬼砸中,吞吸进去!   他们的瞳孔收缩,这是—— 第94章 黑洞吞吸┃好像禁锢住什么&鬼市闭市。   ——神力,一定是神力!   其中有个茅山出身的老道士更是震惊,他在茅山的辈分不低,虽说实力不算很高,但也能知道少许隐秘,其中有一种就跟……他的视线落在那枚印章上,看它的形态,根本就是城隍印!难道说,眼前的这个身量不高、满身神力的魂,就是真正的城隍爷?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追寻真相的时候。   老道士一边努力对付其他老鬼、驱逐想捡便宜的一些小妖怪,一边紧张地看着这疑似城隍的人种种动作。这一看,他就发觉,尽管对方用蛛妖的缎子遮掩,但是缎子下面却隐约露出官服的一角,必然不会有错了!   与此同时,这老道士的心里也稍稍安稳。   有真正的神灵在,那些老鬼们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的威胁了。   阮椒不知道已经有人认出了自己,或者说他明白自己用神力的事情是瞒不过正经道士的,那么至少用面具和服饰挡一挡,别认出他本尊就行了。   城隍显灵……那就显灵吧。   阮椒神情专注,迅速地把那些散发恶意的老鬼抓到城隍印里,至于其他的小妖怪们,大多数在见到老鬼们被抓之后就四散逃走了。可阮椒哪会任由它们随便逃?他此刻神目一直开着,凡是身上有血债的小妖,都被他同样放出城隍印砸晕,再捞起来丢到那些玄门道士的身旁,而没有血债的小妖,他本来是觉得没有必要一定抓来的,但考虑之后,还是同样砸晕了……不管是鬼是妖,既然犯了错,那还是一视同仁吧。   有了阮椒的加入后,老鬼们一开始还被天师血吸引得鬼相毕露,疯狂冲击,渐渐地他们发觉自己硬杠不了,神智也逐渐变得清明。   而在这时候,有好几只活了百年以上的老鬼见到阮椒砸出城隍印的样子,露出了满脸的惊恐——城、城隍爷!   在百年多以前,各地都有城隍治理,对于孤魂野鬼们来说,他们都归属各地城隍管辖,而他们最熟悉的神力就是城隍,其次才是他们附近的土地山神。如果是土地山神,有些实力高强的老鬼还可以故作倨傲,可面对城隍就不行了——城隍是真正受封各地的官员,是地祇里能直通地府上报的神灵,轻忽怠慢不得。甚至城隍拿出官印可以召唤各地老少鬼魂为他们办事,不容他们推拒,可说是他们最不能得罪的神灵之一。   这些老鬼里,就有曾经被城隍调用过的,他们比其他老鬼更明白城隍印的力量,而且他们还能察觉到,这一枚城隍印比曾经召唤过他们的更强!   尽管老鬼们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消失的神灵忽然出现,可是,既然见到了,他们也就失去了抵抗的决心……   阮椒也发现,老鬼的抵抗弱了,而原本继续冲击的鬼怪们看出事情不对,后方的那些还没来得及冲锋的就一个个低眉顺眼起来,四散开去。   眼前的危机,也就此解决。   阮椒微微松了口气,远远地把视线朝着宗岁重那边投去。   希望学长那边没……他倏然瞪大了眼。   有一只逃窜的老鬼速度很快,正是朝着宗岁重所在的那条路奔逃,在见到有个生人敢堵路的时候,它毫不客气地用鬼爪撕向对方,想要把宗岁重搡到一边——   阮椒心里闪过一丝惊悸。   那老鬼身上有血气,它是作过孽的厉鬼,所以在发现抵抗不过的时候就立即逃走,对普通的生人当然只有杀戮欲望。   这一下子过去,学长他——   但是下一秒,宗岁重身后的黑洞微微收缩。   老鬼消失了。   场面很混乱,没有其他人鬼妖注意宗岁重这个站在旁边的普通人,可阮椒却看得清楚,那只老鬼不是什么凭空消失,而是被黑洞硬生生给吸了进去!   这一刻,阮椒真正确定了。   对宗学长有恶意的鬼,真正会被黑洞吞吸!   只是,吞吸之后,那恶鬼……怎么样了?   阮椒细思恐极,干脆不再思索了。   也是这个时候,玄门的道士们见事情解决,面面相觑后,来跟阮椒打招呼了。   阮椒知道自己神灵的身份保不住,但也没想就这么立刻跟玄门道士们互相认识,他稍作思索,手里出现了一条由神力组成的锁链,绕着那些被砸晕的小妖们转过一圈,把它们全都串在了锁链上。随后锁链不断缩小。落在了阮椒的手里。   再下一秒,阮椒朝上一跳,消失了。   玄门道士们猝不及防,可左寻右找,也再找不到阮椒的踪迹。   另一边,被阮椒出现惊住的野道士想要逃脱,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道士们哪能就这么放任他跑了?既然已经没有鬼怪阻碍,几个道士干脆一起动手,迅速地对付婴鬼、捉拿野道。   野道士再怎么凶残,只一人也比不过玄门众道的围攻,终于不甘不愿地被擒拿住了。   而阮椒,他用神力隐蔽自己的身形后,从各家房顶跳到隔壁的街道上,再落下地来,恢复到本来的形象。接着,他就急匆匆地过来找宗岁重了。   那个野道士肯定跑不了,等晚点再去拘他的魂吧……   ·   宗岁重亲眼看见小学弟大发神威,众多瞧着十分凶狠的老鬼在小学弟使出的印章面前都不是一合之敌,被直接吸入印章里禁锢起来……他就减轻了担忧,同时却也有些诧异,这个年岁不大的学弟,这方面的本事好像比那些积年的老道士更强?   不过宗岁重本身是个年轻人,从来不认为年纪大的就一定比年轻人有本事。既然学弟行,那么他只要等着就好了。   可惜没过多久,被小学弟逼迫逃走的一只恶鬼正冲他过来,宗岁重清楚地看见了小学弟眼里的担心,但他自己心里却隐隐觉得,这只恶鬼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   果然,恶鬼朝他动手的刹那就消失了。   也是恶鬼的这一消失,让宗岁重产生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拿住了,又镇压住了。还是在这一刻,他好像含糊地感知到了一点……对黑洞的控制力?   没再多思考什么,接下来的宗岁重看着阮椒打晕很多小妖怪,并把它们全都串起来收了,还看到他往空中一跃,那些玄门大师好像就看不见他了?   又有一个问题来了。   ——自己是怎么看见的?   宗岁重在今晚解决了不少疑惑,也多了好几个疑惑。   他并不准备立刻就寻根究底,因为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了——而这一天他有预感,并不会相距太久。   ·   阮椒从后方匆匆赶到宗岁重身旁时,就发觉他已经把外面的缎子衣衫收起来了。现在的宗岁重又是个普通人模样——最多,就是比普通人多些生人勿进的气势而已。   看着这样的宗岁重,阮椒停在他面前,说道:“学长,久等了。”   宗岁重神情柔和一些:“辛苦。”   阮椒摆摆手道:“也没什么。”   这么说着,他有点担心宗岁重会问他收鬼的事情,不过,宗岁重什么也没说。   阮椒心情很好,他朝宗岁重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还有点时间,咱们再逛逛去吧?”   宗岁重知道阮椒的想法,点点头:“走。”   ·   曹鹤抱着小蛇,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这一夜在鬼市的情景,真是吓掉了他半条命,刚才那么对恶鬼冲过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丧命在这里了。甚至他自己请来的那位杨天师也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让他心里很过意不去的同时,也对两人的命运越发担忧起来。   幸好后来事情几度反转,终于以恶鬼、小妖怪们被捉拿结局。   曹鹤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却捧着小蛇,快速地来到杨浩然的面前,低声而急促地问道:“杨天师,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杨浩然满脸的苦涩,说道:“不怎么好,但总算留住了小命吧。”   曹鹤咽了口口水,把小蛇揣进兜里,赶紧俯身去把杨浩然扶起来。   杨浩然借着他的力量,感觉到浑身几处大伤、十多处小伤带来的痛楚,真心觉得自己这次亏大了——为了五十万的劳务费带着雇主来鬼市,结果跟人斗法毁掉了一件法器不说,还受了这么多伤,回头要调养好就得花掉几十万,那还有什么赚头?但是没办法,谁让他点儿背呢,也只能就这么认了。   曹鹤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坑惨对方了,就连忙说:“辛苦杨大师了,买到了吸毒石,回去后我两倍给大师酬劳,聊表心意。”   听他这么说,杨浩然心里才舒坦了不少。   接下来,曹鹤再过去感谢几位玄门大师出手相助,考虑到他们为了他的小命也付出很多,就也保证要给他们包个大红包,一点铜臭表达感激。   玄门大师们见他诚恳,也就答应了他的心意。   曹鹤犹豫了一下,才询问说:“不知道最后出现的那位是哪家的大师?他救了我的命,又不见人影,我想着,也要多多感激他才行。”   这话一出,一片寂静。   曹鹤有些疑惑:“几位大师?”   玄门道士们都明白,神灵出手固然是对方庇护城民,但被庇护的人也得表达感激才是。曹鹤说神灵救他,其实神灵又何尝不是救了他们?否则,他们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那些老鬼,怕是只能干耗着等天亮,瞧瞧是否能够脱身了。   于是,茅山的那位老道士沉吟说:“善人要是想感谢那位,回去以后好好请一尊城隍像回去,早晚敬香也就是了。”   曹鹤一愣。   其他道士们纷纷说道:“他与我们不同,这样办正好。”   曹鹤不太明白原因,后来想想,大概是新来的这位玄门大师不慕名利,本身又是敬城隍神的,所以才让他给城隍神敬香吧?虽然他觉得还不够,但为免做太多反而得罪对方,就还是按照大师们的建议来吧……   只有那条小蛇,在曹鹤的兜里瑟瑟发抖。   城隍,那个是城隍。   他妈妈留下来的传承里,有关于城隍爷的神力的记忆……   ·   逛了那么久,又还经历了一场大事,留给阮椒和宗岁重闲逛的时间就不多了。   阮椒按照自己说的,陪宗岁重把刚才用过的面具、缎子又买了些,准备回头给这学长补上钱。   宗岁重却表示,那面具和缎子本来就有他的份,只当提前送给他就是。   阮椒犹豫后,没拒绝。   学长的心意他领了,之后他好好想办法,给学长送点好东西……   ·   再然后,天亮了。   鬼市也将闭市…… 第95章 出鬼市┃宗子乐回来。   天色忽然泛起一抹淡淡的白,倏然间,位于鬼市中央的那株巨大的槐树上变得逐渐模糊起来。几乎是同一时刻,鬼市的街道、房屋都变得模糊,好像随时都会溃散一样。   阮椒拉着宗岁重快速朝槐树跑去,其他鬼影、妖怪们也好像被什么东西驱逐着似的,拥拥挤挤地全都朝那方向而去。   大概几分钟后,天边的白慢慢变出一缕红,阮椒、宗岁重朝着树洞一跳,下一刻,两人并肩站在一条小道上。距离小道不远的地方,正有一株巨大而真实的槐树。   阮椒呼出一口鬼气说:“出来了。”   宗岁重往周围扫了一眼。   不仅是他们两个,交错的小路上不时就会出现各种鬼影,显形后呜咽低啸着朝四面八方散开,挤挤挨挨的好些猫、狐、黄鼠狼之类落在地面,晕头转向地打了个滚,也快速地四面奔逃,眨眼间就都不见了。最后就是一些活人,有坦然自若的玄门道士,也有面露惊恐的普通人,还有神态紧张但松了口气的人,他们陆续站定,林林总总数目也不少。   阮椒低声说:“学长,趁着黄村的还没起来,我们赶紧走吧。”   这时候刚过五点,路上除了进入鬼市的以外不见生人,但要是再等一会儿天光大亮,总会有些喜欢早起的发现他们的存在。   宗岁重点点头,任凭阮椒在他腿上迅速地画了什么图案,然后他只觉得阮椒朝他的小臂一拉,他就觉得浑身轻飘飘,不由自主地朝另一条路走去。   每走几步就好像是走了几十步、几百步甚至更远,眨眼的时间里,两边的景色连成了线,风声呼啸,腾云驾雾似的就已经远离黄村了。   同样安全从鬼市出来的曹鹤刚站定,就一眼看见鹤立鸡群的宗岁重,他倒是有心过去跟人攀谈一二、套套交情,但考虑到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又有些迟疑。而这么一迟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发觉宗岁重已经跟他身旁的少年一起离开了,他能看见的就是个背影而已。   曹鹤:“……”走得可真快。   他把手放进兜里,轻轻摸了摸那里的小蛇,吁了口气。   不管怎样,东西拿到了,尽快回去吧。   杨浩然同样看见了阮椒和宗岁重的模糊背影,只是他却脸色微微发白,心头大震——这样的速度,不是神行符,就是神行万里的道法!现在这类道法已经失传,而神行符也少有人能画出……那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而阮椒和宗岁重远离后,彼此间也有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如果不跳进树洞……还能从鬼市……出来吗?”   “鬼魂会成为槐树的养料……人和妖会被吐出来,地点不定,会非常狼狈……”   ·   到了别墅附近时,阮椒和宗岁重才停了下来。   在鬼市时,宗岁重始终是沉稳的,直到回来了,他的心里才产生了一丝微妙感。   这一晚的所遇……很丰富。   宗岁重开门走进去,阮椒跟着他飘进去,两人直去主卧。   ——少年的尸体躺在大床上,脸色惨白,浑身冰凉,像极了凶杀现场。   宗岁重:“……”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活力四射的生魂,觉得自己大概再过一年也适应不了这情景。   阮椒就跟没发现似的,朝着床上那么一跳,整个就落到尸体里,再一翻身躺下,跟尸体重合……睁开眼诈尸了。   他一骨碌地爬起来,对着宗岁重一笑:“学长,我好了。”   宗岁重:“嗯。”   阮椒指了指宗岁重身后的包,说:“这个不放下来?”   宗岁重把包放了下来,说道:“阮学弟,帮我一起整理吧。”   阮椒说:“没问题。”小事儿而已。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宗学长,这都一夜过去了,你应该也累了,还是去睡一会儿吧?这些东西我都陪你买的,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整理分类,之后你再分配就是了。”   宗岁重稍一顿,点点头:“我当然信得过你,但你也该去休息。”   阮椒笑道:“学长想岔了。我是魂儿走了,身体可是一直休息着的。魂儿感觉不到累,我昨晚也没做什么让我心累的事,所以我没关系。”   宗岁重并不这么认为,说:“你的精神肯定也有消耗,人的疲惫并不是只来源于身体,也来源于精神。”   阮椒顿了顿——平常人是这样,不过他其实是鬼的升级版,有人听过鬼还要睡觉的吗?只是这个就不能跟学长坦白了。   宗岁重看着阮椒的表情,突然也不再固执。   他拍了拍阮椒的肩,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子乐高三,昨天还在补课,今天周日,他可能会回来吃顿饭。”又说,“我先去洗个澡,睡几个小时,大概中午左右起来。中间你要是撑不住了,也多休息休息吧。”   阮椒不明白宗岁重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不过这是好事儿,也就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学长你放心,我自己会注意的。”   宗岁重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浴室。   这毕竟是宗岁重的房间,他都跟阮椒交代好了,阮椒当然也不能在人家房里久留,于是推门而出,去到了客房里,仰面倒在床上。   一晚上过去,总算是在宗学长这里把鬼怪事给过了明路,以后也不用老在对方面前“科学”解释了。但是城隍的身份还得瞒着,那么从鬼市里抓到的鬼怪小妖,以及那个野道士的事儿,就今晚回宿舍后找地方处理吧……   想了一通后,阮椒又一跃而起,把刚才拎进来的背包打开。   鬼市里的好东西挺多的,可真正压箱底的估计也舍不得全拿出来,目前换到的大多都是对普通人身体很有利的衣饰、果品、药材之类,没有多少玄门中人合适的物品。   阮椒一样样分开。   比如男人上身的料子和女人上身的料子,比如不同的药材——老人参老首乌按照年份隔开,比如大小五帝钱串,比如……   全部分开后,阮椒去厨房找了些袋子和保鲜膜,把容易坏的果品药材小心装好,再在附近找了个宽敞干净的客房,将所有东西按照划分一一摆开。   之后他走出去,小心关上门,只等宗岁重什么时候睡醒,再分门别类地收起来了。   ·   宗子乐最后一节课前就给代驾打过电话,等他下课了,代驾已经开着车在门外候着。他迅速打开车门坐上去,如释重负地说:“回别墅吧。”   没办法,高三就是这样,越是临近高考也越紧张,幸好他们这个学校还属于条件比较宽松的,直到前几个周才把双休日占了大半,给他们在周日留了个半天的假期。   宗子乐在学校吃食堂都要吃崩溃了,当然是立即往他大堂哥那边赶去,准备吃大户来着。   然而回到别墅后,宗子乐却很诧异地发现,别墅里没什么动静?他往四处看看,在一楼里偶尔厨师休息的地方去找,就见到个胖乎乎的男人躺在那里玩手机,百无聊赖的样子。   宗子乐嘴角抽了抽:“吴叔,有东西吃没?”   胖吴听见动静,抬眼见是宗子乐,就说:“子乐少爷,厨房里还剩下些糕点,不过您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再去冰箱找几样食材做了。”   宗子乐连忙制止道:“不用了,我先去吃糕点吧。”他有些迟疑,“对了我哥呢?”   胖吴小声回答:“岁重少爷还在楼上睡觉。”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补充,“岁重少爷有客人在,好像是昨晚来了以后就没走了,也跟岁重少爷一样没下来。子乐少爷要是上去的话,千万注意点,别吵到岁重少爷,也别把那位客人跟惊动了。”   宗子乐一愣:“客人?还在这过夜?”   胖吴说:“是的。”他反应过后,总觉得子乐少爷的语气不太对,但应该不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吧?毕竟子乐少爷的年纪也不大。   宗子乐想了想就没多问,只抬脚就准备往二楼走去。   胖吴见了,在后面叫了他几声,提醒说:“子乐少爷,别去打扰岁重少爷和客人。还有您不是肚子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宗子乐却很着急,满不在乎地说:“饿一会儿不会死,我直接去了!嘿,我还真想知道,能让岁重哥带回来还一夜不走,这一上午都在睡懒觉的人是谁……嘿嘿嘿……”   ·   很快,宗子乐到了二楼。   他推开宗岁重的房间看了看,见宗岁重还在睡,就慢慢退出,再然后,发现了某间客房里有人。 第96章 大魔王信了?┃宗子乐的后悔。   能到大魔王这做客的本来就少,这房间没关很紧,宗子乐小心拧开把手朝里面看去,就正好瞧见躺在床上的人。   ——阮学长?   宗子乐顿时恍然。   也是,除了阮学长还有谁呢?只是以前的每次他都会在场,没想到这回就阮学长一个人过来还跟大魔王好好相处了一晚……真不知道学长怎么就觉得大魔王好相处了,也实在是让他搞不清白,大魔王跟学长的关系好像又更近一层。   刚要把门关上,忽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了他的肩膀。   宗子乐顿时惊悚地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才发觉是不知什么时候从主卧里走出来的大魔王!   真是差点吓尿。   宗岁重在宗子乐有动静的时候就醒过来了,见他那么蹑手蹑脚的,就迅速起身走出来。果不其然,正见到这小子暗搓搓地往学弟房门里看呢。   他压低声音说:“噤声,学弟一夜没睡。”   宗子乐的表情忽然就带上一丝怪异。   一夜没睡啊……他们俩?这是啥意思?   ——也不怪宗子乐的脑子总是拐弯,毕竟在他看来学长跟大魔王目前的交集就在于论文而已,也想不到晚上出去见鬼的事儿来,而大魔王并不是那种非要下属一宿不睡赶论文的人,他当然会忍不住偶尔思想跑马。   宗岁重倒是没想到宗子乐脑补得不对,就朝宗子乐说道:“跟我过来。”   宗子乐就乖乖地要跟他走。   也是这时,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呻吟,随即他腰身一挺直接坐起来,跟两人打了个招呼说:“学长起来了啊,学弟也回来了?”说话间,他又朝隔壁指了指说,“那些东西都在这I间房里了,我就这么放在床上了……呃,之前铺了块干净的布。”   宗岁重点点头说:“我去让人做饭,子乐会提前过来叫你,现在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阮椒含糊地答应,等人走了,才很懵地靠在床头。自从他被砸死了赶鸭子上架后,基本就没怎么睡过了,没想到这次还睡得挺好的。看来他以前也不是完全不累,而是可以累也可以不累,真想放松休息的话似乎也行,休息过后也算是好好放松过了吧。   这时候,阮椒的脑子突然转得快了。   子乐学弟回来了,现在他跟在学长身边,往隔壁放满鬼市货品客房去了……他兴趣大增,觉得不能错过这热闹,就赶紧跳下床换上鞋,直接往隔壁房间奔去。   ·   宗子乐的确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大魔王是因为他刚偷看的事情不高兴了,于是灰溜溜地跟在了宗岁重的后面,走进了隔壁房。   宗岁重一眼看到大床上琳琅满目摆放的东西,每一样之间的距离都很宽,那个划分也很有条理,让他迅速就能看个明白。   宗子乐跟在宗岁重后面,还没看见床,只见到宗岁重走到前方,伸手在床上拿了什么东西,再一转身,递到了他的面前。   色泽古拙,品相颇佳,还带着一种隐隐的神妙……这不是五帝钱?而且看那些铜钱上的字和本身的形态,分明就是大五帝钱啊!   这一刻,宗子乐惊悚了。   什什什么鬼啊!有生之年他居然可以从大魔王手里接过大五帝钱这种玄门推崇但很不科学的东西?!不不不他不应该脑补太多,可能是因为大魔王他人为大五帝钱也有收藏的价值,再考虑到他喜欢弄“古董”,就把刚得到的这串钱送给他……   但是紧接着,当宗子乐接过大五帝钱,道谢后不经意往床上一看的时候,所有的话就都在他的嘴里卡壳了。   那一串的小灵位,那年份长久的药材,那样式古老但色泽鲜艳、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丝缎,还有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呃,也很有灵异的感觉啊。   宗子乐的目光,刷一下就落在了宗岁重的身上。   大魔王他,难道真的在学长的“帮助”下,顺利地相信鬼神的存在了?   宗岁重当然也注意到了宗子乐的种种表情,他并没有隐瞒什么,而是直接说道:“这个随身放好,还有一些小五帝钱串,你分开送给各家的长辈。”   大五帝钱总共只有三串,他分给介绍阮学弟和他认识的堂弟一串,父母各一串。小五帝钱则是分散送给其他的长辈,希望对他们有所帮助——至于他自己,有那么大的黑洞在身后,也没什么戴五帝钱的必要。   宗子乐:“……”   得,大魔王是真信了,要不然,他死也说不出这种来。   接下来,宗岁重把床上其他东西一一跟宗子乐说了,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   宗子乐一脸木然,等宗岁重全部介绍完以后,他才纠结地开口:“岁重哥,你……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市面上搞不到吧。”   宗岁重正要说话,却听房门口已经响起了一道颇为清朗的声音。   “哦,正好昨晚鬼市开了,我就带着宗学长去了一趟。”阮椒面带笑容,有些恶趣味地盯着宗子乐的脸,“这些都是学长从鬼市里换的,说起来,在那地方可真是人鬼妖都有,也是一个交换宝物的好地方……”   宗子乐的脸色,顿时垮了。   鬼市?!听起来就有意思!如果他昨晚就过来的话,是不是也有希望一起进入鬼市?但他偏偏要上课,根本没法过来!   简直,简直沮丧……   阮椒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宗子乐哀怨地看过去,无言地说:“学长,你还在这幸灾乐祸……”   阮椒耸耸肩道:“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更关心宗学长的事。”   宗子乐一呆:“对哦,岁重哥怎么信你的?”   接下来,阮椒快速地跟宗子乐说出昨天的详细经历,而宗子乐也发出一连串的附和声。   “啊?原来是这样?”   “生魂离不了,学长你主动给开眼……”   “开眼成功,难怪了。”   “真没想到,鬼市竟然是那样的……”   “还是后悔,我如果早知道的话,早就请假回来了。”   “太可惜了!!”   在阮椒和宗子乐叽叽喳喳的时候,宗岁重没去管这两个小年轻的窃窃私语,而是把床上的东西进行分配,准备让人送到不同的长辈那去。   没多久,有人致电过来,表示送东西的人已经到了别墅前。   宗子乐:“……”大魔王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一点吧!接着他就火烧眉毛似的跳起来,连忙冲到了神堂里,拿出来一串儿小神像,往每个包裹里都塞进去一个。“等等等等,我这还有神明开光的神像,也是一人一个!”   宗岁重已经从阮椒口中听说这些小神像了,并没发表意见。   反而是向来被大魔王批评惯了的宗子乐,在把神像都塞进去不同包裹后,还有些不习惯地吁了口气。   之后,气氛好像有点尴尬。   阮椒立即说道:“要不趁着下面还在做饭的工夫,我们先解决掉几个小灵位吧?学长日理万机的,应该也没多少时间天天惦记着。”除了少数那么几个卖家想分期结账的,其他大多都是一手交钱一手搅和,只需要在小灵位前祭祀,就能让人找过来了。   宗岁重看向他问:“不用晚上?”   阮椒忙说:“不用不用,现在上香也行,为了以防万一嘛。要是拖延久了,那些家伙以为咱们赖账来找麻烦就不好了。怕倒是不用怕,可里面的弯弯绕绕就烦死了。”而且他要是晚上还帮着盯,哪还有时间处理城隍的事儿?   宗岁重听阮椒这么说,就没有异议。   同样的,心痛自己错过鬼市的宗子乐来了兴趣,急忙忙地说:“我要看,加我一个!我保证老实不说话,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阮椒思索起来,说道:“要是学长不介意,我是没什么的。”   宗岁重朝宗子乐看了一眼,见他脸上满是期待,又考虑到对方高三心态问题,点了点头。   ·   祭祀野鬼付款的事儿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来,宗岁重找了个空房间作为场地,他也没闲着,让助理去取了一箱现金过来——至于冥钞纸钱一类的,他没准备让人准备。   助理的话不多,钱送到后就迅速离开了。   此刻,阮椒对宗子乐说:“拿点香来。要是有备用的香炉也拿一个。”   宗子乐有些迟疑:“我去买点香烛吧,这里存着的那些都是给城隍爷上供用的。要是现在给那些老鬼用了,他老人家生气怎么办?”   阮椒:“放心,也不是什么特制的香,他老人家没这么小气。”   宗子乐这才放心下来,他匆匆去旁边拿了些香过来,递到阮椒手里,又把一个香炉放到桌上。   阮椒没接,反而说道:“这上香的事,还是交给你吧。”   宗子乐一愣,然后很高兴地答应下来——重在参与嘛!   阮椒轻轻拉了宗岁重一把,两人站在桌子的另一边。   宗子乐则是深呼吸,拿出三支香。   阮椒:“神三鬼四。”   宗子乐再抽一支,四支一起点燃。   阮椒从灵位里抽出了一块,摆在香炉后面。   宗子乐走过去,老实地把四支香插上,按照阮椒说的念叨了几句。   之后,就是等待了。   宗子乐瞪大眼,看着那几支香。   大概十几分钟后,一道阴风吹了进来,让本来挺温暖的房间变得有些阴冷。   宗子乐连忙拿出两捆现金朝前一丢,大声说:“这里有活钱十万,钱货两讫了!”   下一秒,现金像是被什么东西卷住似的消失。   小灵位“咔”一声,断了。   第一个交易尾款付清。   宗子乐:“好、好神。” 第97章 黄鼠狼上门┃由宗子乐引发的意外。   在宗子乐的眼里,这一幕十分灵异,而在开了眼的宗岁重和原本就有阴阳眼的阮椒眼里,就是一股阴风带来一只老鬼,这老鬼也不落地,朝着阮椒、宗岁重两个点点头后,一股鬼气拍向小灵位,又一把抓了钱就裹着阴风跑了。   而宗子乐虽然想到有鬼过来心里怕怕的,可一看本事很大的阮学长和冷酷无情的大魔王,那点怕怕的感觉就没了,反倒是更有兴致了——要知道以前他都是避着鬼走的,哪能跟鬼当面做交易呢?简直兴奋!   于是宗子乐主动找阮椒要了个小灵位摆上,再往香炉里插进去四支香。   然后是重复先前的过程,又是一股阴风来,又是卷着钱走、小灵位断开等等。   一次又一次,宗子乐接连做了五六次交易,依旧乐此不疲。   但是意外发生了。   当宗子乐再次上香后,却发觉——没有反应?   宗子乐一愣,条件反射地看向阮椒。   阮椒的神情有些微妙。   他感觉到城隍印里,有一只老鬼蠢蠢欲动……也是他没留意,敢情这个跟他们做过交易的老鬼也参与了那场争夺天师血的混战,所以被他给收起来了?   这事儿,略尴尬。   宗岁重察觉阮椒的反应,微微低头,有询问的意思。   阮椒干笑:“就是被收起来了。”   宗岁重恍然。   宗子乐狐疑地看着他们俩。   ——阮学长和大魔王之前这是有什么小秘密啊。   阮椒直接跟宗子乐说道:“这个有点问题,换一个吧。”   他虽然跟宗子乐说了昨晚在鬼市的详细经历,也提到有道士争斗、鬼妖混战,却没提是他抓住那些老鬼的事儿,现在也同样不会多说。少一个人知道是一个嘛。   宗子乐刚想问什么,却被宗岁重的眼神制止。   宗子乐:“哦。”   好吧,你俩现在是一国的了。   然后宗子乐换了个小灵位继续交易,又交易了两三次后,现金散得差不多了,能用现金付账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那些,有要冥币的,有要把现金直接交给人家后代的,还有要供饭的……再就是几只小妖指明地点互相交易或者对方主动上门交易的。   宗子乐见小灵位就剩下没几个了,还有点意犹未尽。   阮椒见着好笑,不禁说道:“大不了下回给冥币的时候还由你来……”说到这他想起这事儿不归自己做主,转头看向宗岁重,“……学长,是吧?”   宗岁重:“嗯。”   宗子乐高兴了。   忙活完这些,下面厨子告知饭已经备好了。   宗岁重说:“都去吃饭吧。”   阮椒拍了拍宗子乐的肩,说道:“走走,你也没吃晚饭吧?一起去填肚子。”   饭菜很丰盛,因为还是宗岁重请客,阮椒也依旧能大饱口福。   几个人一边用饭,宗子乐还没忘了再问问阮椒一些新奇的事儿,阮椒就一边吃一边随口跟他讲解一些。比较奇异的是,宗岁重也没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话,阮椒回过神时就反应过来,大概是这位宗学长也想多了解一些吧——也是,既然相信了也见到了,依照这位的性格,也不会老是放任自己一无所知的。   一顿饭其乐融融,宗子乐是相当满足。   就在快要吃完的时候,窗户那块儿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响声。   一声一声,虽然轻,但是非常清晰。   这声音回荡在别墅里,真是相当地诡异……   宗子乐有点纳闷:“是哪家的小孩儿捣蛋了?”   而阮椒的表情,却有点古怪。   宗岁重问:“怎么?”   阮椒摸了摸鼻子说:“应该是黄老板送货上门了。”   宗岁重:“……”   宗子乐:“黄老板?”   两人都回头朝着窗户那里看去,意外的是,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在。   阮椒说:“还是把门打开放它们进来吧。”   宗子乐抹把嘴道:“成,我去开门。”   宗岁重微微侧头:“黄鼠狼?”   阮椒:“就是它们了,还挺麻利的。”   宗岁重点头道:“按照你说的,它们的果子很好,早点到手也是好事。”   阮椒说:“我也这么觉得。等会儿问问它们,要是不能刷卡,回头我转账给学长你,还得请你帮我垫着现金,”   宗岁重答应了,这是小事而已。   再说宗子乐,他差不多也猜出来什么是黄老板了,才抢着要去开门,等到了门口以后,他是深呼吸,再猛地把门打开,低头看去。   果然,有背着小包的五只黄鼠狼仰头站在门口,见到宗子乐就是一阵叽叽喳喳。   “不是你不是你!”   “骗子骗子!”   “我们来送货,客人呢?客人呢?”   “骗子!客人是骗子!”   “抓住他!抓住他!”   几只黄鼠狼发现宗子乐并不是跟它们做交易的人,顿时生气了,小眼睛里冒出森冷的凶光,好像就要跳起来择人而噬。   宗子乐反应很快,连忙说道:“哎!等等等等!我就是个开门的,跟你们做生意的是我哥和我学长,都在屋里呢。他们让我请你们进去说话。”   黄鼠狼们面面相觑,小眼睛骨碌碌地转。   “真的真的?”   “客人在里面?”   “抽抽鼻子,抽抽鼻子!”   “里面里面!闻到了闻到了!”   一瞬间,黄鼠狼们眼里的凶光散去了,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站在最前头的那个说:“我们!失礼了!进去交易,进去交易。”   宗子乐如蒙大赦,笑嘻嘻地弯腰做出“请”的姿态说:“没关系,黄老板们,请进。”   黄鼠狼们听见他这么称呼,一个个昂首挺胸,抬起脚就往屋子里走去。   ·   门口发生的事儿宗岁重和阮椒也都看见了,他们干脆站起来,走到客厅里等着。   几只黄鼠狼进来以后,两人就跟它们打了个招呼。   黄鼠狼们也都挺客气,声音还是尖尖细细的,态度却都还不错。   “果子,送到了!”   “多二十颗,要不要?”   “品质都好!都一样好!”   “不要多的,就不……”卖了。   最后一句话是最小的那只黄鼠狼说出来的,声音尤其显得尖利。不过它这么说了以后,就立刻被最前面的那只黄鼠狼给拉了一把,剩下那半句威胁的话就堵在了嘴里。   阮椒扬了扬眉,笑着对宗岁重说道:“学长,我是买不起了,多的二十颗你要吗?”   宗岁重没犹豫,说道:“品质够好的话,有多少要多少。”又对那些黄鼠狼说,“以后遇见好东西你们也可以告诉我,如果正好是我需要的,价钱好商量。”   阮椒听宗岁重这么说,暗暗咋舌。   这学长可真会抓机会,黄鼠狼从古就是五大保家仙之一,很能通灵的,像眼前这些明显是黄鼠狼里的大族,能在山里找到很多天材地宝的那种。平常人想接触它们很难,要是真能它们长期交易,可不是就能挖出很多对普通人有用的好东西吗?至于价钱反而是次要的,多少富商拿着大把钱也买不到。   黄鼠狼们一听,顿时都高兴起来,它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些什么后,才纷纷又尖尖细细地叫了起来。   “每个月,每个月!”   “一号!一号!我们拿过来!”   “不管什么,都要挑一样!”   “至少挑一样!不能空手走!”   宗岁重沉吟着:“可以。但你们的价格要公道,另外我主要是想买一些年份长久的老药,比如人参灵芝首乌之类的,对人类的身体好处越大的,我越愿意收购。我想你们也希望我能多收购一些货物,而不是只勉强挑一件吧?”   黄鼠狼们跳起来,兴高采烈。   “公道!公道!”   “果子一万!药材看年份!都有!都有!”   “好药!好药!山珍!海味!”   就这样,宗岁重跟它们正式做下了约定。   黄鼠狼们简直高兴极了,纷纷把小包放下来,小爪子打开开口,露出里面的不同果子。   那些果子的形态很奇怪,有些像是枣子和李子,但一个个晶莹剔透色泽饱满的,看着就比市面上的那些强太多,也不是认知里的任何一种。   黄鼠狼们拿出了果子,接下来就又齐刷刷地仰起头,在等着宗岁重这边结账呢。   宗岁重稍顿了顿:“接受刷卡和转账吗?”   黄鼠狼们对视一眼。   为首的黄鼠狼在腰间一阵摸索,摸出个小巧的刷卡机。   “可以刷!可以刷!”   阮椒:“……”   之前他跟学长说刷卡不刷卡的只是闹着玩的,现在一看,敢情还真能刷卡?   还真是够与时俱进的啊。   那边宗子乐则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有意思,这些黄、黄老板能讨价还价,还有刷卡机,跟人好像啊。”   这话一出口,本来正在期待着刷卡的黄鼠狼们,一瞬间又转过头,整整齐齐地朝宗子乐看去。   黄鼠狼们的小眼睛亮亮的,一起盯着人的时候,尤其显得瘆人。   宗子乐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了?”   ——要是黄鼠狼们翻脸的话,阮、阮学长可以保护他的吧?   那个年纪最小的黄鼠狼尖声叫道:“你说我像什么?”   另一只也叫起来:“像什么?!”   第三只:“像什么?!!”   三重唱,更瘆人了。   为首的那个客气些,也温和些,但也有些急切地盯着他。   “你说!你说我们……像什么?”   几只黄鼠狼全都人立而起,朝着他拱拱前爪,一脸期待。   宗子乐愣了愣,本能地回答道:“像人啊。”   下一秒,黄鼠狼们欢喜雀跃四处打滚。   “像人!我们像人!”   “人说我们像人!”   “我们可以变成人啦——” 第98章 送果子┃结下善缘。   阮椒见到这情景,嘴角微抽——这也行?   宗岁重低声问:“怎么?”   阮椒就给他解释道:“子乐刚那么随便一说,结果让这几只黄老板集体向他讨封了,现在讨封成功,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回去以后这几只肯定能变人,接着就能继续往修行大道上走。”   宗岁重稍作沉吟:“对子乐怎么样?”他觉得应该不是坏事,否则小学弟的表情不至于只是这副满心吐槽欲吐不吐的模样。   果然,阮椒说道:“放心吧,讨封成功就是好事。子乐这家伙真是不管什么事都随便说,幸好他前后都说像人,不然给那些黄老板惊喜又给截断,那才是乐子大了呢。”他说着觉得自己有点啰嗦,就迅速说完后半截,“现在他算是和几只黄老板结下善缘了,以后黄老板们肯定要给子乐好处的。”   宗岁重放下心来,思索后,还是说道:“只有黄老板会讨封?”   阮椒摇头说:“很多动物都行,凡是有灵性的都能。有些动物天生跟修炼有缘分,又有机缘,自己修炼慢慢先炼化横骨再继续褪去外皮,就能修炼成人。但也有一些动物可能是差点机缘,修炼很多年到瓶颈了,想要继续想下去非得讨封才能变人,也才能再进一步。也有一些动物本身是有机缘的,但是缘分不够或者自己想更快修炼,同样会去讨封好更快变成人形。不过讨封这种事也是个赌,要是讨封成功了那很好,能顺利变成人,可要是讨封失败,前面那么多年的修行就白费了,得重头再来。所以要是遇上小妖跟人讨封,那人说错话,让小妖修行白费,肯定会被报复的,反过来就是人给了小妖祝福,小妖和人有善缘,回头就有回报过来。”说到这,他补充几句,“虽说大部分动物都是讨封变人,可还是有一种动物比较特殊。如果是蛇来讨封,那不能说它像人或者还是叫它蛇,得说它是龙。要是说错了,它以后都没办法化龙了,永远都只能做蛇,而成功的话它以后化龙的过程就会顺利很多。”   宗岁重听完,若有所思,说:“的确是赌,除非万不得已,最好还是凭自己修炼吧。”   阮椒笑了笑:“是这样没错。所以子乐运气很好的,他误打误撞说了黄老板们像人,黄老板们觉得机会很大,立马讨封,这下双赢了。”   那边黄鼠狼还沉浸在无限的欢喜里无法自拔,宗子乐从纳闷到惊悚再到无语,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阮椒和宗岁重旁边,把阮椒那一通关于讨封的话都听了个遍。   这时候,他忍不住插话道:“还是很危险啊。我差点就被吓得说‘那、那不像人?’了,我要是真这么说,我得被黄老板们撕了吧。”   宗岁重:“……”   阮椒:“是啊,为你庆幸。”   大概是黄鼠狼们终于高兴完了,一个个互相整理过后来到仨人面前,都朝宗子乐道了谢,随后它们就高兴地说道:“这一次的钱,不用给了!我们,高兴!”   宗岁重发觉,这几只黄鼠狼说话的时候流畅了很多,难道也是讨封成功的作用?   阮椒则是连忙说道:“这可不行,我得付钱的。我跟子乐虽然关系不错,该算还是得算。”   宗岁重说:“我也该付。”   黄鼠狼们还是很聪明的,一起叽叽呱呱一阵后,就表示那还是按照老规矩来,回头它们化形成功,会备下一份贺礼送给宗子乐,表达它们的感激之情,而跟宗岁重的交易还是依照原本说的那样,保证公平合理。甚至它们还表明,它们就是帝都黄大仙族群中最大的几支之一,要是宗子乐在外面遇见什么麻烦了,只要拿出一根它们的毛烧了,附近的黄大仙就会立刻过来帮忙!   然后,它们互相扯毛,你一把我一把地揪下来,踮起脚高高地送到宗子乐的面前——这态度,真是相当地热情。   宗子乐囧囧地收下。   接着,宗岁重和阮椒刷卡,这群黄鼠狼也疯狂而兴奋地回去化人了。   等它们离开后,别墅重新恢复了安静。   阮椒吁口气,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宗子乐捧着一大把黄毛,满脸纠结地说道:“学长,这就不用笑我了吧……”   宗岁重则说:“子乐,这是防身的东西,你回去找个锦囊装进去,随身携带。”   宗子乐被大魔王这么一命令,眼皮跳了跳,还是答应道:“……我知道了。”   阮椒笑着看着这兄弟俩,觉得倍儿有意思。   其实,虽然随身带黄鼠狼毛是囧了点,可要是真像那些黄鼠狼说的一样,这些黄毛也真的是护身的好东西了。   宗子乐叹口气,还是屁颠屁颠地去找了个小袋子,先好好地装起来收妥了。   阮椒笑得更开心了。   这家伙的身体还真是够诚实的。   ·   到底是周日,阮椒这天下午陪着宗家的兄弟俩到街上买回了一些纸钱香烛,又陪他们再去取了一些现金。   忙活几个小时后,除了那只被阮椒抓住的老鬼以外,其他能立刻完成的交易,宗岁重都彻底完成了,而他手里剩下的也就只剩下两块小灵位,让人按时定点送菜供奉就行。   阮椒倒在沙发上,在别墅里吃过晚饭后,就由宗岁重亲自把他送回帝大了。   他朝宗岁重摇摇手说:“宗学长,下回交论文的时候见。”   宗岁重:“回见。”   ·   阮椒拎着个小包轻快地朝前走,没多久就回到了宿舍。   颜睿他们几个都在宿舍里,见着阮椒纷纷跟他招呼。   “回来了?没事吧?”   “昨晚不见你,你突然就打电话说不回来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你老板没为难你吧?”   接连三句关心,听得阮椒心里一暖——就因为几个哥们儿都对他真心照顾,他才也对他们毫不吝啬啊。   于是他笑了笑说:“放心吧,我没什么事,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跟老板讨论的时候天晚了,干脆就在那边住下了。”   颜睿几个心情有点微妙。   在老板那讨论晚了就住在老板那,老四跟他老板的关系已经好成这样了?   博洋干脆问出来了,说:“你老板对你可够好的,别是有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他自己是认为老四很厉害绝对值得大力培养没错,可人渣是不管这个的,对方现在对老四感觉有点太亲切了,他就觉得还是该多问一句。   阮椒先是一愣,然后就懂了博洋的意思,他再一想宗岁重那张性冷淡的脸,那个古板的性格……撑不住笑了。   “哈哈哈,老二你想什么呢?”他以前没细说是觉得没啥特意宣传的必要,可现在嘛,他还是给学长正名吧,而且他也体会到博洋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就干脆说道,“我以前认识的网友就是那天扑我的少年啦,叫‘宗子乐’的那个,他大堂哥就是我老板,也是二哥之前去考试的那个玄黄娱乐董事长——宗岁重宗学长。你们还记得我跟二哥说考试时间时讲了是第一手消息吧?我是亲口问学长的,消息才够一手嘛。”   几个舍友:“……”   博洋略尴尬:“你早说是他,我还担心个鬼啊。”   阮椒轻咳一声说:“抱歉抱歉,我也就是觉得还在写论文呢,也没正式跟学长干活,就觉得不太好特意说……”   颜睿他们倒也懂,谁会把自己老板的名字到处宣扬?毕竟是私下里的培养嘛。   阮椒赶紧把身上挂着的小包拿下来,从里面掏出几个果子,给舍友们一人三个,说道:“我老受你们照顾,这回跟着学长打了个顺风车,意外得到点好东西,你们别跟我客气。”   崔义昌皱眉道:“老四,你这是干什么?”   阮椒笑着说:“老大你别闹,你们有了好东西没忘记给我一份,难道我有了好东西以后就能自己藏掖着不分给你们?”   崔义昌:“……”这叫倒打一耙吧?   颜睿看了看果子,他还是有眼力的,认不出这些果子的同时,又觉得果子有些不一般。   博洋家里有钱,就更有点感觉了。   阮椒突然有点严肃,说道:“多了我也没有,一人三个,可别胡乱分给别人。你们自己一人至少得吃一个,多的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想给再给,知道吗?放心,我自己也有的。”他顿了顿,“这果子挺温和的,对身体好,真的。”   难得见他这么郑重其事,三个舍友互相对视一眼后,还是收下了他的心意。然后几人干脆当着阮椒的面,一人咬开一个。 第99章 审鬼审妖┃判鬼判妖。   见仨舍友这样,阮椒还挺期待的。   “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崔义昌嚼了两下:“嗯……”   颜睿也嚼了两下:“呃……”   见两人这种表现,阮椒不由想着这果子是不是口味不好,这时候,博洋迅速吞掉一口再来一口,含糊不清地嚷嚷道:“好吃!”   崔义昌和颜睿顿时都大笑起来。   颜睿笑得差点呛到,咳嗽着说道:“是真挺好吃的,哈哈哈。清甜甘美,汁水饱满,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   阮椒:“……”你们可真是够了,这么逗有意思吗?   见宿舍老四一脸无语,几个舍友也笑得更开心了。   不过果子是真的味道好,而且吃下去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胃里暖烘烘的,一下子就让他们全身都舒坦起来。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果子真的是好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价格,老四怎么弄到的……不管怎样,他们不会辜负老四的一片好意,回头肯定是把剩下的两颗给自己最在乎的人吃掉的。   ·   入夜后,阮椒从尸体上坐起来。   床头的那串小罐子里,众多女鬼走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阮椒朝他们示意后,先一步走到外面,到了帝大后面的小树林里。   覃愫、李三娘、女鬼们一起给他行礼。   阮椒说:“昨夜我没回来,没发生什么事吧?”   因为有了日夜游神的存在,牛头马面和女鬼们虽然也还是在村镇那边巡街,但这也不算她们的主职,所以也就是日常一问而已。   覃愫说道:“禀城隍爷,没什么事。”   阮椒又问:“小恒和翔宇那边有发现什么案子吗?”   李三娘想了想回答:“也没有。大多是家务事,也没出什么人命。要是没人上告,这些事儿往往也管不了。”   阮椒对这也明白,就点点头:“虽然我挺缺信仰的,没出问题才更好。”   也不算是他突然有了多大的觉悟,还是因为现在每天都还有不少信仰流入,早就不是最开始的那个赤贫状态的缘故吧,所以偶尔也会心软地想想,没出事是好事儿啊之类的。   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后,阮椒脸色一正,说道:“对了,我今晚叫你们过来,是一群犯鬼需要惩戒。三娘、覃姐,我暂时用神力给你们制造两根庭杖,之后听我审判,用最大的力气,帮我打板子。”   李三娘和覃愫对视一眼,点头应下:“是,城隍爷。”   下一秒,阮椒手里就出现了两根庭杖,黢黑沉重,分别丢给了两只女鬼。   覃愫、李三娘变成牛头马面的形态,身形高壮,如同铁塔一样,分守在两旁。   女鬼们面面相觑。   阮椒思索后,问道:“三娘、覃姐,这些女鬼里有进入编制的鬼兵吗?”   李三娘回答:“我俩现在一人选了三个。”   覃愫也说:“城隍爷有什么吩咐?”   阮椒说道:“这回我要惩治的都是积年老鬼,要是鬼力弱小的就别留在这了,而进入编制的鬼兵可以留下来,披上铠甲充当门面。”   听到指令,那些女鬼们都纷纷行动起来。   眨眼间,好几道鬼影蹿走,藏身到树林的深处去了,还有六名女鬼分别站在覃愫和李三娘的身后,神态都很激动——要知道,这可是她们被收服后头一次正式用鬼兵的身份为城隍爷办事啊。要是办好了,多少在神灵面前混个眼熟不是?   阮椒往这几只女鬼身上扫了一眼,诧异地发现,里面有崔莹,而且正好就是隶属于覃愫的鬼兵。诧异之后,他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要是李三娘的话,他还会担心以后被崔莹架空,可覃愫能从孤儿混到有家有业,只是不小心被个渣男糊了眼睛而已,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鬼。覃愫收下崔莹,可能也正是看中崔莹聪明,能给她做个臂膀,而即使崔莹想干点什么,她都是覃愫的鬼兵了,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就像他手下的鬼神们都是依附他存在的,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同样翻不起浪一样。   没多在崔莹身上花心思,阮椒伸手朝几只鬼兵一指,借着牛头马面分出的那一点功德替鬼兵们改了个造型。   霎时间,这些鬼兵身上就出现了一套铠甲,把她们从头到脚地笼罩住。从铠甲的粗犷外形上,绝对看不出里面包裹的是一群婀娜的女鬼,而是所有鬼兵看起来都一样……威武雄壮。   阮椒挺满意的,女鬼虽然瘆人,到底还是不如现在这么威严嘛。   鬼兵们也没意见,她们分开站在两排,做足了架势。   阮椒用神力做出公堂幻境,青面獠牙地往上方一坐,把城隍印往桌案上轻拍一记。   只见两道青光从城隍印里飞出,趴在地面瑟瑟发抖。   是两只老鬼。   崔莹还是新鬼,尽管早想好了要跟牛头妹子混,却没怎么见到真正厉害的厉鬼恶鬼,这一刻,她在两只老鬼身上感觉到了非常雄厚的鬼气,本能就明白对方是自己无法抵抗的强大之鬼!如果不是身上的铠甲护住了她,恐怕她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就要失态了。   这一瞬,她更坚定了要抱大腿的决心!   阮椒则没多想,只说道:“堂上二鬼,于鬼市中聚众闹事,造成市集混乱,险些害死生人曹鹤性命,实为大错。姑念你等垂涎者为天师血,非是针对普通凡人,且身上不曾背负罪孽,亦不曾真正害死人命,故而小惩大诫。一人十大板,牛头马面,立即行刑!”   牛头马面应声,一左一右,举着庭杖就朝着两只老鬼打去。   两只老鬼本来很惧怕,还想着不知城隍爷怎么审判,是不是找个机会看能不能寻个路子赶紧跑掉呢。后来听说是打十大板……十大板死不了,就是鬼气要削弱不少,也真的就是小惩大诫,有所留情了。既然这样,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神力凝聚的庭杖打起老鬼来也是痛到了鬼体深处,每打一杖都会有很多鬼气飘散,接连好几杖之后,老鬼们也忍不住惨嚎起来。   幸好也就是十杖,打完以后,这俩老鬼互相搀扶着起来,神智已经恢复清明了,都朝阮椒大礼参拜,才灰溜溜地在阮椒的命令里离去。   阮椒没闲着,马上又放出两只老鬼,同样审判,也同样让牛头马面行刑。   第二次以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当然,并不是所有老鬼都只有十杖的,随着老鬼们身上的小恶增多,二十杖三十杖……五十杖的都有。但身上没有大罪孽的那些,五十杖就是极限,再多打一些他们的鬼体会受到大损伤,神智也会就此消失,那就太过了。   至于身上背负了人命等十恶不赦大罪的老鬼……阮椒把他们详细审讯后,确定苦主全都不在了,也就把他们先打八十杖,然后封在城隍印中的酒坛子里,变成排队下地狱的一员。   等所有老鬼都被打过,阮椒又把那些小妖放出来。   小妖们一出来就滚在了一起,互相抱着朝阮椒唧唧叫,求饶告罪的。   阮椒也明白,小妖们没什么大本事,其中心思纯净、只是因为被当时气氛蛊惑而产生恶念的,抽出生魂打几板子就放走了;心思不太好一心想吃天师血提升自己,但身上还没罪孽的,抽出生魂多打一倍的板子后放走;身上有血债有罪孽的那些小妖就不用多说了,先审讯它们害的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恶,再把它们直接打死,而死后的魂则直接封起来,跟前面造孽的老鬼等待后续一样处理。   被放走的小妖们如蒙大赦,几乎是吓破了胆子,连滚带爬地跑开了。而且因为知道了还有神灵存在,又遇上这么惊险的一桩事,至少这些小妖里,不管心思正不正的,以后都完全不敢再产生什么作恶的心思了。   随着对老鬼、小妖们的打板子惩罚,除了该下地狱的没判完以外,其他加在一起,上天倒是还给阮椒发了百来个功德——数目不算很多,可这回的事儿的后果也不严重,还能给这些,阮椒已经很满意了。   同样的,负责施刑的牛头马面也得到了少量功德,作为酬劳。   很快,阮椒的面前空空如也。   随后他稍作沉吟,说道:“还有个野道士,身上背负了很多罪孽,被一群玄门道士擒拿了。”说到这,他稍一顿,看向牛头马面,“你们俩也跟随我有一段日子了,敢不敢去找那厮,把那厮的生魂给我押回来审判?” 第100章 公明庙┃既是城隍爷的命令,小道等人,不敢阻拦。   覃愫和李三娘对视一眼,立即应道:“属下敢!”   阮椒果断说:“好!我给你们一人带上一枚城隍印,你们要是被人阻拦,就把印章显露出来!不过切记,本官此次审案,不许那些道士旁观。”又说,“我在那野道士身上下了标记,也抓来了婴鬼的鬼气,你们借助这两样东西,应当可以找到他的踪迹。”   接着他又把之前从鬼将军那拿到的锁链递给了两个下属。   阮椒说:“这是曾经地府黑无常用的锁链,为免野道士使出什么其他手段,用这东西将他绑缚起来最好用。如今我还没册封黑白无常,用神力凝聚出的锁链反而不如这东西好用,而它已经削弱了很多,对你们而言,用起来也不算艰难了。”   有了种种准备,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牛头马面当然是再度答应下来。   然后,她们俩结果锁链,在马面的急速下,飞快地朝着标记、鬼气的方向找了过去。   ·   帝都里聚集了很多流派的玄门中人,大小庙宇宫观无数,坐落在不同的地方。同一个大派系还有很多小派系,因此当不同小派系的人合力抓到了同一个野道士后,往往会找个最近的地方,先进行一番审问调查,如果能处理了,他们就自己处理了,实在是牵涉广大才会层层上报,最后由大派系进行处理。   正一教的道士经常在外游历,积累功行,而全真教的则大多在庙宇中苦修,除非被人请出山去否则往往要吞云吐气,修炼内丹。   帝都的黄村镇每年有鬼市开,这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消息,鬼魂们的消息更灵通些,但是玄门术士里,能知道的就很少了,而且知道还不说,有资格进去的人就更少了——那些误打误撞知道的闲人野道除外。   只是这一回,正一教的几个小派系分别有些道士进去找制作法器的材料,没料想却闹出一场事来,抓住了一个修炼正法却敢制造婴鬼的野道士。   于是乎,从鬼市出来后,这些玄门中人一番商量,在最近的公明庙里审讯此人。   ·   公明庙,顾名思义,主要祭祀的是赵公明。   赵公明的封号多了,他不仅是民间所封的正财神,也是道家的四大元帅之一,并为阴间雷部将帅与五方瘟神之一。   因为神职丰富,本身也有很强大的神力,供奉他的人还是很多的,公明庙也几乎遍地都是——只不过,大多数的公明庙都是民间所造,所以往往不是这个名儿,而是直取民间最喜欢的神职而设,为财神庙。   这一回的公明庙就叫公明庙,不是什么大庙,在这里的道士也只有七八个,不过观主的道法高明,是正一教某个修行雷法的小派系的传道宗师,这庙也算是他的道场。   同去鬼市的人就有他一个,也是他把那些道友们带过来的。   有道童早就收拾出一间静室,四面把守,几个玄门中人押着野道士走进去,把他五花大绑捆倒在地上,而野道士身上的法器、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也早就被他们搜了一遍,丢到一边。   简而言之,这野道士除非还有什么难以察觉的底牌,否则是绝不能反抗的。   就算这样,道士们还是团团作法、念咒,把野道士束缚在八道神符中,这样一来,即使他反抗了,也依旧于事无补。   做完之后,已经耗费了大半天,道士们擦把汗,才稍微松了口气。   公明庙主李道士一叹,说:“真是没有想到,这次只想着去鬼市淘些能让小徒使用的法器材料,却闹出这么一出事来。”他顿了顿,说出几个道友心里都一直思忖着,却都没有说出口的话来,“我们之前见到的……是一位神灵吧。各位,你们都是各教派里不俗的人物,想来都认出来,先前的那位,正是一位实打实的神灵?”   在场的道士就没一个年轻的,原因很简单,鬼市虽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尤其黄村镇的鬼市还没有主事的鬼、妖,尽管之前那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可里面要是出了什么事,没点本事应付不了的,丧命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   也正是因为大家都至少修行几十年了,所以他们也属于知道天地间再无神祇的“老前辈”们。当然,他们年轻时同样是被隐瞒的,后来修行小有成就以后被告知,当时就有很多同道道心崩溃从此不能修行,而留下来的,都是意志顽强、接受现实的。   其中年纪最大的老道士颤巍巍地捻了捻胡须,慢吞吞地说:“不会错,就是一位神灵。老道认出来,那位神灵用于制服鬼魂的乃是一枚城隍印,而那神灵毋庸置疑,正是城隍爷了。”   道士们彼此对视一眼。   李庙主严肃地问:“葛老,您可是还有什么消息来源?”   在场的道士大多都是小派系的,唯有这个葛老道来自茅山,而即使在茅山也属于辈分高的老师叔。因此,他的话,在场的人都十分重视。   葛老道年纪虽老,但面色红润,这时就说:“不瞒各位,前段时间,我们茅山派有个年轻师侄出去历练,接了个富贵人家的单子,结果遇见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鬼将军,险些陷在里面。也是在那时,城隍爷显灵,将鬼将军收服了,救了师侄一条命。如今师侄每天早晚敬奉城隍爷,就盼着有一天能与城隍爷搭上关系,也好与他老人家通神呢。”他的语气不疾不徐,“老道也没想到,这回去一趟鬼市,竟然也引出了城隍爷。看来他老人家果然是位善神,眼见着那些老鬼冲昏了头,要惹出麻烦来,他就亲自出手,把他们都给抓了去。只不过,城隍爷究竟是怎么处置那些老鬼、小妖的,恐怕还得咱们恭敬上香求问了。”   听了葛老道这话,在场的道士们再没不信的,信了以后,就都不禁欢喜起来。   “城隍爷复苏了,不知其他的神灵……”   “要是世上的神灵都还能醒过来,我玄门就又要兴盛起来了。”   李庙主是个很冷静的道士,在听几个同道们这样说以后,他却沉吟起来。   片刻后,他才泼了桶冷水过去。   “我倒是觉得,并不是神灵都将复苏,玄门也未必还能与从前一样。”   那些同道们被泼了个透心凉,但转念一想,也不得不觉得李庙主说得有理。   只听李庙主说道:“龙脉已断,现在的百姓也跟从前不同,再想恢复到从前可说痴心妄想。我猜测,城隍爷未必是恢复了,或许是因为城池仍在,才会重新孕育而出。城隍爷原本就是为了护民安民的,有他一个倒是能供奉得起,要是多了……恐怕也不适合现在的世道。”   这些同道一番讨论,有些沮丧。   但不论怎样,以前是神灵完全消亡,现在至少还有一个,多少也让他们这些玄门中人心里更有底了。尽管他们以后未必都跟城隍通神,可是神灵能做的事比起玄门中人来更多,尤其眼前这位在鬼市里做的那事儿就能显示对方起码是一片善念,这样一来,他与玄门正派起码是不冲突的,以后,或许可以多加交流。   接下来,这些玄门道士免不了对今后怎样跟城隍爷套近乎的事进行商议,而那个祸害人的野道士,反而暂时被他们撂到了一边。   而那名野道士恨得牙痒痒,又把道士们的话听进耳里,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城隍,竟然是城隍?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城隍!   要是早知道有城隍,他哪还敢祸害婴儿,弄出这些婴鬼来养法器?老老实实地修炼正道,回头建一座城隍庙,给城隍做庙祝不是更好?   可现在,一切都白费劲了!   野道士翻来覆去地想,也翻来覆去地找办法。   不行,神灵是无所不知的,他可不能在这里耗时间,谁知道城隍抓走那些老鬼后,还会不会来找他的麻烦?要不然……要不然去找那个人?那人可真是神仙手段,想要对付城隍,保住自己的小命,怕是只能靠那人了。   只是他也明白,要是真找了那人,以后他怕是就得做对方的一条狗,最后多半是卸磨杀驴当弃子,也落不到一个好结果。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了。   渐渐地,天色暗了。   道士们一整天下来除了关押野道士就是争论,不知不觉间就入了夜。   忽然间,一股澎湃的力量在不断接近。   众多的道士也有察觉,身体微微一震,纷纷住口,看向了那力量的来处。   这力量,带着浓郁的阴气,但好像也是一种……   神力。   ·   八道神符上,光芒明灭不定。   这些符的威力没有减小,但是光芒的反应却足以证明,来客的威势强大。   一阵阴风吹来,两道巍峨的身影从墙面走出,站在了静室里面。   一个浑身靛青,顶着颗马头;一个浑身靛蓝,顶着颗牛头。   眼如铜铃,脚踏二蹄,手握钢叉铁钩,腰挂细长锁链。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   葛老道声音老迈而微微嘶哑地开口:“牛头马面。”   李庙主则态度客气,说道:“两位尊神,不知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牛头马面看这些道士十分客气,心里先松了松。   然后,马面瓮声瓮气地说:“奉城隍爷之命,押这野道的生魂前往神庙审讯。”   牛头也沉声说:“若有罪孽,必得判决!”   原来如此,众道士恍然。   他们彼此对视后,都是说道:“既是城隍爷的命令,小道等人,不敢阻拦。” 第101章 意外┃被带走的躯壳。   眼见道士们这样配合,覃愫和李三娘心里也舒坦,两位鬼神上前一步,为了以防万一,她们一起丢出一团神光,落在野道士的身上。   野道士在牛头马面到来的刹那就惊异得瞳孔收缩,眼眸深处充满惊恐,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犹豫了。于是他深深地埋着头,一咬舌尖,让猩红的血慢慢流到舌根,也逐渐渗透早早含在那里的一颗卷起来的符丸。   只要用血浸满符丸,这符丸就会被激发,然后他就能……   符丸被浸得很快,但是那属于城隍的押符神光也很快落在野道士的身上。野道士只觉得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在试图把他的生魂从体内拉出,而他自己的魂体也有些恍恍惚惚,似乎真的要脱离身体一样……一旦脱离身体,他逃跑的机会就没了!野道士满口是血地迅速念咒,强行调动自己的法力,来抵抗押符的力量!   在众道士与两位鬼神的眼中,两道神光在野道士身上闪动不停,里面蕴含的是纯正无比的神灵之力,正不断地拉车野道士的生魂。   而野道士的生魂却出来得很慢,一点点地像是艰难无比,至今只有头颈、右肩、右臂,这小半个身子勉强浮现……   道士们对这野道士的负隅顽抗很是恼怒,但也想要瞧一瞧,两位鬼差会怎样应对,长长见识。   果然,牛头马面也发现了野道士的不老实。   覃愫皱起眉来,低声说道:“他在搞鬼。”   李三娘也瓮瓮地说:“有危险的感觉。”   这两只女鬼当差久了,对危险有很强的直觉,她们本能地认为不能跟野道士僵持下去,于是互相对视一眼后,覃愫伸手一扔,那条锁链就被她驱使着朝那野道士浮起的脖颈绑去。   锁链迅速地缠在野道士生魂的脖子上,将他牢牢地绑缚起来,与此同时,李三娘毫不留情的将铁钩甩出,一钩子就穿透了野道士生魂的右肩,再猛地一拽!   下一秒,野道士的生魂再也抵抗不了,硬生生被全部拖了出来!而那条原本只套着他脖颈的锁链,这一瞬将他生魂五花大绑,让他彻底不能行动了。   野道士惊恐无比。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口中的血还没来得及浸透符丸!就只差一点了!   牛头马面在终于勾出生魂后,也并没露出什么喜悦的神情,她们的目光,齐齐地落在野道士软倒的躯壳上。   不对劲,这躯壳上有一股力量在酝酿……   覃愫立即提醒:“都小心,他嘴里有东西。”   道士们本来也觉得野道士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时被牛头鬼差一提醒,就有些反应过来,李庙主立即上前,伸手就去掐那野道士的两颊。   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虽然生魂离体后,肉身几乎相当于半个死人,可刚刚咬破的舌尖血,依旧在野道士口中蔓延。   于是,李庙主还没来得及碰上野道士的尸体,这尸体就瞬间被一股力量笼罩,变得非常小,就像是一片树叶一样,落在一只凭空出现的明晃晃的铜制圆盘上。   圆盘里漾起一道道水纹,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垂钓一样,然后果然一根小钩子出现,把那具尸体的衣服一钩,就直接陷进那水纹里面,消失不见。同一时刻,水纹也消失不见,就剩下这个圆盘还躺在那里。再一瞬间,圆盘上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纹“啪”的一声,炸开成碎屑,漫天散开,就跟隐没在空气里一样,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整个过程,就只发生在一秒之间。   在场的道士们目瞪口呆,就连正拖着野道士生魂的牛头马面也无比震惊。   还是那葛老道见多时光,满含惊异地说道:“老道曾经听闻,几千年前东汉末年,有著名方士左慈曾经在铜盘里装满水,用竹竿挂着鱼饵垂钓,能从盘子里钓出任意江河里的任何一种鱼来。现在这情景,分明是有哪个有本事的大能把这门道法改了一改,或者从里面得到领悟,把那野道士的肉躯带走了!”   李庙主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表情非常凝重,低沉地说:“不知是哪一位同道有这样的本事,但他却跟这满身罪孽的野道同流合污,显然也不是什么正派人。诸位,此事我们回去后也要告知诸多同道,尤其两教的几大派系,都要多多注意才是。”   众多玄门中人都明白了,之前野道士含着的东西,肯定就是激发这个道法的媒介,现在肉躯没了,当然也没办法去看那媒介到底是什么了。   不过……   大家的视线就都落在了野道士的身上。   真是险而又险,幸亏在那媒介被激活前这生魂就已经被勾了出来,否则,整件事就真的一点线索也不会留下。   葛老道朝牛头马面恭敬说道:“眼下这事遇上了难处,不知两位尊神……”   覃愫和李三娘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但毕竟来之前城隍爷是下了命令的,她们也不能违抗不尊,提前给什么承诺。可是这些道士一直很配合,出岔子后他们的心情也能理解……   思考过后,覃愫说道:“城隍爷有命,审讯此人时,不得有生人围观。”   李三娘也说:“我等不能抗命。”   道士们能理解,只是难免失望。   但要说就这么把野道士的魂扣下来……那显然就是得罪城隍爷,对方就算脾气再好,他们也不能这么下神灵的面子。   覃愫又说:“这事我等回去后禀报城隍爷,若是再有命令下来,自会跟你们细说。”   李三娘也说:“躯壳丢失事关重大,我二人迅速回去上报,以免耽误时间,对此事不利。”   听两位鬼差这么说,道士们也都不再多提,他们微微作揖,就要恭送牛头马面离开。   ·   阮椒站在小树林里,看着那五花大绑、一脸惊恐的野道士,脸色一沉:“你们的意思是,这野道士后面还有什么人?”   覃愫、李三娘都说道:“是的。”她们的脸上都有惭愧,“属下两人,办事不利。”   本来阮椒是想着先审讯野道的生魂,等作出惩罚后,再由鬼差去和那些道士交涉,处理好后续——比如给野道士害死的婴鬼超度,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被他坑害的人变成厉鬼,也都要尽量解救解救。但她们没能及时反应,就导致野道士的躯壳被人拿走。之后牛头马面心里急切,着急回来禀报,对于婴鬼和其他被还鬼的事她们也不知当时该不该问,只能回来等阮椒吩咐了。   阮椒说道:“其他的暂时先放一放。这个带走躯壳的人不论是谁,既然跟这罪人有交情,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我立即追踪,等找到了他,我就跟你们一起走一趟,去找到那人吧。”   这么说着,阮椒当然是施展神力,还是借助在野道士身上做出的标记,去找那具躯壳现在所在的方向。   但是,没有反应。   阮椒的脸色微变。   找不到?找不到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具躯壳在被带走之后,仅仅是牛头马面回来的这点时间里,就已经被彻底摧毁!躯壳摧毁,标记也跟着被摧毁,他当然无法追踪。   覃愫、李三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尽管这回是意外,可还是显示出一件事——以后她们的警惕心应该更强,除非是真的斗不过,否则,都不能让现在的事情再发生了。   阮椒并不想多责备她们,只说道:“问这野道士吧。” 第102章 主动招供┃看你积极自首,缓期执行。   野道士很惊恐,但他到底也是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即使已经被神灵押来,也绝对不愿意就这么认命。他几乎是挖空心思在思索着能给自己减轻罪名的方法,哪怕是要出卖一切,他也在所不惜!他已经在想了,之前他求助的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把他的消息交托给城隍爷,是不是能够减轻一些责罚……至于那人被出卖后会不会拿他怎么样,那有什么关系呢?他受过罚后就赶紧离开,山高水长,能走多远走多远,难道还真会被找到不成?   这么想过后,在阮椒说了“问野道士”的话后,这野道士立刻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脑袋贴在地面,飞快说道:“禀城隍爷,小道有事招供,有人要举报。还请城隍爷不吝听小道几句自辩陈述,小道万谢。”   阮椒在听见这野道士的话后,不由一愣。   以前他也审讯了不少恶人恶鬼,就没一次是和现在这位一样,还没等他怎么拷问呢,已经这么恭敬地跪下准备自白了。   阮椒眼睛眯起来,心里有些不爽。   神目一开,这人身上的罪孽他看得一清二楚,就这个浓度,他手上至少也有几十条人命,堪称是十恶不赦。更别说那些罪孽形成了一股怨气,其中有许多婴儿的鬼脸浮浮沉沉,又让他知道,这厮的几十条人命里大部分都是刚刚来到世界甚至还没来得及到这世界上来的婴儿,是那些苦苦多年等待投胎,好不容易投胎却遭遇这种痛苦的可怜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要不是为了避免受害者需要送入鬼门,他根本就不想听他说一个字!   深深地吸了口鬼气,阮椒平心静气,开口说道:“你说吧,抬起头来说话。”   不管怎样,这野道士愿意多说一些也是好事,就暂且听他说来,只是就凭他这罪孽,哪怕说出朵花儿,也别想脱身就是了。   再者……   阮椒露出个冷笑。   这厮还不知道吧,他的躯壳都没了,还阳都不行,还想什么其他?等他交代完了,先打够板子再说!   野道士还以为城隍爷是真给他机会,赶紧整理了一下语言,就把自己的事和盘托出了。   ·   这个野道士名叫洪昌,是他们家里的小儿子,从小就能看见很多脏东西,让家里人对他从喜欢到嫌恶,后来恨不得没有过这个儿子。洪昌也不在乎,后来有个老道士经过,意外看见了他,觉得他是个不错的苗子,就干脆出钱从他爸妈手里把他买下来,从此带在身边,把他当成关门弟子,教他道法。   老道士是个山庙里的庙主,山庙是祖传的,就他们师徒两个。因为洪昌学道法很快,老道士特别喜欢他,对他几乎是倾囊相授,让他从小就受到正法的熏陶,自己学的当然也是正法。   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洪昌也许会是个正派的道士,可惜他八岁那年,老道士寿命到了去世,就剩下洪昌一个小孩子,想要活命就不那么容易了。   洪昌年纪小,一开始用正经的道法没人相信,也不肯怎么救济他,他后来饿得受不了了,又没什么别的生计,就铤而走险用道法做了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渐渐周围的人对他产生惧怕,反而更加愿意供养他了。而洪昌后来也明白不能光用震慑的,所以偶尔也替人做点邪门的事,他的名声在那块地方逐渐变大,后来被给了个诨号叫“通灵神童”,就这么平安长大。再后来他不喜欢就留在一个地方,于是到处走走,见识更多,法力也更强了。   期间,洪昌还遇见过很多其他的玄门中人,有正道的有邪派的,最让他羡慕的莫过于那些术士手里的法器,于是他琢磨了几年,还是觉得婴鬼最纯洁最凶也最好控制,就暗地里跟一些妇人做交易,帮她们办事,她们给他婴孩、胎儿。   洪昌自己觉得自己跟那些妇人是做了交易的,抛弃婴孩和胎儿的是他们自己的老娘,跟他有什么关系?所以他也觉得,自己这罪名儿不大。   为了更进一步地脱罪,他还把那些做过交易的对象一一说出——毕竟每一个他都是耗费了工夫的,道士的记忆力又很好,是一个也没漏下。   ·   听到这些的时候,阮椒神情很冷漠。   讲什么小时候很艰难,为了生计不得已走上邪道,难道还想借助这个博取他的同情心吗?八岁是小了点儿,是活得艰难,可他也不是完全没本事的,难道还非得靠害人才能活?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能去警局求助把自己给送去福利院?就算有些福利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一身的道法,难道还能被欺负到在福利院里活不下来吗?他那时要是个真正毫无本事的孩子,这话说出来还能同情一二,可他是吗?都能那么害人了,还谈什么孩子!   更别说,这人一身的罪孽主要集中在后来制作法器时了。而且当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害人还可以说是不懂事,难道后来做那个百鬼幡也是不懂事?巨婴吗?   不过,这野道士供出来那些拿自己孩子作交换的女人,也同样有罪。   看他表情,说出的都不是谎话。   阮椒对覃愫说道:“记下来,方才这人提起的那些女子,凡是用儿女做交易者,每交易一人,夺阳寿三年,且她们阳寿终了后,当打入石压地狱!”   覃愫立刻说道:“是,城隍爷。”   洪昌趴在地上听见,顿时露出了喜色。   罚得好,罚得好,这些女人罚得越重,他的罪名就越轻!   阮椒看出他的想法,心里冷笑。   他做惩罚,从来不会用一个人的去抵消另一个人的,因为罚了这些不配做人母亲的女人,就减轻这野道士的惩罚?做梦去吧!   接下来,洪昌精神振作,继续陈述。   ·   洪昌做好了百鬼幡以后,更是得意洋洋,再给人办事的时候也显得更有本事,得到了很多富豪人家的欢迎。私底下,他为不少人都做了阴私的事,同时被奉为上宾,只是偶尔在遇见玄门大派的弟子后,他还是要遮遮掩掩,不能被认出他身怀邪法的。后来他到底还是有一回眼拙,大了小的来了老的,追得他是东逃西窜,好不容易事情平息以后,又隐匿了不少时间,才敢继续冒头,重刷名气。   不过,洪昌受的是老道士的正经教育,对于邪法其实不怎么了解,他之所以能在小时候就懂一些,是因为一次意外,在某个山洞里找到了本邪法的册子。他挺感兴趣的,就瞒着老道士私底下看过些,而因为邪法很精妙,对这本册子的主人也很钦佩。   后来他长大后名声大,某次为一个富商解决问题时,差点折在里面,是有人出手拉了他一把。而他后来问对方为什么要拉他一把,那人就说,是因为从他的法术里看出了自己的影子,也是这回,他才知道原来他学的册子是那人写的,而那人特意留一本册子在山洞里,就是心血来潮,觉得或许以后有人有缘见到。那人说,没想到洪昌就是他的有缘人。   只是洪昌这人很凉薄,在外面混得久了,区区拉一把的所谓恩情又算什么?他一边言笑晏晏地跟对方相处表示感激,一边心里又非常防备这人。   人嘛,都是叶公好龙的。   那人没出现的时候,洪昌很仰慕尊敬对方,而那人一出现,洪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什么来头,邪法这么厉害,本人也不怀好意吧?这样。   那人看出洪昌的心思,也不计较,就给了他一颗符丸,告诉对方如果遇见了大难处就用血浸泡符丸,之后就能被那人救走。到那时,他们说不定就可以共商大事了。   ·   阮椒不由问道:“共商大事?什么大事?”   洪昌知道城隍爷对这事感兴趣,也精神一振,只是他仔细想想,又只能说道:“具体是什么大事,那人没对我说过。但我从他口里得知,说是趁着神灵疲弱的时候,他可以想办法让很多人一起飞升。只是里面需要做的也很多,所以他在找人手帮忙。至于怎么飞升,究竟需要什么东西,他就没有多说了。”他干笑着,“您老人家也知道,我都没跟随他呢,他怎么可能把详细的事告诉我?我想着,这飞升不飞升的,也就是他拿出来专门诱惑人的。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把飞升的路子分给别人?要是我有这办法,我也舍不得啊……”   而阮椒,在听到洪昌提起“飞升”两个字的时候,心情就变得非常差。   他从前只听人提起古代的帝王供奉一些炼丹的道士就是听信了他们所谓的“飞升”传言,还心里好笑过那些帝王怕死怕得变煞笔了呢。可现在做了城隍以后,遇见这事儿,他就觉得,或许还真不是帝王傻——想想看,能把人的躯壳先缩小再从盘子里带走,这么高明的道法在帝王面前一显摆,帝王能不信吗?要是江湖骗子这么说,糊弄不到多少人,可是背后那人很厉害,恐怕还真会有很多人受骗。   尤其是,人的贪欲无穷,谁知道那人散出去多少邪法,捞了多少跟洪昌这样的玄门中人?哪怕只有部分人信了他跟着他,也绝对很麻烦了。   洪昌说完后,察觉到阮椒身上的情绪波动,也闭嘴不多说话了。   他觉得,还是让城隍爷冷静冷静吧……那人狗胆包天的,还飞升?要真这么容易,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见那些玄门大派的人飞升呢?他们门派里的底蕴可强多了吧?所以啊,人贪归贪,不能太傻。   阮椒冷静了一会儿,又问:“那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长相?”   洪昌心里一紧,果然问到这了!   只是,这事儿他还真没办法回答。   犹豫了一下后,洪昌说:“那人自称是‘山道人’,明显的一个代号,长相很普通,身材很普通,基本没什么特点。”   简而言之那就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平平无奇。   既然平平无奇普普通通,也当然是没办法轻易找到的。   阮椒有些失望,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然那自称要飞升的人不是太容易对付了吗?现在才像是个在背后搞事的。   想到这,他看见洪昌一脸期待的表情,不觉有些恶心。   “罪人洪昌,连犯多项罪名,理应先剥夺阳寿,再打一百庭杖,压入地狱受罚。”他平静说道,“今见你积极认罪,提供多项线索,又躯壳被人所毁,便只打一百庭杖,将入地狱受罚之事暂且压下,缓期执行。” 第103章 关押┃考中   听见“缓期执行”几个字时,洪昌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嘿,他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像他身上这么多人命的,古往今来都是立刻被剥光阳寿打入地狱,哪有什么缓期执行的说法?既然说了缓期,那肯定是城隍爷对他的配合满意了……这缓期也没定个年限,多久都是缓期不是?以后他多做点让城隍爷高兴的事,这缓期说不定就能一直缓下去了嘛!至于打板子……也正常,城隍爷总要做给别人看不是?打就打吧,一百庭杖而已,他好歹修炼道法这么多年,受得住!   洪昌自以为咂摸到其中的味道,但是突然间,他又想起了前面一句话。   ——躯壳被人所毁。   洪昌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仔细感知自己现在是魂体,才倏地发觉,原本是生魂的魂体中突然染上了无数的死气,叫他一瞬间慌乱起来。   怎么回事?生魂变成死魂……那不就是死了吗?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了?!   洪昌想起来,自己的躯壳是被那人接走了的,难道说是那个人毁了他的躯壳?那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他到底也是个精明人,很快明白过来,一定是那人用道法带走他躯壳后,发现他的生魂没在里面,那人猜到他的生魂是被人抓了,怕他连累到他,所以干脆毁了躯壳,这样就能断绝一切线索了!   忍不住用力地咬紧牙关,洪昌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山道人,你可真是好狠哪!”   但洪昌再恨也已经死了,能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在他脑中还回荡着无数恨意的时候,牛头马面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将他用力地摁倒在地上。   下一秒,牛头马面各执一根庭杖,朝着他的臀背等处用力地打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传来,洪昌的魂魄发颤,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在不断地流失,甚至连魂体都有些聚散不定的感觉了……真、真打?然而在这时,他还以为这是不得不做,只能强行捱着,直到力量消散了大半,魂魄都变得虚弱时,他才陡然产生了一个惊悚的念头——难道说,城隍爷是要在这一百庭杖里,直接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幸好再不知过了多少下以后,庭杖还是停了下来。   洪昌一心都在抵抗疼痛中,也没数到底满没满一百下,可是打完之后除了虚弱到极点以外,他的魂体还好好的……他又微微放心。   看来,刚刚他还是想多了,城隍爷并不是真的要打散他。   也是因为心里抱着这样的念头,洪昌被什么东西吸入的时候,只是稍微挣扎。再后来,他被塞进一个罐子里,四周都是一片漆黑。他就这么慢慢地等着,等着自己的力量恢复……也等着恢复以后,重获自由。   阮椒收了洪昌后,表情很冷。   刚才洪昌的所有反应他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厮自以为是得可笑。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他的缓期执行给了对方暗示,同样因为对方本身就只想这么相信着。   但是,他没现在打洪昌入地狱,只是因为他还没能打开地狱而已,而到了以后,不论什么时候地狱打开了,之前被他判决要下地狱的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都会立刻被他丢进去!   ……哪怕一秒钟,他都不愿意多等的。   李三娘和覃愫这时候也没说话,只静静等着阮椒情绪恢复。   最后阮椒说:“事做完了,也快要天亮了,你们在附近巡视巡视就回来吧。”   女鬼们当然是齐声答应下来。   接着,一哄而散。   阮椒默默地走回去,感受着涌入身体里的信仰,也感受着这些信仰迅速转化为神力在体内充盈起来,弥补着他这段时间的消耗。   这些信仰里多出了不少新的,其中还有些微的灵光试探——阮椒微微一愣,这些是几个玄门中人给的信仰,有点熟悉,是先前在鬼市里遇见的那些?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大概是那些玄门中人在鬼市里看到了他,后来又有牛头马面过去,就相信了他这个城隍爷的存在。而现在正是神祇消亡以后,城隍却突然出现了,如果他是玄门中人,遇见了也会想要沟通沟通的。   不过,现在阮椒还没准备跟这些道士沟通。   虽然凝聚神像以后,对于阮椒而言,跟玄门中人的接触已经不会对他造成很大影响,可他也不想碰上一个就通一个——至少也要跟虔诚点的先交流交流不是?   就比如这个,自打相遇后,就再没断过香火的韩庄。   阮椒感受了一下在自己的泥像旁边那点属于韩庄的、越来越明亮的灵光,心里微动。他想了想后,一股神力微微送过去,落在了那点灵光上。   给韩庄一点好处吧,下回要是韩庄出手时沟通他,他就借给他这点神力。   ·   韩庄端端正正地跪在一尊木制的城隍像前。   突然间,城隍像似乎有一抹神光流动,他本来正在虔诚敬奉,突然感知到什么,抬起头来看向那尊木像——然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城隍爷搭理他了!   虽然现在木像上的神光非常少,可毋庸置疑,城隍爷已经愿意跟他有一点浅薄的来往,只要他以后更加虔诚,木像上的神光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   没两天,傍晚。   大家伙都在宿舍里忙学习,突然间博洋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一脸的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特别高兴的样子。而且,他还得意大声地咳嗽了几下。   阮椒、颜睿、崔义昌三个都转过头,看向这家伙。   颜睿笑着问道:“老二,什么事这么开心?”   博洋眉毛高高挑起说:“你们猜啊。”   崔义昌老实说:“你经常跟犯病似的高兴,我猜不到。”   阮椒:“噗。”   博洋立刻板起脸来,不服气道:“喂喂喂!什么叫犯病似的高兴?我那叫心情好时不遮掩,真性情你们懂吗?”   几个舍友面面相觑,都给他面子地说:“嗯嗯,真性情,行了吧?”   博洋:“……不跟你们扯这个。”然后马上又高兴起来,“我是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们!我跟你们说,前两天你们不是陪我去参加了玄黄的考试吗?刚才是我哥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我过了!还是考了头名的好成绩,你们知道吗!我考第一!只要面试不出什么大的岔子,我百分百能进入玄黄做练习生!”   听他这么说,颜睿恍然说:“原来是这样,那还真值得好好高兴高兴。”   阮椒也笑了:“二哥真厉害!”   崔义昌也高兴啊,说道:“没白陪你过去!”   博洋又高兴了好一阵子,转头叭叭地又说了一通:“我觉得你们陪我的时候我运气特别好,正式面试就在下个礼拜六,到时候你们还陪我一起去呗?还有我得准备一点才艺表演之类的,最近也要请你们帮我看看,至少我表演的时候尴尬不尴尬你们总知道吧……”   见博洋这么兴奋,几个人也不打扰他,就听他说,看他手舞足蹈的。后来他好像突然想想起来什么,跟阮椒他们打个招呼后,又冲出去给人打电话了。   颜睿:“你们说,这次他给谁打?”   崔义昌:“他爸妈?”   阮椒:“应该不是吧,他哥告诉他的,他爸妈应该已经知道了。”   最后颜睿说道:“那就肯定是他那个发小穆哲了。”   崔义昌和阮椒想了想后,竖起大拇指说:“有道理。”   接着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考中就好。 第104章 宗家人得手信┃宗家人和收礼。   宗家豪富,产业遍及全天下,其董事长宗胜凯今年八十三岁了,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三儿一女都结婚了,只有最小的那个老来女还单着,孙辈也挺多的,六个孙子两个孙女,可以称得上是子孙满堂。不过跟这么大的产业相比,这人口可就不算多了。   因为宗家的规矩严明,每个人在成年后都有机会分得相当部分的产业,至于发展成什么样,那都要看他们自己了——加上宗家发家本来也就三代而已,宗胜凯早就说过,三个儿子分到的产业谁发展得最好,那一块产业就作为接下来宗家重点发展的方面,而掌管这一块的第二辈人,就是宗胜凯退下去以后的董事长,能得到宗胜凯手里的那最大部分的集团股份。   总之,在宗胜凯的言传身教下,几个第二辈人之间的感情都很好,彼此竞争也是良性的,并没有在财产上有很大的争夺,一家人相处时也都是和乐融融。   也因为这样,这家人还有个挺特殊的传统,就是每逢节日或者有哪家提前邀请,就会在一块聚聚餐,非带不可的小辈就带过去,要是小辈有事儿忙活,那前两辈人也还是要聚的。甚至还有些空闲时,一家人两家人的还会一起出去旅游,可以说比起很多大家族来都轻松愉快得多。   这一回,虽然是不年不节的,可宗胜凯突发奇想叫了几个儿子过来,儿子们又把媳妇儿带过来,不过第三代的小辈们都忙着学习的学习工作的工作幼儿园的幼儿园,反而只有前两辈儿的人一起来到老宅里,跟他们父亲一起吃饭了。   令人诧异的是,一大家子人刚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聊天的时候,有人在老宅外面打电话,说是他们宗家的长孙和二孙要送东西过来。   宗胜凯倒也没觉得多奇怪,听到后就笑了笑说:“虽然岁重这小子少年老成的,但挺孝顺。来来来,让他助理进来,看岁重这回给送了什么过来。”说到这,他摸了摸发白的胡茬,“不过子乐也送东西?这小子搞什么鬼呢。”   的确,宗岁重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经商上的本领了,后来跟着他爸历练过后,加上他本身性格使然,手腕强硬,很快就给他自己攒下了一笔财富。再后来他偶尔会遇见什么好东西,但凡是觉得对家人有用的,总是会一家送一份。   宗岁重这样的表现,当然是让宗胜凯很满意的,而其他长辈也都知道,宗岁重每次给送东西都不会少了他们那份儿。只要他们是聚在一起的,送东西那都是一起送来。   至于宗子乐……这小子也会送东西,不过他不像宗岁重一样早有规划,送东西时都是用他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还都是跟神神道道相关的。   所以说,他的东西跟宗岁重的一起送过来,当然就让人惊讶了。   宗家长房是宗国富、余美凤夫妻,二房宗国强、唐柔夫妻,三房宗国民、李宜真夫妻,三对长辈都挺好奇的。   没多久,宗岁重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常用助理吴助理和几个保镖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跟这些集团董事打过招呼后,就让保镖分别把他们拖着的箱子拿过来,一一打开。   然后,吴助理就把那些小包拿出来,按照上面做好的标记,还是一个个地分送。   首先当然就是给宗岁重祖父祖母——宗胜凯和方心洁的了,包裹也更大些。接着就是三房其他人,每人一个包裹,甚至各家的小孩子也有——当然,小孩子的包裹就更小一些。   宗老董事长还挺健朗的,这时笑着打开自己那包裹,首先就有个小神像掉了出来。   这小神像是木头雕刻的,只有食指长,全部也没掌心大,很合适随身携带,并且这小神像上还隐约有一丝内敛的流光流转,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宗老董一看,就瞧出这玩意的不平凡了。他毕竟是个富商,不知道从哪年开始,他们家里的人都容易撞邪,虽然一直也是有惊无险吧,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也会经常找玄门那些人买些能辟邪的东西来。但不管是哪一次,买了什么,都没有现在见到的这个小神像气息舒服……   他就忍不住赞道:“好东西!”   吴助理适时地说:“这是宗二少送的。”   宗老董等长辈也觉得是,毕竟他们都知道,他们全家撞鬼,就有个从来不撞、连正经大师都拿他没办法的长孙在,而宗岁重那小子老是觉得他们全都是被小子乐给糊弄得封建迷信的,也不喜欢他们迷信“太过”,虽然不会强行阻止他们吧,可也绝对不会给他们送这些相关的东西就是了。质地这么好的小神像,当然只会是小子乐送的,不过有机会还是要问问,小子乐是从哪里弄到的小神像,得关注起来……   就在宗家长辈们这么想的时候,方心洁从自己包裹里拿出了一串大五帝钱,她推了推身边的宗胜凯,催促说:“老头子,你看这是不是大五帝?”   宗老董一看,也愣了,说道:“是大五帝。可小子乐从哪淘到的?这个品相这么好,可是不便宜。”照理说,这小子应该没钱买的。   ——在得到大五帝后,宗岁重最先反应是大五帝送给父母,后来又想到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就改为把大五帝送给两位老人。而他父母和其他长辈包括第三代的小孩儿们,统统都送小五帝,算一算十来串的数目也刚好。   因为宗老董的声音带着惊讶,吴助理又适时地说:“这是大少送的。”   这话一出,所有饶有兴致翻包的宗家长辈们,动作全都停住了。   ——岁重送的?   不可能!还是说,他就当个古董送?要是就当古董,倒是也说得过去……   宗岁重他爸——宗国富和他妈余美凤从自己的包里分别翻出一串小五帝,另外两房的也一样翻出来,他们诧异地又打开宗岁重送他们孩子的小包裹,没有例外,全都有一串小五帝,而且小五帝的品相也很不俗,比他们平时在外面弄到的好上一些。   老三宗国民不由说道:“嘿,岁重是打劫了人家铜钱铺子是吧,看看咱们这些人,大五帝都两串,小五帝怕是得十好几吧?”   他们倒是信了,因为凭借宗子乐现在的能力,弄到几串品相尚可的小五帝还行,但他还真弄不到这么多品相好的,更别说大五帝了。   有了这些,宗家人对包裹里的其他东西也都好奇起来。   宗老董翻出来两只巴掌大的葫芦,上面的塞子严严实实,拔起瓶塞一闻,里面的酒香温和醇厚又醉人,差点让他这么一闻就给闻到醉倒了。   其他各房都闻到了,几个好酒的男人都垂涎起来,也急忙翻看自己的包裹,这一翻,嚯,他们也都有葫芦,只是他们的葫芦就一只而已——不对,作为宗岁重亲爸的宗国富也有两个,但是被他俩弟弟一拥而上,给他瓜分了。   余美凤从包裹里拉出了一个雪团,等把雪团打开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雪团哪?根本就是一匹无比柔滑的雪白缎子!伸手摸一摸,比特等的蚕丝更舒适,而布料本身轻薄又有坠性,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她迫不及待地又在包裹里找了找,还有几个布团子,雪白的、宝蓝的、玫红的,色泽都非常鲜艳。   这缎子也吸引了唐柔和李宜真,她们同样翻出了布团缎子,拆开了完全没褶皱,颜色相对余美凤的雍容来要鲜亮一些。三个贵妇翻完了自己的翻孩子的——男孩子的缎子就有黑的深蓝的,女孩子的有浅蓝浅粉,翻完孩子的翻老公的,仨宗家大男人的缎子同样有黑有深蓝,但是比起男孩子的色调又更沉稳一些。两位老人家的她们倒是不敢翻了,不过老人家主动掏出来给她们看了,缎子普遍是棕色黑色等,还很厚实呢。   一大家子人都很好奇,他们的见识多广啊,可从来都没发现过同样的料子,可真是够奇怪的了。岁重到底从哪搞到的?全都是他们认不出来的!   除了缎子以外,分量最大的就是药材了,每家都有,大多是用在滋补上的。又有些其他东西,有的挺古怪的,有些则看起来都像是……宗岁重从来不会弄的东西。比如说,古朴的镜子,再比如说,小巧的铜钱剑,还比如说,招财的金蟾等。   看完以后,几个人从高兴劲儿里缓过来,都有些纳闷。   “你们说……岁重那小子知道自己送的是法器吗?”   “我看不知道。”   “别,那小子心里有成算,肯定知道,不过他不信这个,愿意给咱们送这些,估摸着是想让咱们高兴,而这些东西可以看成法器,可以看成古董,他才没介意吧?”   “可是让那城隍爷的小神像跟他们一起……对了,子乐那小子好像是很尊崇城隍爷的吧,这小神像品质不一般,他是不是跟什么大师给搭上线了?”   “还是说回岁重,不过他可能真能二弟说的一样想吧。”   就在屋子里的人都感觉古怪的时候,吴助理手机的震动提醒了他,他一看是助理团的另外一人,立即告罪出去接电话。等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拎着一包水果一样的东西,递给管家,不多会儿,管家清洗了放在一只大盘子里,送了过来。   宗胜凯是大家长,见着盘子里这些奇形怪状的果子就愣了,看向吴助理。   吴助理连忙说:“老董事长,清洗这些果子并请各位长辈都至少要先吃一颗,这是小宗董的要求。几位,你们看……”他急忙为下指令时格外冷肃的宗岁重解释 ,“小宗董说了,这些对身体很好,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尤其请老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尽快吃。他还说,最好每次觉得不太舒服后就吃一颗,长期下来,必然有很大的用处,也会减少……”   宗胜凯听吴助理说起长孙的意思,也很利落地拿起一颗圆溜溜地咬一口,又问:“减少什么?”   吴助理有点牙疼的样子,还是说出来了。   “减少每次撞邪后,对身体的损伤。”他说,“小宗董的意思是,撞邪对年长的人更不友好,得早点补起来。”   这下子,全家人都呆住了。   啥?岁重那小子居然主动提——撞邪?   才多久没见哪,他们怎么就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了呢? 第105章 询问┃对你小学弟好点儿。   一阵面面相觑后,宗家人到底还是没在吴助理的面前讨论这问题,吴助理也会看人眼色,一见董事长全家情绪那么古怪,自己又没有更多的事情要告知,也就迅速地告辞离开了。   等吴助理走了以后,宗家人才热闹起来。   “我说,咱们给子乐那小子打电话问问?”这是宗子乐他爸,宗国强说的。   宗国富却拒绝了,说:“别了,我改天直接问岁重吧。子乐现在就要高考了,你这当爸的别拿小事儿去找他。”   宗国强想想也是,不过他还是觉得,他家那儿子基础还是很扎实的,而且肯定了解里面的内情,多半不会因为这个有影响。但为免万一,不问就不问吧。   余美凤她们几个第二辈的儿媳妇互相小声议论了几句,她们也挺诧异宗岁重的事儿,不过这几个妯娌之间,除了宗岁重他妈余美凤也跟其他家人一样经常撞鬼以外,唐柔和李宜真就不太多——只能说有过就是了。所以在诧异过后,她们又不禁想着,这次的事是不是终于轮到大小子撞邪他才信了,毕竟最开始后面俩媳妇也没撞没信,都是撞见了才信的嘛……   这时候,宗胜凯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老人家这么一咳嗽,其他人哪还顾得上想小辈儿宗岁重的事?都赶紧走过去,拍背的拍背,安抚的安抚,关心的关心。   “爸,您这是怎么了?”   方心洁老太太连忙去摸宗胜凯的脑门,一摸一把汗,汗水里还沁着一点黑,瞧着触目惊心的。她吓了一跳,急切地问道:“老头子,你没事吧?”   宗胜凯呛了好几声,手里紧紧地握着那个吃到一半的果子。   他这举动当然也被几个儿子儿媳看见了,宗国富盯着果子,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是他长子送过来的,说是对身体有好处,长子为人谨慎,应该不会出错啊,那这是怎么回事?   余美凤也想到了,她立即去倒了杯温水过来,递给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赶紧把水杯凑到老头子的嘴边,小心地给他喂了一点。   宗国富则是捧着他爸的手,慢慢地掰开他的手指……然而宗胜凯把果子攥得紧紧的,压根就掰不开,他也不敢用力。   好一会儿后,宗胜凯才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说:“我、我要去洗澡……呼,这果子你们看着该吃的赶紧吃,是好东西。我刚吃了点,挺暖和的,就是出了一身汗要去洗洗,身子骨松快了不少。尤其是老大,你年纪也不小了。”   这话一出口,宗家第二辈的仨夫妻才刚高兴了他们的老父亲身体没事,然后就被他这话给说得无言以对。   别看老大宗国富已经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了,可今年也才四十五岁呢,更别说两个小的了……说来这也是奇怪,他们三兄弟就像是要弥补他们老父亲似的,宗胜凯当年因为种种原因到三十五岁才结婚,三十八才生了宗国富,而宗国富呢,二十二就结婚了,宗国强二十四,宗国民二十五,结婚都是很早的。   再把话说回来,宗国富才四十五啊,不是五十四,也叫年纪不小了?   宗老董可不管儿子们一脸憋屈的表情,他把手里的果子最后两口啃掉,接着就在方老太太的搀扶下,慢吞吞地到浴室泡澡去了。   留下几个兄弟面面相觑。   宗国富:“咱们也吃两个吧?”   他俩弟弟:“成,都吃吧。”   几个做老婆的暂时没吃,她们怕自家老公吃完也流一身臭汗,总得有个人扶着不是?等这仨吃过了,她们也吃,那时候就轮到洗完澡的老公伺候她们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全家人都吃过了果子洗完澡,重新干干净净地坐在了沙发上。   宗胜凯说道:“果子挺好,回头问问岁重那小子是从哪弄到的,要是好弄,咱们也去弄点回来。这玩意感觉效果好又温和,头一次吃反应大点,吃第二颗的时候就是温补了。我想着这种果子便宜不了,咱们当长辈的,也不能就盯着个小辈儿薅羊毛不是?”   宗国富笑道:“再贵又能贵到哪去?岁重既然送过来了,就该他把这事儿担着。再说了,那小子最近把他名下的产业弄得挺好的,听说盈利不少,一点果子钱而已,让他出呗。”   余美凤表示附和,拿着一个布团,毫不客气地出卖儿子。   “这个料子比我之前瞧见的那些几万块一米的品质更好,这么个布团打开差不多就是一匹布,就算没什么名气降了价,总也得要个几十万吧,那些果子总不会比这个贵。”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还真没这么贵。   很多料子之所以贵,那是因为织起来特别复杂而且材料有限,可这些缎子是出自蛛妖的,她们成精了一个个掌握大把蜘蛛窝的,也不全是她们自己吐的丝,当然能便宜很多了。   黄鼠狼拿来交易的果子也是,跟果子的功效比起来,还真不算很贵,不过它们想找到靠谱的买家也不容易,而果子对普通人有用,对道士的用处却有限,所以也就这样。   宗家其他人听了,也就不多说什么,一家人嘛,也没个穷人,有什么好争的?大不了回头一人给那小子送辆车子送套别墅什么的呗,争来争去伤感情……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宗胜凯又说:“给那小子打电话,问他哪天有时间过来一起吃饭。”   于是,还是宗国富去给他儿子打电话了。   “你没时间,忙?不行,你爷爷要见你。”   “为什么要见你你心里没数啊,你送来的东西!”   “我知道差了就管你要,可你爷爷还是要见你,总得问问明白吧?”   “行了,没见你忙成那样的。”   “臭小子!就是要问问你到底撞上什么了突然迷信了成吧?”   “好好,那说定了,就后天。”   “嗯,你去忙你去忙,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忙。”   一通电话打完,宗国富一回头,就看见全家人都盯着他。   “这小子,听他那一板一眼的语气我就来气。”他干笑两声,“不过说定了,后天一起聚餐,他肯定过来。”   宗家其他人:“行。”   ·   两天后,宗岁重按照约定过去了。   一进门,老早就到了的宗家其他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宗岁重走过去,跟长辈们打过招呼,就板正地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宗国富:“臭小子,把你遇见的事儿说一说,还有你搞到的那些东西都是哪来的?咱们全没见过,看多了总觉得哪儿不对。”   宗岁重沉吟着。   宗家其他人看他这样,都是满心无语——都快被他给急死了。   宗岁重先指着他妈余美凤手里把玩的那块料子,说道:“蛛丝的。”然后补充,“蛛妖手里买的。”   余美凤失声而出:“什么,蛛妖?哪来的蛛妖,你在哪见着的蛛妖?”   宗岁重很坦白:“从鬼市。”   这回方老太太担心起来,她对这个长孙向来很关心的。   “岁重啊,什么鬼市?你好好说清楚。”   宗岁重整理了一下语言,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整件事要从子乐介绍给我认识的一个同在帝大的学弟说起……”   对于家人的疑惑,宗岁重向来是能解答的都会解答,所以除了他小学弟动不动变死尸的那个秘密以外,其他的不管是经历过的阮椒在场的几个事件,还是一开始他不信却已经看上阮椒要培养来给自己做特助的事儿,以及后面阮椒给他开了眼,并带着他坐幽灵鬼车前往鬼市一游刷新他的世界观,还有跟黄鼠狼做成的交易,子乐误打误撞让黄鼠狼们给讨封成功了……他都不疾不徐地说了。   等他说完以后,宗家人就彻底明白了。   难怪这小子信了呢,都碰上这么多事,鬼市都跑了一趟,要是他还不信,那就不是不迷信了,那叫睁眼说瞎话。   不过,这经历也有点……太精彩。   他们宗家人这么多年老撞邪,但也就是时不时鬼打墙、鬼压床、偶尔看见鬼影什么的,真正被鬼攻击都少,更别说还有这么多的稀奇事了。结果这小子倒好,打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风景”啊,别说子乐那小子羡慕了,他们也觉得,心情挺复杂的。   宗岁重说:“黄老板们很诚信,以后可以多做交易。”   宗胜凯的老脸上,表情有点古怪——他这个孙子,要么就不信,信了以后立马就这么坦然,也真是够与众不同的。那是黄鼠狼啊,不说害怕吧,就一点顾忌也没?   而方老太太则是有点语重心长地叮嘱:“你那个小学弟是个好孩子,平时帮衬子乐,帮衬你都挺多。以后他要是锻炼出来了给你当特助,你记得多给人家发点奖金。就算没成,也别亏待人家,知道吗?还有,他陪你逛鬼市还护着你,你平时也别这么死板,别以为自己以后给人当老板,现在就摆架子,知道吗?另外,听你的说法,那孩子白白净净的挺可爱,回头把人家带家来也让咱们瞧瞧……你们俩要是关系好,单单给那孩子钱也怕伤了人家小孩子的自尊,他既然喜欢好吃的,你要是遇上什么好吃的了,别忘了多请一请,关系也就处出来了,知道吗?对了,你年纪大,没事多关心关心人,该照顾的时候也别太死板,多照顾,知道吗?以及……”   宗岁重认真听,认真答应。   “嗯。”   “知道。”   “您放心。”   “我会的。”   ·   到了礼拜六的时候,阮椒几个舍友又陪着博洋去面试了。   还是在老地方,博洋到了以后,跟已经等在那的穆哲拥抱了一下,就乐颠颠地让他陪着一起排队去了。反而是这几个舍友被他丢在脑后,坐在后面的那几排座位上等候。   阮椒瞧着情景,忍不住好笑道:“老大三哥,你们说咱几个像不像是用过就丢?”   颜睿也觉得挺好笑的,就说:“行吧,谁让咱们都后来的呢,人家穆哲才是原配。”   崔义昌拍了他们俩一把,挺正经地说道:“得了吧,说得咱们跟小三儿似的。”   兄弟几个互相调侃两句后,也观察了一下周围。   能过考试的人还是挺多的,不过比起上回那人流如织的景象就冷清了很多,看得出,玄黄的考试是真的挺严格。   博洋在前台领了号码牌,跟穆哲一起回来,等会儿里面一“传唤”,他就得进去参加面试了。 第106章 倒霉婴鬼┃前世有仇。   许多位子上有很多人同样等着,还有其他通过考试的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他们的注意力都不禁落在肩宽腿长、并排坐着的五个大小伙子身上。   虽然说挺多人都是见惯了明星的,阮椒他们也没帅到特别引人注目的程度,但这一串五个风格各不相同,朝气蓬勃,关系还挺好,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招眼,让人忍不住猜测他们是不是都考过了,是不是以后想搞个组合什么的。   当然,等下毕竟还要面试,旁人好奇是好奇,也没什么人特意过来跟他们攀谈。也有些眼尖的,发现只有长得最闪亮的那个小年轻手里有号码牌,也稍微松了口气——不是一下子来这么多就好。   渐渐地,位子上等着的人一个个被叫进去,进去的时间不等,少的几分钟就出来了,多的十来分钟差不多。不管时间长的还是时间短的,都有沮丧的和欣喜若狂的。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博洋本来不怎么紧张的,也越来越紧张了。   突然间,一个女人推开门匆匆走进来,去领了自己的号码牌。   阮椒不经意地往她那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在那个女人的肩头,赫然有个一身青黑、婴儿模样的小鬼,满脸怨毒地用小爪子掐住她的喉咙!但是女人却恍若不觉,哪怕婴鬼的眼睛里滴下点点血水落在她的脖子上,也依旧没让她有半点察觉。   不过阮椒还是可以看见,女人的神情有点恍惚,精神也不是很好。他打开神目给她望气,又会发现她身上带着丝丝血光。不,不对,仔细看去,婴鬼的身上也有血光,这血光的感觉跟女人身上的很相似……这样的情况是……   就在阮椒思索的时候,颜睿轻轻拉了他一把,低声说:“老四,你在看什么呢?”   博洋凑过去逗他道:“嘿,那可是个小美人啊,瞧着比你大不了几岁,怎么,你看上了?”   崔义昌同样凑趣,调侃说:“哟呵,咱们宿舍的小孩儿终于开窍了?”   一连仨人三问,拉回了阮椒的注意力,等他反应过来以后,顿时满脸黑线——什么鬼,喜欢这妹子?他就是喜欢个汉子,也不会喜欢这种人好么。   阮椒立即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他把这三个为“大”不尊的一个一个拍了把,“我想事儿呢,跟那人没关系。”   大概是听出阮椒话里对那姑娘的一丝嫌恶,颜睿他们就不再开玩笑了,反而有点纳闷。在他们看来,老四虽然不怎么跟妹子们说话,平时也对谈恋爱没啥兴趣的样子,但要是有女同学主动跟他说话,他态度还是都挺好的,也从来不会对哪个妹子表现出厌烦的态度来,这回他才见到这妹子,怎么就这样了?   博洋小声问道:“老四,你以前认识她啊?”   阮椒摇头:“不认识。”   崔义昌和颜睿也挺好奇的。   穆哲虽说不了解阮椒,也跟着博洋一起用了询问的神态。   阮椒顿了顿,说:“没什么。”   大庭广众的,他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好大剌剌地说人家的隐私吧?只能不说了。   博洋他们更诧异了。   阮椒想了想,说道:“我们几个跟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倒是二哥,以后要是同样进了玄黄,还是尽量离她远点吧。”   这个女人是婴鬼报复的对象,也不知道婴鬼什么时候报复,要是正好博洋给碰上了,谁知道婴鬼会不会连着他一起报复?而要说现在去阻止婴鬼,问问婴鬼是不是状告这姑娘……他也有一点犹豫。   原因很简单,这婴鬼的怨恨太深了,多半脑子里已经分析不了状告对他的好处了。并且婴鬼跟这女人的纠葛也太深,他怕是不愿意告赢了以后立即解决问题,而是更想长期跟着这女人,一点点地消磨她的生气吧。   博洋他们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可是见阮椒的态度这么凝重,也都认真地记了下来。   穆哲搂了搂博洋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看快轮到你了,赶紧再回忆一遍吧,别因为紧张进去以后忘词儿了。”   博洋翻了个白眼说:“你才忘词儿呢。”   话题转移,颜睿和崔义昌也不寻根究底了——反正肯定有原因,他们也不想逼着老四说什么。   而阮椒靠在椅背上,目光偶尔从婴鬼身上瞟过,却没心思对他做什么。   因为……他从叨逼叨里找了一些类似的情况这么一分析后,差不多就明白了,明白以后呢,他也不得不想,这婴鬼实在是太倒霉了。   分析一下:   在那女人身上有五条血线,其中一条血线是黑色的,而这五条血线,全部跟婴鬼身上的血线相连,联系还很紧密。   那么这说明什么呢?   从黑色血线说起,这条血线跟因果线类似,说的就是这个女人前世害死过婴鬼的前世,他们之间有一段孽债,所以婴鬼这辈子投胎为这个女人的儿子,注定要被女人生下来,然后变成超级败家子不孝子,来向这个女人报仇。   但是!   这个女人,这辈子,堕了四次胎。   阮椒看到这里,也不禁感慨,这女人真心挺牛的。之前为什么颜睿他们会拿这女人跟他开玩笑,就因为这女人其实才二十岁左右啊,想考进玄黄做练习生多正常!可她才二十就堕胎四次,简直……让人有点难以想象。   前面说过,正常投胎的孩子呢,是母体在三个月坐胎稳了以后,随机分配过来一个魂进入母体,跟母体建立联系,等着被生下来。可婴鬼不同啊,他是来讨债的,所以怀上以后就要立刻过来占窝的。   那么感受一下,第一次占窝,被打了;第二次占窝,又被打了;第三次、第四次……别说是个前世就有生死大仇的讨债鬼了,就是个正常投胎的婴儿,连着被打胎四次,也该狂暴了吧?   所以,阮椒是真觉得,这事儿吧,他还是别主动去跟婴鬼说什么了。将心比心,要是他自己这么倒霉,那也是宁愿跟这女人同归于尽,也不想考虑什么告官啊,走程序报仇啊之类的事的。   ·   终于轮到博洋时,阮椒也没再去想那婴鬼的事了,而是也有点紧张起来。   前几天老二在宿舍里做准备的时候,他们可都是兢兢业业地帮他对台词、练演技、听他唱歌表演才艺什么的,以阮椒的眼光来看,博洋是天生吃这一行的饭的,一点不尴尬,还有那么点闪亮呢。但是玄黄的要求高他,他也不是专业人士,谁知道博洋是不是真的能通过呢?能通过就好了……   崔义昌和颜睿也都有点担心,穆哲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出口。   经过一番度秒如年的挣扎后,博洋终于出来了!   阮椒几个瞬间看过去,仔细观察博洋的表情。   博洋……博洋面无表情。   阮椒:难道没面试成功?应该不至于……   还没等他们几个仔细想,博洋的脸上突然就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猛地朝着几个人扑过来,兴高采烈地说道:“面试过了,复试听通知!”   阮椒他们也忍不住笑起来,跟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后,又一起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阮椒稍稍回头,看了眼那只婴鬼。   婴鬼似乎察觉到了,怨毒的小眼睛跟阮椒的视线对上,然后,他好像发现了点什么,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阮椒轻轻叹口气,转头就走了。   晚点还是得让鬼看着这婴鬼,以免他伤害无辜。 第107章 鬼打墙┃宿舍人,齐撞鬼。   离开的时候,一个人匆匆撞进来。   阮椒对他有点印象,是几天前排队跟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那个奇葩。不过他这回的表现还好,在撞了人以后迅速说了声对不起才往里走,尤其他好像也还记得阮椒,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   但这人跟他们没什么关系,阮椒也没在意——只是隐隐约约的,他仿佛听见这人一进去就对着谁骂骂咧咧,说到什么“你这哔哔还敢露面,谁谁被你害惨了”之类,反驳他的女声也有一点耳熟,是他之前留意过的那个女人的。   这一刻,阮椒的表情有一秒微妙。   ——那么巧?   前方博洋搂着穆哲的脖子在催促,阮椒也就直接上前了。   只是暗地里,他用神力稍微沟通了副印里的牛头马面像,跟覃愫、李三娘提起了这里婴鬼的事,然后,才迅速跟了上去。   ·   接着,阮椒跟几个舍友一起嚼蜡,嚼完以后又热热闹闹地到KTV庆祝了一番,等庆祝完了还得对博洋一阵鼓励——这家伙还剩最后一关复试就可以正式进去玄黄,该要好好鼓励的。   博洋则是跟几个人讲了面试时的内容,还把自己的即兴表演给重来一遍,弄得大家高高兴兴,都快活极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崔义昌一看时间,就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颜睿点点头:“学校有门禁的,我跟博洋、穆哲也算了,老大和老四总不能被关在外面。”   博洋想想说:“也是。我跟穆哲开车过来的,就先把老大老四送回去吧,老三,然后我俩再送你回去,再一起回家。”   大家都是兄弟,客套话是不用多说的,博洋这么一提,大家也都赞同。   毕竟现在都十点多了,开车确实更快一些。   ·   回去的时候,由一直没喝酒的穆哲开车。   车子在大路上不疾不徐地行驶,前方的道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少了。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左右,还没看见熟悉的街道,崔义昌打了个哈欠,开车窗往外一看,有些纳闷。   崔义昌说:“都这么久了,才刚到义正街?这条街离帝大还隔着几条街了,跟咱们之前在的那个KTV倒是不远……”   他的意思其实是可以开快点,因为要是再这么龟速下去,他们恐怕没办法在门禁前顺利回到帝大了。但他也没责怪穆哲的意思,穆哲也是想安全更重要嘛,所以稍微提醒下就好。   博洋坐在副驾驶,挺了解他们老大的,听了以后就看了下车速,然后诧异地开口:“没啊,阿哲的速度不慢。”   听了这话,崔义昌一愣,头往前探了探,看过之后,也搞不懂了,他又看了下行驶的路程,这个路程倒是挺远的,要按照这个看,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帝大才对。   博洋反应过来,拍了穆哲的肩一下,嘲笑他道:“我说阿哲,你这是迷路了吧?要是看不准导航你说话啊,我帮你看。”   阮椒、颜睿的注意力也都集中过来。   穆哲却是露出一个苦笑,解释说:“我是按导航走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我是那么走,但走来走去,好像走得都不对啊。”   他刚才开车的时候,心思分了一半在旁边的发小身上,一半在看路,但压根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现在崔义昌这么一提醒,才发觉导航好像出问题了。   阮椒嘴角微抽,就往车窗外面看去。   在外面,无数建筑飞快地向后滑,瞧着没什么不对,而他开了神目却能见到一层薄薄的鬼雾弥漫,在这鬼雾的作用下,整个车子行驶是行驶了,却只在一条街上来回地打转,压根就开不出这条街……至于那个导航,也是在一股特殊力量的干扰下变得奇怪的,导致一直没什么大的不对劲,也迷惑了穆哲没发现什么。   鬼打墙。   没别的,这是不知那只鬼没事闹妖呢,把他们一整车的人全给堵在这了。   阮椒仔细品品,觉得那鬼雾里又没什么恶意,难道是有什么鬼故意跟人玩恶作剧?要真是这样,那说不定是个小孩儿鬼呢。   就阮椒思索的时候,崔义昌也是脱口而出:“鬼打墙!”   其他人纷纷看了过去。   崔义昌是喝了一点酒的,现在却彻底醒了,他抓了抓头发坐直说话:“民间传说你们都知道吧,我们那块儿就有人遇见过鬼打墙,说是不知不觉地在原地打圈儿,很久都不能走出来,那是因为鬼有迷惑能力,他们这么干了,就让人也只能这样了。你们看,车子老走不出去,导航又有问题,是不是很像被鬼打墙给影响磁场了?”   不得不说,崔义昌的话很像那么回事,听在颜睿他们几个耳里,也觉得这事儿是有可能,而有可能了,就……很瘆人了。   ——谁他妈愿意碰见鬼打墙啊,还是这么晚的时候!   几个人面面相觑。   博洋的牙齿“格格”打架,抓着穆哲的一只胳膊,有点崩溃地说道:“要是鬼打墙怎么办?我勒个去的,那是鬼啊!鬼!这世界上真他妈有鬼???”   穆哲冷静地停车,然后反拍了拍他的手说:“冷静,我们有这么多人在,还都是阳气旺盛的年轻人,就算遇见鬼了,那也是鬼怕我们,不是我们怕鬼。”   听穆哲这么说,崔义昌和颜睿也冷静下来,他们觉得也是,就让他们在这绕圈子的应该不是什么恶鬼吧?   颜睿推了推眼镜,说道:“我记得民俗里说到鬼打墙的时候,一般都说是好鬼拦路,为的是避免路人遇见危险。我们这回说不定也是遇见了同样的情况……吧。”   到底还是说不准,民俗是一回事,真事儿是另一回事,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只是现在大家不能慌,要是真慌了,就完蛋了。   穆哲:“再说,也不一定是鬼。”   他这话就纯属安慰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平时这条路他也不是没走过,哪能走半个小时还发现不了导航坏了?那么多冤枉路也不是白走的。   博洋倒是更往穆哲那边靠了靠说:“阿哲、阿哲说得对。”   其他几人默然。   这自欺欺人的……   稍微缓解了紧张情绪后,阮椒想了想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就一直在车里待着?”   崔义昌作为宿舍老大,先发表意见道:“我觉得可行。既然我们是遇见鬼打墙了,那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到了天亮鬼消失了,我们也就可以走了。”   颜睿思索了下,说:“现在还不到半夜,就在这等一宿不是不可行,可等会儿一定会冷,开车内空调吧,也不知道一晚上车油够不够用。”   穆哲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后座的后面有几个毛毯,拿出来大家分一分可以保暖。”   博洋依旧怂,无法发表意见。   于是穆哲就代替了他俩的意见。   阮椒看着颜睿很快找出毯子分给大家,所有人都没有下车看看的意思,不由得心情很好。   真不愧是他的哥们儿,遇见这种灵异事件后,不是和那些作死的人一样因为好奇非要下车过去踩雷,而是尽量地不动作,争取不冲撞鬼魂,并且大家把“阳刚之气”聚集在一起,来更好地面对可能的危险……要是跟某些故事里一样,大家下车后去找问题,那没跑了,鬼欺怂人,头一个就要来闹腾已经吓得肝儿颤的博洋,接着就必然是穆哲为了模样怎么怎么……   一时间脑补得有点多。   实际上,阮椒在听大家怎么解决问题的一二三时,自己私底下再次沟通牛头马面。没别的,他现在自己不好出手,但是可以让这俩鬼差过来嘛,只要把这边搞事的鬼带走,那鬼打墙自然就消失了。回头还能审审那鬼,说不定能榨出一撮功德来。   就这样,他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微微转头……跟一双鬼眼对上了。   阮椒:“……”   下一瞬,短促的惊叫声响起。   阮椒的笑容有点僵硬,不过,这不是他叫的,于是他回头一看,发现叫出声来的居然不是前方的怂货博洋——那家伙没看见,而是颜睿。   “三哥?”阮椒故作好奇。   颜睿眼皮微微地跳:“……老四,你没看见?”他艰难地说,“那你千万别回头。”   阮椒犹豫了。   那他到底是说自己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回头还是……不回头呢?   想了想后,阮椒小心翼翼地说:“三哥,你也看见窗外那妹子了?”   颜睿:“……”   真是没想到,老四还有心情分辨那是个妹子。 第108章 胆子都很大┃她、她居然拦了城隍爷!   ——要是阮椒知道颜睿现在在想什么,也一定会觉得颜睿的思路很清奇,因为颜睿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他注意了那个女鬼是个妹子。   崔义昌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他同样看见了那只女鬼,也被那张脸给瘆到了,心里狂跳不止,不过他这老爷们儿对舍友都挺细心,连忙压下恐惧,先对前面提醒道:“穆哲,你赶紧捂着老二的眼睛,别让他往这边看。”   穆哲在颜睿惊叫的时候就朝后瞧了,视角关系同样看见那鬼,反而是博洋他因为角度问题,正好被座椅挡住视线,才看慢了一步。在崔义昌提醒他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掌盖在博洋的眼睛上了,就怕这家伙一不小心瞧见。   博洋浑身打哆嗦,他是没看见,但他猜到了几个哥们儿看见的东西,那么一脑补,把自己更是吓了个够呛。   颜睿抹把脸说:“是个女鬼,她找上门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车外的女鬼把脸凑近车窗,整张鬼脸都暴露出来,那双睁大的鬼眼大部分都是眼白,只有中间收拢的一点黑色瞳孔,叫人毛骨悚然。   要说女鬼难看,也并不是难看,可这么一张惨白的、额头不断向下流淌鲜血的脸贴过来,就让人难以遏制地产生一丝强烈的惊恐感。   阮椒也挺无语的,牛头马面还有一会儿才能赶过来,这女鬼怎么来得这么快?她到底是想干什么啊。仔细瞧瞧,还是没恶意啊。   跟其他几人不同,他是见惯了鬼的,就这副尊容还吓唬不到他,所以不急不躁地观察女鬼的反应,发现她发青的嘴一张一合,好像是想说点什么。   崔义昌听了颜睿的话,皱眉说:“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让我们帮忙?”他按捺住心里头的畏惧,大胆地说道,“看她没准备自己闯进来,好像是……挺懂礼貌的?”   穆哲干脆手臂用力,把还在抖个不停的博洋拉到自己这边,俩人挤在一起,然后才绕过博洋也观察起那个女鬼来。   他仔细看了会儿,迟疑地说:“她的口型好像是说……别去……前面危险?”   几人都是一愣。   崔义昌失声说道:“还真是怕咱们遇上危险了才鬼打墙的?这鬼特意过来,该不是因为瞧着我们停下了,再来提醒一遍的吧?”   颜睿喉头动了动,有点艰难地说:“可能……还真是这样。”整理一下语言后,他慢慢说道,“咱们先别想着她是鬼,就想她是个普通的好心妹子。因为前面有大坑或者什么的,她怕我们出问题,就想办法拦了咱们,发现咱们停下了,就干脆过来说一声……是不是就挺正常的?”   这么一想,好像真挺正常的。   但是问题又来了,前面出了什么问题要特意鬼打墙来阻止,以及这鬼妹子好心过来提醒,他们是不是得跟人道个谢啥的……   颜睿:“……那就道谢?”   崔义昌:“道谢吧。”   穆哲:“我也觉得。”   阮椒摸摸鼻子,跟着点点头。   他年纪最小,就不发表意见了……不过,今儿晚上算是见识到了,除了博洋特怂以外,其他的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啊。   接下来,由崔义昌起头,朝着车窗那边靠了靠,试探着抬手,对女鬼挥了挥。   女鬼抬起头,一张脸还是可怕,她也伸手挥了挥。   车里众人:“……”   崔义昌清了清嗓子说:“姐们儿,多谢提醒啊,不过咱们都知道前边有危险了,你这鬼打墙是不是给解了?你放心,我们不往前面走,等我们搞清楚路了,我们换个方向去。”   女鬼的视线静静地落在崔义昌的脸上,一双鬼眼一眨不眨的,可怖的眼珠子更加可怖。   崔义昌干笑:“姐们儿,成不,给个话?”   女鬼猛地摇头。   崔义昌:“不给解开啊?不骗你,我们慢慢开车,也注意路况……”   女鬼微微张口,突然间,一头长发凭空乱舞,诡异的眼白上泛起猩红的血丝,鬼相突然变得更加狰狞,一双鬼爪朝着车子里伸进来,好像要朝崔义昌抓过去似的。   崔义昌顿时往后猛退,急忙说:“别是生气了吧,咱们真不是不懂你的好心,而是大晚上的在这待一夜太冷了,就想着慢慢回去呗。姐们儿,你冷静,千万要冷静——”   也在这时,女鬼的鬼爪已经穿透了车门,伸进门里。   那惨白的手臂和手掌带来一股阴冷的气息,让车子里的温度都陡然降低了不少。   阮椒跟崔义昌、颜睿一样都在躲,心里却想自己得出手了,要不这鬼爪子真抓过来,他这城隍的脸面就别要了,大不了回头跟哥们几个说自己是神棍呗,反正神棍和神灵也就差一个字……   幸好就在下一面,那鬼爪“嗖”地又缩了回去。   并不是这女鬼突然不激动了,而是车子的一旁突然出现了一个魁梧的影子,体魄强健,手持钢叉,并正用钢叉往女鬼腹部那么一怼,就把女鬼给怼到后面去了。接下来,这魁梧影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掌,一把揪住女鬼的后颈,把她给拎了起来。   危机,解除。   但是车子里的几个年轻人更惊异了,那个抓住女鬼的,一颗硕大的牛头、两根锋锐的犄角,是、是是是牛头啊!   牛头,鬼差,鬼差来抓这女鬼了?   崔义昌神经比较粗,以为这女鬼的做事风格让鬼差看不下去了,急忙劝说:“那个牛头大哥,刚才这姐们儿好心提醒来着,是我不听劝跟她争了几句把她惹急了她才动手的,您别就这么给她判了罪啊。”   覃愫:“……”   她也没想到,这年头被鬼打墙以后差点被鬼抓的人里还有给鬼求情的。   牛头沉沉的声音响起。   “回去以后,城隍爷自有判决,鬼打墙已解,你等速速离去,莫要在此处逗留!”   这话说完后,牛头就抓着女鬼离开了。   女鬼好像也平静下来,有点胆怯地缩着头,垂着一头黑发飘飘荡荡地被抓走。   车子里一片寂静。   穆哲松开博洋的手,有点感慨:“先是鬼,然后是鬼差,接着还提到城隍爷。今晚咱们几个过得可真是丰富多彩。”   博洋的脸色好转了一些,这时候追问说:“还有鬼差?长什么样子?”   崔义昌和颜睿对视一眼:“你不敢看的样子。”   博洋:“……”   因为阮椒一直没怎么说话,颜睿关心地问:“老四,刚你看见那鬼没什么反应,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害怕?你别怕,没事儿的。”   阮椒回过神,连忙摇头说:“我没怕。我就是想着,现在鬼打墙没了,但女鬼说前面有危险,我们到底往前面走不走?”   这是个好问题。   崔义昌说道:“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就像我刚才跟那鬼说的,又不是只有这条路可走,换个方向呗。”   穆哲果断说:“嗯,我来掉头。”   其他人都没意见。   不管前面到底什么危险,不去了就没危险。   于是,几个人压住自己的好奇心,穆哲掉过头,开车送崔义昌、阮椒回去了。   险而又险,在门禁还有最后几分钟的时候,顺利抵达帝大。   阮椒和崔义昌一起回去,而颜睿觉得,已经耽误时间了还让穆哲他们送,实在是不太好,而且大晚上的回去也不安全,不如都把穆哲也留在这得了。   穆哲见博洋还是恹恹的样子,思索一下,点头答应:“也行,车已经停好了,我们也不回去了。晚上我跟洋子挤一挤吧。”说到这,他顿了顿,“回头我跟咱俩爸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就行。”   博洋跟在穆哲旁边,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不过,他也赞同大晚上的别到处走了,人越多越好……   撞鬼的事让几个人心力交瘁,大家很快就洗洗睡了。   而其他人睡了以后,阮椒的工作才正式开始,他慢慢地坐起来,脱掉自己的尸体,转头神身显化,飘飘忽忽地就出去了。   在外面,牛头马面都回来了,身后还站着几个鬼兵,几只女鬼。   牛头钢叉前还怼着一个,正是玩鬼打墙那个。   马面则是上前先禀报道:“城隍爷,属下已留了两只女鬼在那守着婴鬼,避免他殃及无辜。”   牛头也禀报道:“禀城隍爷,属下押着女鬼在那条大街附近看过,那车活人前行路径上并不见任何危险。”   阮椒一愣。   ——那段路没危险?   他皱皱眉,看向那只鬼打墙的女鬼。   “既然那处并无危险,你今日为何还要困住那些活人?”他严肃地问,“本官看你并无恶意,故给你一个申辩机会,若是不肯从实说来,本官便只能给你几板子,对你小惩大诫了。”   女鬼现在神智渐渐清明了些,一阵后怕——她、她居然拦了城隍爷!   接下来,她才胆战心惊地解释起来。   “我叫张静柯,是个普通上班族,半年多以前,我工作到很晚回去,就打的从那条街经过,正走到街头的时候,突然上面砸下来一个重物,从上到下,直接砸到了我这半边的车上,把我砸死了。死了以后,我执念没消,变成了鬼,每个月的这天、这个时间我都会糊涂一阵子,要是正好遇见有车经过,我就会过去阻拦,鬼打墙拦着车……”   说白了,这就是个晚班回家倒霉催被高空坠物砸死的妹子,死因让她太不甘心,但她本性善良不想其他人跟她一样,所以就善意地在每个月的这一天这个时间阻止开车的人。上面几个月她鬼打墙没有暂且不知道,但今晚,就是他们宿舍几个正好撞上了。 第109章 送走张静柯┃一点小波澜。   至于要用鬼爪去抓崔义昌……   张静柯妹子还真不是故意的,因为崔义昌说还要继续嘛,她一个糊涂状态的鬼压根没听懂崔义昌后面的解释,感知里就是这人不听劝告非要送死,就狂暴了。当然,这妹子就算狂暴了也不是想弄死崔义昌,而是觉得这家伙屡教不改,想掐着他的脖子摇一摇他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大意就是这样。   听完女鬼张静柯的陈情,阮椒有点囧。   不过看这女鬼的表情,她完全不是说谎啊,也真的没恶意,那就是闹了个乌龙呗。那就算了,只是这回是正好没出什么岔子,要万一她糊涂时拦住的是晚上急病、生孩子要去医院的呢?那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这只女鬼可以不惩罚,但也不能褒奖,还要跟她说清楚严重性才行。   阮椒思考了下,对张静柯说道:“本官念你一片善心,此次你所作所为不予惩罚。”他想起一些事,还是问道,“前几个月里,你可曾阻拦他人开车前行?若有阻拦,可曾伤害到他人?”   清醒过来的张静柯是有曾经回忆的,她到底是个善良的妹子,要是真的在糊涂的时候伤害到人,她哪还能这么安心地继续留着?就连忙摇头,说:“禀城隍爷,我没有害人。最开始我的力量很弱小,鬼打墙拦住的车不到半个小时就能走了,后来渐渐变强一点,也就是阻拦了一两个小时的。这回就算牛头大人不来,我大概也就能弄个两个多小时而已……”   阮椒点点头说:“既然前面几次也不曾伤到人,也就罢了。不过,你长久留在阳世终究不妥,对那些曾被你阻过之人你也欠缺一份歉意。这样吧,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才不投胎,大可说来,若非大事,本官替你完成心愿,送你投胎。而那些曾被你拦过路的人,你可能找到他们?若能找到,也当去其梦中致歉。”   至于现实就算了,要是现实去道歉,那不是道歉,是吓唬人,说不定还要吓出个好歹呢。   张静柯听了,没有不从的。   她想了想说:“我用鬼打墙困住过人,要是找一找或许能找着。”   阮椒吩咐覃愫说:“你跟她去一趟,用神力助她托梦。”   覃愫当然是立即答应下来。   为了迅速解决问题,阮椒又把夜游神苗小恒叫了回来,让他带着这两只女鬼去找人。   有夜游旗帮助,张静柯和覃愫快去快回,整个过程也没用到一个小时。   张静柯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立即说道:“还有两个人,是我最开始拦住的,太久远了,我已经找不到了。”她表情严肃地保证道,“如果有机会转世投胎,不管几次,我再遇见他们的时候,就给他们道歉。请城隍爷作证。”   阮椒听她这么说,突然感觉有一股微薄的力量落下来,他愣了愣,答应道:“行,我见证,你来世遇见他们,再给他们道歉。”   这话一出,他就感觉自己的神力被分出了一点,落在张静柯的身上。他顿时明白了,等这姑娘投胎以后,这点神力会在她遇见那两人时情不自禁地开口表达歉意,更多的也没了。   张静柯说:“多谢城隍爷。”   阮椒扬扬眉,觉得这也挺有意思——他本来只是觉得,就算这妹子一片好心,到底也耽误了那几个人的事儿,口头歉意总要有吧?没想到还有这么神来一笔,不过,好像在叨逼叨里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城隍给人做见证,也挺正常的。   接下来,就该张静柯说一说她到底为什么执念不肯投胎。   别看她是因为死得不甘心才一直徘徊的,可这份不甘心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她的死亡,所以即使现在她该做的都做了,还是不能消除执念。   张静柯缓缓呼出一口鬼气,开始诉说自己的事。   她真正不甘心的地方其实很简单,只是因为……她死得太突然了,甚至来不及跟自己的父母告别,也来不及告诉他们,她私底下存了一些钱,还买了一些受益人是父母的保险。她是父母的独生女,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可是她却压根没来得及报答,就这么轻巧地死了……   阮椒明白了,这事儿吧,也是挺那啥的,虽然说人各有命,可被迫这个命的人当然也是没办法甘心的。   他就问:“你想怎么样?”   张静柯叩拜下来,诚恳地请求道:“城隍爷,我知道您可以让我们这些鬼魂给人托梦,我请求您帮我给爸妈托梦,让我跟他们好好地聊一聊,好好地告别……等这件事做过后,我的心愿了结,应该就能去投胎了。”   阮椒听她的请求,也不是什么大事,直接答应说。   “还是让牛头陪你去吧,容你聊到天亮再回。”   张静柯高兴极了,距离天亮还有不少时间,她匆匆忙忙地道谢,匆匆忙忙地跟覃愫要走。   已经挺有模样的夜游神苗小恒眨眨眼,拉着他哥的生魂追过去。   日夜游神兄弟俩决定送佛送到西,干脆再给这妹子节约一点时间吧……   ·   天亮前,张静柯回来。   阮椒打开鬼门,送张静柯投胎。   张静柯心甘情愿地走了,给阮椒带来了十点功德。   天亮后,阮椒打听了一下那个路段的事,发现就在他经常过去的芦蓬鬼语论坛上就有人提过这件事,说是有亲戚遇见了灵异事件,在某个时间段里被鬼打墙。后来又有人提起,那个路段不是头一回出事,但跟其他闹鬼的地方不同,这路段出事归出事,那些事的事主除了被堵以外也没出别的事,回去后虽然后怕,跟人提起的时候却也只当成是那里磁场出了问题,或者是什么奇闻异事来跟人侃大山的……也有些不怕死的去过那里,不过可能因为具体的时间不对,去了也没什么发现而已。   阮椒看过一遍,发现真就是无数灵异事件里的一点小波澜,也就放下了。   ·   后面的一段时间,一些事情平淡地划过。   比如博洋面试的复试成功了,比如宗子乐彻底住校备考,再比如,那个婴鬼依旧趴在女人身上,因为阮椒的提醒,博洋请他大哥去查过那个女人,发现那个女人曾是某娱乐小公司的签约艺人,那娱乐小公司专业拉皮条,女人为了往上爬生活很糜烂,多次打胎,对自己的身体也没多少防护,据说每次跟的金主都不是同一人,还做过一次陪多人的勾当…… 第110章 邱子杰求助┃请仙女跳舞啊。   查到后,博洋觉得挺恶心的,对于这样的生活方式实在是欣赏不来,就把资料丢到一边了。他心里还在担心,玄黄只要求进入玄黄后不能搞什么潜规则,可进去之前怎么样倒是并不关注,要是这女人基本功好也被招进去,那还不得天天看见?一看见她就想起资料里她是怎么……那也太郁闷了。   幸好,这女人一心用身体做捷径,平时根本没有练过基本功,笔试是临时抱佛脚,勉强过了,面试却极其尴尬,最终没能被玄黄取中——其实仔细想想也是,她时间都花在傍金主身上了,磨练的是那种“技艺”,又哪有时间好好磨练自己演艺技能呢?   总之,博洋算是松了口气。   倒是阮椒,分享了博洋的资料后,差不多知道这姑娘到底都干过些什么了,反应倒是不如博洋这么大。不管咋样,这姑娘都是糟蹋她自己,以后还要被婴鬼报复,总比之前他遇见的那几个人渣强多了——那几个人渣对比一下,才是让人毛骨悚然呢。   ·   忙完一天的工作,宗岁重打了个电话。对面接通后,他的身体微微向后靠,神情里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温和。   “阮学弟,晚上过来吃饭。”   对面少年的声音清朗干净。   “学长又请我吃饭?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宗岁重说:“谢你带我去鬼市。”   那边笑起来道:“学长都谢我好几次了。”   宗岁重:“有半臂长的龙虾。”   “马上来马上来!学长千万等我!”   “不急,我开车去接你。”   “好的学长!谢谢学长!学长最帅!”   宗岁重挂了电话,披上薄外套,走出门去。   外面的秘书团“唰”地一下抬起头,看着她们公司的工作狂老板再次准时下班。   私底下,她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这个月以来的好几次了吧,小宗董真当自己是人不是机器了?”   “我就说应该是有约会。”   “以前我是不信什么约会的,现在看来,也有可能。”   “不会吧,小宗董凭本事单的身……”   “得了得了,谁还没有个开窍的时候呢?”   “我也觉得,要是跟亲戚朋友,这频率有点高。”   “呃,频率不算高吧……”   “对别人来说不算高,对咱们小宗董来说,谁敢说不高!”   “不敢不敢。”   “社会社会……”   在这段“交流”中,宗岁重已经下达了一串指令,而他自己则是快步走进专属电梯里去。   ·   下课后,阮椒跟舍友们告别,立即到帝大门口去了。   时间抓得刚刚好,正有一辆眼熟的私家车开来,停在他的前方。   阮椒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子乐今天还是不能出来?”   宗岁重:“嗯。”   阮椒叹气:“学习挺艰苦的啊,想起我以前了。”   宗岁重:“嗯。”   阮椒扣好安全带:“以后等他考完了,带他出去玩玩吧,不然好好一个话痨都给憋坏了。”   宗岁重:“憋不坏。”   阮椒忍不住乐了,说:“学长老板,你还是亲哥吗?”   宗岁重表情沉稳:“是。”   阮椒:“哈哈哈!”   两人说笑后,一起来到了宗岁重的别墅里。   ·   自从上回宗家的老太太叮嘱宗岁重后,宗岁重叫阮椒过来吃饭的频率也更高了,阮椒对于蹭饭这种事不太好意思,但为了投桃报李,平时就多给这个刷新了世界观的黑洞男讲讲灵异神异的故事,说说人鬼妖之类的常识、知识。   这样一来,宗岁重对这方面的消息有了更进一步的掌握,阮椒也没太多吃白食的窘迫了,两人之间的相处,也越发融洽。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每人面前一只烹制好的大龙虾,味道极为鲜美。   阮椒吃着眯起眼,进行享受这样的美味——别说自从他做城隍以来对美食就有了执念,哪怕还是活人的时候,因为穷,他也没怎么吃过好的!现在,算是比以前享受太多了。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吃到半饱后,才习惯地开始交谈。   阮椒说:“我带新写的论文来了,学长待会儿给我改改。”   宗岁重:“这回挺快。”   阮椒嘿嘿笑:“不是你给布置的那篇,是帝大的作业,学长帮帮忙呗。”   宗岁重:“嗯。”   接下来,换了个话题。   阮椒:“昨儿个就是一号了,黄老板们过来交易了没?”   宗岁重:“来了。”   阮椒好奇:“他们是人形过来的吗?”   宗岁重:“不是,换了几只。”   阮椒恍然:“对对,前几只讨封成功也没多少天,他们应该正在熟悉变化的方法和怎么用人形活动吧……换的几只黄老板好说话不,带来什么东西了,给你的价格咋样?”   宗岁重安静听他说完所有问题,才回答道:“好说话,带来的按我要求,多是药材,价格很便,还有给子乐的礼物。”   阮椒笑了:“子乐知道他有礼物吗?”   宗岁重:“他不知道。”顿了顿后,“等他考完再给他。”   阮椒表示赞同:“也行。这小子平时挺喜欢开小差的,要是放任着他随便,对他的学习没什么好处。我还想让他也到帝大来呢。”   宗岁重:“我也这么想。”   阮椒笑说:“对吧,那小子就是欠管教!”   说完后他反应过来不太对,子乐那小子的亲哥还在这呢,管教啥的,跟他没关系啊……   然后,再换话题。   宗岁重说:“我对药材不很擅长,你怎么样?”   阮椒想想叨逼叨里提到的,觉得有点把握,就说:“我见过的不多,但知道的挺多,要是看见了,应该能分辨出来。”   宗岁重:“之后你帮我挑挑。”   阮椒痛快答应:“看个药效没问题。”   接着,再再换话题……   聊过之后,两人先小站了一会儿,阮椒就跟宗岁重进了他的房间,准备先帮他把药材分一分,再按惯例一起出去散步。   药材不算多,但人参的个头很大,重量也不轻,是积年的老药了。阮椒想,这样的东西拿来补身体最好,听说学长他们家人口很多,这玩意足够他们一家人进补了,不过最好还是结合那些果子吃,果子的药力更温和……想到这里,他把旁边一小筐的果子拿过来都看了看,还特意用神力查了查,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才放了下来。   阮椒还在继续分其他的,他在这边分,宗岁重就在那边打包,分工很明确。   忽然间,宗岁重的手机响了,里面传出了一道鬼哭狼嚎的声音:   “宗老大救命啊!快开门哪!求救啊!晚了就来不及了啊——”   那声音大得连阮椒都听见了,也很纳闷。   ——这什么人,因为什么事儿找学长救命?   宗岁重眉头微皱,说:“等着,我来开门。”说话间,他抬脚往下走,走到一半,回头看了看阮椒,“学弟,我先下去。”   阮椒点点头说:“可能是真有急事儿,学长你快去吧。”   宗岁重下午后,阮椒把药材又分了分,分差不多了,才把房门好好关上,自己往下走。   ·   到了一楼,宗岁重打开门,就被一个家伙猛扑进来抱住了大腿。   “宗老大,你可终于开门了,要是你再不开我就完蛋——”   宗岁重低头看了这厮一眼,说:“起来说话,说重点,否则不管。”   这人顿时一跃而起。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不管!”   宗岁重把门关上,带人到了沙发那坐下来。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瑟瑟发抖,猛地抹了把脸。   青年很年轻,长得也挺帅,西装革履的很像个成功人士,但一听他说话,再看他坐下来这德行,就知道他可能未必不成功,但成功之余一定不是个正经人。   现在这人的脸色挺憔悴的,眼睛下面有一圈乌黑,眼睛里面遍布血丝,还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惊恐,显然是被吓坏了。   宗岁重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撞鬼了?   在发现自己的这个反应后,他的脸色微微一沉。   从本来不信,到现在的条件反射……也有些太过火了。   青年深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宗岁重,看他冷峻的侧脸,平静的气质,也慢慢地平复了胸口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低声骂了一句“常立华那个王八蛋”后,想起来这位的性格,又有些尴尬起来。   “宗老大,我是……”青年再抹一把脸,“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信,但我真没办法了,要是不能想到办法,可能……可能常立华就要死了!”   宗岁重眉头紧锁,问:“常立华怎么了?”   青年深深地埋着头,声音很小地说:“他要死了,他要被一群鬼给害死了。那个王八蛋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性格怎么就那么欠,居然什么都敢玩!”说着他猛地抬头,眼角都是红的,“宗老大,我说的是真的,你信我——”   宗岁重抬起手,制止他下面的话,直接说道:“我信你了,先别说,等我找个人来。”   青年一愣,混着悲恸的表情有些滑稽。   宗岁重没管他的想法,准备先去把阮椒叫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上面的脚步声传来,阮椒已经走下了楼梯。   宗岁重神情微松,朝他招了招手。   ·   阮椒刚下楼梯,就见着下面多了个人,他顺着宗岁重的招呼走过去,多看了这青年两眼……还挺眼熟。他认出来了,这家伙不就是之前在他跟宗学长散步时误会他们俩关系的那个吗?当时他还想着回去就给这厮托梦吓唬吓唬他的,结果那晚上事儿多,后面他也没再想起来。   叫……邱子杰的是吧?   这回看看,邱子杰的眼眶自己青了,也省得他来报复了。   阮椒心里挺多念头闪过,嘴里直接问宗岁重,说:“学长,什么事?”   宗岁重指了指邱子杰说:“他的事,可能要麻烦你。”   阮椒转头看向邱子杰。   邱子杰也认出了阮椒,不明白为什么宗老大要叫这个小年轻,但还是站起来跟他招呼。   宗岁重又说:“人命关天,你的业务范围,可以收钱的。”   阮椒秒懂,于是露出个笑容,指了指旁边说:“坐下说吧,告诉我,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鬼鬼怪怪的事儿,通常来说,很少有我解决不了的。”   邱子杰:“……”   是不是太自信了?可他一看宗岁重,发现宗岁重的脸上没有异样,竟然是认同这小年轻说法的?他顿时就不敢轻视阮椒了。   再次深呼吸,邱子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我叫邱子杰,这回的事主是我发小,叫常立华。就在前几天晚上,我们一起……”   ·   帝都的各种圈子里,总有领头羊。   宗岁重是宗家这一代的长孙,本人性格、能力、气质、手腕都是一等一的,从小到大在商圈里也都是非常出众的人物,而因为他们宗家跟政界也有姻亲关系,所以他各方面的能量其实都挺强的,加上自带的威严buff,不仅在宗家小辈心里是“大魔王”,在同龄人同圈子甚至往外辐射的差不多年龄段里,都是这种形象。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很多圈内圈外的二代也好纨绔也罢,熟不熟的都把他当老大。但对于宗岁重自己来说,会管教的也不多。   邱子杰算是个纨绔和精英结合的,以前被宗岁重管教很多,他一边听宗岁重的一边也喜欢玩,跟一群同样本性不太坏的家伙们经常一起玩乐。   像他们这种人,各种玩乐的都玩过了,其中那个常立华就想玩个特殊的。   ——比如说,请仙女下凡给他们跳舞啊。 第111章 邀舞仙女符┃请来的可不是仙女啊。   在听见邱子杰说到这里的时候,阮椒的第一个反应是:妈的智障。   真是智障,这年头请笔仙都危险,他们还敢请仙女,请仙女就算了,还敢请仙女跳舞!几个富二代而已,哪来给自己贴这么大的脸啊!   别说阮椒了,就连宗岁重,脸色也更难看起来。   邱子杰很尴尬,但是事情又不能不说,只好就继续说了。   ·   常立华其实也没傻到家,他是有点作死,可自己还以为挺谨慎呢。所以他没请正经玄门的道士来,而是花功夫叫人去打听有没有能人。他就想啊,天地这么大,民间多大神嘛,肯定还是有办法的。   大概也是力气用到位了,过了段时间后,常立华找到了五个名气大的民间术士,有四个听到他的要求后直接表示无能为力吓跑了,却还有那么一个,据说曾经是在正经的道门派系里学过,只因为庙宇败落不得不在民间混饭吃的术士表示,他们这个派系祖传的就有这么一种符箓,专门用来邀请仙女下凡,为道士跳舞。   ·   邱子杰顿了顿,说道:“那个符叫作‘邀舞仙女符’,那个术士说,用这符使用的法术目的就是召仙女下凡,为用符的人翩翩起舞,属于上古流传下来的正经符箓,道书里也有关于这个符的记载。常立华他看了道书,也找人鉴定过道书的确是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就相信了术士的话,还表示如果真能请来仙女给他跳舞,他就给术士十万块的酬谢费,术士很满意,他们就达成了协议,常立华也按照术士的要求去准备施法的东西。”他干笑两声,“那个东西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不过据说是需要一个至少十岁的、因病死亡而且聪明漂亮的小姑娘的生辰八字,还得设立神位,准备……”   说到这里,邱子杰有点卡壳,后面准备什么来着?   阮椒给他补充道:“准备仙衣一套、红飘带一副、金钗环等物一副、花三朵、鞋十二双……”一口气念完了一大串东西,才继续说,“……后面施法的时候要念仙灵咒,唱仙灵曲,焚烧这个邀舞仙女符……那个术士是不是还说,等仙女下凡跳完舞以后,仙女走了,这些金银首饰衣服之类的也全都得收起来,不能再用,对吧?”   邱子杰愣住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阮椒嘴角抽搐,转而对同样有一丝好奇的宗岁重解释:“这符的确是一些古老玄门里流传下来的符,也确实是正经邀请仙女跳舞的符。之所以要祭一个小姑娘的生辰八字出去,还要求小姑娘不能是被害死,得是病死,还得聪明漂亮,都是因为仙女本身很高洁,又不能用仙体下凡,所以要借助这么一个命格显化自己的身形,才能跳舞给人看。”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邀请仙女跳舞的,那术士自己德行配不配得上把仙女请下来不说,就说他根本目的是收钱让人享乐,这不是把仙女当舞女吗?肯定是成功不了的。”说到这,阮椒露出一脸惨不忍睹的神色,“古往今来,作死的人不同,但作死的方式还真是一模一样。古时候也有公子哥儿请术士这么干过,但是仙女没回应,周围的女鬼、女妖怪回应了,后来给他来了一场群魔乱舞,而这个公子哥儿‘艳福’不浅,没过几天,就……死了。”他含糊掉中间不可说的几个字。   宗岁重的表情很不好看,说道:“真是太狂妄了。”   阮椒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可不是没自知之明吗?明明凡夫俗子,就敢请仙女下凡,胆儿忒肥。这就是典型的是有钱有闲烧得,好日子不过自己把命给送了。   邱子杰在旁边听了阮椒的话,顿时满脸发苦。   “以前也有啊……那就没错了。这回常立华请到的也是女鬼,她们已经缠上常立华了,搞得他房间跟鬼屋似的,每天晚上闹腾个不停,白天常立华的脸色惨白就像死人,就算想走出别墅都不行,因为一旦出来,没几步他就气喘吁吁呼吸不畅,只有在别墅里才能缓过劲儿来。晚上时谁也别想进去别墅,等第二天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前几天晚上,我跟常立华、还有其他几个哥们正好聚会,常立华说他最近找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要请我们一起,还约好前天晚上听他通知到他别墅里去的。所以前天我们就都准备好,约在一起等他电话。但是直到半夜过我们也没等到,以为他是没事开玩笑,放我们的鸽子,加上我们当时也喝了点酒就故意没理他。常立华也没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喝了一遍后,才借着酒意一起去他那找他去了。”   然而就在几个人到了常立华的别墅时,就发现整个别墅都是黑的,他们倒是想进去,但是再打电话也打不通,按门铃也没人听。搞了好一会儿没反应后,几个人的酒都吓醒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常立华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爸妈打电话——要是不打电话吧,怕常立华出事,可要是打了电话吧,万一这是常立华故意搞出来的怎么办?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那种故意搞事好让其他人着急的乐子。   想过一遍后,他们几个就决定等白天再过来看看,晚上就不折腾了。   而到第二天几个纨绔再去给常立华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可是去他的别墅敲门,别墅的门倒是开了……当时他们就觉得,这王八蛋玩笑开大了!   但是,当他们看清楚开门的常立华本人时,再多的话都被憋在了喉咙里。   没别的,因为常立华的脸色太难看了!   当时邱子杰就说:“立华,你小子别是昨晚去找妹子了吧,你身子骨也没多好,别太过了。”   其他人也都觉得,常立华能把他自己搞成这样,绝对至少是跟七八个妹子一起滚过的吧,简直是消耗得快死了一样。   而常立华听了他们的话以后,堪称欲哭无泪,只是牙齿打颤地让他们进去。   邱子杰他们就进去了,可才进门,后面的门就自动关上,而别墅里门窗明明都是关着的,却还是有一阵阵风吹在他们的身上,更瘆人的是,有个穿得奇奇怪怪的瘦小男人趴在一个沙发上,胸口的起伏都快没了,简直像是要死了一样。   在那一刻,邱子杰他们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第112章 艰难逃出┃答应相救&我跟你一起。   一阵兵荒马乱后,几个纨绔才知道常立华是想请仙女跳舞来着,那瘦小男人也不是他没事搞出来的人命,而是请来的术士,他是因为法术失败弄成这样的。   常立华迅速地把那天的事儿说了出来,可是随着他的话,别墅里阴风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也让几个纨绔吓得屁滚尿流的。但是纨绔也有纨绔的尊严,这常立华眼看着要是他们不管就要翘辫子了,哪能真不管呢?所以他们抱成一团地听常立华说话。   常立华就说出了昨晚发生的事。   在那术士施法成功后,有一股风刮过来,供奉在祭坛下的几件女孩衣服凭空地立起来,在一阵白烟后变成了几个很漂亮的少女。   常立华一看,还以为法术成功了,乐滋滋地就想给几个哥们打电话,让他们快点过来欣赏仙女儿跳舞。但他哪想到,手机里面压根就没信号,他自以为是自己没想周到,因为仙女下凡嘛,这个磁场不对来着。所以他当时还觉得,嘿呀这是哥们几个没缘分,下回吧,这次就便宜他自己和那个术士一起欣赏了……他也是心大,手机一丢就不管了,反正仙女跳舞多难得啊,先看了再说,大不了回头给哥们几个讲讲呗。这样。   那几个少女的确跳舞了,而且跳得那叫一个婀娜多姿、性感诱惑,举手投足之间还就是有一种娱乐场所的妹子所没有的味道,把常立华的眼睛都给看直了。   更奇异的是,几个少女跳舞之后都往常立华这边蹭,一边蹭还一边挑逗,简直让常立华乐不思蜀,感觉浑身都酥麻酥麻的。   常立华觉得很爽,自己居然连仙女都能上手。可给他施法的术士不是个没眼力的,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了,他请的哪是仙女啊,都是艳鬼!要是真让雇主被这些艳鬼缠上了,他的名声全没了不说,钱也别想拿了。   这个术士也是个有点手段的,立刻就朝那几个少女攻击过去,而少女们也在这个时候现出了本来面貌,都是非常美艳的女鬼。   女鬼再好看那也是女鬼,一个个怎么瞧怎么不正常,常立华一见她们变脸,那还有不害怕的?立马就不敢跟女鬼玩了。可惜他不跟女鬼玩,女鬼要跟他玩。于是几个女鬼分批行动,分出几个去跟术士斗,再留下两个去缠着常立华,把他衣服扒了个干净,一个上一个下的,就跟他缠缠绵绵地吸阳气。   要是这女鬼是正常妹子,这技巧还是会让常立华享受的,但人家浑身冰冷,凑过来的时候皮肤滑是滑,却跟个死人似的,脸上的笑容妖媚是妖媚,可又冰冷无情,常立华那还能享受到?……呃,艳鬼不愧是艳鬼,他在生理上还是享受到了,就是心理上有点萎。   再后来,常立华被这些女鬼轮番采补,那术士也拿女鬼没办法,反而被女鬼打得重伤。要不是那时候一声鸡叫,女鬼们迅速消失,恐怕术士就是直接死了,而不是只昏迷而已。   常立华见女鬼没了,立马就要往别墅外冲,可惜他能打开别墅的门,却压根出不去。他后来只能拖着自己劳累过度的身体,想方设法地把术士拽到沙发上。毕竟他目前只能跟术士“相依为命”,还想着尽量保住术士的命,希望对方好歹能帮帮忙呢。   后来等了一段后,常立华就发现自己不能离开别墅,只是幸好白天的时候那些女鬼都不出来。但他也知道女鬼们还是在他的别墅里,他大胆地设想,之所以她们没白天也那啥他,要么是想让他在白天先养一养,要么就是现在这天儿太热了,阳力太足,她们可能也不好跟他办事,只能等晚上……   常立华对自己的遭遇万分憋屈,可没办法,只能这么等着了。他就希望几个哥们觉得他昨晚放鸽子发现不对劲过来找他,那样说不定他还能有救。   幸亏他运气不太坏,邱子杰他们真的来了,他一高兴,就把别墅门给打开了。等打开以后放人进来,别墅门自动关闭,他才觉得有点心虚……该不会几个哥们过来找他,跟他一起陷在这了吧?!那就完蛋了!   在听到这里的时候,邱子杰他们简直想把常立华打一顿。   搞什么鬼啊,他是不是傻!明知道别墅有鬼还让他们进来,就没想过活人去了鬼窝之后还能不能有好下场吗?   邱子杰他们立马就要往别墅外面去,结果果然发现,别墅大门打不开。   当时他们就觉得,还真他妈完蛋了。   联合起来把常立华打了一顿以后,邱子杰他们几个就算是纨绔,那也是大家子出来的纨绔,没想就这么干等死。趁着天还没晚,他们想方设法地把那个术士给弄醒了。   术士一边缓口气,一边跟他们把自己怎么施法、用什么施法、施法的注意事项全过程……全部说了出来。   纨绔们想找突破口,也就都认真地听了。   术士说完后,表示自己有办法让他们出去,但那时候他就会耗费掉最后一点力气,而且常立华因为是邀舞的对象之一,只能先跟他一起留在别墅里,希望纨绔们离开后,能找到道法高明的人过来帮忙——其中常立华则拜托他们别去跟他爸妈说,以免他们为儿子的作死而担心。   纨绔们虽然挺不爽常立华这个傻孢子的,可还是答应了,也对术士表示只要他们几个能离开,都肯定要利用各自的人脉,去找最靠谱的大师过来。   再后来,这个术士真的是压榨了自己最后一点道法,在正午时强行打开别墅的门,让邱子杰他们几个后来的纨绔都从别墅门出去了。   外面的太阳光正炽烈,往他们身上一晒,他们流了一身冰凉的汗,才感觉到自己在别墅里简直冻到不行……   接着,这几个纨绔又发现,他们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但是在别墅里听到的那个术士说起的整个施法过程啊、怎么施法之类的,全都忘记了。   很明显,他们也中了那些女鬼的招数!   只有邱子杰发现自己还记得,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记得。   ·   ——为什么邱子杰会记得?   当然是因为阮椒留下来的那个印记。   虽说那次阮椒是为了找时间给邱子杰托梦吓唬他而做的印记,但这也是属于城隍爷的印记,当然能屏蔽掉一些外来的鬼气干扰,不说是万邪不侵吧,也有不小的作用了。   阮椒的神情有些微妙。   这倒是真挺巧的……   邱子杰又说:“我跟那几个又说了一遍,都觉得这些艳鬼很可怕,而常立华那家伙恐怕也受不了再多几天采补,所以咱们都很着急。为了尽快救出常立华,我们几个分头行事,都去找那些玄门大师。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的……”他有点难堪地说,“我们平时做事儿挺那啥的,想找正经的玄门大师也不知道怎么找,就算去了几个大的道观,那些确定厉害的大师们也并不是谁都接待,而且光排号就排到挺后面去了,就连下面的一些弟子都在外面。其他的大师我们也分辨不出是不是有本事的,关键是时间还不够用,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找遇见过这种事的人家更方便,然后我就想到,我这不是认识宗老大你吗……”   虽然邱子杰很怵宗岁重,觉得这回去找他可能要挨教训,可他在宗家也就跟宗岁重关系好,要拜访人家长辈也没有绕过宗岁重直接过去的道理。所以他是想,大不了挨宗老大一顿教训,只要教训完以后,不管宗老大信不信,都跟他家里的长辈提一提这事,给他推荐个靠谱的大师,让他能去救一救常立华那小子就行了。   而邱子杰也有点了解宗岁重的,他知道这位虽然不信鬼神,却也没妨碍家里的长辈信,在他说人命关天的时候,就算这位不信,也会替他联系长辈,给他“安安心”。   不过邱子杰没想到的是,现在的宗岁重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宗岁重了,这位现在不仅信了,还经历了比那些原本就信的人更丰富很多的事儿。而且,连其他的大师都不用推荐了,在宗岁重的家里,正杵着这么一位呢。   本来邱子杰还觉得阮椒太年轻了,不一定真有本事,可他才说那么点东西,人家就知道了邀舞仙女符,还知道了这符的具体施法过程以及注意事项,比他这个刚听过不仅的还具体呢,对阮椒不由得就更相信了一些。   于是,邱子杰眼巴巴地看了看宗岁重,又眼巴巴地看着阮椒,低声下气地说:“这事儿真是关乎于常立华那小子的小命,阮大师,你有没有办法?只要能把那小子救出来,我们几个愿意多凑点钱感谢您。”说到这,他立马开价,“您看一百万怎么样?我知道这价格也不是很高,要是救人的时候太困难,咱们还可以临时再加。宗老大,麻烦你也帮忙说和说和,我真心的请求帮助,还有……我以后再也不嘴贱了。”   他真怕这位还记得那时候他嘴贱的事儿,要是为这个就不肯出手,害了他哥们,那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了。   阮椒其实也没多生气,这厮都这么诚恳了,还有能瞬间充盈他小金库的钱赚,他也就没什么不愿意的。再说,艳鬼害人这种事,他这个做城隍的本来就该管的。   不过,他老是欠宗学长的人情,现在可以还学长一点人情了,比如说,让这邱子杰知道他还是挺在意宗学长的意见的?   阮椒就跟宗岁重“眉来眼去”了一下,做个示意。   宗岁重看明白阮椒的意思,心情有些奇异——所以他就对阮椒说:“阮学弟,你有把握吗?”   阮椒说:“听起来不算难,具体看了才知道。”   宗岁重就微微点头:“如果不为难的话,能救人就救人吧。”   阮椒笑了笑:“那我听学长的。”   邱子杰一听,立马高兴起来,赶紧道谢说:“多谢宗老大,还是老大你最有面子!”又跟阮椒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回结束了我请你吃饭。”   阮椒挑眉:“先救人再说吧。”他眼珠微转,又看向宗岁重,“学长,要不一起去?”   宗岁重直接说道:“我本来就打算跟你一起去。”   阮椒不知怎么的,觉得心情特别好。   “也是,我给学长开的阴阳眼还开着呢,这回学长正好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些艳鬼到底多艳……哈哈哈!”   宗岁重却说:“你年纪还小。”   阮椒明白他的意思,忍俊不禁道:“学长还是这么古板,我可都成年了的。倒是学长你,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啊……”   旁边邱子杰见他们两个说话间语气并没什么沉重的意思,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这应该是……把握很大吧。   ——事实上,宗岁重了解他这小学弟的实力,既然能在鬼市上连收那么多老鬼,那么几只艳鬼而已,当然也不在话下。   ·   救人宜早不宜迟,经过邱子杰的一通叙说,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宗岁重从车库里开出一辆速度最快的跑车,让阮椒、邱子杰都上了车,直接朝常立华居住的那栋别墅所在街道开去。   阮椒坐在副驾驶,看着前方,实际上暗中沟通牛头马面,让她们今晚带着鬼兵过来,在别墅外防守,务必不能放走任何一只艳鬼。   接下来,不出半个小时,已经到了那栋别墅。   阮椒抬头看一眼,果然是阴气森森啊。 第113章 进别墅救人┃跟艳鬼抢男人【并不】   这种有钱的纨绔,哪个手里没几套别墅?常立华也不例外,这栋别墅就是他名下常住的。阮椒望个气过去,发现常立华也该是那种健康顺遂富裕的命格,然而淡红的气中透着丝丝黑气,也是因为他自己作死搞出来的。   不过,也正因为他命格不坏,本身也没做过什么真正有罪的事,所以在命格的帮助下,叫他即使是作死,也能有人过来救他。   ——所以,他不就正好引出个城隍来了吗?   邱子杰咽了口口水说:“阮大师,就在这了。您看,您是不是进去……”他挺犹豫地又问,“我能跟那几个哥们打个电话不?我们几个要不要也跟进去……”   阮椒瞅他一眼,问:“你们想进去?”   邱子杰更犹豫了。   想……还是不想呢……   要说想应该是有的,毕竟他也挺担心立华那小子,而且有大师近距离抓艳鬼,他也有兴趣,再一个,艳鬼到底长啥样,他同样感兴趣……不想也是不想的,因为抓鬼危险哪,里面已经废掉一个大师了,万一这个大师最后也不行,他不就完蛋了吗?   他觉得,哥们几个臭味相投的,其他人也肯定跟他一个想法。   还没等邱子杰说什么,阮椒先说了:“别再叫人过来了,我和宗学长肯定进去,你爱进去不进去,要是进去了,不保证你完全没事。”   邱子杰:“……那宗老大呢?”   阮椒诧异地看他,说道:“我当然不会让学长有事了。”   这样子就仿佛在问“我跟学长啥关系,跟你啥关系”似的,让邱子杰哑口无言。   也是,人有亲疏,人家大大方方罩着宗老大可以,凭什么要罩着他啊?   邱子杰试探问:“要是我加钱呢?我就是单纯地,想看看艳鬼啥样。”   阮椒嘴角微抽:“我给你个建议,别跟你哥们一样作死。”   邱子杰顿时肩膀一垮。   “看来,我是跟艳鬼们真没缘分了。”   阮椒尴尬而礼貌地微笑。   ……真他妈的一熊熊一窝啊。   最后,还是由阮椒和宗岁重一起进去,而邱子杰在外面等着。   决定好了,阮椒当先一步,拉着宗岁重一起往别墅里走去。至于邱子杰?他其实不是没把握护着对方,可护着他那是要用神力的,他还不够穷吗,还多花什么神力给纨绔看艳鬼?逗呢。倒是他学长,不仅自己挂着巨大的黑洞bug防身,要是他遇上什么意外状况还能请学长帮着看好他的尸体,那是相当有用好吗?要说唯一的妨碍,就是在他非用城隍神身不可的时候,他得给学长把天眼关了或者干脆在学长面前隐身而已。   邱子杰看着那位阮大师拉着宗老大往前走,到别墅大门的时候先是像是施展了什么法术,然后伸出一只手臂朝着门扇伸过去,这一伸就短了一截,另一截似乎是直接透门而入了,紧接着,阮大师另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宗老大,直接朝着那门撞过去!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就这么穿透了大门,直接进去了。   邱子杰看得目瞪口呆。   穿、穿墙术?真是太厉害了!   ·   宗岁重被阮椒一拉,脚底踉跄了一下,就像是撞进了什么空荡荡的东西,随后脚下就踩着一片精致的大理石地板,真正站在了别墅里。   这样的异象,让他也微微有些吃惊。   宗岁重向来冷静,即使眼见自己穿门而过,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来。倒是阮椒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还是跟平常一样,忍不住有点好笑。   不过,现在要先办正事。   阮椒打开神目往四周看,只觉得浓郁的鬼气四处弥漫,遍布整个别墅。尤其是楼上,鬼气更加旺盛,只有两道很微弱的生气依旧存在,一道是在楼上,正被无数鬼气纠缠着,另一道则是在……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双人沙发上。   在那里有个黑影,一动不动的。   别墅里一片黢黑,只有二楼透着点光亮,在这一楼的地方,如果不是阮椒的神目威力很大,恐怕也看不到那个黑影。   没多想,阮椒拉着宗岁重走到那个沙发前面,低头一看,就见到一个干瘦的男人躺在那里,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大概就剩下一口气在了。   惨,真惨。   阮椒习惯性地给这人也望了个气,令人意外的是,这家伙帮几个纨绔请仙女跳舞,俗话来说应该是那种没憋好屁的人才对,结果居然气息还挺干净的,从来没造过什么杀孽不说,甚至连亏心事都没怎么做过?   回想一下邱子杰说过的话,阮椒觉得也是,在他口里那术士耗尽最后的力量把几个纨绔送出去了,说是说让他们找人来,实际上这术士能送走他们也该能送走自己,二选一之下还是选择了自己留下,要是邪术士还真做不出来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儿。   那么对于这样的人,阮椒就觉得,有必要救一救了。   神灵嘛,万事万应,基本上只要舍得花神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阮椒伸出一只手,按在瘦小男人的胸口上,给他灌注了一道神力进去,保护住这家伙的心脉,再给他把生命力给调动起来。   瘦小男人慢慢地睁开眼睛。   阮椒说:“你自己好好调理,我去救人了。”   瘦小男人呛咳了两声,想道谢来着,但阮椒朝他摆摆手,就拉着宗岁重往楼上去。   看到宗岁重时,瘦小男人愣了愣。   怎么还带了个……普通人?朦胧中,他隐约觉得这个普通人哪里不太对,但具体到底怎么回事他也看不出来。   动了动身体后,他没多想了,赶紧调动体内精气,梳理、治疗自己的伤势,然后他拿出个小瓶子,肉疼地倒出里面的丹丸送进嘴里——出自全真教的丹丸,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   阮椒上了楼梯后,就发现鬼气更浓了,要是普通的道士过来,恐怕会觉得视线都被鬼气遮蔽,根本看不到前往每个房间的道路。但是对于阮椒来说就不存在了,他转过头,把宗岁重拉得更紧,对他叮嘱道:“学长要跟好我。”   宗岁重微微一愣,点点头。   这里有什么不对吗?在他的视线里也有大片的黑气,只是这些黑气虽然浓厚,却也不能阻挡他的视线,整个二楼在他的眼里都是非常清晰的。   但既然小学弟这么叮嘱,他也没必要刻意解释就是了,以免岔开了他的注意力。   阮椒没想到宗岁重的阴阳眼跟道士们的不同,于是叮嘱之后,用神力屏蔽掉两人身上的气味,就拉着宗岁重一起来到了一个房门口。   刚到门口,他就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与此同时,还传出一些古怪的动静。   “啊……住手……”   “不要……”   “你们够了……我不行了……”   “放……”   阮椒顿时反应过来,表情很尴尬。   怎么办,之前他就想着要救人了,都忘了这会儿估摸着正是艳鬼采补活人的时候呢,所以他跟宗学长俩这是直接撞上活春宫了?简直无funk说。   宗岁重显然也听见了,目光微沉。   阮椒艰难地对他做出口型:“学长,这是我事先没想好,不过再这么下去那家伙支撑不了了,我得赶紧进去救人,打断……”他轻咳一声,“……学长在这等我就行,自己多多留意,别被鬼偷袭了。”   宗岁重皱起眉来,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阮椒:“啊?”   宗岁重也有些无奈:“你还小。”   阮椒被哽了一下。   他知道这位学长是认真这么说的,只是,他真的成年了啊……   算了,事情不能耽搁,被一群艳鬼采补的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阮椒深吸一口气,一脚就把那扇萦绕着鬼气的大门踹开。   “嘭!”   门扇被一股大力直接踹飞了。   与此同时,阮椒凶狠地冲了进去,在他身上好几道符“嗖嗖”打出,朝着四面八方贴出了一个符阵,把他和宗岁重都防护得严严实实。他的速度更是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床前,伸手一抓,就把被一个美艳女鬼骑在身下的年轻人手腕抓住,又一拽,拽着他到了符阵里面。   年轻人的双颊一片潮红,但是除了双颊之外的地方却是惨白的,简直可以用“面无人色”来形容,而他的表情似乎是很享受的,眼睛里却带着浓浓的恐惧与慌乱,好像感觉到了一种莫大的恐怖在不断地压榨着他!这是对即将死亡的恐惧——不,应该说这种在生理上的享受中不断流失生命力的恐惧,比起直接的死亡更痛苦,煎熬无比。   在被拖进符阵后,年轻人瘫软在地上,根本没办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但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一眼就看见了存在感特别高的宗岁重,脸上的恐惧几乎立刻散去了不少。   “宗、宗老大……”   宗岁重:“嗯,没事。”   年轻人的眼泪糊了满脸,希望真的没事,只要这次能保住命,他以后再也不干这种煞笔事了,他捂着他全家的良心保证!   另一边,猎物被强行夺走的美艳女鬼愤怒起来,她口中发出一声尖啸,满头长发胡乱飘舞,竖起尖尖的指甲就往阮椒这边扑了过来!   同一时刻,房间里排队等采补的其他艳鬼也疯狂了,眼看着猎物马上就要轮到她们了,谁敢虎口夺食?当然是同样竖起指甲,直冲符阵!   阮椒暂时没动,他想看看符阵对付艳鬼的威力怎么样。   下一秒,所有的艳鬼全都撞在了符阵上。   符阵猛地摇动,上面的神光削弱不少。 第114章 小城隍?┃大魔王的发现。   艳鬼们撞得“啪啪”巨响,纷纷被反弹回去,趴到在地上。   紧接着,她们像是发现了对手不好惹,齐刷刷把怒气收了回去,居然就这么当着新来这几个人的面,开始柔媚地跳起舞来。   阮椒:“……”   说起来,还从没看见过艳鬼跳舞,跳得还挺不错的。   宗岁重仔细观察这些女鬼,她们原本都是长发挡脸,面貌形态也很怪异的,可是在被弹回去又站起来时,她们就立刻换了个造型,不仅一下子变成了披着彩绸的仙子模样,就连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味,脸色微白,皮肤也不再是冰冷的苍白,而是晶莹如玉的样子。如果不是看过她们先前的面貌,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恐怕也是很容易把她们当成是下凡跳舞的仙女来看……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艳鬼的动作纯洁了没到半分钟,她们似乎觉得自己的舞姿已经吸引到了两人,所以很干脆的,她们臂膀上的彩绸落地,再下一瞬,外面的薄衫也落地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动作的,内外好几层的衣服居然脱得只剩下肚兜,露出她们曼妙的、让男人血脉偾张的身材,跳出无比诱惑的舞姿。   宗岁重:“……”   他没多犹豫,伸出手,虚虚地盖在前方阮椒的眼睛上。   阮椒只觉得温厚的手掌覆盖住自己的半张脸,眼前就黑了。   只不过宗岁重这个维护的举动,还是让他有点哭笑不得——“学长我没事,我刚刚试探过了,这些艳鬼也就这点本事而已,我马上收了她们。”   宗岁重也不想耽误小学弟的事,虽然还是觉得年纪小小看到这种东西不好,但到底还是人命更重要。   “你多小心。”他只提醒了一句。   阮椒朝他笑笑,紧接着,他用神力虚空画符,分作好几张镇符飞出,每一张都朝着那些艳鬼的身上打去。   那些艳鬼们的脸上都露出妖冶的笑容,在阮椒和宗岁重短短两句话里,居然已经把外衣全都脱光了!她们摇胸摆臀地朝符阵走来,身上涌出的鬼气倏地变成了暗红色,丝丝缕缕地缠到了那些镇符上,搅乱里面的神力,跟镇符对抗。   万万没想到,艳鬼们居然这么破廉耻!   阮椒脸皮一抽,现在不用学长给他捂眼睛,他已经觉得辣眼睛了!而就像宗岁重觉得这种东西不该给阮椒看见一样,阮椒也觉得,还是甭继续挑战学长的承受力了吧,人家好好的老总被他带来看这个,他也够亏心的。   实在不想再忍受艳鬼们层出不穷的“香艳”手段,阮椒回头匆匆说一句“我先给学长关了阴阳眼,学长接住我”,然后迅速聚起神力在宗岁重眼皮上一划——把阴阳眼给关掉了。   紧接着,他朝后面倒去,尸体果断落在了宗岁重的怀里。   他只想着,得了,也别管什么鬼了,速战速决吧!   阮椒的神身显化,变作小城隍的模样,双手托起城隍印,站在符阵的最前方,朝里面注入神力,用心驱使。   刹那间,那些艳鬼身上迷惑人心的暗红鬼力就被驱散,留下来的艳鬼们露出惊恐的神色,却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已经被城隍印收了进去。   收下这些艳鬼后,阮椒用神目在房间里扫视,看是否有遗留的鬼物。   这一看,他就发觉在屋中角落的法坛前,供奉的那一套裙钗脱落在地,而那套裙钗里面,还藏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女鬼。   阮椒有点诧异,但马上又反应过来。   这女鬼应该就是那术士施展邀舞仙女术的时候,借小姑娘命格被召唤过来的“仙女鬼”,不过看她那个样子,是艳鬼没错,却好像没有吸收过什么阳气?   稍作思忖后,阮椒走过去,沉声说道:“你还不出来,等本官请你么?”   那套裙钗小心翼翼地鼓了起来,变了个动作,就像是个女人跪在那里一样,里面也的确是个挺清秀的女鬼,正一脸害怕地看着阮椒。   阮椒拧着眉,青面獠牙地说:“你从实招来,这回有术士召请仙女下凡,怎么是你们来了。你们来了也罢了,怎么就对凡人做出那等龌龊之事来?说!”   裙钗里的女鬼支支吾吾,好像说不出口的样子。   阮椒有些不耐烦,朝窗外扫了一眼。   早就等在外面的牛头马面走进来,马面用钩子一钩,就把这女鬼给押了出去。   阮椒手里抓出一条锁链,抖了两下后,往城隍印里一穿又一拽,随后锁链重新出现,而这些锁链上,就串着七八只艳鬼,全都是恐慌不安的样子。   他把这条锁链往牛头那边一递,吩咐道:“去把她们审一审,要是不肯招人,该打板子的也不用手下留情。”   牛头马面都是沉声答应:“是,城隍爷!”   她们再一伸手,把那些艳鬼全都带了出去,到另一边审讯去了。   ·   就在阮椒迅速在宗岁重封眼并显化神身后,他的身体软倒在宗岁重的怀里,旁边好不容易能多喘几口气、却还是只能瘫在地上的常立华则慌了起来。   “宗老大,这、这人怎么了?”   他其实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常立华却没得到宗岁重的回答,他只能看见宗老大手里抱着个昏迷的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再然后,他又看见法坛前的那套衣服颤巍巍地立了起来,好像是个人形的东西一样,就被吓得脸色更难看了。   鬼可以显形也可以隐形,正常人在没开启阴阳眼的状态下,只有鬼刻意显形他们才能瞧见,反之就不能。   常立华在被艳鬼强迫的时候,当然是身处其中,看得清楚,可艳鬼们被收了,他又在符阵里,也就看不到其他的鬼影了。   ……只不过,看不到的东西更可怕而已。   再说宗岁重,他倒不是故意不理会常立华,而是他在本能地接住小学弟尸体并将小学弟的脸转个方向挡住的同时,就恰好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人影从小学弟身体里跳出来,瞬间用鬼爪托起一枚印章,开始大发神威。   宗岁重很诧异。   第一个,他诧异自己居然还能看见这些,甚至也能看见那裙钗里的女鬼……照理说他应该是看不见了的,难道是小学弟给他封眼失败了?   第二个,他诧异小学弟现在的样子,诧异他的自称,也诧异小学弟轻松收取艳鬼们之后,居然有牛头马面出现,并且这牛头马面尊称小学弟为……城隍爷。   宗岁重眸光微深。   所以,小学弟就是城隍爷?   这一刻,宗岁重回忆起以前跟小学弟相处的种种,回忆起一些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心里的感觉有些怪异。   小学弟的人生履历一直都很正常,他是什么时候变成城隍的,还是说小学弟根本就是城隍投胎转世而来?   相处这么久了,宗岁重其实对阮椒也有一些了解,他怎么看都不觉得阮椒会是那种活了很多年的神灵转世,而且阮椒的行为处事、一些性格上的细枝末节都显示他虽然优秀,却也应该是个正常人而已。那么,小学弟的神职或许是意外得到的?不劳而获的好事不常有,何况是神职这么神异的东西,如果真是小学弟后来得到的,里面恐怕也要花费不菲的代价。再仔细想一想,他又想到,如果小学弟是个初生的神灵,神灵最想要的应该是……信徒?信徒越多,信仰越虔诚,对神灵的帮助大约也最大?所以,小学弟有时候那么积极,可能也跟这其中的秘密有关。   宗岁重陷入自己的思绪,脑中涌现出很多想法,很多猜测。   但毋庸置疑,不管是先天神职还是后天的,小学弟其实就是……小城隍。   ·   阮椒很快搞定艳鬼们,并交给属下去审讯后,就很轻松地转过身来。他心情还不错,要是以前信仰不足人手不够的情况,他哪还能有什么闲工夫?现在一群艳鬼都不够他收的,解决起来真是小意思啦。   ……他完全不知道,他给宗岁重封眼失败,宗岁重把他的神身全都看在眼里,而且,把他的马甲也扒得差不多了。   ·   宗岁重见阮椒转身过来,就将视线移开。   既然小学弟不愿意让他知道身份,那他就当作不知道吧。   在宗岁重眼角的余光中,那穿着官服、青面獠牙带鬼爪,其实身形跟少年没两样的小城隍蹦跶回来,直接钻进他怀里的尸体中了。   马上,尸体就变成了活人,呼吸正常,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咳,昨天有人讲那个熊纨绔是不是被艳鬼们给轮了……答案当然是啊,他作死想看仙女跳舞,结果被群鬼给侮了,真心挺惨的。 第115章 常立华┃一个坚强的纨绔。   四目相对。   阮椒对上宗岁重深邃的眼,觉得里面好像有点什么?但是下一刻,这眼神就跟平时一样冷静而不带太多情绪了,于是他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宗岁重若无其事地开口:“解决了?”   阮椒腰一挺,从他怀里出来,笑着说道:“当然,这点小意思啦。”   宗岁重眉头微动。   也许,对于城隍来说,真的只是小意思。   就在两人说话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你说真的?那些、那些鬼,都已经被收服了吗?”   阮椒回过神,才想起这里不是只有他跟宗学长两个,还有刚被他拉出来的苦主在呢。然后他就低下头,看见一脸期待的年轻人。   之前也没仔细看,现在一看……   那白惨惨的小脸儿,那青到发黑的眼眶,那浮肿的眼泡,那萎靡到了极点的表情……真的很惨烈啊。要说这小子的想法是有点过分,不过,那些艳鬼对他更过分啊。   阮椒:“放心吧,没事了。”   常立华如释重负,他又急忙问道:“我请来的那位大师呢,他怎么样了?”   阮椒有点诧异,居然还是个有良心的纨绔?于是又对他说:“本来快没气了,不过我给他吊了命,他应该在自我恢复了。”   常立华满脸感激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多谢你了啊,大师怎么称呼?”   阮椒笑了笑说:“我姓阮。用不着谢我,我是看学长和邱公子承诺的钱的面子。”   常立华一愣,果断又说:“就算这样,阮大师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要是再晚来一点……”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打了个哆嗦,脸色发青,“……幸好您及时来了,就凭这个,给您都少钱我都心甘情愿!”   阮椒见过的富二代也有不少了,其中有宗学长这么老成持重规矩大要求高的,有那些嘴巴臭口气重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有讲义气好哥们对他不错的,现在又遇上这个会说话又好玩作死小能手的……品种也挺多样的嘛。   不过,这种富二代相处起来还挺舒服的,会说话啊。   阮椒表情就更和气了,甚至伸手拉了他一把,说:“别客气,要不你先下楼?我跟学长在这收拾收拾残局。”他转头看向宗岁重,小声问,“学长,你身上带了那个果子没?我怕他自己下不去。”   当然了,这事儿本来请学长帮着扶一把也可以,但常立华现在这副被采补脏不拉几的样子……阮椒挺嫌弃的,也就帮着宗岁重一起嫌弃了。实在不行让邱子杰来吧,反正他们一窝熊的。   宗岁重没辜负阮椒的期盼,还真是随手带了几颗果子以防万一,当下就递给阮椒一颗。   阮椒帮常立华给他塞进嘴里,说:“吃了这个你多少能补点力气,然后赶紧洗个澡吧,放心,现在别墅里已经没鬼了,有我们在,那些鬼也不敢过来,正好让你好好收拾一下。”   常立华也是要面子的,在大口嚼了那果子后,发现自己果然有点力气了,马上撑着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表示:“我这就去洗澡,大师,宗老大,你们除了鬼就成,其他的放着我找人来收拾吧。”   阮椒朝他摇摇手,说道:“快去吧,邱公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常立华感觉一股暖流涌来……色是刮骨刀啊!在如此悲惨的时候,几个以为是酒肉朋友的哥们还能惦记自己,简直是给他的人生涂抹上一层亮色,给他苦逼的夜晚中投入一抹亮光,他可不能让人老等着他了。   不过……   常立华默默地走进浴室。   有这么一回,估摸着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要找妹子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等常立华进了浴室,阮椒也没真的去收拾什么法坛,只是在附近看到还有成块的阴气,就用神力把它们打散,再找一找别墅里其他对人有害的,也就差不多了。   最后,他走到法坛前,看了一会儿。   法坛不算很复杂,坛前供奉的东西则都如同阮椒记忆里的那样,准备的都没什么错处,恐怕那术士说的还真是实话,他所在那派系传承下来的道法也都是正经玄门的一部分。   至于邀请失败,原因也跟他先前所想的差不多,一来现在已经没仙女了,二来德行不配。   邀舞仙女术,是曾经一名玄门大能所发明的符术,中间的流程很复杂,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而一旦施法成功,真的会有天上的仙子化身前来,给施法的道士跳一场舞,然后再翩然返回天宫。   只是,这样的仙女通常都是最不入流的小仙。   古时候常有说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是曾经古时的道士成仙时,会带上去一些跟他有缘分的人、妖之类,作为他在天上的仆从,但实际上并不算真正仙籍中人,只有长年累月在天上修行出一定成果,才能拥有仙籍。又或者有些人有仙缘,被仙人看得顺眼点化了,直接升仙。还或者什么其他途径……   邀来的仙女,基本也就是这种了。   至于为什么她们会应邀?那通常是因为能让她们感应到这个邀请的道士往往功行深厚,以后大半是可以飞升成仙的,上天后直接入仙籍,比她们的地位高上一筹。而这样的人纵然用这法术时邀请了一些凡人、其他人过来,她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们自己却知道,自己究竟是为谁跳舞。其他的旁观者都不在她们的眼中。   阮椒回想着这个术法,挺为那术士惋惜。   都顺利把这个术给施展出来了,虽然估摸着在这末法时代,他未必是以后能成仙的那种,可要真是天宫还在,也未必就一定不能把邀请送到天上……哪像现在,直接被艳鬼给感应到了。也让他在那时受到了不轻的反噬,否则,一群艳鬼未必真能把他留下,最不济,他也该能带着常立华闯出去才是。   正想着,阮椒肩上一沉,他转头看去,就见是宗岁重轻轻拍了拍他。   宗岁重:“不好处理?”   阮椒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在想那术士施法挺到位的,就是可惜……”可惜什么他没细说,只继续说道,“这法坛不是我设的,现在没什么危险了,我也不好主动去拆。咱们还是先下去吧,看看那术士怎么样了。”   宗岁重:“也好。”   两人也没等正在沐浴的常立华,其他的狼藉之处……他们当然也不会去帮常立华收拾,就很快地朝楼下走去。   那术士正在沙发上打坐疗伤呢,时不时就拿起腰间挂着的葫芦凑到嘴边喝一口,喝完以后脸上突兀地红润几秒钟,接下来再接着轻抿葫芦嘴。   阮椒和宗岁重走下来以后,术士好像是发现有陌生的气息接近,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   很快,术士认出这两个就是之前救了他的人,连忙拱手说:“这次真是多谢两位援手相救了。”说到这,他有些犹豫又很关切地问,“不知现在的情况……”   阮椒也没卖关子的意思,就直接给他说了说:“常立华没事了,艳鬼也都收了,不过上面你设下的法坛我没动,要等你自己去拆。”   术士也懂里面的道理,连忙说:“明白,明白,多谢,多谢。”他露出个苦笑来,“这回真是我托大了,幸好常公子没事,要不然,都是我的过错。”   这时候,常立华也洗完澡,换好衣服下来。   他还有点虚弱,却正好听见了术士的话,就说:“是我乱搞事,还害了乌大师也这样,乌大师你别见怪就好了。”又补充,“当然,我也要多谢阮大师出手,两位放心,一定不会让两位白走这一趟的。”   听了这话,乌术士松了口气之余,也挺高兴的,但还是说道:“这回是我出了纰漏,还……”害得雇主差点没命,不过要说出来还是很伤雇主面子,就含糊过去,“……常公子不怪我我已经心满意足,那钱是万万不敢收了的。”   常立华则是走到沙发上靠着,让自己舒坦一点,又说:“乌大师说哪里话,要不是你拼死把我几个哥们送出去,我也没命等到阮大师过来了。一点心意,还跟之前说好的那样,乌大师你千万别嫌弃……”   阮椒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又冲身边的宗岁重挑了挑眉毛。   宗岁重低声说:“邱子杰他们要想讨人喜欢时,大多也能做到,若要周到,也能周到。”   阮椒表示赞同,就目前来看,这群人还是不算太讨厌的……老实说,他觉得这个常立华很坚强了,这俩晚上过去……真挺坚强了。   ·   在常立华塞给乌术士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以后,就过来又跟阮椒、宗岁重客套了几句。面对他们俩时,他的态度就自然多了,尤其还会小声问宗岁重,之前吃的那东西还有没有,要是有他愿意高价去买等等。   然后阮椒就看着宗岁重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跟常立华做了交易,而且还完全没有因为常立华死里逃生就对他有什么优惠……总之是个相当合格的商人了。   宗岁重的这一面,又是阮椒以前没怎么看到过的——不过他想,总会习惯的,毕竟这位宗学长瞧着再怎么高岭之草,本质也还是生意人嘛,要随便让利,那集团也没法这么快梳理好的。   接下来,常立华就迫不及待地去打开了别墅大门。   而邱子杰也在别墅门打开的刹那冲了过来——“常立华,你小子看起来好多了!” 第116章 世代供奉的┃大魔王:又说谎话。   常立华立马跳起来,跟邱子杰来了个爱的熊抱,简直是热泪盈眶。   “邱子,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孬了,这回多亏了你啊,你都敢去找宗老大救我,我、我我真是恨不得以身相许——”   邱子杰的脸瞬间黑了,一把把他给推开。   “你可拉倒吧,谁他妈要你以身相许!”   常立华嘿嘿笑,跟他又用力地拥抱一个。   邱子杰仰天翻了个白眼,先赶紧去向宗岁重、阮椒道谢,然后才坐在旁边好好地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常立华现在精神好多了,也有了心思跟邱子杰讲故事,就把后面阮椒和宗岁重是怎么轻而易举救了他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其中也包括他感觉多么可惜,因为后来没见到那些艳鬼被收服的惨状等等。   阮椒在一边听着,倒是觉得这家伙挺会讲故事的,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艳鬼都被他抓到了,还想让他把艳鬼再放出来给他们看?这小心思也太美了。   而常立华暗示过发现没用后,也悻悻地认了——要真是他们请来的大师还能磨一磨,可那么威武的一个宗老大还在呢,哪还敢多说什么?这回的事儿过去,不被教训就不错了。   然而,迟来的教训还是到了。   宗岁重看了邱子杰、常立华一眼,说道:“这次的事情,都是因为你们太胡闹,什么都敢招惹,不够谨慎。”   邱子杰:“是是是。”   常立华:“对对对。”   宗岁重板着脸说:“不要是是是对对对的,以后你们必须记住这次的教训,再也不能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邱子杰默默地举手,小小声地说:“宗老大,这回跟我没关系啊,我就是发现立华遇上事儿了,我想办法救他来着……”   宗岁重“嗯”了一声。   常立华的表情有点僵硬——说好的为了救哥们不惜招惹大魔王呢?这都什么见鬼的塑料兄弟情!日抛吗?   但是,从头到尾主要搞这事儿的还真是常立华。   常立华只好低下头,继续认错。   宗岁重看常立华这次也遭了大罪,没表示太多,只说道:“把身体养好以后,交上来一万字检讨,总共给你一个月时间。检讨必须是你自己写的,不能请任何人帮忙,明白吗?”   常立华:“……我知道了。”   邱子杰在旁边有点幸灾乐祸,该,让这小子瞎七八乱搞!   到这时,事情就了结了。   邱子杰连忙给阮椒奉上一张卡,里面是说好的一百万。   阮椒没提价,毕竟这件事对他来说差不多就是举手之劳,真耗费不了什么工夫。所以他接过卡,随便揣进兜里后,就跟几个人告辞了。   那个乌术士恢复了不少力气,也赶紧过来,再次道谢。   阮椒笑道:“乌大师不用这么客气,行走江湖嘛,谁不会遇见点难处呢?而且我看乌大师根基很稳,平时也是行善积德的,能顺手帮一把,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乌术士听着一愣,不由也笑了,又拱了拱手。   他心里很舒服,说来他目前也就是个民间术士,但秉着自己是玄门正派遗脉的信念,他虽然收钱为人办事,但从来也不会做什么亏心事,更不会用道法去害人。现在得到一个年纪轻轻、道法高明的天师夸奖,更让他觉得,自己这信念是没错的。   想到这,乌术士不由问道:“虽然冒昧,还是想请教阮大师的师承派系?”   阮椒想了想,有些好笑地回答:“我学得挺杂,严格说来不算什么派系,但有个敬奉的神灵,与这位神灵交感相通而施展道法。以后代代相传,也都是敬奉神灵,我这一脉,都应当是这位神灵在人间的代言人。”   乌术士一愣,但一转念,也没觉得多奇怪。   古往今来,虽然玄门大多是分派系,最终又总分为正一、全真两大教派,可也还是有一些民间的术士是家族传承,一代代地供奉某一位神灵。有时候这家族里的人更被神灵喜爱,那当代这一家族的传承者就更出色,反过来要是不被喜爱,神灵看在这家人代代侍奉的面子上,给的不会很多,只让他们有点本事傍身而已。   当然,这样的家族敬奉的神灵大多不是正神,很多都是法力高深的保家仙、山神一类,只有极少数敬奉的是正神,而那样的当然比敬奉保家仙、山神的更强。   乌术士稍作迟疑:“那位神灵是……”   阮椒眉毛一扬:“是城隍爷。”   乌术士:“……”城隍爷有很多位啊。   阮椒就编了个解释:“那位城隍爷也姓阮,我阮家代代都是敬奉他。”   乌术士恍然大悟。   这就对了,阮大师姓阮,敬奉的这位城隍爷多半就是他被册封为城隍的祖先,才在后辈中挑选聪慧的子弟成为自己在人间代言人,接着代代传递,互相支持。   像这样的情况,也还是很常见的……   阮椒看见乌术士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想通了,不禁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对,就是这个理由,以后再不管见到什么玄门道士术士的,统统都这么说就对了!   乌术士明白以后,心里已经决定回头也去请一尊城隍神像敬奉,表达自己这回被这位阮大师救了性命的感激之情。   两个纨绔也听得愣愣的,都想着,敬城隍能有这么大用?那就宁可信其有呗,也都决定回头要拜拜城隍,最好是干脆请个神像回家,多上上香保安心哪。   只有宗岁重,见阮椒这么坦然自若地说自己是个“代言人”,思考着对方话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仔细地观察着阮椒的神情,渐渐就发觉,对方没一句真话。   想着那具身体里跳出来的官服人影和留在他怀里的冰冷躯壳……他微微摇头,小学弟的谎话说得也太溜了。   但是这一回,宗岁重倒是没有因为阮椒的谎话而恼怒。   人都有不想说出来的秘密,小学弟总不能逢人就说他是城隍吧?用代言人的身份在人间行走,也算是善意的谎言而已。   他仍旧不准备戳穿他。   ·   阮椒跟宗岁重走出别墅,上了车。   宗岁重不经意看了眼在旁边护送的牛头马面、一众鬼怪,沉声问道:“阮学弟,很晚了,还是去我那睡吧。”   阮椒跟宗岁重很熟了,留宿也不是一次两次,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说道:“确实挺晚的,那我今天又打扰学长了。”   宗岁重:“没事。”   车子很快启动,因为路途不算远,没过多久,已顺利抵达。   开门进别墅,宗岁重知道阮椒还有事情要做,直接说道:“我去洗澡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阮椒满口答应。   目送宗岁重远去后,阮椒没敢立刻动作,也立即去洗了个战斗澡,等发现宗岁重他房间里的灯熄了以后,才把自己丢到床上,神身显化,来到别墅外的草坪上。   牛头马面押着一众艳鬼,再有好些鬼兵把守两旁,都在等着他呢。   阮椒身穿官服,站在艳鬼的前方,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没人发现在二楼的某扇窗户前,一道人影静静地站着,视线正落在下方。   那正是宗岁重。   之前他关了灯,坐在床上,却还在留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果然才几分钟过去,就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传递到他的感官,让他本能地知道,是小学弟露出了城隍的样子……他站在窗前,也果然见到那红色的官服人影从窗户跳出去,一跃就落在草坪上。而在那草坪上,也有很多影子或者站立,或者跪下。   看来,真的有后续。   宗岁重并没有窥探阮椒隐私的意思,确认了他在审案后,也就重新回到床上。   这一次,他闭上眼,真的睡觉。   再说阮椒那边,在他发问后,覃愫和李三娘对视一眼,正把她们拷问出来的结果禀报。   ·   帝都很大,可从古到今的变化也很大,无数建筑毁了重建、重建后再毁去,加上当政之人的不同,也将其进行了大量的改建。   因此,别看如今非常繁华,但是在这繁华之下的地底,也存在大量的曾经的坟茔。   而常立华所住的那栋别墅,附近不很远的地方,曾经就是一座青楼。   一座被毁去的青楼。   事情要从两百多年前说起了,那时候这里的街道上,这座青楼是最红火的,里面的妓子吹拉弹唱什么都行,淸倌儿红倌儿都有,引来很多爷们光顾。   只不过,这青楼里的一个淸倌儿被个权贵看中,不想跟他,就把权贵给得罪了。 第117章 艳鬼往事┃不值得同情。   在那个封建年代,得罪了权贵还能有好处吗?当时权贵威逼过几次,淸倌儿又清高自傲,权贵没耐心了,就想强行把淸倌儿带走。而也是那个时候,权贵也有敌人,那敌人故意跟权贵作对,就帮着淸倌儿反抗权贵。终于权贵恼羞成怒,干脆雇了几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趁夜闯进来,一刀一个把里面的红倌儿淸倌儿全给抹了脖子,对客人倒是没下手,客人们一哄而散,也没一个顾着他们相好的。   后来,江湖人杀光了楼子里的姑娘,那淸倌儿也不例外,杀完以后趁着守城军没来,又放了一把大火,趁乱都逃走了。   楼子里的姑娘们都是苦命人,有些是被逼的,这回被江湖人杀死反而遂了她们的心愿,都解脱地去死了,但也有些姑娘拼命也要活着,被连累致死当然不甘心,就变成了充满怨恨和执念的怨鬼。怨鬼跟厉鬼又有不同,她们未必是厉鬼,而因为她们生前就做惯了靠皮肉的事,死后发现有了力量显形,加上也恨男人无情,就毫不留情地对着过路男人勾搭引诱,用鬼身跟男人相交,吸收那些男人的阳气。   好些年过去,那些艳鬼吸干了不少男人,也逐渐壮大起来,成为地方的一害,但是根本没人能除掉她们,而总有一些男人不信邪,宁可风流而死,又加深她们的力量。   终于有一回,一名刚出来历练的年轻天师发现了艳鬼为祸,就想去超度掉这些生前很可怜的艳鬼,也为地方除去一害。可惜这位天师还是经验太少,容易轻信他人,加上本身也没经历过什么美色阵仗,还是被艳鬼引诱、欺骗了。在最后关头,年轻天师清醒过来,心里非常惭愧,他耗尽阳寿除掉了大部分艳鬼,而剩下的几只也被他下了诅咒,让她们再没办法主动害人。   从此,这些艳鬼再不敢大剌剌地祸害人,但如果有男人主动,她们也偶尔能吸食到一些阳气。也是因为这样,她们一年年地再没引起厉害天师的注意,反而存活至今。偶尔正好死在她们身边的女人,要是姿色好看的,也会被她们逼迫着做艳鬼,毕竟她们身上有诅咒,可新来的身上却没有。只是鬼的强大并不单单只看年份,还看执念,被她们真正逼迫住的并不算多,渐渐同化的就更少了……   这一回,有个姑娘在不规范的夜总会里做了很长一段时间服务员,终于在种种诱惑之下决定“下海”,可她才没来得及真正接触到某些金主,就在附近的巷子里被人抢劫刺死了。死后她在那些艳鬼眼里,也跟她们是同一类人,也就威逼利诱地把她收拢过来。   也是相当巧合,就在这时候,常立华请道士弄了个邀舞仙女术,结果就感应到了身上还没多少风尘之气的这位姑娘,请了她的鬼魂过来附身。艳鬼们也都高兴极了,呼啦啦地全都跟着这姑娘过去……对她们来说,这可不是她们主动,而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主动邀请。于是乎,常立华几句让这些艳鬼松快了好几个晚上。   ·   阮椒听完牛头马面的话,心情一言难尽。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是该同情常立华,还是该发表一下什么其他感想。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阮椒说:“把犯人都带过来吧。”   李三娘和覃愫就迅速把所有艳鬼都押了过来,让她们跪在地上。   阮椒打开神目,视线在这些艳鬼身上扫过。   即使时隔一两百年,这几只艳鬼身上的血光也依旧十分明显,稍微数一数,可以发现她们每一只身上都至少有五条以上的人命。   阮椒的脸色阴沉下来。   好色是大多数男人的本性,但如果没有因为好色而做出什么犯罪的事来,那么也就是本性而已。他们受不住艳鬼的诱惑与她们勾勾搭搭,这是有过错的,可这样的过错可以惩罚,却没有严重到必须去死。   而这些艳鬼生前沦落风尘是很可怜,死得那么不甘心也叫人同情,如果她们一心报复几个那些害死她们的人是情理之中,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因为厌恶了男人就害死他们,也是相当可恶,犯下了大罪!   察觉到了阮椒的愤怒,艳鬼们纷纷伏地求饶,哭得是梨花带雨,让人怜惜不已。她们一边哭一边忏悔,一边求饶一边反省,看起来也是真情实感了。   只可惜,在阮椒的眼里,这些艳鬼的表情和她们嘴里说出的话截然不同,那带着怨毒、贪婪、仇恨、欲望的扭曲面容,毫无美感可言。   阮椒冷笑一声,下了判决。   “你等死后滥害无辜,罪不容赦,先各打三十大板,打去你等轻浮美色,再收押起来,待地狱重开,入油锅地狱!”   艳鬼们顿时花容失色,都连忙冲过来,有的想要攻击,有的想要抱住阮椒的腿求情,有的甚至露出风情万种的神色妄图引诱城隍,但是不论她们想做什么,都在奋起的刹那被一把铁钩狠狠钩住了肩膀,疼得吱哇惨叫,还有的被一根钢叉狠狠拦住,险些将她们拦腰斩断的,也是痛苦不已,在地上翻滚乱爬。   又有一些鬼兵冲过来,把这些艳鬼全都按倒,让她们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牛头马面手持庭杖走过来,把手里的钢叉往地面一插,把铁钩在腰间一挂,然后双手高高举起庭杖,就对着这些艳鬼用力地打了下去!   “嘭!嘭!”   一声又一声,艳鬼们挣扎、哭叫,惨不忍睹。   然而阮椒冷眼瞧着,并不觉得同情。   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什么仇恨,如果只因为心里的愤怒与不甘就对无辜的人下手,又有什么脸叫自己的仇人人渣?也不过人渣而已。   更何况,这些艳鬼或许在刚死的时候是被怒火冲头,觉得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而迁怒所有男人——觉得凡是贪恋美色的男人都该死,是一种悲愤之下的发泄之举,这样的艳鬼们法理不容,却在情理上让人悲悯。但随着她们吸食的阳气越来越多,随着她们对来超度的那个道士欺骗祸害,她们已经彻头彻尾只是为了满足她们的贪欲了,害人已经是惯性,跟那些杀人害命的恶鬼没有任何区别。   打了几十个板子以后,艳鬼们身上的鬼气越来越稀薄,打到最后,魂魄也有些不稳。   这时候,牛头马面才停下手来。   阮椒托起城隍印,把这些艳鬼都收了进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唯一没有被他惩罚的艳鬼身上——这只艳鬼,也是被人抢劫至死,还没来得及害人就被常立华请去跳舞、附身裙钗里的那个。   这只女鬼浑身哆嗦,被刚刚其他艳鬼们受到的惩罚吓坏了,现在只能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阮椒仔细地看了她几眼,神情缓和了一些。   “你叫什么,死了以后怎么没去投胎?”   女鬼牙齿打颤,不敢说话。   阮椒语气严厉起来:“说!”   女鬼条件反射,立即开口:“我、我本来马上就要、要赚钱了,结果死了,不甘心,就、就错过了鬼门。后来、后来我都是被逼的,我也什么都没做,城、城隍爷饶命,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别打我,别、别让我下地狱!”   阮椒皱起眉。   这个要怎么处理?她身上确实没什么罪孽,但是邀舞仙女术感应到的是她,也因为她,那些艳鬼才能找上常立华,差点害死他。然而这法术是常立华主动弄的,而不是这女鬼主动,要说她是帮凶,好像不太说得过去,可这里面跟她关系不小,真完全不罚,也说不过去。   思索之后,阮椒还是问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没了,是否要去投胎?”   女鬼正哭得涕泗横流,听到这话,不由一愣,然后眼睛一亮,马上抬起头来,急切地问道:“我、我可以去投胎?您不罚我?”   阮椒想了想说:“本官可以打开鬼门送你投胎,但你却是那邀舞仙女术的引子,也不能完全不罚,可若是罚重了,你却无辜。”   女鬼聚精会神地听,随着阮椒的话,心里却慢慢放松了一些。   她自己其实也挺心虚的,虽然那法术感应到的是她,可她要是多忍忍,不去带路,艳鬼们也没法通过她找上那个男人,也不至于害得他……是她害怕艳鬼们欺负她,没忍住……   阮椒迟疑一会儿,判决道:“打你三板子,小惩大诫,再送你去投胎吧。你领不领罚?”   女鬼心悦诚服,拜了一拜说:“多谢城隍爷,民女领罚。” 第118章 论脱单┃桃花朵朵开。   覃愫和李三娘都是女鬼,加上这女鬼也的确不容易,打这个板子的时候就不像之前打那些艳鬼时那么凶狠,随便打了三板子,叫她疼了疼以后,也就算了。   阮椒打开鬼门,把这女鬼送去投胎。   女鬼走后,他才松了口气,带着城隍印和下属们,一起走进别墅,来到二楼的神堂里。   墙壁边摆着很多坛子、罐子,阮椒瞅了瞅城隍印里关起来的鬼,虽然各个都被神光禁锢,很是虚弱,可也不能老这么放着。   于是,他伸出手指,朝着那些坛子一一点过去。   随着阮椒的动作,城隍印里一道道鬼影飞出来,分别钻进不同的坛子里,再有一点神光过去,把坛子封锁起来。   接下来,坛子们飞起,好好地摆在城隍印内部的某个角落。   阮椒看了看墙壁边越来越少的坛子,不由叹了口气。   时间越久,收到的恶鬼越多,可还没能下阴间,找不到地狱所在,这些恶鬼全都没个处理,上天押着的功德(工资)也迟迟不到。   这一回,要是地狱开了,阮椒得到的功德必然不少,然而没有,所以他得到的也就是救下常立华的,以及让刚才那女鬼投胎的。   加起来还是不多,攒起来也是相当的慢啊……   摇了摇头,阮椒郁闷地吐出一口鬼气。   不管怎样,一切都还是在往好处发展,还是先别想壳子还没复苏的事了,想想自己干这一行越干越带劲,想想自己刚赚到的钱,再想想连那个死硬派大魔王都被他开了眼……他那点郁闷顿时消散了。   朝着城隍像看了一眼,阮椒一扭头,回房间了。   “覃姐、三娘,你们带着鬼兵们继续巡街。”   牛头马面没有异议,她们白天晚上闲得慌,正要出去逛呢……   ·   第二天,宗岁重起床后,走到了神堂里。   他转过头,看向墙壁边——坛子少了很多。看来,昨晚他听到的细微动静是真的。   然后,宗岁重的视线落在了那尊城隍像上。   在这尊城隍像被堂弟请回来的时候,他虽然同意了,却并不相信鬼神,当然也没有仔细看过,对于这神堂,也很少进来。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城隍像代表的就是小学弟,就难免有些好奇。   城隍像很高,红色官服,黑色官帽,帽边有两翼摇摆,脸上是青面獠牙的鬼面,手掌也是青色的鬼爪,看起来跟小学弟显化的外形大致一样。   然而,也有不同的地方。   那最大的不同就是,城隍的身材很……雄壮,宽阔胸膛,健硕的腰身、臂膀和腿脚,看上去很有一番威严的模样。   宗岁重不禁想到了之前那个跟小学弟本身差不多瘦削的官服人影,不由莞尔。   这一刻他倏然想到,或许就是因为学弟本身的形象不够威严,所以才刻意用鬼面、鬼爪示人?而有这先声夺人的可怕面孔,旁人见了,当然就会先入为主,将他想象得威武不凡。   想到这,宗岁重又站在那城隍像前,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就听见了身后的门响。   “……学长?”是小学弟的声音。   宗岁重转过头。   一道人影嗖地钻进来,迅速拉住了他的手臂,声音很急切。   “学长,你可千万别拜城隍!”   宗岁重:“……”   ·   阮椒自打下属越来越多,晚上就不会亲自去巡城了,而他身为一具尸体压根用不着睡觉,所以很多时候晚上也都是拿来熟悉城隍神力、技能或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这一晚,阮椒就躺在床上,认认真真地在脑子里给下一篇论文打了个大纲。   打完以后,差不多就天亮了。   阮椒有点纳闷。   平时住在这边的时候,总是宗学长过来叫他,今儿个差不多到时间了,学长却没来,该不是学长睡过了吧?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跳起来了。   也该他过去叫学长一回了!顺便,还能调侃调侃睡过头的学长……   抱着这样的心态,阮椒迅速洗漱,迅速打开房间门,迅速走到宗岁重的房间前。   房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   阮椒顿时失望。   ……调侃不成了,工作狂学长还是工作狂学长。   不过,房间里没有,学长跑哪去了?阮椒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宗岁重人影,不禁有点担心。难道学长出去了?他再往另一边绕了绕,终于发觉,神堂的门开了道缝。   阮椒默然,惯性思维要不得,学长以前不信所以对神堂视而不见,可现在信了,对神堂也就不那么排斥了嘛——等等,学长跑神堂里干嘛,该不是要拜、拜城隍吧?我勒个去!   想到这,阮椒打了个寒战,急忙冲进去,结果正看见宗岁重面对城隍像,他生怕这学长下一个动作就是往蒲团上去,慌慌张张地过去拉住他,嚎了一嗓子阻止他——   换来的,是宗岁重有些无奈的表情。   “……我没想拜。”   阮椒大大地松了口气。   宗岁重说:“我答应过你,不做可能让城隍有危险的事。”   阮椒想起来自己说过的话,也知道学长的确是个遵守承诺的人,不禁有些赧然。   然后,宗岁重又郑重说道:“你放心,城隍很好,我不会让他有事。”   阮椒一愣,不自觉地,脸上有点发热。他知道宗学长是在做承诺,可是,城隍就是他本人,这个承诺,就好像是在承诺……承诺不会伤害他一样。   心情忽然就有点微妙,让他忍不住甩了甩头。   宗岁重:“……学弟?”这又是怎么了?   阮椒立马说道:“没事!”   宗岁重也就不追问了,他拍了拍阮椒的肩,说:“先去吃早饭,饭后我给你看看论文,你帮我把那些东西再分一分。”   阮椒想起来,昨儿个他正帮学长分药材呢,就有作死的熊纨绔找上门,结果就是大致地分了分,没分太仔细,待会儿刚好细处理一下。不过学长记性不错,说好的学校论文,答应了就还记得要帮他改……   饭桌上,两人的心情都不错,吃完后又分头行事。   阮椒给宗岁重把黄老板们卖来的东西处理完以后,去书房找宗岁重,宗岁重也刚好给他把论文仔细地批改过。   接下来,就是宗岁重指点阮椒,阮椒认认真真地改,改了好几次,宗岁重满意以后,他看时间还早,就把自己昨晚想到的大纲说出来跟宗岁重探讨,等探讨之后,他才吁了口气。   差不多又是午饭时间了。   下午,宗岁重开始办公,阮椒干脆就在这里写论文了,两人各忙各的,倒是也挺默契的。   等阮椒写了两个多小时论文后,宗岁重干脆让他过来帮着分一分文件,跟他讲了讲这些文件的轻重缓急,阮椒已经知道自己以后的工作范畴,自然觉得自己要做就得做到最好,要领工资就得领到最高,也很仔细地听,并且也在努力了解宗岁重的工作习惯。   宗岁重见阮椒这个态度,也明白对方知道了自己的打算,神情慢慢温和下来。   阮椒则是学了挺多,感觉要是毕业后能做这个工作,还真是让他挺舒坦的。   直到晚饭后,宗岁重才送阮椒回了学校。   ·   到宿舍后,只有颜睿在,正吃饭呢。他见到阮椒推门进来,就笑道:“又去你老板那受教育了?那可真是个黑心老板,连这点假期都不放过。”   阮椒抽出自己书桌前的椅子,好笑地说道:“学长可不黑心,我从他那学了不少呢,三哥你别冤枉人啊。”   颜睿推了推眼镜,说:“你这就是被资本家压迫的小白菜,还在为资本家辩解。”他故意叹了口气,“老四,你斯德哥尔摩了。”   阮椒嘴角抽搐:“……什么鬼。”他朝周围看看,有点诧异,“对了三哥,老二没回来?还有老大,他怎么也不在?”   颜睿回答说:“老二你懂的,他现在也得抽时间去做训练,好为之后的出道做准备。跟咱们不同,他现在的主要精力不在学业上。而老大……”   阮椒瞅着颜睿的奇怪表情,好奇问道:“老大怎么了?”   颜睿轻咳一声:“老大有情况了。”   阮椒先是一愣——有情况?什么有情况?   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立刻来了兴趣,追问道:“老大有女朋友了?还是说他看上哪个妹子,正在追求妹子?”   颜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秘地说:“都不是。”   阮椒:“不是?”   颜睿笑了:“是有人看上老大,积极追求,老大对人家也有好感,所以赴约去了。”   阮椒睁大了眼,说:“居然是有人主动追老大?老大这么有福气的啊!”说到这里,他又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看颜睿。   其实三哥也是被姑娘追过的,还被人家默默地守了好长一段时间呢,最后梦里表白啊、痴心想着轮回以后十几年再见啊,比老大还要浪漫得多——就是三哥不知道而已。   阮椒摸了摸下巴,老二训练好以后就要进娱乐圈了,那里到处都是美女,老二要是想脱单,那不也是分分钟的事儿?三哥也是个魅力人儿,有孟雨就会有其他妹子,老大桃花一样开。这么四舍五入一下,宿舍里好像就只剩下他这个单身狗了?   想一想,好像还挺心酸的。   颜睿看着阮椒的表情一变再变,忍不住问:“老四,你想什么呢?”   阮椒脱口而出:“想单身狗。”   颜睿:“啊?”   阮椒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我在想,咱们宿舍里,好像只有我是万年单身狗,很难脱单啊。” 第119章 老大脱单┃找工作就像嫁老公。   颜睿听阮椒这么说,也好笑道:“什么只有你,我不是也散发着……这话怎么说来着,清香的单身狗气息?还有博洋那小子,脑子里也没这根弦吧。”   阮椒默默地看着颜睿,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三哥,你不懂啊。”   颜睿被他叹气叹得浑身发毛,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老四,你还记得上次咱们一起撞见鬼打墙的事儿吗?”   阮椒回过神说:“记得啊。怎么,三哥你还在想那个?”   颜睿说道:“我是突然想起来,那次我们回来后,我抽时间查了查那个路段,好像确实也有人跟咱们遇见过一样的事儿,不过也都没什么人受伤,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后来我又查了查其他这类的灵异事件,才发现原来这鬼打墙还挺普遍的,而且咱们帝都里也有挺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对了,我去你经常写故事的那个论坛也看了看……”   阮椒听着听着,嘴角微抽:“三哥,你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起来了?”   颜睿推了推眼镜,回答道:“遇见了总要了解一下,以后如果运气不好再次遇见怎么办?再说,我跟你说这些,都只是铺垫。”   阮椒纳闷:“铺垫?”   颜睿点点头:“我真正要说的是,你还记得你上次扫墓回来我跟你提过的事儿吗?班级有个时间未定的集体活动,说是提前三天报名那个?现在活动的时间定了,内容是去附近的温泉山庄住两天,期间可以在附近爬山、漂流。不过,那地方的附近据说有些地方挺灵异的,有人在那也碰到鬼打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记得你对鬼怪什么的也有点打怵,跟你说这事儿以前,我就给你缓解一下情绪。”   阮椒有点无语,他其实真的不害怕啊,断手断脚吐舌头,披头散发血眼睛,他啥没见过?不仅见过,他还审过呢!这点算个啥。   但这不好解释,他也只好强调道:“我真不怕,这活动我也肯定去。”   颜睿如释重负:“这就好,回头跟老二说,让他也抽时间一起。”   阮椒:“……”   颜睿补充:“他可以带上他的发小。”   阮椒:“……三哥想得周到。”   班级的集体活动一般想带外人也行,但是,得自费。   而穆哲一起过去,就可以把博洋直接甩给他来安抚了……   ·   就像颜睿说的,就在第二天课后,他们班的班长就在讲台上把这件事再说了一遍。至于集体活动的地点,班干部经过商议后给出的三个地点,但最倾向的地方还是温泉山庄。   经过投票后,地点确定,的确就是那个温泉山庄。   班级里有班费,不过不可能一次活动就把班费用大半,所以除了班费的贴补以外,每个人还得出一百块钱。   阮椒现在手头松快,现在也不需要打工了,所以很痛快就去报了名。   博洋现在已经跟玄黄娱乐签了练习生合同,基本每晚、周末都要在那上课或者训练,不过玄黄在这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考虑到博洋将来出道能有个更好的起点,并不想阻碍他的学业,在他的培养上时间要求就很弹性——这也是让博洋在进入玄黄后半点不后悔的原因之一。   这一回的温泉山庄活动,博洋也同样可以参加。   颜睿更不用说,他是跟阮椒一起报名的,而崔义昌……他要带着隔壁新闻系的妹子一起去。   报完名,崔义昌抓了抓头发,对几个舍友说道:“呃,我请你们吃饭,给你们介绍个人吧。”   博洋还挺奇怪,毕竟他最近很忙,就问:“介绍什么人?”他没反应过来。   阮椒则和颜睿对视一眼,笑着说道:“介绍大嫂是吧,这顿老大确实得请,哈哈哈!”   博洋一愣,连忙追问:“什么大嫂?哪来的大嫂?”他突然就懂了,“我去,老大这是有情况啊!背着我找了个女朋友!”   崔义昌满脸黑线:“什么背着你……瞎七八乱扯。得了,盈翠已经等着了,你们赶紧跟我一起过去吧,都说好了的。”说到这,他虎着脸提醒博洋,“我说老二,你去了可别给我掉链子,要是把你嫂子给吓走了……哼,我回头就给穆哲打电话,让他陪你看鬼片儿去。”   博洋脸皮一抽:“喂喂喂,这又关阿哲什么事儿啊……”   看着他俩这样,阮椒和颜睿在旁边笑而不语。   等打闹过后,舍友几个还是在崔义昌的带领下,来到了帝大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   而路上,崔义昌也把他新女朋友的消息都跟舍友们说了一遍。   崔义昌的新女友就是颜睿昨晚跟阮椒提到的那个妹子,新闻系的系花之一,长得清纯漂亮,性格也很温柔,叫吕盈翠。她虽然比不上几个校花名声那么大,本身也有很多追求者,但她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崔义昌,就主动跟崔义昌搭话,追求起来。   男人嘛,但凡是个直的,都很难抵挡漂亮妹子的追求,再加上这妹子性格不错、人品不错、气质不错,那主动过来追求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吗?崔义昌一开始是搞不清楚这妹子到底咋回事,也没想到对方是在追求自己,后来妹子忍无可忍挑明了,崔义昌就跟被雷劈了似的一下子开窍了,然后觉得这妹子挺可爱的,就答应了。   两人也算是相处了一些时间,觉得相处也愉快,崔义昌又是个很果断的爷们儿,既然跟吕盈翠交往了,他当然是立刻将人先介绍给自己的舍友,然后也做好准备,等请舍友吃完饭,再去请吕盈翠的好朋友吃饭,表示一下交往关系的正式。   至于以后怎么样……崔义昌觉得,要是一直都能好好处,后续的计划也得把这妹子包括进去,他可不想跟其他人一样搞什么毕业分手的破事。   听崔义昌说到这里,阮椒忍俊不禁道:“我说老大,你是不是也想得太远了点儿?”   崔义昌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好意思说我呢,现在每天为将来工作写小论文的是谁?我这还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你那是已经往玄黄走了吧。”   阮椒无奈地说:“我那是工作,你这可是终身大事,能这么比啊?”   博洋过来插话道:“工作和终身大事也差不多,没找对工作,就跟没嫁对老公似的,身心都得备受折磨,欲仙欲死,欲罢不能,欲哭无泪……”   颜睿拍了他一把,说:“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椒则是眼皮连跳,脑子里却划过了宗岁重那张性冷淡的脸。他不知怎么的脸上一热,又有点尴尬起来……什么找工作就像嫁老公,老二那张破嘴…… 第120章 吕艳红┃大量女朋友的故事,不喜可不看。   崔义昌选择的小饭馆是附近饭馆里档次相对高一点的,走进去以后有不少大的盆栽,枝叶繁茂的,把那些座位都分隔开来,饭桌与饭桌之间也不像很多苍蝇馆子似的那么拥挤。   大堂很干净,在左边的饭桌都比较大,崔义昌大步走向三号桌,在那里前后都有矮矮到底树丛,掩映间露出一张白皙的俏脸。   那个肤白貌美的妹子在看到崔义昌后,脸上顿时露出个喜悦的笑容来,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爱情的甜蜜……   甜得阮椒他们仨不由自主地脚步一顿,感觉眼睛有点被闪瞎。   崔义昌则没想那么多,走几步后发觉舍友没跟上来,立马回头催促:“都来啊,等什么呢?”   阮椒他们仨互相推了一把,就都跟上去了。   颜睿和博洋心里都有点预感,觉得这顿饭恐怕要噎得慌——阮椒心里则是幸灾乐祸的,这回可好了,虽然实质不同,但他可用不着一个人嚼蜡了,这俩人得陪着他嘿。   ·   入座后,阮椒才发现,在肤白妹子的右侧,靠桌子里面的位置还有个妹子,长相挺清秀的,虽然没有肤白妹子这么出挑,也算是个小美人。这妹子朝他们几个笑笑,表情还挺腼腆。   在崔义昌的介绍下,大家互相打过招呼。   肤白妹子无疑就是崔义昌的女朋友吕盈翠了,而那个小美人则是吕盈翠的舍友兼闺蜜,叫李秀秀,人如其名,跟吕盈翠特别要好。   吕盈翠长得好看,性格也开朗,就笑道:“我跟崔哥好了,崔哥说要请我舍友吃一顿,不过用不着,我舍友里就秀秀跟我好,其他的都用不着搭理。”   这话可真是够坦率的。   崔义昌也不会去问什么细枝末节的,听女朋友这么说,也就爽快道:“那成,这顿饭两边都介绍认识认识呗。”   李秀秀听他这么说,抿嘴又笑了笑。   吕盈翠搂着李秀秀的脖颈,朝着阮椒他们仨指了指:“你看,三种不同帅哥,秀秀你有没有看上的?要是有,得早点下手。我对崔哥就是,他那个榆木疙瘩,要不是我快准狠,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阮椒、颜睿、博洋:“……”   ——合着这大嫂还带做媒属性的?   李秀秀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话让人多不好意思?”然后她又羞涩地笑了,“我跟他们不合适,我喜欢比我大八岁以上的。”   阮椒、颜睿、博洋再次默然。   ——敢情这是个叔控。   本来大家互相之间还有点拘谨,可毕竟都是年轻人,由姑娘们主动开过玩笑后,这气氛就松快了不少。同时,男孩儿这边还有点汗颜——照理说,缓解气氛这种事得他们来干,结果被人姑娘抢先了不说,还给打趣了,也是没面子。   不过,仨人也从这事儿看出来,李秀秀和吕盈翠都是性格不错的姑娘,这回掉在老大怀里的“馅饼”,这馅儿挺好。   聊着聊着,点好的菜都上了,接着就是一边吃一边聊。   崔义昌见两边都相处得好,吃起来就更痛快,那吃相,阮椒他们仨偶尔瞅一眼,都有点不忍直视,然而吕盈翠完全没嫌弃,还给崔义昌夹了不少菜,满脸笑地看着他吃,那旁若无人的样子……啧。   只可惜,就在其他几人被狗粮糊了一脸的时候,破坏气氛的来了。   高跟鞋梆梆地响,伴随过来的是一道带着嘲讽的女音和一股有些太浓的香风,然后,一道人影站在离桌边几步的地方。   “瞧瞧我这是遇见了谁,原来是小翠堂妹啊。”   这话实在是突兀,说出来以后,就让桌上的几人放下了筷子,朝桌边看去。   桌边站着的是个穿着超短裙、露着小蛮腰的年轻姑娘,细长的腿上穿的是半透明的黑丝,齐腰的头发烫成大波浪,高高扎起来,装扮是挺年轻的,可她脸上却是浓妆艳抹的,两颊被粉饼砌得刷白,一双烟熏的眼,一对大红唇,叫人几乎看不出她本来的五官长什么样。   吕盈翠已经皱起眉毛,不高兴地说:“艳红堂姐,你不是一般只去那个什么星级酒店吃饭吗,怎么跑这边来了?”   别看她那表姐语气嘲讽,她的态度也不客气。   阮椒几人面面相觑,都不发表意见。   这俩人既是亲戚又都是姑娘,她俩之间的战争,他们还是甭插手了。   吕艳红被吕盈翠这么一怼,细长的眉毛拧起来,眼神落在跟吕盈翠神态亲密的崔义昌身上,又开嘲讽了,还特别直白。   “我说小翠堂妹啊,你说你好好一个帝大的高材生,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男人?所以我说女人学习好有什么用,找到的男人是个穷鬼,这辈子不也白过了吗?还不如我呢,早点出来,早点见识,像我,马上就成大明星了,到时候想要什么优质的男人都有。”她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唇,“你呀,小嫩菜一把,以后也就能苦哈哈地给人打工,永远也比不上我。”   说完后,也不等吕盈翠多说什么,吕艳红一拧小腰,婀娜多姿地朝着另一边去了。   顺着她的路线,阮椒他们几个瞧见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绿植的大叶子后面还有个人,是个年轻的男人。   阮椒看见那人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他转头看了看博洋和颜睿。   博洋冷不丁小声说:“好像见过?”   颜睿笃定地说:“考试的时候,那个拦着老四的奇葩。”   阮椒则想起来,那天奇葩进去后,是跟那个身上有婴鬼的女人有交集来着,这么说来,吕艳红可能就是……他打开神目,往吕艳红身上一扫,果然,婴鬼一脸怨毒地趴着呢。他再往附近瞧一瞧,才发觉远远地有俩鬼兵站在墙角,正盯着婴鬼。   所以说,吕艳红就是那个女人?这妆画得都完全认不出来了,简直神技。还有她不是考玄黄没考进去吗,刚才却又口口声声说要成大明星了,那她是去了其他哪家娱乐公司?   不过,这事儿也真是太巧了……阮椒的心情有点微妙。   本来婴鬼报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也不想阻碍对方,就让鬼兵看着了,想着等婴鬼报完仇再说。结果他是不想做什么,却巧合地遇见好几次,这回更有意思,老大新交的女朋友竟然跟那吕艳红是堂姐妹,这四舍五入的,居然还扯上一点关系了。   阮椒有点犯嘀咕。   一次两次算了,这一次又一次的,他突然有预感,后面说不定还要发生点什么。   只是到底会怎么发展,现在还不得而知。   阮椒思索了下,暗中用神力给在座的人都盖了个章,做个保护。   不管怎么说,有备无患吧。   而在阮椒思索的时候,饭桌上本来很好的气氛却因为吕艳红的那番话变得有点僵硬了。那个吕艳红,她是耀武扬威地走了,却让吕盈翠一脸紧张地看向了崔义昌——虽然她知道自家男朋友性格很粗,可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被人这么说吧?这可是她跟人交往的第一天,可别因为吕艳红给搅黄了。   崔义昌的表情确实有点难看,但也不至于为这个就责怪女朋友,见她这么紧张,还是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吕盈翠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就干脆说道:“其实……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跟她虽然是堂姐妹,可从小到大都三观不合的,她家跟我家关系也不好……”她想了想,坦白道,“我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小时候爷奶还在,大家都住村里,我们二房,他们长房,都没分家的。我们俩都是独生女,爷奶也想得开,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但相比起来,他爸妈比较想要儿子,我爸妈在这方面就不怎么坚持。”   “我跟她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她比我大两岁,但因为她爸妈的原因,跟我是同年上学的。她的爸妈想生儿子生不出,就对她要求很高,处处都要跟我比。可能是性格不同吧,我的成绩一直比她好,她回去就总是挨打,我那时老觉得是我自己的错,就想着不考那么好,以免她回去挨打,可是……”吕盈翠有点难为情,“可是她成绩差得挺……多,我要是考在她后面,就落太多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阮椒他们也有点囧。   也是,像吕盈翠能考上帝大的成绩,对个学习一般的怎么让?   吕盈翠说,她让不了成绩,平时就多让了让吕艳红,可大伯和大伯娘太看重面子,吕艳红还是经常挨打,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对吕盈翠就很厌恶。这个吕盈翠也能理解,要是她自己遇见这事儿,肯定也不能喜欢老害自己挨打的人。只是,后来吕艳红自暴自弃了,在初中的时候就跟一群校外的混混在一起胡闹,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她自己很叛逆,觉得自己是混混老大的“女人”很有面子,自觉在男朋友上把吕盈翠给压了一头。然而没多久,混混的老大表示看上吕盈翠这个校花了,要吕盈翠也做“他的女人”……于是,吕艳红对吕盈翠产生了一股深深的恶意,她跑去学校把吕盈翠大骂一顿,说她老是抢她的东西,吕盈翠自己搞不清楚状况,但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困扰,而吕艳红这么干了以后,混混头子觉得没面子,把吕艳红给打了。吕艳红“因爱生恨”,干脆跟了混混头子的对家,又假装跟吕盈翠和好,在没过多久以后,她就把吕盈翠给骗了出来,想让“现在的男人”把吕盈翠给强了,看吕盈翠还做什么冰清玉洁好学生。   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吕盈翠咬了咬下唇,这算是她的伤疤了,之所以说出来,她也是怕以后吕艳红搞事,反而让崔义昌误会。   “我不傻,也挺了解她性格的,在她跟我和好之后,我也没多么相信她。那时候我虽然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跟她去了,实际上我是一直把手机接通的,而且也拖延了时间,让我爸一直在附近等着的。接着我就发现,我真是低估了她的下限,她竟然真的想害我,要不是我长了个心眼,让我爸陪着……再后来,我跟她就绝交了,我爸也跟大伯他们疏远了。”   “等爷奶去世后,我们分家了,在爸妈的努力下,我们搬到了镇上,高中是在镇上一高读的,我也一直专心学习。吕艳红没考上好高中,她爸妈也不想给出择校费,她就出来打工了。接下来,我每次寒暑假回去给爷奶扫墓的时候,都能看见她,她那时候就变得很不同了,就像现在一样的态度,也经常显摆她找到了一个有钱男人什么的……”吕盈翠有点迟疑,又有点期待地看向崔义昌,“我跟她的想法不同,我也就是个家世一般正在努力学习的普通女孩,她觉得找到有钱人才是好归宿,可我觉得找到喜欢的人一起奋斗更舒坦……崔哥,你觉得呢?”   崔义昌还在消化他刚刚听到的东西。   阮椒、颜睿、博洋已经一人推了他一把——还让人家姑娘老等着吗?   崔义昌连忙说道:“我跟你一样想的。”   吕盈翠就笑了,看样子也是松了口气。   ·   吕艳红扭回了餐桌上,坐下来,不耐烦地扒拉着碗里的菜。   对面的年轻男人看过来,皱眉说:“你又去找你那个堂妹干什么?”   吕艳红冷笑一声:“我去看她找的男人呗,嗤,穷鬼一个。不过我那堂妹跟咱们不同,她找个穷鬼也好,要是找到个有钱的了,人家一查,她拿什么解释?” 第121章 她有古怪┃学长一起去吗?   年轻男人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吕艳红翻了个白眼:“我那个二婶子古古怪怪的,她也古古怪怪的,别看她们装得单纯善良似的,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我跟你这么说吧,她找上那个穷鬼肯定不是随便找的……呸,也就能骗骗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她还不如我呢,起码我做事坦坦荡荡的。”   年轻男人也冷笑了,说:“就你还坦坦荡荡?上次是谁抢了我的机会?”   吕艳红不屑道:“我抢你机会?那是你蠢。”   年轻男人:“你——”   吕艳红并不惯着他,说:“我什么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你妈让你照顾我,你妈喜欢我,还把我当儿媳妇。你自己要做孝子,关我屁事!行了赶紧吃,每次跟你吃饭我都不爽,要不是我还用得着你,谁耐烦看你这张棺材脸?再看你两眼我都吃不下去了!”   年轻男人被她这么一阵抢白,也不想再跟她说话了,只是自嘲地低头夹菜。   他其实不是那种为了老妈喜欢就限制自己的人,他就是觉得……他认识这小姑娘时她才十五六岁,要不是因为他进了圈子,她可能不会还没成年就跟人……他心里深处也明白,就算没他,她也还是个爱慕虚荣、爱走捷径的人,可偏偏他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所以,他也总是在她做太过了的时候,忍不住要多事地跟她吵两句……算了,什么时候他心里的那个坎儿过了,他也就彻底放手不管了。   ·   吕艳红的出现对阮椒他们来说就是个小插曲,要说有什么影响,那就是说开以后的崔义昌跟吕盈翠的关系更融洽了,而崔义昌似乎对未来更有了打算。   饭后,一行人回到帝大。   崔义昌还是跟吕盈翠去约会,颜睿他们仨则是先把李秀秀送回女生宿舍后,才一起回去。   当晚,阮椒才从尸体里坐起来,就见有个鬼兵来了。   看到这鬼兵,阮椒有点诧异:“崔莹?”   那鬼兵脸上露出笑容,很是高兴的模样:“城隍爷还记得属下?是,属下正是崔莹,这几天受牛头大人的命令,一直看守婴鬼。”   阮椒想了想,他其实没太记到底是哪几个鬼兵在看守婴鬼,不过崔莹说了,他也想起来了,就点了点头。   “有什么意外?“他问。   崔莹连忙说道:“并不是婴鬼那边出意外,只是我和安莉守着婴鬼时,也听到了吕艳红的一些事,因为她是吕盈翠小姐的堂姐,说的事也正好与她有关。思前想后,我和安莉觉得应该禀报给您,请您定夺。”   阮椒一愣,脸色微变:“吕盈翠怎么了?”   他白天看过,这是个挺好的姑娘,难道她说的是谎话?   崔莹就一五一十地把吕艳红在餐桌上跟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对话说出来,补充道:“我和安莉不能判断吕艳红的话是真是假,您看……”   阮椒思索着吕艳红话里的意思,古怪、不是随便找人、骗?吕艳红的话不一定可信,但是也不能完全不当回事。   “嗯,我知道了,这次你们做得很好。”他朝崔莹笑了笑说,“辛苦了。”   崔莹见自己在城隍爷面前刷脸成功,也挺高兴的,就朝阮椒行了礼。她也没得意忘形,立即又说:“那属下这就回去盯着婴鬼,安莉独自守着,总是怕有什么岔子。”   阮椒应了一声,让她去了。   当初他并不喜欢崔莹这只女鬼,可覃愫愿意收下她,也有自信驾驭她。现在看来,崔莹的确很会变通,也许有些时候太过于揣摩“上司”的心思了,不过,到底也算是灵活机变。   等崔莹走后,阮椒回想白天跟吕盈翠的相处,他在打开神目查看吕艳红的时候,没有刻意去看吕盈翠,但毋庸置疑,吕盈翠的身上没有罪孽,不然哪怕只是余光,也会引起他的注意。既然这样,而吕盈翠又已经和老大交往了,他这个做兄弟的,关注大嫂的隐私算什么事?至于她和老大的感情,那是他们俩的事,这世界上有个真理,那就是只要涉及到感情的,外人做什么都是多事,反而会把事情搞复杂……反正老大身上有他做的防护,就算吕盈翠不怀好意,让老大遇上什么危险,也不会对老大有损害的。   ·   时间飞逝,转眼又到了周末。   明后两天正是活动时间,而周一的课不多,经过班里的申请,把课程调整到其他时间,也把此次温泉山庄的时间定在连续的三天里。   班上一共三十几号人,全都报名了,欣然参加这个集体活动,除此以外,班里其他同学还有要带上“家属”的,具体人数还没彻底定下来,但是只要过去之后自己交钱就行,房间另开或者跟其他人换房间也都随意,规矩不严,十分弹性,主要还是为了让大家在一起沟通沟通感情。   听完班长的最后说明,定下明天集合的时间后,才是正式解散。   阮椒跟几个舍友一起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很习惯地接到了来自未来老板的电话——老板大好人,又来请吃饭。   在逐渐混熟,而且和宗岁重之间有了一起去鬼市的小秘密以后,这学长与学弟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很多,慢慢两人的相处模式也变成每周五晚上阮椒去宗岁重的别墅吃饭并住两天,期间,阮椒交上周论文,接受宗岁重的论文批改,自己进行论文修改,自己提出学业上的问题听对方解答,以及在对方的指导下开始上手一些简单的工作熟悉流程等。   阮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但是这个周末不行了。他本来想着回宿舍以后给宗学长打电话告知,然后就先接到电话了。   “学长?这个周不成了……”他就把这回集体活动的事说了出来,又说,“论文我写了,你看我是今晚送过来,还是温泉山庄回来以后再送过来?”   宗岁重在那边听到了,说道:“温泉山庄以后吧,今晚你好好休息,养足体力。”   他虽然自己已经快要毕业,但刚进帝大后,也参加过一些活动。现在小学弟才大一,年纪轻轻,当然也不能忽略集体活动。他是想培养学弟,却不至于连这也要剥夺。   阮椒笑了,所以说,外人老是因为学长那张性冷淡的脸对他产生误解嘛。   不过,他突然又有个想法,忍不住就说出来:“学长,你天天这么辛苦工作也很累吧?这次集体活动可以带人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第122章 温泉山庄┃相处日常,不喜可不看。   站在货架中,宗岁重看着正拿着一套衣服在自己身上比量的阮椒,有点无奈。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工作还不少,但是在小学弟邀请他一起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却答应下来,然而在他答应之后,小学弟又表示要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而且他也需要让自己显得更年轻点,要给他买一套衣服做礼物……他也没能拒绝。   再然后,他开车去接了小学弟,就一起到了这里。   这家商场是宗氏集团旗下名气最大的,只卖服装、饰品等穿戴在身上的东西,各种品牌在这里都有门店、货架,不同的楼层可以接待不同层次、喜好的顾客。   刚进来,宗岁重直接被拉到第三层,也是年轻学生最常来的地方,里面牌子众多,他们所在的就是口碑最好的一个轻奢品牌店。   而现在给他比量的,是第三套衣服。   ·   阮椒左手拿着一套潮牌,右手拿着一套简单款,看来看去,还是叹了口气。   宗岁重低头看他,问:“怎么了?”   阮椒把潮牌的丢到一边,笑着说道:“本来想给学长来个潮的,结果怎么比划也不搭,学长还是穿衬衫休闲裤吧。”   虽然他自己也不怎么懂穿搭,可难得把这位拖来买衣服,他还想着能让人眼前一亮那种,结果眼前亮是亮了,最合适的还是最简单的。潮牌什么的,不管哪种,气质都不搭啊。   宗岁重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衬衫休闲裤很好。”   阮椒摆摆手说:“就是挺可惜的。”   宗岁重接过阮椒手里这套,去隔间换好,走出来。   阮椒一看,就跟他想的一样,的确显得很年轻,而大概是这个牌子即使简单款也有做出一些流行装饰的缘故,居然也还是蛮有型的,他那点失望就没了。   “这个好。”他果断说,“就它吧。”   说完后,阮椒到柜台去付钱,付完后,宗岁重也拿来一套差不多的,准备买给阮椒,被阮椒连忙阻止了。   宗岁重说:“礼尚往来。”   阮椒赶紧说道:“不行不行,我给学长买份礼物还被立马还回来,那不跟我没买似的?这个绝对不行。”   宗岁重:“你也需要多买衣服。”   阮椒一愣,反应过来,他自己的确也差衣服,毕竟以前没什么钱嘛,衣服都是能穿则穿的……不过他现在手里松快了。   于是阮椒把宗岁重手里的衣服接过来,说:“那我自己买一套呗。”   宗岁重见他这样,也就点了点头。   阮椒心里舒坦了,把账一结,拉着宗岁重豪情万丈地说:“学长,走,咱们去买鞋!”   宗岁重:“……好。”   ·   说是逛商场,但阮椒到底是个年轻男孩儿,对购物没有太大的耐心,他也就是把平时博洋提到过的牌子走马观花看过一遍,再从里面挑了挑,就结束了这次的购物。前前后后,其实也就花了一个小时左右而已。   时间还早,宗岁重干脆带阮椒在附近的餐厅吃饭,然后两人一起去了宗岁重的别墅里。   当晚,阮椒还是交了论文,而宗岁重当晚则是加速完成工作。   第二天,早上七点   宗岁重和阮椒一起吃过早餐,一起出门。因为是参加集体活动,宗岁重没有开车,而是两人一起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台前。   阮椒看着站牌,一边等车,一边忍不住说道:“学长,我想起那天撞上幽灵鬼车的事儿了。”   宗岁重看他一眼,平静说道:“想我当时的反应?”   阮椒点头笑道:“对,想起学长的胆子可真大,直接就那么把我拉开了。”   宗岁重说:“我当时觉得不安全。”   阮椒“嗯”了一声。   是,就是学长觉得不安全还拉他回来,才显得他人好啊。不过那天最终能刷新学长世界观,就是一件大好事了。仔细想想,其实时间也不算远,可现在就觉得,那好像是挺久前的回忆了似的。   说到这,他又想起宗子乐,有点晃神。   “对了学长,子乐现在怎么样了?好些天没见到了吧。要不是他高三忙,这回其实也可以把他带上的,认识认识我那些同学,也让他更了解一下以后入学的学府。”   宗岁重说:“他们最近补课多,在高考以前几乎没有假期了。”说到这,他顿了顿,“最后这一程渡过之后,假期他可以多放松放松。”   阮椒对这是赞同的,就说:“也是,他现在绷紧弦儿呢,回头考完了想怎么玩都行……”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公车到了。   临上车前,阮椒还笑着调侃一句:“这回可不是幽灵鬼车了吧。”   宗岁重:“不是。”   阮椒:“……”   ·   帝大附近有车站,阮椒和宗岁重一起下了车,阮椒手里空空,宗岁重倒是有个背包,两人往学校里走去。   宗岁重在大三以后,来学校里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了,但是因为曾经在学生宿舍里短暂地住过,对这里的路也很熟悉。   很快到了男生宿舍,阮椒带宗岁重直接上楼。   宿舍里,另外三个舍友都在,现在离集合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们都在快速地整理要带过去的行李,在听见门响后,都回头看过来。   这一看,他们就有点吃惊——先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接着又进来个蓝衬衫,白衬衫是他们舍友,而蓝衬衫……有点眼熟?   博洋嘴角微抽,急忙站直说:“小宗董早。”   崔义昌和颜睿才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竟然就是他们宿舍老四的未来老板,老二的现任老板——小宗董?   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位居然穿得跟个普通学长一样到他们宿舍来了。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知道以后,怎么看怎么奇异。   宗岁重回应了博洋,说:“早。”   阮椒看出几个舍友反应,还算理解他们的心情,却又觉得好笑,轻咳一声后介绍说:“这位是咱们大四的宗岁重宗学长,跟我一起去温泉山庄的。”   宗岁重朝几人看去,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崔义昌和颜睿当然是连忙也打招呼,接下来,就有点不知道做什么好。   宗岁重也不想让气氛变尴尬,就看向阮椒,问:“需要帮忙吗?”   阮椒拉出自己的椅子,把宗岁重按在那坐下,说:“不用,学长你就在这待着,我收拾很快的,也就三天而已。”   宗岁重:“好。”   那边博洋他们几个也继续收拾起来,一边收拾,一边也有留意阮椒和宗岁重这边。这一留意,当然也就发现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很随意,关系的确很好,相处模式也是好友那种,让他们的心里放松了不少,又不由想着,看来,这位小宗董也不是传说中那么难相处嘛,要不然,就是老四跟他特别合得来……不管哪种,都是好事儿。   麻利地收拾完,阮椒也背了个包,站在宗岁重旁边,看着还在忙的舍友调侃:“你们还没搞定?速度太慢了。”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独自一个生活了很长时间,家务什么的早就习惯了。而几个舍友虽然比大多数同龄男孩子爱干净,但也都是普通男孩儿,在这方面肯定是不比他顺手的。   舍友们齐齐给他翻了个白眼,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阮椒好笑地看着他们。   宗岁重在一旁把这些收入眼底,大致看出了这几个学弟的性格,也能感觉到这宿舍里的几个人关系非常好,彼此的感情也很真挚——这让他的眼神也温和了些。   ·   快八点的时候,阮椒他们一起朝帝大门口走去。   已经有一辆大巴停在那里,大巴的下面的人也来了不少,随便数数,也能看出人数不止三十多个,带上朋友一起过来的至少有十来个那么多。   穆哲等在树下,看到博洋后,过去替他接过背包,说:“东西收拾好了?我刚到,想着你快集合了,就没进去。”   博洋懒懒地说:“没事儿,反正我要是差什么就拿你的。”   穆哲笑笑,神态很温柔。   阮椒这边跟宗岁重说道:“等下学长跟我坐一起?”   宗岁重:“嗯。”   阮椒又问:“学长晕车吗?”   宗岁重:“不晕。”   阮椒笑了,说:“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我有晕车药。”   宗岁重:“嗯。”   这对话挺干的,但给人感觉却很默契。   崔义昌带着吕盈翠,两人说话时很很亲昵,一看就是感情很好的样子。   一旁的颜睿默默地往这三边看了一遍,默默地沉默了。   虽然心里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可突然间就有一种……自己是个电灯泡的感觉,还是三面发亮的那种巨型电灯泡。   颜睿往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心里不自觉地爆了句粗口——我他妈在想什么啊。   只不过,当大家都上了车,他见老大跟女朋友坐一块儿、老二跟他发小坐一块儿、老四跟他老板坐一块儿,自己身边坐着的却是个不熟的同学时,还是忍不住产生一点空虚寂寞冷的感觉。   ·   温泉山庄距离城区不近,坐大巴过去,即使不堵车也要三四个小时,这也还幸亏到山庄修好了一条比较宽敞的山路,不然花费的时间还会更久。尽管这样,他们大早上地出发,真正抵达的时候,也到中午了。   因为班上同学的房间都是预定的,大家安顿下来也不费事,跟过来的家属啊朋友之类的则很快去找前台,以便于新增房间。这里有温泉的房间要么单间,要么是双人房,大学生嘛,比较省,所以班长预定的都是双人那种标准间。   其他跟着过来的“家属”也都纷纷订房,订完房间以后,就是各自按照自己的意愿入住了。宗岁重、穆哲也都先去订房,崔义昌本来也要去给吕盈翠定的,却被阻止了——阮椒他们宿舍四个人,有两个标间名额,再加上宗岁重、穆哲各订了一个,这样多出一个房间来,正好可以给吕盈翠。   宗岁重说:“我跟阮学弟住吧。”   阮椒点点头——没毛病,他知道学长不习惯跟不熟的人住。   穆哲也说:“那我跟洋子住,也好帮他收收东西。”   博洋笑着搂他的脖子,说道:“这敢情好!”   崔义昌和颜睿正好也一起住,这就齐活了。   分配完后,大家就各自回房间放东西。   阮椒拿着钥匙在前面走,宗岁重跟在他后面,两人走上二楼,打开左边走廊的第三扇门,门的对面正好是博洋、穆哲的房间,倒是新订的两个房间在右侧,跟这边距离有点远。   阮椒推开门,朝四周看了看。   房间面积不算大,却很干净,床单枕头都很松软,空调电视应有尽有,两张标准床一左一右,中间正好放着个床头柜,上方也有空调。   阮椒看到侧面的门,把那推开,里面的空间不比外面小,除了盥洗用的池子与沐浴喷头以外,还有个漂亮的温泉池,起码能容纳两三个人一起泡进去,挺不错的。   宗岁重走在他后面,也把房间的布局都看过,他以前是经常出差的,各种酒店住过不少,对于这次的这个,感觉也可以。   两人把带来的东西分别放开,接着锁好门,下楼跟年轻的大学生们一起吃饭。   走到楼梯中间的平台时,有一扇打开的窗户正对着不远处连绵的青山,阮椒想起颜睿提起过这里有点灵异传说的事,不由打开神目朝那边看了看。   宗岁重见他走在这不动了,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说:“怎么?”   阮椒回过神,摇头道:“没事,我就随便看看。”   ——确实没什么,刚才那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第123章 和式汤屋┃百物语。(基本日常)   帝都的温泉山庄很多,价格也各不相同,这一座叫梨山温泉山庄,算是个小型的,除了不同品种的露天、室内温泉外,比较出名的就是附近山林的野趣了,比如原本就有的山间瀑流,经由改造可以让游客在其中漂流,周围连在一起的几座山峰的景致也各有不同等。   在山庄内,设置出三种不同风情的温泉区域,一个是比较有名的半露天日式区,一个是中式古典药浴,一个是室内欧风温泉馆。   年轻人嘛,暂时对药浴和纯室内的温泉馆兴趣不大,因此虽然住宿是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标间,玩耍的地方却选择了半露天的日式区。   这一天的午餐,也是定在日式区的一处温泉区域里。   偌大的温泉池旁,有几间小型的和式汤屋,里面的温泉和外面的温泉水源相连,中间则是成片的木地板,摆放着很多矮小而宽阔的长桌,桌子旁则有很多用来跪坐的垫子。   有几个穿着和服的男女侍应站在旁边,见到客户过来了,就齐刷刷地弯腰鞠躬,来了句日式的欢迎光临。更有趣的是,在池子的旁边还有个日式酒屋,门前的软椅上坐着个拿着枪杆、穿着美丽和服的少妇,相貌不算特别美丽,气质却跟动漫人物有点神似,一下子就把这群大学生们拉入和式的气氛里去了。   阮椒跟宗岁重站在一起,等班长点了人数后,就随大流跪坐在一张矮桌前,同样的,阮椒的几个舍友和他们带来的人也都坐了过来。   人到齐了,三三两两地跟关系好的坐在一起,那些和服的男女侍应赤着脚,轻快地送来大大小小的大盘小碟,装着秋刀鱼、各类寿司、鳗鱼饭等,任由所有人取用。   酒屋的老板娘带着两个和服少女走过来,把手里的清酒、樱花酒每个桌子送上几瓶,之后才带着特有的慵懒笑容,穿梭在桌面之间,给大家解说一些餐点的名字、来历之类。   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快热闹起来。   阮椒见宗岁重还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觉得他可能不太适应这种“年轻人的聚餐”,于是主动给他拿了两碟蟹棒胖丁过来。这种寿司用的食材丰富,口感多层次,很该多吃点……就是可惜,不是这位学长请客,他是吃不到什么的。   宗岁重看阮椒一眼,拿了两只麻辣鲜蛤、两只大虾寿司放在一个盘里,推到他的面前。   阮椒一愣,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口——从学长手里递过来的,也能尝出味道!他心里一喜,感觉这回的集体活动也不难熬了。   接下来,阮椒大多都只是吃着宗岁重递过来的东西,只是为了避免太显眼,偶尔也会吃一些其他舍友推过来的或者自己挑选的。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掩饰,在观察力相当敏锐的宗岁重眼里,也看出了一点东西——除了自己给过去的以外,小学弟吃起其他东西来,好像都很艰难?但是,为什么?   宗岁重心念转动,手里的动作却稍稍勤了一些,递给阮椒的各类寿司也多了些。   他说:“阮学弟,有够不着的,就跟我说。”   阮椒连忙点头——他心情很好,这样一来,有些他想吃但学长没递过来的,就能找借口让学长帮着拿过来了。果然,自打跟学长相遇以后,他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另一边,穆哲帮着博洋挑鱼刺,崔义昌时不时递给吕盈翠一张纸巾或者什么小东西,颜睿默默地独自吃一碟大福丸子。   热闹还是很热闹,但颜睿的身上,仿佛有点莫名的……凄凉似的。   吃了一轮后,年轻人们填了肚子,就开始想搞点好玩的事了。   有个男生神秘地说:“你们知道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吗?”   又有人也想起来,立即说道:“据说这附近闹过鬼?说是哪哪的山上有鬼打墙,哪哪个地方有人失踪了,后来怎么找也找不到,是个悬案?不过后来好像又有辟谣,说不是找不到,是那个人爬山的时候不注意,掉到崖下面摔死了,好多天才找到尸体的。”   从古到今,灵异事件都时常发生,民间传说,身边的轶事,古籍里的只言片语,都神秘而吸引人,让很多人相信也很多人不信,但绝大多数都是,即使认定了不信,在提到这种事件的时候,依然会感觉兴奋。   这一次也是一样。   有人打了个开头,接着就有好几人都兴奋地谈论起来。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好像有人遇见了很多鬼,吓得半死跑了,后来回去还研究这儿以前是不是坟地来着。”   “哈哈哈,这年头哪座山上没几个坟地啊,就是墓碑都没了的,底下也未必没棺材。你们好好想想,咱们国家就这么大,火葬都是近几十年才开始流行的,以前那么多人都土葬了,甭管什么旮旯角,绝对到处都有。”   “有就有,古代那些厉害的鬼肯定早就投胎了,要不然,咱们国家人口能这么多?”   “我们现在讲的是怪谈鬼故事,你们别扯什么坟地好不好……”   颜睿几个是真撞鬼过的,听人这么讨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博洋的脸色更是有点发白,还没忘了吐槽:“这都是一群叶公好龙的,你们等着吧,要真见过鬼了,你看他们还能说这么热闹?”   崔义昌和颜睿心有戚戚,而吕盈翠则是有点好奇。   阮椒看了宗岁重一眼。   宗岁重带点疑惑地回看。   阮椒小声说:“学长你担心不担心?”   宗岁重:“不担心。”他说,“有你在。”   阮椒本来是顺便调侃下这个以前不信鬼现在很相信的学长,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顿时脸上一热,同时心里产生一种感觉——自己的形象真是特别高大。   而宗岁重也是耿直地说了实话,他已经知道阮椒的另一个身份是神灵,既然有神灵在,当然不用担心鬼物。至于那个黑洞,在他还没彻底摸清黑洞的成因时,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上面的,他现在只是隐约而缓慢地熟悉着它,只知道它确实对他无害——甚至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而已。   在这边几个人小声说了会话的时候,那边热闹的大学生们已经商量出来好几种特别常见的游戏,正在投票呢。   班长算是个隐性的灵异爱好者,这时候正在总结:“按照刚才大家的意见,目前想好的游戏有最常见的笔仙、碟仙和百物语,都不需要什么道具。现在大家可以投票,我念到哪个的时候大家就举手,学委负责统计票数,到时候我们按照票最高的来。”   大部分人都跃跃欲试,只有少数神情不定的。   这些人里,有阮椒他们宿舍四个,再有就是现在活跃度低了很多的学委梁力和几个对灵异事件完全不感兴趣的。   阮椒的目光在梁力身上划过,他还记得梁力以前的性格是比较鲁莽的,每次也爱出风头,但好像是那次梁丽婉的事情后,梁力就变得稳重了很多,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不过,就算少数人不太喜欢,还是少数服从多数。   在班长先说出“笔仙”“碟仙”的时候,举起手的人都有十来个,而等他说到百物语的时候,就多了七八票。   班长不禁笑了,说道:“百物语挺好,这游戏跟咱们现在这地方很搭,可咱们也没有那么多人,一人得准备起码两三个不同的故事才行。”   年轻人们无所畏惧,纷纷表示:   “就这游戏吧,咱们上午坐车都累了,下午不如大家一边泡温泉一边讲故事呗。”   “男女汤是分开的,讲起来不方便吧。”   “怕什么,这边有对讲机,男女汤一边放一个不就行了。”   “也对,一边享受一边讲故事,还有气氛。”   但是也有人提出问题:“你们考虑过没,这游戏是在晚上玩的。咱们这大白天的,玩这游戏也没什么效果吧?”   这个问题引来了大家的一致鄙视。   “你是不是傻,我们就是玩游戏,又不是想真把鬼给召来。”   “要的是个仪式感好吗,说白了就是大家讲鬼故事玩。”   “白天玩才好呢,要是晚上玩,那就作死了好吗……”   阮椒本来已经在想万一真召来鬼了该怎么出手了,结果就听到这些。他挑挑眉,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意思。   看来,班上这些同学玩归玩,还是有敬畏心的……   就连最怕鬼的博洋,现在也放松了一些。   既然是青天白日的,还有这么多人在一起,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第124章 大家来讲鬼故事┃突然醒悟——同住一间。   这里的侍应都是训练有素的,大概因为本身在日式区的缘故,也接待过一些同样有好奇心的客户,所以在年轻人们提起这个活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游戏的道具送了过来。   百物语是一种很古早的怪物,游戏的流程不复杂,道具只需要一百根白蜡烛并一个打火机就行。当然了,大白天的点蜡烛是有点蠢,配上泡温泉的活动更是有点扯淡,可大家都懂——仪式感嘛,这么讲起鬼故事来比较带劲。   蜡烛到位以后,大家围在温泉池的附近坐了下来,在他们的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堆白蜡烛和好几个打火机,在班长的安排下,由几个班干部打燃火,其他人就拿着蜡烛过来迅速点燃,然后把蜡油滴在桌上,将蜡烛黏上去。   那一小撮对百物语无感的行动起来就不怎么积极,在他们还没拿到蜡烛的时候,桌上的百根白蜡烛已经点满了。   接下来,大家团团围坐在桌子的四面,盯着那些白蜡烛,心里有些激动起来。   班长咳嗽一声,说:“我先讲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班长板着脸,就开始讲述起来。   “抛砖引玉,考虑到大家的接受度,我先讲个不算很恐怖的故事给热热身。”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的,“故事是来自很早时候的一本笔记小说,讲的是一个镖师,某天晚上跟几个哥们喝酒,喝完一夜后,直到快天亮了才晃晃悠悠地往回走,一路上,他的神智不是很清醒,隐隐约约就觉得,身边都是道道冷风,朝着他的耳边吹过来,他觉得有点凉,就往后看去……”   这个故事本来很普通,大白天的光线也很足,可偏偏班长故意把声音控制得飘飘渺渺的,配合着满桌的白蜡烛,气氛渐渐也出来了。   所以,听故事的人神情都有些专注,也有些紧张。   突然间,班长急促地说道:“在他回头的刹那,一张美丽的女人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为这美色目眩神迷,可是!”他猛地拔高了声音,“一条长长的舌头从美女的嘴里吐了出来!”   “啊——”   “妈呀什么玩意!”   “我勒个去!”   班长见好几个人被他营造的气氛吓得东倒西歪,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容,继续激切地讲故事:“那舌头一下子就插进了他的鼻孔,这一刻,腥臭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想要作呕,他觉得脑袋里晕晕到底,用力地抓住那条舌头,狠狠地朝外一拔!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他拔腿就跑,却还是能感觉到那股阴气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一声鸡鸣声响起,那个女人消失了,他才松了口气。但是从此以后,他被鬼舌头钻过的鼻孔变得有拇指那么大,有时候吃饭时都要流出鼻水来,堵也堵不住……”   听完整个故事,阮椒面无表情。   这故事前面还正常,后面说着说着就恶心了,大鼻孔鼻水流不停什么的,这班长是故意的吧。   跟阮椒一样想法的很多,全都对班长抱怨起来。   班长耸耸肩说:“既然觉得这个不好,那就换下一个人讲故事?”   学委紧跟班长的脚步,说:“那我也讲个故事吧,是说曾经有个商队,经过一个旅店,到了晚上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全都陷入了沉睡,怎么也醒不过来,而这个时候,房间里传来了小孩嬉闹的笑声……”   这个故事也很通俗,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倒是缓解了一下大家刚才的情绪。   阮椒虽然在叨逼叨里早就“见识”很多了,可听同龄人讲故事还是头一次,慢慢地也就认真了一点,顺便也想了想,轮到自己时要讲什么故事。   讲着讲着,有些故事确实吓人,直听得好些人头皮发麻,赶紧按照之前说的分成男女汤开始泡温泉,一边泡,再一边按顺序继续讲……温泉的确能抚慰人心,在温泉里讲鬼故事,才削弱了很多惧怕的感觉,就连班里的妹子们,也不再那么恐惧了。   阮椒没去泡,理由还是那么简单——他依然是个死人哪;宗岁重也没去泡,理由同样很简单——跟人一起泡温泉他不习惯。   其他几个舍友倒是都挺想泡的,就进了汤泉的一个角,而阮椒和宗岁重就坐在男汤池子旁,慢慢地小酌几杯清酒,时不时也给他们倒两杯。   在这期间,讲故事也轮到了他们宿舍的人,崔义昌他们还好,唯独博洋最怕鬼,但是为了面子也逞强地讲了个鬼打墙的亲身经历,语气干巴巴的。只不过他毕竟是害怕的,偶尔嗓子抖一抖,居然难得有一点氛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后来阮椒讲了叨逼叨里一个普通故事,宗岁重则干脆讲了幽灵鬼车直通鬼市和纸扎人的故事,俩人的语气平平淡淡,气氛波澜不惊,大家的注意力就很快被下一个人的故事吸引了。   时间不疾不徐地过去,很快到了傍晚。   班长看了看天色,说道:“有点擦黑了,不讲了吧。”他算了算,诧异的说,“讲了九十三个故事了?”   年轻人们正点了生鱼片漂在温泉上一边玩一边吃,听班长这么说,就有人急忙说:“就剩下七个故事没讲完了,这不是还没全黑吗?后头讲故事的人都说短一点,在彻底黑下来之前讲完呗,也有始有终。”   这是个轻微强迫症,要是故事还差得多,他肯定不说什么,可就剩几个了要是突然截断,他肯定哪哪都不舒服。   学委想了想,提议说:“尽快讲吧,彻底黑了之前一定得停。”   其他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阮椒看到梁力的脸色不好看,猜到他是想立刻叫停,只是现在确实天色还没全黑,也不好多说什么。而在阮椒看来,当然也是别玩了最好。   幸好,大家都是鬼片里历练出来的,见到天黑就发憷,剩下的七个故事讲得飞快,有的干脆短小得跟凑数似的。等全部讲完后,最后讲故事的就该是第一个讲故事的人——班长。   班长快速说道:“有一天,某人扫墓回来,路上被一个旋风跟踪,同时还听见了很多凄凄惨惨的哭声,他不敢回头,又怕旋风是个什么怪物,为了躲避旋风跑得飞快,终于在彻底天黑前回到家里。旋风在门口盘旋了一阵才走,而等到第二天时,这人才知道,昨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凡是天黑后还出来的人,都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则是重病一场,病好后形销骨立,就好像被吸走了所有的……”他加深语气,“……生气一样。”   到这个时候,一百个故事正式讲完,天边还剩下最后一抹光线。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故事讲完了!但是下一秒,他们又精神紧绷起来——按照游戏流程玩了一遍,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一秒钟、两秒钟……半分钟。   在所有人都很紧张的这段时间里,没发生任何事。   于是,年轻人们绷紧的心弦再次松开,与此同时,难免又有些失望。   “就说什么百物语都是假的……”   “滚犊子!难道你还真想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儿?别扯了。”   “百物语完了,我也松了口气,温泉也泡够了,回头洗洗睡去喽!”   “我肚子还有点饿,回头再去拿点东西吃……”   紧张的情绪没了,大家很快又嘻嘻哈哈起来。   虽然天黑了,他们也没立刻解散,三三两两在附近的垂钓馆里看了看鱼,或者在附近棋牌室里打打牌,一起玩玩篮球看看电影什么的。   阮椒和宗岁重对那些都没什么兴趣,干脆就跟平常一样,在附近的石子路上散步,博洋受了一百个鬼故事的洗礼,已经在穆哲的陪同下回了房间,崔义昌跟吕盈翠散步去了,颜睿想了想,另外找了个相对熟悉的同学去打球。   晚上的时间过得也很快,差不多九、十点的时候,年轻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房,准备休息,养精蓄锐,明早爬山。   ·   回到房间里后,阮椒关上房门。   这一刻,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好像突然变得特别小,而站在床边的禁欲青年明明是很熟悉也很习惯的人,却突然好像存在感变得特别高。   阮椒不由得呆了呆。   跟在学长别墅里不同,那里有雇佣的保洁和厨师,虽然不怎么出现,也确实是有。而且别墅很大,房间也多,就算相邻也没不算住在一起。   可这回就不同了。   阮椒看了看两张隔得不远的床,脑子里忽然有了个清晰的认知——今天晚上,他要跟学长住在一起,就连床位都很近,一翻身就能看见学长睡着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阮椒又想起来,其实他跟学长在一张床上躺过,只是当时他一心想着的是拽出学长的生魂、给学长开启阴阳眼之类的,而且做完以后就并没真的睡在一起,倒是不像现在这样,只觉得突然就有点不自在起来。   宗岁重看见阮椒有点恍惚的神情,走过去,按了按他的肩。   “阮学弟。”   略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阮椒猛地惊醒,看向宗岁重。   “学长?”   宗岁重没问他怎么忽然发呆,只指了指盥洗室说:“我先去洗澡。”   阮椒:“啊?哦,好。”   等宗岁重洗完后,阮椒也走进去洗澡。   盥洗室里还有升腾的水汽,似乎还萦绕着熟悉的青年气息,让阮椒脸上有点发烧。他甩甩头,打开淋浴迅速冲刷自己,洗了个战斗澡,穿着浴衣走出去。   宗岁重抬起头,正看见黑发滴水、皮肤微微泛红的小学弟。 第125章 自残┃未知的心痒。   纤细易碎……活色生香?   这一刻,宗岁重倏然想起那天在他房间时,小学弟也是穿着睡衣躺在他的床边,那一刻白净的皮肤与黑色的床单映衬,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时候,他只一眼扫过,就不再看了。   而现在……   宗岁重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靠坐在床头,把手里的山庄介绍册翻过一页,沉静地说道:“早点休息吧。”   阮椒用大毛巾擦了擦头发,“嗯”了一声。   宗岁重又说:“先把头发吹干。”   阮椒:“好。”   答应以后,阮椒背过身,在一旁的柜子里把吹风找了出来,插上电,对着头发“呼呼”地吹,感受到头皮上传来的阵阵酥麻和温热的痒意。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吹风的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阮椒回想了一下刚才,觉得他和宗学长之间的对话没什么问题,可他心里却有点尴尬,不知怎么的,总好像有点在意。   可是……在意什么?   宗岁重也感觉到了房间的寂静。   其实,他和这位小学弟的相处时,常常都是很安静的,而他之所以在随着与小学弟的接触中,越发觉得小学弟将来会是他最可用的特助,也是因为即使再安静,他和小学弟的相处也依旧很融洽、很自在,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感觉。   唯独这一回……或许那次的算是半回,让他冷不丁产生一丝微妙的……   ·   阮椒的头发不长,很快就吹干了。摸了摸依旧挺细致的碎发,他自觉对自己的壳子保养得不错,然后就把吹风放好,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他正好对上了宗岁重有些深邃的视线。   阮椒挠了挠手背,有点痒,但不知道什么地方痒。   他喉咙微微动了动:“……学长?”   宗岁重眼中的深邃淡去,又跟平常一样冷静而严肃。   “睡吧。”   阮椒:“哦。”   学长有点怪怪的,自己也有点怪怪的。   算了算了,忽略忽略。   ·   两人很快闭上眼。   因为已经不再需要自己处处亲力亲为,尤其是阮椒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而不是鬼,为了自己血肉复苏后不要改变太多,他有些时候是专心思考着学习上的东西,也有些时候……逐渐学会闭上眼睛养神的做法,隔绝掉外面的干扰——除非手下们来找他,或者有什么人特意过来叫他,他都尽量让自己“睡着”。   这一天,为了避免自己清醒着脑补太多,阮椒是“睡”了的,“睡”了以后,就能忽略掉那些奇怪的感觉,也忽略掉今晚宗学长异常强烈的存在感。   不知不觉间,阮椒的精神平缓下来。   但是,宗岁重的精神则有些清醒。   或许是因为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或者是隔壁的呼吸声……几乎没有,哪怕他知道小学弟的身份,也总是会因为这件事而时不时地注意到,睡意就消散得更快了。   夜色越来越深,很快到了午夜。   宗岁重闭着眼,平心静气,尽力捕捉睡眠,但是突然间,他听见了一些零碎的动静。   凌乱的脚步声……山庄每一个房间都有隔音,这脚步声传进来的时候并不清晰,如果不是因为宗岁重没睡着,阮椒没呼吸,宗岁重甚至都可能听不到。   然而事实是他听见了,而从那脚步声里,能察觉到它的主人很着急。   宗岁重微微皱眉。   大半夜过去,为什么会有人在走廊上这么跑动?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故意打扰邻居,他不由思忖,是不是真有什么急事?   宗岁重揉了揉额角,还是坐了起来。   这一层基本都是他的学弟学妹,要是他们遇上什么麻烦,他也不好视而不见。   于是,他走到房门口,轻轻打开门。   远远地,走廊拐角的声音更大了,原来只在他思索的这短暂时间里,那个跑动的人已经下楼去找了人上来,现在都闹哄哄地走了上来。   那些人要去的地方正好经过宗岁重,前面带路的人满脸惊悸,的确是阮椒的同学之一。而跟着他的人大多都穿着侍应生的服饰,还有个经理模样的中年人,看起来心情都有些焦急。   宗岁重站在门前,看向那些人,声音微冷:“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视线落在山庄经理的身上。   这个山庄虽然不大,平时也会接待一些有钱人,对于帝都的大小富商当然也都有所了解。虽然宗岁重年纪轻,可他接受了那么大一个娱乐集团,站稳脚跟的速度也快,名气不小,而他的样貌,也早早就会被山庄的经理记住,以免不小心得罪人。   眼见这么一尊大佛被他们吵醒了,山庄经理连忙带上笑容,说道:“是出了一点问题,但是宗董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可以解决。”   山庄经理恭敬倒是恭敬了,可他没有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阮椒那个同学,他心思很灵活,尽管还在害怕,却能看出山庄经理对宗岁重的尊重,再想到这位也是跟班上同学一起来的,那就是能求助的,连忙解释说:“跟我同住的高昌撞邪了!他、他现在变得很吓人,我很害怕,所以就去请经理过来看看。要是高昌不是撞邪是生了病,也好快点把他送去医院。”   宗岁重见他口齿清晰,虽然惊悸却也关心室友,就点点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就连阮椒都以为已经给他关了阴阳眼,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阴阳眼根本就没关上,平时他也偶尔能见到一些鬼魂,远远发现被他瞧见就会立即退避开去。如果真是中邪,那么他过去看看,应该能发现一些端倪。   见宗岁重这么说,山庄经理也不好阻止。   于是,一群人一起快速地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并迅速地把反锁的房门打开。   霎时间,一道阴冷的目光幽幽地看过来。   房里一片漆黑,连一点灯光都没有,但窗户是打开的,外面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坐在床边的那个年轻人身上,映得他的脸色一片青白。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   “滴、答,滴、答。”   有水滴落下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血腥气更浓了一些。   这样的情景让门前的人都惊慌起来,有个侍应生眼疾手快地打开了灯!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见,那个年轻人的右手臂好像断了似的垂下来,鲜红的血水从他臂膀上蜿蜒而过,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地落下,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洼。   而他的左手上,正握着一个带着血痕的石块。 第126章 眼白┃阮椒的恶趣味。   众人打开门,引起了房间里那人的注意,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变化,在幽幽地看了一眼后,左手慢慢地抬起来,往右手臂划去。   灯光下,大家看得清楚,那裸露的小臂上,有几道斑驳的伤痕,每一道伤痕都在流血,创口很钝,明显就是被这石块的尖角划出来的。现在这年轻人用石块抵着伤口用力,那创面被刺激,本来干涸的血疤就被破开,又汩汩地流出鲜血来。   那个报信的人立刻冲过去,一把打掉了那个石块。   “高昌你干什么,划到动脉怎么办?你想死啊?!”   见他冲过去,其他员工也在经理的示意下迅速去抓这个年轻人。他们倒不是跟报信这个一样担心高昌,只是高昌再这么乱划下去,真的可能划破动脉,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失血而死。他们好好的温泉山庄,要是有人死在这,那可就麻烦了!   高昌在石块被打掉之后,“嗷”地一声就跳了起来,力气突然变得奇大无比,双手就往他室友的脖子上掐了过去。幸好那些员工也及时冲了过来,纷纷去抓他的胳膊,把他的手反剪在他背后,然后有人拿来绳子,把高昌牢牢地捆了起来。   报信的人摸摸脖子,后怕地退了几步。   虽然只是掐了一下,但他可以感觉到,他根本比不过高昌的力气,如果他不是长了个心眼,在发现高昌异样后立刻出去找人帮忙,恐怕他就会被高昌活生生地掐死在这里。   深深地呼吸几次后,这人还是试探地来到高昌的前面,问:“高昌,高昌?你还记得我不,还认不认识我?我是王子新哪,咱俩好哥们,经常一起吹牛打屁上厕所的。”   高昌的口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两眼充血。   王子新蹲下来看他的时候,只见他的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黑,蜘蛛网似的血丝把他的眼球全都笼罩住,表情既狰狞,又恐怖。   那双眼白吓得王子新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后去。   员工们见到王子新的反应,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下子全都看见高昌的眼睛,也都被吓得四散,本来还抓着高昌的几个年轻侍应生更是慌忙松开手,迅速远离了他。   “我艹!这是什么玩意儿!”   “有鬼,有鬼!他绝对是撞邪了!”   “妈呀……”   山庄经理强行镇定地说:“都不能走,把他看起来。我跟上面反映一下情况,尽快请一位大师过来瞧瞧。”   一听说要去请大师,员工们就慢慢冷静了些,只是还是命重要,万一在大师过来以前出事儿了呢?到时候怎么办?   山庄经理也明白这个道理,沉着脸说:“现在就是有个客人突发疾病,你们就被吓走了,回头上面责问下来,凡是走了的,全都要开除!”大棒打过后,他又给了颗甜枣,“但你们要是能坚守阵地,等大师过来后我就把你们的良好表现报告上去,到时候就算不加工资,肯定也会有奖金……”   财帛动人心,要说之前这些人还很害怕,现在就都壮起胆子来了。   有个员工说道:“张经理说得对,我们这么多年轻人,火力旺盛,就算有鬼又怎么样,还能把咱们都给一起害了?”   又有员工表示赞同:“小赵的话没错,咱们都是有见识的,谁家乡里面没点鬼事儿?这回就是咱们碰上了而已,大家都在一起,不可能出岔子。”   “对对对!我们把这人给看好了。”   “他都给绑起来了,没事儿的。”   “要是他跳起来,咱们就一起上,这鬼还要附在人身上,本事不高啊,用不着担心……”   一时间房间里闹哄哄的,不过这些话听在王子新耳里,也把刚才的恐慌给驱散了一些。   现在他就跟这些山庄里的人在一起等着就行,等大师来了就好了……   那边,张经理走出门,拨通了一个手机号。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在跟对方描述着什么……   宗岁重始终站在门边,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与此同时,他也仔细地观察着房间里是否有什么异常。   在他的眼里,房间的其他地方都没有鬼怪的存在,而被绑起来的高昌身上也没见到什么附身的重影,只有他充满异样的眼睛里,好像盘踞着一点淡淡的阴影,只是那阴影很小,甚至只勉强撑满了高昌的眼球而已……应该不是鬼物吧?   宗岁重想了想,想不出什么能跟阴影对上的东西。看来,还是得回房把小学弟叫醒,让他先过来看上一眼——至少,在不知道请来的大师真假以前,先把这个状况搞清楚。   想到这里,宗岁重就要转身,先回房间。   突然间,一只手倏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还带着一丝寒意。   宗岁重猝不及防,心跳猛地连跳了几下。   然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学长,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原来是到这来了。”   宗岁重:“……”   他转过身,正对上小学弟那带着揶揄的眼神,就知道这么无声无息搭肩膀的事是小学弟故意的——想吓唬他吗?也的确微微吓到了。   阮椒看着宗岁重眼里褪去的那丝情绪,忍不住露出一个坏笑。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嘿。学长大半夜的跑出来看灵异事件,这没事找事的,就得吓唬他一下。   今晚入夜之后,阮椒闭着眼睛养神不假,可毕竟不是真的睡着,回过神的时候发觉旁边的床上没了人,盥洗室那边也没动静,就有点慌,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后来发现门外有动静,才赶紧起来,顺着那些纷乱的声音,找到了楼道尽头的房间,也见到了“夜不归宿”的学长。   他大略听到一点琐碎的信息,恶趣味一来,就悄悄地动了手——   宗岁重有点无奈,指了指那边,又指了指眼睛。   阮椒扬扬眉,按照宗岁重的意思看向房里的同学高昌,也立即看见了他眼里的那点阴影。然后,他就皱眉思索起来。   宗岁重也没打扰阮椒,只在旁边站着。   房间里,员工们虽然为奖金壮起了胆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试图安抚自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逐渐安静下来,那种恐慌的气氛再一次地弥漫。   张经理打完电话后,过来说道:“上面已经去联系大师了,会很快把大师送过来。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很快就可以解决这件事。”   听到他的话,房间里的员工齐齐松了口气。   “大师大概多久能到?”有人问。   张经理斥道:“这个别多问,肯定很快会到。”   那些员工也才不敢多说什么了。   高昌依旧是那副奇怪的样子,也一直在挣扎,他身上的绳索绑得很紧,可是在他的不断挣扎中,绳子深深地勒进了他的皮肉里,磨出了道道血痕,而绳子也因为他用的力气太大,逐渐变细,似乎再过些时间就会被彻底绷断似的。   王子新本来是既害怕又关心高昌的,也先于其他人发现了绳索的变化,连忙推了把站在他旁边的侍应生,急促地说:“怎么办?高昌他的绳子,还有他身上有伤了!”   那个侍应生见到,赶紧反映给张经理,而张经理虽然也看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可为了避免这人真死在这里,还是得再拿绳子过来绑着高昌,只是这回因为原本的绳子还没断,所以他们在绑着的时候记得提前给他垫上一层布,防止高昌伤上加伤。   另一边,阮椒拉了拉宗岁重,说:“我们先走吧。”   宗岁重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却还是点点头,跟他一起回了房间。   进屋后,阮椒把宗岁重按在床上坐下,说:“学长,你别出去了,帮我看着我的身体。我想用生魂离体去那边守着,要是那位大师不行,也好帮把手。”   宗岁重微微皱眉:“你的生魂过去,如果是真的大师,会不会对你不利?”   他知道,要是有外人能看见小学弟,小学弟会用普通鬼魂的样子出现,万一被误会了……   阮椒听出宗岁重的关心,心里有点高兴,摸了摸鼻子说:“学长放心吧,我能把自己藏起来,一般二般的大师发现不了我的。”   宗岁重又想起阮椒的身份,才点了点头,说:“那你自己小心。”他一顿,又说,“你的身体交给我,不会让其他人看见。”   阮椒笑了笑说:“那就交给学长了。”   刚说完,他忽然有点别扭,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想想也没有,就也不多想,直接躺倒在自己的床上。   随后,阮椒对宗岁重挥了挥手,闭上眼睛,“死”过去了。   宗岁重看着一道红影从小学弟的身上坐起来,就当作没看见似的,视线依旧落在小学弟忽然惨白的脸上。   然而……   他眼角的余光却发觉……小学弟居然很淘气地对他做了个鬼脸。   宗岁重:“……”   下一秒,小城隍白净的脸上多出一副鬼面具,白净的手指也变成青黑鬼爪。他朝上一跳,整个落在了地面,又跳了两下,第一下跳到床边,第二下就直接穿门而出了。   宗岁重这才转过头,不过他的视线不能穿透门板,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不过,既然阮椒让他看着对方的身体,他也会遵守承诺。   ·   阮椒迅速来到案发地点,隐匿身形,守在门边。   趁着那个所谓大师还没来,他凑近了高昌的身体,蹲下来仔细地观察他原本是瞳孔的地方。   这么看去,眼黑不是不存在,而是被那个阴影给挡住了,阴影似乎是活的,趴在瞳孔所在的位置,慢慢地向外扩散。   先前之所以满眼都是眼白,是因为当时阴影已经覆盖住了虹膜,而现在扩散得更远,连原本的眼白也都被覆盖住了,只不过都是白色,如果不是蹲在这里仔细观察,也很难发现这点。   阮椒思考着,到底是什么东西附在了瞳孔里?叨逼叨里提过有一种名为瞳中人的灵物,会被人驱使,进入人的身体后,往往会让那个人的眼球上长出白翳,让人变成瞎子。但要是瞳中人的话,他们是会说话的,他也能看清楚他们的身影 ,眼前这个明显不是……还有一些鬼附身以后,人的眼珠会显露出鬼眼珠的模样,可如果是鬼,在他的神目中就会看到高昌身上有重影,这个显然也不是。还可能是中了一些奇怪的毒,产生眼珠的异常,然而要是毒的话,眼珠后面不会有好像阴影一样的东西……   左思右想,阮椒还是想不起来,叨逼叨里的信息太多了,他经验还是不足,信息再多,像这么生僻的东西,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在阮椒思索时,有股香火的气息传来,他身为神灵,对香火气息很敏锐,顿时知道这是有个常年烧香的大师过来了,就迅速站起来,闪到旁边的角落去。   果然,张经理满脸尊敬地领着一个道士走进来,头上挽着发髻,身上穿着道袍,整个人都有种仙风道骨的正派气质。   可阮椒多看了他两眼,就发觉这道士身上神力的痕迹很少,也就是说,他可能有点本事,但这本事必定不怎么高……   张经理不知道这点,引着道士去看挣扎了一个多小时的高昌,尴尬地说:“田大师,这个就是咱们山庄白天接待的客人,还是个大学生呢,半夜却出了这样的事。麻烦您帮忙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有点艰难地补充,“……他是不是中邪了?” 第127章 进山┃充满神性的罗盘。   高昌是低头挣扎的,他的身上青筋暴突,手腕脚踝全都血糊糊,样子非常狼狈。   道士走到高昌的前面,弯腰眯起眼观察。   高昌猛地抬头,满是眼白的眼珠顿时对准了道士,虽然看不见瞳孔,却充满了怨毒的情绪。   这一刻,阮椒清晰地看见,那道士的瞳孔骤然收缩,明显是被吓了一跳,他的是身体也赫然紧绷起来,但他似乎是做足了准备的,尽管惊悸,却硬生生地保持住了镇定,没有被房间里的其他人看出端倪来。   阮椒不由想着,看来,这个道士实力不太强,可能混出名气来,跟他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是分不开的。只是不知道,后面的事他要怎么解决?   道士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然后他才故作沉稳地开口:“有没有人能告诉贫道,这位小善人今晚遇见了什么事?他是突然变成这样的,还是有过什么遭遇,其中的细节,还希望有哪位善人能仔细说一说。”   听到道士的话,张经理的目光落在了王子新身上。   他们一过来就见到了中邪的高昌,后面抓人的抓人,绑人的绑人,禀报上面的禀报上面,招待大师的招待大师,还没来得及问具体的情况,现在,正好要问这个唯一的知情人。   王子新被这么多目光看着,有些紧张,他看着被折腾成这样的哥们,一咬舌头疼得自己清醒了下,才口齿清晰地把晚上的事说了出来。   ·   下午玩过百物语的游戏之后,高昌、他还有另外几个同学就在这里的棋牌室打了几盘牌。高昌连着输,运气实在不好,打了几牌后就干脆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玩,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跟王子新他们表示,要提前回去。   王子新他们喝了点酒,都有些微醺,正兴起着,听高昌这么说了也就没拦着,而高昌他就先回去宿舍里了。   大概十点多的时候,王子新他们为了明天还有精力活动,就散了场,只是回到宿舍以后,王子新却发现高昌不在,纳闷之下,就找了一遍。   后来,王子新才发现高昌给他发了短信,说晚上心里很燥,去附近走一走,也凉快凉快。王子新本来没太担心,就先去洗干净身上酒气,又在室内温泉里舒服地泡了会儿,打了个盹。出来之后,已经十一点多了,可是高昌还没回来,就让王子新有些担心,然后他给高昌发了个短信,高昌回复了一个图片表情。王子新见他有反应,才放心地去睡了。   大概睡了一个多小时后,王子新忽然感觉有点冷,就醒了,他抬头一看,就见窗户是打开的,山里夜间的风吹进来凉飕飕,才让他冻醒。只不过,窗户那有个黑色的阴影在爬,半边身子都在窗台上,吓得他又出了一身冷汗,什么瞌睡都醒了。仔细看去,他才发现那个黑影是高昌,吓得他忍不住吐槽说:“你小子回来这么晚,还爬进来,想吓唬谁啊!”   高昌没反应,只是继续往里面爬,在笨拙地翻倒进来后,王子新也看不过去了,就起床往那边走,准备扶他一把。   而高昌也在这个时候抬起头,逆着光看过来,朝着王子新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嘴角咧得很大,瘆人极了。   王子新被吓了一跳,虚汗直冒,但再一看,高昌好像又恢复正常,只是站在窗边一句话也不说,他看到高昌的眼睛有点不对劲,而且怎么喊高昌也没回应,就那么站着,时不时地用眼睛盯着他看,眼珠总觉得有些不自然……渐渐地,王子逊就感觉有些害怕了,在高昌的笑容越来越古怪的时候,他就冲出房门,去找山庄的经理反映情况。   接下来就是张经理他们跟过来了。   ·   听完王子新的话,在场的人哪还不明白?这个高昌多半不是在山庄里出的事,而是在散步的时候,可能被引诱到附近的山林里去了,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东西,被那东西给迷惑,甚至是附身了带回来。   那么要解决这件事,就不能寄望于在山庄里找问题,而是要走出去,到山庄外去看看。   道士捋了捋胡子说:“这样吧,先容贫道在这楼里找一找是否有邪物存在,要是没有异常,就找几个人跟贫道出去一趟,到附近去看看。只有找到这件事的源头,贫道才能想办法解决。”   这话是有道理的,在场的人都没什么异议。   张经理一脸恭敬地说:“那就请大师先查看这栋楼吧。”   道士点一点头,然后就从道袍里拿出了一块罗盘。   这罗盘很古旧,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不过正因为它古旧,才更显得有大师的风范。   罗盘被拿出来以后,就见道士似模似样地念了几句咒语,脚下踏罡步斗的,再用两根手指并起来,随着咒语在那罗盘上点来戳去。   在忙活了一会儿后,道士满头大汗地停下来,再用力指向罗盘!   下一秒,罗盘上的指针就飞快地转动起来,又不断地两边摇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自从道士把罗盘拿出来以后,阮椒就关注过去。   罗盘上有神性存在,那么理所应当,这是曾经多次请神与其沟通交感的法器,年代久远,而当年的神灵应该也很强大,所以直到现在都有用。倒是那个道士,阮椒是仔细听了他念出来的咒语的,就是很普通的道经,根本不是什么通神的咒语,他那步罡踏斗倒是真的,可惜步罡踏斗也是有很多不同的,同样需要跟咒语匹配,结果压根也是不匹配……这样搞出来的施法过程是不伦不类,压根就没见什么法力,只有罗盘,道士似乎是可以激活它,从而让它自动的利用其中残存的神性开始寻找邪祟,并且随着它的寻找,神性也在非常缓慢地削弱着。   阮椒感受到,这罗盘里的神性居然在寻找他——这也不奇怪,神性也是出自神灵,要寻找另一个神灵也是情理之中——于是他就把自己的神力更收敛下来,也让那罗盘的指针不再两边摇摆,而是飞快地指向了高昌。   道士抹了把汗,说:“这楼里没有其他的邪物,唯一的邪祟就在这位高小善人的身上。但是现在我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最好不要带着高小善人一起过去,如果单凭我们找不到踪迹,再请高小善人一起去不迟。”   张经理深以为然,就说:“您说得有理。”   接下来,在张经理的吩咐下,挑了有七八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再加上他、道士两个,一群人浩浩荡荡,都朝外面的山庄外而去。   而王子新,他作为备受惊吓的年轻客户,张经理给他安排了另外一个房间,让他能在里面好好休息……   不过,这大半夜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一些同样住在这层的客人,也有人走出来问问情况。但是这中邪不中邪的也不好跟每个人说,大部分都被留在那层的侍应生安慰劝说,仍旧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   阮椒跟在道士他们一行的后面,看那道士拿着罗盘顺着指针的方向行走。   那罗盘挺给力的,当众人离开山庄后,它的指针似乎是牵引了一丝高昌身上的气息,正带着这股气息在附近的山林里寻找类似的。   既然这样,阮椒也就不耗费神力自己去找了——毕竟那阴影寄居在高昌的眼睛里,如果他要去借阴影的气息,难免也会对高昌有点影响。这罗盘虽然是法器,比一些简单粗暴的神力操作,却要更精妙一些…… 第128章 人面豆┃齐刷刷地看过来~   沿着山路往里走,夜晚的山中雾气蒙蒙,月光洒落下来,尤其显得诡异,也让一路行走的张经理等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又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阮椒虚虚地走在后面,心中升起一丝警惕。   山里面,隐约有些鬼影存在,虽说大多并没什么害人的心思,只是在附近晃悠晃悠,可要是他们受到什么刺激,就未必了。   幸好,暂时看到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孤魂野鬼,并没见着什么鬼力强大或者怨鬼、厉鬼之类。   而走在最前面的道士只管拿着罗盘走,竟然完全没发现左右两边的树上、草中时不时都有些鬼影出现……道士也不是都有天生的阴阳眼,在鬼不显形的时候,他们只能盲目地接受对方的挑衅和攻击,但是通常当他们有意去除邪抓鬼的时候,就会用法术给自己暂时开眼,然后才去解决问题。   阮椒想了想,明白这道士大概多数都是倚仗罗盘的力量,而他本身并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开眼……也是,一开始他不就看出道士是个半吊子了吗?   这么想着,众人一直往前面的道路走。   走着走着,阮椒就觉得有些不对,一开始明明是往山上走,前面那些人,怎么忽然拐了个弯,就往另一边的山下走了?不过,他想到了什么,暂时按兵不动,没有去提醒,只跟着他们继续走。果然,当他们往另一边山下走了半段以后,再拐个弯,又从另一边往上走了。   没错了,是鬼打墙。   阮椒没看见是哪只鬼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施展鬼打墙这一招,不过,这确确实实就是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住了。   在其他人不断地绕圈子时,阮椒的目光微动,弹指打出一道神力,把鬼打墙的迷障破开了。   前面众人猛地一个激灵,张经理突然说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道士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却还是很镇定地说道:“是鬼打墙。”   张经理和员工们才恍然,纷纷说:   “原来是鬼打墙……”   “这次多亏大师了,要不是有大师在,我们可能就迷失在山里了。”   “说不定这鬼打墙高昌就遇到过!”   “幸好大师帮忙,多谢大师了!”   道士面露笑容,似乎坦然接受,心底却有些疑惑,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同样什么也没发现,不过当他摸到发热的罗盘时,却松了口气——应该是他这家这个祖传罗盘的妙用,才让他在越迷越深的情况下清醒过来。   因为清醒了,众人当然不会再绕圈子,这次还是跟着罗盘的指针走,就踏上了一条小路。   阮椒眯起眼。   这小路……有古怪,先前根本不存在的,而且看这条小路的结构,也应该是非常古老的了,石板上有很多斑驳的痕迹,相当破旧,似乎只要有人走上去,就会咔吱咔吱地响。   道士一行没发现不对,只以为这是山里本来就有的路,沿着一直往前走,就突然看到了两块山壁互相靠近,形成了个类似一线天的存在。他们没多想,就穿过一线天,走过这两块山壁。   阮椒还是跟着进去,周围有一丝神力若有若无地驱散了阴气,在踏进一线天的刹那,他就察觉到一股非常浓郁的怨气迸发,让他的眉头紧锁,表情也凝重起来。   ……奇怪,太奇怪了,这么浓的怨气,为什么他走得这么近了才发觉?难道说是因为先前那一线天阻隔了吗?   想到这,阮椒后退几步,仔细观察一线天。   石壁上有字——不,这不是字,是很眼熟的符文,还有弥漫在符文之间的细微的神力。   符是镇符,正是阮椒经常使用的符箓之一,能够镇住作祟的厉鬼恶魂,而这一线天两边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镇符,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一枚枚连接成串,就好像是很多条锁链一样。   这么厉害的施符手法,即使在叨逼叨里也没见过多少,可见施符的人要么是本身天资不俗,要么就是传承自大宗大派,底蕴雄厚……只是,既然对方能花费心思在这里使出连锁符阵封住里面的浓厚怨气,可见是心善的,那为什么对方却不干脆做场法事超度怨气的主人呢?难道说……阮椒想,也许对方是不擅长做超度这种细致活儿?或者本身的传承不适合超度?   种种猜测,都有可能。   阮椒观摩了石壁一小会儿,大概判断出这石壁起码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时间流逝之下,很多符文都被消磨掉了,所以威力也削减了很多,才让那些怨气可以在某些时刻泄露出一些来,也因为这缘故,才会让人接触到这怨气吧……   阮椒到底是怕前面的人出事,也不多分析猜想了,大步地朝着里面走去。   而他的这个决定,是明智的。   ·   张经理等人跟着道士走进一线天,忽然就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山壁与山壁之间的小道并不算长,可即使这样,他们走在这里的时候,只觉得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又传来一些很奇怪的腥臭气,让人不由得从心底里打怵。   毕竟,他们正在参与的是一件灵异事,即使有大师在身边,依旧不能安心。   这里没光线,就有人试图打开手电筒。   一道光亮迸现出来,晃着好几个人的眼睛,可下一瞬,手电筒的光就暗淡下来,本来明亮的白光,在这一刻变成了幽绿色。   拿着手电筒的员工们手忙脚乱地关电筒,张经理的声音也微微发抖,开口询问:“大、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有、有没有事?”   道士看着罗盘,上面的指针颤抖得很剧烈,以前不管是遇见了什么样的邪祟,都从来没有这么剧烈过——他是有经验的,给罗盘反应越大的邪祟就越强大,现在指针抖得几乎都要从罗盘里跳出来一样,那、那前面的邪祟,凭他手里的几件家传法器,还能解决吗?   可是,钱。   道士咽了口唾沫,想起解决这件事后能得到的钱和人情,还是一咬牙,决定干了!他手指摸进自己的道袍,在摸到坚硬的剑柄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放心,有我。”他这样回答了张经理。   在听到这么“沉稳”的声音后,张经理果然放心很多。   紧接着,一行人壮着胆子一直走,走了不知道几分钟后,走出一线天,接下来,他们就看见前方有一片很宽阔的田地。   田地大概有好几亩,上面有一层浓浓的雾气萦绕着,那些雾气似红似白的,下方好像已经长出了什么作物,丰收成熟的样子……连庄稼杆似乎都已经压得弯弯的了。   在道士的带领下,一群人试探地走过去,逐渐来到田地的边缘。   有人嘟哝着:“这地方怎么还会有地,是谁在这种地的……”   然而,这人的嘟哝声还没完,就有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人、人头!”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惧,“田里的都是人头!好多人头!”   在这名员工失声出口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看向那几块田地。   果然,那些田地上,以为成熟到压弯庄稼杆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庄稼的果实,而是很多人头!   当这么多视线扫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头忽然也感觉到了似的。   “唰——!”   只听一声整齐的声响,那些人头居然齐刷刷地转过来,看向了张经理他们!   这情景太诡异了,太可怕了!   张经理他们吓得肝胆俱裂,拔腿就往后面跑去!   然而,后面的一线天笼罩在云雾里,不知道入口在哪里,好几个员工疯狂地在那乱转、摸索,但没有一个找到再次出去的路径。   恐慌中,其他人拼命地朝那道士的身后躲去,都是语无伦次。   “大师,大师救命!”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头?好可怕——”   “救命!救命!您救救我们!”   道士,道士也很恐惧,他僵硬地对上那些人头,一直按在衣襟里的手指抽出来,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把半臂长的金钱剑。   祖传法器,雷动金钱剑,即使他是个半吊子,每次碰见鬼怪的时候,只要他抽出这把剑,很多鬼怪都会闻风而逃,偶然遇见几个敢对抗的,在这把剑的威力下,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只是这一回……   道士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牙齿,让它们不要因为惊惧而咔咔地打颤,可他也不敢保证,不知道面对这么多古怪的人头时,他的祖传法剑还有没有用处。   不能上,也要上。   道士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云雾阻拦的情景,就猛地深呼吸,拿着金钱剑就冲了过去!   ·   在阮椒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神目力量很强,当然一眼就看清楚那些田地上的情景。   无数的人头如同被栽种般直立在田地中,那些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美有丑,每一颗的面貌都不相同,而在那些人头的脖子下面,则有着斑斑的血痕,叫人看着相当惊悚。   这一刻,阮椒终于把这情景跟叨逼叨里的对上号了,不由得喃喃感慨。   “人面豆……”   竟然是人面豆。   古籍上有记载,曾经某朝一名将领叛乱,死了很多人,当叛乱被平息之后,当地人就发现,当地种的黄豆都长出了人脸,就是这样男女老少美丑都有,而且脖子下面挂着血迹的。那时候,那地方的百姓就称呼这种黄豆为——人面豆。   也就是说,在战乱不休的地方,有很多人因此死去就会怨气冲天,感染得当地的黄豆都发生变化。古往今来,并不是只有黄豆会这么变化,也有长出人脸的人面瓜之类的,可是黄豆变异的记载更多。而且,这样的黄豆要是被带走到其他地方,去了哪里,那个地方都可能会有兵灾,可以说是不祥之物了,也可以说,是因为兵灾而死的人们怨气凝聚在黄豆里,才导致出现同样的灾祸。   只不过,人面豆既然是黄豆变异,那通常也都是黄豆大小而已,可眼前的人面豆却都跟正常的人头一样大小,还都能随着人的视线也发生变化……   阮椒皱起眉。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一线天的石壁上会有人耗费这么大精力弄出那么多镇符了,因为人面豆的因为怨气产生,每一张变异出来的脸,都代表着一个冤死的魂魄,要超度他们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可要是放着不管,让他们生出什么变故来,也会有损修行人的功德。   阮椒正在思考,就见那道士骤然冲了上去,他的表情顿时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窒息——我家的狗妹太懒了,吃几颗枣子,要给她丢到嘴边! 第129章 你们先走┃城隍现身。   这一刻,阮椒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   一个半吊子,在遇上麻烦的时候不是多观察一会儿想办法,而是拿着一把法器就冲上去?这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但是转念一想,这半吊子没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也没抛下那些被他带来的人,倒也还算有勇气。   不自量力,总比卑鄙无情好。   不过阮椒也没时间多想了,要是真让这道士冲到豆田里,说不定就会引起那无数冤魂的暴动,到那个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阮椒顾不得其他,五指成爪,朝着前方悍然一抓——   刹那间,无形的神力迸发而出,揪出那道士的衣领,就把他给拽了回来。   ·   在其他人的视线里,就是那位大师表情凝重地拿着一把法剑,朝那些古怪的人头冲过去,但是还没冲到一半,他又好像被什么力量给带了回来,两脚离体,模样非常奇怪。   张经理等人的牙齿咯咯作响,看着身不由己的道士,脸色变得惨白。他们心里想着,难道这位大师也不行吗?也对,那么多的人头,那么恐怖,大师他、他只有一个人……   但即使这么恐惧,他们也清楚目前也只有这位大师有能力,所以哪怕明明大师显得力有不逮,他们还是下意识地朝着大师后退的方向跑过去,把大师接住。   道士的心里更是惊骇,他明明是想要去主动攻击的,结果还没能接近那几块田地,就被什么东西揪了回去,直到被几个员工接住,才惊魂甫定地站稳身体。   ·   阮椒带回道士以后,没犹豫一秒,就显露了身形。   诚然他也可以辅助道士出手来隐藏自己,但现在的情况跟以往不同,这密密麻麻的人头不下于几千的数目,而且还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产生了奇怪的变异,还是打从一开始就全心对待为好。   于是,张经理惊异地开口:“这、这是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左边看去。   在那里,有一个清晰的人影快速出现,那人影身穿红色官服,头戴乌黑官帽,身形瘦长,即使并没有刻意,也显露出一股奇异的威严。   紧接着,或许是被他们的视线所惊动,官服人影转过头,霎时间,一张青黑的鬼面显现,面貌极为狰狞,那一双鬼爪背在身后,冷目如电。   但就是这么一个形象可怕、大鬼模样的人,不知怎的竟然并不让人恐惧,反而当他出现的时候,就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安稳感。   渐渐地,张经理他们的情绪反而好转了很多。   而道士也看见了这个官服人影,表情顿时发生变化,同时脱口而出:“城隍爷?”   阮椒神情肃穆,微微颔首,瓮声瓮气地说:“你们这群小辈,怎么这样胡来,居然跑到这里来招惹人面豆?”   道士虽然是个半吊子,可是他能糊弄出开得起温泉山庄的富商,起码很多知识上还是渊博的。在经由阮椒的这句提醒后,他恍然大悟:“竟然是人面豆!是了是了,这些人头比起黄豆来大上太多,才叫贫道一时没能认出来。”   张经理紧张地开口:“人面豆……人面豆怎么了?”   阮椒朝道士示意。   道士知道自己就是半桶水,现在见着真正的神灵了,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畏惧,想着要是万一自己被拆穿可怎么办?结果现在城隍爷直接吩咐他办事,他心里就放松了一些,为了能在神灵面前刷刷好感度,他就连忙把人面豆的来历都说了一遍。   张经理他们了解越多,恐惧的感觉才削弱了一些。   而员工们心里各自有很多想法,这一刻却也明白,必须团结起来,不能闹事,才可能活命……于是干脆都一句话不说,只管听张经理、大师他们说什么就做什么。   张经理深呼吸,小心翼翼地问:“城隍爷,那我们现在……”   阮椒指了指原本一线天所在的地方,说:“上千年前,有个术士封住了这地方,人面豆在此地待得久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产生如此变化。你等皆是寻常人,不可在此地久留。”   说到这,他运转神力,往神目所见到的那个缝隙拍过去。   只听一声“嘭”地轻微破空声,本来缭绕在那里的云雾全都被拍散了,重新露出了两座山壁和中间的一线天。   阮椒先前跟张经理几个交流几句,不过是怕他们一无所知,出去了又乱来,而现在……张经理是个聪明人,知道了一点大概的事情,应该就不会多事了。而且,他也想试探试探人面豆的反应。不过,现在打开了出口,就不能再拖延!   于是,在拍完那一掌后,阮椒就厉声说道:“快走!”   张经理他们只觉得耳边好像有雷鸣声响,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都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跑!然后不过几秒钟时间,他们就到了那个出口。   也正像阮椒所想的,人面豆好不容易引来了这些猎物,怎么能就此放任呢?当跑得最快的员工进入一线天之后,田地里的人面豆们躁动了!   就像是被激怒一样,那些人头拼命地扭动身体,所有人面都张开了嘴,好像是在咒骂,又好像是在哭嚎,发出无数细细碎碎的响声,在整片空间里不断回荡。   这样的动静更瘆人了,张经理他们跑得更快,倒是那个道士还算让人刮目相看,他明明身手还不错,居然没有抢先冲出去,而是等张经理和员工们先出去了,自己才往那一线天跑去。   总共没过上一分钟,所有人都顺利出去了。   与此同时,人面豆们拔出了自己的“脚”,完好的人头脖颈下面,连着的细细的、如同触手似的、密密麻麻的豆茎,就好像是好多豆芽长在了一起,簇拥着一颗人头豆瓣似的。豆茎仿佛血管,连着土地与人头,而那些人头拔起来以后,竟然并不是朝着阮椒攻击,而是彼此面对面地“争吵”一番后,就开始互相冲撞、撕咬起来!   阮椒:“……”   他甩去心中陡然产生的荒谬感,缓缓地朝着那边飘过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等到了豆田边,他才发觉,这些人头虽然都长着人脸,但并不是没有任何特征的。   豆田里,人头们“兵”分两边,左边的人头都是男人头,脸上带着肃杀与恶意,他们的头上戴着如同头盔般的东西,居然真的是兵士一样。而右边的那些……才真是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中有百姓,也有不同装束的兵士。 第130章 剖开豆子┃人面豆内讧。   看清这些,阮椒倏然有些明白。   这些人面豆的形成,想必也是因为兵祸。   有人野心太盛,掀起叛乱,祸害了某地的百姓,当地百姓还有守军奋起反抗,又有军队前来相助,顺利剿灭了叛乱。但尽管如此,怨气沾染田地,让地里长出的黄豆发生变异……道家自古就有撒豆成兵的道法,用的正是黄豆作为道兵的载体,在这样大规模的死亡与怨气中,黄豆也同样作为载体,吸收大量的怨气,甚至将一些魂魄也都吸收进去,从而变成了这个模样。   后来,或许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些人面豆生成后没来得及立即处理,就这么一直留了下来,再后来逐渐怨气更深,说不定要引起其他祸乱,被个能人异士发觉以后,才封了起来。大概又还是有什么原因,那个能人异士没来得及请来超度的术士,这里封住人面豆冤魂的事,也就尘封在历史中了。   甚至阮椒猜测,这里的山峰或许本来不是山峰,而是某个小的城镇,后来地壳运动,沧海桑田,本来的平地也变成了山峰。当然,也有可能是古时候的道士赶山而来,把这几块豆田封在荒山里,也避免有百姓发现,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但是,这些原因都不重要。   阮椒叹了口气——他现在要做的,是先把这些困在黄豆中的冤魂释放出来,接着一一审问,化去他们身上的怨气,一个个送去投胎。   可是……   冤魂太多了,还这样互相纠缠,而且上千年怨气冲刷下来,他们到底还能不能恢复神智?更甚至他才发觉,这些冤魂除了怨气以外,还有彼此攻击的执念,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争斗过多少次,而且,他们争斗时每一次撕咬,撕咬下来的都是他们的魂魄,这样的互相纠缠,也不知还能不能分开了。   麻烦,太麻烦了。   阮椒作为新手城隍,还没遇见过这样的麻烦事,他努力在叨逼叨里寻找其他人面豆的信息,思考要怎么先释放冤魂。   另外,释放归释放,他还得都能控制住才行,这可不是几十上百个冤魂,而是几千个!要是不小心漏掉几个,被他们逃走了,那都绝对会是麻烦中的麻烦。   叨逼叨里说,想释放人面豆里的冤魂,对于道士来说,要用反炼道兵之法把载体黄豆破开,还要了解冤魂的身份,在破开的刹那,用招魂幡把冤魂收进去,好好蕴养……但若是神灵出手,则可以直接剖开人面豆,但在破开时要用神力包裹那豆子,使残破的冤魂也同样被神力包裹,不会在脱离后消散或者逃走。   神力破开,神力包裹,神力固魂,神力……只说这么几样,对于神力的消耗也必然不小。   眼见那边人面豆的争斗越发激烈,阮椒眉头紧锁,不能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他有心先两边各破开一部分,但会不会导致被人面豆发现他们的“战士”减少,然后一起暴动?但要是一起破开,那得先把一线天堵住,还得用神力一次性搞定这么多,而且他目前虽然也攒下来几万信仰化成神力,可这几万面对几千冤魂的时候,也不知道够不够……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怎么想都不够完美。   最终,阮椒觉得今晚的自己实在是太优柔寡断了,他一咬牙,决定先部分来吧!   变异的人面豆叨逼叨里也没见过,再怎么想都是没用的,只能先封住一线天,至于后来会怎么样?也要先做了才能知道。   阮椒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认真观察正在交战的双方。   左边的那些人面豆兵士里,并不是人人都在尽量冲锋,有一些人面豆跟在最后,贼眉鼠眼,似乎只想跟着占便宜,还有些人面豆不够悍勇,尽管满脸贪婪,却无法挤过前面那些,冲杀撕咬在第一线。   另一边,长着老人和孩子面孔的落在最后,最前方的是另一种打扮的兵士,其次就是看起来强壮的男人面孔和疯狂的女性人面豆——或许是因为女人的感情更细腻,所以就算她们在活着的时候力量比不过男人,可死去以后,怨气却能让她们的实力强过很多人,撕咬起来时,女性的人面豆也是更凶悍的。   阮椒从左边选定了几个贼眉鼠眼的,右边则是选择了一些女人、孩子,然后双手往前轻轻一推,把手心里的神力变成了两道绳索,直接将几十只人面豆捆住,硬生生从那些田地里抓了出来,丢到旁边。   在这一刻,阮椒紧张地看着剩下的大多数人面豆,却惊异地发觉,他们似乎仍旧沉溺在互相的争斗中,根本没有发觉最后方有人面豆消失!   他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两方的仇恨更大……   阮椒就沉下心,释放出一大股神力,变成了两只巨大手掌一样,把那几十个人面豆包裹起来。接着,他仔细地操纵那手掌上的神力,就好像凭空生出几十把小刀似的,从上到下,就把人面豆用力地剖开!在那一刹那,这些人面豆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受到了剥皮割肉的痛苦似的,尖锐到让人脑子里也像被钝刀切割,疼痛不已。   幸好阮椒是一位神灵,只一瞬就反应过来,神力一拍,把这些叫声里蕴含的力量也都拍碎了。   接下来,人面豆被剖成两半,而随着神力的切割,似乎有一张厚膜从豆皮上被剥下来,分明就是那张人脸!但很快,厚膜像是被烧毁了似的变成了一股白烟,豆子里面也冒出同样大量浓厚的烟雾,然后这些厌恶飞快地聚集在一起,渐渐形成了模糊的人形模样。   阮椒定睛一看,察觉到情况似乎比他所想的要强一些,大概因为他都是从最后抓出来的人面豆,都没怎么参加前方撕咬,所以这些魂魄都是完整的——只要完整,就方便审讯,也方便进行处理了。他毫不犹豫地把冤魂们稍稍稳固,接着就塞进了城隍印中。   有了前面这一次试探打底,阮椒很快再挑出了几十只落在后面的人面豆,用同样的手法释放出里面的冤魂,并把他们同样地稍微稳固,收进城隍印。如此再三,大约每边都收下两三百人面豆以后,再次收下的冤魂也终于不再是完整的……而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残缺。更甚至,原本厮杀得如火如荼的两方人面豆,最前方的那些已经发觉,他们各自都损失了不少“人手”。   所有的人面豆,争斗暂时停止了。   下一秒,人面豆们发出可怕的呼啸声,拔起他们的芽足,如同两道人头洪流,张大了嘴,狰狞地朝阮椒撕咬过来!   ·   张经理带着几个员工拼命地冲出了一线天,然后完全没有停下地跑出了好远,跑得腿软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喘着粗气地瘫在原地,心里满是后怕。   今晚发生的事太可怕了,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中邪的高昌,半路的鬼打墙,充满迷雾的一线天,还有后面那恐怖的人面豆……以及突然出现的、自称城隍的官服青面大鬼。   张经理几个都是普通人,他们对鬼神的事有敬畏,但没有亲眼见过的时候,都并不是真正地全心相信。可是今晚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们见到的那些、那些人头!那种害怕到极点、好像随时都会被啃食的恐怖,都让他们在刷新了世界观的同时,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一会儿,张经理才看向盘膝坐在地上、到这一刻都比他们更有风度的道士,咽了口口水,紧张地说:“大、大师,您看那位城隍爷是不是……”   道士的心情也依旧复杂着,不过他的人设还是撑住了没崩,这时候解释道:“那的确是城隍爷。那些人面豆发生变异,贫道并没有把握,但现在有他老人家出手,应该不会出事了。”   张经理有些难以置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神?”   道士说道:“你今晚已经见到了鬼怪,为什么不相信神灵呢?贫道虽说算不上是地仙级别的人物,见识却有。那位身上神光湛湛,气度威严,就是城隍爷没错了。我们今天也是运道好,身边一直有城隍爷的保护。”   其他几个员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满心还是恐惧。   “大师,我们现在怎么办?城隍爷去了,是不是没我们什么事了?”   “我可不想再到山里去了,那事儿、那事儿我可帮不上忙啊!”   “张经理,我看、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道士沉吟说:“你们先回去吧,贫道在这里等一等,要是城隍爷能召唤贫道去做点杂事,那也是贫道的福气了。”   人面豆的事的确危险,但未必不是际遇。他华道仁这么多年来没有翻车,凭借的不仅仅是祖上传下来的法器,还有胆大心细敢冒险。以前他自己没资质能加入玄门就算了,自己凭着手段不也备受尊敬,成为大师?可要是城隍爷在面前他还不能抓住,那可就白白活了这五十多年!   张经理和员工们听道士这么说,虽然也对新出来的神灵很好奇,但更多的还是对鬼怪的畏惧,于是都没多留,强撑着跟道士寒暄几句后就立即往山下去了。   道士则是真的留在了一线天外,等着可能会有的机会——他好牢牢地抓住。   ·   张经理他们很快下山,其实也不是真走到山下,毕竟温泉山庄就建立在相邻的山腰处,中间有山路相连。   一行人比来的时候步伐更快,匆匆地赶回山庄。一路上还算顺利,也没再遇见什么类似于鬼打墙的奇异事件。   到了山庄以后,天色依旧很黑,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张经理看着几个吓破了胆的员工,沉声警告:“今晚的事,不要乱说。”   几个员工战战兢兢地答应着,他们也不敢乱说,要是乱说灵异事件反而自己遭罪了怎么办?   “您、您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张经理并不是很放心,毕竟现在很多人都这样,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很快就会说漏嘴。不过他警告也就是警告,尽量控制事态而已。   进入山庄后,还是那栋住宿楼,张经理直接去了高昌的房间,看见了还守在那里的另几个员工以及王子新。   因为他们出去有一段时间了,其他房间里注意到动静的客户不知道详情,当然也不会刻意等着,早就休息了。但是王子新却睡不着,在看到他们回来以后,急忙上来询问。   张经理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事情麻烦了,具体不能说,大师在上面等着解决问题。”   王子新慌乱道:“那高昌呢?他现在——”   张经理皱眉说:“先等着吧,我让人轮流过来看着他,不让他太伤害自己就是了。其他的,得把源头解决了再说。”   王子新还想问什么,可张经理已经很不耐烦了。   张经理知道不能迁怒客户,但因为这一晚差点死掉的遭遇,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不是这个高昌没事乱招惹,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王子新见张经理的表情,心里虽然很急,也不好多问什么了。   然后,张经理叮嘱了看守的员工几句,就快步离开,准备去给上面禀报这件事。   不过,在张经理路过几个房间后,有个房门打开小半,露出了一个颀长的人影。   人影声音略低,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事情怎么样了?”   张经理不得不停下脚步,把实情和盘托出。   ……他能隐瞒那些大学生客户,却不能隐瞒这位小宗董。 第131章 激战人面豆┃大魔王的帮助。   “城隍?”那人问。   张经理以为对方是不信——事实上如果他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也很难相信,于是他带着几分苦涩地说道:“那位新出现的青面大鬼是这样说的。”   “那位让你们走了,自己独自留下来了?”   张经理说:“是的。”   “你们从离开到回来,一共用了多久?”   张经理想了想,依旧老实回答:“没注意看时间,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吧。”   接下来,不再有问题过来,张经理就迅速去办事了。   目送张经理的背影,宗岁重把门关上,微微皱眉坐在床边。   小学弟轻易地显化出神身来,恐怕是那人面豆的事情很棘手……想想也是,有几千人面豆在,解决起来必定麻烦。   宗岁重并没有出去寻找,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留守房间,替小学弟照看尸身。一旦他去了,黑洞只护着他也就算了,但如果被动把那些人面豆吞噬进去了,未必是帮了小学弟的忙。   ……随着时间的推移,宗岁重对鬼神的事经历得多了,私底下也花费时间搜集了一些上古、民俗传说之类,每晚睡觉之前会抽空看一看。再加上他家里人以前为撞邪的事准备的资料他也看过大半,现在也算是很通晓许多常见与不常见的相关知识了。   现在想一想,他也记起了一些传说中城隍的职责等。   至少,面对冤魂的时候,城隍要做的不是一刀切,而是搞清楚冤从何来,将冤情解决,再审判鬼魂生平善恶诸事。   所以宗岁重觉得,他还是别贸然行动,以免给小学弟添乱了。   在不足够熟悉的领域里,最忌讳自以为是。   只不过,宗岁重想是这样想,可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阮椒却还没回来……他的眉头渐渐锁紧,心里的担忧如同野草,杂乱而生。   小学弟身为城隍,有神职在身,应当不会出事才对,可他年纪不大,怕是个新生的城隍,拥有的力量够不够解决那些人面豆?   宗岁重看着床上阮椒苍白的尸体,在房间中慢慢地踱步几次,给山庄打了个内线电话,询问有没有城隍像。   然而这里是温泉山庄,虽说因为很多客户在这玩什么鬼怪游戏,所以供奉了道佛的像,也有香炉、线香等,可是城隍像却是没有的。他稍作思忖,然侍应生送来纸笔、香炉和香。   宗岁重飞快地画了一张城隍的素描,贴到房外的墙上,再摆好香炉,跟张经理联系,让还在值班的和去过山上的侍应生都过来上香。他记得堂弟宗子乐曾经为了城隍日夜烧香,可见这香火对神灵来说是很重要的,其他的事,他怕自己多做多错,可多找些人来上香,总不会错。   张经理不明所以,可他本来就去拜了拜佛像的,现在又拜一拜城隍也没什么,其他员工都抱着类似的心理,还真颇为虔诚地上了香,请求城隍爷的保佑。   而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丝丝缕缕的信仰就朝着山中汇聚过去了……   宗岁重眯起眼,顺着那些信仰的方向看去。   这应该是小学弟需要的香火,可他为什么能看到?难道所有开启了阴阳眼的人都能看到,还是说,又是跟他身上的黑洞有关?   这些念头闪过后,他收回心神,没再多看。   他记得,小学弟特别提起过不让他对城隍跪拜、敬香,可现在他只是画了张城隍像,应当没什么问题。   ·   两大股人面豆撕咬过来的时候,阮椒内心是拒绝的,他就算已经习惯了跟鬼打交道,可看到这么大串儿的人头,依旧有点心态崩。   但是,该做的事情他是自然地做了。   阮椒表情严肃,两只手掌朝前方推出,只一瞬间就迸发出大量神力,形成一块玻璃罩模样的防护,挡在他的面前。   人头们冲过来的瞬间,硬生生撞在玻璃罩上,撞得轰然一响,神力震荡!   与此同时,冲在最前面的那些人头也都是晕头转向的。   阮椒从这冲撞里,大致估出人头的力量,于是身上的官服注入神力,散发出道道神光,将他牢牢地保护起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城隍印从他手中浮现,不断升高,悬浮在他的头顶上空三尺之处。再下一瞬,他的手里出现了两把神力聚成的弯刀,被他抓在手里,他再猛吸一口气,忍着那些人头带给他的瘆人感觉,直接冲到它们之中!   “唰唰唰!”   锐利而果断的破空声响起,弯刀上神光湛湛,每一刀划过,都有一颗人面豆被剖成两半,释放出里面的滚滚白烟。   那些白烟本来想要四处飞散,然而城隍印里却吐出一抹神光,把那白烟定住,再骤然一收,就让那白烟形成人影,被抽进印里去了。   这时候,所有的人面豆都把阮椒当成杀害他们同伴的刽子手,竟然彼此间放弃了常年的斗争,而把一腔愤怒都朝向阮椒。而阮椒也只能面对他们的双重攻击,源源不断……   多次之后,就如同最开始阮椒所担心的那样,神力消耗很大。即便他的积蓄并不算少,可需要消耗的地方太多了,就导致阮椒身上的神光闪烁不定……   阮椒心里有些焦急,以往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必须要尽快退出去,不能任由人面豆把他包围攻击。这样想着,他突然记起了一线天的出口狭窄,于是且战且退,极快地退到一线天里,用神光封住前方,只留下能面对少量人面豆的缺口。   一线天的山壁上,众多的镇符对人面豆依旧有克制的作用,当阮椒在这里防守的时候,人面豆们也无法太过放肆了。   渐渐地,人面豆减少了很多,城隍印里,冤魂也越开越多。   同样,阮椒身上的神力从数万到数千,现在已经只有几百了……   阮椒看着还有一半人面豆没被处理,再看自己快要告罄的神力,不得已把剩下的所有神力注入山壁,加强众多镇符的力量!   镇符接受这些力量后,绽放出点点神光,而阮椒再往一线天内走的时候,人面豆们想要冲撞,却都被一股力量反弹回去,根本无法进入这里。   只是,阮椒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副印里的泥像有些摇摇欲坠。   他倏然想起来,泥像虽然塑成,但必须至少保证有少许神力存储,否则,泥像一旦毁损,他的一切都要重头开始,而且,对他也有极大的损伤……   阮椒的脸色,顿时变了。 第132章 马甲掉了┃那就对学长倾诉吧。   在这一刻,阮椒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刚才对付那些人面豆的时候,他到底还是经验不够,一下子输出的神力太多了,最后释放神力增强镇符功效时,也忘了要留下一些——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泥像崩溃吗?泥像崩溃后,他的神身也会崩溃的!   要是这时候,能有哪几个信徒上香供奉就好了……但阮椒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目前他的信徒数目还不算太多,现在距离天亮又还有一小段时间,很少有人会这么早起床的,更何况,还得是他的信徒,还得给他上香!   就在阮椒已经做足一切重头来过的心理准备时,突然间,一股温热的力量涌现过来,注入到他的神身里,而他的神像也同步吸收了一些信仰。这信仰的数目不算很少,足足上千了,这样至少得是很虔诚的信徒十个以上才能做到,又或者不太虔诚的多上几个。   阮椒心里高兴之余,也有点好奇,就稍微查看。   然后他就发觉,这些信仰的来处居然是温泉山庄——他顿时明白了,是张经理他们那些看见了城隍神身的人,回去以后竟然给他的画像上香了!他们因为是亲眼见到,所以相信而虔诚,带来的神力才会有这个数目。   阮椒终于松了口气。   泥像保住了,而他也不需要一切重新开始了……   看了一眼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一线天镇压的那些人面豆,阮椒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新得到的神力又使出一半全都注入镇符里,才彻底走出这里。   等离开一线天后,阮椒诧异地发觉,不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道士?   道士也挺敏锐的,好像一直在关注着一线天,在见到阮椒的官府人影后,就大步地走过来,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诚挚开口:“小道田宝成,拜见城隍爷。”   阮椒垂眼看他,瓮声说:“你没走?”   田宝成还是很恭敬:“这事是小道兜揽下来的,哪有城隍爷在里面忙活,小道却先逃跑的道理?而且,小道虽然无能,却素来敬仰神灵,现在能见到城隍爷,也是三生有幸……”   阮椒听懂了,这个田宝成是想巴结神灵,就是话说得好听而已。但这也没什么不行的,信徒嘛,永远不嫌多,田宝成身上没什么罪孽,品行也说得过去,这样的人要是愿意一心一意地敬奉他这个城隍,到时候他也可以通融一二,让这半吊子提升点实力,成为真正的大师。   不过,心里这么想,神灵也是需要矜持的。   阮椒“嗯”了一声,说:“你的心意本官知道了。此地人面豆甚多,冤魂无数,本官方才收服了一些,待回去审讯之后,再来收服余下冤魂。如今本官将神力灌入一线天,闲杂人等便莫要前往此处了。”说到这,他顿了顿,“本官之意,你可明白?”   田宝成哪有不明白的?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城隍爷放心,小道在人间有些路子,回头就跟雇主言明危险,叫他们在人面豆解决之前,都绝不再往这边来。”   阮椒微微点头,说了声“很好”后,就袖摆一甩,缩地成寸,是三百步并作一步,眨眼间就去得挺远了,再一眨眼已经消失。   田宝成始终特别尊重的样子,一直目送阮椒远去。   他心里也闪过很多想法,但所有想法的最前面,那必然是把之前供奉的那些神灵挪挪位置,主祭的神灵换成这位城隍爷……敬香是最基本的,请神像则是重中之重——所以那请神用的神像,当然还是他自己雕琢最显虔诚。   田宝成回头看了一眼那若隐若现的一线天,又转身健步如飞地朝山下走去。他心想,老早以前,他为省钱学会了雕刻的手艺,当时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糊弄雇主,现在倒可以用来拍城隍爷的马屁了。   拈须笑了笑后,田宝成可谓是意得志满。   毕竟,那位城隍爷瞧着对他的印象不错。   ·   阮椒飘下山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微小的白光,在天亮大家都起床以前,他得快点回去身体里才行。   到了山庄里,在经过房门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继续朝前走了。   ……因为想先去看看问题的源头,好找出给高昌除邪的方法,阮椒当时没有贸然行动,然而后来却遇见了大批人面豆,让他大致有了法子,那自然还是尽早给高昌解决,不能让他再继续遭受折磨了。再说高昌这个样子,要是被其他同学看到,也不是什么好事,王子新想必也担心了很久,而这一次的活动,也不知道天亮以后会怎么样。   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阮椒快速来到高昌和王子新的房间。   这里果然是彻夜都有人守着,他来到高昌的前方,用神力包裹住手指,对着高昌的眉心刺了进去,果然,触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真正的人面豆只有黄豆大,变异以后不仅体型变大很多,还因为它本身里面含有冤魂的缘故,也有很多鬼魂会有的技能,比如鬼附身。然而人面豆算是鬼怪之类,跟鬼又有很大不同,附身之后显露出来的症状跟平常的鬼附身有所区别,也才让阮椒一开始认不出来。   现在搞清楚了,阮椒要想解决掉这玩意,就不必和先前一样投鼠忌器了。   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人面豆时,他毫不留情地朝着外面猛然一抓——人面豆哪里抵挡得住神力?被抓出来的时候挣扎真是微乎其微,而阮椒手指上的神力则瞬间进入高昌的脑补,保护他脆弱的脑子,不会被他这么粗暴的动作给伤害到。   下一秒,阮椒的手指间就夹住了一颗长着人脸的豆子,就跟先前他在豆田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些牙根在风中飘浮,好像触手,仔细看过去,最前端已经变得好像血管似的了……恐怕在被拽出来之前,它们是连接着高昌血管的,想要生根发芽。   在阮椒的手里,人面豆逐渐变大,上面的人脸也越来越清晰。   阮椒观察后,发现它虽然在变化,但是力量好像也没有增加,于是也是直接剖开,再把里面的那团白雾吸进城隍印里——这一只另外隔开,毕竟,它已经害了高昌。   外面的光线又明亮了些,阮椒看一眼高昌后,就迅速地离开。   等他走了以后,在旁边打盹的王子新脑袋猛地往下一沉,醒了过来。   这时候,他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嘶——疼死了,怎么搞的?”   王子新精神一振,立刻朝对面的高昌看去,就见他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眼神很清明,本来都是眼白的眼睛也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   他看着好哥们,眼眶都有点发酸,忍不住过去踢了他坐下的凳子一脚,情绪复杂地说:“你这个王八蛋,昨晚干什么去了,吓死我了好吗?整个山庄的经理员工都给你闹得鸡犬不宁的!”   高昌一脑袋的闹不明白,他才憋屈呢,醒来以后被绑成个粽子不说,身上到处都是伤,要不是看见哥们在对面睡大觉,他都得以为自己被人给绑架了!   “等等,你说什么呢,我干什么了我?”他一边嘶嘶地叫疼,一边也追问起来。   同样守在这里的员工们见了,面面相觑,赶紧抽出一个人去找张经理了。   这客户醒过来了,是不是城隍爷那边已经搞定了?这件事是不是也已经解决……   ·   阮椒飞快地往房间里走,门是关着的,他急匆匆地穿门而入,就要冲进自己的尸体里。但他刚进去,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眼,顿时心脏狂跳。   ——嗬!学长!   是了,学长帮他看着尸体,还没睡等着呢。   阮椒被吓了一跳,又赶紧抚平自己的心跳。   刚才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学长能看见他,但他知道,学长已经被他关闭阴阳眼,是看不到他的存在的……   然而下一刻——   “怎么现在才回来?”   略低的嗓音响起,分明就是在跟阮椒说话。   阮椒:“……”   宗岁重:“……”   两个人,四只眼睛,再次对上。   宗岁重难得尴尬。   这一夜他很担心学弟的安危,学弟回来以后,一时间他只想着要让学弟记住教训,以后不能再乱来,就忘了学弟其实不想让他知道身份,他该装傻才是。   比起宗岁重,更尴尬的是阮椒,他万万没想到学长居然是一直能看见的,那他这么带着神身跑进来,不是一下子把自己的马甲给扒了吗?!然后他又忍不住慌张地想着,以往的很多次,他有没有以为学长看不见自己就在他面前瞎七八乱动出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有没有……想来想去,好像没想到什么,才让他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   可是,掉马甲这种事,还是很尴尬啊!   宗岁重先开口了,他诚恳地说:“抱歉。”   阮椒一愣:“学长为什么道歉?”   宗岁重回答:“我的阴阳眼一直没有关上,但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你。隐瞒这件事,终究是我不对。”   阮椒脸上发烧,干笑着说:“怎么也不该是学长道歉,平常学长那么帮我,我还在你面前假装,我才是做得不对……”   宗岁重却说:“神灵身份事关重大,你不说是对的。”   阮椒轻咳一声,不知怎么地解释道:“神灵身份是挺重要的,但我没有不信学长的意思。”   宗岁重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阮椒以为宗岁重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就又说:“学长,我真没不信你,就是觉得突然说自己是城隍什么的,挺羞耻的。而且我这城隍也没什么了不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得从四月的时候说起……”   宗岁重打断了阮椒的话,说:“要是不方便,不用刻意说,我明白你的顾虑,也不会因此跟你有隔阂。”   他知道小学弟是觉得隐瞒他而有些愧疚,但他真不认为小学弟有错,也相信小学弟是信任他的。只是他也明白,人和人之间就算彼此信任,也不可能完全坦诚,总会有一些秘密的,何况还是诱惑力很大的神职?而且,即使他心里有些怅然,在小学弟因为没主动说出真正身份而感到愧疚时,就已经能让他那点怅然彻底消散了。他并不是非要知道其中的详情。   阮椒心里也知道自己道理上没必要抱歉,可人都是有感情的,哪能什么都看道理不道理的?说来他上大学也没有很久,一开始最亲密的无疑就是几个舍友哥们,但后来随着他成为城隍,认识了另一个世界,还跟宗子乐混得很熟,实际上却也因为宗子乐高三的缘故,和他的相处其实并不算很多。反而是这位宗学长,或许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因为对方的不信任他闹过任性的事,可时间推移后,宗学长对他的帮助,还有他们为了工作,为了一些事的时常相处,反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亲厚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亲厚,才会让他产生这种其实……没什么必要的愧疚。   见到现在学长都是这样体谅,阮椒反而下定决心,要告诉宗学长自己的事。   也算是一种倾诉吧——对还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舍友们,他并不想说太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而宗子乐年纪小,他也不怎么想跟他倾诉。   而秘密藏久了没人商量,阮椒终究还是担心自己会出岔子,那不如就跟目前最信任也很可靠的宗学长说一说,也算是,减轻自身压力了。 第133章 倾诉┃心软。   阮椒抿抿嘴说:“我先回去身体里。”   宗岁重看出来,小学弟好像有点紧张?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好。”   然后,阮椒当着宗岁重的面,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身体上,然后他往下一趟,那红色官服的人影就彻底隐没在少年的身体之中。   下一秒,白净的少年睁开眼,微微眨了眨,朝着宗岁重露出个笑容来。   宗岁重眼神微柔。   阮椒呼出一口气,果断地说道:“学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宗岁重走到自己的床边,坐在床沿上,看向阮椒。他的态度很严肃,神情也很端正,语气更很沉稳,说道:“好。”   阮椒也不在意宗岁重的言语简洁,反而因为对方表现出这样一副重视的态度而冷静了不少。   接下来,他就直接开口:“我能做城隍这件事,其实还是要从之前清明时说起。那时候,我回去给父母扫墓,回来的路上,有个东西从天而降,直接砸在我脑门上,然后我就死了……”   ·   随着阮椒的话,宗岁重的神情微微变化,心情也有些起伏。   之前他在看出小学弟的能力、有意拉拢他到自己公司来的时候,稍微调查过他的情况,尽管不涉及到一些隐私的东西,大略也知道了很多。   阮椒在十六岁以前家庭幸福和睦,父母之间也感情深厚,他的父亲是个在村里做养殖的个体户,母亲是个普通的工薪族。家里算不上有多少钱,也是小康水准,不过他的父母都热爱生活,平时除了给儿子留下来的教育基金和生活费以外,其他的钱都用在了假期时的旅游、不知多少次的蜜月中。   在这样的环境下,阮椒也是热爱生活的人,在学校里品学兼优,一直都无忧无虑的。   直到阮椒快满十六岁的时候,他的父母飞机失事,只留下他一个人。当时阮椒的生活可以说是天崩地裂,而且因为前面那十几年里他是一直被好好保护着,性格单纯,以至于一心沉浸在悲伤里,根本没有想过飞机失事的赔偿问题,在丧礼上也是浑浑噩噩。等他终于振作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航空公司的赔偿下来了,可因为他自己的不作为,赔偿的款项只符合基本标准而已,又因为他没成年,他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利用监护人的身份钻了空子,拿走了这份赔偿。   少年的感情总是倔强又纯粹的,阮椒没有吵闹,也没有去找外婆一家,只是借由这件事跟舅家斩断了关系,从此再也没有跟他们有任何的往来。然后他就自己打工、学习,抱着对父母的怀念和父母的期待,一路优秀,成为了帝大的学生。   再后来,阮椒上了大学,稳定下来以后准备继续找兼职,还是半工半读。结果就是一次回乡,就被从天而降的城隍印活生生砸死了,接着赶鸭子上架,成为了新任的、也是唯一的城隍。   听完阮椒说过所有,宗岁重皱紧了眉头。   做城隍、有神职、还得到了以前没有的能力,这听起来是一件好事,说不定还是占了大便宜,可真正经历过才会知道,被迫了解另一个世界,被迫为自己的性命奋斗,甚至在初期时,要是一个选择不对,一个运气不好,城隍印剩余的那点信仰耗费干净,小学弟以一个普通鬼魂的身份,根本无法展现神迹,说不定就只能成为孤魂野鬼了。   即使到现在,小学弟依旧还很艰难。   宗岁重面沉如水。   他以前只觉得小学弟每次生魂离体后,身体就变得冰冷很古怪,里面可能有什么缘故,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其实不是古怪,白天温热的小学弟才是假的,真正的小学弟,目前就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已。   宗岁重看向阮椒时,心里很不忍。   “所以,你平时根本不能吃东西,吃到嘴里的根本没有滋味……”他顿了顿,“只有经过我手里的,或者是我请客的,你才能吃到味道?”   阮椒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是的。”   宗岁重就明白了,为什么在他第一次请客的时候,小学弟压根控制不住自己,几乎失态。因为在那个时候,小学弟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即使并不饿,也很难忍受那样的痛苦。   阮椒倒是没觉得什么,是,他是一开始受了罪,但自从认识宗学长以后,他在这方面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每次跟着学长吃大餐,吃得他高兴极了。至于更早以前的那些?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他现在什么都好,希望近在眼前。   宗岁重欣赏阮椒这样的态度,可越是这样,也会越是觉得他不容易。   而阮椒,他把心里的事全都说出来之后,就跟放下了一块石头似的,笑容也更明朗起来。   过了一会儿,宗岁重说:“以后随时过来吃饭。”   阮椒能感觉到这里面安慰的意思,笑弯了眼说:“嗯!”   接下来,阮椒又陆陆续续跟宗岁重说了一些自己下属的事,比如从前怎么找到的牛头马面,牛头马面的真身是什么,自己遇到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案子,被膈应了多少次,好些时候都要生无可恋了。另外就是有了很多鬼兵,不过现在手底下都是男少女多,还有可爱的小鬼儿找到了哥哥,日夜游神用得挺顺手,就是可惜为啥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判官,连黑白无常都没见到靠谱的,这事儿特别郁闷……   最终,阮椒托着下巴说:“要不然,学长以后帮帮我呗?” 第134章 gay gay的┃山庄的隐瞒。   宗岁重没想到阮椒会突然提出这个,难得愣了愣,问:“怎么帮?”   阮椒也是随便想到,就随便说了,见宗岁重居然理他,就忍不住笑了笑:“我开玩笑的。本来要是学长身上没那个黑洞,我能把学长生魂拉出来,就直接请学长做判官了,这不是拉不出来吗?所以等案子多了,学长帮我瞧瞧就行。”   他这真是心里话,先别说这位学长的性格严肃端方,跟他性格也相投,要真给他做文判官,断案的时候肯定跟他想的一样,而且学长道德水平说不定比他还高,也不用担心他以权谋私什么的。再说,他白天叫学长老板,晚上学长叫他老板,那简直就是太爽了!   ……然而,这只能是做梦了。   一个黑洞,磨灭了他的梦想,唉。   不过,有这黑洞在,他要是遇见什么神力不足的情况,学长说不定能帮他镇镇场子,而他断案的时候要是有拿不准的,可以请学长帮忙分析分析,端正一下自己的心态——这才是学长的正确用法呢。   心里杂杂碎碎地想了很多,阮椒却用一种很期盼的目光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听了阮椒的话,也不介意给他帮把手,就答应下来——“可以。”   下一秒,他就如愿看见了小学弟开心的笑容。   阮椒心情很快地跟宗岁重聊了一会儿,又跟他提起了山上那些人面豆的处理方式和遇见的危险,说:“……要不是那时候张经理他们突然给出那些信仰,我就麻烦大了。”   宗岁重神情缓和,看来,他的想法没错,也的确帮上了小学弟的忙。   阮椒现在对宗岁重也很了解了,见他这表情,突然有个猜测——“学长,该不是你因为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提出的这件事吧?”   宗岁重并没有吹嘘自己的功劳,只淡淡带过,说起正事来。   “你现在神力不够,那就不要急着处理人面豆的事了。先叫鬼兵守着一线天,然后把你城隍印里的那些审讯解决了,等神力攒够,再去一起解决也不迟。”   阮椒同意他的建议,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果然,在跟学长坦白后,很多事情就有人可以商量了。而且只要是跟学长在一块儿的时候,他甚至不用再非得半夜做事了,白天也不用隐瞒的嘛……好处多多的。   然后,他又得了一句教训。   宗岁重说:“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情况,不要忘了留力。”   阮椒当然是满口答应,他也不敢再忽视的,不过他也对学长这么严肃的样子也有点发憷,赶紧转移话题,说起自己之前一直想说的事。   “对了学长,我上次从邱子杰那得了一百万,我想着学长你家应该是常年做慈善的,我能不能就在你们家的慈善基金里给捐上一部分。”   宗岁重没想到阮椒是说这个,但做慈善是好事,宗氏集团下的慈善也向来账目清明,他并没有拒绝,只说:“捐多少?我回头替你说一声。”   阮椒笑了笑,竖起两个巴掌,弯下大拇指,回答道:“八十八万。”   宗岁重顿了顿,看向阮椒说:“只留十二万?”   阮椒摇头否认:“不是,我是留了二十万,这里面还有八万是我上上上……好几次以前得到的十万里分出来的。”他给宗岁重解释自己的用意,“我管的这些事本来就是职责范围内的,事后也得到了功德的奖励,这钱要是全收下,有点烫手。不过我毕竟是特殊的城隍,以后还要血肉复苏的,办这个差事要耽误我在阳世的很多时间,收一部分也算是给我自己补偿了。但我估摸着,收个百分之二十就足够我用的,剩下的百分之八十捐出去,就当是我跟古代那些官老爷一样给饿肚子的百姓施粥呗。”   宗岁重听了,也就不多说。   他倒不觉得收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过相比起那点钱来,还是小学弟自己的心情最为重要。   阮椒就很喜欢学长这样的态度,忍不住又笑了笑。   聊天时总不记得时间,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很亮了。   外面有了一些动静,阮椒回过神,连忙说:“学长,咱们得赶紧洗漱。”   宗岁重没有异议,于是两人抓紧时间,一起迅速去盥洗室洗漱,洗漱完以后,他们还去换了衣服,以免显得格格不入。   阮椒换完后,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抱歉地说:“学长对不住,要不是我的话,你昨晚也不至于一夜没睡了。”   宗岁重说:“没事。”说到这,他感觉自己的话有点干硬,又补充了一句,“听你说那些,我很高兴。”   阮椒看出宗岁重态度的认真,心里一热,不由也说:“跟学长说完以后,我也很高兴。”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别过头去。   接下来,他们就走出了房门。   ·   来集体活动的大学生们大多已经起床了,现在正凑在一起准备吃早饭呢,班长和学委正在点人数,似乎在讨论还有谁没来,要不要去催促等等。   阮椒跟宗岁重并肩走出来,先看见的是住在对门的博洋和穆哲,两人笑闹着出来。   跟阮椒对上眼后,博洋伸了个懒腰说:“老四啊,昨晚你睡得这么样?”跟老板睡一起,那得失眠吧?   阮椒哪不知道他的潜台词,翻了个白眼道:“我好着呢。”   博洋嘿嘿一笑,也不继续调侃,他眼光瞟着瞟着,一下子看向右边的过道,有点纳闷地说:“王子新怎么了,黑眼圈好重。”   阮椒眉毛一动,转头看过去。   果然,尽头的房间打开又关上,王子新独自一个人走了过来。   穆哲不认识王子新,而博洋则已经爽快地跟王子新打了个招呼。   王子新勉强地笑笑,回以招呼。   博洋还是挺关心同学的,尤其是他之前经常跟王子新一起打篮球,就多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择床睡不好吗?”又往王子新的身后看了看,“我记得高昌跟你住一起?他还在赖床?”   王子新很尴尬,但他也知道这问题是绕不过去的,而博洋也是关心才问,就把早就想好的、也跟张经理他们串好的话说了出来。   “别提了,可能是水土不服吧,高昌这小子昨天大半夜的上吐下泻的闹起来,把我给吓坏了,还惊动了山庄的张经理过来。为了照顾他,我是一夜没怎么睡,医生过来给他诊断了,说他这两天不能泡温泉,得在床上躺着……”   博洋听着咋舌:“这么惨?好不容易才有个集体活动,高昌也太倒霉了吧。”   王子新:“谁说不是呢?我现在准备去拿点早饭给他带回去。”   博洋想了想说:“也好,病人也不能饿着。对了,等会儿我们也去看看他吧,总不能让他觉得咱们都不爱护同学啊。”   王子新连忙阻止——高昌现在满身都是伤,虽说是裹好后塞被子里了,可要是真有那么多人过去看,他肯定也瞒不了啊。   “别去,高昌要面子的,肯定不想你们瞧见他那狼狈样。”他立刻说道,“再说了,那边还有医生守着呢,说高昌不能被人打扰。张经理说了,就算咱们这次活动结束了,我还在这陪高昌几天,等他彻底没事了再回学校去。”   博洋不由感慨:“这个山庄还真挺负责的,把这事儿的责任都给揽过去了。”   王子新干笑:“是这么回事儿。我去找班长,把高昌的事跟他说一声,也免得他着急。”   博洋明白,让开路说:“那你赶紧去吧。”   王子新果然就迅速去了。   阮椒听两人这么一番对话,大概也明白了,张经理是准备把昨晚高昌中邪的事当成一个意外生病的事儿来处理,反正昨晚除了宗学长这个不能糊弄的高富帅以外,其他同层被打扰的基本是学生,当时就劝回去一大半,后来有好奇的也等不及天亮睡了,找个上吐下泻的生病借口,还真是遮掩的好办法。   这样挺好的,反正这类事件要是来真的,那是要引起很多人恐慌的,完全没必要,而且对这个温泉山庄的名声也不好……   那边,王子新就去到班长旁边,跟他仔细“解释”了一下高昌的事,也同样拒绝了他想组织同学一起看望高昌的做法。至于其他同学,也不是每个都很熟,就不必一个个去说了。   因为这个谎言,这次的集体活动并没有被影响,只是在班长想组织同学去隔壁山爬一爬时,被这里的员工阻止了,说是那边的山近来有安排,不许随便攀爬。但是另一边的山峰则可以爬,而且那边还有一个大瀑布,可以漂流云云。然后,班长当然就更喜欢“多功能”的,在征求了同学的意见后,一起去了另一边。   阮椒看着,暗暗点头。   那边的事确实还没彻底解决,能封住不让人过去是再好不过的。以及这山庄的保密不错,就连王子新都被封口了,那些参与了这件事的员工们也同样闭嘴不谈。   短时间里,这件事应该是被捂住了,等事情解决、时间更久后会怎么样,就是那时候的事了——只要找不出证据,也再没什么危险,爱传灵异事件就随便传去呗。   于是,阮椒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大学生,拉着宗岁重先去玩了几次漂流,又赏了赏附近的山洞,过后又听人讲讲民俗传说之类的。   不知不觉间,在这温泉山庄的集体活动就结束了。   严格说来,除了讲故事的时候互动比较多以外,其他时候还真是……谈不上增加了多少同学之间的感情,只能说比来之前强上一些而已。   但不论如何,除了高昌的那事以外,活动还算是成功的。   ·   集体活动结束了,所有人回帝大的回帝大,回家的回家。   当晚,阮椒跟着开了个班会,在听完最近的班级安排后,他就跟几个舍友告别了。   ——他跟宗学长约好了,要去学长家。   博洋也准备跟穆哲回去住一晚的,可看见阮椒要走,还是忍不住说道:“老四,你这有事住老板,没事遛老板,跟你老板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阮椒嘴角微抽:“什么鬼,你不也跟着穆哲回去?”   博洋捅了一下旁边的穆哲说:“我跟阿哲是发小,关系亲密是理所当然,可你老板那是压榨你的资本主义,你还上赶着被压榨?”   阮椒满头黑线:“我跟学长关系也很好,我们志趣相投懂不懂。”说到这,他加重语气,“用现在很多年轻人的话来说怎么来着……学长那是我金主爸爸,能不好好巴结吗?”   这回轮到颜睿制止他们俩了,赶紧说:“得了,越扯越崩了啊。二哥,你没事别老笑话老四,还有老四,你不知道二哥脑子残残的吗?奔着拉低你智商来的啊。”   阮椒:“……”   博洋:“……”   崔义昌和颜睿在旁边忍不住地好笑。   不过,说笑之后,阮椒还是朝他们一摆手,把床头挂着的那串罐子往肩上一搭,说:“三哥说得对,是不能扯了,学长给我发了短信,他正在外面等我呢,我可不能让他等太久。有事儿以后再说,我今晚不回来了哈。”   接着他迅速蹿到门前,又迅速地蹿了出去。   等人走后,博洋不由拧起眉毛:“我说哥们儿几个,你们觉不觉得老四跟小宗董之间有点……gay gay的?”   这话一出,宿舍里一片寂静。   崔义昌挠了挠头道:“没有吧?兄弟不都这么相处?”   颜睿推推眼镜没说话。   博洋以为颜睿是默认了崔义昌的话,也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他跟穆哲在宿舍里也没待多久,就一起先回家了——明天上午前两节没课,可以晚点过来。   等这俩人走了以后,颜睿对崔义昌说:“老大,你觉不觉得……老二和穆哲之间有点gay gay的?”   崔义昌一愣:“……没有吧?他们发小之间,也都这么相处?”   颜睿默默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事实上,这话题再说下去,他心里也发毛……宿舍里一共就四个,有两个gay gay的还不自知,他要是说多了,也gay gay的怎么办?他颜睿心思细腻,想多了容易出问题啊,他又不像老大,是个有女朋友的粗线条直男……   ·   宗岁重的车停在帝大门口,车窗半开。   阮椒走出去的时候,一抬头,正看见一个白裙的纤细身影,站在车前。   ……这个场景,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第135章 微妙的心思┃啊,是那个白裙少女。   阮椒迟疑了三秒钟,认出来——那不是当初他见过的白婷婷……白校花吗?   这一刻,他忽然又想起来,其实他跟宗学长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这白校花深夜到学长他们小区门口“守株待兔”来着。而他对学长的那种……咳……的印象,也是因为学长居然就这么无视了白校花对他的苦等追求,从头到尾就只说“失礼了”三个字而已。   阮椒脑中一阵风暴,才发现自己居然把那一幕记得那么清楚。   与此同时,他心情有些微妙。   在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要替广大男同胞对学长羡慕嫉妒恨一下来着,还被刺激跑路了,而现在……他就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刺眼。   只是,阮椒还是懂礼貌的,那位白校花似乎正在跟学长攀谈,他也不好立即走过去,把人给……把自己给塞上车不是?说不定,学长就不希望他立刻过去呢?   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   不对不对,学长不会是重色轻友的人才是,再说,就算重色轻友,也不会是拒绝过的这位白校花……吧?   ·   宗岁重坐在车里,神情冷峻。   车窗前,一道拿捏了腔调的轻柔女音响起,让他微微地皱了皱眉。   “咦,竟然是宗学长,您今天回来,是需要什么材料吗?”那女音里带着一些刻意的欣喜,“我一直记得您以前对我们这些学弟学妹的帮助,也一直都很想要帮帮您。这一次总算碰到您,您需要什么我去帮您拿,然后,我想请您吃一顿饭,可以吗?”   宗岁重虽然不是什么绅士,但对人的礼节还是会注意的,在这女音持续响起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对方,可等对方说完以后,他就给予了回答。   “抱歉,我约了人。”   车窗前,白裙的少女声音微颤,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什么?”   宗岁重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少年身影上,说了第二句话:“我想下车,请帮忙让一让。”   白裙少女再怎么柔美的表情也都僵在了脸上,她向来相信自己的魅力,可没有想到自己的魅力会在这位学长面前几度吃瘪。   不过,她现在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值得让宗学长这个大忙人亲自到帝大门口等她、接她!到底是……哪个贱人,敢捷足先登!   然后,白裙少女咬牙让开了身子。   宗岁重下了车,反手将门关上后,朝前方走了几乎,开口道:“出来了怎么不过来?”   白裙少女朝那边看过去,不由愣了愣。   ……这位高富帅学长等着的居然不是一位她所想像的另外两位校花,而是一个看着有点帅但总体也不算很出众的白净学弟。   一位,学弟?   下一刻,她就看见宗岁重走过去,白净学弟对他露出个笑容,两人之间的气氛居然很和谐。随后他们转身走过来,宗岁重的表情比起平时来也要温和一些。   白裙少女的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可能?宗学长的性向难道不是女人是男人?可是、可是也不对啊,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宗学长有这方面的爱好。   还是说,他们之间并不是这个关系,只是她误会了?但也不太对,她虽然没看出太明显的暧昧,可是,她以前观察过宗学长跟其他人相处的样子,跟现在的也不同……   一时间,白裙少女如遭雷击,站在原地,想不明白。   而宗岁重则拉开车门,带着阮椒上了车,并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   再说阮椒,他正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打扰,可还没等他怎么决定,就发现宗学长的视线已经朝这边看过来,随后学长冷淡又有礼貌地请妹子让开,朝他走来。   阮椒的心情更微妙了,微妙地高兴。   于是他也不由露出笑容,抬脚朝前走,迎了过去。   “我刚出来。”阮椒说,“看学长好像有事,就没过去打扰。”   宗岁重说道:“没事,不认识。”   阮椒一愣,失声问:“……不认识?”   宗岁重想了想说:“应该是同校学妹。”   阮椒眼角微抽。   人家“风里雨里”等着你,坚持不懈追求你,你来个……应该是学妹。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微妙地更高兴了。   ——阮椒不知道的是,这并不能说宗岁重刻意为之或者是健忘,而是宗岁重的心思从来不在这上,也就不会主动去了解白校花。而之前就算在帝大跟白校花相遇过,后来也被白校花等待过,可白校花压根没跟他自我介绍过,既然没说过她的名字,宗岁重又哪算是认识她?并且,像白校花这样抱着不同心思接近宗岁重的人并不只她一个,宗岁重既然经常遇见,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那么当然都是一样处理,也不会有什么深刻的记忆点了。他能说“应该是同校学妹”,还都是因为白校花现在正出现在帝大门口,还主动叫他“学长”的缘故。   走到车前,阮椒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白校花,只觉得对方现在的笑容有点撑不住,满脸都是惊疑不定的神情,不知道在脑补什么。   他有点无语,而前方宗岁重已经拉开车门,他也就不管别的,先跟着上去再说。   ·   车上,阮椒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宗岁重说:“我们先去吃顿饭,回去以后,再处理你的事。”   阮椒当然没异议,只说道:“那今晚要麻烦学长了,用黑洞给我镇个场子。”   宗岁重说:“我尽全力。”   在阮椒对宗岁重坦白后,因为自己目前神力不太够的缘故,就想到了对方的黑洞。冤魂的事必须尽早解决,总不能老是让他们跟囚犯似的锁在城隍印里吧?该送走的还是要尽快送走才行。所以,为了防止冤魂到时候一不小心蹿走了,让黑洞在那“威胁威胁”,就是必要的了。   宗岁重只大致看过阮椒带着其他鬼神审讯的前奏就没多看,这回阮椒主动让他旁听,他也有一些兴趣。只不过,想起小学弟以前惨兮兮的样子……比起审案来,还是先吃点东西缓解一下情绪,再来面对那么多冤魂吧。   而阮椒,他虽然不知道宗岁重心里的想法,可知道等下有美食后,也确实对他有些抚慰。   ·   没多久,宗岁重带阮椒去了附近的星级餐厅,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阮椒很是满足——这个月份养殖的虾蟹不算多么肥美,但是空运过来的海鲜就不同了,爽!   来来来!这就回去审案了! 第136章 审人面豆┃学长帮我镇场子吧。   到别墅之后,阮椒想起那些冤魂,神情凝重起来。   宗岁重带他在附近散了散步,然后说道:“尽力而为吧。”   阮椒点点头,又叹口气:“我以前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就只操心学业和生活就行,结果被城隍印碰瓷了,人生就跌宕起伏了。”   宗岁重看他一眼,说:“我自从遇见学弟,也变化很多。”   阮椒本来还很惆怅,听宗岁重这么一说,就干笑起来。   “这个……”   尴尬啊,抱怨的时候,身边正跟着个被他拉下水的呢。   宗岁重则发觉,在听到他的话以后,阮椒的情绪松缓了一些,表情也微微缓和。   阮椒摸了摸鼻子说:“呃,这个对不住了。”   宗岁重说道:“虽然变化很多,我并没有觉得不好。”   阮椒一愣。   宗岁重:“活在世上,总不能太无知。”   阮椒明白了宗岁重的意思,想了想说:“知道太多,也不算什么好事吧。”   宗岁重也想了想:“人有不同。”   ——这个阮椒就赞同了。   确实人有不同,对他和宗学长而言,都还是想知道更多一些的。   散过一圈后,阮椒也调整好情绪,两人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阮椒朝周围看看,看向之前放在桌上的那一串小罐子,说:“三娘覃姐,带着你们的鬼兵都出来吧,也跟宗学长认识认识。”   宗岁重的视线也落在那些罐子上。   下一秒,似乎是有几股白烟从罐子里涌出,落在地上后,就变成了一群女鬼。   这些女鬼除了皮肤格外苍白以外,样貌跟正常人区别不大,也没见到什么青面獠牙狰狞恐怖的鬼相,并不吓人。   只不过,她们的身体都有些半虚不实的感觉,轻飘飘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刮走一样。还有一两只女鬼头发很长,拖曳在地上湿漉漉的,似乎还有水痕,仔细看去的时候,就会觉得其中透露出一种诡异感。   女鬼们也没想到城隍爷会突然让她们出来见人,而且他的语气里还有些……让她们尊敬这位表情严肃的活人青年的意思?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的。   不过,当她们真的站得近了以后,又觉得城隍爷的吩咐挺正常的。   尤其是覃愫和李三娘,即使她们都是鬼神了,在这个严肃青年的面前也有一种敬畏感——甚至这种敬畏不需要城隍爷暗示,都自然产生。一转念她们又明白了,或许正因为这青年是特殊的,所以城隍爷才暗示她们要尊敬呢?   心里乱七八糟地转过很多想法,女鬼们还是很正经地跟宗岁重问好的。   宗岁重也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   阮椒这才说:“前两天我在郊外的山里捉来上千只被困在人面豆里的冤魂,但有些确实冤枉,有些身上也不乏罪孽,还有魂体残缺的……种种情况,不一而足。所以今天叫你们都过来,是要好好地审一审,而我之前神力用得过多,剩下的已经不多了,这两天凑过来的也只有那些,现在都得用在开启神目和一一镇压上。学长今天是来给我镇场子的,之后审讯时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这又没及时反应,你们就按学长说的去做。”   宗岁重没想到阮椒有这个想法,诧异地看向他。   阮椒朝他笑笑,说:“学长不会以为镇场子就是随便坐着吧,还得应付突发情况的。虽然学长你没做过城隍,可你是董事长嘛,应对危机肯定比我强。再说我也就是怕有个什么万一,没事肯定不把活儿推给学长干的。放心吧。”   宗岁重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小学弟既然笃定了,他也就不多说什么。毕竟,如果真是冤魂过多,导致小学弟分身乏术,也不用女鬼们听他的命令,只要她们因为小学弟几句叮嘱不看轻他不是鬼神,对他阻碍也行。   覃愫、李三娘等女鬼当然是听从了阮椒的吩咐,都是答应下来,然后对待宗岁重的态度也就更加恭敬起来。   阮椒朝两只女鬼做个示意。   霎时间,覃愫、李三娘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高大而魁梧的牛头马面。   阮椒悄然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的表情还是那样,只是瞳孔有点变化,能看出他不是一点也不惊讶的。   阮椒的眼里的笑意迅速闪过,然后,他端正了脸色,站起身,走回楼上。   宗岁重本来想跟着过去,随后反应过来,就停下了脚步,只是去检查了门窗,拉上窗帘,关上一楼其他房间的门等,之后才重新坐下,但他也并没有坐在中央,而是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没到一分钟,一个红色官服的人影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再一秒钟,已经端坐在大沙发正中了。   阮椒对宗岁重说道:“学长,我开始了。”   宗岁重点点头:“我坐在这里,有什么需要随时说。”   阮椒朝他笑笑,接下来,他的身上散发出一阵神光,整个人的威严甚重,跟平时在宗岁重面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宗岁重看见,阮椒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方古朴的大印,知道那就是城隍印,随后城隍印也闪动着跟阮椒身上一样的光辉,落在沙发前方的地面,再一瞬间,就有一只老人模样的鬼魂出现在那里,趴在地上。   阮椒的语气还算温和,但是说话的腔调就变得半文不白的了。   “老人家,你想必知晓你如今的境况?”   老鬼的脸上遍布沟壑,听了阮椒的话,抬头快速地看了他一眼,脸上老泪纵横。   “城隍爷!我们篱城的百姓好苦哇……您……求您给我们做主啊!”   阮椒说:“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本官定不会叫那恶人逍遥法外。”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过老人家想必也明白,眼下的年代已过去千年之外,先前本官见你等俱在人面豆中,且形貌有异,心生恻隐,方将你等释放而出。但本官先将你提出,是因你年岁长且意识犹存,你理应知晓该对本官如何陈情。”   老鬼深深地吸气,又用力地磕了两个头,才说:“城隍爷明鉴,草民明白。”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悲苦,慢慢地陈述,“草民等孤鬼,生前是篱城人,千一百余年前,我等原本在篱城务农耕种,安然度日。当时朝廷君上虽不算明君,却也并不昏庸,天下也算太平。然而当时却有数名皇亲不敬君上,妄图颠覆朝纲,将君上取而代之。不多时,那些皇亲引起各地混乱,朝廷派大军镇压,那些皇亲手下兵士如同豺狼,掠夺各地,我篱城,正是最先受害之人……”   ·   篱城应该是千多年前一个很小的城镇,镇子上的人口也几千人而已,都是老实本分的性子。战乱掀起后,为了跟朝廷对抗,有一名皇亲手下的兵士经过这里,开始在镇子里大肆掠夺,糟蹋妇女,杀人无数。   一开始,镇子里的人只想忍到这一队兵士离开,就算解脱,但是这些兵士为了快活竟然久久不肯离开,还做出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事,让血流成河,渐渐地,就让这里的百姓忍无可忍。   后来,篱城人团结起来,跟这群兵士进行了对抗。   然而篱城百姓手无寸铁,那些外来的兵士不仅人数不少,还有大量的兵器,杀人的时候也非常残忍,很快就让很多篱城百姓死亡,尤其以妇女老幼死得更多、更快。青壮们被激起了血性,誓死对抗,也杀死了不少兵士,引起了兵士们更大的愤怒。   然而篱城百姓再愤怒,也仍旧不是这些兵士的对手,终于后来有朝廷的兵士经过,见到这里血气冲天,为首的将官更是一名心系百姓的,就暂时没有离开,帮助篱城百姓跟这些叛军对抗。只可惜,这些兵士只是零散的小队,人数远不如叛军队伍,幸好杀红了眼的篱城百姓不吝帮助,双方进行了非常激烈的死战。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月,两方的伤亡都很惨重,最后叛军终于逃走,活下来的篱城百姓却只剩下了几百个,朝廷的零散小队中,活下来的人也不多。将死去的叛军抛尸在荒野,再埋葬了同城死去的百姓和朝廷兵士,剩下的篱城人在活下来的朝廷兵士护送下,搬到了其他城镇里。   整个篱城成为一座空城,等最后叛乱平息,天下百废待兴,篱城因为太过偏远,一时间也没人处理……   当时的玄门还很兴盛,世间多有游方道人四处捕捉怨鬼恶魂,超度亡灵,但是等一名玄门道士终于来到篱城时,才发现这里的田地中长出了人面豆,每一颗人面豆里都有一个冤魂,有篱城被杀死的百姓之魂,有相助百姓而死的朝廷兵士之魂,也有那些罪恶滔天却死在百姓手里而不甘的叛军之魂。   整座篱城,怨气冲天。   因为一直没能及时处理,而冤魂之间也有深仇大恨,所以道士发现人面豆跟他所知道的很不同,而他虽然擅长符箓,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超度这些冤魂,可要是请其他擅长超度的道友过来,恐怕也是个浩大的工程,在这样的混乱里,并不方便行事。   于是,这道士用了搬山赶海的本事,把种了人面豆的几块田地赶上山,又赶着那山峰,来到了京郊外的群山之内,并用两块竖起的山壁刻录无数镇符,形成锁链,将所有的人面豆封禁在其中,让这些怨气不至于到处弥漫。   道士原本想着,等过段时间就广邀擅长超度的同道过来,一起处理这些冤魂的事,可他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人面豆们也就一直封禁在这一线天里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镇符的力量再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有削弱,尤其是每百年总有特殊天象,遇上冷月凌空的时候,月光的力量变得阴寒,对镇符的损耗就更大了。   而等神祇陨落后,镇符的力量再次削弱,人面豆甚至能吸收一些月光的力量,让它们产生更大的变异,也让它们抱着生前的执念,本能地开始争斗。   几十年前,有活人来到山里,接近了一线天,被人面豆们发现,其中叛军的那边产生恶念,引诱活人进入一线天,在这活人因为诡异的人面豆们而吓得精神恍惚时,就有一颗人面豆悄无声息地寄生在活人的脑子里,跟着活人一起出去。   只是,人面豆到底不是真正清醒,还没来得及吞噬活人就被发现了异样,被送到当时最有名的道观里。那时的道士找到古法,驱逐人面豆并焚烧,人面豆提前发现逃走,在被道士追逐的过程中,掉下了山崖。人面豆一旦寄生,人死了它们也就崩溃了,可毕竟差点占据了人身,让很多叛军人面豆产生了更大的恶念……   这些年里,总会有活人接近这山时,意志稍不坚定,就被引诱进去,只是数目不多,没有引起太多注意而已。往往还有一些人面豆寄生以后控制不好,发生种种意外,让活人栽倒进人面豆田里,被叛军人面豆吸干了血肉;也有人面豆寄生失败,跟人一起血崩而死。   温泉山庄附近荒山的灵异传说,正是因为这些变异的人面豆而产生。   而且,吸食了生人血肉的叛军人面豆力量也越来越强,另外那些人面豆并不做这样的事,反而因为叛军人面豆的残忍想到自身,滋生了更大的怨念,也同样增强力量,始终能跟叛军人面豆旗鼓相当。   高昌也是被叛军人面豆寄生的,他在出来散心时,往旁边的山林走了走,就不知不觉间被迷惑,进入了一线天。 第137章 接连审讯┃漫长的审讯……   叛军人面豆也一如以往,在一番争夺以后,有一个人面豆趁机寄生在高昌的脑袋里,而高昌眼睛的变化,就正是人面豆寄生的特征了。   寄生以后,还没等彻底取代高昌,人面豆就已经带着高昌离开了一线天,高昌残留的本能驱使下,让他回到了温泉山庄的房间里,也因此让王子新发现了不对劲,接下来,王子新找到张经理,引起了后面宗岁重和阮椒的注意。   ·   老鬼趴跪在地,好不容易说完了这一切,那张老脸上就又出现了强烈的期盼。   “城隍爷,我们这些篱城人、帮助我们的朝廷队伍生前跟那些叛军死战,死后怨念不散,也是一心要跟他们死战而已,并没有产生过害人的心思。尤其是刘先锋,他秉性正直,从来冲杀在前,却绝对没有因为横死而变得面目可憎。草民请求城隍爷明鉴,也愿意与那些叛军对峙!请城隍爷相信草民……”   阮椒听他说话,也观察他的表情。   神目之下,没有谎言,这老鬼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确实句句都是真的。   既然这样,阮椒对这老鬼的态度当然又好了一些——这些篱城的百姓们,说冤枉就真是很冤枉了。   “你放心,本官自会为民做主。”他笑了笑说,青面獠牙的脸上,神情居然很和蔼,“因是那些叛军强攻你等,你等被迫反抗,因此枉死,故而不会以杀人之罪判处你等。之后本官先行将篱城百姓一一审问,若是不曾身负罪孽之人,也如你一般,无罪释放。”   老鬼听了,感激不已,用力地磕了几个头说:“多谢城隍爷,城隍爷英明!”   阮椒见他激动,顿了顿,说道:“这件案子有本官做主,你魂魄俱全,也该放下心中怨气,早日投胎去了吧?”   老鬼一愣——“投胎?”他陡然睁大眼,“草民还能投胎?”   阮椒正色说道:“自然可以,你等不过是被迫困在人面豆中,怨气不散,方才错过鬼门,在世上逗留千年。眼下判决已出,你理应前往阴间投胎。自然,本官事务繁忙,这为你开启鬼门的机会,也独有现下罢了。若是你不欲投胎,之后若再反悔,本官怕是分身乏术了。到那时,你若还想投胎,便只能在鬼节时,请求那玄门中人相助……且也未必能够如愿。”   打开鬼门送他们投胎是城隍的职责不假,可要是每一只鬼魂都给他们机会反反复复拖拖拉拉不做决定,现在鬼不多的时候还能做到,以后鬼多了可怎么办?不说别的,就说这回的几千只鬼,要都犹犹豫豫的,他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随叫随到?城隍爷不要面子的哦。   于是,这回阮椒是下定决心,那些没罪名的都得尽快去阴间,要是一时想不通的,那就留着慢慢想,等待以后的机会吧。   老鬼对阮椒的说法接受良好,他是很久以前的封建鬼,光是阮椒现在给的机会就足够让他高兴了,哪里还敢有什么不满的?   当即老鬼就重重说道:“草民愿意投胎,多谢城隍爷为草民做主!”   在阮椒的目光下,这老鬼身上的怨气肉眼可见地消退,很快跪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只魂体不算很凝实的苍老鬼魂了。被人面豆困住,到底还是对他有所损耗,让他一点也不像是千年的老鬼,可也能是个普通鬼魂,来世也一定还会是个普通人。   对于这种冤魂而言,这样的结局已经相当不错了。   老鬼恭恭敬敬地给阮椒磕了个头后,阮椒打开鬼门,老鬼就走进里面,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阮椒再次释放出一只鬼魂来,这回是个神态凶戾的少妇鬼,十指尖尖面貌扭曲,满腔都是仇恨的模样。他自然是先看她身上有没有罪孽,发现没有,再像是审问老鬼时那样,审问这一只女鬼了。   女鬼从焦躁到安静,说出了自己的冤情。   她也是篱城人,死得尤其凄惨,是在叛军进城以后,被他们轮流糟蹋而死的。在她死后,她的丈夫跟叛军拼命,也被杀死,她的父母公婆向来和善,却也因为夫妻俩的“不识相”,被残暴地杀害了。   等成为变异人面豆以后,这只女鬼冲锋在最前方,撕咬起叛军鬼魂来正是一把好手,每一次撕扯下来的魂体碎片都被她用力咀嚼吃了,尤其她见到的那几个糟蹋过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脸时,就一心奔着他们报仇而去,恨不得将那几只肮脏的野狗全都撕成碎片,嚼碎了入腹!   死后这女鬼怨气冲天,实力也是人面豆中相当强大的。   不过,她除了自己的仇人以外,也没有害过人。   阮椒判她无罪释放,可以选择是否进入阴间投胎。   女鬼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这辈子她的遭遇太惨,因为一腔怨气始终留在世界上,过往的记忆就会一直折磨着她,所以她宁愿去投胎,洗掉这辈子的记忆,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阮椒当然是没有异议,立即打开鬼门,让她也走进去,消失在里面。   紧接着,又是一只鬼,这回的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死后变成鬼魂心思往往很纯粹,在他们临死前忘不掉的东西,也往往都会成为他们变成鬼后一心一意要追寻的。   不过,在知道自己可以去投胎,而且手里主动侵略篱城、有人命在手里的叛军也会受到严酷的惩罚后,他也安稳地去投胎了。   再然后,阮椒一次叫出了七八只鬼,由牛头马面、那些鬼兵分别站在旁边看守。   还是先用神目瞧一瞧,身上没罪孽的就在一起,有罪孽的当然就会先收起来,不过这七八个都是普通篱城百姓,很快就在阮椒的安抚下,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当年的情况说了一遍,同样没有撒谎。在说出了所有能提供的消息后,他们的怨气也在阮椒的承诺中消失,然后也跟前面的鬼魂一样,迫不及待地要走进鬼门,要去投胎了。   又有第二批鬼、第三批、第四批……   每一批阮椒都挑选的是魂体没受伤的、属于非叛军一方的鬼魂出来,先审问,陈情重复地方跳过,加快审讯的过程……之后很快做出审判,凡是没有罪孽在身的,只要他们愿意相信他整个城隍爷会给他们伸冤,自行消除掉身上的怨气,他就统统都打开鬼门,让这些冤魂能够顺利进入阴间。   渐渐地,阮椒送走了两三百只完好无损的、没有罪孽的鬼魂。   这些鬼魂清醒之后,竟然无一例外,也全部都选择了进入鬼门。   阮椒原本还有点诧异的,不过后来就想明白了。   目前送走的绝大多数都是篱城人的冤魂,对于千年前的百姓而言,能够有官员愿意为他们做主就很好了,至于曾经至死不休的争斗仇杀而产生的本能和怨恨,早在城隍爷表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身有罪孽的人时,也都心甘情愿地散去。   也因为这些百姓的信任,让阮椒的心里发酸,同时而已越发决心,这一次的惨案里,不论什么原因害过人的冤魂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给与足够震慑的判决。   ·   在阮椒审讯那些怨鬼的时候,宗岁重担心打扰到他,见他忙碌得很,一直就没打扰他。   然而……   在阮椒开启巨大鬼门时,有点点金光从空中落下,落在阮椒的身上,衬托得他的神身都仿佛被镀上一层光圈般,几乎是有些刺眼了。 第138章 接连判决┃那金色的光点,对我有用。   宗岁重有些诧异——这些光点是?他若有所思,虽说并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毋庸置疑,应该是对他有很大好处的。甚至即使离了这么远,他都隐隐产生一种,要是把那些光点全都吸收过来的话,那么就会让他……让他能弥补什么……   这一刻,宗岁重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身后的黑洞。   随着他开启阴阳眼后对这黑洞的常常摸索,他虽说还不能完全控制它,但已经有了一种笃定,这黑洞就是他的一部分!只是为什么他的一部分是这样,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过一些时间后,他迟早都会明白的。   至于现在,并不是他寻根究底的时候,要顺其自然。   收回心神,宗岁重不再多想。   尽管他知道光点对他用处很大,也想要知道光点是什么东西,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去打扰他正在忙于审讯的小学弟。   于是,宗岁重只是静静地看着、给小学弟镇场子而已。   他自己也没有留意到,那一直悬挂在他身后的黑洞边缘微微翕张着,就像是想要亟欲吞吐什么,表达自己的渴望,又好像是听从他内心深处的愿望,给这一片天地中,带来一种无法轻易觉察,却又绝对存在的威压。   ·   阮椒看着面前通身杀孽的几个叛军兵士,脸色阴沉地听他狡辩。   “城隍爷,您怎么能因此治罪呢?小将乃是听命行事,何况两军交战,哪有不死人的缘故?若是您因此治罪我等,那些与我等厮杀之人,又怎能因此放过?若您当真这般,处事未免太过不公,天老爷想来也不会认同您之决断吧?还望城隍爷三思,切莫被小人花言巧语所骗,做出那等错误判决来。”   “上官说得是,城隍爷,您可不能只听那些贱民的一面之词啊!”   “正是,正是。城隍爷有所不知,我等好些兄弟魂体都被撕咬下来,那些篱城之人着实凶残,绝非他们口中所言那般可怜。您千万莫要被他们哄骗了去!”   “我等最是敬重城隍爷,愿意为您效命……”   阮椒静静地看他们表演。   扭曲、贪婪、怨毒、自欺欺人……还有对他这个城隍的惧怕和憎恨。   口不对心,表里不一。   等这些兵士一通哀嚎求饶之后,阮椒才发出了“嗤”的一声冷笑。   刹那间,这些叛军兵士发觉不对,都不由噤声,满怀警惕地看向阮椒。   阮椒说道:“虐杀老幼是真,奸淫妇女是真,主动掀起杀戮是真,逼迫篱城百姓忍无可忍愤而抵抗还是真。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等在神灵面前,还当真以为能说谎不成?你等言为上官下令,故而不得不从。且不提你等上官是否当真叫你等做下这些恶事,若不曾这般说明,你等死有余辜,而若是说了,连同你等上官一并该死!竟然还敢狡辩,真当我这城隍是个瞎子了!”   听完阮椒的话,这些凶残成性的叛军顿时一跃而起,想要趁着阮椒没准备,先把他这个城隍拿下再说!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根本不讲道理,先前只不过因为阮椒城隍的身份试图狡辩而已,实际上心里可不是那么想,随时都要叛乱的。   不过,阮椒自打第一回 招魂时被那恶鬼袭击后,审讯的时候就都保持着十成的戒备,连同他手下的女鬼们也都是这样。   于是在这些叛军心里产生恶意的同时,牛头马面就如同两堵高墙一样,一起拦在了阮椒的面前,手里的铁钩、钢叉同时出动,一个串葫芦似的把这些恶鬼挂在铁钩上,另一个就铲地般地把恶鬼拦腰斩断,叫他们发出阵阵凄厉的鬼嚎声,却是被神力控制,根本无法挣扎。   当然,这些恶鬼想要袭击现在的阮椒,阮椒也有一百种手段让他们铩羽而归,可这不是现在神力不够用吗?两位下属就善解人意地负责保卫工作,不让城隍爷有太多的消耗了。   几个恶鬼在瞬间就被收拾了,阮椒只问道:“你们还是从实招来吧,也能少吃点苦头。”   说话间,几个鬼兵一人拿着一根庭杖,就着这些恶鬼被挂着、铲断乱爬的姿态,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痛打,每打上一板子,那痛苦都是自鬼体深处而来,让他们惨叫连连,越来越疼,即使是满腔的恶意也都被硬生生地打了回去。   恶鬼们欺软怕硬、欺善怕恶,要不是这样,生前也不会对着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做出那么多罪孽的事,现在本来是想反扑,可瞬间就被镇压,翻身无望,就在无边的痛苦里开始识时务地大声求饶了——这一回,算是有了三四分的真心。   然而,早已熟悉阮椒做事方式的鬼兵、鬼神们,哪里会只因为这些恶鬼求饶就停手?眼见阮椒没发话,他们就用力责打,都是先一一打过八十大板,把他们身上的鬼气、鬼力不断打散,打得他们鬼体虚弱后,才放慢力道。   阮椒也才说道:“认不认罪?”   恶鬼们实力削弱到极致,再不敢刺头了,都是连忙认罪。   阮椒冷哼一声,下了审判。   “你等生前做尽恶事,死后仍不悔改,本官判处你等先行羁押,待地狱重开后,下刀山、石磨、油锅三重地狱!关起来!”   说完后,一只鬼兵精乖地从神堂里搬出来一个坛子,放在地上。   阮椒用手往那一指,坛子就往旁边一歪,坛口对准几只恶鬼,“嗖嗖”将他们都吸收进去,接着盖子就被塞紧了,坛子也重新竖立起来——这几只不会是唯一塞进去的,坛子自然也就不会立即收进城隍印了。   接下来,又有几只叛军鬼魂被押出来跪在地上,也都是满身杀孽地接受阮椒的审讯。   叛军们的行事作风很一致,先是叫屈、推锅、求饶,之后就想偷袭,偷袭不成又求饶,但是也如同先前一样,阮椒根本没给他们翻身的机会,一律先打八十到一百板子,打得足够虚弱了就收进坛子里,给他们下个几重地狱的惩罚。   渐渐地,所有叛军都审判得差不多,时间不断推移,就这么逐步到了黎明。   等外面透出一丝光线时,阮椒才回过神来,接着,他很疲惫地往后一靠,不再继续释放鬼魂出来审讯了。   宗岁重略顿了顿,站起来走过去,微微弯腰问道:“阮学弟,没事吧?”   阮椒吐出一口气,摇摇头说:“神力我留了一点,神像没事。”然后他苦笑,“就是审讯这事儿,挺心累的。”   宗岁重能理解阮椒的心情,整夜的审讯他都在旁边,把阮椒一次次重复审讯的经过全都看在眼里。虽然神灵的神身只要有神力就不会疲倦,可反复审案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繁琐的事,要都是心善的也还好,可心善的百姓说出来的那些被害的肮脏事,叛军他们吐露出来的罪行,那么多丑恶的嘴脸,即使不深思,也足够让人作呕了。   之前,宗岁重觉得在大红官服的衬托下,小学弟越发白净俊秀,可是在这个时候,还是这张脸,他却觉得小学弟的脸色尤其苍白。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小学弟的额头——摸了个空。   宗岁重回过神来,小学弟现在是神身,不刻意显化的话,他身为活人,没办法碰触到的。   阮椒也回过神,瞧出宗岁重眼里的关切,就笑了笑,然后想起自己神身还好,对方可是肉体凡胎陪了他一夜的,连忙说:“学长你没事吧?你都熬了一夜了。”   宗岁重见阮椒这样还挺关心他,眼神微暖,说:“我没事,等会去补个觉。”   阮椒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   宗岁重干脆坐在他的旁边,稍作迟疑,还是开口问道:“你之前审问篱城百姓,在送他们进入鬼门之后,总有金色光点落在你身上,那是什么?”   阮椒一愣,诧异说道:“学长能看见?”   宗岁重点点头:“在温泉山庄里,我看见有香火从香烛上溢出,朝山里去。这一回,我也见到金色光点落在你的神身上。”   阮椒听完,猛然深吸一口气。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学长居然能看见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据他所知,就算是一些道法高深的玄门道士也是看不见的,学长身上有黑洞,一开阴阳眼就连他这城隍都关不上,阴阳眼居然还这么犀利……这让他不能不怀疑学长的来历了。   阮椒顿了顿,终于还是说道:“学长,我觉得你可能不是人。”   宗岁重:“……”   阮椒倏然发觉自己急切下说错话了,赶紧补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学长可能不是普通的凡人,是与众不同那种的。”   宗岁重明白阮椒的意思,在他心里也有类似的怀疑,只是,他会是什么来历?上辈子是什么人,或者是更早以前是什么人?   阮椒一时间也不敢胡乱猜测,见宗岁重的眉头皱起,就安慰他说:“不管学长以前怎样,学长不还是学长吗?多了个黑洞就是让学长多了自保的能力而已,其他的也用不着多想,那不重要——反正学长现在过得挺好的,也没见什么能威胁到学长的东西嘛。”   宗岁重本来也没为自己可能跟人不一样的事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但是听见了小学弟的主动安慰关切,心里还是很愉悦的。   阮椒想起刚才学长的问题,又立刻解答道:“对了学长,你之前不是问我那个金色的光点是什么吗?其实就是功德。我之前跟你提过,每次完成本职就会发工资的,那个就是了。”说到这,他忍不住高兴道,“这回来的功德挺多的,等我把整个案子彻底完成后,说不定就可以凑满一万功德,血肉复苏,重新做人!”   宗岁重看出了阮椒的雀跃,也为他高兴,就说:“那就先恭喜学弟了。”然后他稍作沉吟,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阮椒,“……功德对学弟有用,似乎对我也有用。我身上的黑洞对功德很渴望,阮学弟,如果是我,该怎么积攒功德?”   阮椒骤然看过去,之后他想起来,最开始见到学长的黑洞时,的确见过散碎的金色光点进入黑洞里……原来那是因为黑洞的渴望?   他想了想,没在这方面隐瞒,直接回答道:“像我们有神职的,功德是工资,但学长不论曾经的来历怎样,现在都是个活人,而活人要积攒功德,就是行善了。” 第139章 审讯继续┃残缺鬼魂。   宗岁重若有所思:“行善……做慈善?”   阮椒点头说:“慈善是其中一种吧。我之前的案子里,见过一个女人是真心做善事,她手里也有自己操办的基金,几十年如一日地初心不改,像她这样的就是真正的善人,即使遇见危险,往往也都会逢凶化吉的。”说到这,他还是老实补充,“像学长去做慈善也是可以的,但因为学长的初衷是为了功德,在心意上比不过真正的善人,得到的功德也就会打折扣。不过,善事就是善事,即使有目的在,只要帮助人是实打实的,上天总是不会太亏待的。”   宗岁重赞同道:“有心为善和真心为善有区别,这也是天地的公平之处。之后我会加大慈善力度,以玄黄名义再建我名下专门的慈善基金。”   阮椒就笑了,说道:“好办法,这么做就可以了。”   跟整个宗家一起做慈善,功德分给宗家的人不同,学长自己建立的基金,在这方面得到的功德都会是学长的,数量会更多。   宗岁重沉吟一会儿,又问:“需要我定期去做义工吗?”   阮椒一愣,然后摇头说:“不需要。要是学长什么时候正好有空想去,那可以去,要是没时间去就不用去。这个得随心的,随心的才是真心的。”   在他看来,虽然有些富商豪门家里的人会专门抽个几天去做义工之类的活计,亲手出力帮人,可宗学长日理万机的忙都忙不过来,实在没必要刻意去做这个——只要能做到资金到位,笔笔都流向应去的地方,就比非要亲自去好得多。   宗岁重点点头:“那我随心来。”   阮椒提醒:“学长一定要积极监督基金里资金的流向,要是被人贪污了,可就没功德了。甚至严重点,这叫给了被帮助的人希望又让对方失望,万一那人反而因此没能得到其他基金的帮助,导致没了命,即使不算学长的罪孽,也不会对学长毫无影响。”   宗岁重见阮椒神情严肃,也郑重回答:“我会分别派几个互不认识的人监督,尽最大努力保证资金流向的正确性。”   阮椒展颜笑了,说:“那我就提前预祝学长早点‘喂饱’黑洞了。”   宗岁重也笑了笑。   “承城隍爷吉言。”   阮椒一噎,没好气地盯了宗岁重一眼。   ·   聊了几句后,阮椒回到尸体里。   宗岁重简单地让人弄了点吃的过来,随后就开车送阮椒去帝大。   阮椒老老实实上了一天课,到晚上时,他又跟舍友打了招呼,依旧到宗岁重的别墅去。   ·   看着墙边堆放的上百个大小不等的坛子,阮椒不由瞪大了眼,然后转头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说道:“我看你坛子不够用了,恶鬼却多,给你补上些。”   阮椒本来也觉得坛子快用完了,准备找时间再去买点的,没想到还没等他去办,宗学长已经这么善解人意地送过来了——这让他忍不住就咧嘴笑开。   宗岁重带他看过后,照例先跟他去吃饭,再去散步,等散完步以后,才是他们俩这两天才有的崭新活动——审讯继续开始。   凡是魂魄完好的已经全都审讯过了,而这一回要审讯的……   阮椒闭了闭眼,选择了那些在争斗中被撕扯过的那些叛军鬼魂。   魂体被撕下来以后,给鬼魂带来的反应是不同的。   有些时候,鬼魂会失去理智,什么也问不出来,只留下本能;有些时候,鬼魂还有一些理智,但理智不够,听不懂他人的话,理不顺逻辑,无法接受外来信息;有些时候,鬼魂理智完好无损,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鬼体已经失去了平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消散得很快,又或者通过吞噬其他魂魄弥补自己,最终被几种不同的意识冲撞,变成无法自控的恶鬼……以及还有一些其他缺陷,变化多端,甚至还会出现很多从前没有过的情况,这都是无法在看到魂体之前给出判断的。   很快,有三只残缺的叛军鬼魂出现在阮椒的面前。   他们在落地的瞬间就鬼嚎着朝阮椒扑过来,根本不像其他叛军一样,会在认出城隍爷存在后先试图欺骗再做偷袭,那么狡猾。   牛头马面立刻出手,把三只残缺恶鬼压趴在地上。   阮椒仔细端详他们的神情,看到了焦虑与疯狂,扭曲与仇恨,眼神浑浑噩噩,只知道撕碎面前的所有敌人,没有丝毫清明可言。   ——也就没必要审讯了。   牛头马面也看出来,她们厉声喝道:“堂上恶鬼,速速将实情说来!”   果然就像阮椒想的,这三只残缺叛军鬼魂嘴里“嗬嗬”地叫,涎水横流,满脸凶残贪欲,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阮椒并不觉得同情,他用神目在他们身上一扫,顿时给出判决。   “因堂上之鬼已是癫狂,竟敢袭击神灵,且身上背负血债数桩,当判其打入石磨、刀山、油锅三重地狱。如今暂时收押,留待地狱开启,便行此罚。”   说完后,他拿过来一只新坛子,把这几只残缺恶鬼打了进去。   之后,阮椒再释放出残缺的叛军鬼魂,如法炮制。   本来他之所以每次三五只地审讯,就是想看看那些叛军里是不是还有良心未泯的,当初真的只是因为上官下令,才不得不攻击百姓,但并没有做出那种恶行。   但是一一看过后,阮椒就发现自己错了。   不论是完好的还是残缺的,凡是叛军鬼魂,被释放出来后身上都满是血光,甚至还有很多叛军身上的血光交织,昭示着他们背负的血债出自同一个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没有一个例外,都是满身罪孽。   阮椒甚至可以想象,在那时会有好几只甚至十多个叛军对同一位或者好几位篱城百姓动手,他们奸淫同一个女人,虐杀同一个孩子,杀害同一个老人或者青壮……   深深地吸了口气后,阮椒面无表情地给出同样的审判。   石磨、刀山、油锅,一个个遛过去吧。   阮椒对血肉复苏的那一天更为期盼,他对自己级别的提升也更期盼。   等他再进一步,他要去阴间。   无论如何,也要让地狱重开!   ·   把所有叛军——无论完好的还是残缺的——全都审完后,阮椒才小心翼翼地放出了三只残缺的篱城百姓。   他们的身上没有罪孽,本来应该是最普通的凡人,可现在,因为残缺,他们一脸空白,只很偶尔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丝挣扎,和一丝仇恨。 第140章 轻松破万┃审讯完毕。   阮椒一时沉默起来。   看这些冤魂的样子是没办法陈述冤情了,同样的,他们也不可能认出他是城隍,再因为相信他会做主惩罚恶人而褪去怨气、走进鬼门。   那么该怎么处理?   思索之后,阮椒把视线投向宗岁重。   宗岁重看过来:“怎么了?”   阮椒叹口气:“他们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把原因说了一遍,又说,“魂体已经残缺了,我倒是可以开启鬼门强行把他们送过去,但这样一来,他们进入轮回后可能做不了人,或者即使做人也是傻子……少则轮回一次,多则轮回几次,魂体能在轮回中补完,等补完以后,他们才能重新变成正常的鬼魂。只是……他们本来就很冤屈了,还要在轮回里受那个罪,那岂不是我这做城隍的不公道吗?”   “另外还有个办法,就是我用罐子把他们装起来,放在我的泥像前,给他们每一个都灌注一些信仰,让他们借助神力和神像的共鸣,慢慢地补全魂体。然而这么补完消耗的时间非常长,恐怕至少也要几百年,而且一个不小心共鸣出错,还可能魂体崩溃。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去监督他们共鸣,要是放任他们自己来,也不能放心啊。”说到这,阮椒忧心忡忡,“这也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在于,这么补完的魂体跟以前的差别很大,要是残缺得多了,就连魂体的本质都说不定会改变……要说能将魂魄补充得尽善尽美,恢复如初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轮回,但他们这样轮回,要吃的苦头真的太多了。”   宗岁重听到这里,也明白了阮椒的迟疑。   两种方法都有一定的可行性,然而弊端也都很大,才让小学弟不确定用什么主意对他们更妥当——总不能就放任残缺的魂体不管吧?要是不管,先不说这就是城隍失职了,只说他们很可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支撑不住、彻底散魂,就也足够让人不忍心了。   宗岁重思考着。   阮椒也在思考着。   下属鬼神、鬼兵们也在思考,但都噤若寒蝉,没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扰了那两人的思绪。   过了几分钟后,宗岁重才说:“如果只有这两种方法的话,不如让他们自己选吧,要是选不出的,就凭借天意来。”   阮椒一愣。   宗岁重解释自己的提议,说:“做一筒竹签,里面放十二支签条,里面第一种法子和第二种法子的签条各占一半。还能听懂一点话的就叫他们自己摇去,要是听不懂的就由你来代劳,摇出什么签子,就用什么办法。”   阮椒听完,两眼顿时亮了。   “这个方法可行!”他有点懊恼,又有点如释重负地说,“明明就是个简单的法子,我怎么没想起来?学长你说得对,咱们这些外人来做什么决定,当然是他们自己来选,要是选都选不了的,就由我这城隍代摇,只在摇的时候过问一下上天,那么只要他自己不动什么心思,自然就是摇出来什么,天意就是什么了。多谢学长,要不是你提出来,我现在还瞎七八乱想呢!”   宗岁重说道:“不用客气。”   阮椒说做就做,不就是弄一筒竹签子吗?等明儿他就找人弄去。   之后,宗岁重就去厨房,在某个柜子里掏出来一把竹筷子,递给阮椒。   “这个可以用吗?”   阮椒一看,筷子还挺粗的,再拿到手里掂量了一下,就笑了。   挺好的,粗细重量都合适,只要稍微改动改动就好,只不过……他抬头问道:“学长,这东西以前用过没?”   宗岁重:“从没用过,是其他公司送来的工艺品,上好竹子。”   阮椒恍然:“我说怎么这么粗呢,敢情不是拿来吃饭,而是拿来赏玩的。”   说完他就高兴了,用微末一点点神力“唰唰”那么一削——   不到两分钟,三对精挑细选出来的色泽最正的竹筷子,就被削成了十二支一模一样的,瞧着再合适不过了。   做好后,阮椒并起手指,用神力在上面分别写下“轮回”“共鸣”的字样,等十二个签子都弄完了,他从宗岁重手里接过他不知什么时候拿来的竹筒,把签子全都放了进去。   接下来,阮椒把签筒并签子朝前一递,尽量温和而安抚地对那几只浑浑噩噩的残缺冤魂开口说道:“来,先摇一摇?”   在阮椒的话里,三只残魂懵懵懂懂地抬起头,似乎听不明白的样子,阮椒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有一只慢吞吞地抓住签筒,上下摆动手臂——一下、两下、三下,“啪”,一根签子掉落在地上。   阮椒捡起来一看,是“轮回”。他从旁边拿过来一只坛子,把这只残魂放进去封住,等全都审完以后再来开启鬼门。   然而,即使阮椒又等了等,剩下两只残魂也没有再伸手的,于是他先站在一只残魂面前摇晃签筒,得到签条后,再到第二只残魂前再做一遍。这两只签条上,写的也是“轮回”。   阮椒毫不犹豫地把这两只收进跟第一只相同的坛子里,随即再放出城隍印里的几只残魂,观察他们身上的罪孽,再让他们摇晃签筒或者自己处理签筒。   一次又一次,这些残魂因为不需要审讯,他工作起来反而更快一些,哪怕是偶尔要等一等残魂的反应,效率也是很高的。   一个多小时过去,篱城百姓的残魂全部处理完了。   很奇异的是,这些残魂的签条无一例外,竟然全都是“轮回”?   看见阮椒惊讶的表情,宗岁重说道:“可能是因为轮回的成功率最高。”   阮椒顿了顿,倒是也觉得有道理,只不过,他们到底还是要再吃点苦……要是还有地府、阴官在,见到他们这样惨烈,说不定还能给他们的转世通融通融,至少让他们总能平安顺遂,可现在地府没了,他们要怎么办?   迟疑了一会儿,阮椒叹了口气。   在他的身上,一道金光迸发出来,分成很多丝丝缕缕的金线,朝着那个装着篱城百姓残魂的坛子扎了进去。   宗岁重看见那些金线轻柔地分散在每一只残魂上,轻轻绕着,不由得看向阮椒,神情微变:“你给了他们功德?”   阮椒有点郁闷,还是点点头说:“现在没别的办法,这些残魂都太冤枉了,要是我不管他们,他们转世以后要是遇见好人还能平安,要是遇上不好的,还不知道要磋磨多久呢。管就管到底吧,也就是再晚点复活而已……”说着说着,他自己派甩掉这点情绪,有点得意地说,“这些功德也不算多,一人十点,等他们投胎之后,功德自动跟过去,会落在他们转世的那人身上,和人身融为一体。到那时候,他们至少大体上能安稳地过下去了。”   宗岁重看着阮椒的小表情,心里一软。   尽管这么需要功德,还是愿意付出本可以不付出的功德,那城隍印虽然碰瓷不厚道,但也不得不说,小学弟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阮椒也没闲着,最后,还剩几个冲锋在最前面的、同样残缺的朝廷兵士冤魂。   这些冤魂的身上都有血气,血气来自于人命,但血气里又有杀气,这几乎是所有参加过战争的兵士都会有的东西。   然而,战场无眼,兵士听从上官命令,上官听从朝廷命令,朝廷下令或许是因为有敌人主动来犯,而敌人主动来犯,却可能是因为朝廷曾经也同样掀起过战争……这种种因果交缠,很难分辨谁对谁错,战争中的杀戮并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家国大义,不能与平常的杀孽一概而论。   因此,对于之前那些完好的兵士冤魂,他只管先审讯,只要他们的血气不是出自私欲,也就化解他们的怨气,再放他们走进鬼门,至于来世怎样,则全看他们自己的命数了,他并不插手,也不多管。可现在的这些呢?没法审问,尽管他能分辨很多罪孽的大致来历,但多少也有不准的地方,判断时不能太过盲目……   阮椒犹豫了好一会儿,在这些残魂面前摇动竹签。   共鸣、共鸣、轮回、共鸣、轮回——   把所有朝廷兵士的残魂都摇过一遍签子后,除了轮回以外,也出现了共鸣。   阮椒毫不犹豫地把摇出轮回的都跟篱城百姓残魂放在一起,也一视同仁地给了功德,而摇出共鸣的那些,他就拿来几个小罐子,把他们分开放进去,封锁以后,分别给了些神力,放置在副印里的泥像前,等着他们自行共鸣。   宗岁重思忖着说:“凡是篱城百姓都是轮回,部分朝廷兵士也是轮回,偏有五个摇出共鸣的……阮学弟,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摇出共鸣的几个兵士生前的杀孽里有关乎于私欲的,才会有这样的差别?”   阮椒一个激灵,猛然说道:“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他现在思路很顺,“那这几个就让他们好好共鸣着,不管多久,等他们的魂补全了,我好好审一审,审出来要是真有什么私欲犯罪的,该罚也是一样罚,而要是没审出什么来,那再送他们去投胎不迟……唔,要是他们魂体补完却换了个人似的,那就让他们给我打上百年的白工,再送去投胎。”   宗岁重想了想,说:“法子可以。”   阮椒就露出个笑容来。   “这两天,每天的信仰还是很稳定,那个半吊子田宝成对我信仰虔诚,每天都给几百上千的信仰过来。再加上其他的,我才能勉强连夜审讯解决问题,没有榨干自己。”阮椒一边打开鬼门,把撞在罐子里那些轮回签子的残魂丢进去等待,一边跟宗岁重聊了几句,“还剩下的那些人面豆也得处理,等我先攒个几天,攒够信仰了再去一趟,那时候就一次性都解决了。那里的一线天和那豆田也都得处理才行,但我想着,这两样东西对我没用,可现在的玄门说不定能看中,要不我到时候托梦给最近一直跟我建立联系的韩庄吧,他也不容易,心也正,把这个给他也就是给茅山派了,由他们处理这个也省麻烦……”   宗岁重开口:“交托给玄门倒也可以,茅山派的人应该有点本事。”   阮椒笑道:“是吧?我也这么想。现在正一全真两大流派都挺和谐的,其他玄门大派的品行应该也不坏 ,但谁让我熟悉的就是茅山派的呢……”   豆田可以改一改做灵田,一线天上的镇符传承古老,玄门精心研究以后也能有所领悟。在这末法的时代,这两样也算是不错的东西了。   正在阮椒聊天的时候,宗岁重带点讶异的声音突然响起。   “阮学弟,你看看你身上的功德。”   阮椒刚把那些残缺冤魂丢进鬼门,忽然间听见宗岁重的话,当然是立即往自己身上看来。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登时看到无数金灿灿的光点汹涌而来,只眨眼的时间就把他给包裹住了,给他一种浸泡在温泉里的奇妙的舒适感。   与此同时,一股暖流从他的身上涌现、流动,在他的身体里不断游走,每一次游走,似乎都带走了几分死气,增加了一些生机。   阮椒惊异地发觉,自打他打开鬼门送鬼离开以后,就有无数的功德过来,汹汹涌涌的几乎形成浪潮,比他原本以为或获取的功德要多上很多!   自然而然的,也轻松破万……   他、他好像可以活过来了! 第141章 血肉复苏┃我活过来了!   这一刻,阮椒的心里涌现出无数种想法,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一片浑浑噩噩的,他能感觉到这些功德好像都变成了一种能量,全都投向了某个地方——   宗岁重也看见了,那些金色的功德在包裹住小城隍的神身后,又变成一股洪流一样,正朝着楼上冲了过去。而它去的那个方向,正是小学弟尸体所在的地方。   眼见小学弟还有些难以置信地发呆着,他立即提醒:“阮学弟,你还不快回去你身体里?”   阮椒猛地一个激灵,“回去身体”这几个字顿时在他的脑子里炸响,虽然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神身却已经本能地朝着楼上飘去。   宗岁重大步一迈,立即跟上。   很快,一人一神都来到二楼阮椒常住的房间里,宗岁重亲眼看着阮椒直冲进门,一瞬间就跳进了他的尸体之内,与其合为一体。   霎时间,那股由功德形成的金色洪流直接把阮椒包裹住,几乎让他变成了一个金色的茧子。   宗岁重的脚步停下,只静静地守在了门口。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那个金色茧子,那茧子由一层层金光交织而成,不断有金光从上面渗出,又融入那具被包裹的尸体之内。   ——宗岁重不知道,这茧子是可以遮蔽住其他人窥探的视线的,但不知为什么,却无法挡住他的视线。   所以他也清晰地看见,茧子里少年的睡衣眨眼间就被一层光化掉了,那些光芒进入少年苍白的肌肤里,给他一点点染上淡红的健康血色。   ·   阮椒跟自己的尸体融合以后,就感觉到那股炽热的力量彻底包围住自己,把他从内到外地进行改造起来……   在死去之后,阮椒借用每天一点功德让自己维持人身的形态,长时间以来,他也以为自己习惯了这种假装正常的身体,甚至因为宗岁重的缘故让他时不时能吃到一顿好饭菜,更好像跟没死之前区别不大似的,可直到现在,直到他真正感觉到自己僵冷的身体从内而外一点一点变得温热,并且在一股力量的渗透下,血管里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让他真正有了呼吸,毛发也重新开始生长……还有一种勃勃的生机,从内而外地绽放!   这才是活着的感觉,这才是真正活着的感觉!   阮椒木愣愣地看着自己,然后非常小心地,试探着收拢手指。   热的,充满活力的。   他再把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嘭嘭!嘭嘭!”这是心跳声,越来越激烈,带动着全身的血液流淌,带动着他的所有生机力量,遍发全身!   阮椒深深地呼吸,又深深地吐息。   他忍不住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欣喜若狂,无法自持!他简直恨不得手舞足蹈,只是身体还被一股力量束缚着,让他不能这样欢快地跳跃。   可就算这样,阮椒也高兴到了极点。   他复活了,他真的复活了,城隍印之灵说的没错,只要他努力赚取功德,只要他兢兢业业地做事,当功德达到一万的时候,他就可以血肉复苏,拥有活着的阳世身了!   阮椒如释重负。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活着做城隍和被砸死后不得不做城隍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尽管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责任感,即使他现在还喜欢多管闲事起来,可以前到底有个复活的枷锁在,也束缚住了他的内心,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再做城隍,那就是发自内心地愿意,而不再是以前,多少有些勉强,多少为了利益,念头不够通达!   过了好一会儿,阮椒才控制住自己奔放的情绪,平静下来。他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紧实而温热的皮肉,看了看自己的城隍印。   他也记得,当功德破万以后,他就不再只是那品级最低的县城隍,而会有所晋升,得到州城隍的权限。   原本在古时候,每个城隍都有自己就任的地方,就如同朝廷的官员一样,是某州、某县确定地点的城隍,可现在的城隍只剩下一个人,那么城隍的官位所代表的就是阮椒能够调动的,属于城隍这一神职的力量。   举个最实用的例子,原本作为县城隍时,他能够册封的鬼神职位、驱使的鬼卒数目比州城隍就相差很大,比如县城隍能册封一个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日夜游神各一组,而到了州城隍的时候,判官能增加为三个,牛头马面则是增加为十组,但黑白无常和日夜游神这种神职是固定的,始终只能一组而已。等再进一步时,还能再增加牛头马面的数目,判官数目也是不能再增加的。再有就是招鬼朝拜的范围、手中鬼神鬼兵的总数等等,全都有不同的权限。   最让阮椒心动的是,也许是因为天地大变的缘故,在成为州城隍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主动前往地狱了。只是主动去是主动去,却只能去看一看,更多的事情也是做不了的。   而对于现在的阮椒来说,能去看一看目前阴间的情况,找找地狱开启的办法也好,总比一直摸不着头脑来得好。   阮椒再看了看自己其他的能力,脸上的表情不时地变化着,思索自己将来要做的事。   在这样的思索中,他也就忽略了自己的衣服早就没了,也忽略自己在被改造时身上形成功德金茧保护自己没错,可已经血肉复苏之后,功德只是里里外外地检查几次,发现确实彻底改造完成,神力运转自然后,金茧也慢慢地消失……   于是……   阮椒赤条条地躺在床上。   在这个月份,距离夏天已经不远,温度挺高,居然不冷,他仍旧没发现什么。   ·   宗岁重看着金茧里的少年慢慢变得健康,心里很安慰。不过后来他就发觉,少年先是高兴到了极点,接着表情就接连变化,居然不知怎么又神游起来。   本来因为金茧还在进行改造,宗岁重又在关心阮椒的身体,也没产生什么多的心思,可是金茧上的光芒越来越淡,渗入少年体内的金光也越来越少,少年白皙的肌肤、瘦削的体态,也就越来越自然地显露在了他的眼里。   宗岁重:“……”   下一秒,金光彻底消失,金茧也彻底消失。   那个熟悉的少年大剌剌地袒露着身体,全身上下,一点布料都没有地展现。   而且,竟然还在神游。   宗岁重默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走过去,盖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似乎回过神,抬起眼来,跟他四目相对。 第142章 想去阴间┃再次赤贫。   在这一刻,阮椒的内心是崩溃的。   要是人的脑洞有弹幕,那么他脑子里一定划过了这样一行大字——死去活来以后发现自己光溜溜地出现在自己最尊敬的学长兼未来老板面前肿么破?   选择A,狗带吧;   选择B,装傻,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选择C,恼羞成怒倒打一耙问他为啥不主动闭眼睛。   阮椒脑子乱糟糟。   其实大家都是爷们一起泡澡都不算个啥,他血肉复苏后衣服没了学长守着一眼看见真的很正常,但是!他在复苏后发了个呆,自己都没发现茧子没了还得学长给自己盖上衣服才反应过来,这就很尴尬了!   宗岁重自从发现阮椒在神游后就很尴尬,现在给他盖上一件衣服,反而没那么尴尬了,不过他也不忍心看着小学弟继续尴尬……于是,他态度很平常地说道:“恭喜学弟血肉复苏,活过来了。”   ——是的,他主动帮着阮椒来了个B选项。   阮椒默默地缩了缩身体,露出个礼貌的笑容:“谢谢学长关心,还一直守着我。”   宗岁重:“没什么。”   气氛眼看着又要继续尴尬起来,宗岁重转身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阮椒“嗖”一下跳起来,光着身子立马冲到衣柜前,从里面掏出一套长期放在这的休闲服船上,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脸红了。   也许是学长太严肃端正了吧,才让他在学长面前光个身子就不好意思了,阮椒这么想着。   走出房门的时候,阮椒已经恢复正常了,不过他往外一看,顿时有点着急:“学长,几点了?我这是要迟到了吧!”   宗岁重反应过来,看了时间说道:“八点差十分,我记得你第一节 课是八点。”   阮椒点点头,皱起眉:“看来,我今天是非迟到不可了。”   虽然宗岁重的别墅距离帝大不算太远,但是在开车且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至少要二十分钟才能到帝大门口,哪怕不回宿舍拿教科书呢,也要穿过几条校园大道才能到那几座教学楼,这样下来,起码得三四十分钟才行。   宗岁重思索了下,说:“你刚血肉复苏,应该还要适应适应,今天就先请假吧。”   阮椒一愣,在他看来,学长不是该让他赶紧去上课的吗?   宗岁重看出阮椒的意思,表情有点无奈:“……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不顾学弟身体也要拼命压榨的人?”   阮椒轻咳一声,连忙摇头说:“不不不,学长当然不是那种人。我就是感觉身体很好,所以没想那么多。”   这是真心话,他知道这位学长是面冷内热的人,也许要求很严格,但并不冷血,算是资本家里比较有良心的那种了。再说,就凭他们俩现在这么好的关系,学长多少也会关心他的健康。   宗岁重看出他的诚恳,眼里带了点笑意,然后又收敛下来,说道:“还是先适应吧,我给你的舍友打个电话,替你请假。”   阮椒直接把手机递给宗岁重。   请假这种事,老板来做当然比他自己找借口好。   宗岁重打开后,直接拨打了崔义昌的号——在大学宿舍里,每个宿舍都会有个宿舍长,他知道,在小学弟的宿舍里,是让年纪最大的那个担任的。   手机很快接通,崔义昌的大嗓门在那边传来。   “老四,你怎么搞的,到哪了?要迟到了——”   宗岁重冷静地开口:“我是宗岁重。”   那边一噎。   宗岁重走到一旁,沉声说了几句话,得到那边的回复后,才挂断后交回阮椒。   阮椒正在房间里来回走,偶尔还扭个腰蹦跶一下啥的,全方面地适应自己复苏的身体,别说,活着的血肉之躯真的格外不同,也格外让阮椒珍惜——唉,他也明白,这就是失而复得的感受啊,简直是太让人稀罕了。   宗岁重在一旁看着他适应,慢慢地脸色也温和起来。   ·   正急着往教学楼赶的颜睿和博洋,刚在商量是不是马上给宿舍老四打个电话,好问问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没来,是不是直接去教室上课什么的。然后,他们就看见一起走的崔义昌接了个电话,又看见崔义昌刚叫了一声“老四”以后,表情就变得很古怪,之后说了几句话挂断,表情更古怪了。   博洋有些好奇:“老大,老四打电话来了?你怎么这个脸?”   颜睿也看过去。   崔义昌嘴角一抽:“打电话的不是老四,是小宗董。”   颜睿:“啊?”   博洋追问道:“什么?小宗董打的?他用老四手机打的?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崔义昌有些无语:“给老四请假。”   博洋一愣:“为啥是他给老四请假?”   崔义昌回答道:“小宗董说,老四昨晚有事忙太久了,现在还没睡醒,他觉得老四太累,勉强过来上课也没精神,不如睡醒了以后再补上这一课……”说到这,他有点不解,“这年头的老板都这么体贴的了?看小宗董那样,还真不像。”   博洋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小宗董真把老四当学弟吧,不是面子情那种。”   崔义昌也想了想,表示赞同:“可能真是这样。不过老四以后要一直跟着小宗董混的,现在也一直被他培养,对老四好点也不奇怪,一般老板这么干的,那叫收买人心吧?老四很厉害,又用心,也有这个资本被收买。”   博洋就说:“老大说得没错,老四真的很拼,要是我是老板,也喜欢这样的员工,对他好点儿怎么了……”   只有颜睿,在听见两人的对话后,没发表意见,反而心情有点微妙。   最近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点奇怪,同一个想法老是不停地冒出来,就比如说,虽然老大和老二的对话挺有道理的,可他就是觉得有点gay gay 的……   ·   蹦跶了好一阵子,确定自己能活动自如之后,阮椒走到宗岁重的面前,跟他说道:“学长,咱们去书房聊吧。”   宗岁重愣了愣,还是跟在阮椒的身后,走进自己的书房里。   阮椒把门关好,跟宗岁重面对面坐着,这是他们讨论论文、分析商业案例的时候的惯常姿势。   宗岁重看他这么郑重,态度也更郑重起来。   阮椒说道:“学长,这次我血肉复苏是因为功德破万,而我这个神职在功德破万的时候,也晋升了一级,成为州城隍。”   宗岁重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阮椒之前没隐瞒宗岁重什么,现在升级了,也就没瞒着他,反而因为有这么个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就干脆都说了出来,也是平复心情的意思。   “州城隍有不少权限都提升了,其中一个最迫切的,就是我可以主动去阴间了。”   宗岁重表情微变:“去阴间?”   阮椒叹口气说:“学长,你之前看我审案,判决过一些恶鬼恶魂要下地狱,可地狱在地府里,真要把他们打入地狱,那得押过去,就得地府的阴官儿来干。现在地府都没了,神灵也都消失了,我就得找到地狱,亲自把他们送过去。而且我还得瞧瞧地狱还在不在,有没有什么意外,要是有意外了,我得去摸索摸索,能不能找到地狱的残骸,找找重建地狱的办法……所以阴间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说到这,他顿了顿,“本来我可以打开鬼门,但我还是县城隍的时候,去了以后就回不来了,而现在我成了州城隍,才可以去看一看。不过,州城隍的权限也不太够,地狱要是还在,倒是不怕什么,只管把恶鬼都送进去就行了,可要是地狱本身没了,就不是我现在能重建的了……”   说话间,阮椒也是挺纠结的,但不管多纠结,要是不去上那么一趟,不看清楚,怎么想都是没用的。   听到阮椒这番话,宗岁重才明白其中的缘故,沉吟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阮椒一惊,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要是学长你是个魂,我还能带你去一趟,可不能把活人给带到地府里。谁知道地府现在什么情景?那边神灵没了,说不定恶鬼到处跑呢?要真是那样,你过去可就太危险了。”   宗岁重在话出口后就知道不妥,只是关心则乱而已,现在想想,换了个建议:“你带上牛头马面和鬼兵一起,遇见危险也有帮手。”   阮椒犹豫起来:“她们的实力可能不太够……”   宗岁重说:“双拳难敌四手,我看牛头马面不算弱。”   阮椒想想,倒是认同这个,说道:“她们俩最早跟我的,平时办事也都兢兢业业,经常观想泥像,实力提升的确很快,不能用最早的眼光看她们了。再说她们身上的功德也积攒了一些,应该运气也不坏,带上倒是可以。不过那些鬼兵就算了,她们还没历练出来,去地府要真遇上危险就麻烦了。”   宗岁重“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然后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阮椒深呼吸,下定决心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宗岁重皱眉:“你适应你现在晋升后的神身了?”   阮椒抿了抿嘴,想到了之前的尴尬事,脸上一热,说:“先前就捋过一遍了。”   宗岁重看见阮椒表情的变化,突然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捋顺的了,顿了顿,还是很平常地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不过,还是再多试一试,等熟悉以后再去。”   阮椒知道这是学长关心自己,认真地说:“学长你就放心吧。”   一上午的时间,宗岁重没有办公,而是坐在沙发上看阮椒适应现在的新身体和新神身,也看他用神力去施展一些法术等。   中午,宗岁重叫了一桌菜回来,让阮椒跟他一起吃了。   下午时间,阮椒继续尝试,晚餐依旧是宗岁重叫来的,菜色同样很不赖,让阮椒吃得是心满意足,心情愉悦。   饭后,阮椒准备把牛头马面叫过来时,宗岁重忽然制止了他。   “阮学弟,你之前消耗了很多神力,加上一天的熟悉,现在还剩多少?”   阮椒一滞。   对啊,他想去阴间,可是开启鬼门需要神力,回来也要神力,在阴间遇见什么事都需要神力,他现在也就是攒了一天的神力而已,来回是够了,可要是阴间太危险,他这点神力……能不能让他顺利回来?   宗岁重说:“是我刚才疏忽了。”   阮椒忙说:“跟学长有什么关系?我自己都忘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还是宗岁重说道:“延后吧,再想想办法,争取获取更多信仰。”   阮椒思索着,信仰的来源是信徒,本来现在每天在信仰上的净收入有两三千的,算是够用,可一旦想去地府,这就不够了。节流不行,得要开源,他能想个什么办法在短时间里搞到更多的信仰呢?总不能拜托学长让他旗下的员工们早晚上香吧,那样的话,学长就是传播封建迷信,要搞邪教了……要不然,老老实实地攒上个十天半月的?反正之前那么多天都没去,再等一等也不要紧……   ·   尽管立即去阴间的想法被打破了,阮椒还是把鬼神鬼兵们全都召唤过来。   这一次,日夜游神也同样被叫过来了,跟其他鬼一起毕恭毕敬地站在阮椒的面前。   然后,阮椒给他们宣布了晋升州城隍的喜讯。   众多的鬼神顿时大喜,互相对视之后,颇有默契地一起给他行了个礼,大声说道:“恭贺城隍爷神职晋升!”   阮椒笑了笑,对他们说道:“我想找个时间下阴间找地狱,但神力消耗太多,暂时不够用了。你们帮我想想办法?” 第143章 集思广益┃鬼神们的讨论。   鬼神、鬼兵们面面相觑。   李三娘急切地问:“城隍爷要去阴间找地狱?带不带上我们?还是多带点人吧?”   覃愫也带着担心看过去,思索着说:“城隍爷要攒多少神力过去?最好多攒点吧。”   阮椒对这两个最初跟他的下属很温和,就回答说:“等神力攒个两三万就可以去了,学长说,至少得带上你们俩。”   李三娘一怔,不由看向覃愫。   覃愫也有些诧异,现在城隍爷连这也会跟宗岁重商量了?她不禁多看了宗岁重几眼,虽说看过后总觉得对方身上带着一种强烈的威胁感,让她打从心底里敬畏,可或许城隍爷本身并不觉得什么?不过,做牛头久了,她逐渐适应,也明白这其实不是她可以过问的。   所以只一秒钟,两人都对阮椒肃然说道:“城隍爷肯带属下,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阮椒点点头:“我当然是相信你们的。”   一旁,苗小恒有点委屈地看过来,他做夜游神这么久,跟亲哥哥在一起是很开心没错,可他也没忘记小城隍哥哥啊……是不是他总是在外面,所以小城隍哥哥现在跟他生分了?   罗翔宇摸了摸他的头,他看出了小弟的想法,但他不觉得是生分了,因为日夜游神跟牛头马面的神职本来就不同,他们俩都不是战斗系的,跟着城隍爷一起去地府,说不定还是给他老人家拖后腿了,自然是不合适的。只是这个他也不好说,只能行动上安慰一下小弟了。   倒是阮椒,他对苗小恒是有感情的,这个小鬼儿工作兢兢业业的,而且也是打从一开始就跟着他,心地善良,活泼可爱……于是他对苗小恒笑了笑,主动跟他说:“那里太危险了,你和翔宇好好巡街,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苗小恒瘪瘪嘴,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就说:“那、那城隍哥哥一定要小心,绝对绝对不能在地府出事哦。”   阮椒笑道:“小恒放心,地府再危险,说白了也是神灵的地方,难道还真能把我怎么样?你和翔宇可以感知到你们的神像,要是我真遇上什么麻烦,就通过神像跟你们联系。到那时候,你们只要按照我的安排去做,总是能帮上我的。”   苗小恒听完,想想也是,笑容又高兴起来。   罗翔宇又摸了摸苗小恒的头,对阮椒说道:“城隍爷去地府时,千万小心保重。”   阮椒对他态度也不错,就说:“放心吧。”他顿了顿,摇头失笑,“要过去还早着呢,刚刚我才说了,要想过去还差不少信仰,你们帮我想想,要怎么样才能尽快凑足个两三万……城隍印里现在鬼满为患,总不能老把城隍印当监牢使吧?该下地狱的得赶紧弄下地狱去,也给后来的鬼挪点儿地方。”   听阮椒这么说,鬼神们也都认真起来。   苗小恒为了表达对他小城隍哥哥的关心,小手一举,主动说道:“城隍哥哥!我跟哥哥巡街的时候看到不少恶心事,但因为没出人命,有些又是家务事,就还在筛选,不然咱们也不选了,过会儿都报给您,您来选几个相信鬼神的托梦调解一下,让他们产生敬畏之心,到时候拜拜城隍,就能贡献不少信仰了!”   罗翔宇表示的确有这么回事,补充道:“大多是鸡毛蒜皮,平时因为城隍爷您忙着学习与解决人命相关的大事,这些就先押在我们兄弟俩的手里了。但现在您想多要信仰,属下就想着,要信仰未必非得解决大事,一些小事托梦也是灵验,对有些相信鬼神的人而言,已经足够他们在家里上香拜拜了。尤其是那些家里本来就供奉了其他神灵的,神灵嘛,从古到今都是越灵验越让人信,您这么一托梦,他们不说立刻拿走以前神灵的神像,只要给您添一张画像,一起上香,也能给您带来一些信仰。积少成多,口口相传,您的信徒也会增加很多……”   李三娘赞同这个,但又说道:“城隍爷,您现在还有学习在身,这些事我们能处理的就去处理了,我们也能托梦。我和覃妹子是鬼差,只要我们托梦的时候自报家门,说是代替日理万机的城隍爷过来的,他们也自然是跪拜您,给您信仰。”   覃愫则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提议道:“以前我们办事,因为城隍爷您还是个半死人,都是尽量回避人群,是担心您的身份暴露,会给您添麻烦。但现在不同了,您已经血肉复苏,进可攻退可守,就算被人仔细观察,您身魂相合,也不会被人找到什么把柄。所以属下想着……”她没有迟疑,慢慢说道,“……您是不是在有些地方显一显神迹?我记得您已经给神庙选址了,不如将神庙坐落过去,再给您之前解决过事儿的那几家来个集体托梦,让他们过去看看您的神庙。尤其是那几个道士,对您肯定大有信任,他们去了您的神庙,对您肯定深信不疑,还有那些做观主、有信徒的,只要他们在自己的道观里添一张您的神像,也能给您带来不少信仰……另外,属下和马面再村镇巡视时,见到不少人都很信仰神灵,甚至有些信仰的是早就消失的土地公,您不如给他们也托个梦,让他们村子里祭祀的时候主祭您,也能带来很多信仰……”   众多鬼神七嘴八舌,一番建议,倒是也给阮椒带来了好些灵感。   鬼兵们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其中有几个想上进的倒是有意开口,但因为毕竟自己只是鬼兵,没什么资格插话,后来自己想到的又被鬼神们先说了,也都只好悻悻闭嘴。   阮椒思索好一会儿,才说:“你们的建议我会好好想一想,这样吧,牛头说的有道理,我那神庙已经选址完成,总是不开也不行。我找个时间给那些信徒托个梦,让他们去神庙拜一拜,他们在那上香带来的信仰更多,另外……也可以跟道士们再多一些接触了。”   接下来,阮椒又想跟鬼神们聊了聊,互相增补了一些,才说:“行了,我再捋一捋,已经到了晚上,你们各忙各的去吧。”说到这,他又说,“日夜游神先留下来,把你们之前说的那些鸡毛蒜皮跟我说说,要是可以,我先把这些处理处理。”   覃愫和李三娘先答应一声,然后就带着鬼兵们迅速离去,而罗翔宇和苗小恒则留下来,整理思绪后,给阮椒禀报起来。 第144章 撸串┃有事属下服其劳。   罗翔宇说道:“禀城隍爷,属下和小恒巡城时,发现了不少关于离婚、家暴、婆媳、打胎、小三这几个方面的问题……”   才听到这里,阮椒已经诧异地先打断了罗翔宇的话。   “别的不说,家暴不算鸡毛蒜皮吧?”他皱皱眉,“这样的事应该提前报给我的。”   罗翔宇苦笑。   苗小恒就脆生生地说了:“禀城隍哥哥,不是咱们不想说,而是这事儿我们走一条街发生过好几起呢,咱们还见到有邻居、路人发现了阻止的,有民警调解的,后来女的都跟男的回去了,要是谁为了帮忙把男的打一顿,那女的还要骂人……”   罗翔宇点点头,挺无奈地说:“所以说是家务事,做老婆的再可怜,可要是有人打她老公,她也不干,这么一来,外人里外不是人,真不好管。属下觉得,要是城隍爷托梦,能在梦里解决家暴男,对女人来说更好一些。”   阮椒恍然,有些是这样的,自己挨打很痛苦,可外人要帮她,她反而不高兴了,这事儿的确不好管。他也听出了罗翔宇的言下之意,罗翔宇也是恨其不争,既然人家自己都不怕被打,那罗翔宇急着报给他这个城隍爷做什么?   想到这里,阮椒的表情就温和下来,他也觉得,不识好歹的人确实用不着太贴上去。只是这到底也算是他的子民,知道了集体托个梦,吓唬吓唬她们老公,再争取弄点信仰过来也好。   罗翔宇笑了笑:“属下想着,那些人都做了一样的梦,总该相信鬼神,外人插不了手的,城隍爷去梦里规劝一下,成不成也是个心意,其中哪怕有几个能成,就算是城隍爷尽心了,而对方想必也能成为城隍爷的信徒。这样的人,自己是懦弱了些,也不敢反抗,寄托给神灵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逃避与安慰,就有城隍爷发挥的余地了。”   阮椒很欣赏地看向罗翔宇,说:“你的建议不错。”   罗翔宇展颜,说起其他几件事。   “关于离婚的原因很多,不过属下提起的是财产分配不均,男方或者女方私底下转移财产,导致互相拖着不能解决问题,尤其一方强势一方弱势,要是您能在梦里去惩治一番仗势欺人的,多半也能获得虔诚的信徒。毕竟您是真的帮了忙,也的确让弱势的得到好处。属下觉得,神灵灵验,对人有好处,就能换来更多信仰,要是反过来不显灵,那也就是个心理安慰了。”   阮椒点点头,表示赞同。   “再说打胎的,那些自愿打胎的,超过三月就算杀生,自然会背负罪孽,咱们不用管。属下理出来的是有些家庭里重男轻女,每次发现怀上的是个女儿就打掉,男儿才会生下来。有些女人打胎好几次,偏偏自己性格或者家庭方面的原因导致无法反抗,这就不如您去梦里让她丈夫婆婆等逼迫她的人也尝尝相似的滋味了。”罗翔宇继续说,“还有那些小三想做正房,正房不打老公却想打死小三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属下认为不用理会,只从里面挑出一些不情愿做小三的、想离婚离不了的、其他原因被压迫的给解决了,自然就能让他们信仰您。还有那婆媳之间的矛盾,普通矛盾一地鸡毛也不用理会,可要是有婆婆磋磨媳妇太厉害,或者媳妇背着儿子欺负婆婆的,也都可以处理处理……”   罗翔宇侃侃而谈:“属下认为,其中有些案子托梦即可,有些可以先托梦,要是托梦后还不悔改,可以把生魂押出来打上几板子,打到他们疼了自然就改了。还有一些情节严重的也不用托梦了,直接拉出来打一顿再说。”   阮椒沉吟道:“我没亲眼看见的那些,如果苦主不上告,倒是不方便直接打板子。”   罗翔宇给他分忧,就说:“您不用担心,属下跟小恒已经记录了不少,记下来的都是正在麻烦里的,或者频率很高的。到时候大不了咱们兄弟找些鬼魂来帮忙盯着,一旦发现了情况,立即请您过去看一眼就是了。再说,属下也觉得能托梦让一些苦主上告,要是实在是不相信也不愿意上告的,就用盯梢的办法。”   阮椒听他分析了一大通,笑了笑说:“不错,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小恒。”说到这,他顿了顿,“等你整理清楚了,去找牛头马面,还是按照先前说的,让她们打着我的旗号去办吧。”   罗翔宇当然没异议,直接回答:“一切遵从城隍爷的命令。”   阮椒想了想又问:“找鬼魂帮忙?”   罗翔宇正要解释这个事,就说:“回城隍爷的话,属下跟小恒听说可以招揽鬼兵,就想着考察一些鬼魂,以后也好给咱们兄弟俩帮忙。”   阮椒明白了,点头说:“这个都随你们的心意。不过早先我忘了提,在我还是县城隍的时候,编织内鬼兵的总数加上鬼神一起也不能超过一百,但现在我是州城隍了,这个数目就可以提到一千。你们选择鬼兵的时候要谨慎,虽然选定了也能剥夺,可用在他们身上的那一点功德就白白浪费了。”   罗翔宇和苗小恒当先是一喜,然后严肃答应下来。   接着,日夜游神一起出去,赶紧整理那些他们记下来的案子资料了,而他们也明白,整理完了直接找牛头马面就行,完成了再来找城隍爷回禀就行。   等他们走了以后,阮椒才松了口气,看向宗岁重,说:“学长,让你见笑了。”   宗岁重你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神态气势都很有镇山太岁的样子,这时候鬼都走光了,他的神情也放松一些,说道:“没有,你这城隍做得不错。”稍微一顿,又说,“你的下属也都不错,办事很利落。”   阮椒听见宗岁重的评价就高兴起来,连这位学长都说不错了,那他的信心也强了很多啊。   宗岁重见阮椒笑得开心,眼里也带了点笑意。   然后,他说:“既然城隍的事你都有了安排,今天耽误的学业也该补起来了。先看看该学的内容,不懂的可以问我,懂了以后,就按照之前的布置接着写论文吧。”   阮椒:“……”   刚复活的喜悦顿时消散了好多哦。   看来,不管做鬼做神还是做人,都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有下属的好处就是事情都可以让下属去办,而作为城隍的本尊则带着一种复活后的新鲜心态回到帝大,头一件事就是主动请舍友去撸串——天知道他想念撸串多久了,然而宗学长那么高冷的人是吃撸串的吗?他好意思让宗学长请他吃撸串吗?他能想想宗学长坐在路边摊撸串的情景吗?不能!偏偏舍友时不时会请,大家都撸得高兴时,他却只能一边嚼蜡一边用尽一生的演技强颜欢笑,不能更悲催了!   可现在不同,他现在,可以活生生地去撸串了!   简直棒!   ·   几个舍友听见阮椒的邀请后,有点诧异。   颜睿推了推眼镜说:“之前几次请你去,看你吃得不太多,还以为不合你胃口,怎么现在突然想请我们吃了?”   阮椒一愣——敢情他的演技还是有些破绽的啊,不过他不慌,这个直接就可以说:“没吧,我挺喜欢撸串的,也许是我有时候惦记着学长给布置的各种论文,就木着脸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阮椒随便找借口,大家也不会寻根究底。   博洋看了看时间,有点犹豫:“我今晚本来想去上一节表演课来着……”刚说完,他就一咬牙,“不不不,劳逸结合,我连着去了好几天了,今晚正好跟哥们几个聚一聚,松散松散。”   还没等阮椒全他什么,他就已经自说自答地说服了自己,阮椒嘴角微抽,当然也就不会继续多说什么了,只是视线落在崔义昌的身上。   崔义昌挠了挠头,他今晚有约会的。不过他转念一想,老四难得有钱又有心情请客,他这个当老大的也不能推辞,反正女朋友很善解人意,也不是什么情人节纪念日之类的,就跟女朋友说一声吧,明天再去约会也不迟。   他果断说道:“成啊,好久没一起撸串了。”   阮椒忍不住咧嘴笑。   他这样子,让博洋忍不住戳了戳颜睿,小声说:“老四身上这是发生什么好事儿了,傻笑成这样?还有你觉不觉得,老四今天好像更白了。”   颜睿也小声说:“是更白了,但还是别问了吧。”   博洋纳闷:“为什么?”   颜睿说道:“要万一跟小宗董有关呢?”   博洋哆嗦了一下:“……也对,咱们还是带着肚子去吃就拉倒吧。”   ·   晚上,大家整整齐齐地去撸串。   撸串地点就在帝大附近的美食一条街,每到六点以后就特别热闹,不仅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都爱到这来,还有一些上班族、工友之类的也会在晚点时间过来,所以这条街上不管什么摊位吧,生意都很好。   阮椒他们一行四个人走过来,都是高个子大长腿,还是很吸引了一些眼球的。哪怕是这里面长相最普通的颜睿,那眼镜一戴也是很有书卷气,胜在气质上。   这街上至少几十家撸串的小店,每一家都有各自的绝活,很多帝大学生在挨家挨户地撸过以后,就常去最合口味的那家了。   对于阮椒他们宿舍几个人而言也一样——阮椒最想念的就是刚进大学不久跟舍友们联络感情的那家,尤其是猪腰子,滋味特别肥美。时隔这么久都没吃到,真是想想都让他流口水。   崔义昌当先一步,很快走到入街以后的第五家烧烤店,跟正在烤架后面忙活的店主打了个招呼说:“老丘!来五十串烤羊肉,十串猪腰子,二十串莲藕,四个大鸡腿,四个茄子,一盒金针菇,一大盒水豆腐,两扎冰啤……”   店老板是个肌肉发达的大高个,听崔义昌这话,嗓门贼亮地嗷了一声,非常热情地说:“里边儿外边儿自己找位子坐啊,马上烤了给你们送来!”   崔义昌的嗓门更大,也嗷了一声。   阮椒他们仨这时候也赶过来,博洋左顾右盼找了个桌子,哥们几个就都坐过去了。   服务员很快把冰啤送过来,几人分别倒上喝一口,满口都是刺激,头皮也微微发麻,感觉特别舒坦,接着,大家伙相视而笑,就一边唠嗑一边等着撸串。   烤串来得也快,热乎乎地好几大盘子,阮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过一串,放在嘴边快速一撸——一瞬间全都进了嘴,这技巧也是非常高明。   另外仨舍友也不遑多让,同样是撸得轻松撸得愉快,撸得相当干脆。   一时间,桌边只听见滋遛滋遛的撸串声音,真是吃得热火朝天。   大家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思聊天了,直到差不多吃了大半以后,他们才猛地一擦嘴,差不多半饱,有了点聊天的心思。   本来最近大家各有各的忙碌之处,很少能聚在一起,现在聚了,也算是沟通了感情。   阮椒喝着啤酒,眯着眼听博洋讲他当练习生的时候遇见的一些趣事,有些性格挺奇葩的人但是业务能力很强,有些性格好能力一般但是舞台感强等等,是眉飞色舞,听得人心情是相当好。   只可惜,哥们几个今晚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就比如说,明明他们正开心着呢,结果隔壁的那个烧烤店,跟他们差不多就一张桌子相隔的地方,突然有一伙人掀桌了!   下一秒,一个啤酒瓶飞过来,直接砸在了博洋的脑门上。 第145章 街头斗殴┃一个打十个!   博洋疼得嘶嘶一声,一把捂住额头,手一摸一看,出血了!   天上飞瓶啊这是!   撸个串而已,至于这样吗?   阮椒他们几个几乎立刻跳了起来,刚才的事发生得太快了,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博洋竟然就已经挂了彩!仔细看,那飞来的啤酒瓶本来就是半个,正好那尖的地方划过去,现在博洋额角那块有三四厘米长的一道口子,血糊糊的触目惊心。   崔义昌一撸袖子,怒目朝酒瓶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要不是故意的态度好还能说两句,要是故意的,他们可不会就这么放过去!   颜睿这个向来以和为贵的也是站在崔义昌旁边,没说任何劝说的话,他跟博洋说道:“老二,你赶紧去里面洗洗,找老板要药抹上,快去。”   博洋知道额头的伤得赶紧处理,听颜睿这么一提醒,赶紧就进去了。   阮椒也看向掀桌的那边,表情迅速冷了下来。   要是有人现在认真注意他,就会发觉他现在身上的气场格外不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酷感。   阮椒是真愤怒,当他们宿舍的软弱,还是当他这个城隍迈不动腿了?好好地吃个撸串,大家正开心着,还能出事!更令他暴躁的是,那边明明伤人了,却就这么冲突打起架来,就没一个过来道歉的!说没看见?酒瓶过来砸到人,怎么可能没一个人看见?!   崔义昌和颜睿也发现掀桌那群人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是出离愤怒,崔义昌当即抓起一把凳子,直接往那啤酒瓶过来的方向冲去,在那个方向上正在打架的,甭管是谁,都被他用凳子猛地朝后背抡过去!颜睿的力气小一些,他没拿不趁手的凳子,而是把之前砸到博洋的啤酒瓶拿起来,捏着瓶口那端,另一边尖锐的对外,跟在崔义昌后面,借助他魁梧的身躯掩护,对着那伙闹事的人搞暗算了。   阮椒则跟崔义昌一样,先抓了把凳子,接着助跑几步,用力地朝一个混混后背打了过去!虽然他没料到有事突然发生,可发生以后他迅速去看,却看见了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三个人的加入,一瞬间就让混战的两伙人变成三伙人,其中一伙人还不管哪边一起打,下手凶狠,让本来在打架的两伙人摸不着头脑,但被这么一激,打得就更凶狠了。   跟热血冲头的崔义昌与抽冷子的颜睿不同,阮椒打架是什么办法都用,他先一凳子砸翻了那个扔瓶子的,然后猛地一脚踹中另一个人的肚子,再反手又是一凳子砸晕从旁边过来的人,接下来有根铁棍呼啸而来,正对着他的后脑勺,他也没什么怕的,一侧身躲过去后,凳子被他干脆利落的砸上铁棍,把拿铁棍的人手臂震得发麻,然而他却甩手一个巴掌过去,抽掉了那人的一颗牙,接着又是一踹,奔着下三路就过去了。   短短不到一分钟里,阮椒已经弄倒了四五个人,周围都空了,崔义昌跟颜睿配合得好,他们俩一起也干翻了三个人,弄得他们仨凶神恶煞似的。而阮椒一看就知道这两伙是不知怎么在烧烤摊上碰见的不对付的两伙混混,哪会对他们手下留情?每一伙混混都十几个呢,这才倒下去七八个,才哪跟哪啊?   接下来,阮椒毫不犹豫地冲进附近打在一起的四五个人里,已经不再用凳子了,而是把刚才拿铁棍的那人的铁棍抢过来,猛地挥舞,对着那些人一阵劈头盖脸地猛砸,砸得那些混混口鼻溢血狼狈倒地,再一人一脚踹得他们起不了身,干掉这些后,再往另几个打得眼充血的混混里跑过去,铁棍再来,两脚猛踹,一个个地打翻下去。   崔义昌和颜睿也一起又对付了两三个人,但也挺累的了,不过他们也发现自己附近没什么人了,结果一抬头,就见阮椒平静地踹飞一个混混,一抡棍子又打倒一个,嘴角都不由抽了抽。   他们早就知道这个老四是挺厉害的,没想到老四打起架来更凶残,简直特么的不是人啊。这才多久,总共有五分钟没?加起来二三十的彩毛混混,除了“自相残杀”倒地不起的几个以外,其他起码十来个,全都是他一个人抡翻的。   阮椒见周围再没站着的小混混了,才冷笑一声,拿着铁棍往后走。   颜睿见他身上连点脏东西都没沾上,拎着的铁棍上沾着一点血迹,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无言以对。   怎么说呢,这场景挺酷的,但看一看那张白净的脸,又感觉挺违和啊。   阮椒把铁棍往旁边桌上一放,朝舍友们露出个笑容来,说道:“咱们继续撸串吧。”   崔义昌:“啊?”   颜睿:“哦。”   俩人都想着,老四的心也真够大的。   不过他们想想也没什么事,反正小混混现在不会起来搞事了不是?他们哥们几个好不容易相聚一场,那就还是一起去撸串呗。   很快,几人回到了桌子上。   “老板,再来二十串羊肉,咱补补身子。”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   刚才可真是让人眼花缭乱,而且是不是结束得太快了?简直猝不及防啊。现在他们见这几个帝大高材生跟没事人似的,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   ·   博洋在被酒瓶划伤以后,赶紧到里面把伤口给洗了,血糊糊的在脸上挺难受,洗完后一看,额头那的伤有点泛白,但是不算深,回去用点好药多擦一擦应该不至于毁容。但心里是这么推断,他还是仔仔细细对着镜子看了一遍,又找老板拿了点消炎药抹上,就赶紧往外走。刚才一看见伤他就看住了,耽误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哥们几个怎么样了?总归他们是为他才站出来的,他先过来看伤口就挺对不起他们的了,现在得立马过去帮忙才行。   匆匆走到正在烤串的老板旁边,博洋连忙跟老板表示感谢,结果就发现,老板接受他的道谢以后,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往外走几步,还在撸串的人见着他,有些在底下窃窃私语,有些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叫他不禁心里也有点打鼓——这是怎么了?他刚也没做什么怪事啊,怎么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似的?   然而等博洋走出来,就看见仨舍友正甩开膀子在外面桌上撸串,好像啥也没有似的,于是他揉了揉眼睛,感觉不太对,又忍不住朝旁边看过去。   在那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很多“尸体”,倒霉招待了这两伙混混的另一家店老板不得已让人把这些拖到旁边,另外就是赶紧打了报警电话,来处理这个事儿的后续。   阮椒一抬眼,正看见一脸懵的博洋,朝他一招手说:“老二,赶紧过来了,刚点的羊肉串,你那伤口能不能吃这个?”   博洋快步走过来说:“受这伤就不能吃辣了,我只能看着你们吃了。对了,刚才怎么了,你们这是……”   阮椒笑笑说:“打完了。”   博洋:“啊?”   颜睿好笑地说道:“老四一个打十个,我跟老大加起来打了几个,那边互殴倒下几个,喏,搞定了就继续撸串呗。”   博洋咽了口口水。   他看着阮椒平静的面庞,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初次见面以及多次嘴贱时,被宿舍老四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惧……只是那个时候,他只以为是自己太弱鸡了,以至于打不过老四,才被老四摩擦成那样,现在看来,也许不是他自己太弱鸡,而是老四太……特么的不是人了?只不过,老四就这么个小身板儿,怎么还能这么、这么……看来,以前他撩拨老四,那是一直在生死边缘不断试探啊,以后可不敢这么干了!   博洋小心地看了看阮椒。   阮椒:“?”   博洋猛摇头,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崔义昌跟颜睿对视一眼,都在好笑。   这么一来,以后老二在老四面前就更怂了,哈哈!   ·   正在博洋努力反省、阮椒他们仨努力撸串的时候,警员们也终于赶了过来。   他们是开了警车过来的,这么些大小伙子倒在街上了,不能不管。虽然说混混们瞧着满身姹紫嫣红挺凄惨,可他们中好些都是警局的常客,警员们对他们也是没好气的。   同时,警员们在问过附近的人以后,就往阮椒他们这边走过来。   其中有几个警员的表情很微妙   ——看正撸串的四个人,一个伤患,两个瞧着瘦瘦的,就一个身体魁梧,不像是这么能打的啊?更何况,还听说大多数都是那个最瘦的干翻的呢。 第146章 颜平┃这人挺眼熟的哈。   虽然警员们的内心充满了怀疑,可不管真假,这几个人还是都得带回去做个笔录,另外也要按惯例先问问他们。   有个警员先走到桌旁,轻轻敲了敲桌子。   阮椒他们停下撸串,面对警员。   这警员脸一沉:“你们都是帝大的高材生吧,为什么要在街头跟人斗殴?”   颜睿扶了扶眼镜说:“我们没有斗殴。”   警员气笑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阮椒给颜睿补充:“我们是正当防卫。”   崔义昌指着博洋的额头:“这是证据。”   博洋一脸无语地凑近,让警员们看他额头上那个伤,说:“几位请看,我这是飞来横祸啊,坐老远都能被弄成这样!你看看那边,桌子离得这么近,他们那么多人打架斗殴,眼看着就要打到我们这边来了,要是我同学几个不防卫一下,后面肯定是要倒霉的——要是他们也被这么来几下可怎么办?警察叔叔,你得理解我们哪,我们真不是故意打架,而是为了防止生命安全被对方侵害的一种防卫行动。”   几个警员:“……”   说的话倒是有点道理,但是……神他妈的叔叔,谁是你叔叔,我们最大的也就比你大七八岁。   但是市民还是要安抚的,警员们虽说在办案的时候不好抱有什么偏见,可二十多个彩毛案底小混混和几个好好撸串的帝大高材生,再怎么不偏见,那肯定也是更相信人少懂礼貌的这边的。   所以,警员们在为这称呼囧了囧后,公事公办地说:“这件事我们还要再问问,请你们几位跟我们去警局一趟,做个笔录吧。”   横七竖八一大堆,想装没看见都不行啊,都小规模斗殴了。   阮椒几个面面相觑,不过他们也还是挺配合的,反正撸差不多了,为难人家警察叔叔干什么?不想去也还得去的,那就干脆点呗。   于是,他们就都答应了。   接下来,在警员们古怪的眼神里,阮椒把最后两串羊肉一起放嘴边秃噜进去,又看颜睿和崔义昌也迅速解决了最后一口鸡腿、水豆腐,才一起上了警车。   警员们对小混混们就没这么客气了,反正就跟拖麻袋似的一个个拽上去,就算是解决了问题。   ·   到了警局,直接在办公室做笔录,因为阮椒他们看着嫩还有礼貌,过来的是个女警员,态度也还挺和气的。阮椒他们也很配合,没多久就把事情的经过交代完了。   警员那边从某些混混嘴里撬出差不多的话后,再找人给混混们验个伤,也就能确定整件事的确是一个大学生先被误伤,另几个为了避免斗殴范围扩大,不得已用武力值压制了那些混混。   有点麻烦的是,混混们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虽然也没人骨折什么的,但是卖相看起来就很惨烈了,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阮椒朝做笔录的警员笑了笑说:“不瞒您,博洋他现在已经跟玄黄签了练习生的合同,只等着从那里过关就要出道做艺人的,您应该也知道艺人的脸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您看,我们就是老老实实撸个串,就来了这么个无妄之灾,以后要万一博洋破相了,就是什么都无法弥补的了。所以,我们愿意赔偿那些人医药费,但是同样的,那些人也得给博洋赔偿治疗的费用,起码这张脸得治到没有疤痕才行。”   博洋一听,立马给阮椒接上。   “公司考虑到我可能会通过偶像出道,所以在跟我签订的合同上,有一个条款就是针对这张脸的,要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那么就算是我违约了。所以,要是他们不肯赔钱,那么一旦我的伤疤去不掉,违约费也是必须由他们出。毕竟这是他们对我造成的巨大伤害,不能就这么放过去吧?”   女警员听两人说了这一通,把这些事也记下来,回头还得跟混混那边沟通。像这样小规模斗殴的案子不说每天,但是发生的频率也非常高,情节严重的会拘留和罚款,没有重大的伤害的时候,大多数就是私了了,也节省他们基层民警的时间。   这件案子在女警员看来,多半也是私了的。   阮椒老神在在的,没什么担忧。   他在警局里做笔录这事儿是很习惯的,早年他还在村镇里的时候,爸妈没死时很忙,他白白净净在外面老是被混混拦着要欺负,而爸妈死了以后,就更多人过来找他麻烦,嫌弃他欺负他了,这样的他,要是不下狠手把混混们全给揍服了、揍上进了,他哪能安安稳稳地打工学习?像这种打架打进局子里的事,他在那小地方也是经常发生,尤其那块的片儿警是个老爷爷,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也知道他不是个主动惹事的人,大多都是做个笔录轻拿轻放,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对流程非常清楚。   现在看来,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区别不大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也能勉强算得上自卫吧。   ·   在警员们去处理混混们的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颜睿后愣了愣。   “小睿?”   阮椒抬头看过去。   很面熟……他的记忆里是不错的,现在骤然想起来,这个不就是之前人贩子那个案子里他托梦的警员之一吗?还做了那个案子的组长来着,叫、叫颜平?   颜睿也抬起头,见到人就叫了一声“堂哥”。   阮椒愣了愣,反应过来,都姓颜,名字都俩字的,是堂兄弟也没什么奇怪的,仔细看去,颜平和颜睿还真有那么一点相像。   颜平走过来,表情很严肃:“我听说你搅进斗殴的事件里了?都考进帝大了,怎么做事不小心一点,你以前都挺心细的,这回怎么这么冲动起来?”   颜睿挺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这回是热血上头了,平堂哥你看看我舍友的头,要是你哥们好好地撸串突然这样,你能忍吗……”   颜平看过后,倒也不好多说是。   堂兄弟俩拉了一会家常,而有了颜平在,整件事处理起来就更快了。   当然,主要还是混混那边没什么大本事,而颜睿这边又确实是被拖下了水……最后双方也的确是私了的,混混那边不要医药费,博洋这边也不要,但是如果博洋的脸始终没办法痊愈,那就必定会影响到他的星途,到那时候,混混们必然是要被告的,笔录还在这呢。   好一通折腾后,等阮椒他们可以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眼看着快到半夜,想回去帝大都不太方便。几个人想着,就干脆一起在附近找了间宾馆,开了两个标间住下来。   这宾馆收拾得还是挺干净的,里面的服务员谈不上多漂亮,但也都是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给他们送来几碗热腾腾的面做夜宵。   阮椒跟舍友们一起吃,但是心情已经没有之前撸串时那么好了——事实上,跟局子里的事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事情过了就过了,接下来也没什么麻烦的。他所在意的那一点是,在颜平的身上有鬼气的标记。   被鬼标记,那就是被鬼缠上或者即将被缠上啊,颜平到底是个人品不错的警官,本身还是他三哥的亲堂哥,突然间看见他倒霉,他当然一下子就高兴不起来了。   只是,这事儿也没法说,总不好大剌剌地表现出来,让颜睿他们仨大学生的正常校园生活破灭吧?大家是好哥们没错,但有时候善意的隐瞒也是需要的。   阮椒叹口气,不管看在什么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就这么看着的。   当晚,阮椒把蚊帐一拉,很自然地就躺在标间右边的床上躺平闭眼了。   而事实上……   他的神身脱离了自己的躯壳,看着那带着生机白白嫩嫩的身躯,心情又转好了。别看这时候他也是神身显化,可以前躺着的是没了功德遮挡就冰冷冷的尸体,而现在呢?就算他走了,有人把手指伸到他的鼻子下面,还是能发觉他很慢地在呼吸,面色也是红润的,跟活人没有任何区别!——不,是他说错话了,他本来就已经是活人了,还哪来的跟以前对比和区别?   看在颜睿的面子上,也看在颜平业务能力出众的面子上,阮椒的神身就飘然出去窗外,再不多会儿,就去了警局。   没错,他是来找颜平的,而且一回生二回熟嘛,只有先问问颜平,才能思考他身上的鬼气到底是从哪来的。   ·   颜平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局子里见到因为参加打架斗殴而到局子里做笔录的亲堂弟,他记得这堂弟一直都是个学霸,从小到大学什么都快,心思也很细,可一响崇尚的是能哔哔就绝对不诉诸暴力,怎么才去帝大没多久,就跟人打起来了?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跟他的舍友们一起打赢了。   后来他查了查事情始末后,就着实解决这件事,刚盘问过小混混们一会儿后,颜平突然觉得有点疲倦,知道这大概是因为自己接连工作两天的缘故,就没多想,随便找了个桌子往上一趴,就这么闭眼养神起来。   ·   雾,缥缈而浓淡相宜的白雾,在一片黢黑中弥漫。   那隐隐的光亮之中,有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满身威严……   颜平一僵。   这情景怎么有点眼熟?   然后他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城隍爷托梦吗!上次那托梦让他们专案组办成一件大案子,让大家都有功劳,而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难道……又有大案子? 第147章 憔悴的男人┃七号楼的姑娘。   只见那红色官服的青面大鬼洒脱走来,袖袍一甩,瓮瓮说道:“你日前处置稚儿被拐意识,颇有功劳,如今本官见你身上鬼气缠身,自是被鬼标记,故来问你,到底遇上何事,又何时与鬼结怨,方会如此。”说到这,他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若你不肯如实说来,待数日之后有鬼上门,你性命不保,可莫要对本官心生怨望。”   颜平听着这半文不白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才搞懂这位的意思,嘴角不由抽了抽,诧异地说道:“被鬼标记,得罪了鬼?”他有些纳闷,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瞒您老人家,我并没有跟鬼结怨哪,自从那件案子以后,我一直都忙得很,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在家就是到警局,哪有时间去撞鬼?我是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鬼面城隍一听,语气也惊讶起来。   “你自己不知?”   颜平老实说:“是的。”   鬼面城隍就问:“你近来可曾遇见什么蹊跷的案子?”   颜平想了想,摇摇头:“与平时没什么差别。”   鬼面城隍再问:“可不经意间碰上过奇异的人或事?”   颜平还是一头雾水,说:“也没注意啊,我没这个印象。”   鬼面城隍怒哼一声,嗓音愤怒:“这也不是那也无有,你好生想来,否则你必有大难!”生气之后,他好像冷静了些,“你且将近来遇见过的生人好生想一想,且不论他们有无怪异之处,都仔仔细细,用心想来。”   颜平见这位城隍爷都这么暴躁了,也不敢怠慢,他想着,万一这事儿是真的,他真被什么恶鬼找上门没了命,那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只可惜,他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想不出什么不同寻常来,回顾遇见的人吧,也都是以前遇见过的,完全找不出端倪啊。   最后,颜平也只能悻悻地说:“请您老人家多给我一点时间,我回头仔细观察,要是有什么发现……请您老人家别忘了我。”说到这,他补充道,“回去我就给您请一张画像回去,给您敬香,聊表心意。”   青面城隍听他这么说,态度就好了一些。   “你自去罢,待你有所发现,上香即可告知本官。”说到这,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颜平的额头上虚虚画了个符,又说,“本官给你一个护身符,能护你几日安危,若是在这些时日里有恶鬼上门寻你,此符能暂且护持于你,到时你便凝神贯注疾呼本官,越是专注,本官越是能听见,切莫忘记。”   颜平觉得额头一热,好像确实更有安全感了?他心里也挺高兴的,于是露出感激的表情说:“多谢您帮忙,您受累了。”   青面城隍冷哼,然后他的身体不断倒退,白雾则越来越浓,最终,他的身影隐没在白雾里,而颜平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似的,猛地睁开眼。   周围是熟悉的情景,胳膊下面是桌子,没错,他是在趴桌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即使现在醒过来了,梦里的景象也是非常清晰,再联想到以前那个案子,颜平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不当回事儿。这两天,他真得注意注意自己的情况,每次碰见什么人,也都得多多观察,不能因为警局里的事务繁忙,就不留心身边的人和事了……   ·   阮椒托梦之后,回到宾馆里,躺下去。   然后,他困了。   在发觉自己困了的下一秒,阮椒猛地惊醒,居然困了?之前还是尸体的时候,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会困,现在有血有肉,终于能困了!   不过阮椒也明白,自己现在血肉复苏后已经不是普通的身体,只要神力在身上一个运转,什么疲惫啊、困倦啊,都会立刻消失,可当他没多注意时有这个感觉,真是让他太高兴了!   忍不住露出个笑容,阮椒又收敛了表情,睁眼看着天花板。   他有些纳闷,颜平的身上的确有不少鬼气,这就是被鬼标记的情况啊,可他却说没遇见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而且明显就不是在说谎,这就奇怪了吧。   不过,鬼气这么浓,颜平要是不管这事儿,没几天那鬼肯定还是会找上门的,要不干脆让个鬼兵守着他,等鬼上门的时候一并处理了?   阮椒皱皱眉。   可现在人手也不太够,其他鬼兵都有各自的任务,护身符还能保护颜平几天,要不然,还是等颜平先自己查一查,要是他查不到,再去想办法分出个鬼兵过去守株待兔吧。   想到这,阮椒迷迷糊糊地又闭上眼。   这回他没有压制自己的睡意,而是就这么直接睡着了。   ·   颜平值班一夜后,早上他跟人换了班,打个呵欠走出警局。警局到他住的小区有公车,他现在困得很,也不好自己开车,就还是赶车回去吧。   公车开得不快,颜平在车上打了个盹,五站之后,顺利抵达惠园小区,他的住处。   虽然颜平是颜睿的堂哥,颜睿家也算比较富裕,但是就连颜睿都称不上什么富二代,就更别说父母都是普通公职人员的颜平了。他们家这么多年都住在惠园小区,房子不算新,不过颜平出来工作几年后,攒到了一些钱,就把房子重新装修了。   在这小区里住着的,很多也都是多年老街坊、老邻居,大多数人都很熟,新近搬进来的人不多,整个小区的气氛都是和乐融融的。   颜平朝三号楼走。   小区的绿化不错,两边都是草坪,中间有一条能容纳两三个人同时过去的石子路,他走上去,没多远,迎面遇上了个脸色有点憔悴、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   颜平见了这男人,就抬手打了个招呼说:“学峰,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费学峰勉强也算是颜平的邻居,年纪比颜平大个三四岁,住在隔壁的五号楼,分别处在某条小区里小路的两边,相邻五号楼的就是七号楼,但七号楼距离颜平的三号楼就间隔挺远了。   小时候,颜平在下面跟一群小孩子淘气的时候,费学峰笔挺着衣服走过去,还制止过他们脏兮兮地玩泥巴,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玩强盗抓小兵之类的游戏,不过大多数时候,费学峰还是忙着学习,跟颜平他们不算特别熟……但是,关系还是不错的。   现在大家年纪大了,费学峰去了个小公司做主管,还泡到了一个小董事的女儿做老婆,夫妻俩关系很好,恩恩爱爱的也挺让小区里的夫妻羡慕的。   费学峰见到颜平,露出个有点僵硬的笑容说:“是你啊,平子。”   颜平观察他的脸色,有些担心地说:“你脸上没什么血色,这几天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一定要说。”   费学峰并没有因为颜平的安慰而振作,眼神反而有些黯然,他呼出一口气,僵硬地说:“没什么,是我老婆她最近怀孕了。”   颜平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立即恭喜道:“你老婆怀孕了?这是好事儿啊!你们不是想要孩子都好几年了吗,现在可算如愿了。”说到这,他想起费学峰难看的脸色,压低声音,很关切地问,“难道说,是嫂子的身体有点不妥?”   费学峰深呼吸,摇摇头说:“没有,她身体还可以。”   更多的,他就没多说了。   颜平见他这样,也不好追问,毕竟这也不是他的犯人,哪能在费学峰身上犯职业病呢?他只猜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其他不好跟外人说的原因,多半还是跟费学峰的老婆有关吧。然后,他也就是安慰了费学峰几句,就跟他错开身体,让他过去了。   等费学峰走了,颜平继续往前,直接回家。   因为知道儿子值夜班要回来,早期的颜妈妈端着一碗汤从厨房走出来,还有几样瞧着就很精致的小菜,被她一一摆在桌上。   “儿子来,值班辛苦了吧?过来吃点儿。”   颜平过去朝他妈表达了几句感激,就坐在餐桌上大快朵颐起来。   颜妈妈也跟他一起吃,吃着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露出一点惋惜的表情来。   颜平作为警员,对人的不同挺敏感,见颜妈妈这样,不由关心地问:“妈,你怎么好像不高兴,这是怎么了?”   颜妈妈的眼眶都红了,说:“你不知道,有个闺女她、她好好地从楼梯上滚下来,砸到脑袋,就这么没了……她还怀着孩子呢,在楼梯下边流了好多血,真是太可怜了。她还不大,瞧着就二十多岁,长得也特别漂亮,人还善良,她刚住进来的时候,我有一次拎着挺重的篮子回来,她见着还要帮我呢!你说这好人怎么就遇见这事儿了呢……她的命苦啊,老公在结婚不久就死了,她自己搬进他们买下来的新房里,就想给老公还遗腹子给生下来,她年轻漂亮好嫁人,偏偏重感情,结果还落得这样……”   颜平听着颜妈妈的话,脸上也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不过,他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不由得问道:“妈,这个姑娘我怎么没听说过?”   颜妈妈嗔他一眼:“你哪能知道?你小子天天忙你的案子,压根就没注意过咱小区里多人儿少人儿吧?她就住在那个七号楼,是他们小夫妻的新房来着。就是命不好,好好的姑娘,才住进来这么几天,就……唉,你说这人哪……”   颜平听颜妈妈的话,慢慢地皱眉。   他想起自己撞邪的事儿……会不会跟这有关? 第148章 颜平的怀疑┃跟城隍一起查案。   颜平心里是这么想,但这毕竟也就是突然有那么点直觉,一点证据没有的,所以他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后,就也露出了同样惋惜的表情。   “这样啊,是挺可怜的。”颜平一边扒饭,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她老公怎么死的?还有,她自己哪天死的,确定是自己摔下来了?照理说,孕妇下楼应该挺小心啊,难不成怀挺久了?不说新婚嘛……”   颜妈妈听颜平这一通话,嘴角抽抽地说:“等等等等,你这臭小子,对别人家的事儿这么感兴趣,是不是犯职业病了?”   颜平躲开颜妈妈要揪他耳朵的手,无奈地说:“这不是您主动提的吗?就算是我犯职业病吧,就觉得吧,这事儿挺蹊跷的。”   颜妈妈也知道儿子这德性,到底还是跟他说了。   “那小夫妻俩是奉子成婚的,新婚才一个多月。她老公是突然心悸猝死的,听说是她老公本来就有心脏病,但夫妻俩青梅竹马的,这姑娘一心一意跟着她老公的。所以她老公死了以后,姑娘挺伤心的,不过毕竟怀了孩子,倒也很坚强……”   颜平纳闷了,问:“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颜妈妈白他一眼说:“当然是那姑娘自己说的。”她打住颜平还想发问的心思,补充道,“这么漂亮的姑娘住到小区里,能不引人注意吗?那姑娘每天大清早的出来散步,中午、晚上,只要出太阳的时候,她一天出来好几回呢。咱们小区里人多,不也经常散步?散步的时候遇见了,跟她打打招呼,慢慢聊一聊,不就也知道了吗?那姑娘没避讳说她老公,还一脸幸福的,听说小夫妻俩本来要等这边新房全部装修完再结婚的,可人家姑娘不是怀孕了吗?就提前领了证,准备新房完工后举行婚礼。结果小伙子出了事儿,小夫妻俩家里也都没什么亲人了,姑娘自己在外面养了一段时间胎。等这边新房一交,她就住了进来。”   颜平恍然:“看来她还真挺重感情的。”   颜妈妈叹了口气:“所以说可惜,好姑娘没好报啊。她住进来的时候,孩子四个月了,肚子也凸起来了,下楼散步的时候脚下一滑,就这么滚了下来。这个月份孩子稳当是稳当,但这么一滚也没了,撞到头又大出血,等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整个都凉了……后来还是跟她聊得来的几个邻居报警,给她处理的后事。不是你们那个局子,是街道口的,听说是送去烧化了,又用她的遗产买了公墓,让她跟她孩子住进去。本来警员听说她的事儿以后,也想在她老公附近给她找个位置的,可后来发现,这姑娘可能还是怕触景伤情,损了孩子,房间里就没见她老公的遗物照片什么的,警员们也没那个耐心老是帮她找,就这么处理了。”   颜平觉得挺奇怪的,皱眉说:“一点跟她老公有关的东西也没?她真有老公?”   颜妈妈不高兴了,说道:“怎么就没有了?她那感情特真,装不出来的。你这小孩崽子没谈过恋爱也没孩子的不懂里边的事儿。怀孕的人最容易情绪波动了,她又是一个人单住,要是情绪太激烈了,肯定影响孩子的健康。她不留照片什么的,就我避免看着了想起以前太难受,等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再去把东西拿回来,那时才正好教孩子认爸爸呢。谁知道会出这事儿呢?我看啊,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以后倒是可以多留意留意,要是正好碰见那小伙子的消息了,就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这姑娘一把,让他们一家三口合葬。也算是对那姑娘一点安慰了。”   颜平被颜妈妈这么一通念叨,“好好好好”地答应下来。   不过他还是觉得挺蹊跷的,可一转念吧,要真是那姑娘死不瞑目,跟他也没关系啊,他压根不认识那姑娘,难道那姑娘想缠着的是他妈?他妈倒是好像跟那姑娘挺熟的。   心里转了几圈,颜平不动声色地跟他妈又聊了一会儿,饭后出门买了一张城隍像和一些香烛之类的回来,找个空屋子弄了个简单的祭桌,把城隍像贴在后面。   刷完碗,颜妈妈出来就闻到一阵阵烟香,顺着气味走到旁边空房间里,就见她那个人民警察的儿子居然封建迷信地跪在个蒲团上,给一张城隍像上香磕头呢。   颜妈妈:“……”   儿子这是突然转性了?   颜平听见后面的动静了,不过手里正插香呢,就恭恭敬敬地插完了才站起来,转身说:“妈,你也过来拜拜。”   颜妈妈狐疑地看着颜平:“你不是说人民警察不信鬼神?”   颜平的脸有点疼,可他都被城隍爷显灵好几次了,再说自己不信那就更打脸了,于是他很淡定地把以前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现在信了。”他顿了顿,补充,“也不是谁都信,就信城隍爷一个。妈你赶紧过来拜拜,没事的时候早晚上上香,总没坏处。”   颜妈妈就这么一个儿子,到底还是宠爱的,也就无语地走过去,接过颜平手里的线香,也跪下去对着城隍像拜了拜,插上香。   她拜神就有拜神的态度,只要拜了,表现就还是很虔诚的,认真拜完以后,她才站起来,过去把她儿子的后脑勺拍了一把。   颜平:“……”   算了,拍就拍呗,为了避免真是那个姑娘死了先找他妈再沾上他的,宁可先忽悠他妈拜拜城隍,也保佑保佑。他自己拜城隍的时候也念叨了,城隍爷应该能听的吧……   晚上,颜平躺床上睡觉。   一片片蒙蒙的白雾里,他再次看见了那个青面獠牙的城隍大鬼。   颜平赶紧过去拜拜,说:“城隍爷,您老人家听到我的话啦?我妈那边您瞧了没,是那姑娘不?要是那姑娘,您能给点庇护不?”   青面城隍:“……”   ·   阮椒给颜平托梦以后,就没花太多心思在上面,只是暗中还是会注意颜平传递过来的信仰是不是带着他的消息等。   原本阮椒以为颜平会很忙,可没想到才过一天,颜平就给他上香叨叨,说他们小区里刚死了人,想问问是不是那位姑娘出了什么差错。   既然颜平有了怀疑对象,而且又担心万一真的是,他自己贸然过去反而折在里面,也就决定还是按照颜平的请求来一趟。   这一来,阮椒先观察了给他上了香的颜妈妈。   颜妈妈是个面相可亲的中年妇女,很和善的感觉,身上不说有很多功德吧,也明显是个与人为善的,性格不错。   不过,虽然颜平有担心会不会是他妈跟那个摔死的姑娘接触过反而被鬼缠上,才因此间接也让鬼缠上他,可阮椒仔细看过颜妈妈了,人家身上确实有鬼气,但是这鬼气相当淡,与其说是颜妈妈被鬼缠上被颜平沾上,还不如说是反过来,因为颜平身上有不少鬼气,才被颜妈妈给沾上而已。   当晚,阮椒给颜平托梦了。   颜平在梦里又是一连串的问题,而阮椒则是默默地等他叨叨完,才给了他一个结果。   阮椒说:“汝母身上虽有鬼气,却是因你在其身边方才沾上。而你所言少妇是否为缠人之鬼,却须得由你引路,将本官带去那案发之处,方可查探一二。”   ——简而言之,连地点都不去,他要怎么判断?无中生有吗?神灵就算据说是无所不知的,那也是因为他们能“看”见,看到没地儿看的,知道个啥。   颜平大概也知道自己在犯蠢了,干脆利落地醒了过来。   现在正是夜深人静时,当然也是最好查案的地方了……说起来,他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儿虽然跟鬼神有关,四舍五入也是个案件嘛。他作为人民的好公仆,要是那姑娘真有什么冤情才阴魂不散,或者是有什么其他鬼出没,也都得先查一查,再做决定。   ·   七号楼很安静。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小区里的路灯不算很亮,不过也能照亮一方,不至于让人走夜路的时候摔着了。同理,每一层都有电梯,每一层也都有感应灯,只要声音稍微大一些,就能灯火通明,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颜平身手不错,但运气不太好。   楼门关了,要想进去得输入密码,而颜平自己也不知道密码啊,显然就要进不去了。   正想着是不是想点别的办法,突然间,他就感觉有一股力道拉住了自己的小臂,然后他不由自主地顺着这力道往玻璃门上一扑——眼看着就要把脑袋撞一个包了,结果他却猛地一个趔趄,连跨几步站稳了?   颜平猛地抬头,前面是电梯?再往后看,后面是玻璃门。   ——我勒个去去去的!穿墙过来了!   颜平瞬间明白,东张西望压低声音:“城隍爷?是不是城隍爷跟着一起来了?”   又有个力道往他后背推了一把,一道瓮声在他耳边响起。   “走。”   颜平心里顿时有了底气——等会儿就算真见鬼了,他也是有城隍爷保佑的人,不怕。   “城隍爷,您老人家给我开个眼呗?不开眼我啥也看不见,案子也不好查了……”   下一秒,颜平觉得自己的眼皮有点热,他一抬头,正看见前方的电梯门打开。   电梯里,一道白影披着头发站在那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颜平的瞳孔剧烈收缩。   鬼、鬼啊!   说看见就看见,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第149章 满地血迹┃至爱至妒。   颜平是个正常人,正常人陡然见到鬼,不仅眼神有变化,动作也是瞬间朝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如果不是被一股力道从后面托住的话。   但就算这样,他脑门上也是“唰”地一下,流了一层冷汗下来。   “城、城隍爷,这只鬼不会就是那姑娘吧?”颜平咽了口口水,不敢进电梯了,“不对,这鬼瞧着四十多了,那姑娘是刚结婚的小年轻……但、但是,也不一定我身上的鬼气就是那姑娘,这鬼会不会、会不会……”   一道声音瓮瓮响起:“普通的孤魂野鬼。”   颜平艰难地说:“哦。”   多看了那白影一眼,颜平就见这只鬼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咧开,一直咧到耳根,随后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瞬间恢复正常,瑟缩着蹲在电梯的一角了。   颜平简直要窒息。   这鬼的脸也太、太恐怖了!   好在,他还没忘了自己过来是要干什么的。   “城隍爷,咱们还是走楼梯吧……”说到这,颜平可能是太害怕,反而一下子冷静很多,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这里有电梯,那姑娘下楼时为什么不走电梯,反而要走楼梯?要是走电梯,不就不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吗?”   然后,那瓮瓮的声音又说:“那天停电吧。”   颜平:“……”   这确实很有可能,他都忘了还有这种可能性。   颜平抹了把脸,正经说道:“既然那姑娘出事的地方是楼梯,那我们还是从楼梯上去吧,找那姑娘确定的出事地点。”   阮椒其实就站在他的旁边,跟他相距不到一步的地方,这时候朝着旁边的安全楼梯口看去,答应道:“好。”   事实上,从进来之后开始,阮椒就发觉在这栋楼里的鬼气很浓了。   世上的孤魂野鬼是很多的,很多楼里有鬼并不奇怪,电梯里的鬼就如同他之前对颜平说的,只是一只普通的孤魂野鬼,身上的鬼气很淡,甚至连对普通人显形都做不熟练,刚才之所以能吓唬颜平,还是因为颜平开了眼,可以看见她,她才来了个恶作剧。而能在颜平身上弄那么多鬼气的鬼,必定是很凶的鬼。   所以,阮椒自然就把注意力落在了鬼气的来源处——楼梯口往上的地方。也是在这时候,他有些确定,那鬼说不定真的就是颜平所讲过的,死去的那个怀孕的姑娘。   ·   颜平走进楼梯口,阮椒跟他一起进去。   两人小心地往上爬,鬼气在阮椒的感觉里也越来越浓,而颜平因为一直挂心,又开了眼,这时候也比较敏锐,他还能感觉到,一股股阴风吹拂,让他从内到外都有些发冷的感觉。   渐渐地,两人爬到了四楼。   在这种十来层的住宿楼里,四楼算是比较矮了,这是典型的电梯房,每一层电梯就只连着左右两户人家,中间是一片公摊的空地,后面有一扇门,打开后就是安全楼梯。   颜平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由得低头看去。   一道道血迹顺着楼梯蜿蜒而上,殷红而不祥,有好些血红的掌印在不同的阶梯上,还有模糊的血色人影,让人心里发冷。   颜平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当时失血过多,强撑着爬动想要求生,但是后来还是没能做到,才会死去……”   阮椒同样发现了,这不难分析,他甚至可以想象当时那个姑娘拼命地想要活,拼命地求生,拼命地想要救自己的孩子,结果还是挣扎而死的惨状。这样凄惨地死去,心里肯定饱含怨气与不甘,变成厉鬼也不足为奇了。   而且,这里分明已经变成了厉鬼的一片小领域,这些因为挣扎而留下来的血迹全都散发着浓浓的怨气,其却实并不是真正的人血,而是一种对于死前最怨恨的场景的恢复——就是来自于那只厉鬼演化的。   颜平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地绕过血迹往上走。   在四楼到五楼的平台上,稍微靠左的地方一片血糊糊,明显那个姑娘是直接摔倒在这里,而一旁的角落有几块砖头,上面有棱有角,还沾着血迹,应该就是凶器了。在血糊糊的那摊下方,血多得不太正常,另一边还有两块模糊的血迹,面积很小,形态也很奇怪。   颜平半蹲下来,研究“案发现场”。   这是鬼演化的场景,但是对他来说,就是他怎么折腾也破坏不掉的现场了,说不定可以从里面发现一点什么的。   而阮椒,他则是满面狐疑地走到那两块模糊的血迹前方,仔细地观察。   不对劲,这个不对劲,这两块血迹的形状不太像人,有点像是……动物?还有这里的鬼气,好像跟以前接触过的那些也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呢?似乎是有点熟悉,可一时之间,却又分辨不太清楚。   颜平则开口问了:“城隍爷,这是我身上的鬼气来源吗?”   阮椒愣了愣,回答说:“是。”   到达现场后,这个他是可以确定的。   颜平深呼吸。   找到鬼气的来源就好,现在他就得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才能让那位姑娘放过他了。可是他还是坚持,自己跟那姑娘一点交集都没有,那姑娘到底为什么标记他?   阮椒也很纳闷的。   没理由啊,他在颜平身上没看见罪孽,就算是鬼要报复,也找不到颜平身上吧?而要说颜平是不是被人暗算,中了什么术才导致他这样,也不对,他堂堂城隍,什么邪术落在人身上还能逃过他的眼睛?颜平明明就很正常。   这就奇怪了,尤其是,按照颜平他妈说的天数,这姑娘头七还没过呢,可她却不在这个死亡地点,她又是去了哪儿?要报复,不也是回魂夜报复最好吗?想不明白啊。   两人都想不明白,事情就有些纠结了。   阮椒想了想,干脆在颜平的面前显化神身,朝他看过去。   颜平一惊——城隍爷!竟然真的出现了!   这一刻,他才算是有了真实感。   阮椒说:“此事有些复杂,你且随本官将上下尽数看过,再言其他。”   颜平当然没意见,他紧紧跟着阮椒,把鬼气最浓的从五楼——也就是那姑娘居住的楼层——到四楼的两段楼梯一一看过,依旧没有发现太特殊的地方。   最终,阮椒伸手抓了一把鬼气。   颜平好奇问:“城隍爷?”   阮椒瓮声说道:“凭借鬼气,去找那鬼!”   下一秒,在阮椒神力作用下,这鬼气化为一缕黑线,朝着下方而去。   阮椒和颜平,当然是紧紧跟着这一缕黑线,去寻找这鬼气的主人了。   ·   “啊——滚开!快滚!”   “缠着我干什么?你这只畜生,畜生就该去死!”   “谁让你勾引我老公?勾引我老公的都该死!”   “是你的错,你长成那个样子不就是为了勾引人吗?你这只狐狸精,要是你不想勾引我老公,为什么要跟他说话?为什么要对他笑?贱人!贱人!”   “别想害我!我不怕你!你别想勾引我老公——”   卧室里,舒适的大床上,年轻的少妇双手揪着床单,姣好的面容扭曲,尖锐而痛苦地嘶鸣着。她的身体很瘦,瘦到几乎皮包骨了,偏偏她又挺着一个大肚子,像是怀孕七八个月似的,可又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房门是大开的,有个憔悴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托着一碗中药,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喂给少妇,少妇喝下之后,好像是气息稳定了一些,但紧接着她就“哇”地一声吐出来,喷了男人一头一脸。男人也不嫌弃,只是露出一个苦笑,随便拿条毛巾擦了擦,又过去给少妇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   男人的眼眶红红的,低声说:“艳茹,我们求饶好不好?我不想看着你再这样了,我们好好认错,不管什么惩罚,我都跟你一起背着,好不好?”   少妇痛苦地在抓挠着,嘶哑而强硬地拒绝:“不!我不准你跟那个贱人服软!我绝对不把你让给任何人!你不准去,听到没,不准去!你要是去,不如让我去死!”然后她又神神叨叨地说,“我明白了,你是想去找那个贱人双宿双飞对不对?没有我这阻碍的人,你就可以跟她走了,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男人一把握住少妇的手,满脸都是难过:“艳茹,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她有她心爱的丈夫,有还没出生的孩子,有才有貌,怎么能看得上我这么平凡的男人?你误会了,我只是偶尔遇见她,跟其他邻居一样跟她打个招呼而已,我们没有单独相处,也没聊天,我们什么都没有……艳茹,人家什么都没做,是我们夫妻俩对不起她,她来报仇,我们好好地接受,你就能好了……艳茹,你听我的,好不好?”   少妇疯狂地叫道:“不!你骗我的!那是个妖精啊!她那样的妖精,就是为了迷惑男人的!什么心爱的丈夫,只有你们男人才会相信她的谎话,她长成那个样子,肯定是个小三!她一定是怀了孩子被金主的老婆赶出来,她想让你当接盘侠!”   一边叫,她凶狠地抓着自己裸露的皮肤,抓出了道道血痕,让人触目惊心。   男人慌忙扑过去,用力把她按住。   “艳茹,你不能就因为猜想,把她想象成那样的人,我看她是真的爱她的丈夫……”   少妇抽搐着,眼里都是嫉妒。   “你——你还在为她说话!那个贱人啊啊——” 第150章 妖鬼┃三条命。   男人看见少妇痛苦到要去抓她自己的脸的模样,急忙扑过去,用力按住了她的手。   “艳茹,你不要这样,你不是最爱漂亮了吗?别抓伤自己的脸,听话,别这样。”   少妇被男人的声音微微安抚下来,可是下一秒,她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要去抓脸,嘴里还疯狂地说道:“痒!痒!老公,我痒!一定是那个贱人干的,她想让我毁了我的脸,那样就可以抢走你了。我不投降!我不投降!老公你按住我,我绝对不向那个贱人投降!”   男人也很痛苦,他的眼里几乎充血,流下了一行泪水。   这一刻他很后悔,当时他就不该……   男人低声说:“艳茹,她是鬼,我们是人,我们斗不过她的……你听我的话,我们去警局自首吧,只要进去了,警察身上有阳刚正气,就可以保护我们,也可以……也可以阻止她。到时候,你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我会替你坐牢,接受惩罚,你在外面等我出来,之后我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好不好?这样你就相信我不会背叛你了吧?你相信我,我只爱你,我不会跟任何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我把自己关起来,你就相信我了吧?”   少妇听见男人的话,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惊慌地说:“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你!你不要代替我坐什么牢,是那个女人的错!我们不是商量过吗?你不是有个发小也是警察吗?他也有正气,他可以帮我们!我们去找他,我让我爸给他很多钱,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男人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是个很正义的人,但就是因为他正义,他才不会帮我们的……”   少妇嘶声说:“我不信!他一定会帮的,只要我们给他足够的钱!他是你的发小,他一定会帮你的!”说到这,她的表情很激动,“再说,再说,就算他不帮我们又怎么样?那个贱人勾引你,我就是那么轻轻一推——谁知道她会站不稳?再说,再说你也看见了,那是个妖怪!妖怪就该死!我们才是对的!我们可以去找道士啊!道士比警察有用!”   男人用力地把到处乱抓的女人搂进怀里,哽咽着说:“你别多想,她要是妖怪,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是我们害死了她……艳茹,你听话,我们好好地求她,她已经来找我们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我不想你死啊……道士是没用的,你忘了吗?我上次请来的道士,他根本什么也没发现就走了……我们只能去警局试一试,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一对夫妻说了很多,跟之前的每个晚上都重复类似的对话、安抚。   他们没有发现,有两道人影,已经杵在门口听了很久……   ·   且说阮椒和颜平顺着鬼气寻找,没多久,就来到了五号楼。   鬼气的主人居然在五号楼里?这就奇怪了。   颜平喉头微动:“城隍爷,我们上去?”   阮椒“嗯”了一声,官服袖子一甩,率先朝着楼上走去,说:“你跟我来。”   颜平连忙跟上。   大概是要紧随鬼气的缘故,两人在这楼里也没坐电梯,而是顺着楼层往上,爬了好几楼以后,颜平就见阮椒在第十二层停了下来。   颜平的心里一个“咯噔”。   十二层,他以前来过不少次了,怎么会是这里?难道说——不,希望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十二层也有两户人家,也许不是他的发小……   但是,事与愿违。   阮椒直接站在左边这一家的门外,用手把那徘徊不停的鬼气抓了下来。   颜平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是个很敏锐的人,想起了之前遇见发小费学峰的时候,他脸上带着的憔悴,难道说,他的这憔悴是因为什么神神鬼鬼的原因?是了,费学峰之前提起,他的老婆怀孕了,但是对他们夫妻俩而言,结婚好几年都没个消息,想孩子都想疯了,知道他老婆怀孕,应该是非常高兴才对,怎么会反而有些难言之隐一样?   颜平的心里闪过很多想法,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他却想到,出事的如果是发小家,他跟发小很熟,鬼气标记他,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而这个时候,阮椒伸手在门上按了按,那扇防盗门顿时就变得透明起来,与此同时,嘶声竭力的哭喊声从里面传出来。   颜平陡然一惊:“是霍艳茹!”   阮椒看向颜平。   颜平立刻解释:“这是我发小费学峰的家,霍艳茹是他的老婆。”   阮椒点点头,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卷起了惊涛骇浪。   在这里,鬼气弥漫,而且不仅有鬼气,还有丝丝缕缕的妖气,跟鬼气缠在一起……这样只说明一件事,鬼气的主人不仅是鬼,还是妖怪死去以后所变成的鬼!   阮椒伸出一根手指,在颜平的额头上画了个隐身符,低声叮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跟我走,没有其他人或者鬼可以看到你。”   颜平的眼睛倏地睁大,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声音的来处,正好听见“贱人”“小三”等字眼,还有费学峰无奈的安抚,于是他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某个房间的门前,把房间里的情景全都收入眼底,同时,也把两人的对话全都收进耳中。   颜平的表情几次变化,尤其在听见“发小是警察帮忙”之类的时候乍红乍白的,当他听出这对夫妻的意思,是他们把那个怀着孕的姑娘推下楼,害死了她的时候,更是满心愤怒。   ——就为一点莫须有的嫉妒,这个霍艳茹就可以害死一条人命!简直不是人!   颜平知道肯定是个误会,不是别的,而是按照他妈的说法,小区里喜欢那姑娘的老头老太太很多,都觉得她是个好姑娘。老人们经验丰富,这么多年下来,难道连个看人的眼光都没有?尤其是他妈,对很多姑娘小伙子的心思一看就明白,连她都对那姑娘赞不绝口,足以证明对方至少是个心正的人了。一个心正的人,哪会在怀孕的时候去勾引别人家的老公?可是好姑娘倒霉啊,偏就遇见了这个偏执狂,死得那么不值得!   阮椒心里也有一阵阵的怒火上升,他开启神目,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女人没有怀孕,让她肚子高高拱起的是一团鬼气和妖气的混合体,让她的肚皮膨胀起来,也让她受尽折磨。而这女人的身上则明明白白地背负着三条血债,一条来自于那个死去的姑娘,另两条,则来自于那姑娘已经成型的孩子——那个姑娘怀的是双胞胎。   屋子里的闹剧还在继续,阮椒看了颜平一眼。   颜平接受了阮椒的示意,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房间。   阮椒严肃地开口:“你会包庇?”   颜平立刻说道:“不可能。我虽然比不上很多因公殉职的老前辈,可我也是个公职人,有底线有责任感的,不管什么人,只要犯罪了,就算是我亲戚,我最多也就是劝他们自首减刑,绝对不可能纵容包庇。”   阮椒微微点头:“希望你能保持本心。”说到这,他轻叹一声,看向摆在客厅博物架上的一个兔子储蓄罐,说,“姑娘,你还不出来?”   颜平震惊,几乎瞬间朝那方向看去,恍惚间,他似乎觉得那只兔子储蓄罐的眼睛泛红,仿佛带着一丝水光,又仿佛带着一丝戾气?   下一秒,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双兔子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很快有一道虚影从里面飘然而出,那是一只一尺长、晶莹可爱的白兔,一双红眼好像琉璃一样美丽,而在这只兔子的背上,有两个丑陋的小肉团,仔细看过去,是还没来得及发育完整的幼兔,还没长出毛,还没睁开眼……   颜平在这一刻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然后,他就见城隍爷走过去,伸手一招,把那一大两小三只兔子带着,摇摇晃晃地朝着外面飘去……   颜平呼出一口气,加快步子追赶过去。   ·   楼梯口,灯光忽明忽暗,周围一片寂静。   一大两小的兔子虚影在官服大鬼的视线下,于月光中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颜平亲眼看见,那只大兔子趴在地上,一点点地变成了个穿着白裙子的漂亮姑娘,长发披肩,清纯美丽,跟他妈的描述非常相似,只有一点不同——那双据说温暖善良的眼睛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里面充满了仇恨与愤怒。   可就算这样,这姑娘整体给人的感觉也不算坏,尤其是看见她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一对残缺的小肉球时,就忍不住地同情和惋惜。   颜平鼻头一酸,眼眶有点发红。   说来他已经从事警员这职业好几年了,见到的受害人也很多,可现在见到的这姑娘……即使他已经反应过来,这姑娘大概是个白兔精,还是产生了一种很难过的感觉。   阮椒看着这白兔精,心里暗叹,口中却说:“本官为州城隍,你有何冤情,可对本官说来。”他看着这姑娘倔强的脸,语气温和了一点,“你身为妖类,理应明白,此案若不经审判便私自报复,伤及人命,便无可通融之处,于你,于你孩儿,皆无益处。”   兔鬼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报官有用吗?”她猛地抬头,看向颜平,“这是个警察,却跟那个男人是一伙的!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我又是个异类,我报官——有用吗?” 第151章 两只兔子┃误会。   颜平虽然同情兔鬼,但听她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拧着眉头反驳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跟他是一伙的?我身为一名警员,当然要以身作则,他犯了罪,我也绝不会包庇的。”   阮椒也看向兔鬼,沉声说道:“本官忝为城隍,自当为民做主。你虽为异类,但于本官而言,凡有灵智之类,彼此相杀,一并论罪;无灵智之类,顺应天性,互相吞吃,不当为罪;有灵智之类吞吃无灵智之类,譬如人吃猪羊等,此为生存之理,不当论罪,而若是虐杀猪羊以此取乐,便是违背天理,亦当论罪。”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原为兔妖,乃是有灵智之类,修得人身,且不曾为祸四方,自无罪过。若有人因此祸害你的性命,本官自也当为你做主。你等小妖,不知如今天机何在,天地之间,唯有本官一名城隍,赏善罚恶,皆是本职,受天地监管,也无另一名城隍与之相护。”   听了阮椒的话以后,兔鬼充满戾气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但是在看向颜平时,仍然带着恨意。   “那个男人,他给你打电话了!”   颜平一愣。   兔鬼说:“他告诉那个女人,说你同意了帮忙!”   颜平眉头紧锁:“不对,我从来没接到过他的电话。还有,就不提我是公职人员,有职责在身的,只说我妈对你的印象很好,我就不可能看着你枉死不管。”说到这,他迟疑地问,“你还记得吗?我妈姓田,住在三号楼,你应该叫她田阿姨。你应该记得吧,城隍爷说你在我身上下了标记,要给我下标记你得去我家吧,应该见过我妈?”   兔鬼也有些惊讶,她忽然猛地摇头,一头长发无风自动。   “不,他明明就给你打了电话!我亲眼看见的!他也亲眼跟那个女人说——”   这时候,阮椒主动开口了。   “那男子与其妻言及颜平应允时,其妻可是已然神智不清,极为焦躁?你可仔细思索。方才本官与颜平于一旁听得那男子与其妻提及,颜平必然不肯帮他,如此前后矛盾,其中必有蹊跷。你……仔细想来。”   兔鬼虽然是被害死而成的厉鬼,但她生前毕竟是个妖物,即使做了厉鬼,有实力在身,也不会和普通厉鬼一样不仅要等到回魂夜鬼力最强,还会因为太怨恨而神志不清。   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清醒的,只是恨意冲头的时候,难免会迁怒,也会因此钻牛角尖,不能理智地进行分析。   现在听阮椒这么一说……她真的仔细回想了,看颜平的时候,也不再那么充满恨意。   是的,兔鬼想起来,正如这位城隍所说,当时的费学峰的确是在霍艳茹被鬼气折磨到痛苦不堪还在提起颜平的时候,拿出手机拨号,但是那时的她也是愤怒至极,就只看了个表面现象,现在想来,那个号接通了没有都未可知,手机对面有没有人说话同样没留意,她只是看着费学峰说打了手机,又哄霍艳茹说颜平答应了,就以为颜平跟他们真是一伙的,气不过之下,闯到了颜平的家里。   要是兔鬼没有这么痛苦地失去孩子,失去最后的希望,她可能会多想一想,但是那时候她真的什么都顾及不了了,即使也遇见了颜妈妈,觉得她有点眼熟,却到底不能因为她而放弃。后来,她就在颜平身上注入一股鬼气,做了标记。她想,等她弄死了费学峰、霍艳茹这对人渣,再来找颜平这个帮凶!   也幸好,当时兔鬼还没对颜平做什么,甚至……因为颜平是城隍的信徒,他被鬼标记后,就此引来了一位城隍爷。   知道颜平是冤枉的以后,同样被冤枉致死的兔鬼对他没了仇恨之心,身上的戾气也不再那么张牙舞爪。   “这样……抱歉。”她冷静了很多,闭了闭眼,说,“我本来以为,你们是沆瀣一气的。”   颜平没想到这兔鬼都这样了,还会跟他说声“抱歉”,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他妈还有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都对这兔子精赞不绝口了,因为她本来就是个讲道理而且很善良的妖精,气质平和,当然讨人喜欢……   “没事。”颜平摇摇头说,“我也就是被标记了,也没别的,你是情有可原的。对了,这件事说清楚了,你也该相信我们了吧?城隍爷在这,你就把你的冤情跟他老人家说一说,一定能还你一个公道的。你……”他想问,介意回忆你死前的事吗?又觉得这么说的话,太残忍了。   兔鬼像是明白了颜平潜台词,身上的戾气又平静了一些,安静地说道:“你很像你妈妈。”   尽管身为警员是该要问的,却还是担心伤害到她。   这样一来,她也许可以试一试,是不是真的能讨回公道……   “我叫白苏瑶,是一只三百年的白兔精,道行不高。我的老公……”她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我们是同一座山头上的兔子,遇见了同一个机缘。他比我强壮,也比我厉害,那时候我还很懵懂,只觉得那个机缘很吸引我,却因为他的存在,以为他会独占机缘,把我赶走……可是他没有,他和我分享了机缘,然后,我们一起成精了。”   ·   白苏瑶的丈夫名叫白恒,一公一母两只兔子生活在一座很偏僻的小山上,偏偏就是那座小山遇见了一甲子一次的帝流浆,万道金丝垂下,有好些都聚集在这山头的一个小洼地里,被两只兔子几乎同时看见。公兔子更强壮,却分享给母兔子,两只兔子就在那一刻获得了很大的好处,成为了两只兔妖,并拥有了人形。   白恒和白苏瑶的人形一开始只是小孩子,而白恒很聪明,跟白苏瑶一起结伴修炼时,找到了很多对他们有好处的草药等物,同样分享给白苏瑶。不管白恒是一开始就喜欢白苏瑶,还是只想要个一起修炼的同伴,两只兔子在修行中互相依恋,很快相爱了,又结为夫妻。   后来神灵陨落,天地间逐渐无法容纳妖精继续变强了,那时本来就很强大的妖魔鬼怪也几乎不能再提升,甚至因为某些缘故互相牵制,甚至必须有所约束。   白恒和白苏瑶不过是两只小妖而已,哪怕有帝流浆的加成比普通的小妖强很多,渐渐还是无法在山里待着,而选择入世。   因为白恒一直很能干,两人很快攒了一小笔身家,不说是什么豪富,但也都是有些积蓄了,能让他们好好生存。也是在这个时候——大概三十多年以前吧,白苏瑶怀孕了。   夫妻俩欣喜若狂,白恒费尽心思到处去找对孩子有用的东西来给白苏瑶进补,而白苏瑶也很爱孩子,即使随着肚子里孩子的成长让她的视力不断下降,她也毫不在意。   两只兔妖都没想到,即使他们从不害人,这么低调,还是被一个道士给盯上了。   道士的实力很强,跟白恒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厮杀,偏偏白苏瑶在这时帮不上忙,为了孩子,她只能在白恒的催促下收敛最后一点妖气逃走,再之后,她拿着最后一点积蓄,隐姓埋名。   白恒和白苏瑶多年来早有默契,白苏瑶明白,如果白恒没来找她,那就只会是一个原因……她难过了很久,也非常痛苦,但毕竟还有孩子在,所以她为了白恒也要坚强起来。为保好好地把孩子孕育完成,她经常搬家,而这一回,她就搬到了这个据说很平和的小区,想要好好住上一些时候。可她哪里能想到,就是这一次,就让她没了命!   ·   白苏瑶的眼里充斥着浓郁的血红,几乎是控诉地说:“我深爱白恒,又是妖物,怎么会对一个只是偶尔见过连名字都记不清的男人有心思?直到那个女人找上门,我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她对我痛骂,骂我是贱人是小三,然后,她就像疯了一样,把我从楼上推了下去!”   ·   随着孩子的发育,白苏瑶现在的妖力几乎没有了,之所以会尽量搬到和气的人类小区居住,也是为了能够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在这个小区里处处与人为善,跟很多老年人关系都很好,过得也还算惬意,却万万没想到,会出现霍艳茹这么一个极品奇葩。   白苏瑶被霍艳茹推下楼的时候,非常惊恐,几乎是本能地捂住肚子,可没办法,白恒不在了,没他的妖力帮忙,而她的妖力每积蓄一点送给孩子一点,能保住孩子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额外的防御力呢?就这样,她在砖头上撞得头破血流,而肚子里的孩子也因为母体受到的伤害太大,从内部有了被摧毁的预兆。   为了孩子,白苏瑶忍下了那口气,跟霍艳茹百般解释,想要让她送自己去医院,可即使霍艳茹为她的惨状非常惊恐,却也毫无动作,甚至,隐约有一丝快意。再后来,费学峰来了,他也震惊,还有想送白苏瑶去医院的意思,可就在白苏瑶以为自己能得救的时候,费学峰却又打住了这个主意。他去安慰他受了惊吓的妻子,眼见白苏瑶大失血,竟然愧疚地看了她一眼后,就带着霍艳茹走了!他说,他要保护他的妻子,不能让妻子去坐牢,就只能对不起白苏瑶了。   白苏瑶很绝望,在楼梯上艰难地爬行,她甚至不敢露出原形,就怕万一遇见人发现她是妖,就不肯救她了。可最终,她还是没有遇见可以救她的人,就连她的孩子,在她用最后一口气勉强分娩出来后也立即死了,跟她一起死了…… 第152章 神庙审人渣┃就是我杀的,勾引我老公的都该死!   强大的怨念和痛苦让白苏瑶很快变成了鬼,又因为她本身是个妖物,变成鬼以后实力十分强大,似鬼似妖的力量笼罩住尸体,让尸体仍旧维持着人形,只是分娩出来的孩子仍旧是两个血糊糊坠在她腿间的肉团,被长裙遮盖住。   刚刚投来不久的胎儿鬼魂被白苏瑶小心地取出来,用妖鬼的力量护好……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妖怪怀孩子,弱一些的都要好几十年,强一些的几百年都未必能生下来,而一旦出生,都有根脚,除了极少数情况外,大多都还是可以顺利修行的。所以坐胎稳当以后,投来的魂魄往往不会是普通魂魄,而是因为某些缘故残缺了但又几代不曾为恶的那种,被安排过来,孕育多年后,在妖物的肚子里就慢慢补完了魂魄,出生以后就已经健康起来。白苏瑶肚子里的两只小兔魂也应该这样,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补好,就遇见了这样的事……白苏瑶捧在手心的魂魄,仍然是残魂,意识模糊,十分可怜。   对于白苏瑶而言,丈夫死了,自己死了,孩子降生后也死了,就因为一个臭道士和一个疯女人,她家破人亡,怎么能不恨?   在这样的恨意里,整整一夜,白苏瑶滴血的眼都看向五号楼,她在寻找她仇人所在的地方,也在努力地、慢慢地安抚脆弱的小兔魂。   第二天早上,白苏瑶已经死透了,有人下楼的时候闻到血腥气,找了一圈才发现她的尸体并报了警。来的警员是个积年的老警员,因为年纪大,见识也多,在检查过她的尸体后,就发现她跟一般人不同,也发现了她勉强生下的模糊肉团。心里惊恐之下,这老警员没有声张,只是安排了一些事后,悄无声息地把她带走火化,想要把这件事给按下去,以免引起恐慌,也给他们的小警局造成麻烦。   白苏瑶知道人类对异类的惧怕,老警员想息事宁人,她也没什么意见,满腔的仇恨都冲着霍艳茹去,还有那个费学峰也是帮凶,都是她报复的对象!   这一晚,她找到了霍艳茹,听见霍艳茹跟费学峰说起她的事时,没有半点悔意,反而费学峰每次让霍艳茹不要那么多疑时,都会把她骂上一顿,然后费学峰就一脸柔情蜜意地去哄霍艳茹,就算眼里偶尔会有一丝愧疚,但也都是一闪而过,只见虚伪,不见忏悔,她和孩子们的死竟然成了这对人渣夫妻之间调情的工具一样!   白苏瑶越看越恨,在霍艳茹和费学峰谈起要好好努力,尽早得到孩子的时候,她就把一股妖鬼气送进了霍艳茹的肚子里去。   在费学峰惊恐的目光下,霍艳茹的肚子如同吹气一样涨起来,就像马上要分娩似的,而她则用血字在地上写下一句话,要让霍艳茹为她和她的孩子偿命!   费学峰惧怕不已,可他却没有抛弃霍艳茹,反而跪下跟她求饶,他这一求饶被霍艳茹看见,竟然挺着大肚子把他拉起来,疯狂地不许。   霍艳茹即使到了现在依旧疯狂,依旧善妒,费学峰居然也一直陪着她安慰她苦苦劝她,虽然经常私下里求饶,还表示愿意为了霍艳茹去死,在霍艳茹面前却都小心翼翼,始终赔笑轻哄。   白苏瑶活着的时候很善良,要是看见一对夫妻生死不离的一定会很同情,也愿意帮助他们,可死后的她看见这对人渣这么情深义重的样子,却更是恨毒了他们。她想起自己也有一个愿意为了她死的丈夫,自己也愿意为了给丈夫生下孩子而耗尽妖力,是,这对人渣很深情,难道他们的深情就可以建立在对他人的践踏上吗?她白苏瑶犯了什么罪要成为这对人渣彼此深情的工具?她和孩子有什么错,要为这样莫须有的嫉妒而死!   后来,白苏瑶选择每天撑大一点霍艳茹的肚皮,看着她疼痛、疯狂,让她感受肚皮不断绽开的痛苦,还有随时流出死胎的心理折磨。还有费学峰,他不是很深情吗,不是为了他老婆可以做任何事吗,不是他老婆做什么他都愿意当帮凶吗?她就让费学峰看着霍艳茹受折磨,看着霍艳茹慢慢走向死亡,看着霍艳茹用最惨烈的方式死亡!她还会等着霍艳茹变成鬼,然后把她的鬼魂撕成碎片!   再后来就是费学峰为了哄霍艳茹给颜平打假电话,白苏瑶去找颜平并做标记,颜平的标记引起城隍注意,城隍过来,审讯白苏瑶,知道其中的详情。   ·   白苏瑶到这时已经冷静了很多,她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声音里带着哽咽:“求城隍爷为小妖做主,小妖与丈夫从不曾作恶,一直都老实为人,好容易怀了孩子也是十分小心,即便到末法之年,宁可多怀上一些年月,也不曾去攫取人类精气供给胎儿……这些虽然是小妖入世后的本分,可小妖一家,真的太冤枉了!”   在白苏瑶的整个叙述过程中,阮椒都用神目看她神情,她的确没有说谎,而她身上干干净净的,甚至还有一些功德——可见她活下来的三百多年里,可能曾经还做过一些善事,比起很多事不关己的人类来,她的德行还要好很多。   这样的一只小妖,确实不应该有这样一个结局。   最让阮椒欣赏的是,白苏瑶即使变成了鬼,也不因那老警员处理她尸体的方式而迁怒,对颜平虽然做了标记,却也是误会颜平与那对人渣夫妻勾结。   阮椒心里隐约有个想法,但眼下案件没完,他也不能说。   “你之陈情,本官已知。”他沉吟说,“如今本官便将房中二人生魂拘来,将之审讯,你可与那两人对峙。你且放心,本官定会秉公办理。”   白苏瑶深吸一口气,再磕一个头说:“小妖任凭城隍爷判决。”   ·   因为心里有个想法,阮椒这回并没就就地审判,而是稍作思忖后,打开一个伪鬼门,用城隍印副印化为神庙,先把白苏瑶和颜平一起带进了神庙里。   神庙并不算大,前面正中是一尊城隍像,两边则有牛头马面、日夜游神的神像,正是副印中的那些神像显化。下方还有一些零散的鬼兵,都是一副威严的模样。   只一个眨眼时间,神庙内部就变成了公堂,那神像突然变成了城隍本尊,而两边的其他鬼神、鬼兵也陆陆续续地闪耀出一抹神光,同样变成真实。   ——这正是阮椒通过神庙神像,将鬼神鬼兵们都召唤回来。   白苏瑶跪在公堂前,感觉到这神庙中呼啸来去的神力,心里很震惊,但也是这样,她反而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城隍爷更信任了些——毕竟人家这么重的威压,对她这个小妖鬼明明反掌就可以打死,却还好声好气地劝导,她怎么还能怀疑这位另有目的?应当满怀感激才对。   她小心地捧着两个孩子,心里发酸,她是潜心修行的妖物,行的是正道,当然明白走公堂一遭和不走这一遭的区别,她想,就算是恒哥在,想必也不希望她在死了以后,就放弃他们夫妻俩一直走的正路吧……   阮椒高高在上,也观察着白苏瑶的表情,见她的气息平和了很多,微微点头。   接着,他扬声吩咐道:“牛头马面,速速将那霍艳茹、费学峰二人生魂押来审讯。”   牛头马面从神像里显化出来,朝阮椒躬身一拜,接着很快从伪鬼门里走出去,没几分钟,就带来了那一对人渣夫妻。   费学峰扶着大腹便便的霍艳茹走进来,霍艳茹一眼就看到了白苏瑶,立刻尖叫着扑上去:“白苏瑶!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没死——”   阮椒脸一冷,一拍惊堂木说:“咆哮公堂,牛头马面,先打十大板!”   覃愫和李三娘早已经从阮椒嘴里听说了白苏瑶的遭遇,对这两人非常厌恶,尤其是霍艳茹,眼见现在可以有正当理由打她一顿,都是山岳似的走过来,一人一脚,把费学峰和霍艳茹踹得跪在地上,然后李三娘蹄子一踩,把霍艳茹踩趴在地上,覃愫就高举庭杖,对着她的后背、臀部就是一阵重打!   费学峰连忙爬起来,想扑过去保护霍艳茹,但是又有几个鬼兵走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摁住,让他只能一脸痛心地看着霍艳茹挨打。   霍艳茹挺着肚子趴着挨打,每被打一次,肚子里的妖鬼气就好像流水似的往两边扩散开去,这样的感觉就像是真的怀胎后被重击,羊水被打破不断往外流,孩子也和着她的血往外流一样,是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饶是霍艳茹再见“小三”妒火旺盛,也同样满头大汗,感觉到来自肚皮、后背臀部的剧烈痛苦,忍不住哀叫起来……   十板子过后,牛头马面再次拉扯这对人渣夫妻跪好,旁边日游神则开始宣读两人的罪状。   “冤鬼白苏瑶,状告霍艳茹因妒忌害死她与腹中双生孩子,其夫费学峰为帮凶,对她死视而不见,藏匿其妻,让她蒙冤而死。霍艳茹、费学峰,你二人可认罪?”   费学峰心惊肉跳,本能地就要说谎替霍艳茹遮掩。   但是霍艳茹可不会在情敌面前示弱,开口就是一声嘲讽,怒气冲冲地说:“就是我杀的,怎么样?勾引我老公的人都该死!”   费学峰一急,连忙想去捂住霍艳茹的嘴。   可霍艳茹已经再次唾骂起来,满口都是脏话。   作者有话要说: 破锅烂盖,费学峰的确是真爱霍艳茹的,霍艳茹也是真爱费学峰,但霍艳茹太丧病了,她不是神经病,她就是善妒,就是觉得全天下人都想要她老公,她见到了漂亮女人就觉得对方要挖他墙角,越漂亮的越有问题。以前她遇见的那些女人没她漂亮,她就不在乎,但是白苏瑶太美了,她就被这美给搞崩溃了,觉得白苏瑶是个无比巨大的威胁。再加上白苏瑶礼貌地对费学峰笑了笑打个招呼,她就觉得白苏瑶是要勾引费学峰,无法忍耐地去找白苏瑶搞事了。   这样的人,不管男女都有,还挺多的,程度不同而已……霍艳茹要是个男的,她就不是这么个作法了,她会无死角监控老婆,老婆敢对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都要挨打,要是有人敢喜欢她老婆,她就要搞死那个男的酱紫。 第153章 审判结果┃鬼神备选。   阮椒在上面皱起了眉。   这个霍艳茹,到这地步还不悔改,是以为没人能拿她怎么样还是怎么着?他看向白苏瑶,就见白苏瑶俏脸上带着冷笑,却并没有因为霍艳茹的辱骂而生气——大概是,看霍艳茹就像看着一个疯子,除了仇恨以外,已经不会为她产生什么情绪波动了吧。   心中微微一叹,阮椒再看霍艳茹的时候,眼神、脸色都严厉起来。   “罪人霍艳茹,既已承认杀死白苏瑶一事,本官宣判——”   费学峰心里着急,在阮椒还没把宣判说出口的时候,已经顾不得其他地先开口了。   “大人!城隍老爷!您稍等,我愿意为艳茹承担一切罪责,您罚我吧,我替她!只要您让我替她,我每天都给您烧香,我给您塑金身!”   阮椒见他说话语无伦次,用力一拍惊堂木。   “住口!公堂之上,不得咆哮!”   费学峰声音顿时压低了一些,但依旧是满脸哀求。   霍艳茹本来疯了一样地辱骂白苏瑶,也完全不管阮椒怎么审怎么判,可是听见费学峰的话以后,她就立刻警觉起来,用一种饱含戒备的目光看向阮椒。   “你是城隍,不是人变的吗?白苏瑶可是个妖怪,还勾引男人,你怎么不判她,反而要判我和我老公?你这是不公平,你还是不是人?”   阮椒又拍惊堂木:“霍艳茹,休得侮辱阴司命官!”   霍艳茹这时候却已经滔滔不绝起来:“我推她下楼以后,她的眼珠子变成了血红色,要是普通人,谁的眼睛这么奇怪?就算她立刻变回去又怎么样,我全都看到了!所以她就是个妖怪,她不仅要勾引我老公,肯定还要害我老公,我要杀她,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你怎么能判我?难道你要包庇妖怪吗?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办这妖怪,我可就要写祭文告你的!”   阮椒看到这样的霍艳茹,不由得气笑了。   说她是个疯子,她却还能这么强词夺理,妖怪就要勾引人,就要害人?简直是笑话!更何况,她这根本就是诡辩,在她推白苏瑶下楼的时候,白苏瑶可没露出过什么异样,她也不知道白苏瑶是个兔子精!   阮椒冷声说:“休要颠倒黑白,天下生灵,俱是一般,莫说你是先杀后疑,便是先疑后杀,也是你的罪过!如今你身上背负三条血债,本官宣判,你之性命,当由白苏瑶亲自报复夺去,待你死后,鬼魂押入十八层地狱,先入蒸笼地狱蒸上一遭,而后鬼体重塑,打入拔舌地狱,将你这肆意辱骂之舌拔去,再入刀山地狱,裸身爬上,常驻其中,直至你罪孽尽消,方可重新投胎,到那时,你若还能剩得个全魂,自是投胎做人,若是个不全的,也只好做上几辈子畜生,好生体悟一番这被人践踏之苦,再来做人了!”   一听到这话,霍艳茹还很不服气,费学峰却是个敏锐的人,从今晚见到的种种就明白,这一切恐怕都是真的。那么,那么老婆她真的要被白苏瑶报复致死,然后再去地狱吗……   费学峰陡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慌乱地朝四周看去,就看见站在一旁的颜平,忍不住露出欣喜的表情,然后他猛地说道:“颜平!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帮我求求情,让我替我老婆下地狱——”   他想到,颜平能在这好好站着,说不定就跟城隍老爷有什么关系,他得抓住最后的机会!   然而,还没等颜平说什么,阮椒已经又开口了。   “费学峰,你也是罪人,还敢让人求情?”他对这个费学峰也没有任何好感,“你身为霍艳茹丈夫,却不能规劝其行为,反而百般纵容,便是她因一时妒忌杀害白苏瑶,也依旧为其隐瞒。不过,因你到底并非亲手杀人,只是不曾救人,倒是不能就此罚你,但!你隐瞒你妻子杀人一事,窝藏你妻,有包庇之罪,今判颜平重新调查此案,先以阳世之法将你拘捕,叫你有个十年八年牢狱之灾,随即由你过活,待你死后,再打入铜柱地狱,叫你再不敢包庇杀人之人!”   颜平在一旁看着阮椒审案,心潮澎湃的同时,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不过,等他听清楚阮椒的审判以后,反而对这位城隍爷更信服了。   费学峰这人的做法虽然恶心,可仔细分辨,他的确不是什么凶手,也没亲自害人,只是在霍艳茹推下白苏瑶后,对白苏瑶冷眼旁观,任她去死,但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见死不救的罪名,就算见死不救,也就是道德上谴责罢了。费学峰真正的罪名,是他窝藏霍艳茹这个罪犯,而霍艳茹害死的是三条人命,并且是一尸三命,情节严重。如果找到证据给他论罪,那应该是十年以上的牢狱之灾。   于是颜平走出来,深吸一口气,先说一声:“颜平领命。”然后他有些迟疑,“但如今现场已经被破坏了,白姑娘的尸体也被火化,恐怕已经没什么证据,如果查不出来……”   阮椒说道:“无妨,若无确切证据查出,你可上香禀报本官,本官当将费学峰生魂抽出,如阳世间般关入坛中十年,再送其返回身体。于此期间,费学峰便是‘植物人’,而时辰一到他肉身是否还在,便看他的造化了。”   颜平一听,立刻恍然,连忙再次行礼。   费学峰听见对自己的审判,心里一阵害怕,但是害怕之余,他更多的还是对老婆的担忧。想了想,他也没再向颜平求情,因为他很明白,颜平是警察,自己老婆做出这种事,自己也踏破了颜平的底线,两人基本上就是绝交了。对于这事,费学峰没什么看不开的,既然在自己心里老婆最重要,从没想过发小颜平,那颜平对他一般也都是情理中的了……   阮椒在神庙里时,能把众人的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他更明白了费学峰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是知道道理的,平时想必也是拎得清的,偏偏除了爱妻其他都不重要的,也算是另类的偏执狂吧,跟霍艳茹破锅烂盖,十分般配。   只不过,这对人渣越是般配,就越是让他恶心!   阮椒不想再看这对夫妻的嘴脸,袖子一挥,就让牛头马面把他们送回去了。   然后,他才对白苏瑶说:“本官的判决,你可服气?”看在她能控制自己,又始终心地纯善,就多叮嘱了一句,“我知你恨霍艳茹,亦恨费学峰,然费学峰阳寿未尽,且身上并不曾背负人命,你可因其包庇霍艳茹而对其有所报复,却并不能将他杀死,你可明白?”   白苏瑶闭了闭眼,想起那天费学峰在她痛苦的请求中,假惺惺愧疚地搂着霍艳茹离开的场景,真想要把他大卸八块啊!可她身为妖怪,现在又成了妖鬼,心里明白如果她真这么做了,就是坏了她自己的本心,反而对她很是不利。   所以……她等着,等看费学峰被判入狱,或者生魂被剥出,躺在床上做个只能等死的植物人!   骤然地,白苏瑶倒是想颜平查不出来了……   她盈盈下拜,低声说道:“苏瑶明白。”   阮椒看她是真明白,也没什么冲动怨恨,很觉得安慰,表情和语气也都温和了很多,对她说:“去报仇吧。”   白苏瑶姣好的面庞微微扭曲,但很快,她发出一声尖锐的低啸,就变成了一团黑红色的鬼气,冲进阮椒早已开启的鬼门,冲向仇人所在的方向!   报仇,报仇!   这一晚过去,她就为她苦命的孩子们报了仇!   ·   等白苏瑶离开后,神庙里的阵仗就收了收。   目前的鬼神们除了罗翔宇的资历浅一些以外,其他三个都早就跟阮椒混熟了,很多问题也敢现在就问。   覃愫隐隐是鬼神们的领头人,就率先询问:“城隍爷,您是不是想把白苏瑶给吸纳过来,也册封她做个鬼神?”   阮椒先把鬼脸面具去了,然后沉吟说:“目前我们的人手不足,而且鬼神之间应该有分工,现在我们办事的效率,还是太低了。我册封的鬼神,是要从鬼魂里找出资质不错、品行不错、自制力强、能秉公办事的来。你们看这白苏瑶,她虽然是妖,但生前身上有功德,那么无辜冤枉地死去以后也能控制自己不被仇恨冲昏头脑,即使对颜平都不是迁怒,而是误会……可见她的资质品行自制力都很不错。后来我做出宣判,对一个满腔仇恨的厉鬼而言,对帮凶费学峰审判虽然是公平的,却多半不会让厉鬼甘心,但白苏瑶先是不甘,随后又想通了,可见是个能秉公办事的。这样的女鬼,我当然要收为己用。”   听阮椒这么一说,鬼神们品一品,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李三娘想了想说:“那属下等是不是该跟过去瞧一瞧,看她怎么行事?”   阮椒赞许地颔首:“三娘,你去看一看白苏瑶是怎么对付霍艳茹和费学峰的,要是一丝不苟按照我的判决做,那么她这个鬼神我就封定了!”   李三娘也愿意多个帮手,当下就振奋地说道:“城隍爷放心,属下一定好好监督!”   阮椒笑了笑说:“很好,你去吧。”   李三娘钻进伪鬼门,立刻前往白苏瑶报仇的地方。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伪鬼门再开,白苏瑶和李三娘回来了。   阮椒有点期待,其他鬼神们也有些期待。   这一回,是不是真的会多一个同伴? 第154章 审判后续┃你可知,你丈夫或许还在?   走进来的高壮马面身边,一名白裙少妇走过来,温婉秀丽,给人一种清纯而温柔的感觉,她身上的戾气已经几乎没有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丝哀伤和满满的追忆。   阮椒看见这样的白苏瑶,心里先满意了三分,然后看向李三娘。   李三娘瓮瓮地禀报:“城隍爷,白小姐并没有伤害无辜,她对霍艳茹的报复方式是让她不断地感受怀孕和婴儿流出的感觉,并给她制造了一个费学峰出轨的幻觉,直到她精神崩溃才杀死她。她对费学峰的报复方式是,让他亲眼看着霍艳茹一点点把她自己折磨自己,让费学峰每次扑到她面前想帮助她的时候就被挡住,根本不能接近霍艳茹,最终眼睁睁瞧着霍艳茹死去,并且也给费学峰制造了一个幻觉,他看到的霍艳茹流出的每一个孩子,都长着综合他与霍艳茹容貌的脸,非常可爱,死相……”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死相非常凄惨。”   阮椒品了品,倒是觉得这样不错。   既然是报复,总要有个报复的样子,这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后,再让这对人渣感受一下他们最畏惧的事,也就行了。   “费学峰现在如何?”阮椒问。   李三娘恭声说道:“痛苦不堪,但是没有性命危险。”   阮椒鬼爪一挥:“如此便可。”他顿了顿,“霍艳茹鬼魂如何?”   李三娘说:“已经抓住了。白小姐虽然想过要把霍艳茹的鬼魂撕成粉碎,但是真正报仇的时候却没有对她的鬼魂动手。”   白苏瑶在一旁低低地说:“我本来以为只能私自报仇,想着哪怕拼着没有好下场,也要让霍艳茹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但是城隍爷宣判霍艳茹下地狱,只撕碎她的那一会儿疼痛,怎么比得上在地狱里受苦?我当然就不杀她了。”   阮椒微微点头:“不错,你能自控便好。”说到这,他忽然问道,“白苏瑶,本官怜你遭遇,且因你有善念,不曾伤及无辜,有意册封你为鬼神,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苏瑶陡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册封小妖做鬼神?”她的脸皮轻轻地抽动着,好像是高兴得想笑,又好像是心里百味繁杂,充满了痛苦,最终,她摇了摇头,“小妖的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小妖已经生无可恋,活着时唯一的想法就只是陪着这两个孩子,直到……直到……”   说到这里时,白苏瑶猛地下跪,重重地磕头:“小妖的孩子只是残魂,恐怕很难顺利回到地府投胎,小妖恳请城隍爷,能不能,能不能直接送他们去阴间?”   她心里有千万般的不舍得,可是不舍得又怎么样?完整的鬼魂也就算了,留在她的身边最多也就是跟她一起做孤魂野鬼,但残魂如果留在世界上,恐怕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消散。   阮椒听她说完请求,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很赞赏她这一份慈母之心,也不想辜负她的这份心,让他们母子分离。   于是,等白苏瑶全部说完后,他才慢吞吞地说道:“不知……你可能有你丈夫的遗物?”   白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您的意思是……”   阮椒说道:“你丈夫若是如你所言不曾为恶,当年攻击你们一家的那道士便是为恶,本官行走世间,赏善罚恶,即便此事已过去数十年,自然也该找到那道士,叫其认罪受罚的。除此以外……”他沉吟道,“虽不知那道士乃是何人,但他既对你夫妻二人穷追不舍,想来若非是你们怀璧其罪,便是贪图你们夫妻自身。依本官来看,你之性情纯善,死后化为的妖鬼实力非凡,那道士多半是修炼邪法……大半邪法,所用皆为驱使鬼怪之术,这道士想来要先将你丈夫狠狠折磨一番,待其在极端痛苦怨恨中死去后,所得厉鬼便越发强大,可炼制为自身得用的法宝器物。若真如此,或许你丈夫躯壳已不复存在,魂魄则或许尚存。”   他的这一番话,像是将白苏瑶脑中的一条神经打通,让她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想到了这件事的可能性,心里不由得涌起了莫大的欢喜。   要真是这样,要是丈夫真的还能跟他们团聚……哪怕他们一家都做了鬼,可只要家人们还在,就是莫大的慰藉!   这一刻,白苏瑶突然明白了城隍爷提起这件事的原因,不禁有些惭愧,尽管阮椒没有再提起什么,她却直挺挺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说:“城隍爷,若是您不嫌弃,小妖愿意心甘情愿为您效命。若是小妖的丈夫意识尚存,他也定然心甘情愿为您效命。”   阮椒等的就是她这番话,当然是含笑说道:“如此甚好。”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你也当知晓,若真能寻回你丈夫鬼魂,若他尚且不曾为恶也就罢了,若是已然为虎作伥,行了恶事,哪怕他不过是受人驱使,非是心中所愿,也断然不能册封鬼神,甚至若是做得多了,也有被投入地狱受罚之可能,你当心中有所准备。你须得明白,他一旦为恶,不论是否自愿,都要受到那道士的连累,身上落下罪孽,且道士用他之法力为恶,纵然他再无辜,也脱不了干系的。”   白苏瑶猛地一抖,随后深深地呼吸,恭敬地回答:“城隍爷,小妖的丈夫是非常心善的兔妖,如果他意识不清时助纣为虐,醒来后知晓自己做过什么,也一定会非常痛苦,想要赎罪。到那时,哪怕城隍爷您不提起,他恐怕也想要主动受罚的。现在您愿意去搭救小妖的丈夫,还愿意先看他为善为恶再做处置,小妖没有怨言,丈夫也一定没有怨言,反而情愿受罚赎罪。我们夫妻两个,对城隍爷的宣判都是绝对服从的。”   阮椒听她这么说,就更满意了些。   很好,去找那道士,看一看那公兔子的魂还在不在,要是结果不算太坏,那公兔子和这母兔子一起,应该可以成为一对得力助手。到时候,一起封了鬼差也没什么。   ·   整个晚上,颜平也算是涨了见识,回到家以后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洗完澡上床后,他猛地一拍头,吐出一口气说:“得了,别想那么多,回头打起精神去找证据,也好尽快把那王八蛋送进牢里去!”   他心里还是不舒坦,一个是霍艳茹这个疯子害死三条人命,那妖精兔子一家也太惨了,他好歹是个民警,对这种事总是看不惯的……再一个,他也没想到,妖怪也有这么为难被人害死的时候,真是叫人唏嘘得很。第二个,就是他看清了费学峰的狗屎脸,亏他还一直觉得他这发小虽然跟他不算很合得来,但也是个好人呢,要真是好人就该好好教她老婆,而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爱情放任他老婆干出这种事!最让他不爽的是,到了最后费学峰也没真正忏悔,心心念念还是那个疯子,简直也是个疯子……   唉,他们这些搞公安的,可真是任重道远。   幸好现在有个城隍爷挺公正的,有时候吧,他们这些底层的警员其实都懂,很多事儿有空子可以钻,也免不了会有一些人判不了,逍遥法外的让人憋屈,不过现在他就觉得,既然跟城隍爷搭上线了,再遇见这样的他说不定能以信徒的身份去报个案?阳世间的法律惩处不了的,在城隍爷手里多少能得点儿报应,也算是个安慰了。   ·   在宗岁重的别墅里,阮椒手舞足蹈地讲了遇见的新事儿,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的,只说道:“想想也挺不舒服的,霍艳茹好说,该被弄死被弄死,弄死以后关起来等着下地狱,这都是叨逼叨里有例可循的,没什么好纠结,可那个费学峰也够恶心,从想法到行为都恶心,偏偏我也不能因为恶心他就给他判罪啊,就只能交给颜平处理了。他不行,我才能行驶城隍的权力。我有时候就不明白了,像这样的人,怎么就能托生做个人?还不敌妖怪呢……”   宗岁重静静地听阮椒说完,沉吟道:“所以,现在白小姐在牛头马面的陪同下去找她先夫的遗物了,而你在我这蹭饭,等晚上用遗物作法,去找那个抓到白先生的道士进行审讯惩处,救出白先生?”   阮椒说:“就是这样。”   宗岁重想了想:“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阮椒也想了想,拒绝道:“还是不了,借你这别墅就挺好了,学长你在别墅里好好睡吧,我现在有神力,在身体里晃一圈就够使的了,但你不同,你身体素质再好也是个正常人,要是反而连累学长天天操心就不好了。”   宗岁重微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那你自便,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叫我。”   阮椒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多谢学长,学长大好人!”   宗岁重:“不用拍马屁。”微微一顿后,“快开饭了,不要吃太多零食,今天的晚饭有海中的虾蟹。”   阮椒秒懂,立即降低了吃零食的频率。   还是学长了解他,等他吃饱了以后,晚上干起活来也有劲儿……   ·   入夜后,宗岁重依照约定早早回房间,沐浴上床。   因为白苏瑶已经表明了效忠的意思,阮椒也就不在她的面前伪装了,用个普通官服少年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   白苏瑶当然是吃惊的,但相比起来,她更盼望今晚的活动。 第155章 净湖┃找到地方。   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制的男簪,白苏瑶用侧脸蹭了蹭,才不舍地递给了阮椒,说:“这是我跟老公结婚时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我亲手做的,一直戴在头上的,后来我们入世,不能留长头发了,这发簪才被取下来,好好收藏在我们以前住着的洞府里。这一次我就把它找了出来,要说跟我老公关系最紧密的东西,也只有它了……”   虽然很舍不得定情信物,但是老公本身更重要。   如果能因为这个救回老公……就算它不小心毁掉也值得。   心里这么想着,白苏瑶露出期待的神情:“城隍爷,这个可以吗?”   阮椒接过来,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白苏瑶也微微松了口气——她看着这个少年似的城隍,觉得比刚才那么威严的老爷更亲近,而且不知不觉间,也似乎更信任一些。   阮椒拿到了男簪,也不迟疑,就用神力朝上面一点,开启了追踪的神术。   在一道神光的笼罩下,男簪慢慢地飞起来,在原地开始旋转……   白苏瑶很紧张,她死死地盯着这男簪,心里默默地念到,一定要停,一定要停下……或许是她的愿望太强烈了,那根男簪在转动了好一会儿后,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发簪的尾部指着某个方向不动。   这一刻,白苏瑶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还在……他真的还在!”   要说白苏瑶最害怕的,那必然是这根簪子只会转圈,最后也没停下来——因为只要不停,所代表的就只有一件事——她的丈夫已经魂魄不存了。连魂魄都不存,才会即使由城隍爷施展神术也无法追踪到对方的下落。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那邪道士的本事太强,连神灵的神术感知也能屏蔽了,但如果那邪道士真有那个本事,当初她老公就不可能拖住那道士让她能逃走了。   阮椒也神情微松,笑了笑说:“好了,我们这就一起跟着簪子走,找你老公去。”   白苏瑶听他这么接地气的说法方式,表情也轻松了一些:“那就一切拜托您了。”   紧接着,阮椒一人当先,飘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白苏瑶迫不及待地紧紧跟随,然后就是牛头马面、日夜游神以及一群鬼兵、没有鬼兵编制的那些女鬼。   浩浩荡荡,好大一群,威势赫赫。   ·   发簪在前方引路,一直把鬼神们带向帝都最富裕的一个城区,在这里有不少别墅小区,凡是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甚至有几个小区的防御工作特别好,没有什么门路或者社会地位不够的,根本没办法住进去。   阮椒走在这个城区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上方飘荡的金色功德云,如同华盖一样笼罩在好几个不同的小区上方,也庇护着小区里的住户。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小区都这样,在功德云很厚的文华小区旁边,还有几个小型的居民小区,这里住着的人大多也很有身家,又因为距离文华小区最近,房价也是居高不下,同时,也间接好像被功德云庇护着一样,能沾点光……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发簪飞进去的并不是文华小区,而是离它比较近却不是最近的那个金华小区,名字相似,走进去以后,很多风景也有类似。   在内部有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湖,湖面上有个很奇特的凉亭,还有一些石墩子、石莲花,这些东西的位置错落有致,就像有什么奇妙的韵味在里面一样。   阮椒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人工湖是有道士出手了的,乍一看似乎平平无奇,实际上却布置了一种道法,能净化邪祟。   而在湖边,就建造了好几栋大小不等的别墅,彼此间有一定的距离,周围还有花木成荫,雅静清幽,十分适合居住。   看到这些,阮椒有些感叹。   “那个道士住在这,还真是别出心裁。”   ……谁能想到,一个多半会使用抽魂炼魄这种邪门手段的邪道士,竟然住在一个净化邪祟的人工湖旁边呢?所谓灯下黑,就是这样了。   发簪在门前晃了三圈。   阮椒微微眯眼,为免打草惊蛇,用神术把所有的鬼神全部遮蔽住,自己也隐匿身形,跟着发簪直接进入了别墅里。   发簪却没有在其他地方徘徊,而是一直朝下,带着阮椒走到了地下室里。   不过,地下室也是空空如也,并且干净极了,别说看到什么鬼气了,就连一些大多数地方都会有的恶气也都没有……这样的干净,实在干净得不太正常。   发簪的尾部朝下,点了点地面的某处。   阮椒恍然,声音悄悄地传入所有在场的鬼神耳中:“各位,恐怕地下室下面还有地下室,大家都找一找机关吧。”说到这,他怕引起误会,补充道,“倒不是不想直接穿墙下去,而是我隐约感觉下面有阵法,一旦我们贸贸然动了,下面的人必然会被立刻提醒,就会躲起来了。等找到机关以后,我们也不是要利用机关下去,毕竟启动机关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我的意思是,找到机关以后先用神力控制住,以免等会儿战斗的时候,机关再被人利用。等机关找到了,我再施展个神术,堵住这里的离开路径,接着就不用管阵法不阵法的,直接穿墙跟下面的人对上就行。”   大家明白阮椒的意思,都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互相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迅速散开,从四面八方去找到下面的机关了。   阮椒吩咐完以后,他就先在附近布置出封禁的神术,把整个别墅都给封了起来。   有句话叫作关门打狗,说的就是他现在这样了。   另一头,到底还是一起行动的力量更大,鬼神们很快在房间的一角找到了一个小巧的机关,这个机关是用指纹和虹膜双重控制的,设置也很精妙,一旦碰到,下面也会得到警报……   覃愫不由开口:“这道士还挺与时俱进的。”   其余人:“……”   总觉得到道士跟高科技不是很搭,但事实上现在这个年代,用指纹虹膜什么的验证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了。   阮椒迅速布置好神术,机关也被他用神力包裹起来,让它内部的精细结构全都“迟钝”,并不是被毁坏,不会示警,可要是想让它启动,那除非神力被撤除,否则也是启动不起来的。   做好之后,阮椒脸色一沉:“都准备好了吗?”   众鬼神沉声说:“是,城隍爷。”   阮椒点点头:“很好,我先下去,牛头马面跟在我后面,接着是白苏瑶和鬼兵女鬼们,最后由日夜游神压阵。你们都要记得,千万不能放走下面可能存在的任何东西。”   所有鬼神都是郑重答应下来。   接着,随着阮椒手势一挥,他先朝下一沉,其他鬼神也都和他一样,往下方沉去。   ·   阮椒刚进入地面,就发现有一股很强大的阻力在拦着他,他知道,这是对地面施展的一种阻拦能穿墙遁地法术的法阵,由多种金刚符、固地符以及很多类似的符箓布置而成,普通的术士要是过来,只要敢就这么下去,一定会被撞个满头包的,立刻被发现踪迹。不过对于城隍来说,无论什么符啊阵的,都是用神力布置,除非正好布置的人也是一位真正的神灵,否则只要他用神力开路,就可以把它们全都破除。   于是,阮椒伸出手指,往下方轻轻一点。   所有的阻力瞬间消失,他迅速下沉,后面的鬼神也飞快跟上,总共没花上几秒钟,他们的身体倏然一松,已经顺利抵达了地下室以下的地下室了。   霎时间,一股阴风吹来,几只狰狞的鬼头扑到面前,张开满是涎水的大口咬向阮椒的脑袋,饶是阮椒见惯了鬼的,这一刻也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一巴掌拍过去——“嗞嗞!”像是硫酸腐蚀的响声过后,几颗鬼头全都被神力拍成了青烟消失。   阮椒的脸上盖着鬼面,看向鬼头来的方向,也迅速把整个地下室打量了一遍。   这是个很宽敞的密室,面积至少有五十多平,四面墙壁上都画满了镇魂符,中央有一个黢黑的法坛,后面供奉着的不是神灵,而是一张巨大的图,上面画着很多奇怪的图案,仔细看去,居然是一些死状凄惨的妖物,每一只的形态都非常恐怖,有些妖物的图像上面色泽昏暗,有些妖物上面则溢出丝丝的妖气——这些妖物张开口,脸上的绝望与仇恨好像随时可能挣脱图案的束缚冲出纸面一样。   总体来说,巨图给人的感觉很不祥。   除此以外,在法坛的两边密密麻麻竖着许多手臂长的小幡,都是血红色的,上面的血光好像可以流动一样,光华转动间,都迸发出恐怖的怨恨。   法坛前方有个蒲团,而蒲团的前方则站着个披着道袍的高大道士,道袍很宽大,就显得那道士尤其骨瘦如柴——就好像一具骷髅架子似的,脸上带着阴鸷的笑容。   “你们这群鬼怪,竟敢闯到道爷的地盘,真是胆大包天。”道士阴森森地说着,手中的法剑一指,道一声,“去!”   下一秒,法坛两边各飞出一支小幡,上面的血光陡然暴动,从里面各钻出一头面目狰狞的巨大恶鬼来。   这恶鬼头上长着独角,身体发黑,青面獠牙,形态就像民俗、志怪小说里流传的鬼怪活生生地出现,给人一种战栗的诡谲感。   阮椒冷笑着也说了一句:“去。”   紧接着,从他身后就冲出了一个高大的鬼影来。 第156章 万妖图┃打群架。   这正是比起恶鬼更加凶悍的牛头鬼神,手持钢叉直接朝那恶鬼攻杀过去,恶鬼手里拿着狼牙棒,恶狠狠地砸了过来,但是钢叉一顶,就把那狼牙棒给抵住了,根本不能再前进一步。恶鬼的爪子有蒲扇那么大,见狼牙棒打不过来,他就一个巴掌拍过来,要去抓牛头的脑袋,但是牛头就抬起腿来,牛蹄朝前一踩,重重地蹬在恶鬼的肚子上,把它一瞬间就给踹了出去。   不过,牛头鬼神对上的只是左边的恶鬼,马面也从牛头身后冒出来,用铁钩一下子钩住右边恶鬼的脖子,那恶鬼发出一声惨叫,张牙舞爪地挣扎抽搐。马面咧嘴一笑,另一只手甩出一条锁链,一瞬间把这恶鬼五花大绑,而锁链的一端不断延伸,就把另一只被踹飞的恶鬼也给捆住,瞬间拽到了她们的面前来。   跪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眼见这样的情景,那骷髅似的道士脸一沉,死死地盯着两尊鬼神,嘴里发出嘶嘶的叫声:“鬼神?牛头马面?”他的视线落在阮椒的身上,瞳孔骤然紧缩,“城隍?”   但是下一秒,道士桀桀地说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冒充神灵,今天道爷就替天行道,看你们还敢不敢坏道爷的好事儿!”   说完后,所有的小幡都飘了起来,道士用七星剑作法,步罡踏斗,身上冒出阵阵黑气,之后那些小幡“噗”地炸开,每一面里都冒出了一头同样狰狞的恶鬼,成群结队地朝阮椒他们冲杀过来,粗略一数,得有四五十头,在这地下室里,就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   阮椒哼了一声,手一挥,让鬼神、鬼兵、女鬼们也都一起出手,虽然数目是没有四五十头这么多,可这些恶鬼他也看了,主要是物理攻击,相比他的手下来不算十分厉害。   而他自己则一蹿而起,手持城隍印,朝那道士的脑袋砸了过去——擒贼先擒王嘛,只要这道士还能动就能作法,搞定他再说!   骷髅道士被那么多恶鬼护在后面,本以为高枕无忧,可他哪能想到那官服的大鬼说飞就飞,居然眨眼时间就到他面前来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叫他瞬间惊醒,猛地抬头!   果不其然,正有一道黑影,携着他无法抵御的力量强硬压下!   骷髅道士哪能坐以待毙,他一咬牙,满脸肉疼地从怀里摸出个石头似的东西,朝着上面狠狠地打了过去。   这石头看着平平无奇,竟然直接跟城隍印狠狠地撞上,虽然是一触即碎、化为粉尘了,可骷髅道士也趁这机会使了个遁法,出溜逃开。   城隍印在空中一滞,被阮椒抬手收回。   阮椒的脸色很难看,尽管被鬼面遮着,外人看不出来,可他内心的愤怒昭然。   那块石头上面,有神力!   有神力代表什么?代表那块石头是神物,而之所以像是石头,应该是神物的一部分。   阮椒深吸一口气,在内心不断思索着。   到底是什么神物的一部分会是这个样子?石像?看那材质,多半就是被砸碎的石像的一部分了。而且这石像能够稍稍阻碍城隍印一刹那,即使是因为他注入的神力不够多,因为他的这一攻击也不是很认真,但也足以证明,石头所在的石像应该是神灵时常降临的,或者是极受神灵庇护且庇护了很多年的,甚至说,它会是某一位神灵出现后,最初降临的那一尊石像,否则,上面的神力绝不会这样纯净。   而阮椒愤怒的地方在于,这样的石像竟然是被邪道士得到,成为了他们的护身符!   甚至可以说,能保持石像上神力的纯净,证明最初得到石像碎块的人就是那位神灵的死忠信徒,得到了那位神灵的真心庇护……这邪道士的身上没有气息跟石像共鸣,显然不是那位信徒,那么,是那位信徒心甘情愿把碎块交给邪道士的,那信徒是被骗了,还是本身就跟这邪道士是一伙的?   阮椒心里生出很多想法,但最终都按了下去。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抓到了再拷问不迟!   ……尽管阮椒心里电闪了很多念头,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只见他城隍印第一次祭起没能打到骷髅道士,就立即来了第二下。   骷髅道士在发觉自己仰仗的东西也没能阻止那印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回踢到了铁板,眼见自己释放出来的恶鬼跟那些鬼神们战成一团,并且迅速落在下风,更明白这回要拼命了。于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了后面的巨图上,刹那间,舌尖血好像雨点似的,喷洒在那些色泽明亮的妖物图案上,而也正是这一点血,那些本来仿佛在挣扎的图形中,就真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开了似的,从那图形里骤然跳了出来!   妖鬼的气息,瞬间在密室中弥漫。   有二十多头妖物现身!   骷髅道士露出一声狞笑,令旗朝阮椒一指,说道:“去!吃了他!”   听了他的命令,妖物们齐齐转头,一双双猩红的眼都朝阮椒看了过去。   阮椒也立即看清了妖物们的样子。   这些药物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神智,张开的口里流出丝丝涎水,滴落在身上、地上,看起来既恶心又可怕,牛妖、狐妖、豹妖、鹰妖……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还是水里游的,又不论是动物妖还是植物妖,全都形体奇怪,哪怕是毛发油亮体态丰满的妖物,在它们看过来的时候也给人一种贪婪而饥饿的感觉,似乎都是瘦骨嶙峋的——   但阮椒没来得及思考太久,这些妖物已经服从那骷髅道士的命令,一起朝阮椒撕咬过来。   阮椒嘴角微抽,却没什么惧怕的,他的身影一闪,就出了包围圈,再一闪,手里多出一枚城隍印,第三次闪开妖物们的扑击后,这城隍印高高悬挂在半空,洒下淡淡的神辉,把所有妖物全都笼罩住。   妖物们身体一顿,僵硬在原地。   阮椒加大神力输入,城隍印中顿时产生强大的吸引力,与此同时,阮椒迅速打出道道神印,每一个神印里都包含着一枚镇符,一枚锁符。   于是,就像是有条条隐形的锁链纵横八方一样,把那二十多头妖物全都圈了起来,再赫然朝上一提——眨眼工夫,全都化为虚影,被城隍印“吞”了进去。   不错,这些图案上的妖物都是妖鬼,是没有实体的,诚然它们可以发挥生前的力量,甚至比生前更厉害,可妖鬼遇见了城隍,那不正是被克制吗?   也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这些妖鬼连个水花都没掀起来,就全都无影无踪了。   骷髅道士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在这一刻,僵硬的笑容陡然扭曲,他难以置信地叫道:“不可能!怎么可能!这可是万妖图里,妖斗场养出来的,比普通的妖怪更厉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   紧接着,他好像也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看向阮椒。   在这一刻,骷髅道士像是疯了似的,胡乱挥舞着手里的令旗和七星剑,神神叨叨地念道:“不、不可能的。神灵已经陨落,奉山大人才是唯一的真神……我们都是在为真神奉献,唯有真神能给我们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奉山大人才是唯一的真神!!!”他用剑疯狂地砍向阮椒,“假的!你是假的!神灵已经不在了!只有奉山大人才能成神!你这个假神,我要杀了你!你根本不是城隍!说,你为什么要假扮神——”   最后一个“灵”字还没说出来时,骷髅道士的身体陡然僵住,一动也不能动了,而他的脸皮飞快地抽动,身体剧烈地颤抖,眼里都是恐惧。   阮椒看见这一幕,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倏然开口:“退!全都后退!”   这时候,鬼神们也把恶鬼们杀得差不多了,正在关心这边呢,听阮椒这么一吩咐,所有鬼神全都条件反射地朝后退去,而阮椒也瞬时出现在他们的前面,用神力在前方交织出一块巨大的盾牌,把所有鬼神都护在了后面。   就在阮椒做好防御的同一秒,那骷髅道士终于剧烈地抖动了几次——“嘭!”   像是有什么声音从他的身体内部传出,他的身体猛然一软,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断气了。   在阮椒的眼里,看到的却不仅仅是这骷髅道士的死亡,还有一件事。   骷髅道士自爆的并不是身体,而是他的生魂。   也就是说,那一声身体内部的闷响后,这骷髅道士连魂魄都不复存在了。   阮椒的脸色,终于变得无比阴沉。   第三次了,他是第三次看见有魂体在他面前自爆,甚至这一次的自爆是直接来自于灵魂深处,在躯壳里就爆开了!   阮椒忍着怒火聚集神力,在眨眼间迅速将鬼爪伸进骷髅道士的身体,抓出了还没有彻底逸散的几缕魂气,迅速地查看起来。   这些魂气里,大多数都在演示这骷髅道士是怎么折磨一些妖怪的情景,只有一幕场景被他盯住,而且心里也产生一股寒意。   那正是这个密室,骷髅道士跪坐在法坛前虔诚地念诵着什么,而随着他的念诵,在法坛上竖起了一块灵牌,上面写着一些什么字迹。   这些字迹很模糊,应该是被什么力量遮挡了,但毋庸置疑,那是神力。   只有神力,才能即使隔着一层,依旧让阮椒产生这一丝寒意。 第157章 兔妖鬼┃白恒的现状。   然而,即使阮椒再愤怒,再不爽,他看到的东西就那么一点,能得到的信息也不过就只有骷髅道士之前发狂时说出的那么只言片语罢了。   有这么几个关键词最要紧:万妖图、妖斗场、奉山大人、唯一真神、长生不老……   傻子都能听明白,这骷髅道士是信了那个所谓奉山大人的邪,以为这个奉山大人能借着什么机缘成神,他们这些伺候奉山的就能跟着鸡犬升天捞一个长生不老与天同寿,至于万妖图?那就是后面画着很多妖物的巨图,可妖斗场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就暂时不得而知。   阮椒面沉如水。   简单地说,背后搞事的就是那个奉山,包括前面两次他吃了亏的事儿,搞事的都是奉山,就是不知道前面他瞧见的那个道士是不是奉山本尊了,倘若不是,那个道士恐怕跟这回的骷髅道士一样,都是奉山手底下的……仔细想想,奉山既然能搞事,也不会轻易就自己出来干活吧,前头瞧见的那个道士,多半还是个跑腿的。   那么问题来了,像骷髅道士、那道士这样给奉山办事的玄门术士到底有多少?随便碰一碰就俩了,尤其这骷髅道士本事不差,瞧着也不像个智障,能信奉成这样,奉山的本事应该更强很多才有说服力吧?于是,奉山手里的势力到底多庞大?这势力多少年了,搞了多少事,引起了多少后果,怎么才能抓出来?   ……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就在阮椒努力思索的时候,已经结束战斗的另一边,白苏瑶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到处寻找。   “恒哥,恒哥?你在哪……”   “我是瑶瑶啊!恒哥,你在不在?你到底在哪,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恒哥!”   “恒哥你出来啊,我是瑶瑶啊!”   白苏瑶的哭声惊醒了阮椒,他瞬间回过神,把先前的那些思绪想法全都压在了心底,眸光微沉,对鬼神们说道:“这里面邪门的法器很多,刚才万妖图上冒出来的那些妖鬼里没有兔子,你们去找找所谓的妖斗场。墙那边还有几面黑幡,也说不定白恒被困在里面了。”   因为刚下来的时候直接进入了战斗,大家只粗略地看清了法坛和显眼的巨图,但实际上房间里还有很多其他法器,比如左右的墙壁上挂着几面黑幡,墙角还有一些坛子、葫芦之类的,上面都带着些灵光,有奇怪而玄妙的纹路,仔细看过去,那些纹路应该都是符文。像这种镌刻了符文的有肚法器,里面收妖收鬼都正常。   听了阮椒的指令,其他鬼神动手的时候就有了章法,首先就是兵分两路,牛头马面、日夜游神各自带了一些鬼兵女鬼的分开左右去搜索,阮椒则拉了一把白苏瑶,跟他一起走到后方。   这密室的开口在上面,四面墙壁其实都摆满了东西,最里面的那面挂了巨图的图,相对的背面上,则跟左右两面没什么区别,都有黑幡、有肚法器等。   白苏瑶满眼酸涩,胡乱叫了几声没应答后,心里都快崩溃了。还是阮椒过来拍醒了她,才让她收拾心情,跟阮椒一起找去。   毕竟,至少妖魂是还在的……   阮椒先接近最近的一面黑幡,稍稍探查,皱起眉来。黑幡是炼鬼幡,里面有好几只鬼魂,看着都是普通的孤魂野鬼,但因为这炼鬼幡的作用,他们的眉眼间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凶气,互相撕咬着纠结在一起,几乎已经融合了。虽然还没彻底炼成,可形态上已经大致呈现出之前见到的恶鬼形象,唯一的区别是鬼头那里还在互相撕咬,等撕咬完了,就会变成一颗狰狞的恶鬼头,再收进小幡里作法滋养,就能成为邪道士作恶的工具了。   炼鬼幡是非常恶毒的邪法,把七只鬼炼制成一只,可以说是直接改变了根本,要是早期还只是粗浅融合的时候就遇见阮椒,阮椒身为城隍,能用神力把他们直接分开,这样虽然鬼魂们会有残缺,可轮回个几次以后也能恢复正常。不像现在,彻底融合无法分开,炼制成的恶鬼也根本没有智慧可言,只能直接除掉,以绝后患。   阮椒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手掌上神光一闪,炼鬼幡连同里面的恶鬼一起被毁了个干干净净。接着,他走到第二面黑幡前,同样查看。   可见他真是来晚了,这一面墙上挂着的所有黑幡里,全都是炼化至少半成品以上的恶鬼,全都是融合了无法分开的,都只能毁去……这样的情景让人唏嘘,也无可奈何。   阮椒闭了闭眼,暂时放下了寻找其他,先说道:“牛头马面、日夜游神,你们先查看炼鬼幡,凡是已经无法分开的,全都毁了。”   牛头马面、日夜游神同样已经看过了几面炼鬼幡了,听阮椒这么吩咐,当然是赶紧照做,一时间,这密室里的黑幡迅速毁去,到最后,也是一面也没有剩下。   覃愫蹙眉说:“看来,现在应该正是那个道士炼鬼的时候,所以才会这样。”   李三娘则微微松了口气:“幸好来得早,不然这一批炼制成了,他恐怕要出去再招一批孤魂野鬼过来,到时候,坑害的鬼魂就更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已经必须打散的那些孤魂野鬼,也是已经回不来了的。   大家没多少时间伤春悲秋,把黑幡全都搞定后,就都迅速查看起那些有肚法器来。   阮椒拿起脚边的葫芦,观摩上面的纹路,用手指慢慢地摸索,体味里面蕴含的轨迹。   神灵在施展神术的时候,多是简单粗暴以力压人,于很多精妙道法上没什么成就,可道士施法要沟通神灵,与神交感,用力量时也是借用神灵之力,所以他作为神灵,这样摸索观摩一遍,就算是不认识的道法,也能看出个大概来。   “看”完后,阮椒神情微变:“是禁锢妖物的?不,还有激发戾气,让人争斗的……”   白苏瑶瞬间抬起头,急切地追问:“城隍爷,您说什么——”   阮椒知道她的心情焦急,直接解释说:“这个恐怕就是所谓的妖斗场,凡是有妖物投入进去,就会互相争斗至死,死后戾气不散形成妖鬼,又互相撕咬,到最后留下来的,恐怕就是要丢上那万妖图的。”   白苏瑶顿时慌乱起来,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那我恒哥……他、他在哪?他一定很难受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我得赶紧找到他。”   阮椒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没事,一个个找过,左右应该就在这些法器里了。”   白苏瑶深呼吸:“城隍爷说得对,我不能急,不能急……”   于是,众多鬼神都迅速地查看起那些法器来,阮椒先看手里这葫芦,就见里面是一只虎妖鬼正在吞吃一只鹿妖鬼,已经吞吃得只剩下头颅了……不是白恒,暂时放下,等过后再来考虑解决的方法。他把葫芦放回原位,再拿起附近的一只小酒坛,镌刻着类似的符文,里面是一只巨鹰妖鬼在与一条蛇妖鬼厮杀……依旧不是白恒,再换下一个。   如此好几次,白苏瑶也按照阮椒的办法寻找,她一边查看,手指一边颤抖,对白恒的现状担心极了。终于,她发出了一声似悲似喜的呼叫:“——恒哥!”   这一声,让所有鬼神都看了过去。   阮椒身上神光一闪,袖子一挥,已经到了白苏瑶的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个大腹酒坛。   在这个大腹酒坛里,有一只兔妖鬼警惕地趴在角落里,同时,有一头凶悍的狼妖鬼正在吞吃一只狐妖鬼,满脸狰狞,眼中血红。   让白苏瑶痛苦的是,那只兔妖鬼全身伤痕累累,满身都是疲惫,甚至还有好几个地方都缺了皮毛肉块,而让她庆幸的是,兔妖鬼虽然偶尔眼神会迷茫一瞬间,但更多的时候却还是清醒的,并没有变得和之前那些妖鬼一样。   白苏瑶忍不住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阮椒。   阮椒刚要出手,就见坛子里那只狼妖鬼吃完了狐狸,一转头就朝兔妖鬼冲了过去!兔妖鬼瞬间毛发炸起,直冲而上,就像是一条残影似的落在狼妖鬼的背上。兔妖鬼的体型原本比狼妖鬼小上很多,但是在坐在狼妖鬼背上的刹那就变成了巨型的兔子,狼妖鬼猝不及防地趴下,兔妖鬼却倏地将两只兔爪刺进狼妖鬼的后背,用力一撕——狼妖鬼瞬间被撕成两半,发出一声惨嚎,但是兔妖鬼没有继续下去,狼妖鬼分开的身子慢慢复原,可明显,面对兔妖鬼的时候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   整个战斗的解决过程不过三秒钟,阮椒却已经从里面看出来,这兔妖鬼有很强的战斗能力,抓住战斗时机也很巧妙。   这样的发现,让阮椒心情好了一些。   当下里,阮椒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手,就这么直接探进了大腹酒坛里,把那角落的兔妖鬼握住,抓了出来,轻轻地放在地上。   兔妖鬼正浑身戒备着,突然间,就感觉一道鬼影扑过来,把自己用力地搂住。他的身体本来是紧绷的,但熟悉的感觉却让他微微放松,而马上再次紧绷。   是瑶瑶,是他心爱的妻子,可是,他以为好好活着孕育他们孩子的妻子,为什么变成了鬼魂!为什么?!   白苏瑶抱着兔妖鬼,哭了。   鲜红的血泪从脸上淌下来,满心悲伤地说:“恒哥,我们的孩子死了……他们都死了……” 第158章 白恒的经历┃十二元辰。   兔妖鬼如遭雷击。   死了……什么死了?瑶瑶死了,孩子也死了?那他这么拼命是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挣扎了几十年,又是为什么?!   这一刻,一直逼迫自己保持清醒的兔妖鬼只觉得一股冲天的愤怒涌上心头,原本干净的眼眸里染上了浓郁的戾气,就像是整个鬼体都化为一团怨恨,马上就要喷发而出——同时,他的实力暴涨,一倍、两倍、五倍!很快的,他要让所有道士都为他的妻儿陪葬!   白苏瑶还在痛苦中,没有发现兔妖鬼的不对劲,但是阮椒发现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只见凝聚着一股厚重的神力,硬生生地插进了兔妖鬼的额头中。   “啊——”兔妖鬼的惨叫声响起,浑身的怨恨好像是油被泼进了滚水中,发出激烈的“嗞嗞”声响,但也是在这样的声响中,糊满了他双眼的戾气渐渐地消退了一些。   一道威严的声音打入兔妖鬼的脑中。   “白恒,你妻儿肉体不在,魂魄却在,你要让他们再伤心一次吗?”   兔妖鬼——白恒猛地一颤,惊醒过来。   是,瑶瑶还在面前,虽然失去了孩子,但他还有瑶瑶……还有这声音说什么?妻儿的魂魄都在,瑶瑶在,孩子们……也在吗?   白恒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来处而去,就看见一尊并不算多么高大的红色官服人影一直站在爱妻的身后,戴着青色的鬼面,长着青色的鬼爪,可周身都萦绕着纯净而浑厚的神力……不是非常强大的神,却是真真正正有神职的正神。   他一直是个非常聪慧的兔妖,电光石火间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再联想之前把自己从妖斗场抓出来的那只巨手,就更是恍然。   白恒深吸一口气,推了推抱着自己的白苏瑶,勉强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变成人形,跪在地上,恭敬说道:“白恒拜见城隍爷,多谢城隍爷救命之恩。”   白苏瑶擦了擦眼泪,也连忙跪在了白恒的旁边。   阮椒一见白恒的表现,一听他这句话,就先对他满意了三分——这家伙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反应还是很快啊,不错。   接着,阮椒又打量了一下白恒。   白恒的人形跟人们意识里惯常对兔妖的看法不同,是个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不算特别俊帅,可瞧着特别舒服,而且跟白苏瑶非常般配,哪怕他们现在是两只兔妖鬼,这么并排跪着,都给人一种神仙眷侣的感觉。   阮椒觉得自己谈不上特别颜控,可眼前这俩兔妖不仅长得好看,气质也好,心性更好,他见了见,那能不满意吗?   不过,有些事儿还得问问白恒,不能就这么略过去。   阮椒先袖子一甩,让俩兔子站起来,嘴里说道:“不用多礼了。”随后,他示意母兔子,“白苏瑶,你把整件事先告诉白恒。”   白苏瑶感激地点点头,深呼吸后,看着白恒,慢慢地把白恒被抓走以后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全都告诉了白恒。   白恒仔细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化,最终凝聚在痛悔、愧疚、心疼和怜爱上,因为还有神灵在场,他只轻轻搂了搂白苏瑶,但里面的安抚之意却很温柔。   白苏瑶的眼里泪光闪动,心酸之余,又有了主心骨的模样。   白恒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对阮椒又拜了几拜:“城隍爷,这次多蒙您老人家公正严明,又出手 相救,不然……不然白恒恐怕不能脱线,妻儿也早已……”   阮椒摆摆手,仍旧示意他不必多礼。   “你等虽是妖物,却也是本官子民,既有冤屈为难之处,本官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白恒很感激,他一直把白苏瑶保护得很好,可他一只兔妖,当年比很多妖物都弱小,修行那么久,当然见识很多,也知道不少神灵。像这位一样公正的原本就很少了,甚至还对妖物没有偏见的,那就更少。更别说,没偏见之余,还愿意替他们张目了。   白苏瑶靠在白恒身边,心里的痛苦缓解了很多,她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孩子残魂给白恒看了看,又小心地揣回去。   白恒没去接,因为他已经被炼过一段时间,身上的各种气息太重,也怕伤到孩子,但孩子的残魂至少还在,已经让他高兴很多了。   接着,白恒知道是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就主动对阮椒说道:“城隍爷想必很关心这密室中的事,白恒不才,知道一些,这就全都禀报给您。”   阮椒有些惊讶,转念一想,知道白恒肯定不会无的放矢,心里也有些高兴:“你说吧。”   白恒笑了笑,然后表情严肃下来。   “这件事,还要从三十五年前说起……”   ·   三十五年前,白苏瑶刚怀孕三年,白恒欣喜若狂,四处搜寻能给白苏瑶补身子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做事比起最初来要稍微大上一点,他不知道,那段时间丙道人正想抓一批妖物回去,在一次意外盯上了他们一家。   丙道人是什么来历,白恒并不知道,丙道人当初的实力其实也比白恒要差上一些,只是法器层出不穷,才让白恒应对起来有些艰难。白恒本来以为自己最后可以用绝招翻盘的,为防万一才让白苏瑶带着孩子先走,但他没想到的是,丙道人后来使出了一种很强大的道法,就把他给抓了过去,直接关进了一只酒坛里。   白恒当然想逃,可进去酒坛后,他冲击了好几次都冲不破上面的塞子,最后没奈何,只能被这么关在坛子里了。   后来,丙道人不时投入一些妖物进来,这些妖物很奇怪,进来后没多久就变得暴躁起来,互相厮杀攻击,还想把白恒卷入战局,白恒是清醒的,当然不会放任,就躲在角落里,尽量避开这样的混战,保持自己的力量。   渐渐地,白恒发现,这酒坛上肯定是镌刻了一些能让妖物冲动暴虐失去神智的符咒,他自己之所以在最初能保持清醒,是因为他当年成精借用了帝流浆的力量,那东西是天地间的神物,让他脱胎换骨、内外纯净,而他自己后来也是餐风饮露,除了必要的反抗以外,从来没有主动杀生,身上没有背负什么罪孽。而被投放进来的妖物要么是实力低微自己意志也不强的,要么就是本来就有血债在身,受不得引诱激将的,自然是很快就会陷入迷障了。只是,那些妖物互相厮杀、吞噬后,很快变成妖鬼,再次互相厮杀吞噬,戾气怨气遍布酒坛,白恒再怎么防备,还是会被攻击,被攻击了,他也不得不反抗,而在这些怨气戾气的作用下,他的意志多多少少会受一点影响,让他偶尔忍不住了,也会暂时迷糊一会儿……   后来,白恒在一次被群鬼群妖的围攻中,血肉被啃食殆尽,自己也变成妖鬼,意识就更难以维持,他努力地回忆妻儿,回忆自己曾经对妻子说过的话,才让自己保持清醒,依旧是从不主动攻击,即使反抗,也绝不会吞噬妖物的血肉和魂魄,保持自身的纯净,而没有吞噬这些,即使还是会受到影响,却也还能苦苦坚持,保持自己的心性没有大变。   不知不觉间,三十多年就过去了。   白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随着这段煎熬,他也听见了一些丙道人的秘密。   丙道人,大概是一个名叫奉山的道士的信徒,奉山道人像丙道人这样的心腹至少有十个,按照时间的顺序排位,甲乙丙丁一直排下去。丙道人是第三个过来的,也就排在第三了。   像丙道人这样的信徒,他们负责炼制恶鬼,也负责炼制一张百妖图敬献给奉山道人——也就是墙壁上那张巨图——最后由奉山道人再进行精炼,形成万妖图。   凡是图上点亮的图案,都是在不同法器里起码吞噬过好几只妖物,而且百分百失去神智,完全受到百妖图拘禁、控制的,像白恒这种神智还在的,是没办法收纳进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白恒反而很受丙道人的看重,给他投放进来的妖物也都不弱,让白恒应对的时候也日渐艰难,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   除了这以外,白恒也零星听到了一些奉山道人的消息。   这个奉山道人至少是百年前的人物,手下心腹超过十个,可除了心腹以外的其他就不得而知,据说有一些富豪发家都有他的手笔,而这些富豪却是被他养肥了再杀,每每到了一定的阶段,就会被他收割。   奉山道人在他的下属心里被奉若神明,听说在这神灵消亡的时代,奉山道人是唯一可能成神的道士,而且现在的他近乎半神,比目前国内所有的道士都更加强大……丙道人曾经提过,只要他勤勤恳恳为奉山道人办事,当奉山道人成神的时候,他也可以作为附属的神灵,始终陪同在奉山道人的身边。而这期间,他最先要做的,就是弄好他负责的这部分百妖图……这百妖图的完成度、收纳的妖鬼的强大程度,似乎也跟他成神后的能力有关。   ·   白恒说到这,吐出一口气。   “城隍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他有些担忧地说,“不过,既然那奉山道人经营这么久,丙道人又是他的心腹之一,您这次把这里给端了,恐怕奉山那边,也会……还有,我对这万妖图,始终还是有些……”   阮椒听完,眉头紧锁。   好一会儿后,他才说:“奉山这厮先不提,这万妖图,最后应当不是万妖图,那奉山真正想炼制的,是十二元辰图。” 第159章 黑白无常┃一张黑脸,一条红舌。   白恒一愣:“十二元辰图?城隍爷的意思是……”   阮椒沉吟道:“万妖图虽然摄入了万千妖鬼,但是邪气森森,神灵拿来有什么用?他想要成神,就得有神身,要是以往神灵还能存在的时候,只要得到足够的信仰,经过天庭地府的考察,就能受封,从此走入神道,拥有神身。而现在神灵不存,想自己成为神灵,光是摄取信仰是没用的,得借助其他力量获取神身,才能不死不灭……十二元辰是太岁神,古时重视岁阴,对应十二地支,就称太岁十二年一循环,真正的太岁神原本该是六十甲子轮回……这都不提,只管十二元辰能对应十二地支就行,而十二地支里面,有十一种只不过是妖类,唯有一种是可以是妖,也可以是神。”   白恒突然明白,脱口而出:“龙?”   阮椒点点头:“我之所以猜测这万妖图其实是元辰图,就是因为万妖图的妖鬼们经过一番炮制炼制成十二元辰图后,要是能改阴为阳,十二元辰的妖鬼可以类似为元辰神,同时,那奉山道人自身占据‘龙’位,用另外十一元辰的神力呼应,就有几率给他自己改头换面,得成元辰龙神的神身。”他顿了顿,“以前有人这样做过,不过这种法门在当初不被天神地祇允许,尽管差点就成功,还是在神祇的干扰下功亏于溃了。现在没有了神祇的管辖,那奉山道人用这法子成就神身的话,成功以后,就有可能真的成神。”   说到这里,阮椒看向白恒:“我之所以这样武断猜测,除了万妖图与十二元辰图的共通之处外,还有你的存在。”   白恒先是不解,然后反应过来:“我是兔妖?”   阮椒表情凝重:“你说丙道人很看重你……据我所知,万妖图炼制成十二元辰图时,‘神将’之间也要冲杀,决出胜负,成为真正的‘神将’。你的原形是兔,正好是十二元辰之一,又能保持本心,他那样折腾你,应该是把你当成‘神将’培养了。”   白恒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最终喃喃说道:“如果只是万妖图,驱使就可以了,要的是强大而不是神智,但如果是要在‘神将’争夺中取胜,那么越清醒的胜算越大。”说到这,他又有些自嘲,“我再怎么磨砺自己也就是只兔妖,兔妖在妖类中算是很弱的了,如果要炼制万妖图,我这原形总有限制,不至于被这样‘悉心培养’。”   阮椒是看见白恒跟狼妖的争斗的,倒是觉得他这么说有些妄自菲薄了,不过对于一个想要成神的道士而言,炼制十二元辰图的可能性比万妖图的可能性的确要大上很多就是了。而且,道士的排位也有点意思,真正的太岁神应该是六十元辰,天干地支得一起算,甲乙丙丁是天干,十二元辰是地支,里面有这么玄妙的关系在,又能方便奉山道人一番操作……道家的东西,总是有些玄而又玄的联系的,还有这道士的名号,叫什么“奉山”,他有心成神,这道号也不会随便叫,他是因为曾经“奉山”而叫这名号,还是用这名号想要“奉”什么山呢?   这里面肯定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还有白恒透露出来的消息,比如,怎么养肥富豪,养肥再“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攫取钱财?不,要真是攫取钱财,让富豪们一直供养更好。那么,“杀”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至于是太过无聊玩一玩吧……   很多东西还理不清,阮椒把这些疑问记下来,等着之后慢慢考虑。   反正丙道人死了,对那个奉山道人多少是个损失,应该也能拖延一段时间……吧?虽说阮椒觉得,对方既然老谋深算地潜伏多年,应该会多做几手准备,不过万妖图上的每一只妖鬼都需要至少几只妖物互相厮杀才能形成,世界上的妖物虽然不少,可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抓到那么多……毕竟,花费很多年找些无名小妖慢慢来是一回事,一下子搞个大手笔又是一回事了。如果是后者,除非那奉山再没有其他办法,否则不至于孤注一掷——要真引起整个玄界的注意,奉山的计划也必然会被打乱的。   这么一想,阮椒心思又清明不少。   大不了,以后让下属们在巡街的时候更多关注一些,而且他也该多收鬼兵,让下属们带去其他城市驻守。他不至于认为那奉山这么多年,就把所有的心腹都留在帝都,所有的驻地也都放在帝都……   白恒、白苏瑶还有一众鬼神们见阮椒忽然在原地发起呆来,知道他是在思考,都不敢打扰,静静地没有出声。   等阮椒回过神后,才开始下令,说:“你们各自去看看,那些妖斗场里还活着的妖物神智还在不在,把有罪孽和没罪孽,有神智和没神智的都分开;变成妖鬼的也是一样,有神智和没神智的,吞噬了其他鬼魂和没吞噬的,有罪孽和没罪孽的。分开以后,我来处理。”   众多鬼神们当然是连忙领命,白恒和白苏瑶夫妻俩刚刚重逢,虽说都有满腔的话要跟对方说,可眼下还是按照阮椒的吩咐,迅速去分辨那些法器里的妖鬼妖物了。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没过上一刻钟,所有的法器都已经看过,又都分辨出来。   阮椒一一看过后,想了想说:“没罪孽又还有神智的妖物放走;没罪孽也没神智的给它们恢复神智后放走;有罪孽的直接打死了事,魂魄送去投胎;不止一条杀孽的先审讯,理清楚了杀死,妖鬼关进坛子里,等着下地狱受罚。至于妖鬼……没罪孽有神智的送去投胎;没罪孽没神智的给醒一醒神再送去投胎;有罪孽的先审讯,审出来先收监,也是等着下地狱。”   鬼神们听着阮椒的吩咐,快速地按照吩咐办,活着的该放的放该杀的杀,死的愿意投胎的全都拉到阮椒面前,由他开启鬼门一起送走。   但是,也还有一些没罪孽戾气重,又不愿意投胎的。   阮椒稍作思索:“愿意走的放走,不愿意走的就先留着,待会儿你们想要的分一分,各自带着做事。考验以后,你们想编入鬼兵的也随意,注意数目的上限就行。”   上任到现在,阮椒这城隍做事可谓是雷厉风行,尤其手下比以前多了,很多事儿他们就能做,比以前可真是方便了不少。   鬼神们跟随阮椒不少日子,知道他办案的风格,也都迅速地把后续处理掉。   这时候,阮椒才看向兔妖鬼夫妻,主要是问白恒,说:“之前我问过白苏瑶,她愿意成为我麾下的鬼神,为我做事,白恒,你的意思呢?”   白恒比白苏瑶更果断,而且也更敏锐,早在阮椒一直安排他们做事的时候就猜到了一些,饶是这样,现在听阮椒真说出来,心里也是涌现了一阵狂喜——在妻离子散全家做鬼的现在,还有什么出路比给城隍爷打工更好?要是去投胎,转世后还能不能相遇都不知道,而转世以后就算还能相遇,也不能说还是他们两个了。再说,成为鬼神就是修成正果,比起夫妻俩苦修多年位列仙班做个微末小仙,现在直接成为鬼神,更是求之不得。   于是,白恒立即拉着白苏瑶跪下来,郑重说道:“属下夫妻,心甘情愿。”   阮椒就知道他们不会不同意,笑了笑,托起城隍印,严肃地开口:   “今有州城隍阮椒,册封兔妖鬼白恒为麾下黑无常,自此黑无常为勾魂使者,当兢兢业业,不可懈怠!”   “今有州城隍阮椒,册封兔妖鬼白苏瑶为麾下白无常,自此白无常为勾魂使者,当兢兢业业,不可懈怠!”   两句庄严册封一出,白恒和白苏瑶都是说道:“属下受封!”   这话话音一落,阮椒的城隍印中就飞出了两道神光,很快落在了兔妖鬼夫妻的身上,把他们笼罩在其中。   几秒钟以后,随着光芒不断被夫妻俩吸收,这对夫妻的形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只一瞬间,白恒的皮肤就变得黢黑,白苏瑶则变得惨白,白恒穿着黑色袍子,白苏瑶则是一身雪白丧服。两人抬起头,就显得更加诡异,原本斯斯文文的白恒脸皮也是黢黑的,眼神凶悍,表情严肃,白苏瑶本来清纯柔美,这时一张白惨惨的脸,猩红的嘴唇微微开启,吐出一条血红齐胸的舌头,笑容和善而诡异。两人都戴着高高的官帽,白恒的上面写着“正在捉你”,白苏瑶的则写着“你也来了”,他们的手里都拿着锁链,要说区别……白苏瑶的锁链很粗,白恒的锁链稍微细一些,却除了锁链,还有铁枷。   没错了,这就是黑白无常!   白无常白苏瑶,专门捉拿那些有神智的鬼,锁链非常灵活;白恒则专门捉拿恶鬼,给其扣上枷锁,让恶鬼不管什么手段都不能再使出来。   不过,本来即使变成鬼也颜值颇高的一对夫妻,这下瞬间阴森森,也是很可怖了。   阮椒说:“起来吧。”他顿了顿,“你们俩互相看看。”   希望这夫妻俩不会因为神身的问题而影响夫妻感情……他看一眼副印里多出来的黑白无常神像,觉得也有点辣眼睛。   白苏瑶和白恒果然互相对视,并且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夫妻俩:“……”   但很快他们就释然了。   体内力量改变的感觉很好,而且他们隐约也明白了,要是他们能勤恳办事,多多积累功德,对他们只剩残魂的孩子,也是大有好处的…… 第160章 无常事了┃后续的计划。   ……想是这么想,不过辣眼睛还是辣眼睛。   夫妻俩又对视一眼,干脆地收敛鬼神之力,转化为兔妖鬼的人形模样。   阮椒没什么意见,本来人家挺好看的俩妖精,册封以后就得一直顶着“毁容”脸上班了,这不上班的时候,难道还不准人家漂亮点儿?他也不是这么不人道的上司。   接下来,新上任的黑白无常去跟同僚们一起沟通沟通感情,另外就是把那些不愿意走、身上又没罪孽的妖鬼们互相分一分。   大概是黑白无常为妖鬼所化的缘故,留下来的总共也就九只妖鬼而已,有八只都选择了跟随黑白无常,只有一只——原形是小马的,选择了跟随夜游神苗小恒。原因很简单,小马还很小,苗小恒也很小,而且马的脚程快,跟苗小恒作伴既不害怕,也能发挥长处。   很快分好后,阮椒笑了笑:“那从现在起,各位就好好开工,要是有什么想吃想喝的告诉我,我用阳世身请你们。”   就有一只胆子大的狐妖鬼娇笑着开口:“既然城隍爷您都这么说了,不如趁着咱们家的两位大人新上任,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阮椒挑眉问:“你想怎么乐呵?”   狐妖鬼抿嘴一笑:“一起吃喝一顿,来个欢迎宴嘛。”   阮椒想了想,笑着点头答应:“也好。这样吧,想吃什么你们自己商量了来列个单子,回头我给你们祭过去。”   狐妖鬼眼眸发亮:“好嘞!”   其他鬼神们听见这个,也都挺高兴的。   有新同事一起加班了,还能大吃一顿,好事儿啊。   与此同时,刚来的那些鬼鬼神神的感受到这活跃的气氛,心里也都是一松。   幸好,都是好相处的……   阮椒见帮工们高兴,心情也好了很多,就更不因为奉山的事儿堵住一口气了。左右现在损失的是奉山,其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总能想到办法的,就别瞎七八乱猜了。   之后,鬼神们也没在这久留,把东西收拾收拾,就直接冲出了密室,回归地面上去。   阮椒也给白恒、白苏瑶夫妻俩提点了几句话:   “你们俩的孩子魂魄不全,意识也很弱,但是可以先供在你们自己的神像前,让他们借助你们得到的信仰跟自己的残魂共鸣。你们有血缘、因果上的牵绊,随着你们实力的增加,你俩的孩子的魂魄是可以慢慢补全的。到时候,要是你们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就可以给他们弄个鬼兵的编制,让他们跟着你们办事历练,要是想让孩子们有血有肉的,也可以先送他们投胎,在转世身上给点你们的功德,让他们能在人世间顺遂地走一遭。等寿终正寝后,再跟着你们也还是不迟……”   白恒和白苏瑶得到册封后,脑子里也挤下了不少关于黑白无常的职权和一些常识,只是这些东西太多,一时间消化不了。现在听阮椒的提醒,夫妻俩都是满怀感激。   “城隍爷,多谢您了。”   阮椒摆摆手:“你们安心替我办事就行。”   白氏夫妻当然是连连答应……   不多久,众人一起回到了宗岁重的别墅里。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一夜已经过去。   阮椒走到房门前,就听见不远处另一间房房门轻响、打开。   转头看去,正见到一名英俊的青年站在门口。   青年往这边看来,冷峻的侧脸线条微微柔软了一些,嗓音略低而沉稳:“回来了?”   阮椒怔了怔,心里忽然也涌现出一丝柔软的情绪。   “嗯。”他笑了,“让学长担心了。”   青年没多说什么,只说一句:“你已经血肉复苏了,先去休息吧。”   阮椒心情很好,又笑着点点头:“嗯,我这就去。”   ·   青山碧水间有一间茅草屋,瞧着很简陋,周围还围着一圈栅栏,有几根木头上蹿出几朵小蘑菇,有一派闲适的野趣。   茅屋前有条小溪,一个穿着道袍的人坐在溪水边,正安安静静地坐着垂钓。   溪水水面平静,瞧不出里面有鱼,这道袍人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脸上的神色都显得很轻松,像是能不能钓出鱼来都不甚在意。   突然间,茅屋里传出一声碎裂声响。   道袍人的耳朵动了动,但脸色没什么变化,而后他忽然神情一变,站起身来,大步朝着茅屋之内走去。   茅屋被隔成了两间,里面那间有床榻有蒲团,很有些道家清修的气韵,外间则摆了很多博物架和书柜等,这些东西分为许多格子,里面大多数放的是玉石,也有少数放的不是玉石,而是一种好像用特殊木头制作而成的木牌。   这时候,正有一个木牌从内部炸开了,彻底被摧毁。   道袍人眼里的冷光一闪,快步来到了那个书柜前,拿起了那块木牌。   令牌上用血红的色泽书写着一个“丙”字,而“丙”字的中间正多出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口,很明显,先前的那个爆炸,就是因为这小洞而引起的。   “丙死了?真是个没用的废物!”道袍人不悦地叱骂了一句,但是,已经死了,而且就连魂魄也因为他设下的法术爆开了,多想也没用。   道袍人的视线迅速地这一排的木牌上扫过。   一共二十几个,不过只有前五个有确定的编号,后面的十来个写的却是人名。   道袍人似乎想了想,把裂开的那个给收拾了,剩下的顺次摆上,从木牌里挑出一个,转头放在了原本“丙”字留出的那个空挡里。   他口中自言自语道:“浪费时间,希望这几个人能给我点惊喜……”   放好木牌后,道袍人的情绪好像已经恢复了,他转身再走出去,重新坐在溪水边,继续垂钓起来。这时候,像是在安慰他似的,水面上泛起道道涟漪,之后他骤然扬臂,就有一条巴掌大的鱼儿串在钩上,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白色的弧线。   钓起来了。   道袍人把鱼取下来,随手丢到一边的鱼篓里,再甩钩子,闭眼等待。   ·   放开心怀睡了一觉后,阮椒睁眼一骨碌坐起来,洗漱完,揉揉头发走出门外。   随便看一眼时间,居然才早上八点?这么看来,离他回来也才过去两个多小时而已,这么点时间,他的精神已经很饱足了。   客厅里,宗岁重正在喝咖啡看报纸,听见动静后转过头,看了阮椒一眼。   阮椒精神满满地跟他打招呼:“学长!早啊。”   宗岁重微微点头:“桌上准备了早饭。”   阮椒一笑:“好嘞!”   拿来两个面包一瓶牛奶,阮椒一屁股坐在宗岁重的旁边,一边吃早饭,一边把昨晚遇见的事都跟他讲了一遍。   “学长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对奉山那家伙的猜测对不对?”   宗岁重被他塞过来一大堆的消息,理顺了以后才说:“有道理。”   阮椒就说:“对吧?我也觉得有道理。不过这家伙挺棘手的,白恒给我的消息虽然揭开了冰山一角,可藏着的更多,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啊。”   宗岁重思索道:“从失踪的妖物下手吧。”他看了看阮椒,“恐怕该查的你还是得查。另外,只有你和你的下属办事,耗时太久,效率也不高,你最好找几个现在玄门里的靠谱人士,跟他们点一点这事,让各地的玄门一起来找。”   阮椒想想也是,答应说:“学长说得对,我虽然是城隍吧,但现在也就这样了,面子光鲜而已,办些普通的案子没问题,像奉山这种的,还得更多人一起来才有效率。不过就算我去让玄门的人出手,他们也未必听我的啊。我这边虽然也有些妖鬼作为证据,可那个十二元辰图到底还是我的猜测,觉得奉山有大阴谋也是猜测,证据不算很充足……而且,玄门那些人未必相信我,毕竟他们之中也有积累雄厚的,恐怕知道神灵早就陨落了,我这么贸然冒出来,他们的心里多半也有疑虑吧。”   这里面的考虑还是挺多的,再一个,就算是玄门的人都信了,他以后要是老要跟那些人打交道,也挺烦的。   宗岁重思忖着说:“不如一起托梦先说了试试?”   阮椒皱皱眉:“也不是不行,但我现在的神力积累……给玄门的人托梦,消耗就大了,修为越高的消耗越多啊。”他仔细思索起来,“不然这样吧,反正有道士已经信我了,那个茅山的韩庄通过神了,可以试着让他给茅山带信回去,传达我的意思。另一个也挺虔诚的田宝成,他在外面混得不错,不然干脆让他给我做个明面上的真代理人?有些事儿让他去跟玄门沟通,他应该也挺乐意的。对了,一线天里那些残魂我后来解决了一部分,这些天攒了点信仰,可以去把剩下的都给解决了。然后直接给韩庄托梦吧,就按咱们之前商量过的,我先让田宝成跟他谈一线天和豆田的事儿,之后再引出这万妖图的事儿来,还是从茅山派开始沟通,再让茅山派去跟其他玄门沟通……”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阮椒说着说着感觉自己挺啰嗦的,才不好意思地朝着宗岁重看过去,轻轻挠了挠侧脸问:“学长,你觉得呢?”   宗岁重一直在认真听,就回答道:“可以。”   阮椒就乐了:“学长你怎么我说什么都可以?”   宗岁重眉毛微动,表情不动,声音稳定:“确实可以。”   阮椒:“……学长你可真严肃。”   宗岁重:“抱歉?”   阮椒:“不,用不着道歉,啊哈哈。”他迅速转移话题,“说起来还有个事儿要请学长帮忙,我新收了几个鬼神,大家都想着要举办个欢迎宴,我想着以前也没怎么聚餐过,搞得我很小气似的,这回正好一起聚聚,就像准备一桌好的。我自己不太了解,就想来问问学长,能不能给点建议……”   宗岁重就顺着转移了思绪,回忆着之前去过的地方,一本正经地给他推荐起来。   “有几个地方价格昂贵分量不足,适合少数人去,但你的下属比较多,要聚餐应该还是得量足味美的,那就最好不要去太高档的地方。中上程度,口碑良好的最适合。我手里有相关的资料,之后你跟我到书房去拿,然后自己挑吧。”   阮椒没想到请个客吃饭还有资料,嘴角微抽,不过转念想想,学长开公司要应酬,好像是得多了解一些以便于跟人交际,也以免得罪人。按照学长的规划,等他进公司了,安排这些事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现在就开始摸一摸里面的门道也是好的。   于是,他的思绪也转了个弯。   毕竟……他是个要打双份工的人嘛。 第161章 沟通茅山弟子┃新的代理人。   有了宗岁重的资料,阮椒顺利请下属们搓了一顿,搓完后继续压榨下属们的劳动力,让他们赶紧出去干活,给他找事儿发展信徒去。   下属们吃了一顿饱的,当然都很卖力,而阮椒自己也带着惯用的几个,去把一线天里剩下的那点人面豆给收尾了。比照先前的处理,同样得到了很多功德的反馈,硬是让副印里的泥像上带了一层淡淡金光,给泥像增添了几分颜值。而且要是他这城隍显化神身时不关闭这功德开关,他身上的光也能闪瞎那些阴阳眼了……   言归正传,搞定人面豆们以后,阮椒的信仰又见底了,只是这变异人面豆是大事儿,他想去阴间的事儿,就还得再等等。   不过没关系,收了新下属的喜悦已经让他的心情进一步地平静下来了。   总是不能去,那就是准备不足,准备充足以后,他有预感,去了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   韩庄跟以往的每天一样,照例跪在城隍木像前,上香、打坐、想办法通神。   香火袅袅中,韩庄忽然觉得眼皮子有点沉重,恍惚间他像是有点明白什么,于是毫无抵抗,任由困意把自己包围,随后身体微微一歪,就歪倒在蒲团上睡着了。   果然,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从浓郁的白雾里走出青面獠牙的大鬼城隍,威严的声音给他传达了城隍爷的一些指令,传达完以后,城隍爷消失,而韩庄也恢复意识,立即惊醒过来。   韩庄回忆梦里听见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惊诧。   在京郊某处不知名的山上有一线天,留下来的是千年前的镇符符文,还有里面有好几块长出了变异人面豆的豆田,可以改造为灵田?   要是城隍爷所说没错的话,这对他们茅山派来说的确是一件大好事了!   韩庄对城隍深信不疑,不过,要想禀报给门派,他还得亲自去看一看。   当下里,他恭敬地再次上香,表明了自己并不是不信,而是需要更慎重的意思后,就站起身来,匆匆收拾一番,按照梦里城隍爷的指点,开车朝那个地方而去。   ·   田宝成跪在城隍神像前,虔诚磕头上香,念念有词。   他相信,心诚则灵。   好不容易遇见真正的神灵,他要是不抓住机会,他就是个大傻子!   磕完头上完香以后,田宝成没离开,他想,要跟神灵沟通感情哪能那么敷衍?每天不唠上至少一个小时,都体现不出他的这一份心来!   于是他就从自己的小时候多么苦逼开始唠起,之后他算是坑蒙拐骗了,可他好歹是个半吊子不是啥都不懂,只要是收钱了,不管用什么法子,还是尽量都解决了问题——要不然,有钱人也不是傻子,哪能让他这么蒙呢?他大体上问心无愧就是。   唠着唠着,田宝成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了,好像……挺热的?现在是快夏天了,也该慢慢热起来,可他住的房子就算不是什么花了几千万的豪宅,那也是很冬暖夏凉,还布置过风水,怎么也不可能突然这么热吧?然后他就发现,这热度是从他身体内部出来的,那叫由内而外的热,而随着这股热他不断地冒汗,似乎应该是发烧,可并没烧昏脑子,症状不对不说,还挺……舒服的?   田宝成刚这么想,更热的感觉就涌上全身,他身体忽然发软,倒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满身的大汗。终于,他一骨碌坐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   嘿!还是有皱纹的一双老手,但力气好像突然变大了嘿!   接着,田宝成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觉得自己瞧着似乎没变,可皮肤更有光泽了,每一寸血肉里都有了更大的力气,活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似的,突然间,他福至心灵朝自己精心雕刻的城隍神像看去,就见神像……笑了。   这一刻,狂喜在心里回荡,田宝成瞬间懂了,急忙再次磕头:“多谢城隍爷,多谢城隍爷!”   当晚,田宝成做了个梦,梦醒后,他堪称是意得志满。   梦里城隍爷告诉他,他现在对神力的敏锐度提升了很多,他老人家给了他一股神力帮助,可以让他成为真正的天师了。而且以后他可以给城隍爷做个代言人,专门负责跟玄门和一些富贵人家沟通——这完全就是他擅长的老本行嘛!好活儿,怎么能不干!而且都给城隍爷当代理人了,以后肯定能再找他老人家借神力,以后他的小命也更有保障,荣华富贵还用说?从小想做真天师的心愿也满足了!另外,以前有几家对他很真诚,结果他半吊子帮不了忙的,这回不也可以过去帮忙了?人家是没怪他,他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真是高兴!   不过田宝成更明白,自己能有这机会跟他不作孽、懂事虔诚有很大关系,所以城隍爷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完成。   这回,城隍爷交代的任务是……去一线天等着那个叫韩庄的茅山小道士,跟他交易一线天和灵田,另外,帮城隍爷发展信徒,多多益善。   田宝成摸了摸胡子,决定改天去自己接触过的富贵人家走一遭。   不说每家,老主顾们给安排个城隍像回去供着,那还是没问题的……   ·   安排完几件事后,阮椒的生活再度恢复正常。别看城隍爷晚上办事很威风,手下也有了个几十鬼的小团伙,称得上是真·街霸了,可白天还是得老老实实写论文,在学校里接受导师的指导,回宿舍拼命赶工,赶完后再接受学长的批改和指点……这么一来,他的论文是越写越言之有物,笔法更工整,上课时理解能力更高,成绩也更好了,然而……说起来都是血汗啊。   还是老规矩去了宗岁重那,阮椒跟他一起吃饭。   吃着吃着,他突然神情微妙地停了下来。   宗岁重察觉到阮椒的动作,抬起眼问:“怎么了?”   阮椒摸了摸鼻子:“突然来了两千多信仰。”   宗岁重:“不正常?”   阮椒“嗯”了声说:“以前每天我也有不少信仰收入,不过那是全天上下陆陆续续过来的,一下子来两千多的没有过。而且,这些信仰都是新来的。”他闭上眼,迅速说了句,“学长你吃,我先查查。”   宗岁重没来得及阻止,也就等他查了。   不多会儿,阮椒弯起眼睛笑了,很愉悦地说:“是田宝成弄来的。他去联系了他以前那些雇主,叫老主顾给家里添了城隍像,这不,一下子有十来家安上了,一起上香,信仰就来了!”   真没想到,田宝成还真是很上道啊。 第162章 韩庄见田宝成┃代理人的好处。   宗岁重眉头微挑。   要不是他早就见过了真正的城隍,也亲身参与了很多事件,一连很多商圈中人家里供奉神像,他多半会觉得这是被邪教给迷惑了吧。   但是现在……   宗岁重说:“既然田宝成在神道方面很能干,你大可以把琐事都交给他,也早点解脱出来。”   阮椒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以后我会怎么样,可我还年轻着呢,不想这么早就只做鬼神不做人了。”   不然,他做城隍就做城隍,实力提升以后哪还会心心念念恢复血肉之躯?还不是因为做人还没做够吗?他可才十八岁呢!   宗岁重赞同他的说法,轻拍了拍他的肩。   阮椒朝他笑笑:“学长是个挺好的老板,我就先给你打工着。等学长你寿终正寝以后,你那时候魂魄总会出来吧?到时候说不定我就可以拉着学长给我打工了!”   宗岁重没料到阮椒会有这个想法,目光不自知地柔和了些。   “那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要好好操练你才行了。”说到这,他稍笑了笑,“不过等我死了以后,要是你还需要,我就给你打工吧。”   阮椒也没想到宗岁重会这么说,不过……突然就更有干劲了。   学长来给自己打工啊,那至少得封个判官吧?学长的实力一定很强,不知道能不能打?能打就武判官,不能打就文判官!只是那时候他肯定给学长打工很多年了,一时间身份换不过来怎么办?不行不行,学长给自己打工那得多爽啊,努力努力,争取学长活着这几十年里升级到都城隍去!到那时,嘿嘿嘿……   一边想,阮椒一边情不自禁地擦了擦嘴角。   宗岁重:“……”学弟有时候的想法,总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   韩庄一脸憔悴地坐在计程车的后座,来到了碧园饭店。   “定好的包厢,翠莲居。”   “好的先生,您请跟我来。”   一路过去,服务员把人送到,又问了没有其他吩咐后就离开了,韩庄推开翠莲居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在包厢里,一个头挽发髻、仙风道骨的道士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道士站起身,拱了拱手。   韩庄也是一样。   然后两人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道士已经叫好了一桌好菜,因为两人都属于正一教派的人,不忌讳这些,因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韩庄脑子里还有点发昏,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而是他在一线天那里研究千年前的古镇符很久,从中收获不小,又在一线天里那人面豆田仔细看过,一点点分析,也是耗费了很多心神。研究完以后,他在家里睡了有一天一夜,差不多养了养后,就迫不及待地跟这个自称城隍代理人的道士见面了。   道士叫田宝成,颇有名气,韩庄其实是认识他的,只是他正因为认识,又见过面,所以也能看出田宝成在道法上只能说是半吊子,有点本事,但那点本事全是因为对方身上祖传只能自用的法器,本身是没多少实力的。不过,田宝成勉强算是半个玄门中人,而他做事也挺有良心,算是正派,大多是时候都能解决事情,韩庄他们这些大派的玄门弟子本性都还是高傲的,品行又端正,不会去刻意拆穿田宝成——毕竟,田宝成骗了人,却谈不上骗钱。   韩庄在一线天前见到田宝成的时候,有点惊讶对方的自称,不过那时他忙着要打探一线天的情况,就没怎么观察田宝成,只大致跟他说了声就进去看了。   直到现在,韩庄才有心思仔细看看田宝成,也正是这么一看,他才发现,田宝成现在给他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好像个精美的皮薄的花瓶,能装点东西承不住重,现在就像大鼎,里面的瓤子虽然还比较浅薄,但已经非常稳固,可以传承千年。   韩庄这才相信,田宝成可能真的得到了城隍爷的庇佑,才能真正走上天师之道。   只是……   韩庄又有点郁闷,本来他还沾沾自喜得到了城隍爷些许青睐,没想到,这个田宝成却得到了城隍爷代理人的身份,可不是一下就把他给压下去了吗?   于是,表情就不由得带上一丝郁郁之色。   田宝成何等人精?立刻就看出韩庄的心情不对,他一转念,想起城隍爷也提起韩庄是他信徒的事,就明白过来了。   他拈须笑了笑说:“韩道友身为大派弟子,哪能和老道这样的野修一样,处处去与人磨嘴皮子呢?”   韩庄一听,先是明白被田宝成看穿心思,还没来得及惭愧,就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也对,他是茅山派的弟子,本身立场就站在茅山派,再怎么信仰城隍爷,那也是要以教派为重的,而城隍爷最公正,不能偏心,阳世的代理人当然不能找他的。   想通了韩庄也就不再纠结,直接跟田宝成谈起一线天的事。   “城隍爷提起,可以由我们茅山派接手一线天以及里面的灵田……”   田宝成也端正态度,表情微微严肃些,跟他说道:“城隍爷的意思是,他看韩道友你品行良好,底蕴也足,认为能教导出你的茅山派也应当是这样,因此在解决完变异人面豆以后,就想着把这地方交给你们来处理。”   韩庄深吸一口气,说:“城隍爷这样信任,我相信,掌门也一定会好好处理的。”   田宝成笑了笑:“吃菜,吃菜,甭紧张。”他对韩庄笑笑,“现在咱们俩先随便聊聊,说说城隍爷的事儿,另外咱们大概谈谈给城隍爷他老人家的孝敬,回头你再去一趟茅山,商量定了你来跟老道我谈也好,老掌门愿意拨冗一见也成,老道听安排,成不?”   韩庄也是个爽快人,听田宝成这么说,也就直接讲了:“也行吧,城隍爷他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只管一起说就行。”   田宝成哈哈一笑,连忙摆手:“别别,别误会城隍爷了。他老人家就说你是他信徒,茅山这门派应该不错,给你们处理这几句而已,没提别的吩咐。是老道我自己想着,不能人家神灵白给,就让他老人家吃亏不是?当然了,城隍爷他高风亮节的,是老道我自己多事,我就想啊,城隍爷对茅山派这么看重,你说……茅山派是不是请一座城隍爷的神像回去供奉着,每天拜神的时候也给他老人家送点儿香火?”   韩庄一愣:“你就这个要求?”   田宝成摸摸胡子:“城隍爷是神灵,最好的报答当然是香火,还能有什么?我要是多要点什么,那就不是给城隍爷孝敬了,是我自己贪心。”   韩庄听到这,对田宝成也多出了一些好感:“难怪城隍爷这么相信你了。”他爽朗地笑了,“城隍爷这么灵验,我早就日夜参拜了。不过我们茅山多请一尊神像的事儿还得掌门同意,我想,这位神灵都确定真真儿的了,而且咱们原本就是供奉城隍爷的,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两人都明白,就算茅山派现在供奉着一位城隍,也未必是现在出现的这位,所以要请一尊回去,那得请现在这个。   照道理,这还真不是什么大事,茅山派哪有不愿意跟一位真正游走人世间的真神灵交好的道理?更何况还有一线天和豆田的好处呢。   于是,韩庄心里一松,一边吃菜一边也对田宝成说:“来来来,咱们今天一起喝一杯。”   田宝成笑着给他倒了杯酒:“请,请。”   ·   韩庄跟田宝成分别后,果断赶回茅山派。   现任的掌门跟几个老前辈商量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抽调了几位,跟着韩庄就去一线天那里,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   这一看,就确定韩庄眼力不错,那古镇符确是能给他们在符箓上提供一些灵感,而里面的豆田养过变异人面豆的,经过一番改造,也确实能成为新的灵田。只不过,现在的道士也不像是以前一样,能有搬山赶海的本事,后来是好一番的研究,决定在这弄个隐蔽的道观,专门饲弄这里的豆田,慢慢转化,之后,就可以成为茅山派底蕴的一部分了。   之后,拿了好处的茅山派掌门当即要请神像回去。   只是这就有个问题了……   城隍从古到今一大堆,有的城隍称号以地名在前,有些就干脆是自己的姓或者名字,那么,现在这城隍要请回去,该怎么称呼?   好在,田宝成跟韩庄联系了。   这一回请的城隍就叫阮城隍,乃是一位州城隍,神力高明……   茅山派在内殿之中,就此开辟了一间侧殿,专门供奉这位阮城隍。   在阮城隍的座下也有黑白无常、日夜游神、牛头马面守卫,每一天茅山敬神的时候,上上下下,都不会忘记过来敬上香火了。   ·   阮椒正在宗岁重旁边改论文,冷不丁地感觉身上发热,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哆嗦。   宗岁重:“晚上夜风冷?”   阮椒连忙摇头,他微微抽搐着嘴角说:“我又得了一大笔的信仰。”   宗岁重看向他。   阮椒也没卖关子,只是表情有点复杂:“茅山派请了一尊我的神像回去,明确表示是请的阮姓的州城隍,现在他们早晚课上香的时候,都得带我一份儿。这茅山派好歹是个大派,上下总有几百号人,就算只有正经道士给我上香,还未必很虔诚,这人也不少……”   宗岁重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得了多少信仰?”   阮椒轻咳一声,说:“九千多。”他顿了顿,“又是田宝成,我说他怎么要问对外怎么称呼我呢,敢情是为了这个。”   光这人,就这么几天,已经搞到一万多了,以后估摸着每天都不能低于八千。 第163章 考试鬼┃一些日常。   什么叫无心插柳?这就是。   本来只想找个可以给他减少阳世麻烦的,结果来了个超乎预料的。   真心不亏啊。   阮椒算是明白为什么神灵总有偏爱的信徒了,他觉得,自己现在也挺偏爱田宝成的。   哪怕他一脸褶子,那也是充满了神光的褶子。   深呼吸一口气,阮椒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宗岁重看他高兴的这副模样,神情微柔,说道:“恭喜。”   他心里也松了口气,小学弟每天都能有足够的信仰入账,能做的事就更多了,而对于小学弟本身而言,也更加安全。   阮椒眉眼弯弯地说:“这么下去,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凑够几万信仰,到时候就可以往阴间走一趟,看看地狱怎么样……”   宗岁重也想起这件事,眸光微动,沉声开口:“阮学弟,至少攒到十万再去。”   阮椒一愣:“之前不是说几万就行吗?”   宗岁重说道:“几万是最低,你现在积攒得快,多攒一些更保险。”   阮椒明白宗岁重关心自己的意思,想了想后,也很赞同。   “学长说得对,我是应该多攒点,等下去瞅见地狱了,说不定还有要用信仰的地方,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宗岁重点点头:“另外,马上高考了。”   阮椒陡然想起来,脱口而出:“子乐要考试?难怪挺久没见到他了。”   最近忙,他跟宗子乐几乎没什么联系,一时也没注意到,现在想想,不就是因为子乐也忙着考试,所以才这样吗?要不是学长提醒,他都忘了,可对不起他这头一个信仰大户。   宗岁重:“最近他一直在学校最后冲刺。”   阮椒立马关心地问:“子乐现在怎么样了,有把握吗?”   宗岁重不疾不徐地回答:“不出意外,可以做你学弟。”   阮椒就笑了:“看来子乐最近还挺努力的?”   宗岁重沉吟:“还算努力吧。”   阮椒挑挑眉:“那我可期待着了。”   两人稍聊了几句,也不再继续说话,就各自忙活自己的去。   ·   时间一天天过去,高考那天到了。   阮椒早早跟宗岁重通了电话,头一天晚上就去了他家,到第二天,宗岁重开车,两人一起来到宗子乐所在的考场学校外面等着。   已经越来越热了,车里开着空调,但气温在三十度以上,又有很多家长跟他们一样守着自家孩子,间或就有很多聊天、议论的嘈杂声,就似乎让这热天更热了。   阮椒坐在副驾驶,看着即使很热还穿着一身正装的宗岁重有点好笑。   宗岁重不明所以,眼神疑惑。   阮椒忍俊不禁:“学长你不热?”   宗岁重恍然,微微摇头。   阮椒看看自己的短袖:“其实学长还很年轻。”   宗岁重听出话里的调侃,也没在意,只说道:“习惯了。”   阮椒闲得无聊,胆子很大地揶揄:“这样会被人当成老古板的,女朋友都不好找啊。”说到这他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但感觉轻微,他忽略过去,却是不自觉地改了个说法,“学长你可不能这样……以后遇见心上人被嫌弃可怎么办?”   宗岁重想说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又顿了顿:“……是这样吗?”   阮椒煞有介事地说:“就是这样啊。”   宗岁重若有所思:“嗯。”   又是闲扯。   阮椒习惯地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块面包,递给宗岁重说:“先吃点早饭吧。”说着他自己也拿过一个,准备咬下。   宗岁重也很习惯地接下来,拆开外包装,吃一口。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小学弟突然发出一声低呼,让他不由看了过去。   阮椒的视线正朝着考场学校的外围墙看去,宗岁重正好看见,也跟着看去,这一看,就发现那里竟然有个考生打扮的男鬼,正急匆匆地朝着围墙冲了过去。   这架势,像是要去赶考啊。   阮椒手里的面包立马就掉了,甚至来不及捡,直接拿出城隍印,对着那只考生鬼就是这么一晃——没过一秒钟,那考生鬼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抓住,让他的脸上瞬间出现惊恐的神色,可他压根挣扎不了,就这么被拽了回来。   宗岁重从发现到惊讶再到鬼被收服,总共也就几秒钟时间,这时候他稍稍一顿,微微弯腰捡起阮椒掉下的面包,递回给他。   “怎么回事?”   阮椒气不打一处来,说:“这种鬼一般是没考上或者没来得及考就意外死亡的,他们的执念就是考试,所以每当高考的时候,就会返回自己所在的学校去考试。可因为他们已经是鬼了,老师不会给他们发卷子,所以他们很快会发现自己考不成,然后就附身在某个考生身上跟着一起考。要真是把卷子做完做对了,问题也不大,可人的阳气有限,鬼附身在人身上后也经常逻辑跟不上,往往都会导致该考生的考试失败……高考是学子的人生大事,要是被他进去随便祸祸了谁,不是毁人家的一辈子吗?所以我就给抓过来了。”   宗岁重赞同说:“确实不能让他们胡来。你准备怎么处理?”   阮椒说,先把他丢给黑白无常问问,问出来要是跟我说的没什么差别,再看他是第几回做这事儿。要是第一回 ,我给他拷贝一套高考卷子出来让他做了就是,要是不是第一回做这事,那就按照罪孽大小老实服刑吧。   宗岁重想了想:“这倒是不错。”   阮椒:“对吧?”   “嗯。”   阮椒接过宗岁重捡起来的面包,跟先前一样咬了一口,同时呼唤黑白无常,让他们过来审问这个考生鬼。   于是,密闭的车厢后座,没多久,就有一黑一白两道鬼气像烟雾似的钻出来,变成了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的黑白无常,还是那么狰狞丑怪,但奇异的是,两人的眼神看向彼此时都很温柔,虽说都是一闪而过,却也已经不显得太吓人了。   阮椒下了命令以后,黑白无常就这么再次变成烟雾,又钻回副印里,只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是出来领命,而是直接在印里审问考试鬼了。   之后,阮椒才恶狠狠咬了一口面包,说:“这回总不会再搞出意外来了吧!”   宗岁重在旁边看着,安慰地轻拍了拍他的肩。   大概一刻钟后,黑白无常再次出现在后座。   白苏瑶禀报道:“这只考试鬼是几年前因为太紧张导致窒息而死的考试鬼,死的时候非常遗憾没有参加高考,也非常郁闷自己是个这么没面子的死法,所以一口怨气不散,最后就成为了执念深重的考试鬼。不过之前的几次考试他还挺清醒的,可能是知道人鬼殊途吧,就没找人附身,而是一边看考试一边默做考卷,只是似乎头一次就不小心站在文科状元的旁边了,导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阮椒嘴角微抽。   这家伙也真会选人,一选就选了个当期考试状元,能不受打击吗?不过也幸亏打击,才能让那家伙多克制克制。   果然,白恒说完后续的话。   “然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运气,后面几次他在旁边观看的时候,那些人巧而又巧的全都成绩不差,哪怕是比不上文科状元呢,可也足够让他憋屈了。他就一直没考,这回他还是想进去,至于考不考,估计还得看他信心如何了。”   听到这,阮椒就明白了。   “行,既然没做过错事,那黑白无常里分出一个去拷贝一份考高试卷过来,晚点大家一起盯着那鬼做卷子,做完后去对题目,再给改个分不成,还都要捅娄子?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   黑无常说:“娘子,就有劳你了。”   白无常温婉一笑:“我会早点办完事回来。”   黑无常对这有点心虚,他摸了摸鼻子,迅速地钻出车缝,出去干活了。   卷子拿回来以后,阮椒手腕一抖,卷子无火自燃,迅速烧完,接下来,他放出那只考试鬼,指着那几张轻飘飘的卷子,面带微笑,说了一句话。   “来,高考吧。”   考试鬼苍白的脸顿时泛起了两道青晕,迫不及待地抓过卷子,立马“唰唰”动笔起来。   考试,考试,他现在眼里耳里都只剩下一个考试了!   阮椒默默地收回视线,打了个呵欠。   宗岁重:“现在最好别睡。”   阮椒恹恹地说:“我知道,肯定不睡。”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只是想起了我高考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没有任何其他人。我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心情了,也许挺矫情的吧,现在来回忆,就觉得有点感慨。”   宗岁重目光微沉:“不是矫情。”   他也想起自己以前查过的、小学弟的资料,仅仅十六岁的时候,学弟就已经父母双亡,留下来的亲戚都是自私冷血的,后来还需要半工半读才能攒下钱来,对于一个半大少年而言可以说很艰难了。不过,小学弟在这种环境下也没长歪,反而乐观开朗,他相信,小学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说是感慨就一定只有一些感慨……只是仔细想想,小学弟再怎么能说服自己,在那个独自考试、没有人期待他的时候,也肯定会是寂寞的。   这点感慨,怎么能说矫情呢?   阮椒听出宗岁重话里安慰的意思,忍不住笑了笑。   “学长这么说,那我肯定是真不矫情了。”   宗岁重居然肃然应了他一声。   阮椒的心情突然很愉悦。   就这样,一个上午匆匆过去。   准确地说,是第一场考完了。   校门渐渐有打开的意思,而里面的考生,也簇拥着走了出来。 第164章 买电脑,送手机┃一些日常。   宗子乐一脸空白地走出来,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充斥着一种“糊”的气息,无他,考糊的。不是考试很难,而是在那样的气氛下考试,本身就压力山大。   出来后,他就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了——至于陪考家长?他爸最近不巧接了个跨国的业务,正忙着呢,他妈给他爸帮忙去了,他也是个大小伙子了,不至于考个试也得让人陪。不说别的,就说当年大魔王吧,一大堆人要陪着,可人家大魔王压根不让,都赶回去上班了,硬是让大伯父他们到大魔王考完才敢来等……   心里正这么碎碎念,宗子乐的视线就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咦,阮学长?   阮学长正从一辆熟悉的车子里走出来,还没等多想,就听见这么一句——“发什么呆呢?快过来!你哥还等着你呢!”   宗子乐顿时反应过来,他哥,大魔王?在他自己没发觉的时候,已经满脸是笑轻快地跑了过来,没家长陪,大魔王跟阮学长也行啊,他不挑的!   ·   阮椒见宗子乐上了车,想起他之前从懵逼到震惊再到高兴地蹿过来,不禁有点好笑。还是小孩子呢,在人生这么紧要的关头,果然也是想让人陪的。   宗子乐上车后,高兴之余很担心大魔王要问他考得怎么样。   不过,宗岁重没问这个,而是说道:“定好饭了,过去一起吃吧。”   宗子乐眼睛一亮。   阮椒在旁边补充:“放心,宗学长都挑了适合你现在吃,你也爱吃的。”   宗子乐笑了:“那敢情好!”   宗岁重又说:“吃完后在包厢的沙发上先睡一会儿,我们准时叫你。”   宗子乐连忙说:“成成成!”   只是,这点儿高兴在进包厢以后就没了。   宗子乐艰难地开口:“……没开空调?”   宗岁重瞥了他一眼,没管他这蠢话。   还是阮椒同情宗子乐,跟他解释道:“你下午还要考试,这时候要是被吹舒坦了,出去后就不舒坦了,考试的时候也受不了,会烦躁。”不如现在就慢慢吹点儿电扇,以免等会儿适应不了,还怕感冒。   听完了,宗子乐有点沮丧,但也明白了大魔王的一片好意。   也是,他要真吹一中午的空调,下午考试时得憋屈死……   宗子乐很快调整了心情,全心全意地投注到美食中去。   阮椒看他这么狼吞虎咽的,想起自己高考那会儿时的苦逼难捱,就看着他爱吃的给多夹了两筷子菜,说:“加油考,考完就好了。”   宗子乐含含糊糊地答应着:“唔知……肯定……”   宗岁重没多说话,他自己也明白,多说两句就是给宗子乐多添压力,只管出钱请客就好了。   饭后,宗子乐先按照宗岁重的要求散步,散步之后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学过的知识,回顾完就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不管睡不睡得着吧,养养神总是必要的。   阮椒和宗岁重说话的声音顿时就小了,收尾后渐渐不再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   阮椒做个口型:“我先写论文。”   宗岁重拿出笔电,指了指。   阮椒明白,学长是处理公务。   然后,两人都看了看宗子乐,给他搭上衣服后,相对坐在包厢的小桌两边,开始忙活起来。   直到下午开考的时间快到了,他们才又把宗子乐送到考场前,目送他进去。   一下午的时间,两人坐在车里,还是各忙各的,阮椒本来想写论文,但是突然发现,车子这么窄,写起来不方便。   宗岁重沉吟着:“你该准备一台笔记本了。”   阮椒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是该买了。”   以前他常用手写,偶尔借用室友的,那都是因为穷。可现在不同了,他还是赚了点钱的,完全可以让自己更方便一些。往深处想,以前那是因为每次都在房间里忙活,但是以后他要想跟学长工作,恐怕飞来飞去跑来跑去都是常事,到那时,很多事儿都需要用笔记本来处理……而原本他也是想有钱了就去买一台的,只是一时忘了而已……   想通后,阮椒就有点迫不及待。   宗岁重看出他的想法,直接说道:“走吧,先陪你去买一台。”   阮椒当然没意见,立即回答:“那就麻烦学长了。”   宗岁重说:“不用这么客气。”   说话间,宗岁重把方向盘一转,带着阮椒去往宗氏旗下的一家电子商城。   别人家怎么样不好说,但他们宗氏旗下的东西,质量上总是过关的。   ·   华隆电子商城。   宗岁重把车搁在停车场里,带着阮椒直接走上三楼。   一边走,他一边对阮椒说道:“常用的几个牌子里,墨辉、橘子、今盛、斯意这四个牌子的商务本质量都不错,各有优劣。配置最好的是墨辉,也比较全面,其他几种各有侧重,适合不同人群……”   阮椒听着宗岁重的介绍,好奇地问:“学长用的是哪种?”   宗岁重回答:“墨辉。”   阮椒猜想也是,刚才的话里就能听出学长对这个牌子比较看好了,于是就说:“那我也买这个牌子的吧。我看学长用的手提挺好的,跟学长买一样的,要是有什么我摸索不清楚的就能直接问学长了。”   宗岁重点点头:“也好。”   都是不喜欢逛街的汉子,说定了买什么,俩人就直奔目的地而去。   没多久,找到了墨辉的专柜。   墨辉专柜不仅卖电脑,还卖手机,普通款的价位中上,但配置更好的价位就高一些。   宗岁重用的当然是配置很好的,阮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一款在13899,没什么力度折扣,但有附送的配套耳机、电脑包、键盘膜等小东西。   阮椒默默地肉疼一秒钟,还是迅速付款买了下来。   要想能好好工作,前期的投资是很必要的,笔记本的速度也很重要……就比如这一款,他尝试了,开启只要三秒钟,而他几个舍友用的手提最快的也要八秒,以前他自己用过的二手,还有的得半分钟甚至一两分钟才能启动,这区别差太多了……   买了笔记本以后,阮椒想起自己用了好多年的手机,速度也很慢了,要是以后工作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罢工了,到那时除了换手机麻烦以外,害怕丢失什么重要信息呢。再一个,以后工作时,多准备一个私人手机也是必要的……想到这里,他干脆问了问这里的销售,有没有新款的手机。   宗岁重想起阮椒的那个屏面很糊的手机,知道他的想法,很是赞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给他做特助,一切都需要效率,不能在电子设备上拖后腿。手提是必要的,手机很多时候也不仅仅是接通电话的功效而已。小学弟能提前想到,不计较一时的利益,是很好的。   销售很快给阮椒介绍了现在的新款,阮椒被带到一个柜台前,低头朝里面的“主打”看去。   超薄、能投影、触屏,系统非常好,运行相当顺畅,各方面都符合阮椒的心意,只是这价格上……一台7999。   默默地盯了三秒钟后,阮椒在心疼得龇牙咧嘴时,忍不住地掏钱……买了两台。   一款银灰,一款墨绿。   然后,阮椒把其中一台递给宗岁重,说:“学长,多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了,我之前跟子乐打听过,说你生日刚过去没多久,这就算是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吧,你别嫌弃。”   宗岁重没想到阮椒会直接买两台,不由一愣。   但是,阮椒已经把那台银灰色的直接塞进他手里了,说:“学长你可千万别拒绝,我看过了,你手机是一年前的款了,也是墨辉的,我现在买两台虽然不打折,但送个小冰箱呢,我带到宿舍里去可管用了……”   宗岁重听他嘟嘟囔囔,低头看了看手机,心里微微有些暖意。   八千的手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用这个牌子也只是觉得好用而已,可是他更知道,这对身家存款一共不到二十万的小学弟来说,已经是大出血了。   阮椒还以为宗岁重不肯收呢,就立马又叨叨起来:“学长你不能这样,我这些天跟着你吃了多少啊,你随便带我下几回馆子就比这多了。你要不收我的礼物,那我以后哪还敢跟着学长蹭饭?学长你就当同情我这土包子,别扣我的口粮……”   宗岁重一开始还在心暖,听着听着就有些哭笑不得,干脆地把手机插进兜里,表示收下。   阮椒立即眨眨眼看过来,张开口还要说——   宗岁重先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阮椒立马笑了起来,乐呵道:“这才对嘛。”   他心里是真的很高兴,蹭饭什么的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总算又能回报宗学长一点儿了。不是说要跟学长生分,可这人呢,要想好好相处,那得有来有往的。从他摒弃了对学长的那点不甘心之后,学长对他的照顾有目共睹,就连他的身份暴露以后,学长也都是总帮他忙的,而且虽然说培养他给资本家干活,但哪个资本家先投入这么多啊,还老亲自辅导他,更别说在他不能吃饭的那段时间,学长不管知不知道他爱吃的原因,都经常各种带他吃……唉,他就算跟人说都不知道人家信不信呢,宗学长对他,堪称是世纪好学长了。   所以,阮椒也不想太占便宜了,他知道自己财力远远不能跟学长比,可偶尔力所能及总是应该的吧?比如买几件学长也能穿的衣服,再比如一台学长喜欢的牌子的手机。   都是心意嘛。   阮椒看宗岁重拆下手机卡换给新手机,真是高兴极了。 第165章 心跳如擂鼓┃销售的误会。   宗岁重迅速换好,一抬眼时,就正看见阮椒脸上的笑容,心情也难得有些愉悦。   “好了。”他把手机递给阮椒看看。   阮椒连忙点头,笑容更灿烂了些。   这时候,旁边的销售笑吟吟地说道:“帅哥,手机壳要吗?轻薄服帖,放上去以后几乎跟没放没有区别,而且颜色也可以选择,跟手机很配套。另外我们还有无线蓝牙耳机,小巧耳塞非常舒服,声音稳定,不易脱落,也有配套的颜色。两位的关系这么好,不如一起都配齐了,到时候一起用也更能表现出两位的感情不是?而且我们店里东西正在促销,再加上同时购买一对有一点折扣——不多,但比起自己过来的时候要划算的。”   阮椒顺着销售的介绍看向手机壳,果然颜色跟他们手里的手机很相配,尤其手机壳下方还有个类似书夹的东西,方便把手机固定在内袋或者什么别的地方。蓝牙耳机也很好,磨砂表面,有一种低调的尊贵感,价位不低,不过以后工作时难免要用耳机接听电话,以免影响手头上的电脑操作,这也是必要的……手机壳就比较便宜,看一下它的原价,再看一下蓝牙耳机的原价和折扣价,差不多就是买两对蓝牙耳机送手机壳差不多。   看着看着,阮椒就心动了,虽说这蓝牙耳机价格不便宜,他咬咬牙,还是想买下来的。   不过还没等他出手,宗岁重已经先把手机壳和蓝牙耳机选中,说道:“这两个颜色,手机壳和蓝牙耳机都配齐吧。”说话间,他递了自己的卡过去。   销售一见,顿时笑逐颜开。   她的推荐果然没错,这俩人一看就是……嘿,都愿意出手。   销售在这一行干得久了,动作相当麻利,很快就把货物取出来。   阮椒有点尴尬地说:“学长,我正要买的……”   就是稍微慢了一点,就被学长给抢先了,很不好意思啊!   宗岁重语气温和:“你送我手机,我送你点配件,你也不要推辞了。”   阮椒也不是矫情的人,想想也是学长的心意,就不再多说,只朝宗岁重笑了笑,表示感谢。   宗岁重摆摆手。   东西拿出来后,两人拆封,各自给手机配上去,又摆在一起彼此看了看。   颜色搭配,型号一样,其他各种搭配……   阮椒本来没觉得什么,可是两部手机放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感觉。心情有些奇异,他不自觉地抬起头,就看见销售正看着这边,还暧昧地对他挤了挤眼睛。   销售:嘿帅哥,情侣手机情侣手机壳情侣耳机来一发,是不是很爽?   阮椒:“……”   心情更微妙了。   他好像懂了这销售在打趣什么,故意做了什么,又好像没懂。只不过,他回想刚才的情景,总觉得这位宗学长对自己似乎是很……包容?不,包容不足以形容,有时候想想,都堪称是对他纵容了。   阮椒不由看向站在旁边的宗岁重,还是跟他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有着冷峻而英俊的面容,性格沉稳而略带冷淡,气质理性而显得禁欲……那时候他觉得这简直就是男性公敌,专门消耗他们男性资源还满不在意的那种。可是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完全不这么想了,他在看见宗学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学长对他很好、学长是个好伙伴好老板、学长各方面都好……好像是戴了什么滤镜,又好像是觉得,学长本来就这么好。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有些烦乱,又有些难以言说的羞窘。   这个销售好像是误会了,觉得他们俩是在暧昧期的狗男男一样,可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本来他不觉得有什么的,然而刚才他的心境明明白白,就叫他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真的,他的心跳突然很快啊!   就在阮椒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有发现宗岁重站在一旁也没说话,宗岁重看着手机,眼里带着些思索,有点前所未有的发呆的意思。但是,宗岁重一直都给人严肃镇定的感觉,发呆也让人难以看出来,所以没过多久,他就收起手机,开了口。   “阮学弟,我们该回去了。”   阮椒骤然惊醒,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的连忙说道:“对对对,我们该回去了。”   他的心跳还是很快,但已经强迫性地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给镇压了下去。   宗岁重朝他微微点头:“走吧。”   阮椒:“好。”   于是两人转身,并肩朝电梯口走去。   目送着这两人的背影,销售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么干巴巴的学长学弟,动不动说话就要这么带上一句开口……现在的小情侣之间的情趣,都这么……一言难尽的吗?还是说,有什么特殊的情趣?   当然了,她也想过对方两人可能还不是情侣,不过,她这双钛合金狗眼也是被情侣放过无数次闪光了,这次的光芒很明亮啊!分明虐狗,要是还不是的话……按头小分队在哪里?刚刚她是不是就该拔“手”相助啊。   ·   不知道那销售都古古怪怪地想了些什么,阮椒和宗岁重平时走在一起的时候,虽然都不是什么话很多的人,但聊天都很自然的,随随便便就有很多话题。可是这回却不同,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安静,并不是突然就尴尬起来,而是一种各自都有思绪,却并没有多么不自在的感觉。   “嘭嘭,嘭嘭。”   阮椒的心跳始终很快,一直坐在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依旧这么有力地跳动着。   宗岁重发动了车子,直接朝着考场那里开去。   阮椒拿出新手机,也默默地给手机换了原本的卡,下载一些程序之类的。等他看见某个图标的时候,他顿了顿,打开它、调节好,然后抬起手来,对着身旁的人——“咔擦。”   宗岁重听见动静,稍稍转头。   阮椒——“咔擦咔擦咔擦。”   宗岁重:“……”   阮椒拍完照,这才轻轻挠了挠脸:“我就是试试相机的清晰度。”   宗岁重:“……哦。”   阮椒默默地转头,自己也觉得这借口有点烂。   测试相机清晰度,照什么不行?对着窗户外面照照景色,随便拍拍路人什么的完全没问题啊,他偏就对着学长一阵“咔擦”。   但是,拍就拍了,心随意动,想拍嘛。   宗岁重没说什么,他只是示意自己的手机。   阮椒一愣。   宗岁重:“也帮我试试。”   阮椒就把手机从宗岁重的……裤兜里小心掏出来,调出相机,对准宗岁重。   宗岁重说:“阮学弟,你自拍吧,我在开车,不能对比自己的样子。”   阮椒的手指一僵。   呃……   但最终,阮椒还是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把摄像头对准自己,略带紧张地迅速“咔擦”两下,然后从“不咋地”和“更不咋地”中把后者跳出来删掉。   手机递过去,阮椒说:“……好了。”   宗岁重“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阮椒安静如鸡,默默地目视前方。   ·   回到考场外时,两人默契地各自忙碌起来。   宗岁重拿出笔电处理一些公务,阮椒则也把新笔电拿出来,他不是要写论文,而是趁着这个时间摸索一下,要是有什么摸不清的地方,也好问一问身旁的人。   车里很安静,只听见键盘的轻微敲击声。   两人各自忙碌着,但彼此间的气氛却很和谐……   时间不紧不慢地划过,一声铃响后,两人同时被惊动,都迅速收起笔电。   正是第二场考完了,他们该等宗子乐出来了。   阮椒还是跟中午一样,走到车外去守着,宗岁重则是拨通一个号码,让他们迅速准备一桌食物,送到他的别墅里去。   宗子乐跟中午一样,考完就立马从里面跑了出来。跟中午心里不自觉的那点郁闷不同,他知道外面有人等着他,哪怕其中一个是大魔王呢,不还有个很亲切的学长吗?所以脚步都轻快很多,出来见到阮椒后,更是立马笑着奔过来。   阮椒也对他笑笑,目光柔软了些:“辛苦了。”   他还是没问成绩,考完之前都不问,以免给宗子乐增加压力。   相对的,宗子乐反而不怎么在意,他摸摸肚子,苦着脸说:“就是有点饿。”   阮椒笑道:“你哥已经叫了餐,来,咱们一起回去,等到家就能吃了。”   宗子乐立刻笑起来:“那敢情好,快回去快回去!”   不过,宗子乐跟阮椒说笑挺开心的,等对上车里那张严肃脸的时候,就立马正经很多。   “岁重哥,我……”   宗岁重打断他的语无伦次,直接说道:“上车,回去。”   宗子乐听到这么简短四个字,反而松了口气,拉开后面车门把自己往里塞,说道:“嗯嗯嗯,我来了来了。”   阮椒扬扬眉毛,坐在了副驾驶上。   接着,宗岁重开车,载着高考生和小学弟,一路往自家别墅而去。   ·   晚上,阮椒和宗岁重依旧没有对宗子乐的成绩有任何过问,他们只是在晚饭后要求宗子乐散散步,再就是早点洗澡上床休息了。   宗子乐也挺老实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的考试,一点儿也不想考砸以后复读——他相信,他要是敢因为失误而考不好,大魔王真能干出这种事儿!再说了,他也要面子的,考不过很丢人的好吗,后面几个月努力也都要白费……   惦记着这些,宗子乐在床上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时候,阮椒和宗岁重也都要回房。   阮椒:“学长晚安?”   宗岁重:“晚安。” 第166章 考完后┃子乐,对答案吗?   高考时间一共也就两天而已,在这两天里,阮椒都跟宗岁重一起作陪,宗子乐考试的时候也还顺利,等最后一门考完以后,他一脸兴奋与萎靡并存,好笑极了。   阮椒还是在车下接他,打趣道:“看来是考得不错?”   宗子乐死鱼眼:“错不错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我现在饿得可以吞进去一头牛。”   阮椒忍俊不禁:“牛是没有,羊行不行?”   宗子乐:“啊?”   阮椒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推他上车,才给他解释道:“学长说你肯定想大吃一顿,找了家蒙店,专做烤全羊那种的,给你弄点羊羔肉吃。”说到这,他提醒,“就是有一点你得注意了,刚考完,你再饿也别往死里折腾,吃点解馋就行。以后你要是还想吃,学长肯定还带你过来的……是吧,学长?”   宗岁重启动车子,沉声说:“嗯。”   宗子乐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哪敢瞎折腾啊,放心,我绝对吃得保守不张扬。”   这话引得阮椒又是一阵好笑。   车子启动以后,阮椒已经捆好安全带,就没再扭头跟后座的宗子乐说话。   宗子乐期待着羊羔肉,但心里也有点纳闷——他高三最后冲刺阶段,基本就没怎么回过别墅了,可是由他介绍给大魔王的阮学长,现在瞧着跟大魔王的交情很好啊,好像比跟他还好?就看这两天相处,明显阮学长已经是大魔王家里的常客嘛,连高考都一起过来陪,这么看,阮学长现在算是大魔王的铁哥们,还是他的好网友啊……费解,太费解了。   不过这算了,宗子乐转念一想,大魔王跟阮学长都是一起逛过鬼市的关系了,后面他不在这段时间,还不知道他俩有什么神奇经历呢,关系突飞猛进也正常嘛。更何况,在他住校之前,这俩就已经有了那么点如胶似漆的迹象……咳,不对,这词儿有点那啥了,反正就是关系本来就在变好,现在就是更好而已,啊哈哈。   宗子乐一通胡思乱想,那烤全羊的店就到了。   几个人坐在屏风后面,看着那服务员把羊肉给片下来了离开后,宗子乐才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看向阮椒开问:“阮学长,你告诉我,最近你跟岁重哥有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儿不?要是碰上了,给我讲讲呗。”   阮椒听着一怔,回想了下。   好玩儿的……谈不上,比较吓人的倒是有。   阮椒淡定地说:“先吃饭,我怕我说了你吃不进去。”   宗子乐:“啊?”   阮椒看过去,表情很严肃:“有点恶心。”   宗子乐:“哦。”   阮椒又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宗岁重,给他做个口型——“人面豆。”   宗岁重了然。   人面豆的事,的确很恶心。   宗子乐刚吃一口,就见阮椒朝宗岁重打眼色,嘴角微抽。   好嘛,“眉目传情”都有了。   哼,他就知道,自己又错过很多,反正现在毕业了,他绝对不要再错过!   ·   晚饭后,大家一起回宗岁重的别墅。   宗子乐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听阮椒讲故事,拉着阮椒急吼吼地往沙发那去。   阮椒见他着急这样儿,忍不住好笑道:“至于吗?”   宗子乐撇撇嘴说:“我后面这个月简直崩溃你造吗,一天到晚除了卷子就是卷子,简直悲催死了。要是回来还不能听到点有意思的,那人生真是太无趣了……”   眼看这宗子乐的诉苦要把人都给淹了,阮椒默默地抬起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就讲一个跟学长一起去温泉山庄时遇见的事儿吧,那是我们班组织的一次班级活动……”   宗子乐:“那敢情好……”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转头,“你跟岁重哥一起去温泉山庄?岁重哥会去温泉山庄?还是你们班的班级活动?”   阮椒默默看他:“有什么问题?”   宗子乐眼皮跳了跳:“……不,没什么问题。”   阮椒就继续说了:“那一次的大半夜,我和学长刚睡着呢,突然外面就有动静了。说来那会儿还是学长更敏锐,先一步发现,出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我班上的一个同学中邪了……”   这时候,宗岁重从厨房出来,端过来一盘子水果,放在正讲故事听故事的两人中间,自己坐到另一边,拿出笔电工作。   宗子乐本来正紧张听故事呢,见到大魔王亲自端来水果,又见大魔王往沙发上一坐,而他阮学长自然地挪了下位置,给空出个地方的默契样子……有点奇怪哎……不过他还没深想,就又被故事给吸引了。   原来是大魔王先发现的,还亲自加入了这个灵异事件,简直嘿!为什么他就没去呢,要是那时候他不是在学校苦学,阮学长肯定也会带上他的吧……   故事还在继续,宗子乐不知不觉就听住了,直到阮椒全讲完,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所以这事儿最后由城隍爷的另一位代理人牵头,交给茅山派的人解决了……城隍爷还真是够心善的。”   阮椒微微挑眉,其实这事儿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是巨大的,让他一举血肉复苏,成为真正游走两边的州城隍。但是对于子乐这家伙嘛,当个故事听听就好了。   聊过这个,宗子乐还想再听,阮椒瞧他这样,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对了子乐。”他故作正经地看向高考生,“故事给你讲了一个,你还没告诉我,你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前两天我怕影响你,一直没敢问你来着。”   宗子乐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原来,阮学长也,这么关心他的成绩吗。   宗子乐摸了摸鼻子:“应该……还行吧。该做的题都做了,我觉得分应该不低。”   阮椒摸了摸下巴:“那你有没有想过跟人对对答案?”   宗子乐一愣:“跟人对答案?这也没人对啊,要对也得过两天吧。”   阮椒露出个善意的笑容:“这倒是不用,眼前就有个跟你们一块儿考试的,正好可以对。”   宗子乐纳闷了:“哪有人?”   阮椒朝旁边招招手说:“来,你来跟子乐对对答案呗。”   宗子乐顺着阮椒招手的方向看过去——   什么也没有啊。   等等!他突然瞪大了眼。   什么……也……没有……   那,阮学长在叫谁?   宗子乐“嗖”地又扭回头,瞪着阮椒嘴唇发抖。   “阮、阮学长?”   阮椒忍俊不禁,凑过去用手指在宗子乐的眼皮上轻轻一抹——   下一秒,宗子乐就发现一道人影飘到了自己的面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再怎么眉清目秀也是个脸色青白没有影子的鬼啊!   而这鬼的手里,还捧着,一叠试卷。   宗子乐:“……”   阮椒撑不住地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高考前出事儿没考成的一只考试鬼,执念好几年就是为了参加高考。这回你们考试的时候,我让其他鬼给他拷了份卷子过来,他也做完了,正好你们在一块儿对对答案。”   宗子乐无语凝噎。   阮学长他这是什么见鬼的骚操作啊……   宗子乐不由又看向宗岁重,咽了口口水:“岁重哥?”   宗岁重抬起眼,先有些疑惑,之后回想起刚才的事,说道:“提前对一对答案也好。”   宗子乐简直要窒息了。   这特么是提前对答案的问题吗!他这是要跟鬼对答案啊!这年头人鬼都不分了吗?人和鬼对对高考答案啥的,都这么习以为常的???   但是,宗岁重似乎觉得很正常,他在给堂弟一点小小的鼓励以后,就继续办公了。   阮椒看着宗岁重一脸平淡,又看宗子乐满脸的一言难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对兄弟可真有意思哈哈哈哈!   不过,眼见宗子乐这么小可怜的样子,阮椒终于安慰说:“子乐你别怕,对对答案而已,人鬼都一样嘛。”   宗子乐干笑,有点小崩溃。   真是……神他妈的人鬼都一样啊……   然后,宗子乐对上了考试鬼的那双鬼眼。   宗子乐:“……”   考试鬼:期待。   宗子乐抹把脸,僵硬地说道:“行吧,咱们对答案。”   考试鬼张了张口,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话不算很流畅:“那、先对、先对语文。第一题,现代,阅读……我、我选、选A。”   宗子乐:“哦,我也是A。”   考试鬼:“下、下一题……”   一人一鬼对答案,大部分都是一样的,但偶尔也会遇见不一样的时候。   宗子乐给对方讲解了自己的解题思路,很明显,他才是对的——接着他为了说服对方,一不小心就抬起了头。   一张狰狞而扭曲的鬼脸。   宗子乐:“!!!”   鬼脸瞬间恢复正常,腼腆地笑了笑:“再、再下一题?”   宗子乐:“哦。”   渐渐地,宗子乐也沉浸在对答案之中,只是每逢争执的时候,总是不小心抬头,而不小心抬头后,看见的又总不是正常人的脸。   不过,看着看着,宗子乐的心脏也变得更坚挺了,等到四门考卷的答案全都对过之后,他伸了个懒腰,看着考试鬼捧着试卷,默默地蹲在墙角算分去了。   宗子乐再看阮椒。   阮椒也正对着一个新笔电在写论文。   宗子乐深呼吸,再吐气。   他跟一只鬼在对答案,唯一能制住鬼的他阮学长竟然没看着他……要是刚才跟鬼争得太厉害,那考试鬼受不住攻击他咋办,阮学长简直过分!   阮椒像是感觉到什么,抬眼对他笑笑,竖起大拇指:“看起来你考得不错。”   宗子乐轻咳一声:“应该是还不错吧。” 第167章 放假了┃去学长家住。   陪考过后,阮椒还有自己的学业要兼顾,很快回到帝大。   宗子乐高考结束,就跟放出笼子的鸟儿似的,拍动着他的小翅膀就开始到处乱飞了,而宗岁重对这个堂弟也还算包容,体谅他的心情,他想什么时候出去玩,他也并不阻拦他。因此,本来很敬畏宗岁重的宗子乐,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在回去给他爸妈说明考试情况后,就干脆地继续在宗岁重这里住了下来。   对于宗子乐的这个选择,其他宗家人在诧异之余,倒也愿意看到他们堂兄弟两个感情深厚,并不阻止宗子乐。   而阮椒,在帝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毕竟,已经临近期末考了,不同院系的考试时间不一样,阮椒他们这个系,高考后不到两周就是了。   于是,为了阳世身能有个不差的成绩,加上有代理人处理杂务,这段时间巡街等事务,阮椒就全部交给了下属鬼神们去做。就连要求他写论文的宗岁重,也跟他电话沟通过,表示暂停要求,等到考后继续。   不知不觉间,时间匆匆流过。   阮椒期末考到了,又几天后,各科全部考完。   宿舍里四个人对过答案,除了忙于做练习生的博洋与忙着谈恋爱的崔义昌时不时发出几声哀嚎以外,阮椒与颜睿表情和煦,心情颇好。   当然,哀嚎归哀嚎,四个人都没挂科就是了,甚至颜睿因为单身狗和没有其他活动安排,所以也算积极参加班里活动,最后还得了帝大的奖学金,又请所有舍友一起搓了一顿。   再然后,这一学期就结束了。   舍友们,依依惜别。   博洋苦逼地用头砸墙:“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阮椒看得好笑,伸手一把将他领子拉着,制止他的自残:“我说你这是怎么了,还是说有人要把你给怎么了?”   博洋哀怨地吐出一口气说 :“这回期末考我勉强及格,阿哲知道肯定要怪我的,你们不知道阿哲有多啰嗦,就像那唐僧,嗡嗡嗡嗡,我,弱小可怜又无助……”   阮椒:“……哦,原来是这样,爱莫能助。”   人家发小之间的拉拉扯扯,他们这些闲人就管不了啦。   本来在看博洋以头砸墙还挺关心的崔义昌和颜睿听见这番对话,也都迅速转回头去,不管这档子事儿了。   虽说大家都是好哥们吧,可跟博洋最亲近的,肯定还是他那个发小穆哲,自己耍花腔去吧。   博洋:“……”   真是太没人性了!   舍友们闹腾着玩笑着,各自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本地人博洋和颜睿就只带着被褥回去洗,其他都继续放在宿舍里,对于大小伙子而言,塞两个行李箱不成问题。颜睿是自己走的,而博洋干脆就是“像唐僧”的穆哲过来帮忙,就弄得大家更不想理会博洋的“抱怨”了。崔义昌要回山东,行李也多,本来颜睿和阮椒应该一起先帮他把东西都给送到车站去的,可人家女朋友过来了,他们暂时先要在宾馆住几天,也就没有舍友们什么事,告别就好。   渐渐地,人都走光了,就剩下阮椒一个。   阮椒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宿舍,突然间就觉得有点寂寞。   明明刚才还那么热闹……   阮椒摇摇头,把自己的东西收拢收拢。   其实也没什么好寂寞的,不是早就习惯了吗?从十六岁以后开始就一直这样的。不过,他打包行李之后去哪呢?是回老家?老家那边也没什么亲人在,熟悉的邻居虽然对他不错,可也就是不错,并没有什么真正亲人的感觉。或者干脆留在帝都?也省得还赶车回去,找个地方租个房子住两个月……对了,他想起来,从这学期的假期开始,他要是学得差不多,该要去学长的公司实习的,只是这只是之前谈合同的时候提过,要是他自己本身条件不达标,也不可能去。学长没跟他说,这大概就是他还有所欠缺吧?他考试这段时间论文都断了,还是不回去吧,就在这继续安心学习,要是回去的话,论文就得用电脑传过去……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差别,用电脑传过来,学长也可以视频指导他……   阮椒的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拉着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一床夏天的薄被和几件换洗的衣物、盥洗用品等——慢吞吞地往校外走去。   这段时间,帝大也是人来人往的,大家都放暑假嘛……   正走到门口的时候,阮椒抬起头,准备打车。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阮椒一愣,掏出手机,上面正显示着他刚刚正在想的那个人。   宗学长。   没犹豫地接通,阮椒就听见里面传出熟悉的嗓音。   “抬头,往左看,一百米左右。”   阮椒顺着嗓音的要求看过去,一下就看见了熟悉的车子。   宗学长的车……学长他来了?   下意识的,他加快脚步往那边小跑过去。   果然,摇下的车窗里,正可以看见冷峻的青年朝他看过来。   “上车。”   阮椒没犹豫,先把箱子塞进后备箱,然后立马上了副驾驶。   他心里有些高兴,又有点诧异:“学长,你怎么来了,怎么事先不打个电话?”   宗岁重没有立刻回答。   事实上,他本来是想打电话的,可是在开车过来的路上,心里却隐隐有一种想要直接过来的感觉,后来,就一直没打。   等到了帝大门口,也许是巧合,他正好看见了走出来的小学弟……平时他没怎么觉得,可这一回,他没来由地从学弟身上看到了一点萧瑟,眼见学弟有些迷茫的样子,他才又拨通了手机,直接让人过来。   手机打通的那一刻,宗岁重发现小学弟身上的那点迷茫倏然消失,这让他的心情也忽然产生了一丝熨帖与……愉悦?   这时候,面对学弟的疑问,宗岁重回答:“刚到。”   阮椒一头雾水,刚到和不提前打电话这个没啥联系吧?难道说学长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然而他刚这么想,就微微哆嗦了一下。   惊喜什么的,跟学长好不搭……   宗岁重又开口了:“假期在我那住,跟我去公司实习。”   阮椒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来,惊讶地问:“学长,我能去实习了?”   宗岁重说道:“先跟在我旁边,适应我工作的节奏,熟悉你可能的工作范围。”   阮椒眨眨眼:“可能的工作范围?”   宗岁重:“你能适应我的节奏,就不是‘可能’了。”   阮椒立马懂了,学长是觉得他可以培养成特助,可要是工作效率跟不上学长的脚步那也就只能调整到别的地方,要是能跟上,差不多就可以持续往这个方向培养,以后他大概就得陷入到陪学长加班、苦逼学习与论文、陪学长再加班、再苦逼学习与论文……的人间地狱之中。   不过,这没什么,反正他一直心里想的都是以后做特助来着,这机会怎么着也得争取,不说别的,学长身边特助的工资跟普通职员的工资能一样吗?普通职员能月薪一万就不错了,他要是能做学长身边最苦逼的那一个,年薪百万都小意思吧!这钱赚得不容易,可是踏实啊……   短短一秒钟,阮椒脑子里想了特别多,嘴里则痛快地表示:“学长你说吧,我什么时候跟你过去实习?”   宗岁重稍作思索:“这几天拿些文件过来你看看,不了解的在我空闲时多问一问,等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准备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天。”   阮椒严肃起来,现在他面对的不是学长,是老板!   “您放心吧宗董,三天以内,我肯定能搞定。”   宗岁重欣赏这种笃定而自信的态度,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   “走吧,吃晚饭。”   阮椒:“……好嘞,马上来。”   现在又是学长了。   ·   饭桌上,只有阮椒和宗岁重两个人。   本来这是很熟悉的场景了,可是突然间,阮椒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学长,子乐呢?”他明白哪里不对了,子乐那家伙已经考完了,据说也是住在学长这,晚饭时间怎么会没看到他人?   宗岁重回答:“跟同学有约,出去了。”   阮椒恍然:“刚刚高考完,多玩玩也是正常的。”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学长,子乐考完也有二十多天了吧,成绩出来了吗?他成绩怎么样?”   宗岁重说:“他考了702,比帝大录取分数线多12分。”   阮椒放心下来,笑了笑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辛苦挺久的,就让他好好玩一阵吧,等进帝大以后,他又得忙起来了。”   宗岁重:“嗯。”   阮椒继续吃饭。   气氛一片宁静,两人不再多说什么,但谁也没觉得尴尬。   但是,似乎总是会有那么一点事儿,专门打破这种温馨气氛,就在他们快吃完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哐”的一声,把别墅的玻璃砸响。   声音很清脆,明显力度不小,正在夏天炎热时,整个别墅都开着空调,所有窗户也都是密闭的。要不是玻璃的质量好,就这么一下,非得碎了不可。   阮椒被惊动,立即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地方又被“哐”地砸了一下。   宗岁重站起来,大步过去把窗帘拉开。   阮椒也匆匆跟过去,在窗帘开了之后,低头一看,就见到一个瞧着大概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矮矮的,正捏着块石头要砸第三次。   小少年眉清目秀的,眼神很灵动,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挺聪明的一副相貌。   不过,砸石头什么的,这举动就有点熊孩子了。 第168章 小黄老板┃夭寿啦!小恩人出事儿啦!   要是普通人,大概就觉得这是个熊孩子发熊事件了,但阮椒有神目,宗岁重开的眼也与众不同,只这一看就认出来,这个小少年他不是人!   妖气淡淡的,却很熟悉,细微的神情举动也隐隐地显示出了他的身份。   宗岁重先微微皱眉:“黄老板?”   阮椒表情略带严肃:“瞧着像是上次找子乐讨封成功变人里最小的那个,他怎么过来了,学长,我记得你后来也还在跟他们做交易吧?”   宗岁重点点头:“在做,换来的东西质量都不错,准备长时间交易的。”   阮椒就说:“那这只小的过来,恐怕是有什么事儿,咱们还是赶紧开门让他进来吧。”   宗岁重“嗯”了一声,朝那小少年做个手势,就很快转移方向,走到门口去了。   开门后,那小少年一蹿就进来了,很着急地对宗岁重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小恩人出事儿了,得赶紧去救他才行!”   这话一出口,阮椒和宗岁重都吃了一惊。   黄老板们的小恩人……那不就是宗子乐吗?现在这小老板说他出事儿了,需要去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岁重沉声说道:“把事情说清楚点。”   阮椒也看向了小少年,等着他说话。   小黄鼠狼心里是很着急的,只想着快点找这两个能去鬼市的人类去救人,哪里能明白要先把事情说明白?但这会儿他被俩人这么一盯,就觉得一个好像是深渊凝视,一个身上威压重重,当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不敢有了,老老实实地就把事情给说了出来。   嗯,忽略掉所有的细枝末节,其实总结起来用一句话就行了。   ——高考生考完后的聚众作死。   ·   宗子乐这天的确是跟高中同学一起出去玩了,而且因为考完以后大家的心情也沉淀得差不多了,所以除了常规的聚餐、爬山、游泳等活动以外,他们今天就想趁着天还没黑,大家一起来搞一搞非常规的封建迷信活动。   对的,这个活动的名字叫:请笔仙。   这活动挺简单的,玩起来容易,而且大家都知道,不想出事一般别在十二点以后玩就行,再注意一些禁忌,通常没问题的。   宗子乐他们是准备玩这个的,不过没忘了注意时间和禁忌,可谁能想到就算是这样,还特么的请来了很凶的鬼,把这件事给弄操蛋了呢?   那一天,请完笔仙之后,笔仙真来了,宗子乐他们瞧着笔尖在纸上划拉,就都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随意问了几个问题,过了过瘾后,他们就准备结束这次的迷信活动了。然而,就在他们谨慎地说出告别词后,被一男一女俩人拿着的那支笔突然挣脱了他们的手,在半空中开始不断地旋转,与此同时,空气里就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宗子乐当时就觉得,这是要完的节奏,当机立断是准备给阮椒打电话,准备借助这个城隍的代言人出力,也好顺利逃生啊。结果,他刚要打电话,就发现手机没信号了。   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宗子乐立马萎靡。   手机联系不到人,那还有个屁用啊!眼见着随着阴寒气息的弥漫,好几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让他们动弹不得,忍不住惊叫出声。   接下来,有人在脚踝疼痛的地方发现了青黑色的手印,产生了深深的恐惧,而在这恐惧中他们就忘了好好送走笔仙的流程,导致气氛更加阴冷,有人的脖颈也出现了青黑手印,更可怕的是,不同人脖颈上的手印大小都不同,由此又能看出 ,这会儿出现的鬼都不仅仅只有一只,而他们到底都是笔仙,还是其中一个是笔仙,就很难说了。毕竟在民间传说里,一般普通人玩笔仙所请来的鬼都是普通的孤魂野鬼,真正道家请来的才有可能是真正天上的小神,而且普普通通的祭品,那都是不行的。   恐惧在蔓延……   在鬼打墙的作用下,所有人都被圈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怎么撞都撞不出去。大家的压力越来越大,精神上的负担也越来越重,动摇得很厉害,也因此让他们的精神被钻了空子,甚至已经有人的面貌、精气神都发生巨大的变化,当时就有个年轻妹子翻起了白眼,面容变得惨白,开始伸长手臂跟着这些人的身后追赶,很可怕的点在于,她的手指甲很长,还爱乱戳,一戳戳到墙上时,那里顿时就出现好几个小孔,让人不禁想到,要是这指甲是戳在自己身上的……随后,又有个年轻男人也变了样子,有只鬼和这女鬼一样利用恐惧造成的心灵间隙,钻进了一个这个活人的身体里,美滋滋地鬼附身了。   就那么眨眼的时间里,有两个鬼魂都成功附身,引起了其他鬼的一阵狂欢。   被附身的人跟其他活人追逐起来,活人们身心俱疲,可还是不得不被鬼追,不得不想尽办法地逃跑。然而,在这恐惧中,有人发现了宗子乐的异样,这位小公子没有任何地方会被鬼的力量所伤害——毕竟他这城隍时不时地还记得给宗子乐填补城隍印呢,当然百鬼辟易。可其他人就不同了,他们发现了宗子乐没有异常,就不由得怀疑,宗子乐能这么安全,是不是因为拥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宗子乐也有所怀疑,但他最近因为高考的缘故,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拜城隍,当然也就没想到阮椒这么给面子,还会主动给他补上城隍印。他心里想着是装在一个小荷包里、被他塞进了领子中一直佩戴当平安符使用的黄鼠狼的毛,在这时候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后来,宗子乐就按照早先黄老板们提供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根黄毛,相当小心地将它点燃。黄毛带着一股淡淡的妖气飘了出去,用以联系最近的黄鼠狼妖……   大概也是宗子乐的运气好,在他们去玩的这家店附近刚好有黄鼠狼驻扎,算是个挺大的家族了,当然很快就有黄鼠狼回应宗子乐,很快找过来帮忙。   只可惜,黄鼠狼来是来了,虽然还是把几个已经被附身的撞开,可它本身不算很强,只是距离最近而已,修炼的又是慢慢积累的正道,所以它也没能把这些鬼怎么样,反倒是发现了一个秘密,让它非常愤怒,却不得不收拾烂摊子。   原来这回玩笔仙的活动明面上只是凑个热闹,时间地点都好好安排着,为的就是玩一把大的,正是宗子乐的同学里,有个胆子特别大的无神论者,他偷偷地跟几个关系好的联系上,商量着要在这回给大家一个“惊喜”。   所谓惊喜的内容,就是先玩这个安全的笔仙游戏,再假装笔仙灵异事件发生,有鬼出现,并且假装被鬼附身,来吓唬这些关系好的同学。甚至一开始那种阴森气氛、阴冷空气,都是事先那几个同学跟这里的老板商量好的,用空调、干冰之类的东西制造出这个效果来。   然而,这些想要装鬼吓人的家伙没有想到,他们玩的这个笔仙因为种种限制确实没有引来什么很厉害的鬼魂,却因为这附近确实有强大的恶鬼,先是因为笔仙活动稍稍察觉到一点异样,后来就是被吓唬的同学们的恐惧带来大量活人的鲜嫩气息,又由于假装鬼这种事也会引起鬼的注意,各方面的原因下,他就安排了几只下属,一路顺着恐惧与生人活气找过去,就把假闹鬼变成了真闹鬼,而那些鬼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不知轻重招惹鬼的活人抓去,先给他们的主人。   黄鼠狼一边怒气冲冲地把几个跟老板串通的胡乱同学找出来,一边批评指责,一边还要保护这里所有人,暂时把能打出人体的附身鬼都打出去,接着就只有防备的力量了。当然,它主要是为了保护宗子乐而来,可宗子乐在集体之内,它也不好丢下其他人不管。眼看着天色擦黑已过,那个地方却安静得很,很多当天过来的客人都被迷惑了,要是不插手管一管,似乎要酿出个大案……这黄鼠狼就知道,整件事不是它能搞定的了,幸好黄鼠狼之间也有自己的联络方式,它就很快联络起家族里比自己强大的化形妖怪来。   宗子乐眼见这只小巧的黄大仙为了保护他们一次次地拦在前面,又见它还想奋力施法,就很快再拿出黄毛,给黄大仙选,以便于它的联络。   这一举果然帮了黄大仙一把,它利用这黄毛联络上了族群里的大佬,这个小少年就是正好有空的,他过去一看,发现自己也搞不定,就没敢进去,只想着还要再去找人支援,然而他摸摸在心里一扒拉,其他有本事的黄大仙要么太远,要么闭关,要么忙碌……能很快赶过去的却都搞不定这件事,没辙了,他只好用自己化形后获得的妖力拼命赶路,来找跟宗子乐很亲近又有本事的人类想办法了。   ·   阮椒听完小黄老板的叙述,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个作死还是有点复杂的作死啊,原本只在傍晚的时候玩笔仙,又守规矩,基本是不会出现问题的,要不然宗子乐那个容易撞鬼的也不会轻易答应不是?结果笔仙根本就是个噱头,是有人装鬼吓人反而撞鬼,又连累了一群人。   该怎么说呢……   宗岁重则是又皱了皱眉,只对阮椒说道:“我们尽快过去一趟吧。”   阮椒叹口气,点点头。   这事儿,当然得赶紧去解决了啊…… 第169章 救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做就做,小黄老板这么积极过来送信,可见事态还是很紧急的,当下阮椒和宗岁重也不管其他的了,直接起来了。   宗岁重说道:“我去开车。”   阮椒则摇摇头:“太急了,直接用符吧。”   宗岁重一怔。   阮椒说道:“缩地成寸符。”   宗岁重模糊知道传说里有这么个东西,但没想到还真有——可一转念,城隍都有,缩地成寸当然也有,就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比车快。”   不过,别看宗岁重这边已经很习惯阮椒的各种手段了,那边小黄老板却因为阮椒的话吃了一惊。什么缩地成寸符啊,这玩意不是早就失传了吗?虽说道士那边不知道还有没有存下来的,可现在这些玄门中人,还真没听说过有会的。怎么这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类少年,随口就这么来啊?简直让妖惊悚。   小黄老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个人类少年从屋里摸出了几张符纸,用符笔很快画满,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很特别的仪式步伐之类的,反正那符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了。接下来,他眼睁睁看着人类少年拿着两张符分别用绳子绑在了那个板着脸的年轻人类小腿上,又给他自己绑了两张,再然后,他就被那个人类少年给盯着了。   看见阮椒的眼神,小黄老板有点战战兢兢地开口:“怎、怎么?”   阮椒有些迟疑地说:“我才想起来,你是黄大仙,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符?要是不能用的话,恐怕你得先变成原形,我带着你走了。”   小黄老板一听,顿时瞪大了眼。   “我我我!可以用符!”   他可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用这么神奇的玄门道符!   阮椒倒是不怎么在意,要不是因为小黄老板在这,他才不用什么符纸不符纸的呢,直接用上神力,然后把学长一拉就走。   现在嘛,只能说幸好手头以前用来画符的家伙什还在……   很快阮椒再画两张,让小黄老板自己绑上。   于是屋子里仨人全都搞定,紧接着,阮椒神力一起,朝宗岁重伸出手。   宗岁重没多问,直接拉上去。   阮椒以前没觉得什么,现在握住宗岁重的手时,倏然间就产生一种和以往很不相同的感觉,好像……有哪里痒痒的似的。   可如今不是瞎七八乱想的时候,他甩甩头,冷静下来。   “走了。”阮椒说,“小黄老板,劳烦你带路。”   小黄老板正兴奋着,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好好好!走走走!”   ·   风驰电掣,缩地成寸符的效果是很不一般的,再加上上面的神力不是道士们想方设法借来的些许,而是由城隍正神亲自注入,这用处就大不相同了。   于是乎,几个人只觉得每走一步就过了一条街,再走两步就走得更远了……小黄老板还不太适应,走一步就得停停,往周围看看,瞧着有没有走错方向,好在他的记忆力很好,也聪明,没多久就顺利摸到了方法,也很快带着宗岁重和阮椒两个,来到了宗子乐他们玩耍的地方。   前面说了,宗子乐他们高考之后假期是到处浪,而那几个好事的家伙为了吓唬人,找的地方也不会是什么城区中心,而是京郊一处比较出名的农家乐庄子。   这个庄子挺大的,里面各类设施也齐全,跟大多数偏僻地方一样,这里也有些传说,周围同样有山,只不过这就不是跟那次阮椒他们去的那地方一样是半山腰,而是个山脚下,而且距离那些野山也不算很近。   按照那几个装鬼同学的打算,是这晚上先玩玩,吓唬吓唬人,吃点这农家乐里边私厨的好手艺的,等吓唬完以后他们就说出真相,而为了弥补其他同学,第二天大家就一起爬爬山、在农家乐里边的猎人指导下打打猎,这不就能消气了吗?   结果,事情发展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而已……   言归正传,阮椒跟宗岁重在农家乐附近的那个小山包上站定,远远地朝农家乐里看去。   也许普通人是看不出什么,可两个开眼的家伙就能发觉,在那农家乐里的确阴气很重,也的确有一些鬼影出没。要说唯一值得庆幸的,那就是几个想吓唬人的同学怕吓唬的效果不好,特意跟主人家打了招呼,让他们就今晚不接待其他客人,花大价钱给包了场。   ……也只有有钱的熊孩子能干出这种事来。   阮椒大致看过后,心里微松。   宗岁重问:“看起来不算太险恶。”   阮椒点点头:“还好,现在那几个鬼怪主要是在戏弄子乐他们,没玩够呢。”说到这,他的脸一沉,“幸好那位黄大仙来了,跟几只鬼对着干,让鬼怪们玩得更开。要不然,就几个普通活人在这,怎么也都玩腻了,全都附身以后,就得全都被带到后面老巢里去。”   宗岁重的眸光沉了沉:“子乐这小子,该拘束起来了。”   阮椒也觉得无语:“他也是,明明见过鬼的人,还敢玩笔仙。不过我想着,这小子应该是抹不开面儿,等来了以后大家都要玩笔仙,他也不好拒绝吧。”   宗岁重冷声说:“一样该罚。”   阮椒对这也是赞同的:“是有点飘了。而且,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是这么说,还是别拖延,赶紧把人救出来。   阮椒看向宗岁重问:“学长,你在这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反正不管哪种,他都有把握护住,更何况,这位身上还有个黑洞大杀器呢。   宗岁重说:“一起去。”   小黄老板也没奇怪,反正在他看来,这俩人类都是有本事的。   说定以后,缩地成寸符里的力量还多着呢,一行人就迅速下去,直接来到了农家乐的大门外。   阮椒没多说,先帮宗岁重解下了符,又给自己解了,再看小黄老板有样学样的,才放下心。   小黄老板期期艾艾,不太想把符递过去又不得不递过去的样子……   阮椒见了,有点儿可乐,直接说:“这几张符我不要了,你要是喜欢就留着。”   小黄老板一愣,差点跳起来,急切地问:“都不要了?”   阮椒看他这样,把刚摘下来的几张也都递过去。   小黄老板立马高兴起来,小心翼翼地全都好好收了起来。   接着,阮椒脸色一正,转向农家乐的大门,说:“你们跟着我。”   宗岁重向来严肃,就站在阮椒右边稍微靠后处,小黄老板刚拿了好处,也正经起来,迅速地摆出听话的姿态。   下一秒,阮椒伸手推开农家乐的大门,大步朝里面走去。   宗岁重和小黄老板,都紧紧跟在后面。   ·   宗子乐默默坐在房间的一角,前方有一只小巧的黄鼠狼蹲着,一双绿豆眼死死盯着对面,简直是一时半刻也不放松。   房间里还有几个人,他们都挤挤挨挨地待在一起,也是靠着墙的,但是相比宗子乐,他们并没有得到黄鼠狼的全心眷顾,而是勉强临近,随时能冲到黄鼠狼后面而已。   在更前方,有几个肢体僵硬的人走来走去,时不时突然就冲向黄鼠狼所在的地方,然而黄鼠狼会立刻跳起来,发出一声尖啸,那“人”就立刻后退,继续来回地走动起来。   宗子乐脸色发白,他身边那几个更是冷汗涔涔,一个个好像要晕过去了似的。   黄鼠狼蹲好后,尖细的嗓音响起:“不要害怕,小叔叔已经去找人了,再撑一撑就好。”   听到这话,那几个满身冷汗的稍稍松口气,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一些。   宗子乐却露出个苦笑:“黄大仙,你还好吗?”   黄鼠狼摇了摇尾巴说:“我也还能撑一撑。”   宗子乐感觉很抱歉:“都是因为我,连累你了。”   黄鼠狼又摇摇尾巴:“没事,没事,你先帮了我们族人的忙。”   宗子乐没再多说,但心里很不好受。   因为……死死守在他前面的这只黄大仙,一直在掉毛。准确地说,是它每一次发出尖啸吓走那些被鬼附身的人时,就会掉下一些毛,现在它都已经是个斑秃了!跟刚过来时那毛发浓密的样子差别太大。再加上他想到那次那几个黄大仙找他讨封后,也是一人送了一把毛让他召唤黄大仙族人帮忙的,就明白这些黄毛很难得了。   想一想,都是自己太要面子,才导致了这种事……   宗子乐别提多后悔了,别人傻逼,他难道也傻逼吗?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宗家人除了大魔王以外,其他人撞邪还少了?这回的事,几个想吓唬人的二百五是真二百五不懂,他这可就不是了,他这属于知错还要犯错啊!是,一般玩笔仙只要注意禁忌又不在半夜不会出问题,可他这种撞邪的体质,是能随便玩的吗?就因为想着不能给大家扫兴啊,又想要是因为自己害怕来阻止多掉面子啊,就抱着侥幸心理答应下来,结果就……   然后,宗子乐又看了看那几个“丧尸”,嘴角抽了抽。   几个装鬼的二百五是最先中邪的,该!看他们还瞎七八乱搞!   这么唾弃过后,宗子乐又沮丧起来。   是活该没错,可本来他们就想开个玩笑而已,说白了就是年轻人找刺激,被鬼附身受点惊吓也算了,可要是为了这个丢了命……那就太过了。   只可惜,宗子乐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盼着黄大仙说他族人去找帮手的事能顺利完成吧。   希望所有人都没事……   然而,宗子乐想是这么想,那些鬼附身的家伙们,攻击突然凌厉起来。 第170章 及时到来┃救命恩鼠……不是,恩狼?也不是……   简单点说,就是从吓唬人闹着玩,到开始动真格的了。   宗子乐心里一凛,不由自主地更加警惕,与此同时,他就发觉挡在前面的黄大仙后背仅剩的那些黄毛全都竖了起来,明显也发现气氛不对头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黄大仙一边警惕着,一边反而先安慰起他来。   “不要怕,是帮手来了。”   宗子乐一愣,随后倏然反应过来,欣喜地问:“你怎么知道?”   黄大仙说:“它们着急了。”   宗子乐其实问出来之后就有点明白了,听黄大仙一说就更加确定,也是,本来鬼怪们还想多玩弄玩弄他们的,突然停止玩弄,可不就是因为有能威胁到它们的帮手过来了吗?不然的话,它们也不会这么突然地加大攻势!   想明白后,宗子乐深吸一口气,却没有立刻彻底高兴起来。   “那我们要多加小心,要撑到帮手过来才行!”   宗子乐和黄大仙的对话让本来躲在一旁小心依附他们俩的几个同学对视一眼,虽然还是很紧张,但是害怕的情绪削弱了些。   有帮手就好,希望那些帮手真的能把他们给救出去!   到底都是年轻人,就算胆子不大,害怕危险,在能看到点冲破阻碍的机会时,他们就能振作起来了。先前他们看出那只突然出现的黄大仙只努力保护宗子乐,对他们就是顺带,他们就不给人添麻烦,只在实在危险时尽量快地躲到靠近的地方,蹭一点庇护,而现在则是更加配合,都是心一横,就近抓住几个小凳子,对着那些被鬼附身又接近的人狠狠砸过去,砸完以后,就再次躲到黄大仙庇护的范围之内。   宗子乐见了,心里还是舒坦的,他玩得好的这些同学……除了那几个想不开要作死的以外,其他还都是挺好的嘛。   只不过……   也正因为那些鬼怪的攻势加大了,这些年轻人并上一个半秃的黄大仙,再怎么努力,还是被它们越发逼进死角,甚至有年轻人的胳膊腿儿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那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尖锐指甲给划伤了!   黄大仙步步后退,毛掉得更多了,而且明显能看出萎靡了很多,已经非常疲惫,甚至恐怕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可它很倔强地死死挡在宗子乐旁边,没了毛发的保护后,身上血淋淋的,比那几个年轻人受伤更重,相对的,宗子乐竟然毫发无损。   眼看着一只鬼爪凶悍抓来,黄大仙的尖啸声虽然让它僵硬了一瞬间,可因为黄大仙现在的身体太迟钝了,那一瞬之后,鬼爪还是迅速地要抓开它的肚子,掏出它的内脏来!   宗子乐发现了,他哪能让救命恩“人”去死?当时就顾不了其他,急忙伸手一捞,就把黄大仙给抓到怀里,同一时刻,他的胳膊被那鬼爪给抓住了,尖锐的指甲直接破开他的皮肉,那伤口,几乎就是深可见骨。   黄大仙瞪圆了眼。   宗子乐则是“嘶”地发出一声惨叫,可手里却把黄大仙抱得更紧了,完全没有让黄大仙去拼命的意思!他想,他们这群人作的死,关人家黄大仙什么事儿?被他招过来这么帮忙,难不成他还想让人替他没命?那就算他最终活下来了,也要内疚一辈子。   鬼怪们可不会理会宗子乐的想法,见黄大仙已经不再是它们的阻碍了,那只鬼爪立即变换方向,直接朝宗子乐抓了过来!   然而,就在那鬼爪即将抓破宗子乐后背的时候,一道光芒穿透阴气,直冲过来!   “嗷嗷吼——”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伴随着“嗞嗞嗞”有什么东西融化的声音,一只鬼怪的身上传来。   宗子乐离得近,差点被这鬼叫声给震懵了,然后他条件反射回头看,就见那只差点抓死他的鬼爪“嗖”地缩了回去,好好的手背上就像是被人泼了硫酸似的,冒出了大量的白烟,而且不断地融化,就像是受了非常剧烈的伤害。   这一刻,宗子乐骤然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外面。   又是一道光芒冲进来,一瞬就把这只让他无可奈何的大鬼摁倒在地上,翻来滚去痛苦不已,其他的鬼怪被吓了一跳,突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了一样,都双手向后背,整个人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地上。   被鬼附身的人形态是很古怪的,这些家伙倒下以后依旧没有恢复正常,他们两眼瞳孔放大,口吐白沫,张开嘴不断地“嗬嗬”发声,就好像在说什么威胁的话一样。   只可惜,这些家伙再怎么露出不忿的表情,也只能倒着,动也动不了的。   宗子乐搂紧黄大仙的手臂才慢慢地松了松,黄大仙滋溜一声蹿上了宗子乐的肩头,显然跟他比之前更亲近了很多。   同时,几道脚步声响起来。   一道轻快而凌乱,一道不疾不徐,一道沉稳笃定。   这些脚步声的声音其实都不大,但是这里太安静了,夜色也太宁静了,所以就显得格外清晰。   宗子乐咽了口口水,不知怎么的,心里陡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几秒钟以后,他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首先,一个小巧而眸子灵活的小少年倏地先蹿出来,才刚现身,就一阵风似的卷过来,直接把他肩头的黄大仙给卷走,立马给它往嘴里塞什么东西,大概应该是某些治疗的妖物。   然后,熟悉但很有安全感的身影走过来,颀长身材,白净脸庞,瞧着人畜无害,实际上人家可是城隍在阳世的代言人!   阮椒阮学长——宗子乐恍然,原来黄大仙的同伴要请的就是这位。   宗子乐很紧张,他默默地在心里盘算,要怎么贿赂阮学长,才能让他放弃把这件事告诉大魔王呢……不管用多少代价,他都愿……呃!   还没想好,他就惊悚地发现,在阮学长后面紧跟而来的是他熟到了极点的高大人影,冷峻而英俊的面容,恐怖到极点的气质啊啊!   宗子乐万万没想到,大魔王竟然也会跟过来!   那……那他作死的事,大魔王是不是已经提前知道了?   想到这里,宗子乐不禁有些绝望。   他一只手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用力闭上眼,又睁开,试图让自己发现这其实是个幻觉。   但,再次睁眼后,人还在。   宗子乐:“……”   阮椒似笑非笑地看着宗子乐。   宗子乐心里更惊悚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过来,朝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说:“对不起,这回是我做错事了……”   阮椒嘴角抽了抽,默默地让开一点,把位子留给宗岁重。   宗岁重静静地看着宗子乐。   宗子乐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宗岁重:“站直了。”   宗子乐猛挺身,大声说:“是!”   宗岁重没有立刻发作,只说道:“回去以后,我们详谈。”   宗子乐蔫了。   “……好,我知道了。”   ·   阮椒带着人走进农家乐以后,就发觉这里分成几个农家院子,有的是空的,有的住着主人家。正中间那个就是今天被包下来的,价格应该不便宜,而这农家乐的老板和工作人员都是一家人,现在全都待在他们院子的正房里,都闭着眼睛,一脸青白地躺在地板上。   这几个是被鬼迷了的,但大概年纪都不轻了,所以鬼怪们并没什么戏耍的意思,只等着把那些年轻人也都弄到手以后,再一起处理。   阮椒先扫了一眼,并没有立刻去解救他们,毕竟现在鬼怪还在,救早了多几个害怕的人,那不是更麻烦吗?更何况,他突然闻到血腥味了,这代表有人受伤!看来,是他们进入农家乐的时候,那些鬼怪们就发现了,于是加快了攻势。   所以,他也要更快一些!   果不其然,在走进去的时候,阮椒远远地就看见正有一只鬼爪要抓死宗子乐!当下里,他当然是立即打出神力,先救下来再说咯。   ·   几只相对老一点的鬼而已,不算什么大麻烦,现在的阮椒轻易就把它们全都制服了,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不做声。   宗岁重看着一身凄惨的宗子乐没有立刻教训他的意思,反而注意力都在宗子乐的手臂上。   阮椒听他们兄弟俩的简短对话后,也立即看向宗子乐,皱眉说道:“你怎么搞的,受这么重的伤?被鬼爪可不是好玩的。”   宗子乐苦笑,他受点伤,总比好心的黄大仙被弄死好吧?   那边同样身受重伤的黄大仙在小黄老板的手中一阵蹦跶,小黄老板也就把它给带了过来。   黄大仙见宗子乐在受责备,连忙把宗子乐为什么受伤的事都说了一遍。   宗子乐也赶紧把黄大仙为他受了的罪也说了。   宗岁重听完他们的话,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阮椒先看看手臂里流出的血已经变成黑色的宗子乐,又看看斑秃……不,应该说毛都快掉光了的可怜黄大仙,一时间心情非常复杂。   不过,复杂之余,到底还是挺欣慰的。   子乐这小子,这回是飘了点儿,可人品不差,没有把黄大仙的帮忙当作理所当然,也没有因为对方是异类就毫不在意,还是值得赞赏的。   叹口气后,阮椒两手虚虚笼在宗子乐的手臂上,刹那间,丝丝缕缕的黑气钻出来,宗子乐手臂上流淌的鲜血就逐渐变成正常的红色,而且,慢慢地止血。   然后,阮椒用让宗子乐把黄大仙好好捧在手里,自己则用手掌轻轻抚摸黄大仙的脊背……凡是他抚摸过的地方,毛发迅速生长,并很快浓密柔亮起来。 第171章 古墓恶鬼┃黄大仙,你知道在哪吗?   几秒钟以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不再是那个近乎全秃的黄大仙,而是厚厚黄毛、油光水滑的黄大仙了。   然而,黄大仙却趴在宗子乐的手心里微微颤抖。   为什么抖?   因为给它恢复皮毛也顺带着恢复妖力的力量,是一种强大到他无法违抗的力量,甚至它活了上百年,也遇见过一些玄门道士,从没见过有谁能直接驱使这种力量!   下意识的,黄大仙一骨碌地翻身,颤颤巍巍地想给阮椒行礼。   然而,还没等它跪下来,就被刚刚抚在它背上的那只手按了一下嘴,让它把那段“感谢大神”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   宗子乐发现了黄大仙的紧张,连忙也摸了摸它说:“黄大仙你别怕啊,学长是自己人,可厉害了,他可是城隍爷的代言人!”   黄大仙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迅速地点点小脑袋,心里则想,哪里是什么代言人?是城隍爷本人才对。可是,这话它就不敢说出来了,因为很明显,城隍爷压根不想表明身份。   宗子乐安慰完黄大仙后,也没想太多,又关注起自己的伤口了。嘿!还别说,被阮学长弄了那么一下后,一点儿都不疼了,血也不流了,还发痒!他估摸着,这是伤口在慢慢收呢,等再过点儿时间以后,说不定等到家了,这就能全好了。   宗岁重在一旁也看见了阮椒治疗的全过程,心里微松,没什么大问题就好,这小子,回去后还要好好教训才行。   把两个重伤员都治了,宗子乐才赶紧提醒:“学长,那边我还有几个同学……”   阮椒就顺着宗子乐的指点看过去,就见到几个身上也带着伤的躲在墙边,身上的血棱子也是一道道的,同样沾着黑气,不过他们毕竟不像黄大仙,是第一个被啃的硬骨头,也不像宗子乐为了救黄大仙主动用自己去挡,反而伤得没那么重,只是瞧着吓人了点。   虽说人有亲疏远近,阮椒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宗子乐,可这也是几条人命,阮椒身为城隍,是不可能视而不见的。所以他很快走到这几个年轻人身边,顶着他们敬畏的表情,同样用神力一一给祛除掉阴气,让他们的伤口加速愈合。   在发觉自己的剧痛削弱很多后,几个年轻人快速爬起来,朝阮椒道谢:   “多谢。”   “我真是,对不起,太感谢了。”   “谢谢谢谢……”   阮椒朝他们笑了笑,又走到几个被摁倒在地上、被鬼附身的人面前。他也不含糊,用手掌一个个从他们的脑门上拍过去,拍一次就有一只鬼被弹出来,又被一股同样力量给压制在地上,反而被驱鬼了的几个人脸色、身体都逐渐恢复为正常人的模样,就是依旧精神萎靡、一看就很虚弱而已。他们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声,也慢慢地睁开眼。   刚被救治的几个年轻人觉得面对救命恶人时是既感激又尴尬,现在看被鬼附身的其他同学醒过来,都连忙过去照顾,顺便也跟他们说明现在的情况。而被鬼附身的几个——也是之前商量了要吓唬人的,在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事以后,恐惧之余,面对哥们同学的照顾和埋怨,也是满心的不自在和惭愧。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大家都是同学,虽说这晚上一起受了很多惊吓,但毕竟之前一直都玩得很好,见这几个出钱出力的先是那么惨地被鬼附身,现在又这么蔫头耷脑的,其他人也都心软了,也不抱怨了,反而还安慰了几句。   阮椒对这些少年郎的事儿就不多管了,只是虚虚托起除了宗岁重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城隍印,对着几只被摁住的鬼一晃,这些鬼就全都被收进了城隍印里。   接下来他才说道:“今晚不会再有事了,你们在这好好休息吧,明儿起来以后就赶紧回去,别在这逗留了。”   宗子乐磨蹭地走过来,低声开口:“阮学长,岁重哥……”   阮椒对他笑笑:“行了,你快去洗澡吧,至少今天宗学长肯定不会骂你。”   宗子乐:“……”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今天而已。   不过,能拖一天是一天,宗子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一脸严肃的宗岁重,赶紧也去帮着把几个作死的同学给扶走了。临行前,他还没忘了把手里的黄大仙放在地上。   “你跟不跟我……”   黄大仙仰头对他眨眨眼:“我跟族人一起,你去睡吧,去睡吧。”   宗子乐自觉跟黄大仙是共过患难的,听它这么一说,表情柔和下来。   “那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   等那些少年郎全都互相搀扶着去找干净房间洗澡睡觉养伤时,阮椒才低头看向小黄老板和黄大仙,对他们询问:“这几只鬼上面的恶鬼,你俩知道不?”   小黄老板是不知道的,他的地盘不在这一块儿,所以又看向黄大仙。   黄大仙的地盘也不在这,不过距离不是很远,努力地想了想,回答:“后面有个小山谷,里面常年都有雾气的,听说里面是有一座古墓的,不过附近没什么妖怪,我也很忙,就一直没注意。好像那个古墓里有只厉鬼很凶,通常深居简出的,据说平时常常都在睡觉的,没见怎么害人,也没谁注意。”它歪着头,黄毛随风飘扬,“可能是他刚好醒了吧,有些恶鬼醒了以后,会想吃血食的。”   阮椒听着,皱了皱眉:“也不是个什么省心的鬼吧?”他笃定地说,“以前吃过血食。”   黄大仙小脑袋点一点说:“吃过,不多。”   阮椒凝神思索,果断说道:“去看看吧,确定是身上有血债的就不能留下。你……知不知道小山谷具体在哪,能带路吗?”   黄大仙当然愿意带路,它也怕那恶鬼壮大以后去抢它的地盘呀,现在有城隍爷愿意管了,它这个小妖还能不出力?于是它人立而起,两只小爪子在面前拱了拱说:“能带路,愿意为、为大人效劳!”   阮椒表情挺和善:“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黄大仙:“好!”   在阮椒跟黄大仙沟通的时候,宗岁重和小黄老板都没说话,前者是不想打扰阮椒做事,后者就是敬畏之心了。   阮椒安排完以后,对宗岁重说:“我要去找恶鬼,学长你在这帮忙看着子乐他们吧?”   宗岁重思索后,答应道:“嗯。”又问,“你们都过去?”   阮椒摇头:“小黄老板也留下来,只有这小东西给我带路就行。”   小黄老板听见提到自己,一个激灵尖声说道:“我知道!我留下,保护他们!”   阮椒说:“也有劳你了。”   小黄老板连忙说:“不有劳……不敢,不敢。”   一行人说定以后,就这么决定下来。   阮椒用手轻轻拍了拍黄大仙的头。   黄大仙想了想,也不敢让城隍爷托着自己或者站在城隍爷的肩头上去,立马当先一步,朝外蹦了蹦,蹦出门外去了。   宗岁重目送阮椒的背影,看他消失在夜色中后,才说:“走吧,去他们的房间外看着。”   小黄老板不知道这个跟他们常交易的人类跟城隍爷是什么关系,可也不敢多问啊,对方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他又觉得有一种威严,于是乖乖地听话了。   “嗯?哦。”他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   京郊的山很多,除了少数比较有名的以外,大多数都是无名的野山,那山谷就更不用说了,大大小小的很多人迹罕至,林木掩映,野草丛生。   黄大仙速度很快,带着阮椒刺溜地很快奔上了附近的那些野山,又在草木林子里上下来回地蹿过几遭,再扒开大片有一人多高的野草,终于看见了一个小山谷。   山谷里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枯树,一丝丝白雾在里面穿插交错,弄得好像是成片的白烟似的,下面看不到底,让人远远瞧见就会不自觉地避开了。   在阮椒的眼里,那些白雾都是成型的阴气,尽管尽量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可仔细一瞧,依旧有一种打从心底发憷的感觉——如果他不是城隍的话。   这地方本身也很阴冷,林木长得都不太好,里面也藏着不少的阴气,与其说这里是个野外小山谷,不如说就是那恶鬼的栖息地,群鬼的乐园。   是的,群鬼。   阮椒轻易就捕捉到,这里孤魂野鬼有十来个,里面有一股阴气尤其阴冷,气息也显得暴躁,大概就是来自领头的恶鬼——也是那坟墓的主人了。   黄大仙屏住呼吸,小爪子朝前方指了指。   “就是这啦——”它的声音很小很小。   阮椒挑挑眉毛,轻拍黄大仙的头说:“到这行了,你回去吧。”   黄大仙很想看城隍爷大发神威,可又怕自己给人做累赘,小小的脸皱巴巴地好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赶紧走了。   阮椒则笑容收敛,直接朝着山谷走去。   这里的恶鬼都要收了才行,就没有一只孤魂野鬼身上不带血气的,真是造孽。   也许是为了迷惑人,又或者是什么老把戏,在阮椒接近之后,活人的气息被白雾攫取,自动地朝着两边分开,而那重重的白雾之间,枯枝败叶变成了翠绿茂林,鬼气森森变得寂静清幽,而在那溪流潺潺之侧,就有一座比较大的宅院,挺古朴的感觉,朱红的大门前还挂着两只大灯笼,就像是一瞬间……穿越回了古代一样。   阮椒就当自己没看破这幻术似的,露出笑容,加快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秃头,果然是很多人内心的隐痛,嗯。   我文下的留言经常很清奇,在昨天以前,我万万没有想过,大家会求娇娇摸头避秃啊!   真是无言以对,满脸懵逼…… 第172章 古宅┃以前的女鬼都这么骗人的。   在几百年甚至更久以前,常常会有穷书生在夜里赶路时被不远处的灯光吸引,然后就看见高门大院或是富贵宅邸,过去敲敲门就能投宿,还总是会遇见主人家的漂亮小姐、美貌寡妇等,再然后穷书生跟漂亮妹子一夜风流或者几夜风流,运气好的呢,风流过后再没缘分从此不能相见,运气不好的……那大概当夜就凉了吧。   嗯,有人问为什么是穷书生?首先,漂亮“妹子”不缺钱,大多数喜欢有文化的,不喜欢铜臭的。其次,铜臭的那些一般有马车,用不着投宿,而且大多数也用不着赶路啊,经过某村某镇的时候,就住客栈了。   总之,套路,都是套路。   叨逼叨里有着很多这样的故事,阮椒看见这宅院后第一反应就从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咳,内心深处,有一种隐秘的期待,与莫名的古怪。   走到宅院的门前,阮椒好像犹豫了一会儿似的,抬起手敲了敲门。   “有人吗?这里有人没有?”   就在阮椒话音落下的刹那,门就打开了。   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可爱妹子钻出小脑袋,露出笑容,脸蛋上还有俩小小的酒窝,瞧着就让人特别地赏心悦目。   “你是什么人呀,大晚上的,怎么到这来啦?”   在阮椒的眼里,这可不是什么妹子,而是身上带着浓厚血光的女鬼,完全激不起他半点怜爱的情绪好么。再说了,他喜欢的不是这种娇软可爱的,是端庄严肃的……算了不想那么多,得赶紧给出个反应才行。   阮椒就故作纳闷地说:“这是你住的地方?你这打扮好奇怪,是故意弄的民俗客栈?”他一连串地叭叭叭,“我出来玩的,本来想在这边的农家乐住,结果这边被人给包了,里面有个客人说这上面有地方可以住,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就是你们这吧?是民俗客栈对吧?”   一转眼他就把借口都给想好了,有理有据的。   双丫髻的妹子眼珠一转,就喜滋滋地笑了:“也不是什么民俗客栈,就是咱们住的地方,我这打扮就是个人爱好,咱们这的人都这样。不过咱们跟下面那个农家乐也有点关系,要是有人喜欢这个调调儿,或者下头没地方住了,那边就给推荐上来的。”   阮椒做出恍然的表情:“我说呢,你们两家有联系,互相推荐客人啊这是。对了美女,你这边还有地方可以住不?可帮着想想办法吧,我一点儿也不想再下去了,爬这么高,我都累死了,就想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双丫髻妹子抿嘴笑,脆生生地说:“有地方住,我们家少爷最好客了,你快进来,我带你去跟少爷见个面,他肯定给你安排房间。”   阮椒抬脚就往里走,一边还嘀咕:“什么少爷的,是你们这的老板吧……”   双丫髻妹子一边打了个灯笼给他带路,一边说:“对,就是我们这的老板。”   门里面是一条石子路,两边黑漆漆的,好像有些花木之类的东西,但全都看不清楚。   阮椒看清楚了,心里冷笑。   什么花木?根本就是人骨头竖起来的,也真是会够表演的了。不过从这就更能瞧出来了,这里的鬼,全他妈都是吃人的恶鬼,一个都别想逃!   阮椒的怒火简直要喷出来了,但考虑到不能打草惊蛇,还是按捺了下去,努力学习他家宗学长的严肃技能,保持表情基本不变。   好在这段路不算很远,双丫鬟妹子轻飘飘地带着阮椒穿过几重门,来到了一间大屋前。   妹子轻轻叩门,又一个穿着襦裙的姑娘打开门,打扮跟双丫鬟妹子一模一样的,瞧着温婉秀气的模样。   阮椒看了一眼,没有例外,这个也是满身血光,对他来说毫无美丽可言。   襦裙妹子嫣然一笑:“知道了,少爷说,请客人进屋去。”   双丫鬟妹子就笑着过来要拉阮椒的小臂,被阮椒不着痕迹地让开。   襦裙妹子定睛看着阮椒。   阮椒,阮椒把自己的脸憋红,克制着愤怒又憋出一句话:“男、男女授受不亲!”   俩妹子顿时笑起来,似乎觉得这样的阮椒挺可爱。   然后,她们让开身子,拉开木门,带着阮椒往屋里去。   屋子里的陈设也是古色古香的,不过一些细节所在的地方还是能看到点现代化的痕迹,阮椒估计要是在古时候肯定没这些,不过要勾引现代人,就把一些细节搞得很到位,还挺聪明的。   在屋子中间的红木椅上坐着个年轻人,见到阮椒后,他站起来笑着说:“你就是妮子她们说的客人吧,在这住一晚没问题的。”   阮椒迅速打量这人,是个鬼没错了,身上的血气也是够浓的,被那俩女鬼叫“少爷”的,难道就是这个古墓里边的恶鬼?   他心里这么想,脸上立刻堆起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嗯,得麻烦你了。”   年轻人笑道:“没事没事,对了,你怎么称呼?这边是我家,我叫陆方。”   阮椒回答:“我叫刘畅。”   陆方看看阮椒,夸奖道:“名字挺适合你的哈哈。”   阮椒回以一个虚伪的笑容:“你也是,哈哈哈。”   尬聊了几句话后,陆方就说:“走,我带你去看房间吧,你挑个顺眼的住。”   阮椒:“那怎么好意思?随便就行了。”   陆方说:“随便什么啊随便,一晚上的事儿,别太客气了。”   阮椒:“那就麻烦你了。”   陆方一边说,一边带着阮椒走出门,走上旁边那个小道,指着后面有灯的地方说:“就在那了,是厢房,一般下面过来的客人都住在那一块。”   阮椒:“好啊好啊。”   那俩丫鬟似的女鬼就跟在他们后面,阮椒虽然不怎么怕,心里也有点凉飕飕的——他这是被鬼给包围了的意思啊,要是个一般人,肯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走了几步路以后,对面有个人打着灯笼走过来,远远地就开嗓了,声音柔柔的:“哥?大晚上的,你怎么出来了?”   陆方就扬起声音说:“来了个客人,妹,你有空没,给客人做点吃的?”   也是这时候,人影接近,整个人露在阮椒的面前。   是个相当出色的古典美妹子,之前那俩姑娘跟他一比,就跟豆芽菜似的差远了,这妹子穿着留仙裙,头发挽在后面,皮肤非常白。   有一句话叫“灯下看美人”,这妹子手里灯笼的光很柔地打在妹子脸上,瞬间更美了。   阮椒:“……”   嗯,多半这个才是古墓的主人,看她身上这血气,得是她“哥”身上的十倍还多,积年的老恶鬼啊,亏她还一副美丽动人的样子。   不过,阮椒还是什么也没说,万一不是呢?要是还有个血气更重的呢?虽然他觉得是不太可能,毕竟真正害人的活儿就该恶鬼的头子来干,害人后的好处她才是独一份儿嘛。   没多久,陆方把阮椒给带到厢房那边,顺便提到他妹子是亲妹妹,叫陆蓉,有一手好厨艺,凡是在这边吃过饭的就没不看好的。这大晚上的客人肯定饿坏了,正好弄碗鸡汤面之类的尝一尝,然后再来个热水澡,睡觉不就舒服了吗?   阮椒“嗯嗯嗯”地答应着,顺带也偶尔看一眼陆蓉,露出点羞涩的表情来。   陆方看在眼里,笑容更深了。   厢房也是古色古香的,有一张很大拔步床,雕花精致,角落还摆着很大的花瓶,窗框也是实木制作,同样有细致的雕花。只有天花板上是电灯,不过外面也围着一圈不知道什么材质据说防火的灯罩,跟房间里的摆设气质很搭配。   阮椒顺着看过去。   大青石头、破烂花瓶、乌漆嘛黑的木头架子、油绿的黯淡灯油、黑漆漆的墙面……说白了这不就是个又小又窄的墓室吗?   挺会玩的啊。   阮椒就当自己不知道,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前面还有块大石头,就是幻术里的桌子了。   陆蓉在门口笑着说:“我去做点吃的。”   陆方也笑:“你去吧,我陪刘畅聊聊。”   然后陆蓉就翩然走了,阮椒做戏做全套,还特意往那边看了看,等人没影了才回过神似的,尴尬地对陆方笑笑。   陆方很大方:“我妹子漂亮吧?”   阮椒花点力气再红脸:“嗯。”小声问,“你妹妹有男朋友没?”   陆方说:“还没呢,她眼光挺高的,客气是客气,很少正眼看人。我瞧她对你印象挺好的,你可别勾搭我妹妹。”   ……欲擒故纵?   阮椒毛头小伙子一样连忙摆手:“不不不,也不是,那个,我……”   陆方看他这样,笑得更开心了。   没聊多久,陆蓉果然送了碗面过来,放在桌上,样子挺精致。   陆方看阮椒不知道怎么动手,爽快站起来说:“你慢点吃,吃完我让人过来收拾。”   阮椒连忙说:“好好好。”   陆方就带着陆蓉一起走了,还给阮椒把门给带上。   阮椒稍微想想,走到“窗户”前往外看。   那俩恶鬼应该是发现了阮椒的动作,就真的往另一边走得挺远。   阮椒心里冷笑,又假装走到“桌子”前,然后他用神力一抹,这碗里的所谓鸡汤面就全都消失了,留下来的也都是他用神力制造出来的幻觉。   差不多十五分钟后,有人敲门。   阮椒把门打开,看向漂亮妹子陆蓉,期期艾艾地问:“你怎么来了?”   陆蓉的笑容明朗:“我过来看看,要不要我收拾桌子?”   阮椒忙说:“不用,我还没吃完呢,要不然……你进来坐坐?”   陆蓉当然是立刻答应下来,笑容里隐约有一丝得意。   阮椒背过身,眉毛扬了扬。 第173章 活捉恶鬼┃踹飞棺椁。   娇俏的少女走进房间,俊俏的年轻人坐在桌子旁,端起那碗还剩小半的面条,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显示出很“上流”的教养——学习高富帅董事长的。   那扇古朴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关上,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拨弄了一下似的,然而正在吃面的年轻人并没有多做注意。   而娇俏的少女看见年轻人的仪态,美眸里的光芒更明亮了些,她没犹豫,轻轻坐在年轻人左边的圆凳上,巧笑倩兮,托着下颌对年轻人轻快发问:“哎,刘畅,你是大学生吧?”   年轻人脸色微红,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   娇俏少女眨巴眨巴眼,眼里的水光潋滟:“你是什么大学的呀?”   年轻人轻咳一声,仿佛很不好意思:“……帝大。”   娇俏少女顿时惊呼起来:“哇,好厉害!”又有点郁闷地说,“我就不行了,才是个二流的院校,要是我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唉,要是能早点认识你,我就请你给我补课了。哎哎,你愿意给我补课不?我会做很多好吃的,鸡汤面味道还行吧?”   年轻人胡乱地点头,吃着面越来越害羞了。   “给、给你补课……”他含糊地说,“其实我现在也可以补,你……二等院校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挺好的……”   娇俏少女的脸也红了,她慢慢地凑过来,小声说:“我真这么好啊?”   年轻人默默点头。   娇俏少女更接近了,手指一点点地扯住年轻人的衣角,声音更轻:“那……那你喜不喜欢我呀?”   年轻人的脸红得几乎要冒烟:“喜、喜……”   娇俏少女的手沿着年轻人的袖口慢慢往下,纤纤手指似乎是要慢慢握住年轻人的手,一点一点地朝下滑、朝下滑……   然后年轻人的手先动了,他一把抓住了娇俏少女,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喜欢弄死你。”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手猛地用力,直接把少女抡起来,猛地就砸在了地上。   刹那间,娇俏少女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趴在地上,瘫软下来。然后她的胳膊僵硬地撑起,一寸寸地挺起了腰,但那副模样,那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更可怕的是她脸上、身上的皮全都裂开,露出里面苍白的骨头架子,再配上她还没褪去的笑容,尤其瘆人。   果然是恶鬼,还是只披着一具尸体的恶鬼。   年轻人冷淡的声音响起来,音质还是挺清澈软和的,可语气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还装什么呢?你身上这个也是你害死的人吧,披一张人皮还真当自己是个美女了?你可算了吧,真是恶心人。”   ·   阮椒装了好一会儿,来的还是这只鬼,也没见有什么其他气息强大的鬼在附近待着,差不多就可以断定这只真是占了这块地盘的墓主人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东西,就敢往他身上蹭,他要真被蹭上了,洗澡八百遍都得膈应。   恶鬼——暂时也就叫“陆蓉”了,仰起脸阴恻恻地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不,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吧!胆子这么大,你就不怕翻车?”   阮椒撇撇嘴:“对付你还用翻车?别逗。”   他也没什么耐心跟恶鬼在玩把戏,直接跨步过去,神力贯通手掌,伸手猛地就是一个巴掌,直扇向那恶鬼的脸。   恶鬼跟一只异形似的跳起来,相当灵活,嘴里还在嘲弄:“你是不是男人,这么不懂怜香惜玉?你该不是个阳痿吧,哈哈哈!”   阮椒:“阳痿你妹。”   下一秒,他又是一个神……巴掌过去,这回他不再是只拍一巴掌了,接连几个巴掌,左右上下,堵住那恶鬼上蹿下跳所有方位。   阮椒的速度太快了,恶鬼虽然也快,但哪能比得上城隍?还没来得及高兴多少,已经被几个巴掌重重地打在身上,紧接着,一团青黑的影子就被打出了那具尸体,与此同时,那具尸体没了支撑,直接摔在地上,变成了一块块的碎骨头。   恶鬼的身影也暴露在阮椒面前。   ……瘦条条的身体,苍白发青的皮肤,歪斜的五官,是个女鬼没错,但是干瘪丑陋,跟那具尸体、真正陆蓉的长相没有半点可比性。   要是个普通人,阮椒是不会因为这长相问题就以貌取人的,可这是只无恶不作的恶鬼,那么他就干脆地幸灾乐祸起来。   “难怪不披人皮就不敢见人,敢情是丑得没法见人,我看你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活见鬼,死了以后那是真丑鬼!”   一通嘲讽下来,正是刺中了恶鬼最愤怒的那个点。   然而阮椒摆在叭叭叭地开嘲讽:“我看你刚才勾引我那个熟练哟,以前没少用别人的脸骗人吧?我看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要是知道跟他们那啥的是这么个丑玩意儿,恐怕就算被你害死了,转头也得给吓活过来,哈哈哈哈!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要是用你自己这副尊容过去勾搭人,那除非是审美畸形的,不然肯定要吓死人!”   恶鬼气得七窍生烟,阮椒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在她的隐痛上,而且还一戳再戳,让她无法忍受。也是在这样的怒气下,她忽略了阮椒刚才几巴掌就把她拍出磨合多年的肉身的强悍,只想着要把阮椒撕成碎片,才能解她心头只恨!   只听这恶鬼尖啸一声,疯狂地朝阮椒冲了过来!   阮椒就等着她发疯呢,也猛地冲过去,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恶鬼伸长鬼手,苍白的十指如同利爪,想要掐在阮椒的脖子上,阮椒一动不动,只调动一层神力裹在脖颈四周,那十指凶悍地掐过来,然而在掐上的刹那就像是被开水烫了似的,又急速地松开后退,那恶鬼也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眼赤红,鬼气沸腾。   这时候,阮椒察觉到外面有不少鬼魂呼啸而来,全都是恶鬼,包括那两个丫鬟,也包括那个所谓的少爷,他们三个冲得最快,实力好像也是最强的,在他们后面还有七八只满身血气的鬼跟着冲来,转眼就要到门口了!一旦他们全都进屋,阮椒就是被包围的下场。   虽然,阮椒不怕什么被包围,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没什么跟恶鬼纠缠的心思,果断加大神力输出,举手投足彪悍又强大,直把恶鬼打得连连后退,一团团地喷出鬼气,变得越来越虚弱……随后城隍印在他手里迅速闪过,朝着恶鬼脑门一盖,恶鬼就被一股恐怖的吸引力给拽了进去,一点魂丝儿都没留在外面。   同时,其他恶鬼都冲进来了。   能跟着墓主人一起作恶害人的恶鬼们没一个傻的,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也察觉到自己追随的那只恶鬼已经被收服了。当下里,这些恶鬼有忠心的直往前冲,要跟阮椒同归于尽,但是更多的却是迅速抽身后退,想要逃走!   阮椒一眼扫过就发现没一个无辜,怎么放他们离开?就近先踹翻三四个后,城隍印也立即祭出,在前方晃了一圈,又把其他恶鬼全都收进其中。   城隍印落回阮椒的手上,下一瞬,周围的环境就变了。   一切都露出了真面目。   就像阮椒之前看到的那样,他正站在一间冷清的墓室里,从门口走出去,就能看到几条短小的墓道与三五间很窄的墓室。   看得出,墓主人活着的时候应该是有点身份的,不然坟墓不会还有这么个结构,但同时她的身份也不算高,不然不会弄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墓内部面积也不会这么小。   不过,这不是什么重点。   阮椒大步走出墓室,迅速地把左右前后其他几个小墓室全都检查一遍,没有发现其他鬼魂出现,才通过主墓道进入主墓室。   一路上,墓道里遍布枯骨,主墓道里两边更是摆着一排骷髅头,气氛森然可怖。   阮椒深呼吸,心里怒火一阵阵涌上。   这墓怎么也有几百年了,那恶鬼到底吃了多少人!更让他不解的是,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人命,为什么一直没人发觉,也没人除了这恶鬼,让他们直到现在还在作祟!   但阮椒还是暂时压下了怒气,只在墙上狠踹了一脚,就闯进了主墓室。   主墓室里有一具棺椁,是挺不错的木头所制,墓室面积也大过外面很多,大概是因为年份久远的缘故,已经很破败了。   也许是为了炫耀,又或许是为了其他缘故,这里的地面上有一层骨粉,偶尔有没碾碎的骨头渣子露出来,让人心里发毛。   但最吸引阮椒视线的不是这些骨粉骨渣,而是主墓室的几面墙壁。   在左边,铺着厚厚的毯子,要说毯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这毯子是毛皮制作成的,色泽不很统一,皮毛则非常顺滑,还带着淡淡的妖气……这毯子的材料,居然全都是活扒下来的妖物皮毛!四面都被毯子遮盖,要杀多少妖物?   这还没完,在毯子的上面还有钩子,直穿透到墙壁里面,是用坚硬的妖骨制造而成,而妖骨突出的钩子上,一边挂着十来张人皮,有男有女,都很美貌,另一边则是十多具保养得很好的尸体,基本都是美貌的少女,燕瘦环肥,不同气质不同类型。   看着看着,阮椒的手指捏得“咔咔”响。   忍了忍,忍了又忍,他终于忍不住,猛一脚朝那棺椁踹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后,那棺椁被踹开了上面的盖子,又骨碌碌地往下滚,里面的尸体被生生甩出来,顿时沾满尘土,无比狼狈。 第174章 又见走狗┃辣眼睛。   棺椁被踹开后,翻到在旁边,零碎起码几十个大小器具滚落出来,有些是瓷器有些是瓦罐,却都没有碎裂。   阮椒的目光落在那些瓷器瓦罐上,皱起了眉。   有点不对,有点眼熟……   阮椒没理会那具尸体,大步走到那些东西面前,随手抓起一个朝里面一探查,瞳孔顿时收缩。   妖鬼!妖斗场?!   之前在那个丙道人那里看到的东西,居然在这里又看到了,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谁能信?但一个是至少有几百年的恶鬼,一个是妄想被“神”带着飞的神经病,他们之间唯一可能的关系,多半还是因为,他们在为同一个人办事吧。   奉山道人,肯定是这个王八蛋!   阮椒深呼吸,把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都检查过,全都是妖斗场,所有的妖鬼都还在争斗,而且没有一只是妖物直接投入进去的,而是在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是妖物的鬼魂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石壁上挂着的皮毛毛毯上,可以想象,这些妖物被恶鬼抓住之后,硬生生剥去它们的皮,让它们痛苦地死去,自然变成充满怨恨的妖鬼,再让这些妖鬼互相厮杀争斗,最后如同养鬼一样,养出一只能上“百妖图”的凶恶妖鬼。   那么……这只恶鬼会不会是奉山那厮的另一个心腹下属?   阮椒终于来到了那具尸体前,低头冷眼观察。   已经被杀死的恶鬼已经无力顾及自己的尸体,如果是其他人,阮椒还是会尽量尊重对方的尸身,可对于这只恶鬼,他却只是嫌恶地随便找了根还算粗壮的枯枝,随意地扒拉着。   尸体的外面裹着三层破破烂烂的锦缎,已经看不出什么花色了,不过在那些破洞的间隙里,却隐约可以看出有一些兽头攒动的感觉,像是想要挣脱束缚一样的。   阮椒忍着不适,用枯枝先扒开那几层破烂锦缎,之后就发觉,有一层好像布匹似的图紧紧贴着那具干瘪女尸的赤裸身体裹着,相当地辣眼睛。   果然有百妖图,那毋庸置疑,她肯定就是心腹之一了。   真是哪哪都有奉山那个王八蛋……   阮椒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么一具女尸下手,犹豫一秒钟后,他召唤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本来这些鬼神一直在外忙碌,发展信徒,在得到召唤后,很快顺着神力的方向找过来,没多久,就来到了这古墓之内。   一路上,这几位鬼神当然也看到了遍布的鬼气、阴气、血气,以及很多骨头,到了主墓室后。几面墙上那令人惊悸愤怒的尸体皮毛,也全都被他们收入眼底——尤其黑白无常是经历了丙道人事件是,本身又是妖鬼出身,见到那些皮毛后尤为气恨。而对于覃愫、李三娘而言,她们看到那么多美貌而年轻的女尸后,也打从心底里产生熊熊怒意。   不过,这几人都没忘了立即朝阮椒行礼。   阮椒对他们讲了在这里的发现后,又说:“还是按照之前的做法,分别把这些妖斗场里的妖鬼们处理了。也依旧可以留上些可以留且愿意留下的作为你们的帮手。”   几位鬼神纷纷答应,各自去把那些瓶瓶罐罐捡起来,一一开始审问、处置。   不像上次还有个白恒是清醒的,能说出某些事情的一二三来,这回的这些根本都是懵懂无知,满心只有仇恨与不解,还有互相争斗的激切。   鬼神们处理起这些妖鬼来比上次要快上很多,因为这回的妖鬼大多数都是没有神智的,少数部分有神智的也都做了孽,审讯之后列出罪名,就要暂时记下,封存在不同的坛子里,送入城隍印中等待着下地狱。所以,也没能遇上有资格留下来做帮手的妖鬼。   忙活之后,阮椒从城隍印里抓出一只恶鬼。   这只恶鬼身上血气旺盛,正是先前阮椒来到这个古墓前时,过来给他开门并带他走进幻术中鬼物的那个双丫髻女鬼。   这双丫髻女鬼被收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现在被阮椒暂时放出,看向这个与先前长相一模一样却再没有半点“傻白甜”的年轻人时,不禁鬼眼瞪大。她之前听从命令冲击生人,却没想只一个照面没两个回合就被收了,以至于她现在都难以置信,竟然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把她的主人,她的同伴和她自己全都制服!   阮椒没理会这双丫髻女鬼心里的想法,只朝下属们做出个示意。   紧接着,牛头马面一起过来,一个钢叉一个铁钩,摁着这女鬼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并额头触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李三娘跟覃愫对上一眼,心里都在冷笑。   只是一只区区恶鬼,就敢对城隍爷不敬!呵!   女鬼被强大的压制力弄得鬼气四溢,再次发现自己即便是在对方下属的手中也是不堪一击,才微微有些服气了,不敢再妄动,也不敢再对阮椒表现出一点轻蔑之意。   阮椒冷眼看着这只作恶多端的女鬼,只问了一句话:“你知道奉山吗?”   女鬼一愣。   “嘭。”她爆炸了。   阮椒眯起眼,果然,“奉山”就是个关键词,只要提起,跟奉山有关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会爆炸,那个奉山,真是太小心了。   不过,万事无绝对,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一个个试过去吧,不可惜。   阮椒又放出一只恶鬼,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奉山吗?”   那鬼一愣。   “嘭。”又爆炸了。   阮椒放出第三只恶鬼、第四只恶鬼、第五只恶鬼……   接连七八只,又好几只,直到除了那墓主人以外的所有恶鬼全都被问过同样的话,也无一例外全都爆炸之后,他才停了下来。   黑白无常看着这样的情景,都无比震惊。   就这么……全都爆炸了?而且在这爆炸之前,城隍爷竟然并不和以往一样,先审问后判决。   李三娘有些不解。   覃愫却淡淡说道:“墓主人心狠手辣,各种手段令人发指。凡是她所豢养的手下全都是恶鬼,他们吞吃活人,也吞吃魂魄。所以,即使有人被他们害死,变成鬼魂,也不可能逃脱,依旧会是这些恶鬼的口中食物……又或者,没有成为食物,却还是因为惧怕服从墓主人,成为了对方的走狗。”   这一番话,并不是没有依据。   阮椒询问恶鬼,一个个把他们叫出来时,足有两三个的面貌都跟那些挂在墙上的尸体是一样的,不管他们当初是被逼迫还是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或者因为太懦弱才同流合污,他们后来作恶也都是真实的,完全不用同情。   所以有什么好审的?已经没有值得救助的了,还不如废物利用,给城隍爷做个实验去。至于对方的报应?眼睁睁自爆却无能为力就已经是了。   但没有意外的,阮椒没得到什么功德。   毕竟,他这样的做法是说不上多么称职的。   阮椒自己也明白,他第一个发问的时候是冲动了的,可看见自爆之后又有些麻木,仿佛想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想地来了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   这种做法不够好,可是,他到底还不是那种完美的神灵,做不到机械一样地半点不出差错,也做不到完全摒弃七情六欲地处理所有一切……   收回心神,阮椒放出墓主人。   这只恶鬼很强大,在出来的刹那就像变成一股黑气逃走,但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早有准备,封锁墓道的封锁墓道,封锁方向的封锁方向,于是这股黑气只乱蹿了一会儿,就被锁链、钢叉与铁钩迅速拍在地上,重新变成那只丑陋不堪的干瘪女鬼。   阮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你害死过多少人吗?”他稍微冷静了一点,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只是……   干瘪女鬼像是想到了什么,阴森森地笑着:“谁会记这种无聊的东西?”   阮椒:“那些被你害死、吞吃的人,他们的魂魄……”   干瘪女鬼似乎很喜欢看阮椒现在的表情,又说:“当然是也吃了。”   阮椒闭了闭眼。   果然是这样,但还是很失望。   这时候,他倒是希望自己之前直接实验的做法太过武断了,希望能从这恶鬼口中问出少数幸存的鬼魂,可惜,对于恶鬼们而言,真的没有漏掉的食物。   阮椒定了定神,问那女鬼。   “你是在为奉山办事吗?在他的心腹里,你排行第几?奉山是什么人,他的老巢在什么地方,除了你以外,还有些什么人?”   一连串的问题出来,为的只是要激发女鬼的潜意识。   干瘪女鬼不知道阮椒的目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隐秘,到底谁是奸细,怎么就把人给漏掉了?   干瘪女鬼闭嘴不肯说话,阮椒终于失去耐心。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提起板子痛打起来。   五六十板过去,干瘪女鬼身上的鬼气被打散了大半,她眼见自己越来越弱,咬牙切齿,依旧是半点不敢吐口的。   阮椒骤然明白,这位知道自己受了限制,根本不敢说。   然而……   阮椒平静地问:“你认识奉山吗?”   刹那间,女鬼身上的鬼气一阵扭曲,她的鬼体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着一样,有个什么玩意在她身体里潜伏,躁动。   女鬼凄厉地惨叫:“不,奉山,你不能这样对我——”   “嘭。”   这女鬼也只比那些恶鬼多坚持了不到半分钟而已。   也爆了。   阮椒快速出手,抓住了几缕魂气。 第175章 山神┃种种猜测。   霎时间,好几个画面接连出现。   第一个画面——   冷清的、布满人骨的荒墓里,一把黑发从里面甩出来,把一个年轻的道士腰肢卷住,飞快地拽回了墓里。年轻道士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一动不动地任由自己被拽进去。   第二个画面——   娇柔的少女翩然依偎在一个年轻道士的身边,猩红的舌头轻轻地舔上他的侧脸。   “小道士,良宵苦短,你怎么不看我呀?”   年轻道士一动不动,缓缓地伸出手,推开了少女的头。   “枯骨人皮,你勾引不了我,但我可以帮你。”   第三个画面——   中年道士拿出一张奇异的图纸,交给少女,又递给她一块石头。   “我答应给你的东西,你拿去,可以帮你隐藏自己。”   少女嫣然一笑,依靠过去。   “好人,你真好,妾愿以身相许……”   中年道士不为所动,用一根手指慢慢点上少女的眉心,笑了笑说:“你对我很重要,从现在起,替我完成百妖图,到时候我成正果,身边必然有你的位置。芜娘,你相信我吗?”   少女眸光流转:“我相信你。”   第四个画面——   少女手握一块石头,行走在山林之间,捕捉小妖回到荒墓,娇笑着把它们的外皮扒下,抽搐妖魂,投入妖斗场中。   很多影像闪现,她去了很多地方,走遍山野,所过之处凡是遇见妖物都会抓来,一些妖物的族群偶尔也会发觉族人丢失,但丢失的往往不是最出色的族人,也察觉不到什么特殊的气息,所以也大多不了了之了。   很多年过去,少女对于捕捉妖物不算很勤奋,平均下来每年的数目不多,而她总是握着那块石头,在山林之中,就连一些道士跟她几乎照面,也难以发现她的踪迹……   第五个画面——   几个模糊的人影闪过,里面有个须发变白的道士,看感觉应该是之前一直跟少女接触的道士,可惜已经完全看不清长相了。另外几个人的面目不太清晰,但比老道士清晰一些,大致可以辨别出他们的相貌。   ·   阮椒看完这些画面,缓缓地呼出口气。   没错了,里面的那个年轻道士、中年道士以及老道士,就是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奉山道人,只不过,大概是因为奉山实力越来越强的缘故,能看见的只是他年轻、中年时的模糊面貌,人的相貌是会一直变化的,他现在应该就是老道士了,可这老道士到底是什么样子,也只能做出个勉强的推断而已,不能确定下来。   幸好,最后出现的那些人影大致能看出,他们应该就是奉山的其他心腹?数目只有四个,应该就是女鬼见过的那些……并不齐全,却总比没有好。   不管怎么说,这一回还是有点收获的,而且,奉山本尊也算掀开一点面纱了。   阮椒挥挥手,让下属们各自散开,吩咐道:“你们去找找,有没有特殊的石头。”   属下们应声后各自去办事,阮椒自己心里却想,那个奉山未免也太警惕了,弱的那些恶鬼一提就炸了,就算是积年的女鬼,他逼问几句也会炸,还有以前,凡是稍微涉及到他的,全都自爆……但,大概也是因为他这么警惕,才会让他一直隐匿行迹这么久,很难发觉他的存在吧。如果他不是城隍,如果不是正好管了很多事,恐怕就算是他,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个人,筹谋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那个贪婪的奢望——甚至他有些怀疑,是不是正因为有这么个人存在,所以神灵陨落后,天地才放任他这么一个机缘巧合的城隍存在?可要是这样,那奉山的脸未免也太大了……   就在阮椒思考的时候,鬼神们已经把这主墓室都翻了个底朝天。   白恒因为曾经也被妖斗场折腾过,本身又是几百年非常细心的妖物,这时候捏着一块石头过来,双手奉给阮椒,同时说道:“城隍爷,这块石头很奇怪,上面好像有神力。”   作为鬼神的他,当然也可以分辨出神力的存在。   阮椒微微皱眉,接过来,仔细探查。   这一查,他心情很是复杂,这块石头就是魂气里那点记忆碎片中存在的那块,而上面的神力他也非常熟悉,正是跟丙道人砸出来的那块一模一样!   李三娘、覃愫几个也凑过来看,一一查看过了石头上的神力。   覃愫说道:“这神力比城隍爷的差远了,可是它可以遮挡住这恶鬼的气息不让玄门中的人发觉,还能让那些妖物都找不到恶鬼的踪迹……到底是个什么神灵遗留下来的?”   刚才阮椒观看那些画面的时候,也让这几位鬼神一起看到了,所以他们也都知道那石头的样子,同样也认得那些模糊的人影。   李三娘想了想说:“好像不是什么厉害的神灵,那肯定不会比城隍爷的神位高啰?”   白苏瑶也思索着:“会不会是一些没有得到过册封的野神?在以前神灵盛行的时候,这样的野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很多都挺单纯的,被人类利用也正常……”   不多会儿,阮椒抬起手,制止了她们的猜测。   “是山神。”他说。   白恒一愣:“山神?”   阮椒沉吟着:“一开始很难认出来,但神灵的能力跟他们的神职有很大关系。比如我是城隍,职能繁琐,神力能做到的事情种类非常多,甚至只要跟我的子民有关,他们虔诚信仰,再艰难的事我也能逐步做到。而从那女鬼经历的事情来看,她抓捕妖物的主要地点是在山林里,捏着石头就能在山间行走自如,不被妖物、玄门中人发现任何一点踪迹……这样的能力,我亲自来没问题,可如果只是我的信徒拿着我的神像碎片去做,也是做不到的,因为我的神职并不包含这部分。这么说,你们能明白吧?”   这么一说,鬼神们当然就明白了。   李三娘迟疑地问:“五岳山神?”   阮椒嘴角微抽:“绝对不是。”他补充道,“五岳山神是什么样的人物?那五座山的山神就是五岳大帝,神职远超城隍。如果是他们,那时候我跟丙道人对上,城隍印就会被那块石头直接磕飞,而不是石头一触即碎了。神力的质量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鬼神们无言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是了,五岳大帝那样的神灵,神职比城隍爷高多了,别说是漫不经心地一个攻击了,就是全力攻击,那石头也能顶上一阵。   阮椒干脆说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万千山神中的一个,并不是有名的山峰所出,而是共享山神这一神位,大概是不知名的野山山神。先前我已经想过,奉山奉山,他的名号可能不单纯只是个名号,而有来历。他能拿出那么多属于山神的神像碎块,他名号的含义……多半就是他曾经侍奉这一位山神。”   鬼神们思考后,也觉得可能就是这样?   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哪怕很有几分把握,也不能这么武断。   阮椒站了一小会儿,目光落在倒在一旁的女尸身上。   “烧了吧。”他没有什么同情心,“用神力毁掉百妖图,连同恶鬼的尸体一起烧了。”   鬼神们没有犹豫,迅速来到那具女尸前方,运转神力,先把图上的妖鬼抽出,由阮椒观其罪孽收进城隍印,再开始焚烧。   没几分钟,这也处理完了。   接下来,是墙壁上那些人皮人骨,妖物毛皮。   几只鬼神对视一眼,先由女鬼们小心翼翼地把女尸取下,然后由白恒去取男尸。   阮椒说:“这些都是空壳,不过……还是先焚烧了,再入土为安吧。”   鬼神们当然照做,先把尸体一具具烧成灰,分别装进已经废掉的妖斗场——那些瓶瓶罐罐里,再一一封好。然后他们整理好那个空空的棺椁,棺盖重新扶起,并把骨灰罐们小心地摆放在棺中,钉死棺盖,重新封好那层椁,才微微放松。   阮椒对鬼神们的处理方法倒也满意,既然那个所谓芜娘害死那么多人,还利用了他们的尸体那样久,那么现在就用芜娘的棺椁去安葬这些受害者,而芜娘自己化为尘土,也算报应之一了。   最后,那些毛皮……   阮椒垂下眼说:“黄老板的族群很大,想来再妖物中很能说得上话,再加上这里的毛皮很多都属于它们的族人,就干脆交给它们处理吧。”   李三娘立刻说:“那位黄大仙就在门外,要不请它进来?”   覃愫则开口:“那城隍爷您的身份……”   阮椒说道:“奉山的事也是妖物的事,相信我这身份也可以勉强取信它们吧。”   对付奉山,总要也有些帮手的。   鬼神们也很赞同,于是就有白无常亲自出马,晃晃悠悠飘到了外面,去邀请那位黄大仙。   ·   阮椒在主墓室里等着,偶尔抬头看见那些毛皮和已经重新封死的棺椁后,都不由得有些怅然。虽然他是城隍,可也是活人,那些来自不同年代的活人尸骨,好像“衣服”一样被挂着随意摆弄,无疑是很可怕又很……难以形容的。而生出了灵智的妖物在他看来跟人类没什么不同,却被随意剥下皮做成毛毯,挂在墙壁上……也一样叫他愤怒又无奈。   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阮椒听见了脚步声,他转头一看,果然,最前面的是白无常,他带来了一只小巧的黄鼠狼,然而同样跟过来的,还有一名身形颀长、相貌英俊的冷峻青年。   “……学长?” 第176章 豁然开朗┃来自学长的安慰。   来人正是宗岁重,他本来应该在农家乐那边陪着宗子乐才对,不知怎么到这来了。   宗岁重看出阮椒的疑惑,对他说道:“子乐睡了,黄老板在陪着他们。”他顿了顿,“已经五点半,你还没回去。”   阮椒顿时恍然,心里微微一暖:“让学长担心了,我这边是出了点事,不得不多花点时间解决。”他现在对宗岁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道,“跟奉山有关的,回去再跟你细说。”   宗岁重眉头微皱,又是奉山?他点点头,明白这里有黄大仙在,不好说得太具体。   阮椒朝他笑笑,脸色严肃下来,低头对上这小只黄大仙的豆豆眼。   小黄大仙的豆豆眼陡然瞪大,看一眼白无常,再看一眼黑无常、牛头马面,慌忙人立而起,然后后退一弯,猛地跪在地上。   “小、小妖拜见城隍爷!”   阮椒摆摆手说:“先起来吧,正有件事要跟你说……跟你整个族群都有关系。”   黄大仙不敢怠慢:“您、您请说。”   阮椒让开身体,叹了口气:“你先往石壁上看看。”   黄大仙被白无常找到的时候就吓死了,进来后又被一群鬼神震撼,那么多神威简直让他要趴下去了,现在本能地顺着城隍爷的话看向墓壁,然后,它尖叫着扑过去,小小的身子挂在一块毛皮地毯上,死死扒着不放手。   “叽叽叽叽!好多族人!好多族人——”   阮椒的眼神也有些暗淡,他是人类,看见这些毛皮都难免感伤,何况黄大仙见到的还是这么多同类——甚至从妖气的浓度上来判断,毛皮中有很大一部分黄色毛皮的主人,跟眼前的黄大仙都是差不多的——就更让黄大仙难受了。   黄大仙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自己族人的毛皮都取下来,可它太小了,慌慌张张地忙活了好一会儿都不能将那些毛皮摘下来,四只爪子几乎要嵌进毛皮里面,又因为害怕伤到那皮毛慢慢地松开,“啪”的一声,它滑落在地上。   紧接着,黄大仙不屈不挠地又冲过去,还想把毛毯摘下来,然后再次遇见同样的状况,再次重重地摔到地上。   一次又一次,看得所有鬼神的表情都肃穆起来,气氛都显得有些悲凉了……   终于,黄大仙发觉自己的动作很无力,再次摔下来后,慢慢地后退一步。   它发出几声细细的低鸣,喉头呜咽着,一道淡淡的妖力朝着那皮毛毯子冲过去,撞在上面荡起一层涟漪。   只可惜,毛毯上的妖力抵挡住了这股妖力的冲击,仍旧没有半点用处。   黄大仙的眼里瞬间涌出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堆积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它太伤心了。   阮椒见它好像冷静了些,才走过去,半蹲下来,一只手按在了它的头顶。   黄大仙仰起头,忍不住地无声哭泣,脸上的毛发湿乎乎地黏着,真是太可怜了。   阮椒轻拍它一下,才说:“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了。”他顿了顿,“有个叫作奉山的邪道士,他派手下的心腹四处捕捉小妖,折磨杀死后扔进妖斗场,让它们形成的妖鬼互相争斗……你不用多想,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的族长。另外,这几面毛皮毯子,我会拿下来交给你,你也带给你们族长吧。”   黄大仙哽咽着,一双小眼睛像是水洗过一样明亮。它颤抖着小身子又跪下来,朝着阮椒用力地又磕了几个头,才说:“我、我知道了,城隍爷您放心,我、我一定尽快禀报族长!”   它太难过了,它一直知道这里有一只恶鬼,但是因为害怕,也因为这样占据地盘的鬼物是常有的,所以它没有真正当成很大的事,也一直没有跟族长说起过。它在想,要是早点重视这件事,早早就上报给族长,是不是就可以少几个族人被害?这都是它的错,它好后悔!   阮椒把它扶起来,又摸了摸它的头。   他没再说什么,但这样也算是安慰了。   接下来,鬼神们上下移动,很快把几面毛毯摘下,阮椒遵守承诺交给黄大仙,接着再处理了一下这古墓的残局,一行人才从古墓出去。   直到回去农家乐,大家始终都是沉默的。   这回的事太……让他们心中好不起来。   ·   到农家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到这里的作死的那些熊少年们还沉沉睡着,黄大仙抱着那些毛皮去找小黄老板,两只黄鼠狼躲在旁边的房间里,细细的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商量什么,也像是在一起哀痛着什么。   阮椒跟宗岁重找了间客房。   宗岁重说:“怎么回事?”   阮椒快速地把在古墓里发现的事的详情都跟宗岁重说了一遍,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这个奉山简直是无处不在,遇见的越多,越知道他计划长久,现在虽然拔除了两个地方,可他到底还有多少个手下在帮他做事,那万妖图又完成了多少都不知道,要是万一已经快完成了……我现在实力还远远不够,才是个州城隍,就算是神灵吧,我也不能确保一定在遇见奉山的时候除掉他。总觉得奉山折腾的事儿不止这些,他手里的人命妖命……真是想想都头大。”   说着说着,阮椒的眉头越皱越紧,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忽然间,一股温热的力道落在他的眉心,给他揉了揉,也让他回过神。   阮椒抬起眼,正看见宗岁重收回手,若无其事的样子。   宗岁重说:“奉山比你活得久太多,一时找不到头绪也不用焦虑。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你再着急也是没用的。”他沉吟着,“现在你要做的是尽可能团结多的力量,寻找为奉山办事的人先除掉,削弱奉山想得到的,同时增强你自身,积累更多的神力。不论以后会发生什么,当你们对上的时候,你越强,他越弱,你的胜算就越大。”   阮椒深呼吸,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心绪还是很难平静。   宗岁重又说:“即使最后不慎被奉山达成目的而成神,他也只是自己强行制造的伪神,不受天地眷顾,而你是天地册封的正神,大家都是神,你的起点更高,你也完全可以在足够强的时候,找到他,除掉他。”说到这,他的语气很笃定,“人屠神也许是逆天而行,但是,你作为神灵,为天地清理门户就是应该的了。”   听到这里,阮椒豁然开朗。   对啊,他为什么要急成这样?奉山就算成神了又怎么样,他没册封的,在实力的提升上就不可能比得过他这个正神!只要他自己一直强大,对上奉山那个暗地里捣鬼的家伙,被灭掉的也只会是对方而已!更何况,他现在跟自己能接触到的玄门势力、妖物势力都打过招呼,让他们也尽力注意奉山的事,多少能阻止一些。以前奉山能做到那么多,是因为暗搓搓来,注意他的人不多,可现在有了众多阻挠,他还想藏身幕后就不那么容易了,至少也会给他添上不少麻烦。而他这个城隍也让日夜游神多多注意,起码先把帝都这块范围里的奉山据点尽量拔掉,能做多少就多少。   宗岁重站在阮椒对面,就看见阮椒的脸色慢慢好转,心里也微微一松。   阮椒抬起眼,朝宗岁重感激说道:“学长,多谢你给我出主意,要不然我……”   宗岁重微微摇头:“不用客气。”他想了想,“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去上班。”   阮椒:“……”   奉山的事儿太突然,都差点忘了现在已经是暑假期间,他要跟学长去公司的!也是啊,白天的他,也就是个苦逼打工仔而已。   阮椒想了想,决定先拍个马屁。   “学长你这一夜也累了吧?真是辛苦你了,现在还早,学长你去睡一会儿吧?”   宗岁重:“你呢?”   阮椒手一挥,说道:“我不用睡,就守着学长吧。”   宗岁重:“……好。”   ·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宗岁重在小睡了三四个小时后,也醒了过来,刚睁开眼,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稍微抬头,对上的就是小学弟温软的笑容。   宗岁重看了看小学弟手里端着的水盆,沉默了一瞬。   阮椒殷勤地说道:“学长辛苦了,还有点累吧?先洗把脸舒服一下吧。”   宗岁重:“……阮学弟,不用这么客气。”   阮椒笑着说道:“这怎么是客气呢?我讨好老板呢,昨天学长真的是太辛苦了,这点小事我还是应该为学长服务的。你就当我这是提前上岗好了,我记得特助的工作范围是包含在很多方面的吧?倒个洗脸水而已,学长也别太挂在心上……”   宗岁重听着阮椒的叨叨叨叨,还是伸手进水盆,把里面的毛巾拿出来拧干,洗脸。   助理其实分很多种的,他找的是工作节奏能跟上他的那种特助,不是生活助理,不至于让小学弟这么伺候着……不过,现在小学弟这么努力,他就不多说了吧。   洗完脸后,宗岁重走到盥洗室,阮椒再递过来干净的、放好温水的杯子和挤好牙膏的牙刷,都送到宗岁重的手边,宗岁重沉默地接过来洗漱过,又好好地放了回去。   到这时,他才问道:“子乐他们现在?”   阮椒的表情带点古怪地说:“他们已经起来了,现在……”他轻咳一声,“正在子乐的带头下,一起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罚站呢。” 第177章 古墓事毕   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阮椒清晰地看见,向来严肃的宗岁重宗学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样的发现,让他难免有些忍俊不禁,那群熊少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用了这么个……认错的招数,不过更奇怪的是,子乐那小子提前给自己罚站试图“减刑”还可以理解,其他人怎么也这么来?   不过,管他内心多奇怪呢,阮椒还是跟宗岁重一起走了出去。   此刻外面的阳光很盛,天气也很热,七八个穿着衬衫的少年顶着日头面壁,一副非常后悔坚决认错的模样。可能真是太热了,他们又在这站了好一会儿,额头上沁出了滚滚汗珠,可他们的气色却很好,不再跟昨晚一样苍白似鬼的。   宗岁重开口:“子乐。”   站在最前方的少年明显一个激灵,脊背立即挺直了,他小心翼翼地回头,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容:“岁、岁重哥……”   今日不同昨晚,昨晚那是他们一派惨烈才暂时逃脱处罚,要是不好好反省,上刑就是现在了。   其他少年看见宗子乐的反应,也默默地跟他一样回头,观察宗岁重的表情。   阮椒看着他们这齐刷刷回头的样子,心情很微妙啊。   子乐那小子的同学也敬畏学长,学长的“威名”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这就是阮椒自己不知道了,能在高考后一起出来到处玩的当然都是关系好的哥们,宗子乐这么聒噪啰嗦的人,对哥们能不提起他哥吗?更何况,宗子乐去的高中也不是什么太普通的高中,里面入读很多有钱人的,同圈子的也不少,既然里面有几个能用零花钱就包下农家乐玩撞鬼的,可想而知也都是富×代了。在年轻的富×代那边,宗岁重不说能止小儿夜啼吧,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特别严肃不好接触的。在犯了错误又被救了的现在,这些少年再怎么熊,也难免产生一种面对“教导主任”的恐惧,不自觉地就跟着宗子乐一起反省了。   宗岁重的视线在这些少年身上扫过,语气有些严厉:“这一次,你们太胡闹了。”   所有少年转过身,齐刷刷低下头听训。   阮椒捂住嘴:噗。   没敢笑出声。   宗子乐垂头丧气地说:“岁重哥,我们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其他人:“……下次不敢了。”   宗子乐微微抬起头说:“这回是我们不谨慎,以后我们一定不会乱来,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的。”   其他人:“……都不会再乱来了。”   宗子乐面露恳求:“岁重哥,对不起,我们错了。”   其他人:“……我们错了。”   阮椒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了耸。   这些犯熊的家伙,认错的时候也太搞笑了吧,这是在合唱啊?还带和声的。   宗岁重倒是没跟阮椒一样反应,他看这些少年脸上确实是有沮丧有后悔,也有很多后怕,知道他们这回都受到了教训。   顿了顿后,他说:“各写一份五千字检查。”   宗子乐猛抬头——五千字,太多了吧?!   其他少年迅速看向宗子乐。   宗岁重的脸色一沉。   宗子乐:“好的大哥,我知道了大哥!”   其他少年也连忙点头,但里面有几个偶尔用眼刀子射向另外几个,而那另外几个——也就是提议玩笔仙故意想吓人结果翻车的那些——也只好把头默默地更低。   好吧,他们也知道,这回真是差点没命。   写检查……那就……写吧……   ·   不写完检查不能走——在下达了这个命令后,宗岁重和阮椒走下楼。   背后是一片哀嚎,然而没办法,在宗子乐的带领下,那群熊少年拿纸笔的拿纸笔,开电脑手机的开电脑手机,已经开始正式地“反省”了。   阮椒跟在宗岁重旁边,忍不住地笑:“学长,你还挺喜欢罚人写检查的啊。”   宗岁重很坦然:“他们昨晚吓到了,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更好,写检查不仅能让他们反省自己的错误,也能让他们安安神。”   阮椒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   昨晚吧,说白了就是闹鬼撞邪,他这个城隍出手后,他们身体肯定是没问题的,可精神上的惊吓就说不准了。要是就这么让他们回去,心大的倒是没事儿,心情比较脆弱的就不同了,恐怕得自己吓唬自己好一段时间,还不如现在大家凑一起绞尽脑汁地写写检查,互相安慰安慰,加上写检查的小伙伴都是共了“患难”的,想必等检查写完了,惊吓的感觉应该也会减弱很多,不至于影响他们的生活了。   想到这,阮椒都觉得自己要有点崇拜这学长了,敢情不是单单为了惩罚熊少年才安排写检查的啊?那么快就想到招儿了,刚没细想时,他还以为学长就是爱让人写检查呢……   宗岁重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黄老板们呢?”   阮椒回答:“学长睡着后不久,他们就来跟我告辞了,现在应该已经回去族里,把奉山的事报上去了吧。”   宗岁重“嗯”了声,说:“他们再来的时候告诉我,这回多亏他们,我会准备谢礼。”   阮椒当然是再次答应下来。   ·   到了楼下,两人走到前面的院子里。   店老板正打着哈欠坐在大堂,旁边几个员工在抹桌子,也都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昨晚因为有更鲜活且作死的肉体被鬼折腾,这些年纪大的不怎么受青睐,也就是晕倒而已,阮椒他们过来以后,除了邪,小黄老板就主动把他们都送上床去。所以到今早,反而是这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晚上没睡好而已。   见到阮椒和宗岁重,店老板有些纳闷,可因为宗岁重挺大老板的样子,阮椒也有气质,就赶紧站起来殷勤地问:“你们是……”   他印象里,没这两个客人啊?   阮椒笑了笑说:“这位是宗先生,我是他的特助,鄙姓阮。宗先生的弟弟昨天私自出来跟同学玩,我们宗先生很担心,就特意赶早过来看看。”   至于为什么是从里面走而不是从外面进来,他没多解释,这农家乐的老板也会自己脑补的,反正这里本来就是人来人往,客人过来有人开门不足为奇啊。   果然,店老板就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宗先生和阮特助,幸会幸会。我们这里的环境不错,两位有什么需要只管提。”   阮椒很镇定地说:“贵店的确风景宜人、服务周到。马上就是午餐时间,宗先生的意思是,给宗小先生和他的同学们定一顿午餐,不知道贵方……”   店老板连忙说:“没问题没问题,只要是小店有的,您两位尽管点。”   阮椒看向宗岁重,然后说:“不知道有没有菜单?”   店老板就立刻从柜子里抽出一本原木外壳的册子,双手递过去。   阮椒接过来打开,看一眼后,交给宗岁重。   宗岁重开始翻看。   五分钟后,菜点完了。   阮椒看看宗岁重,忽然说道:“学长,他们都在写检查呢。”   宗岁重:“嗯。”   阮椒有点好笑地说:“待会儿咱们去叫他们吃饭?”   宗岁重:“嗯。”   阮椒的表情忽然严肃:“那……咱们现在就这么干等着吗?”   宗岁重:“……给你布置几个题目,谈一谈你的思路吧。”   阮椒:“……哦。”   ·   午餐时间,阮椒已经很有助理自觉地为老板服务,很快到后面叫那些熊少年吃饭了。   宗子乐正苦兮兮地手写——是的,其他人可以用打字的,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行!从小到大,检查都是手写……   在见到阮椒的刹那,宗子乐顿时露出“得救了”的神情。   阮椒扬了扬眉:“写多少了?”   宗子乐沉默一秒钟,迟疑地说:“……八百字?”   阮椒想想,手写啊,这速度还可以,就给他比了个拇指:“辛苦了,宗学长已经叫了午饭,让我过来喊你们去吃呢。”   宗子乐先是一喜,然后有点憋屈地扬了扬手里那张写满了字的白纸:“我这还没到一千字,岁重哥他……”   阮椒安慰他说:“你毕竟是手写,可以了,从我们下去点餐也才半个多小时呢,想想你高考作文,不也差不多的速度?放心,宗学长不是那种严苛的人,不会认为你不专心的。”   宗子乐心里稍微觉得安慰了一点,但在听到“不严苛”几个字的时候,还是觉得他这个阮学长对大魔王是不是戴上了什么奇怪的滤镜。大魔王还不严苛?逗他呢吧!就说他知道的,大魔王让阮学长每个礼拜交论文啊!是论文不是作文!阮学长还要写学校的论文、各项作业,还要好好学习,这还不够严苛吗?   他突然露出死鱼眼。   惹不起惹不起,阮学长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不过转念想想,就因为阮学长是这样的阮学长,所以他岁重哥才打一开始就看上了,才这么培养他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宗子乐身体却很诚实地站起来,他那些同学也在阮椒跟宗子乐说话的刹那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就满心期待地等着宗子乐先反应呢。见宗子乐起来了,他们简直迫不及待地也跟着站起来,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想吃饭了!   在这一刻,哪怕是被附身的那几个呢,被万字检查折磨后,也压根想不起什么心理阴影了……撞鬼怕什么,撞鬼瞧着也没宗子乐他哥可怕,更没有高考后还要写万字可怕!   阮椒看着这些少年,挺灿烂地笑了笑:“都饿了?走吧,吃饭去。”   少年们:“噢耶!”   ·   餐桌上,少年们狼吞虎咽满足自己的胃,宗岁重也没真的要立即看他们写的检查之类的,下午时间,这些少年奋笔疾书迅速写,一个个超越自己的极限。   在傍晚时间,大家终于搞定了,接下来,宗岁重叫了代驾,带着这些人回到帝都市区。   这一次的古墓事件,也就此完结。 第178章 萌cp吗?┃不是搞潜规则吧?   接下来的好几天,宗子乐每天都得在别墅里完成宗岁重布置的复习作业,因为读的是同一学科,阮椒也贡献出自己大一的专业书,给宗子乐提前预——简而言之,就是因为作了个大死差点没命,以至于宗子乐这家伙提前结束了浪里个浪的高考后暑假生活,不得不重新沉浸到学习中来,虽然没有上高三时那么严苛吧,可就说他从此被拘束起来这点,就足够让他后悔得撕心裂肺了。   而对于另外几个熊少年……   阮椒觉得吧,宗学长的惩罚是宗学长的,他这个做父母官的不也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所以是毫不犹豫地给他们来了个三日托梦,每一次的托梦,都是让牛头马面并黑白无常把熊少年围在中间念叨,念叨得他们面无人色摇摇欲坠,是再也不敢瞎七八乱折腾为止。   三天后,阮椒得到了更多信仰。   每一位熊少年,都暗搓搓地请了张城隍像来,不管怎么样,先忏悔拜了再说啊。   至于结果……   从这一次的事件之后,反正是没人再去作死了。   ·   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站在书柜前。   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一块写着“乙”的木牌已经断裂,这木牌上原本萦绕着森然鬼气,在这一刻,鬼气依然在,却不再是和以前一样凝聚,而是萦绕着散开,消失无踪了。   老道士面沉如水:“芜娘也没了,她待在她的古墓里,是什么人去找到了她?”   一边说,他一边把这断裂的木牌清出来,然后眼里带着怒意,伸手从那些只有名字的木牌里又挑出一个,放在原本这块木牌所在的地方。做完这些后,他背过手走出茅屋,站在溪水边。   一刻钟后,老道士的表情恢复如常,掏出一支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给我查一查。”   “大概两三天前,在京郊。”   “兴旺农家乐后面的山里,有没有人去过……农家乐里接待了哪些客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对,都要查。”   “尽快告诉我。”   ·   别看身为城隍的阮椒晚上托梦忙活了几天,他自己却是在这件事解决以后,就跟着宗岁重上班去了的。   宗岁重开车,阮椒坐在副驾驶。   没多久,车子来到玄黄娱乐大楼,径直开进地下车库。   阮椒打开车门先下午,有些感慨,想当初他勤工俭学,还给人家私人会所地下车库做看车子的呢,现在倒是用客人的身份到这边的车库来了。   一边想,他一边关好车门,又迅速地来到宗岁重的那边,给他拉开车门。   宗岁重不知道阮椒的感慨,只是看小学弟好像很快进入状态,眉头微动。   阮椒朝宗岁重笑笑,严肃而不失恭敬地说:“宗董,请。”   宗岁重点点头,公事公办,也好。   因为是头一次来,阮椒不太认识路,宗岁重带着他从特殊通道进入私人电梯,直通顶楼。   这一整层楼都是宗岁重办公的地方,除了办公室外,还有一些类似于会议室、健身房的地方,也有行政秘书、普通助理办公的区域。   最重要的地方当然是宗岁重的私人办公室,有单面防弹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一切,但外面无法看见内部的景象。   玻璃壁正对着的方向就是那块办公区域。   玄黄娱乐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宗岁重向来准时,而每逢他到达的时候,在这一层办公的人员也基本都来了。   这一天,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不同,所有秘书团、助理团的成员在八点五十五左右的时候,都露出了一副端正肃穆的模样,一脸严肃地打开公用设备,等待着什么。   “马上了。”   “嗯,大家都谨慎点。”   “一定要注意仪容风貌。”   “好了,都不要再说话了。”   “明白,明白。”   又三分钟后,电梯提示音响起。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那边看过去——“叮。”电梯门正式打开。   就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敞开的电梯门里走出一名身穿铁灰色西服,神情冷峻、五官英俊的青年,他的气质跟他的着装一样严谨,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禁欲气质。   在看到他的刹那,就让人立刻明白,这是一个工作狂——并且,在工作要求上一定是力争完美,相当挑剔。   所有员工迅速微微鞠躬,齐刷刷地大声说:“早上好,宗董!”   这山呼海啸的,让阮椒的脚步差点一个趔趄。   ——什么鬼,还有这个流程吗?学长他不像这么无聊的人啊!   宗岁重微微点头。   所有人都立刻直起腰杆,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似的。   与此同时,员工们也诧异地发现,这回过来的人并不只有他们的小宗董一个,还有一名看起来刚成年的年轻人,白净面庞,气质挺……软的。不过仔细看看,好像也不是什么真的很软的性格,起码在面对他们这么多人的时候,还挺从容的。   在玄黄娱乐里,行政秘书跟普通助理干的事情大概差不多,不过秘书团这边基本都是女性,助理团那边是男性,都为了给他们的总裁打杂而服务——没办法,配置这么多人一来是因为娱乐圈的各种事都很繁琐,每天接到的各类邀约文件人少了根本处理补过来,再一个就是,他们小宗董做事的节奏太快,要不多来几个帮手,那多半得猝死。   同时,在这么高富帅且高效高冷的老板镇压下,秘书团和助理团的所有成员,都在辛勤的工作中建立了相当的默契……与私底下吐槽老板说八卦减压的习惯。尤其是大家很熟了,偶尔“眉目传情”都能在彼此心里上演多场大戏。   这一次,也不例外。   员工们的内心,迅速被弹幕刷屏。   【我去,小宗董后边怎么跟了个这么个不搭嘎的小男孩儿啊,不是搞潜规则吧?】   【得得得,你看我们小宗董那张脸,需要潜规则?】   【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认真。】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还在上大学吧,带过来干什么,难道是咱们小宗董特别重视要培养的新艺人吗?】   【不太像,这不是张明星脸啊。】   【难道实力派?】   【就算是祖师爷天生赏饭吃的,也就是个还没红的八百线,不至于被咱们小宗董这么重视吧?咱们小宗董什么人啊,他能有这个兴致?】   【那你们说他是什么来历,不管怎么看,咱小宗董都很重视他了。】   但是无论他们内心怎么刷屏,宗岁重也没有刻意多解释的意思,只是说道:“这是阮椒,帝大学生,从现在起寒暑期会在玄黄实习。”他又当着员工们的面说,“你暂时跟着我打杂,不忙处理事务,多看多听多想。”   阮椒严肃脸:“是,宗董。”说完他又朝其他员工们微微鞠躬,“各位前辈好,我叫阮椒,以后请各位前辈多多指点。”   员工们当着老板的面,当然都是点头哈哈哈地答应着。   宗岁重没多说什么,他看一眼时间,带着阮椒直接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等办公室关门后,众多员工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一些,有些话也可以说说了。   事实上,员工们对宗岁重的决定挺不理解的,这……他们这么一大群打杂的还不够,又来了个新的小伙子,还是个还没毕业的?当然了,他们也不是要质疑小宗董的决定,就是觉得他这性格瞧着不太像做这个的,要说他假公济私吧,更不像了,那什么原因啊?   还是这里最资深的秘书老大姐推了推眼镜说:“应该是看中最适合压榨的好苗子了。”   其他人:“哈?”   秘书老大姐说:“咱们小宗董向来把男人女人都当驴使,就这样还嫌咱们拉磨拉得慢呢,这回是想提前弄个能拉得更快更和谐的吧,可不就得早点下手,让人毕业前就立马适应呢?”   这么一说,所有员工恍然大悟。   然后,他们纷纷沉默了。   总觉得,这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秘书老大姐翻了个白眼,对着几个有点不舒服的同事很坦率地说:“你们也甭不高兴,咱们进来的时候谁没先跟着小宗董做事儿,跟不上能怪谁?咱们小宗董大概也是看出来咱们这些人都定型了,就干脆从帝大里找。不过,要是找到的苗子也跟不上,到时候可能就是咱们里面的一员,或者干脆派到别处去,要是能跟上呢,那在小宗董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你们到时候皮绷紧点儿,别看人家年轻就敢敷衍搞事,小宗董眼里不揉沙子的,懂吗?”   这话一出口,员工们消停了。   玄黄娱乐的工作待遇相当好,他们谁也不想丢饭碗,再说仔细想想也是,他们也不是没有机会,就是全都搞不定而已。   所以还是别折腾,老实听话吧,反正小宗董身边那是能者上庸者下,万事不用多想了。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暗搓搓地私聊了几句。   【嘿嘿,还记得前些时候咱小宗董被咱怀疑谈恋爱又被说谈个鬼的事儿吗?】   【记得记得,诶嘿嘿,你们说这个白净的软萌的……】   【白净有,软萌那是滤镜吧,不过学长学弟,诶嘿嘿嘿……】   【对哦,小宗董也帝大的,而且虽然长得挺着急的,其实也才二十二啊!】   【这个梗我萌啊,霸道总裁小特助!】   【有生之年,凭实力单身的小宗董身上,居然也能出绯闻了我去!】   【萌一萌这cp不?】   “萌!萌就萌!” 第179章 实习适应   阮椒不知道这么大家的娱乐集团内部顶层的员工会这么八卦,更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嘀嘀咕咕各种脑补,他在进入这公司以后,就要求自己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了——无他,工作场合,总不能跟平常一样随便嘛。所以即使现在进入宗岁重的私人空间里,他也还是一副面对正经老板的状态,没有任何松懈。   当然了,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办公室的环境的……嗯,一如既往的性冷淡风。旁边一个大书柜,占了一面墙,堆着的全都是各种书籍文件。   阮椒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倒也没觉得怎么奇怪,只是觉得,啊,果然,要跟着学长干活,就要有被压榨的觉悟,瞧着肯定轻松不了,就是不知道工资到时候能不能再涨涨。   宗岁重也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阮椒现在什么经验都没有,只是听他说过一些案例,来做实习生,要给他什么工作立即去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一边翻开等待处理的文件批阅,一边点了点书柜的最下层,说:“那些是已经完成的企划、各类文件,你全部看一遍,自己分类,中午我要看,还要听你的分析。如果你有不满意的,你可以大致做个备选方案……”   一连串的要求迅速说出,阮椒也了解过特助要做的活儿,不同公司有不同要求,但是他明白,在学长这儿就是除了越权以外什么都得干,反正学长不管干什么都得协助,学长还没做但是即将要做的他也得提前多弄出至少几种备案,各类行程要记得烂熟,学长没想到的他也得想到了跟着提醒,总之事务繁杂各种琐碎不能出错,想想就头皮发麻。   阮椒嘴角微抽,得嘞,要是以前的他,还真没什么把握,可现在他阳世身也有神力滋润,精力相当旺盛,头脑也绝对清醒,就是熟练度不够,得练。学长挺了解他的,这不,给他这么大一堆,就是让他练来着。   于是,他默默地走到书柜前,把宗岁重指出的那些拿出一叠,一本本迅速翻看起来。   一时间,办公室里寂然无声。   宗岁重翻阅文件的间隙朝阮椒那边看一眼,见小学弟做得认真,微微点头,然后他也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工作里,迅速处理起各类事务来。   不知不觉间,半天时间过去了。   有人敲门的声音响起。   宗岁重头也不抬:“进来。”   秘书老大姐快速说道:“午餐时间到了,宗董,今天要订餐吗?”   宗岁重说:“两份。”   秘书:“好的。”   她一点迟疑也没有,说完就走。   阮椒想了想,看看时间,已经中午了,又看看还在忙于工作的宗岁重,把手里的一份废弃的企划放下,悄无声息地开门出去,又小心带上门。   宗岁重抬头看了一眼,没有阻拦他。   ·   办公室外已经热闹起来,不过大概因为boss还在工作的缘故,员工们也不敢大声喧哗,而先前那位秘书则站在办公桌前拨打电话。   阮椒见到,安静地站在一米外等候。   那边秘书电话很快说完,抬眼就看见阮椒,温温和和地问:“小阮,你有什么事?”   阮椒这才走过去,看了眼她身前的工作牌,才小声开口:“方姐,宗董平时在餐饮上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方秘书一听,长长的细眉扬了扬,心里明白这是特助来问董事长的喜好,是要在以后把这件事从她这里给接过去的,也没准备为难他,就很快回答:“宗董在餐饮上没什么特殊喜好,唯一的要求就是健康新鲜……小阮你可以自己查一查帝都的一些老馆子,去上几次,提前做好准备。我这里整理了一本,排在前面的五家本来都是到店堂食,没有外卖,但是宗董是那几家的高级会员,才有专人送过来。”说到这,她顿了顿,“只不过,宗董偶尔会因为忙碌拒绝用餐,这个你需要多多考量。”   阮椒听了,了然对方的好意,就朝她笑笑,双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那厚厚的册子,郑重地说:“多谢方姐帮忙,回头我影印一份,就还给你。”   方秘书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阮椒就把这册子拿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翻阅。   虽说这些都是方秘书考察过的,也是可信的,不过他还是觉得,接下来的三年里他还是得每个地方去看看,再摸索些其他地方,以便于以后的工作……说起来,学长现在也毕业了,好像私底下去的帝大,没掀起什么波澜,要不是那次他意外看见毕业证,他都得忘了学长虽然有这么大个娱乐集团在手,其实才这么点年纪呢……而且学长好像也没跳过级?宗家这样的人家,学长恐怕不是没能力跳级,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其他学习上,就没有刻意给自己艹一个神童的人设吧……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阮椒也把那册子里的餐馆记住了。   也是这时候,一个打扮周正的年轻人在一名员工的陪同下走过来,把一个古色古香的食盒交给方秘书。   阮椒站起来说:“方姐,我给宗董带进去吧。”   方秘书知道里面有一份是阮椒的,可见阮椒跟宗董很亲近,没什么意见,把食盒交给他后说道:“快去吃饭吧。”   阮椒再次朝她道谢,把食盒小心拎起,重新回到办公室里。   同时,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刚才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可真是如芒刺在背啊……那么多人时不时地就要看他一眼,幸亏他现在的心理素质足够强,才没有失态。   以后,他也得兜住才行。   ·   阮椒在玄黄娱乐适应得很快,他作为一个实习生,主要还是观察老板宗岁重的工作节奏,了解他的工作范围以及完善一些废弃但是可以分析学习的企划给他检验等等。   当然,他也免不了遇见一些玄黄签下的明星,但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的是,每一个过来跟他们老板见面的时候都非常勉强,好像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该谈的事情谈完了立马就走,甚至少数几个在老板面前那叫一个噤若寒蝉,浑身透着尴尬……偶尔他就忍不住想,学长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男的就算了,同性相斥嘛,女的也这样?   然而……   阮椒看着忙于工作无心怜香惜玉的学长,心里不知怎么的,倒还挺高兴的。   ——言归正传。   从第一天跟宗岁重进入玄黄实习的时候开始,阮椒就进入了一种全月无休的状态,并且每天白天晚上都在老板的监督下好好实习天天向上,哪怕就是适应着,也忙得跟陀螺一样。   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期间,阮椒的另一个身份上当然也不是没事发生,不过他现在有不少鬼神下属了,下属们也发展了一些他们自己看得上的鬼兵,人手虽然不算特别充足,但大多数事件还是能勉强应付得来,实在是应付不来的又或者需要走审判流程的,才有他这城隍出场的余地。而跟玄门、富商、部分信徒的沟通,有韩庄和田宝成联手完成,其中又以田宝成为主,加上这两个目前都被阮椒给与多次通神的能力,田宝成更是获得一些神力帮忙提升,所以有些事他们也可以配合鬼神去完成,就更不需要他这城隍事事都亲自过问了——这还是依旧没有判官人选的前提下,要不然,一些小案件直接判官就能搞定。   除了城隍的正常业务以外,就是茅山派那边加大了对各地邪道士的掌控、管制,似乎是对奉山那厮有所提防,另外黄鼠狼的族群似乎也从那晚回去的两位黄老板口中知道了这件事,私底下统计了全国各地每年族人失踪的数目,发现这几十年来竟然不在少数,顿时非常气恼,很快过来跟对城隍进行叩拜、敬奉,并在与城隍沟通后,主动答应监控各地小妖的失踪情景,甚至五大保家仙的族群都有联络,大家同气连枝,都在尽力避免幕后者的成功。   不久后,有黄大仙过来告知,有人在查那个古墓,并不是什么妖物,而是人类里地位颇高的富豪、官员,他们不是人类,也没有混进这几个圈子里,所以也搞不清楚对方具体的身份与目的,只是,这样的情景难免让人想到那个幕后之人,奉山道人。   可惜的是,当阮椒把这件事告知宗岁重后,宗岁重也查了查,同样没找到多少蛛丝马迹,或者说,等他去查的时候,对方已经“毁尸灭迹”了,也就断了线索,摸不到后面的究竟是何许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奉山道人耐不住找人查,还是机缘巧合……阮椒有个预感,这回出手的必然是奉山,而他更隐约有些高兴,奉山出手,也就代表他不再是完全寻摸不到踪迹了。   ·   别墅里,晚上。   宗岁重把手里的报表放下,抬头看向阮椒,表情有点凝重:“阮学弟,你已经决定好了?”   阮椒点点头:“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信仰用了不少,但得到的更多。前两天我粗略一看,都攒了十来万了,已经超出预计,再不去阴间看看,我怕城隍印里鬼满为患,而且我也不想看着那些闲鬼,地狱的开启实在是很重要,不能再拖延……”   听完阮椒略带紧张的话,宗岁重微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阻止。   事实上,这件事确是是刻不容缓,只是,小学弟一定要多多防护,注意安全才好。 第180章 去阴间┃神庙。   宗岁重思索过后,提出了几个问题。   “阮学弟,你想去阴间,准备怎么去,找到地方了吗?去的时候,带不带你的下属一起?另外……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阮椒没想到宗岁重会这么问,但不会辜负对方的好意,认真想了想后,回答说:“我已经是州城隍了,可以用城隍印在神庙直接开启前往阴间的道路,我的神庙已经决定在帝都郊外那个小山谷里安置,这回也决定去那个地方打开通道。去的时候我不准备带其他鬼神,毕竟他们的神力没有我多,要是有个意外说不定会更麻烦,要是只有我自己遇见麻烦,倒是可以多用点神力,让城隍印直接把我带回来。”说到这,他顿了顿,“我知道学长想为我压阵,不过学长的生魂没法离体,我是准备用神身下去的,如果学长也去的话,就只能肉身过去,再加上那个黑洞,我觉得是个不稳定因素,可能有利有弊,所以决定还是保守一些。等我下去摸熟了,实力再提高一些,再遇见类似的情况,就可以带学长一起了。”   宗岁重听了,先是微微皱眉,然后似乎是觉得有些道理,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对,我对黑洞还不能完全控制,过去反而对你不好。”他似乎见阮椒想要分辨什么,抬手止住他的焦急后文,继续说道,“不用在意,我没不高兴。就像你说的,以后还有机会,到时候我肯定能找到方法,不会错过。”   阮椒听了,才笑了笑。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阮椒身为城隍,去哪里、做什么,难道还需要向宗岁重报告,为了宗岁重不能去的事,又难道还需要跟他解释?宗岁重只是阮椒阳世身的老板兼学长而已,不管是老板还是学长,管天管地也管不到阮椒私人时间的行踪。更何况,不管是他们之中的哪个,好像都认为宗岁重以后要参与到阮椒的每一件事中是理所当然的,尽量都不能错过……又或许,两人隐约间都发现了一点,可谁也没有提出,就这么放任下去了。   ·   一天后,宗岁重请了年假,宗子乐也回去了他父母身边,暂时从宗岁重的学习“地狱”里“喘一口气”——他真是乐颠颠儿地就麻溜跑了。   而在这个夜晚,宗岁重跟着阮椒,一起来到了那个小山谷里。   溪水潺潺,环境很清静。   阮椒站在那片空地上,指着前方某处,朝宗岁重笑着说:“学长,我就是在那凝聚神身的。”他有些感慨,“那时候我可真穷啊,还记得刚被城隍印碰瓷的时候,当天为了活命我就得招鬼过来,也是思想简单,差点就被一只老鬼给坑了,后来我一生气,就把他给打成了烟。”   宗岁重在听见前面几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但是听到后面一句时,那一丝怜惜就变成了无奈。   阮椒可没卖惨的意思,感慨之后,就伸手拉了拉宗岁重说:“学长,你稍微往后退几步,我要把神庙显化出来了。”   宗岁重任由他拉着,站在相距原本位置好几米的地方。他注意到,那些鬼神都很安静,带着手下的鬼兵们都往两边散开,留出了一大块空着的地方。   下一秒,阮椒深呼吸,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神光。   这神光不断地变得浓郁,终于有一枚古朴的大印显露出来,正是他经常使用的城隍印。他托起城隍印,朝着前方一抛——   城隍印高高悬挂在半空中,散发出道道毫芒。   渐渐地,一枚稍微小些的印章像是一道虚影一样从里面飞了出来,“嗖”地一下落在地面上。紧接着,这枚印章上出现道道白练,像是锁链般朝着四面八方迸射,随后像是在织就什么东西一样,没到一分钟时间就形成了一座小巧的古庙,前方高高挂着一块匾额,铁画银钩,浩然大气,正写着“城隍庙”三个大字。   这古庙的庙门是打开的,在外面朝里头看,就能看见隐约的神像影像,似乎是个身穿红色官袍的正端坐着,而城隍印在那古庙形成之后,陡然落下,就这么直冲进去,径直落在了那个官袍人影的身上。   阮椒看见神庙完成,转过身对宗岁重伸出手来,笑了笑说:“学长,这就是独属于我的神庙了,也是我的道场,你要进去瞧一瞧吗?”   宗岁重一愣,然后他看清小学弟眼里的真挚,自己不知怎么的,对城隍庙似乎也有些熟悉的感觉……顿了顿后,他点点头说:“求之不得。”   ·   站在城隍庙里,宗岁重看见中央、内部高台上的官袍神像静静站立,并不是白净少年的模样,而是青面獠牙的大鬼,但是大鬼的神态肃穆而庄严,非但没见一点邪气,还显得很有神威,让人一见就知道他是一尊神灵,而不是什么鬼怪一类。   在稍微靠下的位置,牛头马面、日夜游神、黑白无常分开站立,再下方的两边各处,就零散地站着一些或者穿着铠甲、或者只是穿着周正的男男女女,甚至在黑白无常的脚边还有些小猫小狗小狐狸之类的塑像……鬼神的神像们上面散发着跟城隍类似的气息,只是威压要轻微很多,那些男女猫狗等身上或许没有什么类似的威压,但是本身也都有一种很“正”的气质,就算是其中的帅哥美女、可爱毛茸茸,让人看了以后心里也都不会产生什么邪念来。   整个神庙里都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让人震惊、震撼,要是虔诚地拜一拜,恐怕还会产生一种从心而起的信符以及身心都被洗涤的清爽与愉悦感。   宗岁重以前虽然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事,可这么多年来因为家人的喜好,所以多少也会在某些时候陪同。但是他确定,无论去过的哪个地方,都没有这里的“气质”——这也不奇怪,凡间的寺庙跟真正的神庙当然是大有区别的。   照理说,进入了真神的神庙,凡人理应拜上一拜,宗岁重看着那上方肃然站立的城隍神像,却没办法产生那种顶礼膜拜的敬畏感,还挺奇怪的,让他心里不由想着,难道是跟小学弟太熟了?不过,以前小学弟也让他不要拜,他自己的黑洞也确实很奇怪,可能就跟他以前想的一样,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阮椒静静地等宗岁重打量了有十来分钟,再看时间快到十二点,才开口说道:“学长,我要开始了。我用神身去阴间,城隍印是带过去的,这神庙里头我的阳世身就得拜托学长你帮忙我看着点儿了。”   宗岁重回过神,郑重说道:“放心。”   他请了年假过来,也是因为听说小学弟要用神身下去,到底还是不放心把小学弟的阳世身完全交托给鬼神们。   阮椒深呼吸,最后朝宗岁重笑了笑,就慢慢地躺在了神像的下方。   下一刻,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白净少年从阳世身里坐起来,浑身都萦绕着一股凝实的力量,透着点点金光,给人一种不可逼视之感。   阮椒的神身站起来,从神像的手里拿下城隍印,小心地捧在手上,接下来,他用另一只手虚虚按在上面,嘴唇微动不断念诵什么,一股股神力从城隍印中迸发出来,聚集在前方一侧,不断地凝聚,最后猛地压缩——空气里倏然响起了一声轰然巨响,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门户被打开了一样。紧接着,一扇高有好几丈的铁门轰隆隆地出现了!   很奇怪,这神庙的内部明明不算很大,更没有很高,可是这么高大的巨门竟然也能在庙里好好地安放着,还没什么顶破庙顶的感觉,也半点也没觉得拥挤。然后,这扇巨门上面缠绕着的骷髅头和锁链一起颤动,猛地一抖后,轰然打开!   霎时间,一股阴冷的风从门里盘旋而出,让庙里的鬼神鬼兵都打了个寒战。   阮椒盯着那一点点打开的大门缝隙,全神贯注,所以他也没有发现,不只是他没被这阴风影响,他身后不远处守着他阳世身的宗岁重同样没受到影响,所有的阴风在吹过去之后,还没等缠绕在宗岁重的身上,已经被什么无形的存在给吞噬了,连宗岁重的衣角都没有掀起一点。   差不多一刻钟后,巨大的门户终于稳定。   阮椒闭了闭眼,看着前方幽深的道路、弥漫的白雾,有点淡淡的压力,这压力让他不由回头看了眼那位冷峻的学长,见他表情还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整个人就像一块磐石似的定在那里,他的心也更定下来了,于是冲学长摆了摆手,又跟下属们点头示意,就纵身跳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像是缩地成寸,也好像是什么奇异的神术,阮椒起落几下后,瘦削的身子就已经投入到那萦绕的白雾中去,彻底消失不见了。   同一时刻,那扇巨大的门户颤了颤,又不断地收拢、关闭。   最后,巨门迅速缩小,就像是一座普通的铁门,只有一人多高而已,而门也没有紧闭,还留下一点缝隙,这正是阮椒可以回来的道路……   宗岁重眸光微深。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而已。   他希望小学弟这一次,能成功完成心愿,归来。   ·   阮椒在白雾中走了一段,身上的神光暖融融地隔开了所有阴风,短短几分钟就让他走出了大片白雾,在前方,雾淡了很多,但是一条破旧的青石板路却渐渐显露出来。   若隐若现的,是一段黄泉路。 第181章 坍塌的阴间┃忘川水干,奈何桥断。   阮椒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上去。   霎时间,一阵低低的鬼哭声响起,丝丝缕缕如怨如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而来,但就是萦绕再耳边,无论如何也忽视不掉,像是想要在不断地动摇走路的人心神,让他们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地就只知道往前走了。   但是阮椒注意的并不是这些所谓让人动摇的鬼哭,他直接低头看向这条路的路面。   很破旧,却不是那种自然而然的,而是好像被什么很大力气的东西碾压过去,让整条路都变形了,露出里面一些细碎的孔洞,那些鬼哭的声音好像在这些孔洞里盘旋了千万年,在人走上来的时候释放出来,让人打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惊悸来。   阮椒仔细观察那变形的路面,无法分辨出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就像是凭空产生的一股巨大力量碾过去一样。从古到今,黄泉路看似破败,可它的坚固度绝不是什么钢铁合金之类可以相比的,哪怕是神祇在路面上疯狂打斗都不可能造成什么伤害——它是阴间组成的一部分,是一种似实体非实体,似虚幻非虚幻的东西——那么能让它变成这样的,也只有世界的意志了。也就是说,是人力、神力都不可能抵挡的东西。   他想,大概在那些神祇陨落的刹那,黄泉路也一并坍塌的吧。   看过之后,阮椒为了节省时间,又大步朝前面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应该是在须臾,又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渐渐地,前方有两根竖立的柱子出现了,黢黑里透着丝丝血红,就像是有血液在上面流淌,更有一块乌牌落下来摔成好几块,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奇诡的字体,写着一个森然可怖、淌血的“鬼”字。   阮椒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冲过去,用脚掀开另外的乌牌碎块,稍微拼凑,果然,这写的正是“鬼门关”三个大字。   鬼门关也毁了,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鬼门关之后,就是酆都城。   阮椒深吸一口气,拿出城隍印,对着乌牌的碎块轻轻一吸——完整的鬼门关材质,即使是都城隍都不能随便拿,更何况他只是个州城隍?但已经毁掉的阴间地府、已经碎了的鬼门关牌匾就不同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明阮椒的想法是对的,只瞬间,好几千的神力消耗出去,而那些碎块就这么被城隍印吸了进去。   阮椒往里面一看,就见那些碎块像是块牌匾似的聚集在一起,可又好像有什么力量排斥它们的重新组合,所以只能是形同牌匾,事实上,依旧只是碎块而已。他想,这样也好,要是完整了,反而跟他没关系了,碎块倒是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毕竟,是鬼门关的牌匾。   鬼门关除了两根柱子几块碎木头再没别的,阮椒从两根柱子之间穿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大片如同平原一样的空地,萦绕着淡淡的灰白雾气。稍稍感知,这雾气是已经没有任何记忆碎片存在的魂气,而就算是这样的魂气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鬼魂的身上,一丝一丝早就缠绕在一起,分辨不出,也从里面得不到任何信息了。   阮椒轻叹口气,静静地朝前走。   平原上堆积着无数的沙土,大部分都已经化为了粉尘,阴风吹过后随风而起,飞沙走石的无端就产生一种凄清的感觉,伴随着风声沙石声,有呜呜呼啸的声音,就好像无数年过去后,依旧有无助的鬼魂藏在风沙里,倾力哭诉着什么……   阮椒一边走,一边往两边看去。   酆都城也毁了,全都毁了,在叨逼叨的记忆里,这里原本应该是成片的建筑形成偌大鬼城,来来往往都是暂住的鬼魂,在等待着投胎,又或者还舍不下阳世,在这里暂时居住着。   这里的建筑大概不是那么坚固,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降临之后,繁华的鬼城几乎已经消失了。而真正由神力构建的、真正属于地府的建筑,还残留着……废墟。   阮椒的脚步停下,朝着前方的断壁残垣看去。   森罗殿,分为十殿,由十殿阎罗司掌,因此又称为阎罗殿。   这第一殿秦广王审判生前死后功过进行判决,该投胎的送到第十殿转轮王处安排投胎,而其他有罪孽的,就要由第二殿到第九殿的阎罗处置,这八殿的阎罗司掌大小地狱,还有一些其他的职责,各有不同。   到现在,哪怕是这赫赫威名的森罗十殿,现在有的剩下半面古朴的墙壁,有的剩下一些带着森森神力的砖瓦,还有剩下一些神力微薄的器具的。   真正神力、威能巨大的都没有留存,能留下来的,大概也只有些微末之物了。   阮椒站了一会儿,挽起袖子,在废墟里忙碌起来。   对于他这个穷城隍而言,森罗十殿哪怕是砖瓦泥土都是有用的,地府显然不会再度重建,这些东西他也不会浪费,拿回去总有用处……   把能带走的全都收进城隍印,阮椒的神力又用了四五万之多,到现在,他还剩下的神力也只剩下十万出头了。他顿了顿,不由得暗自感到庆幸,幸好他听了学长的话,没有只存个几万神力就来阴间,不然要么他就只能放下这些可用的东西不捡,要么剩不下什么神力,只能提前回去了……地狱所在的地方,他压根就去不了。现在则不同,十万神力,他怎么也能去探一探的。   不知不觉间,阮椒已经横穿了整座酆都城,然后,看到了城门的出口,同样只剩下孤零零的柱子,不过柱子上残留下来的痕迹斑驳,却仿佛能把人带回到几百年前的古代,让人想象在那时憧憧鬼影忽隐忽现,黑白的模糊影子押着已经被审讯过后的恶鬼,又有引魂的小鬼带着投胎的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走,慢慢地走上另一条黄泉路,在尽头看见滔滔血黄河水,看见水里无数鬼魂哀嚎,都上了奈何桥……   但那也就是想象而已了。   阮椒叹了口气,顺着这一条黄泉路往前走。   依旧是跟之前那条一样被碾过变形的路面,可以随手捡起几块碎裂的黄泉石,收进城隍印里。先前那条黄泉路是通向鬼门关,让鬼魂进入酆都城,这一条黄泉路则是鬼魂在经过审判之后,朝着忘川河而去。   这条黄泉路的两边,有很多枯干的茎叶,掉落干裂的花瓣,那是这条路上才会有的景致,在全盛的时期,应该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花香飘散,闻到花香的鬼魂会变得浑浑噩噩,慢慢地让往事变得模糊起来,如果不努力回想,就变得风过无痕,很多强烈的情感在这样的香气里,如果不是刻骨铭心,慢慢地也想老旧的照片一样,褪色。   黄泉路的尽头,血黄色的大河就是忘川河,跳进河里的冤魂如果能受得住那被噬咬的痛苦,就可以求得一块准许报复的令牌,带着莫大的仇恨让鬼差护送回到阳世报复;或者他们求的不是报复而是记忆太深不愿忘记,在熬过许多年后,就可以免除掉孟婆汤了;再或者是生魂误入地府,或许可以通过这忘川河回到阳世。   只是,这也都是过去了。   现在出现在阮椒眼前的是干涸的河床,里面已经没有一滴水了,只留下血黄色的、干干的泥土,那是因为河水都被蒸干了,留下来的这河床,哪里还能叫忘川河呢?   阮椒走上河床,采了一些血黄色的泥土收起来,再回到岸边。   在这宽阔的河面上,有一架桥梁延伸,在河岸的这边往对面看,这何似乎并不算太过宽阔,起码在眺望时,轻易就能看见河对面的情景。但是他知道,就这么一架窄窄的桥梁,没有鬼魂可以并肩通过,只能一只只地向前,而无论多少鬼魂,这桥都可以容纳,让那无数的鬼魂们不断地从上面通行。   这桥,就是奈何桥。   但这依旧过去了。   现在的奈何桥,已经断了。   阮椒叹口气,身体腾空而起,慢悠悠地飘向对面。   没什么阻碍,只是在过河的时候,好像仍是能听到鬼哭而已,都没法动摇他什么的。   奈何桥的对面是座高台,前方的桥头矗立一块石头,是三生石——可惜也碎了,碎成了石粉,阮椒收集这些石粉,用城隍印保管起来;而这座高台本身就是望乡台,当鬼魂到这里时,还有一些清明,能回头朝自己惦记的阳世人最后看上一眼,尽最后的思念之情——但它虽然没有坍塌,却在中间仿佛被利剑劈开似的出现了好几道狰狞的裂缝,一不小心就会踩空掉下去一样;望乡台旁边还有个小亭子,已经塌了,只能看见一点亭子的痕迹而已,里面有个锅底的印记,那大概就是曾经孟婆的汤锅,现在别说孟婆、孟婆汤,就连汤锅也没了。   一路走过来,就没有什么是保持完整的,阮椒看得越多,心情越沉重,只觉得这偌大的阴间一片苍夷,看得久了,有一种无言的悲怆,又有一种强烈的……无能为力,自感渺小。   阮椒吐出一口气,穿过孟婆亭遗址。   在这前面,还有一条路,可仔细看去,这条路像是一条,不同的鬼魂走上去,通向的却是不同的地方。   其中一处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十八层地狱,而另一处就是绝大多数鬼魂都该去的地方,司掌轮回的转轮盘了。   阮椒闭上眼进行感知,眼前的一条路就成了两条。   左边的那一条像是张开了巨口,无数痛苦的鬼嚎声传来,听得人脑中刺疼,不能自拔……不会错了,他神情一肃,神力护体,迅速地冲了过去。 第182章 地狱┃轮回盘。   冲出一段路后,周围一片黑蒙蒙,只有微微的光芒在周围萦绕。   要是普通的鬼魂被鬼差押过来,大概只能勉强看到路,阮椒身为城隍,神目一开,倒是能把周围的景象都看个一清二楚。   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像是这片空间有什么东西漏了一样,隐隐约约出现了无数小的裂缝,仔细看去,每一个裂缝似乎都迅速形成一扇小门。   阮椒不由一愣——鬼门?   果然,那些小门一开一合,每一次开合,里面都飘出一只鬼魂,这鬼魂见风而涨,迅速变成真人一样大小,然后就露出惊慌的表情,好像被什么恐怖的吸力给吸住似的,瞬间就朝着某个方向急速地飞了过去。   阮椒瞳孔骤然收缩,他稍稍放开感知,也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那些鬼魂,但是对他这样的神灵倒是没有太多影响——尽管这样,他还是飞快地追了过去。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那个地方就是地狱?而这些“空间裂缝”,就是每一个阳世的人死后必然会出现的鬼门了!大概是地府被摧毁的缘故,这些鬼门不再被地府的官员所看管,而是随便地开在最接近罪孽与投胎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地狱的附近,和轮回盘的附近。现在他先去地狱看一看,也做个验证。   地狱与轮回盘,本来就是由同一条路贯通的,在地狱附近,就是在轮回盘附近,只不过地狱在左,轮回盘在右,因为一种神异的力量分割为两个空间,除了一些神灵,处在其中一个空间的人或鬼,都无法看到另一个空间的存在——除非,再走那条路。   ·   摧动神力的作用下,阮椒飞得相当快,与此同时,他也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刺鼻气味,浓郁的血腥味,凄厉的惨叫声,几乎是贯通了天地,哀嚎不绝……就算是神灵,在听见以后也难免被这无数的情绪感染,变得有些痛苦起来。   这一刻,阮椒身上的神力流转,驱散了这些杂音,也驱散了他的杂念,那些声音气味还在身边,却已经不能再影响他了。   声音、气味越来越近,终于,阮椒停了下来,飘浮在半空中。   在前方,好像是海市蜃楼,又好像是真实存在,有一块巨大的石镜,形状并不规则,但几乎是顶天立地的,上面分割成无数个场景,每一个场景前方都呆呆地飘着一只鬼魂,那场景中的景象也是不断闪现,外人看来,那或许不到一秒时间就已经显示出了无数东西,可对于那只鬼魂来说,他们的表情变化非常快,应该是一秒就好像一生一样了。   阮椒瞬间反应过来,那是孽镜台!   孽镜台所在的地方,正是地狱的第四层,孽镜地狱,在最初地狱生成的时候,地府的官员还不很完善,人手不足,阴官们会把鬼魂中凡是有罪孽的全都丢到这第四层地狱来,在这孽镜台前照一照,一生的罪孽就一一显现,想要狡辩都不行!   不过,那些没有罪孽的……   紧接着,阮椒就发现,那些被固定在石镜前的鬼魂们,有的身上罪孽很轻,呆怔一会儿后,就恢复自由,浑浑噩噩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飘了出去;罪孽深重的那些,就被镜子直接吸了进去,不知到哪里去了;而身上压根没有罪孽的在接近石镜的刹那就被弹飞,跟那些罪孽很轻的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飘过去,飘着飘着,投入虚空不见了。   阮椒倏然明白,这两类的鬼魂,应该是去轮回盘投胎了,而被石镜吸进去的……大概,是已经去了该去的那一座地狱?   但是,这里的鬼魂一定不是全部。   开在这里的无数鬼门中,有的被孽镜台吸引,而另一些怕是直接被轮回盘吸入了。因为他在阳间也见过一些前世罪孽深重的人,要是他们全都经过了孽镜台处理才投胎,怎么会这样?必然还有一部分鬼魂罪孽没消就进入轮回。这样一来,前世的罪孽也就延续到来世,一代一代,只要不还,就永远都会背负了。   像是在验证阮椒的猜测,当他顺着那些鬼魂投入虚空的那块空间看去的时候,神目里陡然涌出一股热流,让他的视线更加清晰,像是穿透了一层屏障,看到了对面的空间,也看见了那个空间里矗立的巨大圆盘。   那圆满如同车轮,轰隆隆地转动,它的附近果然也出现了无数细小的缝隙,也同样形成鬼门,释放出无数的鬼魂。这些鬼魂根本无法拒绝圆盘的吸引力,在出现的刹那就被卷走,像是无数飞蛾正扑火,全都投入到那巨大的轮子中去。   这些鬼魂中,少数背负着罪孽,更多都是普通鬼魂。   阮椒想,大概是因为孽镜台对罪孽的吸引力到底更大一些,所以有罪的鬼魂的鬼门,大多还是开在了那个附近,而到这边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进去,投什么胎全看运气吧……总之,先维持了阳世运转再说了。   看过之后,阮椒收回神目。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去看轮回盘,那个盘子是天地操控的,他一个小小城隍,哪敢妄自幻象去掌握轮回?天地不允许,哪怕是神祇无数的时候,玉皇大帝如来佛祖都别想。   阮椒的目的是,看看地狱还在不在——显然是还在的,而既然地狱还在,他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跟地狱沟通,建立一些联系,让他把城隍印里积压已久的恶鬼们,全都投入进去。   深吸一口气,阮椒走到了孽镜台的前方。   他抬起眼,往下方看去。   下一秒,孽镜台消失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黢黑而不见底的深渊。   深渊之内,凄厉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比之前更加惨烈。   阮椒定眼一看,深渊突然变成了一口巨大的油锅,里面粗略一看,就有成千上万只恶鬼浑身赤裸,在滚烫的热油里翻滚,他们的皮肤被炸成火红色,一点点地收缩,像是血肉和人油全都被炸了出去,然后就剩下一具骨头覆着外皮,越缩越小,直到被炸成一小团,还在清醒地嘶喊着。这还没完,突然有一股油水把那一小团往上一抛,像是遇见了冷风,被“呼呼”地来回吹了几遍后,这一小团人渣就快速膨胀,最终恢复成一个完好的人样,再猛地落下去,在油锅里溅起好大的水花,重新哀嚎起来。   这是油锅地狱,凡是在这里的恶鬼都是一样,先被炸成一小团,痛苦到极致之后再恢复如初,然后还没等好上两三秒钟,再次被炸干,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但凡身犯罪孽,入得地狱,都要被这样反反复复地惩罚,直到赎清所有罪孽,才能重新被小鬼捞起来,在阎王爷那走一遭,重新审判,才能再进轮回。   阮椒的表情很难看,叨逼叨里其实有地狱的场景,但是知道是知道,真正见到以后,才知道叨逼叨说的、自己想象的,都远远不止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残忍。   在油锅地狱之后,突然间,这巨大的油锅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坑谷,气温忽然变得冰冷,坑谷里出现了巍峨的冰山,封顶露出半截,但是站在阮椒的角度往下看去,就见到下方更深,无数赤身裸体的男女恶鬼贴在冰山上,一点一点痛苦地往上爬。也许曾经也有那些穷凶极恶的不愿意往上爬,可是如果他们停下来,就会有更冰冷无数倍的寒风吹来。刮得他们骨头都要结冰,却始终无法失去意识,比起在冰山攀爬更加痛苦,而如果他们艰难地向上爬,反而会产生一点小小的热量,让他们幻感知到一丝暖意,只不过,这一丝暖意更像是幻觉,刹那间就消失了,偏偏就哪怕只有这一刹那,还是让恶鬼们疯狂地追逐,忍受痛苦,继续攀爬冰山……   这是冰山地狱。   所谓的十八层地狱,并不是一层更比一层低的十八层,而只是因为惩罚的年限、方式不同而进行的划分。因此,深渊出现后,并不需要阮椒不断深入,一层层地去看,而是当他飘在这里,地狱就已经会一轮轮地显露出来了。   阮椒眼里的神光迸现,原本深渊所在那地方的情景不停地变化。   血池地狱、刀山地狱、石磨地狱、铜柱地狱……十八层地狱一一显现,每一层里都有无数恶鬼,鬼哭鬼嚎,争先喊冤吼叫,刺耳无比。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恶鬼都没有一只值得同情,他们无不是在活着时犯下了极大的罪孽,才被打入地狱里来。   随着观看,他的胃部、心理都产生了极大的不适,可他却逼着自己站在这里看,等十八层地狱全都看过之后,他才闭了闭眼,绕着地狱盘旋、飞行。   看着看着,阮椒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他之前看了轮回盘,那是自己运转的,天地自然,是天地循环的一部分。可是地狱不同,最开始是没有地狱的,是人世间的罪孽渐渐变得多了,有些人不像人,比牲畜更不如,才在地府中建立起偌大的地狱。   地狱并不是自己运转的,而是靠着地府的力量、地府神祇的力量摧动,现在神祇都没了,地狱为什么还能这样运转?难道是天地?不像,这跟天地伟力不同。   阮椒皱起了眉。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镇压着地狱,否则,地狱里的恶鬼哪会乖乖受苦?早就逃出来了。 第183章 到底是什么?┃末代州城隍阮椒求见……谁来着?   可是,到底什么东西在镇压地狱呢?   阮椒想,地狱需要力量摧动、镇压,那力量当然是来自掌管它的神祇。古往今来,掌管过地狱或者兼管过地狱的神祇有十殿阎罗、东岳大帝、酆都大帝、地藏王菩萨、地官大帝等等,可现在神灵都消亡了,难道这其中的哪位还残存着一些力量镇压着这个地狱?   一边想,他不禁一边在深渊旁边踱步。   本来刚才看到地狱里众多恶鬼的惨状,一个个身上罪孽缠绕,让人同情不起来,但他现在仔细一想,难免又有些担心起来。   地狱是为了罪孽而生,大概也是因为人世间总有罪孽存在,才没有受到外力的摧毁,被天地允许存在。而人身上的罪孽怎么产生,因为什么产生,这些是天地的规则的范围里,善恶还是有界限的,可是地狱每一层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规则,大方向上还是遵循天地,细节却难免会受到世情、阳世普遍的规则与律法……以及耗费自身力量镇压地狱的神祇影响。   阮椒眉头紧锁。   在旧时代,有男人和女人犯过同样错误却只判女人下地狱的,也有跟女人无关但男人犯下要下地狱的,大多是因为当时的社会、世情导致,也因为当初招揽的阴官生前学的是这样的律法,死后也就把判处方式带到阴间。到了现在,世情变化,在没有阴官的情况下,地狱自然也会跟着改变——就好比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勾搭上了,男女就该同样过错,而不是只把有夫之妇浸猪笼。   所以他担心的是,这位镇压地狱的不知道是哪位留下的力量,如果力量的主人正好是遵循古时候那些律法的,力量那么死板,肯定是遵循主人生前的想法,那一定不适合现代,地狱也就会在某些方面失于公平了。   阮椒很焦躁,不行,要快点找才行,没找到那镇压的力量之前,不管他想再多,分析再多,都是没什么用的废话。   要找到那股力量,阮椒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用最笨的法子,绕着深渊来回地走,也不停地观察深渊里显露出来的地狱情景,想要从里面发现什么端倪。可是他都绕着深渊走了好几圈,依旧没发现什么区别,这就让他很崩溃了。   到底是什么啊?那股镇压的力量到底是来自于哪!   抹了把脸,阮椒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他想了想后,觉得自己还是别想跟古代大神留下来的力量硬杠,那些神祇都是要面子讲规矩的,他一个小城隍,刚才只顾自己瞎七八乱找,一点不尊敬上司,那不是自己找没趣吗?还是用其他办法试试吧。   阮椒深呼吸,朝前方躬身行礼,恭敬地说:“末代州城隍阮椒,求见……东岳大帝。”   呼呼的风声吹过,没反应。   阮椒:“求见……酆都大帝?”   呼呼的风声再吹过,还是没反应。   “阎王爷?”   没反应。   “地藏王菩萨?”   没反应。   “地官大帝?”   没反应。   阮椒接二连三从统管地狱幽魂的再到兼管大多数时候不搭理的,全都没一个有反应。他就纳闷了,这不对啊,怎么就没反应呢?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就摸了摸自己的城隍印,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他真是个傻的,跟上官求见那是靠随便什么人乱喊就行吗?得用印章证明自己的身份啊!不然谁相信他?   于是,阮椒连忙捧出城隍印,跟刚才一样又来了一遍。   可惜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阮椒无语,难道这也不对?不行,不可能啊。然后他又想起来了,城隍印是在,他的神力还没经过验证呢!他就赶紧把神力灌注到城隍印里,叫城隍印飘在半空去。   整了整官袍,阮椒轻咳一声,再次行礼说:“末代州城隍阮椒,求见东岳大帝。”   灌注了神力的城隍印瞬间飘上半空,散发出蒙蒙的神光。   这些神光,好像是充满了问询的意味。   下一秒,空间里陡然传出了一股非常可怕的威压,浩浩荡荡地压制住阮椒,让他……在竭尽全力的情况下,才能抬头看见前方的景象。   阮椒顿了顿。   呃,这照道理来说,他不是应该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吗?虽然他是努力了,可是,这个威压好像相对叨逼叨里那些城隍们见过的来,要弱了好多啊……   但阮椒本来就是要想办法看清楚的,在这“遗留力量”回应了他的拜见后,他就迅速地打量起那浩荡威压的散发源了。   嗬,简直吓他一跳!!!   原来,在威压产生的时刻,原本轮换着显现的众多地狱场景全都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孕育了地狱的深渊,而那深渊里,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冲天而起,底部贯穿深渊,顶端连接到高空中,穿破空间,不知进入了什么地方去。   阮椒愣愣地看着这光影,非常震撼,可他更发现……那影子的形象,好像是……一座山?一座无比巍峨的巨山!东岳大帝,泰山之神,五岳之首……泰山可不就是一座巨山?这影子,难道真的是那位泰山神留下来的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泰山还傲然挺立着呢,泰山神能留下点力量,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影子到底是遗留下来的力量,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呢?   阮椒心里转过很多念头,但是面对这山影时,却不知道山影还有没有意识,所以,他就很恭敬地问道:“敢问可是东岳大帝尊驾?”   那山影一点反应也没有。   阮椒暗忖,真的就是个力量形成的影子?没意识的?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不能怠慢,就又小心地问:“敢问大帝,小神近来收服众多恶鬼,皆好生审判,多有该下地狱者。只可惜小神先前权限不足,无法前往地狱,不知大帝是否恩允小神将所判恶鬼投入其中惩罚,以涤荡罪恶,还世间清明。”   那山影还是没反应。   阮椒皱了皱眉,真的是自动识别身份才显露出来?因为城隍印和他作为城隍的神力?多半就是吧。他壮着胆子,站直身体,见那山影还是没给回应,就鼓起勇气,慢慢地腾空而起。   城隍印在上方散发神光,笼罩着他,也让他能够顺着这光芒往上,但他也不是贸然试探,而是想着,既然这山影在地狱这顶“天”立“地”的,下面的深渊他是不敢去,可是顶端到底是通向个什么地方,他倒是可以去探一探。   ·   阮椒顺着山影顶端的方向迅速往上,不知道飞了多久,才逐渐从山腰看见了峰顶,只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那峰顶的威压也更重了,好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变化,非常奇怪。   这山……因为太大,乍一看不觉得,可仔细看去时,就会发觉它的影子其实是很淡的,只是因为有地狱里传出的罪孽之气萦绕,才不那么明显,可也叫人感觉有些寒冷。而逐渐到顶峰的时候,阮椒就发觉,渐渐有那么一小段山体,比下面要凝实一些。   慢慢地,阮椒接近了峰顶,但他隐约知道,还有九丈九是不容许他再接近的。他有点不解,不应该是九丈五吗?泰山自古就是众多皇帝封禅、祭天的地方,皇帝是九五之尊,这泰山也该有九丈五不容亵渎,九丈九啥意思?是说九九之数合天道,还是阳九阴九之灾这类?   甩了甩头,阮椒先不想这些,只把注意力落在山体上。   忽然间,他发现有一些金色的光点撒下,数量不多,比起这庞大的泰山山影来更是远远比不上,可是,当这些光点落入山体里以后,这山顶的一小段好像又凝实了一丝丝。   这些金色的光点……不会错,正是功德!   阮椒瞳孔收缩,这些功德,居然是在修补山体?   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阮椒认真思索着,神祇镇压地狱当然是有功德的,可那前提是,神祇还存在着。这就让人不由怀疑,山影到底是什么,需要用功德来修补了。   此刻,阮椒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是不是……那位东岳大帝还存在着?当然,在天地伟力下,地位这么尊贵的神祇肯定会是天地的重点针对对象,要想囫囵留下来是不可能的。那么这山影,会不会是……东岳大帝侥幸留下来的一点神魂呢?所以,这残魂可以镇压地狱,正好天地需要有镇压地狱的力量,所以就找到了空子。再说,功德即使可以修补神魂,看这样子,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修补完成,而世间的规则已定,恐怕以后东岳大帝永远也不会完整地出现了,就算出现,也一定不会毫无限制。   阮椒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能就是真实,默默地仰起头,看向泰山山影顶部。   可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这山峰镇压这地狱,让恶鬼不敢闹腾,可山巅所指的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呢?连接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突然间,阮椒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所以小心翼翼地用神力护体,尤其用相当厚的神力包裹住自己的手指,非常缓慢地,朝九丈九以下的某段山体,轻轻地……戳。   ·   神庙里,宗岁重目送小学弟进入那扇门后,就静静站在神像前,仔细地端详着。   也许是错觉,他看得久了,忽然觉得神像有些眼熟,这个眼熟,并不是指这神像是小学弟他眼熟,而是那个气场,让他有点眼熟,就好像,曾经见过很多类似的一样。 第184章 守神庙┃蛇窝。   宗岁重皱了皱眉,这种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的感觉挺让人恼火的,模糊间,他觉得可能还是跟黑洞、跟他不知道的上辈子或者什么其他原因有关。   也还是不能寻根究底。   心里有些思索,宗岁重表面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向来是板着脸的,也几乎没什么人能从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   几位鬼神大概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是很尊敬这位阳世小董的,连城隍身份和很多案件都没对他隐瞒,当然也对宗岁重很尊重,所以宗岁重要站在城隍像前面发呆,那就让他发呆呗?他们自己则分散开来,各自进入自己的神像里面。   宗岁重听见了几声沉闷的响动,不由转过身来。   几座本来面朝外面的神像突然自己摇晃着转动起来,一个两个,全都把自己的头部对准城隍像,接着它们的泥眼似乎一瞬间就灵动起来,就像有什么附身在里面一样。   下一秒,这些泥像又一脸严肃地“闭上眼”,入定不动了。   宗岁重见到这一幕,顿了三秒钟,重新看向城隍泥像。   这大概就是小学弟提过的,他麾下鬼神可以在副印里观想他的神像提升实力的景象吧?副印显化为神庙,这里头的神像就是独属于每一位神灵的真正神像,在这里观想,其实也就是在副印里观想了……   这样双方各做各的,互不干涉,不知不觉间,好几个小时都过去了。   那一扇普通的铁门还在,可是从进去里面、前往阴间的那个人,却还没回来,不能不让人满怀忧心哪。   只是宗岁重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关头,神庙外面却突然来人了——明明是这么偏僻的山谷,竟然来人了。   鬼神们也“嗖”地一声,从各自的神像里钻了出来,簇拥在宗岁重的身旁,等着他拿主意。他们明白,城隍爷把神庙建立在这里是因为那时候神力不足,显化出来的神庙就是个虚影而已,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而现在神庙早已构建完成,倒是不必那么担心了。   ·   山岭中某个坑谷里有个很隐秘的洞穴,嘶嘶簌簌的声音从深处传出,渐渐有一道蜿蜒的蛇影爬出来,昂起头来,长长短短地吞吐蛇信。   让人诧异的是,这蛇居然说的是人话——“天降神光,必有宝物,去找找。”   话音一落,本来很安静的山壁上突然出现了很多洞穴,每一个洞穴里都爬出一条蛇,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大小不一,只这么一眨眼的时间,这块地方就好像蛇窝一样了。   这些蛇嘶嘶个不停,蛇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冲这条蛇行礼。   能说人话的蛇只有不到一米长,身上五彩斑斓,充满了奇特的美感,它的蛇瞳里却闪动着森冷的光,映衬着它的躯体,带给人一种无端阴森的感觉。   “分开找,找到以后回来告诉本王,不可打草惊蛇。到那时,本王要亲自过去,明白吗?”   蛇群顿时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嘶嘶声,再点点头后,都窸窸窣窣地朝着不同的方向爬了出去。   没几分钟,坑谷里就变得空荡荡了。   五彩蛇的蛇头左右摇摆了几下,记着蛇尾一摆,转身回到洞穴里去了。   洞穴最外是很细窄的,大概只能通过这一条蛇,可越是往里面爬就发现,里面的体积越来越宽阔,终于膨胀得像一座房子大,而这蛇也随着爬行越来越大,一边爬,一边把两边堆积的人骨碾得“咔咔”作响,碎了一大片。   而在这洞穴的最里面有座石台,竖着好几根石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绑着个赤身裸体的人,当巨蛇爬到石台前时,硕大的蛇头正对着其中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激烈地挣扎、尖叫起来,然而这巨蛇却好像露出个笑容,蛇头往前一伸,就从男人的身上撕下了一块血肉,一口吞下后,又一口接着一口地吞吃起来。另几个人类也无比恐惧,疯狂地叫着救命,可惜没有任何用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男人被撕扯着吃成骨架,而巨蛇一点没有饱足的意思,蛇头微微移动,接着撕扯吞吃第二个人,这回,吞吃的是个皮肤净白的年轻女人。   这几个人类没有察觉到,当巨蛇把人一点点吃光后,从他们的身上就缓缓飘出他们的鬼魂,只是这些鬼魂身上满是怨气,浑浑噩噩,偏偏又跟在巨蛇的身边,似乎是要听从他的号令。   “那些小妖有什么好吃的?还是人类最是细皮白肉,嫩生生的……”   ·   “笃笃笃。”   有什么人在急促地拍着庙门,接着是少女娇嫩而清脆的嗓音迅速地传来,一声一声地催促着。   “里面有人没?能开个门吗?”   “麻烦开个门?”   “救人一命啊,外面虫子很多,还有蛇——哇,麻烦开个门,里面有没有人啊!”   宗岁重站在神像前,皱了皱眉。   现在已经接近五点了,在盛夏时节,这个时间点就已经快要天亮了,但还是太早了。这么早,这种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女孩子一个人过来?该不是遇见女鬼了吧。   不过以防万一,如果那女孩子真是误入这里的,又真是遇见了蛇,也不能放任不管。当然,神庙里,小学弟的肉身是最重要的,他看了眼神像前方地面少年的身体,朝看起来比较有人样的日游神说道:“可以出去看看吗?”   罗翔宇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是跟阮椒一样有阳世身的,再加上神职和外形的原因,当然明白是自己过去看看最恰当。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行,我这就去,你们别随便开庙门。”   ——在神庙主人不在的时候,神庙本身是有防御力的,外面不管什么心怀异心的想要闯进来都不容易,可要是主动把外人给放进来了,还正好是个心怀叵测的,那就是自找苦吃了。   宗岁重见罗翔宇往庙门外走,又看向黑白无常,商量说:“我到门口看看,两位守着阮学弟的肉身,不要离开。”   白苏瑶、白恒当然没有异议。   宗岁重又看向牛头马面:“两位在我左右,我毕竟是个肉眼凡胎,如果有个万一,麻烦两位策应,不能放任何人进来神庙。”   覃愫、李三娘也都理解答应:“好。”   全都提出建议后,宗岁重正要往门口走,就对上了一双大大的鬼眼,他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只小鬼夜游神在。   宗岁重想了想:“你是夜游神,对邪气很敏感,麻烦你也帮忙守着阮学弟的肉身。”然后他压低声音,“除了你们这几个阮学弟亲自册封的鬼神以外,其他也最好就在外围保护。”   苗小恒就怕自己因为看着小,被排出任务范围之外,没办法帮忙,听宗岁重交给他一件这么严肃的任务,连忙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掷地有声地说:“没问题,宗……哥哥你就放心吧!”   他想了又想,在“叔叔”和“哥哥”之间,还是挑了“哥哥”这个称呼。   当宗岁重一切都做了准备后,日游神罗翔宇也真正踏出庙门,果然就看见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女绕着神庙左右逃窜,而跟在她后面的就是一条爬行速度非常快的蛇,头呈三角,是剧毒的蛇,要是一个不小心被这蛇给咬中了,估摸着过不了半个小时就要被毒死的。   这情景,当真是非常凶险,也就难怪少女求救求得那么慌张了。   罗翔宇立刻走上前,趁着少女再次强行跑开,快跑过去伸手一抓,趁着这间隙的时间,他就把这条毒蛇给抓住了。   少女惊魂甫定,拍着胸口粗喘了好几口气,喘完就立刻冲过来,朝罗翔宇道谢说:“谢了谢了,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被追杀多久呢。”   罗翔宇温和地笑着,语气也很温和地问她说:“你这么早,还就只有一个人,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干什么?”   少女的脸已经变得红扑扑,抬起头来时,带着笑的脸不算特别美,但也是青春活力的,一看就很招人喜欢。   她这时候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出来晨练的,本来想在外面跑上一座山再下去就行,结果还没等上山就看见一只兔子,我一时兴起跟着追,追着追着就找不到路了。后来我就到处找路,找着找着看见这小庙,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结果我还没想好怎么过来呢,脚一滑踩到草里的蛇,就被它给撵过来了。”   晨跑正常,追兔子见着好玩在山路追丢路也正常,遇见小庙想瞧瞧正常,结果反而因为山里蛇多,不小心踩到后到处逃跑……这同样正常。要说多巧合都算不上,行为模式也很符合逻辑,大早上的黑蒙蒙,甚至跟她一样晨跑的人遇见类似的套路,都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但是,就算一切都正常,还是不能放这少女进庙里。   而这少女在很快说出自己的遭遇后,就一脸好奇地凑近罗翔宇说:“哎,你也是过来玩的吧,一起去庙里看看吧?你比我懂,跟我讲讲呗。”   罗翔宇面带微笑:“那恐怕不行。”   少女一愣:“为什么啊,这庙是你家的?”   罗翔宇摇头:“不是。”   少女细长的眉毛拧起,脸涨得通红,好像是想说点什么,又因为罗翔宇刚帮过她不好说。   罗翔宇叹口气:“我们里面都是……男的,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   少女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憋出一句:“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男女大防啊你们。” 第185章 抓蛇┃戳完的后果。   罗翔宇还是很温和,但说话的内容就不怎么让人高兴了。   “我看你现在也不怎么怕,不如还是直接回去吧,估计等你跑出不远天就会大亮,你也正好吃个早饭压压惊。”   少女:“……”   她眼珠一转,像是在想什么理由,突然间,她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也立即涌出了滚滚汗珠,好像突发了什么疾病似的。然后她就摇了摇身体,朝前扑倒过去。   罗翔宇:“……”   然后,他的身体往左边挪了挪。   “嘭!”   少女的娇躯硬生生地砸在了地面上,摔得一声轰鸣。   罗翔宇忽然笑了笑:“这位……”他顿了顿,语气有点古怪,“……小姑娘。听你摔下来这动静,体重能有八百八吧?”   少女也顿了顿,迅速反应过来,一双灵动的美眸瞬间变化,变成了一双蛇瞳。与此同时,她也不再是那副娇俏玲珑的模样,而是转眼身体拉伸变大,成了一头五彩的庞然巨蛇!   这是一只蛇妖!   它张开血盆大口,蛇牙森森寒芒,直朝罗翔宇的脑袋咬了过来。   罗翔宇早就预料,手里迅速出现一面小旗一摇,在一股神力的包裹下,他迅速腾空,往左边猛地一跳,把这一咬强行躲过。巨蛇冲得太快,头已经来不及再过去了,但是本来还在后方的蛇尾却是陡然一摆,抽向罗翔宇的腰部。然而罗翔宇也不是好惹的,日游神在白天游走就是为了监察世间的不平、妖魔动向,虽说本身的武力值可能比不上一些惯常降妖伏魔的鬼神,可他速度贼快,那日游旗就是他的宝物,这么多天在他手里待着,他早就摸透了用法,现在又是迅速一摇,躲开蛇尾攻击的同时,用旗子的柄猛地朝下一插——霎时间,蛇尾被撞击,吃痛之下,就不得不朝着另一个方向抽去,抽出了阵阵风声。   只几秒钟时间,一鬼神一巨蛇已经互相争斗了好几次,巨蛇是很凶悍,罗翔宇也不是吃素的。随后巨蛇见他攻击不下罗翔宇,也没有之前那么悠闲了,只管张口喷出一口五彩的毒气。罗翔宇连忙用日游旗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手臂一甩旗子一卷,所有的毒气都好像什么有形的东西一样被卷走,又被甩到远远的平地上。   “嗞嗞嗞……”   蛇毒落在地上后,所过之处腐蚀一片,可见这毒性有多剧烈了。   罗翔宇见了,嘴角微抽,做日游神这么多天,他倒是也制服过几个小妖,却没碰上这么厉害的妖物,尤其毒性的剧烈,简直就是王水啊。幸好还有点本事,要不然,这毒要是上了他的身,也要耗费很多神力才能解决掉了。   这边罗翔宇是提高了警惕,而巨蛇却是在喷出毒气后觉得自己目的没达到,愤怒之下,也不管本来目的了,一蛇尾巴就抽上那座神庙!   只可惜,巨蛇还是低估了州城隍的神庙,或者说,它高估了它自己。   “咔擦——”   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   原来,在那蛇尾打在神庙的刹那,就给那坚不可摧的防御反弹,断了。   巨蛇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蛇尾过处飞沙走石,要不是因为阮椒是在这个地方凝聚神身,还把神庙建立在这个地方,土地都浸染了一点点的神力,恐怕在这蛇尾的几次巨力抽打中,要出现大面积的坍塌!就算现在,也有好些地方出现了蜘蛛网似的裂纹。   罗翔宇对巨蛇的痛苦视若无睹,而是抓住机会,对刚好出现在庙门口的宗岁重说:“宗董,不如再请几位同僚出来一起,把这玩意给收拾了?”   宗岁重看着这条巨蛇,微微点头:“当然。”   于是,牛头马面从宗岁重两侧走出,脚步踩踏时轰轰的,大步往前跟罗翔宇配合,围着巨蛇亏凶猛攻击起来——那铁钩钢叉的攻击力,比日游旗可强太多了。   巨蛇见到这两尊鬼神,陡然震惊。   牛头马面!竟然是鬼神!这一座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巨蛇再多疑问也来不及了,在三位鬼神的猛攻下,它哪能是他们的对手?没几下不仅蛇尾伤上加伤,满身的鳞片也都被剥落了大半,真是凄惨极了。它的蛇身快速上扬,猛地冲到半空中,蛇尾却无力地耷拉着,显得无比凄惨。只可惜,就算这样它也没能逃过,日游神的速度只有比它更快的,瞬间就到了更上空的地方,从上往下,用旗子要插巨蛇头顶!巨蛇疯狂地挣扎,一双蛇瞳倏地看见站在庙门前的年轻人类,也顾不上神庙的防御了,整条蛇俯冲而下,就朝着那人类而去!   更可怕的是,它在发现自己逃也逃不了的时候,看出这几个鬼神对那个人类的重视,只能想着,要利用最后的机会,抓住那个人类逃生!   这条巨蛇,终于想起自己很多年没用的一件东西,要是用来抵挡几个鬼神的攻击恐怕不足以让它逃走,可要是暂时打破那个庙的防御,则很有可能!而且,它也不仅仅只利用这个,还有……心里打定主意时,巨蛇突然吐出一口妖绿色的珠子,让它俯冲的速度一下子快了好几倍!即使鬼神们一直盯着它,也没想到它的爆发力会这么强,更想不到的是,这妖蛇到了这个关头还有鬼主意,居然是奔着宗岁重去了!   李三娘、覃愫、罗翔宇三个暗道不好,都更加快了速度,其中尤其罗翔宇更快。   只是这样也来不及了。   在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巨蛇抛出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就这么撞上城隍庙的防御,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真的是很小的口子,大概也就拳头大小,而且大概再几秒钟后就会弥合,然而,就这么几秒钟也足够了。   妖绿的蛇丹冲进那个小口子,直冲宗岁重的眉心过去,只要妖丹入体,宗岁重就会是它的傀儡,走出庙门,它只要同时抓住他,就是它的胜利……   罗翔宇心里很自责,城隍爷那么重视宗岁重,他们这么多鬼神在这,要是都保护不好他,等城隍爷回来了,他们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牛头马面更是惊恐得鬼脸都要冒出来了,而巨蛇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个恶毒而得逞的表情,尤其显得狰狞。   只有宗岁重,他的表情不变,就好像没看到打过来的蛇妖内丹和冲过来的可怕巨蛇一样。   而更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妖绿色的内丹才刚刚接近宗岁重,就在距离他还有大半米的时候猛地转弯,冲到宗岁重后方时消失在虚空了。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吞掉一样。   场景的变化是激烈的,这个场景也是很恐怖的,可是对于宗岁重来说,黑洞吞掉那颗珠子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留意的,只有两件事而已。   第一件事,他好像可以控制黑洞,心里想着要用黑洞吸走珠子,就真的吸走了;   第二件事,在吸走珠子之前,他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并不是有人戳到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而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更隐秘的、更私密的、与他联系更紧密的、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的……被戳了,没有疼痛感,只是,这么一戳后,那种感觉遍及全身,就像是……明明只戳了一下,却像是全谁都被戳了,无法形容的微妙感。   ·   阮椒戳了一下面前的那段山体里,虽然覆盖了满手指的神力也依旧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会不会被认为是冒犯,又很想知道这残存的神魂还有没有真正的意识存在——如果有,那么一定是冒犯,他必定会被惩罚,可他想,虽然城隍远远比不过东岳大帝,可自己毕竟还剩下很多神力,应该能抵抗得住残魂的惩罚?既然看见了地狱,知道了镇压之物,要想联系,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跟对方沟通。   然而……   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阮椒能感觉到,他的那点戳过去传递的神力,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江大河里,根本就不能激起一点涟漪,大江大河当然也不会产生任何反应。   这时候他反而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而是皱起了眉。   难道说,他得加大力道吗……   阮椒有点犹豫,手掌上面,已经覆盖上更多神力了,要不然,在山体上轻轻拍一拍?不过还没等他真的往山体上拍,就忽地发现,在山体的最上方,突然产生了异动!他的瞳孔收缩,迅速后退,远离这座泰山虚影!   后退二三十米后,阮椒抬起头,才发现是在不知连接到虚空哪一点的山体周围出现了小小的漩涡,像是瞬间就连通了什么,然后那个漩涡里掉下来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只有鸡蛋大小,妖绿色,充满了罪孽的气息。   这是一颗妖丹,一颗作恶多端的妖蛇的内丹。   妖丹并没有落到外面,而是从最上方就直接穿透山体,而在掉落下来的过程中,妖丹的体积迅速缩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收了一样。大概掉下来十来米的时候,距离阮椒还有很远的距离,那妖丹就被“消化”完,什么也没剩下了。   阮椒喉头艰难地动了动。   被……吃了,他刚才是不是太找死了?要是这残魂真没意识了,哪还管他是不是下属啊,一旦被戳个几下不耐烦了,干脆直接把他连神力带神身都给吞掉……那不都是他自己作的吗!幸好,他第一戳没惊醒对方,第二下还没来得及动手啊…… 第186章 离开阴间┃不可能吧?!   阮椒不敢再动手动脚了,沉心定气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恭恭敬敬地后退,把城隍印拿出来,注入神力,恭敬说道:“末代州城隍阮椒请求大帝恩允,将治下恶鬼送入地狱。”   山影没有任何反应。   阮椒深呼吸,再次说道:“末代州城隍阮椒请求大帝恩允,将治下恶鬼……”   山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阮椒再说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七八次后,山影依旧没有给出回应,他终于却定,东岳大帝的残魂恐怕是真的没有任何意识,既然这样,他即使再说一百遍也不会有用,看目前的情况,残魂是需要的大量的功德和妖物内丹来补魂,等补到一定程度,或许就能恢复意识。而他要想请东岳大帝让他跟地狱建立联系,那也只能等到对方恢复意识之后了。   想到这里,阮椒看一眼那庞大的山体,不禁眼前一黑。   这、这得需要多少功德啊!   而且,东岳大帝什么意识都没有,想要让对方得到功德,那就只能……只能是他这个理应隶属于对方麾下的,在下一次干活前随身带着这位大帝的塑像敬奉,唱一唱对方的名号,这样上天就会自然也给这位大帝发工资……的吧。他隐隐有感知,看在对方镇压地狱的份上,即使大部分神祇已经注定消亡,但也许,只要大帝不复位,也会有所通融。   想到这里,阮椒抹把脸,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反正继续待着也没用,他就该赶紧回去,跟学长和几个下属们再整体研究研究这事儿,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   而且……   粗略估计下时间,他在阴间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再不上去,学长他们也该担心他了……   阮椒没再犹豫,迅速落下地去,飞快地返程。   鬼门处处可以开,但这里过来的通道太密集,他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再开吧。   走出这条路后,阮椒才开启鬼门。   这一扇鬼门,通往的正是他神庙的方向。   ·   在巨蛇的内丹被宗岁重身后的黑洞吞噬之后,鬼神们几乎是目瞪口呆,那巨蛇却是瞬间喷出一口鲜血,庞大的身躯无力地下垂,所有的力量竟然就这么消失了——“轰”地一声,重重地落了下来。   鬼神们虽然懵逼,也不会错过机会,是迅速追上。   覃愫的钢叉瞬间变大,猛地朝巨蛇一掷,钢叉正好把蛇躯叉在中间,钉在地上。巨蛇的舌头猛地上扬,蛇躯也赫然而上,却被钢叉锋锐的一段生生切进皮肉,顿时流出满地鲜血。巨蛇一声嘶鸣,颓丧地重新趴下。与此同时,李三娘也及时赶到,她用铁钩钩住巨蛇的上颚,又是让巨蛇身体一阵弹动,哀鸣不止。   不过,巨蛇的生命力非常强,即使失去妖丹、重伤到这个地步,还是没死。而几位鬼神见到,纷纷过来,施展神力。   下一秒,巨蛇不断缩小,变成一条手臂大的小蛇,李三娘用钩子一提,就把它这么拎着进入神庙里了。覃愫拿起钢叉,紧随其后,日游神也立刻跟去。   回过神的宗岁重看了一眼那条缩小的妖蛇,关闭庙门。   ·   神庙里。   宗岁重站在阮椒的身体前方,说:“这条蛇,你们通常都是怎么处理?”   鬼神们互相对视一眼,老实说道:“通常是要由城隍爷亲自审理的,宗董您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先把他关在这里,等城隍爷回来?”   宗岁重微微点头:“就按照你们惯常的做法吧。不过最好还是先问问有没有同伙,如果有,就最好不要让他们跑了。另外……”他顿了顿说,“阮学弟曾经提起过奉山道人的心腹手里都会有块山神雕像碎块,里面蕴含神力。我刚才虽然站在神庙门口,但也没到门外,那颗妖丹应该砸不进来。我注意到,那蛇是先丢了块石头过来的。”   话到这里已经再清楚不过。   罗翔宇开口说:“宗董的意思是,这条妖蛇也是奉山道人的心腹手下?”   牛头马面两位鬼神也都回想起来,在之前跟巨蛇厮杀的时候,巨蛇先跑一步,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她们的视线,让她们只看到了会发光的妖丹,现在想想,妖丹可破不开神庙的防御,在这之前,恐怕还真有个不起眼的东西先被扔过来了!只是大概还是和以前那些碎块一样,在把神庙防御砸开一点后,这碎块也耗尽力量,变成粉尘,也就让追上来的他们没能看出了。   宗岁重沉着说道:“多半是。”   罗翔宇拧起眉头说:“要是这样,恐怕我们这回得逾越一次了,先拷问这条蛇妖,至少要知道有没有同伙。”   宗岁重点点头:“这些事就由你们去办了。”   几位鬼神互相商量过后,先朝阮椒的泥像拜了拜,然后就由李三娘拎着那蛇,一起绕到了神庙的一角。在神庙里进行审讯的时候,嫌疑人不能说谎,虽然城隍爷不在,可他们几个鬼神一起发力,还是能事急从权的。   宗岁重则依旧守在阮椒的肉身前,没有参与他们的审讯,这也是为了避嫌。   几分钟后,鬼神们带着那条奄奄一息的蛇妖绕了出来。   罗翔宇说:“之前的那些奉山心腹都被做了手脚,我们几个想,这条蛇妖应该也不例外。所以我们没问它是不是奉山的心腹,而是问它的老巢在哪,有没有其他同伙。”说到这,他松了口气,“这是附近某个山谷的妖王,那山谷是个规模不小的蛇窝,但跟它一样能变成人形的没有了。它出来是因为看见了神庙出现时的光,以为有宝物就派了满谷的蛇出来找,找到这里后,那些有点妖气但还没成妖的蛇受不住,它才自己过来,却发现是一座很神异的庙宇……”   宗岁重听罗翔宇这么说,皱了皱眉:“蛇妖也该活了几百年,听阮学弟说,那个时候应该还有神灵,它从没见过神庙?”   罗翔宇也是心思很细的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问题,回答道:“我也问了这个问题,它成妖也就三百多年,更早的时候是蒙昧无知的,成妖以后一开始实力不高只敢躲在山上偷偷吃人,从来不招惹道士神灵,而它所在是个山谷,两边的山两个受过封的山神都没有,是比它妖龄更长的妖物自封山神的,再加上它一直就是吃人的,要是有真正的神灵路过,它远远就望风而逃了,更别说是神灵显化出来的真正神庙——它哪有那个机缘去见?它倒也不是不认识神力,只以为神庙是以前神灵留下来的,现在到了出世的时间就出现,想捞好处来的。”说到这,他摇了摇头,“不过它也是头脑简单,还以为这庙是有普通人进来了,它身为蛇妖破不开防御,就想骗普通人开门放它进去,到时候,它不仅能得到庙里的好东西,还多出几个人打牙祭。哈哈,古往今来,妖怪们想要吃人的时候,总喜欢变成漂亮姑娘削弱人的警惕心,这回它也变了,可它哪会知道,它身上那一身罪孽可瞒不过天地鬼神,我一眼就看出它不是人!”   这倒是,宗岁重同样是一眼看出来的,又提醒一句:“它的那些下属,还是得尽快处理。”   罗翔宇明白,同意道:“我们也是这个打算。三娘还在这看着那蛇,牛头也留着保护神庙,我们其他几个鬼神都出去找蛇,凡是身上带着血气、罪孽的都杀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遗漏。”   宗岁重:“辛苦了。”   罗翔宇说:“也都是我们的职责。”   宗岁重跟几个鬼神不算熟,大致说了几句话后,鬼神们就都按照商量好的去办事了。   因为这条蛇妖霸道,什么好的都搂给自己,它麾下的蛇就没有一条也成精的,所以都是灵智未开,只能任凭这蛇妖驱使。这回鬼神们过去,把这些蛇抓回来审问的事儿都省了,只要把有罪孽的都杀了,它们的鬼魂浑浑噩噩一段时间后,也就被鬼门吸走,重新进入轮回。至于它们本身的罪孽?为了饱腹杀伤的性命都不算是罪,那是生存的本能,而除了这些以外的,大部分都是被驱使,其他的至少也是被惊吓后的反击,当然也谈不上多大的罪了,以命还命,已经是因果报应,鬼神们也不必多做什么。   鬼神们离开后,宗岁重不自觉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已经是早上了,天光大亮,外面一片通明,再过上半个小时左右,大概就会热起来。   可是……宗岁重想,小学弟还没回来。他在阴间,到底发生什么事?   幸好,这回没让宗岁重担心太久,旁边那扇只有缝隙的门户,突然间微微地颤动起来。宗岁重骤然惊醒,立即朝那个方向看去。   没让他失望,那扇门打开了。   一个红色官服的少年身影从里面钻出来,一抬头看见他,原本还凝重的神情倏地化开,转而露出个笑容来。   这正是匆匆从阴间赶回来的小城隍,阮椒。   宗岁重不自觉地加快步子走过去,开口问道:“遇上麻烦了吗?”   阮椒现在又多了个重担,正觉得有那么点不堪重负来着,看见宗岁重眼里的关心,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说了句“还好”,然后看见神庙里少了好几个鬼神,忍不住问道:“小恒他们去哪了,怎么不在?”   宗岁重当然是把阮椒没回来前的事跟他说起,不过,他才刚说到妖蛇内丹被黑洞吸走那个地方时,话就被阮椒打断了。   阮椒拉住宗岁重的小臂,艰难地开口:“……学长,你说什么来着?”   这一刻,他像是脑袋被雷劈了一下,疯狂地闪烁着一句话——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第187章 猜测┃难道学长真的是——   宗岁重不知道阮椒心里的想法,只觉得他的表情很震惊——他想,小学弟知道他的黑洞需要功德填补的事都没这么惊讶,妖蛇的内丹有什么格外不同吗?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我看见那条妖蛇把一个石块砸过来,大概是砸开了神庙的一点防御,内丹得以砸向我,然后,被黑洞吞进去了。”   阮椒愣愣地继续问:“妖丹……长什么样子?”   宗岁重想了想,用手指给他比划了一下,描述道:“差不多这么大,妖绿色,很诡异,上面缠着很厚的罪孽。”顿了顿后,他把内丹砸过来并且吞进去的大致时间也估算了说出来。   阮椒的脸色,乍红乍白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刻他的脑子里非常冷静非常清醒,在迅速地把很多事情过了一遍后,得到了一个令他惊骇的猜想。   难道说……学长就是东岳大帝的残魂转世?!   阮椒来回地踱步,一时间也顾不得一旁站着的宗岁重了。   他想起之前在学长不相信鬼神的时候,尝试着拉住他的生魂让他感受一下,结果是拉不出来,让他觉得学长的来历肯定不一般哪。现在想想,他拉不出来的原因或许不仅仅是学长的来历不一般,还有可能是学长的生魂压根就不在他的身体里,而是在阴间镇压地狱呢!至于学长身后的那个黑洞,还带吸力的,仔细想想,黑洞大概就是那座残魂巨山顶端连接的地方了,像是吸收的外力——包裹神力鬼力妖力之类的——应该都是被残魂吸收补充山体了,学长需要那么多功德,黑洞像是深不见底似的……那么大的山呢,可不是要得多吗?!至于被吸进去的鬼魂,既然他们对学长虎视眈眈的,那肯定没少做坏事,那黑洞连着的可是地狱,被吸进去以后估摸着就是直接丢进地狱里了——就算是以前没做太多坏事一时鬼迷心窍的,这回踢到铁板直接对东岳大帝……的残魂不敬,那不也得下地狱?   之后,阮椒又把记忆深处最开始给他大笔信仰让他渡过燃眉之急贫穷期的宗家大户想起来了,还记得最开始看到宗子乐的时候,这家伙说全家人都容易撞鬼,他自己又是阳火相当弱,可当阮椒仔细一看,又发现他生命力特别强……阮椒想,假如学长真是残魂转世,既然能转世成功,估摸着也是天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借助人胎遮掩了,不过就算这样,神灵的残魂哎,能转世成功那也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承载的,应该是福运绵长功德雄厚处处顺遂才对,照理说,不应该阳火弱到撞鬼啊!而神灵借胎是互惠互利,带来庇护与福气,而不是常常撞鬼的噩运才对。   那么……   阮椒心猛地一跳,有一种可能!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宗子乐说,他们全家人,除了大堂哥宗岁重都会撞鬼,所以应该是都一样阳火非常弱,所以……有一种可能是,当年这一家人本来应该全家一起出事,可正巧那个时候,东岳大帝残魂借助人胎重生,庇护整个家族。又所以,他们的阳火虽弱,但是在残魂不自觉地庇护下,生命力非常强,一直顺顺利利地活到现在。   甚至,阮椒的脑子里还有一个猜想,宗家既然应该是福运绵长功德深厚的家族,他们就不该是全家丧命的结局,会不会……是他们原本就被人算计,一家差点就都没命了,却正因为原本的福运命格,抢到一线生机,引来了东岳大帝的残魂借胎呢?   ……这里面的玄妙关系,虽然不知道猜得对不对,但真是很不好说啊。   阮椒的心跳越来越快,脑补猜测都越来越多,也许因为他跟宗岁重种种巧合中也建立了很多联系,他隐约觉得,自己看似猜得没边际,可是说不定,还真是八九不离十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能坑害宗家全家,让他们差点没命的,又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那个隐藏很深的奉山道人?   但跟前面有理有据的推测不同,猜奉山道人完全就是最近老是见他的心腹蹦跶了,不能确定,毕竟,不能因为人家奉山喜欢搞事,就说什么事都是他来搞的不是?   阮椒迅速收回心神,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犹豫了一会儿,他才问:“学长,我还在阴间的时候,大概……”他说了个大概的时间段,“……那会儿,你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本来宗岁重看阮椒在纠结什么,也没去打扰他,可他也没想到阮椒回过神以后,问他的会是这个问题。他思索一下小学弟提起的那段时间,心情也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宗岁重对自己看重的人并不会敷衍,还是回答说:“……有。”   阮椒:“……”   呃,哦。   阮椒对不熟的、可能的上司东岳大帝残魂是很敬畏的,就连试探的都是小心翼翼的,可对这位处处照顾自己的学长,那就很能放得开了。这时候,他明明有些尴尬,却不知怎么的,在迟疑过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开口了。   “那……是个什么感觉?”   宗岁重:“……”   要怎么描述?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最终宗岁重还是没有描述——那种感觉他也没法描述,只能含糊地说:“全身被戳了一下的感觉吧。”   这下更是对上了,阮椒也没敢再细问,总觉得,再细问就不太好。   宗岁重也恢复如常,他见阮椒没再问,心里隐隐松了口气,然后,他就继续他们俩先前的话题,把妖蛇内丹被黑洞吞掉后面的事,也一一对阮椒说了出来。   阮椒听完,沉思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处理挺好的。”他的目光看向牛头马面,落在李三娘钩住的那条小蛇身上,果然,罪孽重重,难怪妖丹的气也那么不堪入目。“我这里没事了,三娘,覃姐,你们也去剿灭蛇窝吧,我这里还有点事要跟学长说,等你们找到地方了,给我报个信,我再和学长去那边瞧瞧。”   牛头马面当然是应命。   与此同时,少数几个也留在神庙里的鬼兵也跟着她们一起出去办事了。   然后,阮椒先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又抬头看向宗岁重,很犹豫的样子。   宗岁重直觉发生了什么大事,主动问道:“阮学弟,怎么了?”他稍微顿了顿,“是不是……你在阴间遇见什么跟我有关的事?”联想小学弟刚才提出的时间段,问他的问题,他好像有点什么预感,又好像一晃而过,没有深思。   阮椒踌躇归踌躇,不过他在不知道学长愿不愿意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先把下属都打发走,就已经是做好决定要跟他说清楚了。现在被这么一问,他抿抿嘴,说:“我就是个猜测,学长你也随便听一听吧……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个。”   毕竟,不仅仅是学长来历的问题,还有宗家可能是一直面对危险的问题。不管是什么人,想要对有东岳大帝残魂的宗家下手应该是不可能,但是,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让学长懵然无知吧?而且就算生命没危险,其他事上也说不准的。   不管什么事,还是心里有数为好。   阮椒决定说,就语速很快地迅速把自己的猜测以及猜测中会有的一些可能和盘托出,期间他微微垂眼,都没敢去看宗岁重的表情。   宗岁重也确实没想到小学弟跟他说的会是这个,但是,随着小学弟的叙说,他的脑子里却好像突然闪过了很多画面,很多都是模糊不清的,可从这些画面里,却似乎昭示着,小学弟的猜测,大多对,也有细节不对……   阮椒一口气说完后,深呼吸,猛抬头。   出乎意料的,他发现这位宗学长是若有所思,而没有他想象的震惊。   阮椒一愣,忍不住问:“学长,你怎么看?”   宗岁重沉吟道:“我觉得,我不是你说的那位东岳大帝。”   阮椒:“啊?”他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宗岁重难得露出一抹笑意,沉声说道:“东岳大帝有夫人,但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里,我是没有夫人的。而且,我也觉得,我从来没有过夫人。”   阮椒对上宗岁重有些深邃的眼眸,“呃”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烫。   这个,其实……哎……   宗岁重看阮椒说不出话,又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神情微肃,说道:“你说的我曾经是残魂的事,这个是真的。我隐约有个印象,是一直在泰山深处沉睡,后来天地不容神祇生存,神祇全灭时,泰山上所有的神灵全都烟消云散,我受到波及,剩下残魂,苟延残喘。但也因为神灵不复存在,地狱里的恶鬼想要逃走,我曾经也镇压地狱,尽管后来换成他人,他人不在,我还有意识,责任就重归于我。我用残魂的力量镇压地狱,残魂也在不断消磨,日复一日,我本来也应该彻底消失,然而就在我渐渐支持不下去的时候,有一列车队从泰山前经过。车上的所有人都应该会遇到连环车祸而死,不过这家人的福泽深厚,不应该有这个厄运,我福至心灵,知道这是我的机缘,就立即进入其中一辆车里,托生到刚刚有孕的夫人腹中,成为了她的孩子……但是我只有残魂,不能收敛力量,跟完整的神灵托生又有不同,所以残魂依旧在地狱镇压,用黑洞跟人胎相连,让我的意识掌控了这副身躯,生而为人。” 第188章 先天神灵┃拖欠工资发齐了。   阮椒没想到会听见这些,听完后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问:“学长,你都记起来了?”他拧着眉头苦思,“你说你不是东岳大帝,那又是谁?”   宗岁重眸光微深,抬手按了按他的头,说:“我是说,我不是你知道的那位东岳大帝。”   阮椒:“诶?”   宗岁重说道:“东岳大帝也不是只有一位。”   阮椒的眼睛瞬间瞪大。   接下来,宗岁重才慢慢说道:“要说我真正的来历,应该是最早的泰山神,也是泰山自行孕育出来的先天神灵,最简单的说法,是泰山山灵。”   阮椒凝眉思索:“泰山山灵……我记得泰山最早的传说是……盘古头变成的?”   宗岁重顿了顿:“……嗯。”没等阮椒再提问,他就继续说来,“记忆的画面里,泰山有灵后,见到人类出世,用山神的身份庇护山民。后来三皇治世,伏羲封我为太岁,从此以岁为姓,以崇为名,称泰山府君,也称东岳帝君。等轮回建立时,阴间开地狱,泰山通天地,掌幽冥,主生死,神职也算贵重。不过,以周代商时,封神榜出,战后黄飞虎封神为东岳大帝,我就让出神位,从此依旧做个山灵,在泰山深处沉睡了。”   阮椒眉头越皱越紧:“学长在兢兢业业守民护民那么久以后,就因为一张封神榜,就被夺取了神位?后来凡是提起东岳大帝的,都说的是封神那位,都不知道学长的存在了!”   事实上,城隍印之灵给他留下来的那些叨逼叨里,讲述的也都是始皇帝之后的事了,主要是给他讲述那些城池里的事,更早以前的只提过个大概,没什么实质的东西,他只大概知道,最早出现城隍的时候,也是最早有城池概念的时候,只是那时候的事不多,城隍也就是个小神,没太多例子,几句匆匆带过而已。所以他也就不知道,原来东岳大帝是有两位的,头一位还这么……就被卸磨杀驴了?   宗岁重见阮椒这么义愤填膺,心里一暖,微微摇头说:“都是顺应天命而已。阮学弟不用生气,最早时期的神职大多都是我这样的先天神灵占据,后来后天神灵壮大,几次神劫又让很多先天神灵消亡,神职也多被人神取代了。神职有好处,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有神位的神灵神力依靠信仰,要是没了信仰,最终也会削弱、消失。我这类先天神灵,先天就有神力,转让神职后,我自己的神力倒是能保存下来,不至于被信仰掣肘。再者——”他神情很平静,徐徐说道,“我本来就是个自在的山灵,要不是山民住在泰山上,也不会出手庇护。后来不得已掌管那么多年杂事,也累得慌,黄飞虎替我的神职,也就替我做了杂事,我在山里沉睡那些年,也更逍遥自在一些。”   阮椒理智上知道学长说得没错,但情感上,还是挺不舒服的。   宗岁重只是说出自己的来历,也没有让小学弟一直不高兴的意思,就转移话题:“阮学弟,你刚才问我,我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一切。”   阮椒诧异抬头——学长都说这么多了,当然都想起来了啊。   宗岁重又摇了摇头:“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些最早和最近,关于我来历的这些,其他的都是模糊画面而已。”   阮椒有点不懂。   宗岁重说道:“前面跟你说的那些就是我记得的大多数了,而我能想起这些,也跟你有很大的关系。”他抬起手,暂时止住阮椒的发问,“阮学弟,你手里的城隍印能留下来这么久,还有城隍印之灵留下传承,是因为它就是第一座城池出现时凝聚成的城隍印,是第一块城隍印。它能留下最后一点神性,也是因为城池永远都在,城隍主管城池里生灵的生死,也是我被册封为东岳帝君后,所正式得到的第一位下属。”   阮椒惊讶道:“咱俩还有这个渊源?”   宗岁重笑了笑:“是挺有缘的。”   他还有一点没说,就是正因为城隍印跟他有这个渊源,所以城隍印能一直留有那么一点神性直到阮椒出现,跟他能顺利转世也有关系,他这个多年多年前的首位上司没有消亡,多少给了城隍印之灵一些庇护,让它坚持更久。不然,城隍印依旧会在最后关头赶鸭子上架,但那就会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前,找到的人也多半不会是现在的阮椒了。   宗岁重没提这个,却重提先前那些话。   “阮学弟,你在阴间用城隍印证明了你的身份,又用你的神力叫醒我。”他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继续说道,“回来后,你再给我讲了你在阴间看见的,我才能想起一些东西来……不过,除了这些以外,我的身体是凡人,神力和残魂都用在镇压地狱上,除了后面这个连接残魂的黑洞,我跟凡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阮椒听得很震惊,心潮澎湃地又来回在神庙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所以之前那些攻击你的鬼魂,都是你的残魂自动反击,促使黑洞把他们吸走下地狱的?”   宗岁重说:“对。”   阮椒急切地又问:“那学长你自己是不能控制的?”   宗岁重知道他想问什么,又说:“打开入口倒是可以。”   阮椒眼睛很亮,一连串地问道:“所以学长可以给我权限让我审讯过的恶鬼下地狱?我让他们下地狱的时候,可以不用去阴间吧,直接丢进学长的黑洞就可以,对不对?甚至我用学长帮忙把那些恶鬼打入地狱,学长也可以分到功德的……对吧?应该可以吧?”   宗岁重听前面时,有些哭笑不得,听到后面时,倏地明白小学弟的心意。   他的目光微微一暖,回答说:“对。”   阮椒顿时露出了笑容。   这样就好,这样太好……等等。   阮椒忽然又有点纠结地看向宗岁重:“对了学长。”   宗岁重:“嗯?”   阮椒表情很复杂:“所以,学长你白天是我领导,晚上……还是我领导?”   宗岁重难得一滞。   他想了想,才沉声说道:“白天是平等的雇佣关系,晚上……”他流畅地说完后面的话,“毕竟我卸任已久,又转世投胎,还只剩下残魂,早就不是当初的东岳帝君了。而你也不是我有神职那个时代的城隍,你和我之间并没有直属的关系。以后我镇压地狱,你赏善罚恶,一起赚取功德,算是平等的合作者。”   阮椒其实也就是开玩笑的意思,毕竟就算白天受雇于对方,也没觉得自己就比人低一等了,打工嘛,又不是卖身。他说晚上还叫人领导的,也没多想的意思。不过听见学长这么严肃地跟他说明,他心里也挺舒服的——其实不需要解释啊,可解释了,不就是……学长真的挺、挺在意他的吗?心情真好哈哈。   于是阮椒就冲宗岁重灿烂一笑:“好!那咱们以后一起努力?”   宗岁重:“嗯。”   “对了学长,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挺想知道的。”   “什么问题?”   “学长你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啊,宗岁重……你刚才好像提过,你本名就叫‘岁崇’来着?”   “嗯,泰山又称岱宗,宗家恰好被算计陨灭于泰山,又是福泽深厚的宗姓,与我有缘,岁重是岁崇谐音,是神名自晦的缘故……”   “……学长真谨慎。”   “为活命罢了。”   “学长说话怎么突然文绉绉了?”   “刚想起一些,有些不自然,我会注意。”   “哦……”   ·   “这几坛,是鬼将军他们一群……”   “这几罐子,是那些渣男渣女……”   “这些,人贩子……”   “这些……”   阮椒从城隍印里把一个个罐子坛子搬出来,里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该下地狱的恶鬼厉鬼,早就做好审判,万事俱备只欠地狱的,这回宗学长原来就是镇压地狱的那位,他也就有权限直接打入地狱了,而且还能有快速通道呢!   先前的审判是艰难了点,可这回打入地狱就简单了,把恶鬼们押出来,送进黑洞,由宗岁重送进相应的地狱,每一批都用不上一分钟就能搞定。   大概只半个小时左右,所有该下地狱的就全给送过去了,所有的坛子罐子都空了,规规矩矩去了神庙的一角摆放起来。   这一刻,阮椒简直是全身轻松,更让他痛快的是,老天爷欠了他那么多的功德,这回该下地狱的送过去以后,噼里啪啦地就跟下雨似的全砸在他的身上了,粗略一估,起码上两万!   阮椒满意地呼出一口气,这不枉他之前那么憋屈,这下子都给补过来了。别看现在距离城隍等级再提升还差一大半,可这不管怎么说,进度条也上升了好大一截啊。不过,学长现在咋样了?他就忍不住看向了宗岁重。   在宗岁重的身上,功德几乎是跟阮椒一样厚的,也是,阮椒是抓鬼审鬼,关押惩戒就全靠地狱了,俩人还真是分工协作,功德也就差不多。   除了他们以外,之前那一件件的案子里,有很多其他鬼神同样出了力,也能分别分到一些功德,虽说远远跟城隍、镇压地狱的不能比,可累计起来,也都不算什么小数目了。至少现在他们的神像上,金光都明亮了一些。   在蛇谷、其他地方忙碌的鬼神们都是一惊。   天降功德!   他们诧异之下,纷纷透过神像询问,才知道是阮椒找到了打开地狱的方法,补上了以前没能给全的功德……当然,又是一阵欢喜雀跃了。   拖欠工资发齐了,是没人会不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提到我选的是什么神系来讲,就是混在一起讲,把那些传说搞在一起,揉吧揉吧,弄出个大致能说通的。 第189章 蛇谷┃泥牌。   苗小恒年纪最小,忍不住就拉着日游神罗翔宇的袖子叫出来:“哥,我们的功德,快看!”   罗翔宇也不禁笑了,他摸摸苗小恒的头,舒了口气,说道:“看来,这一次城隍爷去阴间开启地狱这事儿,功行圆满,咱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沾了不少的光啊。”   黑白无常跟随阮椒的时间不如其他鬼神长久,可他们是妖鬼,活了几百年的,比他们这些人类所成的鬼神更明白功德的好处,对视一眼后,几乎是欣喜若狂!试想他们曾经活着的时候,又哪里奢望过会有这么多的功德?虽然后来遇见了不少晦气事,可家人最终还是团圆了,而且受封神职,只好好办事就能得到相应功德——这也未必不是因祸得福吧?想到这里,白恒尤其庆幸,幸好自己当初坚持住了,否则,后来不是被吞噬,就是被找到时满身罪孽,就算他的老婆再好,又哪还会有这样的好事!   牛头马面是在蛇谷外清理其他沾了妖气罪孽的大小蛇,感觉到功德增加后,高兴之余,也是替阮椒松了口气,放心不少。她们俩对阮椒的感情,可以说是最深的了,就连苗小恒都比不上,毕竟,他找到了亲人在身边形影不离,而她们彼此作伴,相对来说却也是孤苦伶仃的……   ·   收拢所有新得的功德后,阮椒看着宗岁重身上包裹着的金色功德肉眼可见地被黑洞吞了个干干净净,连点儿水花都没有,也是无言以对。   “学长,这真是杯水车薪啊……”   宗岁重笑了笑:“没事。”   阮椒点点头:“一时半会儿的也只能先这样了,现在我要去看看蛇窝,学长你跟我一起不?”他是想好了,以后遇上什么可能捞更多功德的事儿,他就带着学长一起。   宗岁重:“当然。”   ·   阮椒身为城隍,有神力在身,跟几个鬼神下属都是有联系的,别看他们早就走远了,可他要过去找他们,也非常容易。   宗岁重跟在他的旁边,被阮椒拉着小臂,在神力的驱使下迅速向前。   过了不到五分钟,两人顺利跟鬼神们会合。   与此同时,刚好除掉了所有沾着妖气、身上有罪孽的各种蛇的牛头马面,也接受城隍召唤,很快来到蛇谷的外面。   蛇谷就是个普通的坑谷,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矮小树丛、凌乱的藤蔓缠着,让人走过这里的时候要是不小心,就很容易摔下去。   不过,对于能飞的神灵而言,摔不摔都无所谓了。   阮椒带着宗岁重把藤蔓扒拉开,一起落到坑谷里面。   霎时间,一股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   阮椒现在用的是人身,宗岁重也是凡人身体,在闻到腥气的刹那,两人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皱皱眉,轻捂鼻子。   下一秒,神力激荡,附近的腥气被卷走,空气就清醒很多。   宗岁重:“谢谢。”   阮椒:“不客气。”   鬼神们过来见礼,阮椒点了点头,视线在周围扫过。   这里不愧是蛇谷,遍地都有蛇的尸体,粗略一看密密麻麻,还有可能是从蛇谷外抓回来的,一条条也都死透了,几百上千地堆积在旁边。蛇的尸堆上没散发出什么血腥气,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鬼神出手,用神力直接弄死这些蛇,也就没弄得血糊糊了。   罗翔宇禀报道:“城隍爷,咱们已经杀死了所有该杀的蛇,偶尔几条不该杀的大多是幼蛇,刚才咱们就给放生了,您看……”   阮椒赞许道:“做得不错。这些蛇尸体你们自己处理吧。”   完整的蛇尸是可以卖出去的,而且有些品种不错,价钱不会低。不过他好歹是用城隍身份出来办事,说直接把自己处理的“罪蛇”尸体卖掉……好说不好听啊。而且这些多少沾点妖气,他审案子多了,也见了些妖物,知道要是有机缘,这些也勉强算是走上妖物的路了,哪怕还没什么灵智呢,也实在是膈应得慌。   算了,他现在吃老板的住老板的,自身没多少需求,不差几个钱,不折腾了。只是,要是下属们觉得能收着当储备物资,那就随意了。   其他鬼神们还真不把这当回事,加上除了罗翔宇以外都是鬼神,没肉身的,平时要想有点什么别的花销,难道还总得求城隍爷赏赐吗?像这样出任务的时候,这种蛇尸、一些可以利用的资源,都能慢慢攒起来的嘛。   于是,互相对视后,众多鬼神都说:“是,城隍爷。”   至于接下来他们各自怎么分分,那就是这件事彻底完结之后的事儿了。   ·   总体来说,蛇谷不算大,一群鬼神很快就看了个遍,接下来,覃愫移开身体,让出了她身后的一个小小的洞口。   洞口在山壁上,不大,要不是整块山壁上都有很多这样类似的洞口,恐怕这么小的洞会被人视为平常。而覃愫之所以特意关注这一个,则是因为它跟其他洞口不同,里面传出来一些人血的味道——跳楼而死的覃愫,对这个味道熟悉无比。   阮椒也察觉到了,用神力稍微一探,说道:“你们都后退。”   于是,所有鬼神全都后退,把前面的位置让给城隍爷。   宗岁重肉体凡胎的,同样不会在前面阻碍小学弟。   阮椒表情严肃,用手掌覆盖在这个小小的洞口上,神力包裹下,他的手掌变得无比锋利,竟然好像是钢刀切豆腐似的直接穿透,然后几次拉扯,就被他硬生生地用手挖出来好些有着或长或短甬道的石块,随手丢到一旁。   鬼神们:“……”   宗岁重:“……”   阮椒没管其他,只是快速地又挖出几块更大、有窟窿的石头,渐渐地众多鬼神就发觉,刚才那个很小的洞口所连接的那条通道,越是往里面越是宽阔,最终挖着挖着,就足够人那么高了。   这时候,阮椒停下手,说:“来,一起进去。”   鬼神们都没有异议。   宗岁重也走到了阮椒的身旁。   一群人、鬼加快步子,一窝蜂地全到里面去了。   随着行走,宗岁重能感觉到,地面很光滑,甚至两边的石壁也很光滑,还散落着一些坚硬的鳞片,可见这些光滑的平面弧面全都是因为有巨蛇常年在里面通行、游走所造成的,也可见,这个洞窟应该就是那条巨大妖蛇的“独居室”了。   只是,当前方洞窟也越来越高后,地面上渐渐地就出现一些灰白的东西……阮椒他们都认识,这些东西,就是各种人、兽的骨灰,更别说,到了这里面以后,臭气也浓烈了一些,卫生状况非常堪忧。   大家看这情况,大致也能猜到,要不是这巨蛇好歹是妖物,恐怕他们进来的时候就不是臭气稍浓,而是臭味熏天、令人作呕了。   阮椒的表情慢慢沉了下来。   人骨越来越多了,还有好几具都是新鲜的,挂在里面石台高高的石柱子上,鲜血干涸。在石台后方有个小小的神龛,上面供奉着两样东西。   阮椒看清之后,瞳孔骤然收缩。   一块泥牌,上面用甲骨文写了个“山”字,泥牌的旁边是一面黑色的小旗,上面鬼气森森,有几个男女的头颅在上面若隐若现,好像想从旗子里挣脱出来一样。   然而阮椒却很明白,头颅的挣扎就是最后的挣扎了,恐怕,那几个男女的魂魄已经被吃得干净,那头颅也仅是他们怨气的最后一口抒发而已。   阮椒深吸一口气,沉沉地说:“转魂旗。”   鬼神们都是一愣:“转魂旗?”   宗岁重也不太清楚,毕竟他的记忆也是模糊的,漫长岁月里,就算听过一耳朵的东西,也早就被挤到不知道哪个旮旯角去了。   阮椒解释说:“是一种禁术。世间有阴阳,阴极而阳生,阳极而阴生,也就是什么事到了极点后,就可能生成截然相反的另一种东西。这门禁术就是参考了这个原理,让一万个人类在无比痛苦的情况下死去,再用转魂旗把他们的魂魄收进旗子里,旗子的作用就是让这些鬼魂抱着仇恨互相吞噬,最后就有一定几率可以产生非常纯净的魂体,这样的魂体,对鬼、神来说都是大补,堪称后天造就的宝物。神灵史上,曾经有人利用这门禁术害死了几十万人,失败率很高之下,还得到了三条纯净魂体,吞吃以后实力大增,掀起很大的风浪。后来上面派神灵下来斩妖除魔,又把这门法术设为禁术,再不允许任何人学习了。只是宝物诱惑人,尽管法术的原本早就化没了,每过上很多年也总有人能翻出来,折腾一回。”   说完后,他迅速且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所有下属的表情。   ……还好,还好,没有一个露出贪婪之色的。   见证了下属们的品行,阮椒心里稍微舒服了点,但很快又沉浸在残酷的现实里,并且用神力摄来那面旗子,朝里面查看。   果然是新鬼早就吞噬,在核心的地方,隐约是有那么一小团东西,突兀地出现了。   阮椒能感觉到那一小团东西最后会变得非常纯净,对他这个城隍都说不定有用,不过,他还是手掌一翻,用神力把旗子和里面的不知名东西,全都毁得一干二净。   然后,阮椒看向那个泥牌。   真有意思,这泥牌上汇聚了一层信仰,上面那个甲骨文也非常古朴,凝聚着一股奇妙的……神力。大致有一种沉稳感,可还是会有一些浮躁的感觉。   奉的……山吗? 第190章 想找父母┃呼名显形。   心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阮椒也没武断地做出判断,他走上前,摸了摸那块泥牌。   没错了,神力跟之前那些扔出来的神像碎块是一样的,这甲骨文的“山”字所代表的就是奉山道人所敬奉的那位山神。   阮椒轻轻触碰那个甲骨文,探查了一下泥牌的材质:   有渗入了神性的神龛土,应该是来自于当初那位山神寄居多年的神龛的;有一些石屑,应该是来自于山神经常降临的那座神像,由其碎块碾成的;还有一些花枝草叶的粉尘之类的,大概也都是取自那座山上。   阮椒顿了顿,顺着这泥牌上的神力找了找方向,果然是找不到的,看来,要么是那座山所在的地方超出他的管辖范围,要么就是那座山经过这么多年消磨早就不存在一点神力了,奉山手里的那些残存神力的东西恐怕也是用了什么手段遮掩了,又或者是平时那些神力全都内隐着……总之不行。但他也没失望,毕竟以前就试过,想这么容易找到奉山根本不可能,这回也就是随手一试,能发现最好,发现不了也正常。   思索了一会儿,阮椒心里暗想,泥牌上聚拢的信仰不少,但仔细一看,似乎不是来自于人类,而是……蛇类?   倒也不奇怪,虽然绝大多数神灵的信仰都是由人类提供,但并不是说,只有人类才能提供信仰,更准确地说,活物就行。特别是山神庇护的是山上的生灵,属于比较特殊的神,毕竟山上不是只住着人类呀,更多的还是草木动物。所以,山上的生灵要是诚心敬奉,也是可以提供很多信仰的。就譬如这蛇类,自古以来大多数都存在于山林里,满坑满谷的蛇被那条蛇妖、它们的蛇王引导着敬奉山神,又因为还没有产生灵智反而心念更纯粹,还真是聚拢了不少信仰。   阮椒若有所思。   甲骨文有很多都是象形字,这“山”字就是其中之一了,怎么说来着?呼其名,象其形,这样时间久了,往往就会生成神性,尤其是在有了大量的敬奉者后,聚拢信仰……古时候很多山神土地,还有一些小神,往往都是人们先信了,信得多了,还真就有了。   这么看来,跟那位山神息息相关的泥牌聚集了挺多信仰,又有蛇妖用转魂旗弄已有些可以给神灵“补充营养”的纯净魂体……好像是要复活那位山神?在神灵兴盛的年代里,有神灵消亡后,要是有哪个跟那神灵有缘的人愿意花费工夫这么干,还真是可以复活的,对,就是复活,并不是形成新的神灵,否则也不必用与之前那位神灵相关的东西了不是?再想想那条蛇妖,虽说没在这看到什么万妖图,可蛇本来就是十二元辰之一啊,那个奉山很阴险的,阮椒可不信对方会真心对待这蛇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等这条蛇妖被利用完了,压榨了所有价值以后,肯定要变成元辰蛇将,对于奉山来说,岂不又是一举两得吗?   然后,阮椒又露出一个冷笑。   早年神祇毁灭时,连盘古首所化泰山的山灵,第一任东岳大帝——他学长宗岁重都只能用残魂投胎,严格说来现在已经不是神灵了,真正的神灵就只有他这城隍一个,还是天地特别允许存在的,这区区小山神,哪可能还幸存于世呢?复活?简直异想天开,当老天爷提不动刀了?!等等,不对,那奉山道人都敢谋划成神了,毋庸置疑是相当狂妄,但他能为目的布局多年,更不可能是傻子,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想想看,他自己想要用那种法子成神都是钻空子,还天降他这城隍提前发觉给他找麻烦呢,复活山神什么的,搞笑啊?所以,阮椒猜测,那厮多半还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十二元辰化龙那办法不小心失败了,再来做这个山神、图谋后路,也不是不可能啊!   总之阮椒现在是宁可多想,也不愿因为把那奉山想太简单,引出差错。   所以他在前后想过一遍后,毫不犹豫地使用神力,对着手里的泥牌那么一揉——刹那间,泥牌被捏成了粉末。他还不放心,把这粉末又揉捏了好几遍,仔仔细细用自己的神力打散上面所有残留的力量,直到什么都不剩下,才停手。   宗岁重在一旁看见阮椒的动作,稍微想想,也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解决了?”他问。   阮椒朝他笑笑:“嗯,暂时这样就行。”   接下来,他在整个山洞里走了好几圈,再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又让鬼神们一个个也搜寻好几圈,看完这山洞后,再把蛇谷重新搜索,来回多次,并且用神力冲刷一遍,确定再没有任何疏漏才放弃。   妖蛇的事算是解决了,阮椒等一群人就准备离开蛇谷。   鬼神们一一纵身飞起,然而……   阮椒和宗岁重并肩站在谷里,抬起头往上看看,陷入沉默。   嗯……下来的时候呢,阮椒拉着宗岁重就跳下来了,可上去的时候,拉着跳上去,好像不太容易达成。其实吧,要是平时对别人,阮椒是完全不会有半点犹豫的,然而面对的不是别人,面对的是宗岁重,这个,就有点,呃……   阮椒犹豫着,朝宗岁重看去,他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宗岁重也正好看着他,眸光深邃,看起来好像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很不同。   挠头啊。   阮椒:“学长,我抱你上去吧?”   宗岁重神情微顿。   阮椒迅速改口:“我背你上去吧?”   宗岁重沉默地伸出手,揽住了阮椒的肩。   阮椒沉默地伸出手,搂住宗岁重的腰。   下一秒,阮椒已经带着宗岁重直冲而上,落在了山谷上方,再下一秒,两人跟触电似的一起放开手,都是一脸平常的模样。   阮椒:“学长,咱们回神庙?”   宗岁重:“嗯。”   ·   到了神庙里,大家倒是也没什么其他事,阮椒想了想,手一挥,就让鬼神们各自散去,而他自己则把副印一收,把神庙也给收了起来。然后他又想了想,留了个虚影在这里。   当然,说是说虚影,其实还是跟真正的神庙连接的,要是有人进入神庙诚心敬拜,那一刻神庙就会化虚为实——只不过消耗一些神力罢了,但在神庙里敬拜所给出的信仰起码是这神力的好几倍,何乐而不为呢?这原本也是城隍的能力。   阮椒是这么想的,现在多了个吞信仰大户,就算他不急着提升自己做城隍的品级吧,宗学长那残魂还惨兮兮地镇压着地狱呢,他这个要借用地狱的,就不算他们俩现在的交情,他也得出点力气,更何况……咳,反正还是得继续扩大影响力,现在偶尔多显示显示一下“神迹”,也是没什么关系的了。   宗岁重看一眼虚影,没多说什么。   阮椒则跟他一起,还是回到了宗岁重的别墅里。   ·   知道自己的来历后,宗岁重还是过着跟平常没什么区别的日子,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归知道,可真实的体验还没有,尤其是记忆不多,所以真实感有是有,更多的还是像看了场电影似的,并不能影响他很多。性格、为人处世上,也依旧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只是宗岁重却发觉,小学弟近来有些奇怪,似乎在为什么事而纠结着,心情很沉重似的。本来这样的表现一般代表着难言之隐,他作为一个学长兼合作对象,并不应该寻根究底,但他思索过后,还是在两人一起进餐的时候,提了出来。   阮椒为宗岁重的“多事”有点惊讶,毕竟在他心里,学长不是会关心这些的人,转念之后,他心里又有些隐秘的高兴,突然间就觉得,好像可以说一说。   “我……”他轻咳一声,嗓音有些干涩,“……学长,我只是在想,现在我血肉复苏了,又提升为州城隍,神力也充足……我是不是可以看一看,我早逝的父母……现在投胎转世到哪里去了。他们的身上没有罪孽,地狱里没有鬼魂跟我气息相连……他们一定已经转世了。”   宗岁重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件事,他看着小学弟忧愁的脸,表情慢慢温和。   “想看就看。”   这回轮到阮椒一愣了。   宗岁重说:“既然是自己的父母,关心理所当然,不说转世一次,就算是生生世世,你想看都可以去看。等你什么时候不想看了,那就是缘分尽了。”   阮椒一想,顿时笑了。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他想那么多干嘛,只要他的本职工作做得到位,去看看自己投胎的爸妈怎么了?人之常情啊!像学长这样的,他是先天神灵残魂,投胎到宗家都庇护一家呢,他自己不也是有人信仰他他就给庇护吗,怎么到爸妈身上,他反而想七想八了。   宗岁重倒是明白,小学弟这是因为太过珍重,才不敢轻举妄动,但多想一想以后,他终究还是会忍不住的。为人子女的先受父母的骨血孕育,又被父母之爱浇灌成长,怎么可能不惦记?如果真不惦记,反而是人品低劣了。   阮椒深呼吸,说:“学长说得对,我现在惦记父母呢,就可以去看看他们。我能做城隍,我能找到父母,我就跟他们有缘分!”   说完后,他当即就从指尖逼出一滴血来,用神力顺着这滴血,去寻找跟自己牵扯最深的人。 第191章 妈妈┃转世的父母。   神力牵扯因缘线,朝着一个方向缓慢地延伸,而随着这个延伸,阮椒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爸妈应该投胎了吧,对,这个样子就是投胎了的,不会出什么差错……毕竟地狱里爸妈真的不在,而且爸妈也不会是孤魂野鬼吧?他被城隍印碰瓷以后,在他们家住着的那块儿,从来没见过爸妈的鬼魂啊!   终于,因缘线像是找到了什么,在冲出窗台的刹那,速度突然变快了很多!只那么一眨眼的时间,已经延伸到了非常远。   阮椒心跳得很快,但是慢慢地,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宗岁重敏锐地发现了阮椒的心情不对,走到他的旁边,低声问道:“阮学弟,怎么了?”   阮椒沉默了三秒钟,转回头哭丧着脸说:“爸妈投胎的地方超出我的管辖范围了……”   宗岁重:“……”   阮椒吭哧了一声,继续说:“县城隍的管辖范围是县城,本来都是扎根在固定的县城不动的,我是末代城隍,地盘随着城隍印的范围转移,我是个县城隍的时候,管辖的差不多是方圆十里,提升到州城隍了,范围也就不超过方圆五十里。光帝都面积就远不止这么大了,而且我看爸妈他们投胎的地方好像也不在帝都,那个因果线一下子就蹿出去了,……”   宗岁重也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阮椒的头说:“先收回神术,过两天我陪你出去一趟。”   阮椒猛抬头。   宗岁重说:“开车去。”   阮椒心里陡然涌现出一股热流,忍了忍眼睛里传出来的热意,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学长!我一定好好工作给你赚钱!也好好赚功德……”   宗岁重顿了顿,语气还算温和地说:“不用这么客气。”   阮椒“嗯”了一声,依然很高兴。   他知道的,学长安排在过两天去,是想先把集团里的事安排好,学长说他亲自过去,也是不想这件事被其他人发觉……其实他带着学长用神力一路找过去也是好的,但打一开始学长说开车送,就是为了让他能节省点神力了,也是为让他的行程更舒坦点——毕竟,即使城隍可以缩地成寸,要是投胎的地方远了,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这份心意,他要牢牢地记住才行。   ·   接下来的两天,阮椒非常殷勤地给宗岁重打杂,凡是他能做的他都要抢先给宗岁重做了,宗岁重明白他的心思,也没阻止,反而是经常给阮椒分派一些事情,也好安一安这位小学弟的心。   秘书团和助理团的人看着阮椒跟小蜜蜂似的来来回回各种忙碌,而且还没怎么出乱子,心情也都是相当复杂的。   私底下,他们是这么交流的——   【果然啊,老大姐说得对,咱们小宗董这是找到最合拍的拉磨驴子了……】   【是啊,看小阮这样儿,简直一个人分成了八个,小年轻体力可真好啊。】   【这不叫真好,这叫变态!只要是让他干的事儿,他都没出过错你们发现没?】   【一点儿也不像新人。】   【咱们小宗董给他开小灶了这是!】   【得了吧,开小灶也要人家能吃得下呢,再说了,这叫开小灶吗,你家开小灶这么猛塞的啊?小阮没被催成大肥猪就很了不起了!】   【也是,小阮拿一份实习工作,做了半个团的打杂,挺了不起的。】   【更可怕的是,他乐此不疲……】   最后,大家一起叹气。   【算了,工作狂的世界咱们不懂。】   【对对对,还是想想怎么早点下班回去陪女朋友吧。】   【幸好我早婚早育,不然我现在生孩子的时间都没……】   【真羡慕你们已经结婚了的,咱们这个单身狗集团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不狗了,看样子,难哪。】   【小宗董都不急……】   【对啊,那才是母胎单身呢……】   阮椒完全不知道那些一脸严肃的秘书团助理团内心原来是这么丰富的,跟小蜜蜂似的绕着宗岁重舞了一整天后,傍晚时分,他被宗岁重叫到了办公桌前。   “学长,找我有事儿啊?”阮椒挺活泼地问。   宗岁重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温和的,说道:“明天就可以去了。”   阮椒的眼里顿时迸发出一道光芒:“真的?!”   宗岁重点点头:“这两天你帮了我不少忙,接下来三天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明天陪你自驾,找到以后,我们搭飞机回来。”   阮椒一听这安排,心情更好了。   “咱们今晚吃什么?”   宗岁重说:“吃虾吧。”   阮椒:“好!”   他最喜欢吃虾了!   安排好一切,宗岁重今天准时下班。   当他和阮椒一起离开后,他的几个团的下属也都暗自讨论挺多,可已经这么久,大家也习惯俩人关系接近,甚至已经做好新人一定可以成为小宗董特助的准备。   所以,只有一句感慨。   【要是每天都能准时下班就好了……】   ·   第二天大清早,阮椒就清醒了,洗漱完走出门,正遇见同样走出来的宗岁重。   “学长!”   宗岁重点点头:“吃完早餐就走。”   阮椒:“好!”   一起好好吃了顿早饭,阮椒坐上了宗岁重特别找出来的一辆轿车,他一看,感觉外形很熟悉,但好像很多地方都改造过?   宗岁重看出他的疑问,回答道:“这两天改装过,适合大部分地形。”   阮椒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在赶路的时候车子出问题,心里更是一暖。   “……学长,这次让你费心了。”   宗岁重:“应该的。”   阮椒眨了眨眼,心情更好了。   上车后,阮椒深呼吸,然后和前两天一样施展神术,很快,那条因缘再度延伸,一直朝着某个方向飞快过去。   宗岁重也能看见这条线,也不需要阮椒提醒,一踩油门,直接跟了过去。   因缘线走得很快,车的速度也不慢,再加上这个时间段不是上班高峰期,很幸运地没有堵车,所以,没过很长时间,这辆车在宗岁重的驾驶下,就顺利地离开了帝都,走上高速。   随着车子越开越远,阮椒原本翻滚的心情,在这一刻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他转过头,看了看宗岁重冷峻的侧脸,只觉得学长始终没变,不知不觉的,心绪也似乎放松了很多。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一回,他一定能找到爸妈,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   ·   行程很顺利,五个多小时以后,车子来到了三线城市。   阮椒自己神力在身,精神充沛,但是他还是有点担心学长目前的凡人之躯会太累。   宗岁重暂时停下车,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颗果子吃了,说:“我没事。”   阮椒认识,这果子是黄老板们提供的,陡然想起来,学长其实一直在跟它们做交易,这果子也攒了不少。不过,现在学长吃了一颗,明显还是有点累的吧,都怪他,刚才没想起来。   宗岁重按了一下小学弟的头,说:“不要想太多。”   小学弟一直用神力驱使因缘线,也是很累的。   阮椒吐出一口气,突然说:“学长,我们在这休息一晚上吧。”   宗岁重一怔。   阮椒笑了笑:“要是我爸妈知道我为了找他们这么折腾领导,他们肯定也担心我会得罪领导被穿小鞋啊。”   宗岁重:“……”   阮椒连忙笑着拉住宗岁重的小臂,把他拉下车说:“玩笑玩笑,咱俩先吃饭呗,就算学长刚补充精力,肚子也饿了吧?我刚查过,这家酒店还不错,咱们现在这吃点东西,再看看后面环境,要是好的话就住一宿……”   宗岁重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低头看了看小学弟拉住自己的手,跟他一起走进了酒店里。   至于住的什么房?   当然是标间,两张床的那种——就像他们一起去温泉山庄那天一样。   ·   吃饭、住酒店、吃早饭、再上路、中饭、继续上路……   等到那条因缘线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四点了。   终点是一座十八线的小城,风景很好,环境清幽,路上有一些小巷,铺着青石板,给人一种很古朴的感觉,而且,时间好像也变慢了。   阮椒坐在车里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忽然说:“学长,爸妈投胎在同一座小城里了。”   因缘线一直没有分过叉,他本来以为只是在同一个方向,可直到抵达这里,因缘线终于分开,可是分开的距离并不大,他才发现原来爸妈都在这座小城里。   宗岁重沉稳地说:“很有缘。”   阮椒笑了,用力点头说:“嗯,很有缘。”   宗岁重开车问:“先去哪边?”   阮椒说:“先去看我妈吧。说起来,她这辈子是男是女,在什么家庭,我都不知道。”   宗岁重没意见,只是按照因缘线的方向,迅速地开向城南哪边。   很快,车子停在了一座学校旁边。   两人下了车,走到拐角的地方,阮椒使用神术,隐藏了他们的身体,接着他拉起宗岁重,缩地成寸,只几秒钟时间,就到了一座宿舍楼下,再跳两下,来到三楼。   小城里的第一中学,教职工的宿舍区。   在这一楼里有两户,都是很普通的人家,而右边的这一户是一位语文老师的家,他五年前娶了老婆,三年前老婆怀孕,生下了一个小姑娘,今年两岁了,活泼可爱。   阮椒看着正坐在一个美丽少妇怀里看她画画的小姑娘,眼神不自觉地就温柔起来。   这辈子的妈妈还是生成了女孩子,小小年纪就长得粉雕玉琢的,等她长大了,一定比上辈子更漂亮。 第192章 爸爸┃才不是胖砸。   小姑娘一边看画画,一边拍着小手,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格外惹人喜爱。少妇画几笔后,就会温柔地看看小姑娘,用手背蹭蹭她的脸,看她有没有出汗,又摸摸她的小肚皮,瞧她是不是饿着了、凉着了。   这样的情景很温馨,温馨到让阮椒瞧着都有些眼圈发红。   真是太好了,他看得很清楚,明明那个少妇对正在画的画很在意,对画画也是真心喜爱,可还是把女儿放在了第一位,她是个很好的母亲。   阮椒一看就看了很久,宗岁重也静静地陪着他。   渐渐过去一个多小时,学生们都下课了,不远处的教学区也喧哗起来。有个男人腋下夹着课件,步履匆匆地赶了回来,第一时间冲进画室里,亲了亲他的老婆,又亲了亲他的闺女。   “宝贝儿和小宝贝儿,还有半个小时吃饭,画完记得洗手。”男人长得很斯文,性格却爽朗而不失柔情,嘱咐了爱妻爱女后,就把课件放在一旁,赶紧去厨房做饭了。   男人的厨艺很不赖,还真是半小时做好三菜一汤,菜色不多,一家人够吃也营养。   少妇则是在开饭的前五分钟里,就跟装了闹钟似的,快速带女儿去盥洗室,帮她洗洗小手,接下来再一起坐在餐桌旁,互相说一声“吃饭快乐”后,就很快吃起来。别看唯一的小姑娘才两岁,可大概是少妇教得好,她小小年纪就很会用勺子了,偶尔脸上不小心沾到好几颗白饭粒,也都特别可爱,让小夫妻看一看心里的温暖都要如同温水一般满溢出来一样。   宗岁重看见阮椒呆呆的眼神,就守在旁边陪着。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阮椒才有点迟疑地开口说:“这样挺好的,对吧?”   宗岁重:“嗯。”   眼看着这家人亲亲热热地吃饭,饭后又一起去散步,阮椒和宗岁重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段,阮椒的心里酸软,心情却好了很多。   走着走着,小夫妻走到出教学楼,带着心爱的女儿来到小城城中的一处休闲广场,在那里开辟了个小小的游乐场,有很多小孩子玩的游乐设施。   阮椒依旧是跟着,看着圆滚滚的小姑娘高兴地冲进了充气城堡中,一个错眼的工夫,滑滑梯上滑下来个小胖墩,以迅雷不及掩耳抱住了小姑娘,一起在充气垫上打了个滚。   小姑娘也不害怕他,就娇娇软软地说:“你、你干嘛呀!胖砸!”   小胖墩龇牙一乐:“才不是胖砸!你才是小媳妇儿!”   阮椒:“……”   他的表情倏然有些古怪,因为看到妈妈以后,一直惦记着相对柔弱的妈妈,本来是想晚上再去看爸爸的,也没再使用神术。可没想到还没等他去,就先在这遇上了,而且,他跟他爸转世第一眼见面,竟然是他爸调戏他妈?   同时,旁边先是传来“噗”的笑声,有个高壮的男人搂着个敦实的女人从另一边走出来,其中女人佯怒地呵斥说:“行了,胖胖,也不看你多重,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高壮男人看小胖墩不服气,用拳头对他挥了挥:“打屁股,懂?”   小胖墩瘪着嘴,犟着不放手。   小姑娘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你陪我去玩小城堡好不好呀。”   小胖砸被一拉就软,嘿嘿地笑着:“好、好呀!”   然后,小胖砸赶紧爬起来,跟小姑娘手拉手,钻到后面的小城堡里高高兴兴地玩过家家了。   高壮的那对夫妻连忙走过来,对斯文的小夫妻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胖胖太胡闹了,我们以后一定好好教育他。”   斯文小夫妻也没生气,小孩子嘛,才都两三岁,也都圆滚滚的,而且在充气垫上也摔不疼,就说:“没事儿,我看果果也挺喜欢你们家小胖子的,就让他们一起玩儿吧。”   高壮夫妻也松了口气,笑着说:“好好好,让他们玩儿,不过咱们也不能就白看着,我去买几杯奶茶,老周家的都是手工配料,干净得很。”   斯文小夫妻也笑了笑:“不用破费了。”   高壮夫妻:“要的要的。”   这两家人一通互相谦让,后来两边的男人一起去买了奶茶过来,女人就小心看着俩小孩儿,关系也渐渐亲近起来,都和和气气的。   阮椒看着这一幕,从一开始的哭笑不得,到现在的释然。   宗岁重按了按阮椒的肩:“还好?”   阮椒深吸一口气,说道:“嗯,我感觉挺好的。爸妈投胎了,在一个城市里,还这么小就遇见了,我爸还跟前世一样,看见我妈就看不见别人,我妈也能应付我爸……他们这辈子,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还能结婚做夫妻,再生个可爱的孩子,也许是儿子,也许是女儿,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我的弟弟妹妹,真挺好的。”   宗岁重看见阮椒眼里的些微水光,但没多说什么,他自己也知道,现在小学弟的心情是他无法体会的,只要站在这里听他说就好。   阮椒果然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大体来说,都是关于前世父母跟他相处细节的,还有前世父母之间相处细节跟今生对上的。说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终于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那边,小孩子们玩了这么久,也累了。   小姑娘被小胖墩拉着小手走出来,另一只小手揉揉眼睛,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两家的父母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大家都是刚养孩子的人,俩小孩儿关系又好,他们做父母的一番沟通后,发现彼此的职业也可以——一方是语文老师,另一方是开连锁火锅店的——也愿意增加彼此的交情。   就这样,小姑娘小胖墩出来后,两家父母一边抱一个。   小胖墩还在跟小姑娘舞着小胖手要约下一次玩儿呢,小姑娘还是软软地答应着:“好呀。”   两家父母对视一眼,才带着各自的小孩儿,看他们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阮椒这回没跟着小姑娘果果回去,而是转了个方向,去看了小胖墩的生活环境。严格说来,小胖墩的家庭条件更好一些,但是论起来,当然还是教师家庭更适合小姑娘。   他爸妈投胎的这一次人生,他望过气了,都是很好、很安康、很顺遂的,而且他们还有这一世姻缘的缘分……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   当晚,阮椒和宗岁重还是在小城的酒店里住了一晚,整夜的时间,阮椒没睡觉,而是跟宗岁重聊了聊他的从前,好像要把以前跟父母的事儿都说给他知道。   宗岁重也安静地听他说,没有随便发表什么意见,而是偶尔应和,表示自己还在听。   这样一直说到黎明,阮椒骤然想起学长还没休息,就闭上眼,主动提出要睡一睡。   宗岁重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也闭上眼,随了他。   大概是因为内心深处隐藏的心结终于解开,阮椒睡得很好,而宗岁重打破了自己的作息补眠,也睡得很安稳。   不知不觉间,直到大中午,两人才清醒过来。   阮椒有点不好意思:“学长,我……”他呼出一口气,“我算是了了心愿了,等吃过中饭,咱们就回去。”   宗岁重看向他,表情一如平常,说道:“再去看一眼吧。”   阮椒朝他笑笑:“嗯。”   饭后,阮椒果然再去看了一眼,发现还是两个小孩子可爱而备受宠溺的日常,这辈子爸妈的亲人都非常好,没有偏心,没有重男轻女,也没有对亲人利益的谋夺,更没有欺凌。甚至阮椒还去看了看爸妈这辈子父母的亲人,同样都是普通人里的好人,这样的人身上或许没什么功德,但总体还是向善的,家庭关系也都是和睦的。   到这时,阮椒已经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   “学长,回去啦。”   宗岁重稳稳当当地开车:“以后有机会可以再来看看。”   阮椒兴高采烈地答应着,他现在也觉得,爱看就看,不打扰不就行了?人活一辈子,只要大体上是正的,何必计较太多的细枝末节呢?脑子都想迂啦。   ·   说回去就回去,一路上两人走得风平浪静,宗岁重开车到机场,把车让人看管,之后再叫人开走,而他们两个则坐上最近的航班,开车直飞帝都。   不过,已经没有头等舱了,两人也不是什么很计较的,就坐了普通的位子。   票是连着的,两人坐在靠左的位置,把椅背微微向后靠。   这架飞机的座位安排得有点紧密,虽然中间有个类似小桌的设置,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近了,近得让阮椒有点不好意思。   宗岁重微微侧头:“怎么了?”   阮椒摇头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次老让学长开车,学长你一定累坏了吧?”他是真觉得抱歉,“对不住,我有驾照,可技术是真不行。”   宗岁重说:“没事,你做事谨慎是对的。”   阮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学长你放心,回去我会找时间好好练一练的,毕竟以后我肯定得跟你出差,总不能那时候我还让你给开车吧?”   宗岁重眼里带出一点笑意:“有司机的。”   阮椒还是很坚持:“也不能什么时候都靠司机,万一呢?我还是好好练,平时用不到不要紧,真需要的时候,我也得出点力嘛。”   宗岁重倒是赞许阮椒的想法,点头说道:“多学一学也好。”   阮椒笑了:“是吧?”   宗岁重:“嗯。”   两人其实也没说什么很有营养的内容,就是瞎七八聊,心情都很愉悦。只是,愉悦总是被人打破的。右边不远的地方,有个人突然痛哭起来。 第193章 噩梦┃爱豆。   阮椒立刻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姑娘躺靠在座椅上,画了精致妆容的脸上流淌着透明的泪水,满是伤心,是陷入了梦魇里。   这一声不仅惊动了阮椒,也惊动了周围的人,跟红裙子姑娘坐在附近的年轻人轻轻推了她两下,只是推了好几下都没推醒,就让这年轻人有点着急了。   “喂,喂!妹子你醒醒!”   红裙子姑娘好像也在挣扎,可惜还是没能醒过来,满脸都是痛苦。   年轻人也没办法了,只能赶紧叫了个空姐过来,跟空姐把事儿说了。   空姐也很惊讶,快速检查了一下红裙子姑娘的情况,发现确实没什么别的问题,微微松了口气,再加上她也是个姑娘,倒是能比年轻人做得多,就赶紧掐了掐红裙子姑娘的人中,见她还没醒,干脆把手伸进她的胳膊下,把她整个往上抬了抬,又叫了同事过来,用浸了冷水的毛巾给她擦脸。   这么折腾了好一会儿,红裙子姑娘才终于睁开了眼。   空姐连忙问:“小姐,您刚才做噩梦了,现在还好吗?”   红裙子姑娘抹了把脸,眼睛里还带着浓浓的惊恐,等她看清楚空姐之后,才勉强露出个笑容说:“我没事,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空姐给她递了干毛巾,又送来压惊的热饮,才微笑着离开。   红裙子姑娘喝了几口热饮,吐出口气,脸色还是微微地有些苍白,不过,她转头对旁边的年轻人也道了谢,刚才她也听说,是这位年轻人先发现她的不对劲的,还没因为她叫不醒而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动作来,是个好人……   年轻人连忙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这一切,都被阮椒和宗岁重看在眼里。   宗岁重开口:“那位小姐身上……”   阮椒点点头:“学长你也看见了吧?那妹子身上有个标记,这标记要是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上面是带着点妖气的。刚才做噩梦,可能是被这个妖气影响了。”   飞机里人多,人气也很混杂,在不刻意去看的情况下,阮椒就算是城隍爷,也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是要消耗神力的。当然,要是有恶鬼在,他这双眼是能看见的,而既然没什么凶戾的鬼怪,他也就没怎么在意了。   宗岁重问:“什么妖怪?”   阮椒摸摸下巴说:“一时间还看不出来,不过这姑娘身上的精气……”说到这里,他就有点难为情了,“……呃……有损耗。她遇见的,应该是个这方面的妖怪吧。”   虽然阮椒说得含糊,宗岁重还是大致懂了的。   红裙子姑娘的精气有流失,那么对方遇见的很大概率是吸收人精气修炼的,她是个姑娘,她遇见的,多半是个男妖了。不过这姑娘虽然会做噩梦,失去的精气倒是也没损害到她的生命力,也不知道那男妖是想可持续发展,还是还没到一举吸干的时候?   既然遇见了,阮椒也就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不然那男妖要真是会吸干的那种,可就不好了。   毕竟,他不管走到哪,方圆五十里以内的就都是他的子民。   宗岁重看出阮椒的想法,也不阻止,就看着阮椒也施展神力,对那红裙子姑娘做出一个标记来,同时,阮椒竖起耳朵,倾听那边的动静,并非常小声地跟宗岁重讲述。   “学长,那姑娘跟那个年轻人聊起来了,聊得挺好。可惜了,要是那姑娘没被男妖给迷住,飞机上邂逅是可以发展出来一点什么的,可那姑娘现在就没什么心情了,后续怎么样,还得看他们俩有没有缘分……”   “那小伙子好像对这姑娘有点意思,有意识地聊到感情生活了!那姑娘好像挺迷茫的,没怎么深说,但好像也架不住小伙子旁敲侧击的,聊得有点深入了。”   “好像说起了前男友,又说起了最近在追的……爱豆?”   “我记得爱豆应该就是说喜欢明星吧?这姑娘提起爱豆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好像又有点伤心的样子,学长,你说会不会跟这有关?”   渐渐地,时间一点点过去,那边红裙子姑娘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也聊累了,小伙子很体贴地让她睡一会儿,她不一会就睡着了。   小伙子也没再聊天,喝了点东西以后,也睡。   阮椒收回视线,头转到这边,看向宗岁重,说:“学长,这姑娘的事儿,我看还得从她的那个什么前男友啊爱豆啊查起。不过我这么个陌生人平白无故去问也不好,所以……”   宗岁重也赞同,说:“托梦吧。”   阮椒嘿嘿一笑:“我也是这个意思。顺便我也想看看,她到底都做什么梦。要是这回还做噩梦,我也能拉她一把。小姑娘家家的,老是做噩梦可不好,忒消耗精气神儿了。”   宗岁重:“你这样很好。”   阮椒咧嘴笑。   既然阮椒提起了,当然是需要宗岁重配合的。   宗岁重稍微思索,伸开手臂,把阮椒搂过来,让他躺在自己的肩膀上。   阮椒:“!!”   宗岁重又从旁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条毯子,盖在阮椒的身上,把他的头扒拉一下,做出个他正在熟睡的姿势。   阮椒懂了,只是,他现在还没显化神身,就相当于是真靠在学长的怀里,还被这么搂着,这个……他的心跳有点快啊!   不行,越跳越快了!   阮椒当机立断,纵身一跃,神身离体。   下一秒,他的心跳趋近于无,非常,非常地缓慢。   宗岁重:“……”   ·   刘燕燕是个大四的学生,就读的也是帝都的一等学府,因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又能歌善舞,平时在男生里是很受欢迎的。她平时没什么爱好,但大概是青春期为了学习压力太大的缘故,只要有点空闲,她都会选择粉一个明星来给自己减压,这样果然没影响她学习,让她上了个不错的大学,然后她就养成习惯,做了个三月粉,每次遇上喜欢的剧,就会迷恋上里面的一位明星,做应援买周边打榜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不过她的劲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剧的热度下来了,她也就会换一个明星来粉,再狂热个几个月。   大概一年多前,刘燕燕喜欢上一部仙侠剧,里面饰演魔修的那个小鲜肉特别让她喜欢,后来小鲜肉一炮而红,她给对方做了很多事,成为对方的粉头之一,眼看着对方借着东风弄到了几个大资源,名气一天比一天大,简直让她成为真爱粉,就打破了三月魔咒,让她一直粉着疯狂着。而这名小鲜肉也很宠粉,很快就召开了一次粉丝见面会,她作为粉头当然是能够参加的,而这一参加,她见识到这次的爱豆跟以前都不同,真人比电视剧上看到的还要吸引人,又非常俊美,就让她从真爱粉,逐渐过度到真爱。只是爱豆宠粉归宠粉,却不是只宠爱她一个粉丝,她对对方越发不可自拔,慢慢也不甘心自己仅仅是粉了。   接下来,刘燕燕开始用各种方式向爱豆表达爱慕,而爱豆先是用很无奈却宠溺的眼神看她,后来还是在她的强烈追逐下,答应跟她试着相处。然而,跟刘燕燕一样无法自拔的还有几个人,她们每一个的付出都不比刘燕燕少,宠粉的爱豆也答应了那几个粉丝的相处要求。刘燕燕觉得,自己才是最爱爱豆的,疯狂而着魔地追着爱豆的踪迹,每次打听到爱豆的行程,她都要过去等待,甚至在一次爱豆喝多了时,她努力照顾爱豆,终于跟爱豆发生了关系。她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才是爱豆的唯一,可爱豆醒来以后抱歉地看着她,她才知道,其他的那几个不矜持的粉丝里,有个身材火辣的比她更领先一步。   爱豆本来不想继续这种关系,说是不愿意伤害她们任何一个,但是刘燕燕不甘心,她不想放弃这么好的男人。后来,刘燕燕跟另外几个妹子争着为爱豆付出,勾心斗角,都为了能跟爱豆有更多时间相处,让爱豆更爱自己。当然,男女之间的事,刘燕燕也是绝对不会错过的,甚至她愿意为爱豆生孩子!只可惜,大半年过去了,她还是没能把那几个妹子挤下去,也没能怀上爱豆的孩子。如果真有了孩子,她相信,爱豆的选择一定会是她的!   ……这只是一个多月前的想法。   在毕业前夕,刘燕燕开始做噩梦了,每次的梦里她都跟爱豆甜蜜相处,可每次滚到床上去以后,完事后两人正在温存,爱豆俊美的脸就会突然变成一颗丑陋的鱼头,鱼的嘴里还有两排尖利的牙齿,身上更是充满了腥臭的气味,吓得她肝胆剧烈,立即从梦里醒来。后来,还有几次那颗鱼头张大嘴对着她的脑袋咬过来,让她发出痛苦的哭声、尖叫。   这种情况下,刘燕燕不得不降低去找爱豆的频率,因为梦中的情景跟现实实在是太像了,她后来跟爱豆好的时候,爱豆在清晨对着他微笑,她却只想到了那恐怖的鱼头和尖利的牙齿,忍不住就有些惊慌,要花费好多心思才能勉强保持正常。她明白,再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被爱豆发现的,偏偏噩梦无法控制,这让她非常痛苦……不过,在减少去寻找爱豆的次数后,噩梦依旧没有停止,醒过来以后,她每次都会痛哭。她很思念爱豆,再这样下去,她会为爱豆伤心而死的。即使是死了,她也想见爱豆。 第194章 当鱼遇见猫┃慈眉善目的鬼脸。   刘燕燕忍耐不住内心的思念,终于乘飞机再次飞向爱豆所在的城市帝都,只是她也毫不意外地在飞机上又坐了噩梦,痛哭着醒过来。这一次,她被鱼头碰到了脸上,鱼嘴里的腥气熏得她几乎要晕死过去,醒来以后,有好心的小哥哥帮助了她,小哥哥没有爱豆长得好看,但聊一聊后,她心里也安稳了一些,只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痛,还是无法弥补的。   安心后的刘燕燕又睡了,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到,飞机顺利抵达帝都,她在人群的簇拥里见到爱豆的助理,被接到了爱豆的住处。爱豆还是那么帅气,那么温柔,让她很快就沉浸其中,享受着自己和爱豆难得单独相处的时刻,充满了甜蜜,一夜翻云覆雨……清晨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迎着阳光,看见爱豆的笑容,然后,爱豆的脑袋变成了鱼头!   刘燕燕:“啊!!!”   但是,这一回的梦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正在鱼头不断逼近的时候,一只青黑的鬼手伸过来,捏住了鱼嘴,把那颗狰狞鱼头推了回去。   刘燕燕捂住嘴,惊恐地转开视线,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人站在侧面,正顶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朝她微笑。但诡异的是,她对那颗鱼头害怕到不行,可面对这张鬼脸的时候,却诡异地觉得……慈眉善目?一点也不害怕了。   也是这个时候,刘燕燕壮着胆子,看清楚了爱豆现在的样子,而不是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只看到鱼头和鱼头凑近,就吓得醒过来。   现在的爱豆顶着的鱼头很可怕,仔细看时也分辨不出是个什么品种的鱼头,好像是杂糅的一样,不过她本身不会做饭,也认不出太多鱼头就是——想到这里,刘燕燕的表情微妙地顿了顿。然后她的视线朝下,很快看见连着鱼头的虽然还是人的脖子,跟硕大的鱼头连在一起时颇有些可笑,让人有一种摇摇欲坠,脖子怕是要断的感觉,可仔细看时,脖子上布满了鳞片,大概才能这么坚挺地支撑吧。爱豆已经穿上了睡衣,裸露出来的胸膛、小臂小腿等地方全都布满了鱼鳞,每一片鱼鳞能有鸽子蛋大,密密麻麻的,让她都忍不住打个哆嗦,要产生密集恐惧症了……   这是个怪人?怪鱼?   刘燕燕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噩梦,以前也没仔细想过,现在想一想,这噩梦真是太刻意了。难道是有什么人刻意让她做噩梦的吗?可是,她有什么值得让人这么做的呢……而这个噩梦除了让她害怕去见爱豆以外,还能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刘燕燕突然怒了。   是不是那几个跟她抢爱豆的女人干的?她们一定是想要铲除对手,独占爱豆!   还没等刘燕燕有什么反应,就见到那个官服大鬼这么捏着鱼头,往旁边一掰——“咔!”硕大的鱼头猛地一歪,脖子被直接拧断了。   刘燕燕瞪大了眼,猛地扑过去:“哥哥——”她怒气冲冲地对官服大鬼嚷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爱豆!你好狠的心!”   官府大鬼:“……”   ·   阮椒神身显化后,很快就变成一股青烟,消失在半空中。实际上,他是直接潜入隔壁红裙子姑娘的梦里,想看看她到底做了什么梦,也好对症下药。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进那梦里,他看到的居然就是这姑娘跟一个男人的炕戏!青天白日,飞机舱里,那么多人呢,还是刚做了噩梦的,小姑娘家家的居然这么心大,直接梦了个色香味俱全的炕戏……这一刻,他内心的感觉无比复杂,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看下去了。   阮椒“嗖”地倒退三步,立马就想溜了——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只是他到底也是办案多次经验丰富,也看清了那男人的脸,马上就觉得不对劲了。   要是正常做梦,通常都是人的潜意识吧,这妹子刚做完噩梦的,情绪波动很大,就算潜意识还要做梦,梦这个炕戏,应该也会是最近发生的、对她影响最大的事,以及最近她接触的印象最深刻的人才对……照道理,这妹子梦见刚刚帮助她的小年轻的可能性应该更大?当然了,这个并不绝对,梦这个东西,有时候没有道理可言,但如果就这么退出去了,好像又会错过什么似的。还是……再等一等吧。   阮椒默默地转过身,不去看,也不去多想。   大概也是为了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所以没多久,这个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天色没到一分钟就从黑夜到了早上,床上两人的各种动静也很快消失,阳光从外面打入房间里,床上那个男人先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妹子也同样睁开眼。   没动静了,阮椒也就转过身,这么一转身,他跟妹子一起看到了大变活鱼……头。   阮椒:“……”   所以说,这还是个噩梦,前面都是前奏?   眼看妹子又尖叫痛哭起来,他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万一这鱼头对妹子有伤害呢?所以他是迅速地冲了过去,直接抓住了鱼头的嘴,回头安抚了下妹子后,就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鱼头。   但是阮椒万万没想到,他是把鱼头怪给解决掉了,妹子却突然冲过来,让他还她爱豆……他立马就懵住了。   啥?爱豆?这鱼头?   然后,阮椒就被妹子拉扯住了袖子。   他嘴角微抽,这执念可真是够强大的,真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他现在的造型啊。   不过,城隍爷不要面子的吗?   阮椒伸手一挥,就把妹子给甩开,他注意了力道,妹子只被弄得后退好几步,再不能冲过来而已。同时,他就瓮瓮地说道:“本官乃州城隍,你这痴女子不知好歹,留恋妖物,再不及时回头,恐怕于性命有害。言尽于此,去罢!”   话一说完,那妹子就消失在梦里了。   这梦境的世界也逐渐坍塌,在阮椒离开的前一个刹那,视线朝着坍塌的某个角落看了一眼,伸手一抓,抓住了什么东西收进袖子里,这才离开了梦境。   之后,红裙姑娘再次醒来。   刘燕燕猛地睁眼,往周围看了看,对上旁边那年轻人的笑容。   年轻人提醒她说:“已经到了。”   刘燕燕连忙道谢。   年轻人帮着刘燕燕把行李拿下来,跟她告别。   走廊对面,阮椒的神身回到阳世身里。   从这里经过的有个中年男人很亲切地提醒宗岁重说:“到帝都了,你还是把弟弟快叫起来吧,不然待会儿不好办。”   宗岁重知道对方好意,朝对方点头道谢,同时在看见阮椒回归的时候,轻轻推他做个样子说:“起来了。”   阮椒及时醒来,睁开眼睛,故意含糊地开口:“到了?”   宗岁重:“嗯。”   阮椒就连忙坐直身体,赶紧拿东西,就跟所有等着下飞机的人一样,陆续地走了出去。   走了一段,大家都在忙活,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阮椒才低声跟宗岁重说:“学长,还真跟她那个什么爱豆有关系。回去我得查个明星,你是做娱乐的,知道现在最红的是哪些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轻,“还发现了个有意思的,回去给你看。”   宗岁重被他这么神神秘秘的,也有点好奇。   “外面有车等着了,很快就能到家。”   阮椒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好。”   ·   回到别墅,阮椒把城隍印抖一抖,就有一团黑气被抖出来,落在地上,形成了个小小的影像。   尽管那小小影像被黑气包裹,宗岁重还是认出来,诧异说:“猫?”   阮椒给他纠正:“是猫鬼,已经死了的。”   那团小小的影子猛地冲过来,扬起小爪子虚空挠了挠,最后还是不甘不愿、老老实实地趴在前方地面,双爪碰在一起举了举,说:“小妖拜见城隍爷。”   阮椒说:“不用多礼了,我带你过来只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要让那姑娘做噩梦?她的精神已经很差了,再这么下去可不好。”   猫鬼“咪嗷”了好几声,清了清嗓子才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不是害她,是救她喵,她被一条鱼迷惑了喵,我死了都不安心喵!”   接下来,猫鬼快言快语,说出它和刘燕燕的关系。   简单一句话就是,猫鬼活着的时候,是刘燕燕捡回来的流浪猫,都说猫有九条命,可这只猫是只淘气猫,几百年前吃了奇珍异宝成妖后就很作,作掉了八条命以后,终于在第九条命的时候差点冻死在街边,要不是刘燕燕,它最后一条命也没了。刘燕燕从小到大都很乖的,养了小猫后也很仔细照顾,只可惜猫鬼还是在刘燕燕上高中前死掉了,刘燕燕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猫妖也因为惦记刘燕燕成了猫鬼,一直守着刘燕燕。   猫跟人的想法不同,刘燕燕后来追星,猫鬼不觉得有问题,刘燕燕追星追到床上,猫鬼还是不觉得有问题,可刘燕燕从爱豆的床上回来后,猫鬼闻到刘燕燕身上的鱼腥味儿,那就是大问题了。其实,那明星留下来的妖气很淡,除了阮椒这样的神灵,平常别说妖怪了,大多数道士也发现不了,但是……谁让他是鱼,偏偏遇见了猫呢?   猫鬼没形态,没办法之下,只能用自己剩下的那点力量给刘燕燕造了几个噩梦。   它几乎声嘶力竭地在提醒了——那是一条鱼精!是一条鱼精啊! 第195章 找上门去┃违背食物链准则了。   先不说“不管鱼、鱼精还是鱼怪对于猫妖来说都是食物,猫妖的主人怎么能违背食物链准则去粉鱼精呢”这个让猫憋屈的问题,就说鱼精是妖物,妖物跟人到床上滚来滚去,人可不得奉献出自己的精气啊?别说什么鱼精不吸人精气,在发现鱼腥味儿的时候,猫鬼也一起发现了刘燕燕身上的精气就是有流失的!啊?你说还没到要命的程度?谁知道现在不要刘燕燕的命,以后会不会要她的命!坚决不能放任!   只可惜,猫鬼的意念并没有传达到它的小主人那里,刘燕燕并没有把噩梦当真,还以为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噩梦做多了,她也以为自己是压力太大。可是她相信自己对爱豆的爱,是不可能因为区区噩梦就放弃的!尤其是还有好几个粉头在跟她一起抢爱豆呢,她怎么能认输?怎么能把温柔体贴的爱豆让给其他人?!不,不能的!即使天天做噩梦,也一定要抓紧一切机会去见爱豆!   猫鬼苦思冥想怎么在梦里暗示鱼精的身份,怎么把鱼精的原形暴露出来吓唬刘燕燕让她放弃这一份不可能的痴念,然而刘燕燕应付高考的韧性全用在这了,越是吓唬她,她越是坚定,即使偶尔有那么一点疲惫,转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而随着鬼力妖力的不断消耗,在很多次后的现在,猫鬼剩下的能力已经不多了,每再弄出一次噩梦都会虚弱很多,再加上它体型小,跟刘燕燕的牵绊也很深,以至于在没有很仔细观察的情况下,阮椒也没立即发现它——当然,到了猫鬼制造的梦里,猫鬼稍微激动就被抓了个正着,直接带出来了。   狂热中的粉丝对爱豆的滤镜向来有八百米厚,区区噩梦里的鱼头算什么?即使噩梦总让刘燕燕哭醒,在梦里突然想到噩梦或许有异常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也不是爱豆有问题,而是其他粉头为了“争宠”算计她引发了这个问题……至于怀疑爱豆是鱼精?不存在的。甚至当梦里出现的大鬼直接扭断鱼精的脖子时,刘燕燕的感觉就是对方扭断了爱豆的脖子,这他妈是个anti啊!这么对她的爱豆,太狠毒了!什么,怀疑官服大鬼是来帮她解除困扰的城隍爷?也不存在的。   ·   听猫鬼说完后,阮椒和宗岁重面面相觑。   他们俩都不追星,哪怕从事的就是这行业,阮椒还有个室友要闯娱乐圈呢,工作以外,他俩对明星不明星的也都没什么兴趣。当然,娱乐圈里一些乱象他们也是知道的,也听过有些粉丝会很狂热,可真正来说……宗岁重是个老古板,阮椒是个宅学生,压根没真正接触过,也没想到粉丝痴迷起来能迷成这样。   阮椒迟疑着问:“你的小主人确定没中鱼精的妖术?”   猫鬼很沮丧:“不知道喵,燕燕做三月粉也狂热的喵,只是没去跟他们交配喵。我看燕燕潜伏到其他爱豆的群里做卧底,那些爱豆是人,粉丝也狂热的喵。”   阮椒的表情有点微妙,他纠结了一会儿,说:“既然说不准到底中没中妖术……这样吧,你告诉我那什么爱豆是谁,我们过去找找,那妖物做了什么,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猫鬼的猫瞳亮了亮,连忙举起爪子:“我变鬼了不能接近鱼精,但我知道鱼精是金盛传媒公司的明星喵,叫江玉霖喵!”   阮椒想了想自己最近打杂时看过的资料,这个江玉霖好像是金盛近来很出风头的一线小生,虽然不是顶级的流量,但流量也很高了,算是金盛的摇钱树之一。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鱼精?也不知道他混娱乐圈的目的何在,总不至于是为了睡粉吧……   宗岁重显然也对竞争对手公司的摇钱树有所了解,同样没想到会是个一线流量小生,迅速回顾了江玉霖的资料后,说道:“走偶像可以,走实力派欠火候,目前正在透支人气,如果没有新作品巩固很快会泯然众人。潜力一般,可塑性不强,没有高价签约的价值。”   阮椒一愣,然后想起玄黄有人提交过挖江玉霖过来的方案,被学长驳回了,好像就是因为挖对方的价格太高,而学长认为挖过来不划算打回去了……他不由想到,幸好没挖,对方可是个鱼精,谁知道作孽没作孽的,万一是个恶贯满盈的,除掉鱼精就成了挖公司墙角,学长不就得赔一大笔钱吗?幸好幸好。   这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阮椒就冲宗岁重说道:“今晚就去吧。”   宗岁重“嗯”了一声:“先吃饭。”   阮椒乐了,说:“正好我饿了。”   猫鬼一听城隍爷晚上就去找那个鱼精,高兴地甩尾巴连转好几圈,喵喵叫道:“多谢城隍爷,多谢城隍爷喵!”   阮椒被它都笑了,弯下腰用手指蹭了蹭它头顶,眼神挺温和:“好了,知道你担心你小主人,先去陪着吧,明天再过来,到那时就有结果了。”   猫鬼其实很想今晚陪着一起去,可它又不想打扰城隍4   爷,也的确很担心现在心神恍惚的小主人——她现在可是独自住在宾馆里的,尾巴甩来甩去,才犹犹豫豫地跟阮椒告别,娇小的身体一跳,就这么冲出窗外了。   我来了小主人喵喵喵!   ·   吃完晚饭,等到天黑,阮椒就跟宗岁重一起出门了。   本来那个江玉霖跟阮椒没什么关系,猫鬼也怕引起他的注意一直没有在他附近露面,要找他的具体位置是有点难,不过谁让宗岁重是玄黄老董呢?打了几个电话后,就大概知道了江玉霖名下的几栋别墅,尤其是有一栋做了重点标记——那是他平常约粉的地方。   阮椒在宗岁重的腿上画了两张缩地成寸符,再把宗岁重的小臂一拉,没走上几分钟,两人就顺利抵达那个保安设施特别完备的小区。外面的拐角,阮椒又给宗岁重来了个隐身符,于是他们很快就进入小区里面了。   又一分钟后,他们到了那栋别墅,察觉到里面有人,其中有一个气息很熟悉,正是刘燕燕。   看来,是刘燕燕在宾馆休息好以后,用最好的状态过来找爱豆了。   只不知道她的猫鬼……   正这么想的时候,阮椒听见了一声很小的“咪嗷”叫,顺着看过去,就发觉起码在距离别墅有几百米远的地方,一小团黑影藏在哪棵树下,可怜兮兮地看着别墅的方向。   阮椒想了想,还是没过去,只是稍微显露了一下身形,朝那猫鬼挥了下手,表示自己来了,见猫鬼毛茸茸的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才又隐身,拉着宗岁重,朝别墅里飘了过去。   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别墅是独栋的,其他别墅相距这一栋的距离都不近,大片的草坪遍布别墅周边,要是有个什么人过来想要窥探,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会很快被人发觉。   但是,这对于隐身的阮椒就不存在问题了。   别墅有好几层,占地面积也不小,里面的人也不多。   准确地说,除了刘燕燕以外,就只有一道淡淡的妖气……真的非常淡,也的确是轻易让人发现不了的那种。   阮椒在意识到这里面是二人世界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间——十点——然后他忍不住就紧张起来。   十点,这个时间很微妙啊,早睡的人差不多就睡了,睡得不早不晚的,这就是个要进行床上活动的点儿啊!不行,他一点儿也不想辣眼睛,更别说,还是带着学长一起辣眼睛!   宗岁重感觉小臂一紧,转头看向阮椒,就发现他的动作更快了,脚步加速,像是赶时间似的。他有点不懂,但是,当他跟着阮椒来到一间布置得气氛非常暧昧的主卧时,看见暂时衣冠楚楚正在一件件脱衣服的男人,再听见浴室里传出的水声,顿时明白了。   阮椒轻咳一声。   宗岁重默然。   尴尬了一瞬后,两人的心里同时产生了一丝庆幸的感觉。   下一秒,阮椒是当机立断,一道神力送进浴室,让里面正在洗澡的姑娘靠坐在浴缸里,同时,显化神身,露出一只巨大的鬼爪,朝着那个脱衣男身上抓过去。   脱衣男悚然震惊,察觉这鬼爪是自己没法对付的,赶紧跳起来要跑,连衣服也顾不上穿了,可他也就是个鱼精,哪能扛得住城隍爷的捉拿?还没等跳出几步,已经被鬼爪给抓了个严严实实,动也动不了了。   阮椒看着只剩下一条裤衩的脱衣男,深吸一口气,鬼爪子上用了把力。   只听“噗”的一声,脱衣男变成了人头鱼尾——字面上的意思,除了两个胳膊和一颗脑袋以外,其他地方都是鱼的身子了。   ……辣眼睛。   不是不可描述的辣眼睛,而是另一种不忍直视的辣眼睛。   丑哭了。   但阮椒还是默默地把这鱼精抓着,顺便在城隍印里叫了牛头马面过来,让她们俩去给刘燕燕处理掉后面的事。接着,他带鱼精进入客厅,并把鱼精甩到了地上。   “说吧,你一个妖物,藏在娱乐圈里迷惑小姑娘干什么?”阮椒的语气不太好,他倒不是一定要反对人妖恋,可脚踩几条船,还让人家小姑娘为他要死要活的,这就不太好了吧?   鱼精看了看自己这诡异的造型,欲哭无泪。   认真说,他原形是条鱼没错,可、可为什么要把他给捏成这样!半人半鱼不行吗?他金鱼成精的,鱼尾巴挺好看的啊…… 第196章 鬼节到┃城隍也要干活儿。   然而,心里纵然有再多的悲愤,鱼精也不敢表露出来,他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仰起头来态度恭敬:“禀城隍爷,小妖混娱乐圈就是种族本能,没别的目的。”   阮椒挑眉:“种族本能?”   鱼精很规矩地说:“小妖是金鱼精,两百年前养在大户人家园中的池塘里,因为不擅长邀宠,形态也不是兄弟姐妹里最美的,所以什么都得不到最好的。这户人家的福泽深厚,宅子也是老宅,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后来某一天,有人算计这户人家,这户人家请来了龙虎山的道士捉拿邪祟,那道士看出小妖有点灵性,就给小妖丢了点增长灵性的药丸,小妖吃下以后,天长日久的就成了妖……”   这条金鱼精本来不是什么很好的品种,一直没有受到过“宠爱”,好不容易化形成功后,就偷偷地逃了出去。可惜他的运气不太好,在路上遇见个对他们这种小妖不怀善意的道士,他只好逃到山中的溪水里,又潜藏了很多年。那座山里也有很多小妖,他们经常都会说一说人类的世界,金鱼精被说得非常心动,等到建国之后偶尔就会出去一趟,一开始是闹了不少笑话,时间久了也就明白了怎么在人世间生活,还做过多种不同的工作。只是时间久了,金鱼精还是会觉得寂寞,直到影视发展起来,他就多出了一个兴趣爱好,再往后娱乐圈发展起来,培养出来很多闪亮亮的明星,金鱼精终于忍不住,他也想要自己受人喜爱,成为人群注目的焦点,以前他是争不过兄弟姐妹,现在有了新的途径,他怎么会放过?于是,在仔细钻研了一些爱豆的营业方法后,他就凭借自己化形后的俊美面貌,签约经纪公司,成为了娱乐圈的新爱豆。   金鱼精虽然只是个小妖,要说实力是比较一般了,可他毕竟也活了这么久,掌握到的技术还是很多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演技和一些其他技能都不是普通的小生可以相比,很快就崭露头角,并得到了公司的力捧,迅速跻身一线流量小生的行列里。   与此同时,金鱼精的粉丝就更多了,尤其是他走的是流量路线,再加上演技属于流量里面比较好的,就更让他的粉丝有面子,粉丝也就更迷恋他,而且粉丝越来越多。   粉丝多了,表达爱慕的也就多了,金鱼精在圈子里也见到一些其他流量,他们中有一部分也都会为了固粉或者什么其他目的,跟他们各自的粉头弄出些感情上的纠葛来,既然人类都是这么干的,他一个妖精难道还要讲节操吗?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学习了。   金鱼精也是很挑的,在粉头里挑了对他最狂热而且起码长相上有一定可取之处的,跟她们发生了关系,而且他也懂,这时候他不能谈爱情,也不能完全不谈,所以就很“博爱”地周旋在几个粉头之间,也确实得到了她们更忠心的追随。   同时,金鱼精发觉,自己在跟粉头们做过后,都能吸收到她们一些精气,而这些精气也会让他的妖力变得更强。   金鱼精说到这里,硬着头皮坦白说:“城隍爷,小妖的确得到了一些精气,但她们熬个夜打个榜都不止消耗这么点精气,对她们的身体是没什么损害的。而且小妖从来不主动引诱她们贡献精气,她们都是自愿的,小妖也会注意,绝对不频繁地跟同一个人……所以小妖真的一直没伤过人,请城隍爷明鉴啊……”   宗岁重隐身在一旁,抱着阮椒的肉身,听见这些话,微微皱眉,看向阮椒的神身。   阮椒朝他点点头。   宗岁重仔细看了看这条鱼,也点点头。   阮椒是认同金鱼精这番话的,因为他之所以能听金鱼精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就是因为对方的身上很干净,一点罪孽也没有。也就是说,他的话都是真的,这家伙活了这么久真的就是没做过坏事的,而且就算跟几个粉头那什么,也确实没有伤害到那些小姑娘的身体。   既然这样,这事儿就有点纠结了。   跟几个小姑娘同时那什么这种事,阮椒是不喜欢也不赞同的,可别人的生活方式他管不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要怎么管?这么看来,这金鱼精吸取刘燕燕的那点精气,还不如猫妖让刘燕燕经常做噩梦消耗的多……简直是一团乱账。   阮椒盯着金鱼精,板着脸说:“有人在本官面前,告你一状,说你引诱它的小主人,有害它小主人的心思,因此,本官特来找你,就是想审问这事。”   金鱼精急忙叫道:“小妖冤枉啊!城隍爷明鉴,小妖真的没——”   阮椒打断他的话说:“先不说你是不是无心而为,本官只问你,如果你长久这样与粉丝保持关系,间或吸取不同人的精气,现在尚且还有控制,等到几年、几十年以后,你可还能控制自己小心翼翼,不真正伤到一人?”   金鱼精本来想说“我不会”,但是对上青面大鬼严肃的眼神时,又嗫嚅起来。   事实上,他自己好像也不太确定一定……永远初心不变。   金鱼精沉默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抬头时,本来以为会撞见城隍爷愤怒的神情,但没想到的是,他反而觉得,城隍爷好像气势缓和了一些,这让他有点搞不明白。   然后,他就听城隍爷开口了——   “你没有随口胡说,还算有救。”   金鱼精:诶?   阮椒也确实对金鱼精的好感提升了那么一丝,放缓语气说:“既然这样,本官要求你即日起不可再与多名粉头周旋,你可答应吗?”   金鱼精哪还敢不答应,斩钉截铁地说:“您放心,小妖一定迅速跟她们了断,再不做出这种事了,恳请您宽恕小妖。”   阮椒微微点头,说:“本官也不是那种苛刻的官员,不管你与人谈情说爱,但这类哄骗小姑娘的事,你以后不要再做了。如果你真有与谁有了感情,想要交往甚至结婚,本官也不会管你。只是有一点你须记住,即使是你的伴侣——如果同为妖物,你们有商有量,自然可以,可如果是另一个是人类,你绝不可以吸取对方的精气,否则,本官再见你时,绝不饶你!”   金鱼精连忙拜服:“小妖明白,您说了算。”   阮椒的声音稍微温和点,叮嘱说:“你身上没有罪孽很不容易,又好不容易在人世间打下了一片事业,有了名气,你应当好好提升自己,不能为了一点精气走错路。不然,对你而言就是得不偿失了。你明白吗?”   金鱼精也放松下来,艰难地用鱼身再次行礼,恭敬地说:“小妖明白。”   阮椒这才满意,这既然不是个什么作恶为祸的妖怪,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因为金鱼精先前的个人作风问题跟他过不去的意思,当下就准备离开。   只是,正在他要走出去的时候,金鱼精期期艾艾地叫住了他——   “小妖冒昧,请问城隍爷,不知是什么人在您面前状告了小妖?”   阮椒朝他扬了扬眉:“你要报复他么?”   金鱼精立即说:“不敢!只是小妖好奇。”   阮椒笑了笑,朝着窗外一指。   金鱼精顺着阮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远处的树下,看到了一团黑影。   沉默三秒钟后,他发出一声堪称凄惨的叫声:“……是猫啊啊啊啊!”   阮椒被吓了一跳,用神力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金鱼精这才闭嘴,仔细看去,他隐约还有点哆嗦。   阮椒:“……”   这一猫一鱼是怎么回事?猫鬼怕自己太弱,接近鱼会被鱼干掉,明明实力还行的鱼则是看到猫的影子就吓得哆哆嗦嗦的。   算了,整件事到这也算是结束,虽然金鱼精混娱乐圈还是挺奇葩的,可总体来说,这回的事不是大事,也没跟以前遇见的那些案子一样总要有生命离开……也挺好的。   走出去以后,阮椒来到那棵树下,跟猫鬼把这次的事简单地说了说。   猫鬼不高兴地扭过头去,说:“原来是条没用的金鱼喵,他还敢欺负燕燕喵,我要是还活着,一定吃了他喵!”   阮椒:呃。   这个猫与鱼之间的战争,他就不参与了吧。   揉了揉猫鬼的头后,阮椒说道:“我已经跟他说过,会断了跟燕燕姑娘的关系,你不用再担心了。至于你,什么时候执念了了,想要去投胎了,就按着神印呼唤我吧。”   尽管整件事有点乌龙,总归没事就好,阮椒对这个一心护主的猫鬼也有些好感,就主动给它盖了个章,让它能恢复一点。   猫鬼察觉到神印对自己的作用,严肃着一张猫脸,抬起身子,两只小爪子搭在了阮椒的膝盖上,认真地说:“城隍爷放心,我也不会做坏事的,谢谢您的恩德。”   阮椒朝他笑笑:“成,那没事了,我先走。燕燕姑娘在里面睡着呢,等明天早上金鱼精应该就会跟她说清楚了,到时候她会回去,你也可以看到她了。不过,以后可别再让她做噩梦了。”   猫鬼小爪子合拢,朝他拱了拱。   阮椒没忍住,又摸了它一把,才转头对宗岁重露出个笑容。   宗岁重跟他也挺有默契,和他一起往前走,走了一段后,阮椒神身回归,从宗岁重的怀抱里退出来。两人依旧是隐身状态,又重新用上缩地成寸,回去别墅里。   “学长,这回没出事可真是太好了。”   “嗯。”   “看那金鱼精以后的表现吧,我让只鬼来监督他,要是他敢阳奉阴违,我就把他抓回来天天扫厕所——别墅里用不着,让他去学长公司扫,每层!”   “……嗯。”   “要是他不再这么干,以后还能创造出更多价值来,咱们也可以挖他过来嘿嘿。”   “看他表现。”   “对,就是要看他表现……”   ·   接下来两个人的生活再次步入正轨。   阮椒跟着宗岁重打杂已经更顺畅了,几乎是宗岁重想要什么他就可以立即给出什么,只是他现在还是经验不足,所以宗岁重的要求从每周论文变成了分析一些废弃的企划、已经签订的业务等等,培养他在工作上的能力。   对于这种倾心培养,阮椒感激之余也是认真完成,也因为这样,他算是再次见识到了这位学长是何等的工作狂,以至于他也不得不变成一样的工作狂,加班无数次……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阮椒本来以为自己拔出了奉山道人好几个心腹的据点,奉山道人会被刺激到搞出什么事来,可没想到他那时候还反应了一下,后来竟然没反应了,好像还藏匿得更深了一样,这就让阮椒有些郁闷。   但,日子还是要过,奉山道人那边有茅山派和黄大仙族群等人妖两道的大势力监督寻找,也不需要他处处亲力亲为。   黄大仙族群联合了保家仙五族也找到了两个邪道士,并不在帝都,而是在其他大城市里隐藏着的,如果不是这五个族群遍布天下,一定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并且及时这样,五家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才把两个邪道士除掉,他们在那找到了妖斗场和百妖图,甚至都用自己族群代代相传的好东西把那些给销毁了。有些还留有神智的妖鬼人鬼的,五家则去联系了人类的大派进行超度,或者知道城隍现世,上香请城隍显灵送他们入阴间……   阮椒一一看过、该审的审过之后,开鬼门送阴间的、直接打入地狱的都有。   随着这些事的完成,自然又有不少功德降临,给阮椒的神像镀上光晕,也填补着宗岁重那一缕压根就填不满的残魂……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暑假已经过去大半。   不知不觉间,有个特殊的日子到来了。   这正是,七月半,鬼乱窜。   冥府开禁,鬼魂过年,是为鬼节。   在旧时候,鬼节这一天就是滞留在阴间的鬼魂们回来探亲的日子,那时候地府还在,有些鬼魂是因为生前有德,所以死后也别地府安排做了个小官或者是打杂的,成为了地府的公务员;还有些鬼魂是因为还在等候审判,一时间不能去投胎;还有些是审完了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安排投胎还有流程,所以也在排号等着投胎……诸如此类很多种,在这一天的时候就有一些不闹事的获取恩准,可以到阳间来跟自己的亲人相见。   而现在,地府已经不存在了,阮椒去过阴间,凡是进去的要么直接打入地狱,要么就被送去轮回盘直接投胎,没有了滞留的鬼魂,即使鬼门打开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鬼怪从阴间到阳世来。那么这个节日,其实通常就是道教佛教的门派把一些他们超度的孤魂野鬼顺着鬼门送到阴间去,让他们能够得以投胎,以及世人让孤魂野鬼能吃一顿饱饭了。   在这个节日里,城隍也有他的事情要做。   于阮椒而言,他必须做的就有两件事——   城隍出巡;   城隍赏孤。   但这也让阮椒很为难,主要是,他这个城隍跟以往的每一位都不一样。   方圆五十里是他的管辖范围,出巡和赏孤他都只能在这个范围之内,那么问题来了,他选择在哪块地方出巡和赏孤呢?   没几天就是鬼节当天,他必须要在这几天内拿出主意,并把该置办的东西都办齐。   ·   接连两三天,宗岁重都发觉了小学弟的心不在焉,这让他有些困扰,也有些担心。在两三天过去小学弟还没恢复正常的时候,他终于把人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阮学弟。”宗岁重开口。   阮椒一个激灵,马上回应:“学长!”   宗岁重朝对面的椅子指了指说:“坐下说,不用紧张。”   阮椒的心砰砰跳,恢复了一下后,他才说道:“我没紧张,就是被学长你吓了一跳。”   宗岁重:“……”   阮椒连忙说:“不开玩笑了,学长,你找我过来是?”   宗岁重坦率地说:“你最近精神不好,怎么了?”   阮椒大窘,他这就是典型的员工上班开小差被老板抓了个正着啊!简直羞耻。幸好这老板跟自己关系深厚,不然他这样肯定要被扣工资吧……   乱七八糟地想着,阮椒也明白这是学长关心自己,就挺苦恼地开口,把自己最近烦闷的事情说了出来。   “……所以,我就是不知道选什么地方做第一次出巡才能效率最大化。”阮椒总结。   宗岁重思索后,说:“你是想给孤魂野鬼更多恩惠。”   阮椒扯了扯嘴角:“嗯。”   宗岁重说道:“不用想太多,选择不出就不用强行选择,回头我给你拿一张帝都地图过来,你凭借直接选一个地方就好。”   阮椒一愣:“凭直觉选?”他仔细一想,还真是可以就这么干,到时候他眼睛一闭,自己对着帝都的地图一戳,戳到哪就是哪,不就好了吗?这就跟选择困难就抓阄似的,反正他是城隍,凭直觉选中的地方必然是有需求的,他直接过去就好了,要是觉得不合适,明年出巡赏孤就换个地方,后年再换,反正一年年过去,总是能全都转一遍的。   于是,阮椒果断赞同,一击掌道:“学长好主意,就这么干了!”   宗岁重:“嗯。”   ·   宗岁重的效率很高,打了个电话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送过来一张帝都地图。宗岁重把这张地图好好铺在桌上,再去看小学弟时,就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   阮椒伸出手说:“快!学长带我过去。”   宗岁重走过去,拉着他的小臂,把他带到了桌子前方,把他的手按在了地图的一角。   阮椒明白他的意思,双手都按在图纸上,慢慢地摸索起来。   宗岁重看着小学弟忙活,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   大概三分钟后,阮椒的手掌拍在地图的某个位置,果断说道:“就是这儿了!”   与此同时,他睁开了眼。   宗岁重这才站起身,走了过去,低头看向地图。   那一块地方,分明显示出三个字——中元街。   看清楚后,阮椒和宗岁重都是一怔。   中元街?   七月半的鬼节又叫中元节,而帝都居然有个地方,叫作“中元街”,这就巧合了。   宗岁重思忖后,说道:“是一条老街,不在帝都的中心。”   阮椒想了想,对着城隍印呼叫日夜游神。   随着一阵狂风大作,窗户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有两道鬼影扬着大旗,飞快地来到了别墅里。   罗翔宇和苗小恒一副鬼神的规矩打扮,一起向阮椒行礼。   阮椒直接发问:“你们巡街的时候,知道中元街吗?”   苗小恒小脑袋点了点:“知道。”   罗翔宇说:“我们巡视过。”   阮椒放心下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下说吧。”   苗小恒到底死的时候年纪小,所以还是罗翔宇仔细说来。   那个中元街,在旧时其实是很有名的,据说,曾经帝都的某一任都城隍上任以后,就从那里开始进行巡街、赏孤。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后来随着这位都城隍卸任,新的都城隍换了另一个地方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老街就变得默默无闻。新国建成后,帝都兴建了民俗街,很多民俗活动都是在那里举办,老街就更是无人问津,不过那里的规矩还在,对于很多老鬼来说,比起人气过旺、沦为人类游玩之地的民俗街,那里才是他们过节的地方。   更何况,每一年的鬼门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打开,可老街那里,总是三五次里能轮到一次的…… 第197章 城隍出巡┃中元街。   阮椒听罗翔宇说完,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神力稍稍一算,明白了。   “原来今年鬼门就开在老街,我在那巡街赏孤果然是最合适的。”阮椒点点头说,“我巡街的时候,你们可得辛苦了。”   罗翔宇和苗小恒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他们倒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反而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毕竟他们身为鬼神下属,也要跟着一起,到时候,他们也可以体验一下这种真正神灵出巡时的感受了。   阮椒沉吟一会儿,叮嘱道:“这几天翔宇要给我跑个腿了。”   罗翔宇脸色一正:“请城隍爷吩咐。”   阮椒就说:“我出巡时,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要抬轿,日夜游神分别在前后率领鬼兵撒钱、送衣、舍饭。纸钱纸衣以及米饭都要尽量做来,到时候虽然是用我的神力施舍出去,但要想分量足够,也要有足够的底子,才够万万千千地泼洒。”   罗翔宇恍然,表示明白。   因为他是所有鬼神下属里,唯一一个还有活人身体的,所以要想去采买东西,只有他去才是最好,其他的都去不了——总不能晚上由鬼去买东西吓唬人吧?   阮椒之前算是小有积蓄,就给了罗翔宇两万块,让他去分别购买这些东西。   宗岁重叫罗翔宇过去,给他添了三万。   罗翔宇笑着表示感谢,接了过来。说实话,纸钱纸衣白米都不贵,有几万块打底,怎么都能够置办丰盛了。   等他去办事后,阮椒才对宗岁重说:“学长,这本来只该我来做的。”   宗岁重说:“没事,城隍出巡一年三次,你的积蓄自己多留点。”他看着阮椒,“多打底,也节省神力。”   阮椒默。   说多了都是泪,古时候的城隍人家是用不着自己花钱去买祭品赏孤的,毕竟人家每天每年收的祭品多,随便拿些吃不完的就足够施舍了,就算是吃不完的不够数,用神力就可以复制出相同的东西,一并赏赐出去。可他就不同,他穷啊!各种意义上的穷。神力穷,阳世身也穷,要不是之前偶尔遇上活人求助用另一个身份攒了点钱,这两万他都拿不出!而且他自己也要过日子,每年还要巡街几次,也不可能一次拿太多钱出来,那么更多缺的分量也只能他用神力来补……学长给他补三万,就是看他穷得可怜,而且,城隍巡街是自己的事儿,要不是学长以前做过东岳大帝,算是他的前任上司,学长的资助也不行……   阮椒又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多施舍,但他也是做过一段时间鬼的,知道鬼除了祭品以外,就只能靠赏赐了。他自己先前还没活过来的时候,之所以每次由学长请吃饭就能吃到味道,学长递给他的也能吃到,不就是因为学长是前任上司,给他东西就等同于上司送他的吗?想想自己的苦逼,他也不忍心在这鬼节里还不给孤魂野鬼吃点饱饭了。   于是城隍出巡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然而,城隍爷的阳世身,还得继续给东岳大帝的残魂转世打工。   ·   转眼间,已经快到八月底,也正是阴历中元节的头一天。   因为晚上还要瞎折腾,所以宗扒皮——不是,宗学长破天荒给阮椒放了一整个白天的假期,让他能好好调整自己,以免晚上出巡没精神。   阮椒,阮椒当然是满怀感激地闷头睡了大半天。   醒来以后,阮椒还有点小紧张,他给自己最忠实的信徒兼代理人田宝成托了个梦,说明出巡地点以及当晚要注意的事项。当然,他也不是随便托梦的,因为城隍出巡这种事瞒不了,他的出巡也不是出几分钟,还得赏孤呢,肯定会有他人注意。他堂堂神灵,总不能随便跟人交际吧?而且他也不能在这种事上麻烦学长……这时候,田宝成的存在就很重要了。   田宝成当然是欢天喜地,接下了这桩事儿。   对他而言,能给城隍爷服务,那就是城隍爷对自己亲近,而自己跟对方越亲近,能借到的神力就越多,对他自己也有越大的好处。   而且,自从他真正有本事后,才知道自己以前那半桶水能不出事儿是多大的运气,现在嘛,他一边努力给城隍爷他老人家做事儿,一边行善积德,也是想要福气能留得更久一点儿……   ·   午夜十一点多,出巡的东西一切都准备妥当。   一行人并没有待在宗岁重的别墅里,而是前往属于阮椒的神庙。   他要出巡,当然不能浩浩荡荡一群鬼这么走过去,那没有范儿,他要做的,是从神庙之中,开启伪鬼门,直接传送过去……神灵嘛,神神道道神神秘秘的,才有逼格。   当然,宗岁重没有跟过去,毕竟他过去的身份再怎么显赫,现在也不能加入到城隍出巡的行列里去,而他要陪着阮椒,就只能先去中元街等着。   所以这是兵分两路了。   阮椒带着下属们走进神庙,躺在了自己的泥像前,神身显化,就从身体里走出来一个身穿大红官服的青面大鬼,然后,他伸手一招。   霎时间,有一抬轿子出现在庙里,轿身金光隐隐,华盖宝光辉煌,正是神灵才能匹配的一人轿。几十面彩幡竖在轿子两边,无风却自然张开,上面有的写着“肃静”,有的写着“回避”,还有写着“城隍出巡”的,跟以前所见的幡都不相同。   在阮椒一声令下后,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陆续收下来的二十多个鬼兵出列,一人抓住一个,高高举在面前。他再一甩官袖,就从袖子里出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篮子和很多水桶,篮子里都是金银铜钱、厚薄的衣服,水桶里就装着白花花的大米饭。日夜游神收下来的鬼兵们迅速冲过来,有的跨上好几个篮子,有的拎着几只大桶。   阮椒看这一切都准备好了,身体蹦了蹦,就直接出现在了轿子上。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全都显化神身,黑白无常在前,牛头马面在后,四位鬼神一起用力,就把那瞧着特别威严贵重的一人轿抬了起来。   阮椒朝前方一指,伪鬼门陡然出现。   接着,抓着彩幡的鬼兵们分为两组,一组快速冲了进去,随后是罗翔宇带着几个拎着篮子的鬼兵进入,再是轿子、苗小恒和拎着桶的鬼兵、另一批抓着彩幡的鬼兵……   所有鬼影全都进入伪鬼门以后,伪鬼门也是功成身退,立即消失了。   ·   中元街,已经没有很多人居住的一条街道,但因为地理位置没什么开发价值,也没有经过拆迁——即使有开发商愿意拆迁,居民的要价不能低,算一算也很不划算,当然是不了了之……本来可以在民俗方面有发展,可一来相距市中心较远,二来帝都早就有了民俗街,也就没什么再开发这里的必要了。   偌大的帝都,处处繁华,唯独少数几个地方偏离了该有的轨道,这里正是其中一处。   冷清又贫困,就连房屋都有些破败。   这一晚却跟以往的每一个晚上都不同,在十点过后,好些年纪大的、腿脚不好的老人从他们的旧屋里走出来,捧着一盏手制的简陋河灯,颤颤巍巍地走到附近唯一的河边,把河灯放进去,顺水漂流。   老人们站在河边怅然地看了一会儿,又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些男男女女过来放河灯,但到了十一点后,渐渐就没人了。再更晚一些,街道上连灯都没有,除了河流里漂浮的点点灯火如同光带,带来了一点亮度。   只是这亮度,在这个夜里,就显得有点瘆人了……   所有的窗户、门户都是紧闭着的,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渐渐地,十一点半过了。   这条老街上,居然陆陆续续地响起了一些轿车的轰鸣,声音不大,可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清晰了,而且,这些轿车还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   很快车门打开,不同的车里各走出了几个道士,要么是几个小年轻,要么就是一名长辈带着几个小年轻,手里拿着葫芦、玉瓶、铃铛之类的法器,腰上也挂着剑、符、镜一类,看着还有模有样的。他们的动作很利落,下车后迅速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搬出八仙桌、大旗大幡华盖一类的东西,然后就有道士或者拿着罗盘,或者抛上几个铜钱,都在寻找、卜算着什么。   忽然间,有个道士罗盘飞快转动,他眼一亮,招呼身边的人跟他走,自己大步前行,直接走到一家小超市前,急促地说:“快,就在这里设坛!”   他身边那几个小道士也很果断,搬着八仙桌过去,飞快地开始设坛,并在一旁放了块令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白云观”三个大字。   也许是这人开了个头,其他各家也都快速找到了地方,一旦找到,都会立即过去设坛,并把众多的法器全都摆好。   没多久,这长长的老街上竟然已经有十几家道观设了坛,仔细看去,他们设坛的地点相差也不很远,不过彼此之间却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且似乎本身也定好了一个次序。   时间推移,当他们都摆好架势后,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   某座旧楼旁停了一辆车,车窗是打开的。   车前站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士,正在跟车里的人说话:“宗董您看,凡是今晚到这来设坛的道观,都是有真材实料的。跟咱们最熟的茅山派就在那,他们在卜算上慢了一步,但地方找得准。城隍爷提起过,要是不出意外,这些法坛围着的那块儿,就是今晚鬼门开启的地方了……”他露出个笑容,“再五分钟,城隍爷也该来了,也让他们好好长一长见识!” 第198章 日游神┃鬼门大开。   对于宗岁重,老道士田宝成的了解不多,但跟城隍爷相处的时间久了,大概也知道这位在城隍爷的心里是不同的,起码比他这个代理人的分量要高——这也没什么,对方也是堂堂娱乐集团的董事长,而他只是个城隍爷手下打工的,想跟老板搞好关系,那么老板看重的人,他也得搞好关系才行。   所以,他老早地来这等着,见到这位宗董的车也过来了,他不得赶紧打个招呼,寄望于对方看他办事靠谱,多给他在城隍爷那说点儿好话啊?   宗岁重当然认识田宝成,见他过来说话,也会有所回应,当各家的道士们过来以后,田宝成一一给他介绍,他也就一一听着,跟以前自己从家人那里听说过的对照。这里面有几个年长的,他们家倒也请过,他也偶尔见过。只不过,以前他是不信,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自己跟家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也相信了,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神秘感了。   正在两人说话时,阵阵阴冷的气息传来,空中隐约飘来云层,有一种万鬼齐哭的恐怖感,但事实上,是有一些或者模糊或者清晰的影子,陆陆续续地从远到近,没多久,这条老街上就站满了行“人”,他们有的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有的却是呼朋引伴地摆地起摊来,一时间鬼言鬼语、热热闹闹,竟让人觉得喧嚣起来。   不过,这些“人”虽然忙忙碌碌地做自己的事,却还是谨慎地回避着道士们的法坛,就算摆摊位或者来来去去地好像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也仍旧没有踏进法坛附近的三米以内。而道士们也不跟他们混在一起,就待在法坛附近三米范围。   两边泾渭分明,都没有去打扰另一方的意思。偶尔有小道士掩不住好奇与警惕地四处打量,就会被他们的同门师长提醒,迅速收回视线,不去招惹。   尽管鬼门还没打开,但是那些挤不进民俗街的积年老鬼、孱弱孤魂们已经来到这条老街,跟以往的每一年一样,先彼此间交换些积攒的旧物,换取一些稍微富裕的鬼魂手里的东西为嚼用,然后就等着这条旧街老人们家里的祭祀,以及这些来送鬼魂入鬼门的道士们舍饭舍财。   午夜,子时,也是正在中元节的初始。   在这些道士们所设下的法坛中间,突然有一道嗡鸣声响起,这嗡鸣声像是来自于亘古,又仿佛冥冥天边,接着就是门环碰撞的声音,随着这声音升腾起一股黑雾,这黑雾很快地扭曲、扩散,在一片茫茫之内,形成了一扇高大的门户。   看起来,似金非金,似铁非铁,仿佛青铜,又像是精钢。   只见门扇轰然一动,裂开了一道细缝,之后就像是有什么庞大的力道把这细缝推开,最终大敞,露出了里面的黢黑而神幽的羊肠小道来。   鬼门!   一年一度鬼门开,这正是鬼门降临了!   四处一片死寂,鬼魂们都不出声,刚才的热闹就像瞬间消失了似的,再没哪个鬼有玩闹的意思,道士们也只是紧盯着鬼门看去。   但是……   除了呼啸的阴风,鬼门只是这样敞开着,什么也没有。   有些鬼魂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很快又消失了。   毕竟,每一年都这样,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有个小道士“咦”了一声,压低声音询问:“师叔,不是说鬼门开后,阴间的鬼魂要上来探亲吗?怎么没见着……”   被称作师叔的老道伸手按了按小道士的发髻,感慨道:“世道不一样了,咱们也不知道阴间怎么回事儿,反正轮回还在,也能投胎转世。”   小道士愣愣的:“那咱们过来是?”   老道说:“送超度的鬼魂去阴间,叫他们有机会轮回。”   小道士:“那也是功德吧。”   老道:“对。”   这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其他几家没见过世面的小道士和老道士身上,总体来说,那些玄门里的人也不是一次两次追着鬼门跑了,当然也知道鬼门里也没鬼再上来,所以他们每次带来的人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趁机指点指点门中后辈。   正在各自指点时,最先占了位子的白云观中,领头的中年道士倏地上前,步罡踏斗,手持法剑对着那坛上一只紫皮葫芦连点几次,那紫皮葫芦摇摇摆摆,突然间葫芦嘴一个跳起,里面就隐隐约约冒出些青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一名老道对身边的小道士说道:“看到吗?那葫芦里就是白云观超度的鬼魂,这回他们观中的李道长亲自作法,就是要把这些鬼魂松进鬼门里……看,他用法剑点出时,就是呼唤鬼魂离开法器,葫芦嘴跳起来,那是里面的鬼魂受法力指引有了反应,再看上面冒出青烟,那是鬼魂要出来了……”   小道士听得悠然神往,瞪大了眼睛看着。   一秒、两秒、三秒。   咦?   小道士纳闷道:“怎么没见着啊?”   老道也纳闷起来:“不至于……李观主是使惯了这种道法的,不至于失败啊。”   有更机敏的道士迅速朝街道上的那些孤魂野鬼看去,就见他们一个个都好像感受到什么恐怖一样,把各种小摊位迅速收起来,战战兢兢,站在街边都不敢出声——本来在街道中间玩耍的鬼魂,互相拉拉扯扯,也都迅速站在了道路两旁。   这样的景象,就仿佛有什么震慑群鬼的大佬要来,行人退避、不能堵路一样。   会是……什么大人物?   道士们面面相觑,难道说,是有什么千年的鬼王要出现?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便只能严阵以待。   随后,一股阴风吹来。   阴风里夹杂着澎湃的力量,一瞬间就让所有疑惑或者诧异的道士,全都不由自主地朝着这中元街的入口处看了过去。   在那里,忽然又有一扇门户出现,骤然打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两扇鬼门?!   但是下一秒,他们就知道,自己的猜测错了。   在那大开的鬼门中,倏然大步走出了两名身材高大的男鬼,他们各自举着一面大幡,左边那鬼的幡上写着“肃静”,右边那鬼的幡上写着“回避”,身上萦绕的鬼气中,居然都带上了一丝威严而肃穆的感觉。   道士们仔细看去,就见这些鬼其实是脚不沾地的,每一步的步子却很大,好像生怕阻碍了后面一样。   果然,在两只男鬼迅速走出来后,又有两面大幡显露,它们同样分别被两只男鬼举着,大步地朝前走,幡上也是分别写着“肃静”与“回避”的字样。   接二连三,连续这样大步“走”出了七组男鬼,每一组都威仪不凡。   道士们都屏息而看,这一刻,他们都被这样的场景震撼,竟然也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做什么。紧接着,他们就察觉到一道刺眼的光芒亮起,下一瞬,从那扇门里大步走出来的不再是普通男鬼,而是一名身穿雪白铠甲的男……鬼。   这男鬼的身材颀长,并不算多么魁梧,可身上却带着一种强大的威压,而且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一丝阳力,显得格外不同。在他的头顶上悬挂这一面雪白的大旗,透出一种仿佛能隐蔽烈日的力量,他的腰间则佩着一块白色令牌,上书“日游”二字。   有道士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日游神?!” 第199章 巡街、赏孤┃威风八面。   铠甲男鬼像是听见了,面带笑容看过去,只是那笑容仿佛是一张面具挂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竟然有些瘆人。   随着这铠甲男鬼走出来,后面跟着七八个美貌的女鬼,也同样脚不沾地,轻快地朝前走,在她们的手里拎着篮子,里面压着密密麻麻的东西,乍眼看去,好像金银光芒闪烁,更有一些柔软织物一样的东西,吸引着众鬼的注意。   女鬼们也很快走出那扇大门,又有两张森冷鬼脸,赫然出现。   黑白丧服,高高的帽子,黢黑的锁链垂落地上,拖曳时哐啷作响,另有一条长长的猩红舌头垂落,微微地颤动,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可怖……   有道士喃喃念道:“黑白无常……”   他们在短暂的惊悸后,就忍不住更仔细地看去,这一看,他们就见这两位鬼差的肩上各扛着一根轿杠,然后就有一角宝光骤然绽放,竟是一顶华彩盈盈的彩轿,一上一下,飘飘忽忽,被他们轻巧地抬了出来。   彩轿上有华盖,华盖上神光厚重,飘散四方。   在那轿子的中央,靠坐着一名青面大鬼,身穿大红官袍,头上双翼随着轿子的前行颤巍巍地摇动。他一双鬼爪交错放在面前,看起来老神在在,又有莫名威严。   彩轿很快被抬出,在轿后抬轿的,就正是那牛头马面,魁梧身躯,狰狞面容,但也跟黑白无常一样,再怎么外形诡异,也没有半点邪气。   看起来,都是正统的鬼神。   当牛头马面一脚踏出那扇大门时,轿子已经全部显现,与此同时,最前方的那铠甲男鬼——日游神则扬起令牌,高声喝道:   “城隍出巡——群鬼回避——”   “城隍出巡——”   “群鬼回避!”   一声高过一声,在场的所有鬼魂都不由自主躬身下拜,瑟瑟发抖。   之后,又有一个身穿黑色铠甲、腰悬黑色令牌的小鬼扬着一面黑色大旗,跳跃而出,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七八个拎着大桶的健壮男鬼,桶里热气腾腾,装的好像是粥,也好像是米饭。再后方,就是乌压压一片披头散发的男女鬼魂,他们身上并没有队伍中间那些鬼魂的威风,但看起来也比跪在街道两边的鬼魂气质端正许多。   渐渐地,直到最后一只鬼魂从门里走出,那扇大门就哐当关闭,眨眼间消失无踪。   队伍浩浩荡荡,所有鬼魂的步子齐齐整整,被抬在轿子上的官服大鬼姿态悠闲,尽管官帽上两翼始终轻微颤动,可轿子却很平稳,没有半点颠簸到他。   走过一段后,这位官服大鬼眼珠朝左右摇动一次,瓮瓮的声音响起来。   “赏。”   最前方,日游神就扬声喝出:   “城隍爷——赏孤——”   “众多孤魂野鬼——起——”   “接——赏——”   长长的鬼音落下后,在日游神的身后,那些美貌的女鬼纤纤素手伸进篮子里,抓起什么东西,就朝着两边的鬼群撒了出去。   众多的鬼魂听了命令,纷纷站起身来,前簇后拥,都想冲到最前面,但是即使没有任何鬼差做出拦截的姿态,他们也都不敢冒犯,挤挤挨挨地挤不上后,也都老老实实,不敢越线。   被撒出去的东西一部分变成了光辉璀璨的金银铜钱,一片片落在鬼群里,群鬼争着跳起来争抢,不过因为这是赏赐,抢归抢,一旦有鬼抢到手里的,就没鬼再去抢夺了。还有一部分则变成了有的厚、有的薄的衣衫,厚的当然是棉袄,薄的则是棉布,也被无数鬼手抓住,各自分了,抱在怀里……   美貌女鬼们一路走一路抓取、撒出,让人惊异的是,她们抓了很多出去,篮子里的东西却好像一点儿也没减少,走多远,就有多远的孤魂野鬼能至少得到一些好处,或多或少,总是都不会落空就是。   后方,随着黑铠小鬼的令牌指示,那些健壮的男鬼一手拎桶,一手拿着葫芦瓢,一瓢一瓢舀起来,也是朝着两边的鬼群洒过去。   奇异的是,别看洒出来的是成片的汤水,可是当那些鬼魂伸长鬼手抓取的时候,落在他们手里的却是一碗碗的粥饭,色泽乳白,浓稠清香,使人闻之饥肠辘辘。好些鬼魂抢到以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扬脖吞咽,吞到肚子里后,似乎就从腹内产生一种热量流遍鬼身,哪怕是那些饥渴而死的饿鬼,也在一碗粥饭下肚后,有了隐隐的饱足感。   就跟美貌女鬼手里的篮子一样,健壮男鬼桶里的粥饭也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碗碗地泼洒出去,一碗碗地被鬼魂们接在手里,争相吞吃,如同年节一样——这原本也没什么毛病,现在正是鬼节当天,城隍赏孤,可不就是给他们过节吗?   队伍继续往前,街道两边的鬼魂做事颇有秩序,只是总想要得更多,在抢过之后也免不了要跟着巡街的队伍也往前,要是有幸能再抢到一些,都是兴高采烈,欢喜异常。   眼看着巡街的队伍不紧不慢,已经走过了大半条街,在鬼门附近设坛的道士们眼睁睁地盯了好一阵子,都是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了。   鬼神?城隍?城隍爷出巡?   在场众多道观,众多道士,互相之间都有联系,茅山派早就提过有真正的神灵——城隍爷显灵,可神灵陨落的秘密各家大派都知道,没有亲眼见过,信任度多少打个折扣。   但是今晚,这一刻,见过城隍出巡、赏孤的所有道士,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了。   ……原来,真的有了新任的城隍爷!   震惊之中,道士们也不敢有其他反应,都是毕恭毕敬,站在各自法坛的范围之内,恭送城隍爷巡街、赏孤。尤其是赏孤的景象,那漫天的衣食金银都点缀着丝丝神力,浩荡不绝,凡是接到上次的鬼魂都忍不住啾啾鬼鸣,欢喜雀跃。   也是因为城隍爷出现,道士们原本应该在这时候作法将超度的鬼魂们送入鬼门的,却不能打扰神灵的巡街仪式,同时,白云观的道士也明白为什么他作法后应该从紫皮葫芦里出来的鬼魂都不敢冒头了,正是因为他们比起道士们来,对城隍爷的神力更敏锐,城隍爷是父母官,他来出巡,哪个鬼敢冒头?那是大不敬!   所以,在城隍爷赏孤时,群鬼欢腾,道士们的法器里鬼魂也在躁动,却也依旧都不敢出来——毕竟,他们虽然想见城隍爷,却并不必争取赏赐,他们被超度以后已经放下执念,要做的只剩下去阴间投胎而已。   巷道的低调豪车里,宗岁重静静看着从面前走过的这一列长队,看着这些带着不同表情,但跟平时大有不同的鬼神、鬼兵、鬼魂们,心里有些震动,不过,他更多的视线却投注在阮椒的身上。这个平时勤勉认真的小学弟,隐隐让他的心里有些异样的小学弟,在巡街赏孤时,威风八面,气度端肃威严,变化太大了……几乎让他产生了一丝震撼。   在记忆的深处,宗岁重想起一些模糊的影像,那好像是他曾经见到过的,但在那很久远的从前,虽然也曾举行各种祈福仪式,祈求神灵庇护,他也曾经在那时降下神威,庇护四方,那时候的他所感受到的和现在他在小学弟身上感受到的有很大的不同,可如果仔细品味,又会觉得里面有一种相似的东西存在。   那大概是,于生灵的爱护之心吧……   很快,宗岁重拂去过去的思绪,把念头放到现在。   过去的就是过去的,他有感觉,天地神灵不会复苏,以后都只会有这样一位城隍而已。这个世界,能容纳一个顺应天命、心存善念的城隍,却不能容纳更多的神灵现世了。而且,他更隐约有一种感觉,有且只有这一位以城市为依托的神灵存在,正是为了除掉所有妄图扰乱世间的邪异力量,救万民于水火之间。   宗岁重突然感觉到自己和小学弟身上的担子都重了重,同时又微微松了口气。   这样的“心血来潮”告诉他,只要小学弟始终行端坐正,就不至于被当成毒瘤被新孕育出来的神灵割除……   而始终站在车边的田宝成,正是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满心都是震撼。   这就是城隍爷!这就是他现在侍奉的城隍老爷!这就是一尊活生生存在于世界上的神灵!   真是……太厉害了!   出巡队伍从街头一直往前走,在经过这条老街上打开的鬼门时,那位城隍爷突然抬了抬手。   刹那间,几道神力迸发出去,朝着那些法坛冲去。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那一瞬间,道士们只觉得自己带过来的装鬼法器全都“嗡嗡”地震动起来,而在这震动中,法器的塞子、盖子、符封统统向上跳起,下一秒,道道青烟从那些法器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那速度之快,让道士们措手不及!   道士们脸色震惊,纷纷想要作法,可下一瞬他们就发觉,那些青烟直冲而出,居然是全都落在了鬼门前,迅速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鬼魂。   然后,那青面大鬼又挥了挥袖。   所有的鬼魂迅速排列起来,在一抹神光的驱使下,摇摇晃晃又清醒无比地朝着鬼门里走去。   一道道鬼影消失在羊肠小道上,鬼门里涌出层层白雾,淹没了所有的鬼……竟然是不需要道士们作法,就由这位城隍爷随手施为,把那些法器里的鬼魂都送进阴间了。 第200章 出巡结束┃功德进度条,大涨一截。   城隍爷这样利落,道士们反而没了什么出手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再感慨不愧是神灵,一身神力竟然这样厉害,只一个举手投足间,就把他们要耗费好大力气才能设坛作法完成的送鬼道法完成。   而且,在城隍爷完成这一举时,出巡的队伍其实也没停,总共没花上十来秒钟,城隍爷两个动作轻描淡写地做完,队伍又浩浩荡荡地朝前走去。   两边的孤魂野鬼们也惊呆了,他们之中同样有部分是错过鬼门的,其中不乏想着趁着鬼节这天,争取请求来到这里送鬼的道士们帮忙送他们一程,没想到居然碰见了城隍爷,还亲眼看见对方这大展神威的时候……   当下里,有些没什么执念的鬼魂慌忙下跪,纷纷请求:   “城隍爷,求您开恩,也让我去阴间吧……”   “求城隍爷开恩哪!”   “城隍爷——”   一连串的举动,都是虔诚极了。   城隍爷似乎也真的开恩,他用铜铃大眼在众鬼身上扫视,然后鬼爪挥出,散发道道神光。   说白了,在出巡、赏孤时,超度一些鬼魂也同样是城隍的职责,更何况还被哀求过来,他怎么能不满足子民这点心愿?   敢出现在道士们面前的孤魂野鬼,身上基本都没什么罪孽,所以青面大鬼再施神力,神光笼罩之处,那些虔诚求恳的鬼魂身上都泛起光芒,随后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向前,很快像是列队似的来到鬼门前,跟之前的那些鬼魂一起,慢吞吞地走上了那条羊肠小道……   出巡的队伍一路走,赏孤也一路没停,众鬼见了城隍爷的神威后求上来,后面的那一段中,想去投胎的孤魂野鬼急匆匆挤过来,很快就在神光的笼罩中在鬼门前排队了。而这些鬼魂手里如果是在先前得到了赏赐的,那么他们抱着的金银铜钱、没吃完的粥饭、还没用上的衣衫等,全都也化为神光消失了。   渐渐地,出巡的队伍从街头走到街尾,看到了那漫漫灯光在河中飘荡,如同一道蜿蜒的火线,美丽极了,此刻因为河灯为水鬼照路,以至于那点点火光由明亮的橙红转为了荧荧幽绿。要是有阴阳眼的人恰好走过,就会发现在每一盏河灯的附近都有沉沉浮浮的水鬼,他们有的是心有执念无法上岸,有些是种种缘故只能在水里长存,都在这灯光指引下,慢慢地漂流。   没多久,浩荡的鬼神队伍,华丽的官轿轻快而来。   城隍爷出巡、赏孤,当然也不会漏了城中河里的水鬼。   于是,在点点神光里,粥饭金银衣衫,凡是刚才那些孤魂野鬼有的,水鬼们一样都有,他们争着伸长手臂去抓,抓到手里后,就迫不及待地享用起来。   水中之鬼,大多是因为自杀或是意外而死,往往心里不甘生成怨恨,总要能找到替身,才能转世投胎,免受地狱之苦。这找替身的事,有的是原本彼此就有因果,在阴间的规条范围之内,也不好管束,千百年来约定俗成,而有的却是钻了阴间条规的空子,难以分辨,当地府的事儿多了,往往就民不举官不究了。   但是,对于如今天地间仅仅剩下的一位城隍而言,他心里自有一杆秤来称量。   自杀之鬼要下地狱,是因为原本能投生做人却不珍惜,自然应当受到惩罚,可现在这位城隍却很明白,有些自杀之鬼并不是自愿的,而是生了些奇怪的病症,病因导致不想活;又或者被逼到极点,悲愤的情绪冲昏了头,没办法控制自己,并不是不懂珍惜。这样的鬼魂,死后困在水里已经受了苦楚,他出巡遇见了,也该解救解救。而意外致死那些水鬼,虽说大多都是不听劝说,是“善泳者溺”,可死在水里已经很惨,那些没做过孽的,也就不必再多惩罚。还有那些本来好好过日子,却被水鬼当成替身,后来水鬼倒是投胎去了,反倒是这替身被迫待在水里,十分凄惨……这一类的,就该先宽恕,再询问,去看一看那投胎的水鬼现在的境况,再来判决,不能一概而论。   总体而言,城隍对待各类鬼魂,总该是一视同仁。   因此,在漫天的神光里,有些水鬼还不能投胎的,在接到赏赐后悄悄靠着船,一边享用赏赐一边静静地随波逐流;那些可以投胎的,倒是接不到赏赐,可本身却会在神光中慢慢从水里拔起,落在河岸上,湿漉漉的身体也变干,并迅速排进鬼门前的长长队伍里去。   城隍爷在超度、赦免水鬼时,出巡的队伍依旧没停。   就这样,在整条街、街外河全都巡视过,又巡视了附近的好几条街道后,这位城隍爷重回这条中元街,长长的队伍虚虚渺渺,走着走着,前方又出现了一扇熟悉的大门,还是由日游神开路,投入这扇大门,接下来,众多的鬼神、鬼魂,还有那位端肃威严的城隍大鬼,都消失在大门之内了。   来得无声无息,现身后威风赫赫,离开的时候却又无声无息……   “哐。”   这扇大门轰然关上、消失。   偌大的出巡队伍,就好像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样,然而那鬼门前的队伍,两边依旧欢天喜地的孤魂野鬼们,以及呆若木鸡的道士们……则清晰地显现出,这位城隍爷真正来过。   直到城隍爷离开后足足好几分钟,道士们才反应过来。   而这个时候,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仙风道骨、笑容可掬的老道士,他须发皆白,面色红润,有鹤发童颜的感觉。老道士几步迎上来,笑容可掬地说:“各位,各位,老道田宝成,是城隍爷座下代理人,给诸位道友问好了。”   道士们一愣。   茅山派的有人认识田宝成,对他的出现也不奇怪,也客气地回礼。其他道士有的不知道,有的听说过,他们仔细观察,能发现田宝成是身上气息圆融,可见也是跟他们一样的玄门中人,力量还不弱,再者刚见过城隍出巡,就见对方使者过来,也不奇怪……就也纷纷客气起来。   一时间,气氛格外融洽。   田宝成笑眯眯的,很快打入他们之中,没多久已经很亲热了。   跟其他教派打交道的事,都归他管,城隍爷是不耐烦的,这也是他这么一个代理人最大的用处了。   至于宗岁重?   他看完了整个出巡、赏孤的过程,在出巡的队伍消失在鬼门里后,田宝成过去跟道士们交际,他则一踩油门,朝着别墅开去。   已经约定好了,出巡之后,就在别墅相见——城隍爷的脚程,说不定比他开车更快。   阮椒绷着脸从头到尾搞完了全套的出巡仪式,直到最后顺顺当当地从伪鬼门回到自己的神庙里,才松了口气。   鬼神们动作利落地把仪仗收起来,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都收好,变化出来的那些则都恢复为神力,回到阮椒的身体里。   日游神笑道:“恭贺大人,今晚功德无量。”   其他鬼神也都齐声说道:“恭贺大人,今晚功德无量!”   这恭贺可不是随便恭贺的,城隍出巡本来就是鬼节才有的大事,一年有三次鬼节,这中元节鬼门开最重要,其他两个次之。不管是哪个鬼节,城隍爷都有他的事要做,算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而他如果做得不错,自然就是天降功德了。   这回也不例外,阮椒出巡、赏孤、还送了不少孤魂野鬼去阴间投胎,虽说从每一只鬼身上得到的功德最多也就十点,而且大多数都绝对没有十点,可架不住量大啊,来一两千只鬼功德就上万了,他刚才送走的那些,可不止一两千呢。   所以,这功德一下来,就有三四万,给阮椒的升职之路大涨进度条啊——到这时,再次升级所需要的十万功德已经攒到过半,接下来的鬼节再多送一些走,等帝都的送差不多了还能去其他大城出巡,功德攒起来,也比之前容易得多。至少,府城隍是有很大希望的,还想再提升到都城隍去,功德得达到百万以上,可就有得耗了。   阮椒也没很担心,什么事都是开头难,毕竟当时他穷,技术水平、解锁的技能也不如现在,帮手更是少,经营了这么久,他也算兢兢业业,以后攒起功德来只有更简单的。相对来说,为了将来可能会有的麻烦,倒是信仰的开发还得更积极,不能满足于目前的程度……   收回思绪,阮椒朝鬼神们点点头。   不错,下属们参加这回出巡,身上也得到了一些功德,不过出巡的主体是他,鬼神们的分润不多。但就算这样,他们的身上也有一层金光了,而且这样下去,对他们的好处更是显而易见,所以他们脸上的喜悦,也都是显而易见了。   这样很好,光说信念、感激之类的,并不保证让鬼神们努力做事,而光说利益不谈信念,也不靠谱。现在大家一起做事,他不亏待他们,他们也都从各类事件里有成就感,当然就能坚持得更长久一些。   阮椒没在这多留,很快让下属们各干各的去,而他则是遵守约定,穿上自己的肉身,很快回到了别墅。到了以后,别墅的主人还没回来,他也不着急,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没到一刻钟,别墅的门打开了。   阮椒抬起头,跟走进来的青年四目相对。   宗岁重回到别墅,果然发觉里面已经开了灯,自己慢了一步。他有条不紊地把车开进车库,又利落地走到门前,把门打开。   迎面是一张和煦的笑脸,熟悉的少年抬着头,看过来。   他也看进了那双乌黑而温软的眼睛,心脏忽然漏跳一拍,让他微微一滞。 第201章 时光飞逝┃总有什么事措手不及。   这一刻的心动太过明显,就算宗岁重再古板、再顽固,也不会错辨,甚至他也陡然察觉到,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现在才有,在之前——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开始——也许是一开始就对小学弟的能力欣赏,也许是欣赏着欣赏着有怜惜,怜惜多了相处也多,相处多了看顾就多,从而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又或许还有后来在相处中发现跟小学弟时格外愉悦,在拎着小学弟来公司实习时又十分合拍,也或者还因为发现两人哪怕是在鬼神的世界里也有很紧密的缘分,严格说来,他们才是同一世界的人……种种缘故中,种种契机下,他陆续对小学弟有过零零碎碎的感觉,只是那时不经意间就略过去,没有刻意地去想起……   宗岁重放缓呼吸。   他生来二十二年,其实从没想过会和任何人形成一段建立在情爱上的关系,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什么人心动,进而有相守一生的欲望。哪怕他的很多观念随着另一个世界的出现已经崩碎,这些基于情感的东西,他却并不觉得会发生什么变化。   ……直到现在,再也无法隐藏。   只是,宗岁重定定地看着阮椒,将情绪深深地按捺住,只在眼眸的深处微微翻滚,随即平静。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小学弟他的年纪还太小了,才刚成年没几个月,身上也担负着城隍职位重担,更还要兼顾学业与和他磨合工作,他怎么能在现在用自己的私人情绪给小学弟增添麻烦?再等一等吧,等小学弟再长大一些,两人的关系更近一些,更密不可分时。   至于这时,宗岁重难得踌躇,也绝不肯在这件事上太过轻率。定了定心后,他提脚走过去,跟以往一模一样的举动,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刚才心里的悸动与决定,都只在一个抬眼的工夫都收敛下来,让人看不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阮椒也确实没看出来,他在跟宗岁重目光对上的刹那,看着那双深邃的眼恍惚了一瞬,产生了很多细碎的小杂念,而这些小杂念也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被他快速地压制下去,没有让他深思。不过,大概是直觉,他内心深处总觉得这回跟以往的每一回都……有点不同,可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或许,有一点高兴?   同样没敢多想,阮椒朝宗岁重笑了,说:“学长,今晚我的表现应该还行?”   宗岁重看向他,微微舒展神情,笃定地回答说:“非常好。”   阮椒忍不住心花怒放,更高兴了。   因为巡街赏孤后时间原本就很晚了,现在宗岁重回到别墅,跟阮椒短暂交谈,时间就更晚,已经是接近黎明时分。   宗岁重有些疲乏,阮椒因为神力护体比他好些,可精神上也很疲惫,于是他们俩在短暂告别后,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间,沐浴洗漱,倒进软绵绵的大床里睡着。   ·   城隍爷的真正显灵,对于众多道观而言是一件大事,在出巡之后田宝成的刻意交际,更是加深了他们对这位新城隍的一些概念,尤其是有些苦于传承人越来越弱小、神灵消亡的玄门长者们,无疑打从心底里松了口气。   先不管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个神灵,不过据在场的人亲身体验,的确是正神无疑,不是什么神灵陨落后随便冒出来自己把自己当盘菜的所谓“神灵”,那么只要这位神灵存在,性格尚可,他们玄门就不会消亡,徒子徒孙也不至于没有出路。   想到这,这些道教门派当然是在从田宝成那里大概了解了新城隍的性格后,回去好好地请了一尊神像,专门开辟一处内殿安置,也跟茅山派一样,早晚课时,祭祀神灵增添一个,也更加虔诚、专注。   这样一来,献出的信仰当然更多,让阮椒每天都能得到个几万进账,堪称是一夜暴富了。   投桃报李,阮椒在发觉玄门中人对他的尊崇后,也不吝啬地从各个教派里都挑出一两个最虔诚,而且私底下还会供奉他的道士,允许他们在施展道法时交感沟通,传递神力……而且他更发觉,随着他自己神力的增多,城隍本身的能力也越来越强,让他明白真正的神灵只要神力充足,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当然,阮椒现在已经更加明白自己的职责,也清楚要想长久地生存下去,对自己需要有所约束,而他自己的观念本来就在约束之内,倒是从没有觉得有什么跟自己冲突的地方,这个神职承担起来,也算是有滋有味。   阳世身依旧认真打工,进步很大,学业同样没有落下,一切都更好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城隍出巡的几天后,新的学年开始了。   阮椒成为了大二的学长,迎来了一批新的学弟学妹,其中宗子乐就是其中一员。已经毕业的宗岁重并没有就此结束学业,而是本校考验,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依旧是阮椒的学长。   两人之间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显亲近,这样的亲近缓慢而真挚,对于阮椒而言,真是一种非常舒适而愉悦的交往了……   大概,唯一的遗憾只是,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判官人选,虽然鬼神下属们各自也算是能独当一面,毕竟神职不同,很多事他还是不能完全做个甩手掌柜,就始终把自己处于一片急而不乱的忙碌之中。   累是累了点,也算习惯了吧。   ·   两年后,阮椒大四,正是毕业年,他二十一岁。   这天下午,阮椒来到宿舍里。   之所以说“来到”而不是“回到”,是因为自从大二可以走读以后,帝大对阮椒他们这一届的管束没有那么严了,并不会每天晚上都到校查寝,所以阮椒虽然没办走读,但不知怎么的,就渐渐把生活重心从宿舍搬到了宗岁重的别墅里,对那边甚至比自己的宿舍更熟悉。   原本颜睿他们几个还不太习惯,可崔义昌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两年过去如胶似漆,感情一点儿没变,当然也就经常在外陪女朋友,反而在宿舍的时间少很多。颜睿和博洋虽说还都是单身狗,不过博洋在玄黄做完练习生后,已经在玄黄的安排下出道,签约了玄黄的经纪人。那经纪人是个很有手腕的,知道博洋这个性格草不了什么人设,所以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而是让他本色出演,结果因为反而因为他接地气与高端并存且偶尔逗比的性子,很快走红,目前已经有不小的名气了——真是很适合走这一道的人。同时,为了保护博洋,他那个基友也干脆地经常用助理身份在他身边出没,把他照顾得相当好,也让他在娱乐圈打滚这些日子,都从来没有被浮华迷眼,性格还跟以前一样。火了以后再回宿舍就不太方便,博洋也常常不回宿舍,回来的时候也往往只是上课,很少有留宿的时候,而且越是往后,他也越是没法留宿了。   所以,真正常驻宿舍的只有颜睿。   颜睿的性格比较内敛,心里虽有丘壑,但本身不是什么特别喜欢张扬的人,于是他挣扎在各种夜不归宿的舍友之间,一天比一天更学霸,性格也从被强塞狗粮的生无可恋到淡然无波,可以说是得到了相当强大的磨炼。   拿钥匙开了门,阮椒看着宿舍里正埋头看书的两人,抬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嗨,老大,三哥!”他笑着走进来关上门,“三哥在我不奇怪,可老大今儿个没去陪嫂子吗?这可真是稀奇了。”   崔义昌头也不抬地做笔记,嘴里却反击道:“你不也天天去受你宗学长压榨,咱俩就谁也甭笑话谁了吧。”   阮椒脸上一热——女、女朋友能跟学长放一块儿说吗?老大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在他女朋友那受太多宠爱了吧这是。   颜睿还是挺给面子地抬头,跟阮椒打了个招呼道:“老四,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阮椒赶紧把刚才那点燥热挥去,走近回答:“今晚待在这,明天不是有挺重要的公开课吗?我就回来听那个的。”   崔义昌这时候刚好做完最后一行笔记,也转过身说:“是有那个课,明儿我也去。”   颜睿点点头:“那干脆一起吧。”说到这,他还是问一句,“老大,你跟我们一起吗?”   崔义昌爽快说:“一起吧。”   阮椒忍不住揶揄:“不陪嫂子?”   崔义昌无语:“多的是时间陪,咱们好不容易凑齐三个,我总不能让小弟失望吧,对不?”   颜睿推了推眼镜,也笑了:“是该一起去一次了,只可惜老二他是真没办法,也抽不出时间来。要不然,咱们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来不来?就算不能一起去,公开课咱们坐在一起也算是聚一聚了。”   崔义昌表示赞同:“不然现在就打个电话?他要是忙,也好提前给个短信,让他闲下来了能看见,给个回复。”   颜睿和阮椒当然也都是赞同的。   几个人都有博洋的号码,正想着让老大去打,没想到,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他们互相看看,来电的铃声是颜睿手机的,他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正是“二”,也就是博洋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博洋居然先打来了。   阮椒跟崔义昌扬扬眉毛,颜睿把手机显示给他们瞧瞧,就接通了通话。   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通话里传出来的,是博洋的哭腔……   “老三,阿哲死了!阿哲他死了!” 第202章 穆哲出事┃穆哲的告白。   ——死了?谁死了?!   这一声哭简直把颜睿给炸懵了,因为是公放,顺便把阮椒和崔义昌也炸懵了。   阮椒很快反应过来,老二嘴里的阿哲不就是穆哲吗?那个他的竹马基友,一直很照顾他的。这两年来,穆哲除了学业就是守着博洋,博洋的那个经纪人虽然不错,可也不是博洋专属的,要不是穆哲总盯着,博洋压根别想过得快活,也从这能看出穆哲是个好苗子,他还跟学长推荐了,学长也说穆哲再培养培养,可以做个挺不错的管理层,再考察考察就给机会让他去玄黄呢。这么个优秀的年轻小伙儿……死了?真是不敢相信。   但阮椒也知道,博洋是不会撒谎的,尤其他明白博洋看着挺逗比的,其实也是赤子之心,对很多事都是门儿清,当然也不会不明白竹马基友对他的好,自然很珍惜穆哲,绝对不可能拿穆哲的生死来开玩笑。那……穆哲是真的死了?为什么会死?   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崔义昌作为宿舍老大,颜睿也是冷静的人,迅速都反应过来,急促地问:“博洋你在哪?我们过来陪你!过来你再说,先把手机放下,擦把脸好好冷静冷静!”   阮椒也赞同,感情越深的人在发生意外后越难以接受,现在的博洋虽然只是哭腔,可估摸着他已经很难受了,他们必须过去,其他的一切都要先放在一边。而且阮椒也想,他去得快,也许还能见到穆哲的鬼魂,到时候说不定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我在东街的影视基地……宫苑第三区……”   博洋也确实情绪很激动,本能地听从几个舍友的话去擦脸,却不愿意挂断手机,只是好像把手机放在哪个兜里,细碎的哽咽声还在不停地念叨着穆哲的名字,甚至他们还能听见博洋走着走着就撞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而跟以往动不动哇啦大叫不同,他明明撞得动静大到他们在手机这头都能听见,当然是很疼的,可他一声也没叫,只是失魂落魄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越是往后,他好像就越是糊涂,根本无法接受事实一样……阮椒几个怀疑,他之所以拨通这个手机号,都是本能行为,他找的是颜睿,大概因为颜睿在某些方面上,跟穆哲有一丝相像的缘故。   再这么下去,博洋或许会出事,他们必须立刻赶过去!   ·   几个人很快出门,阮椒暗中用神力推了一把,让他们奔跑的速度比平时更快,到了帝大门口,迅速叫了车——其实运气不算好,暂时没车,阮椒仍然是暗中用了神力,促使最近的出租车尽快过来,才让他们能顺利叫上。   帝都的路是比较堵的,得亏不是高峰期,让他们还是很幸运地没堵车,一路来到了博洋所在的影视基地。进去以后,他们找到了博洋指定的那个景区。   最近博洋正在拍戏,拍的是宫廷古偶,本来今天他是没戏的,只是为了多学一学赶到了这里,然而事发突然,他知道消息后当时就脸色惨白,几乎是被一个小助理强行带进休息室的,但就算这样,因为他在剧组咖位最大,还是引起了全剧组的关注。   只是博洋在进去休息室后就没再出来,剧组上下也只能干着急而已,后来没办法,毕竟剧组的时间不能浪费,导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拍,却还是让副导演和一些其他工作人员跟进这件事,努力地跟博洋那边沟通了。   博样的小助理姓刘,平时是在穆哲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来给博洋打杂的,这回遇见这么严重的事,他也是急得焦头烂额,除了听博样的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跟博洋的经纪人打电话吧,那经纪人本身陪手下的其他明星去了外地,联系是联系上了,想很快赶回来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对方也给博洋打了电话关心,博洋对经纪人也是语无伦次,根本冷静不下来。   后来博洋给舍友打了电话,刘助理看他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一点,可仔细看还是失魂落魄,不过倒是知道舍友们要赶过来,他一边照顾着博洋,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于是,等阮椒他们过来时,刘助理简直是遇上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把他们请进休息室中,连多余的话都没敢在外面问上一句。   ·   刘助理心慌得很,急匆匆地说:“这一次的事是谁也没想到的,本来瞒得好好的……”   听到“瞒得好好的”这句话,阮椒几个愣了愣。   颜睿开口:“瞒?”   刘助理一顿,不过这本来也是要告诉他们的,就尴尬地说:“博哥现在挺火的,经常有人送剧本过来,房哥粗略筛选以后一般都是交给穆哥的,穆哥就从里面选几个看得上眼的本子去考察,考察过后靠谱的,再筛选几个出来让博哥挑,一直都是这样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阮椒心里一沉。   穆哲还有学业在进行,学业之外还要护着博洋,平时还要这么选本子,亲自去考察,里面花费的心力难以计算,可以说是透支自己了。   刘助理继续说:“这回也是有几个本子递过来,其中有一个本子涉及到民俗相关的,本来穆哥是觉得博哥害怕这方面,不准备接的,耐不住本子本身把谜团解释得很清楚,质量高,而且导演也是收视常胜不败的那种。尤其是本子里提供给博哥的角色,很吸粉。一个多半会大爆的剧和很不错的角色,穆哥就犹豫了。后来他说准备去剧组已经选好的几个场地看看,要是不算太吓人,就把剧本给博哥看的。”说到这,他的眼圈也红了,“穆哥很拼,一个多礼拜前他请假走的,一个个场地看过去,觉得都还算不错,跟我电话联系也让我多照顾博哥,说自己很快就能回来了。但就在几天前,穆哥没再联系,因为博哥最近忙,我怕打扰到博哥就私底下去联系了穆哥,才知道,穆哥在开车回来的路上太累……开车飞出公路,车祸……去世了。”   “接电话的是穆哥的家人,他们跟我说,让我瞒着博哥,他们也没怪博哥,让我不告诉博哥,也是怕博哥知道以后影响工作……虽然穆哥是为了给博哥选个好剧本去考察的,可我们都知道,这也不是博哥的错,博哥要是知道了,却一定不会这么认为……”   “瞒了几天,博哥本来就跟穆哥关系好,以往就算穆哥出差都要经常联系的,这回也是太忙了一时没联系,想起来的时候去联系,很轻易地就知道我们瞒着他的事……其实也瞒不了了,穆哥的后事都办完了,要下葬了……”   刘助理的话渐渐也有些凌乱,但是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大家都很明白。   穆哲的死,真的是个意外,而穆哲居然死了这么些天,还是死在外地的,这更是让阮椒意外,尤其是他说穆哲已经要下葬,那不就是说,头七已经过了?也不知道穆哲是错过鬼门变成孤魂野鬼,还是直接进入鬼门,到阴间投胎……要是后者的话,他想问问具体是不是真的只是意外出事都没办法了。现在去阴间的鬼,一进去要么下地狱,要么直接投胎,没有什么滞留的说法的。而穆哲身上毫无罪孽,甚至他们家在富裕时还做过慈善,一旦去阴间,只会是迅速投胎这一个结果。   阮椒想到这里,心情很沉重,他知道穆哲对博洋来说有多重要,现在看来也是——穆哲一走,就抽走了博洋所有的精气神了。   ·   休息室里,几个人推门进去。   房间里很暗,窗帘全都是拉上的,灯也没开,前方横着个宽阔的沙发,上面有一点点光。仔细看去,那光是手机上透出来的,光颤动一下,就有声音响起。   “洋子,我们从出娘胎就认识,互相陪伴已经二十一年了,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现在我已经得到了父母的同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了。”   声音很熟悉,不疾不徐,透着一丝期待,是穆哲的声音。   “我喜欢你,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我不愿意我们分别结婚生子,然后成为两个家庭,渐行渐远,身边最亲密的人再也不是彼此。”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思考了很多年,也下定了决心,做好了一切准备……”   “现在我想问一问你……洋子,你愿意吗?”   “哈,你看到这些语音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出去跑场子好几天了吧,不过你听完的时候,我差不多也快回来了。能给我个答复吗?发自肺腑的?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我还能再等等,等到你愿意为止呗。”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接着,手机灯再亮起,还是那道声音。   “洋子,我们从出娘胎就认识……”   一遍一遍地重复,平静中透着深情与期待的话语每当停止,又会重新响起。   阮椒几个面面相觑,心里陡然发酸。   他们没有想到,穆哲在离开之前特意给博洋发了语音告白,还能推算出博洋大概什么时候听见。只是恐怕穆哲也不会想到,博洋在听见他的告白之后,就是两人之间的永别。要是他知道的话……他肯定不会想让博洋这么伤心。   博洋听了一遍,又听了一遍,浑浑噩噩的。   阮椒突然不敢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语音的了,是他在听完以后,想要跟穆哲联系发现穆哲去世的真相,还是在知道穆哲去世后,就听见了这个语音?   不管是哪一种,都太让人痛苦了。 第203章 痛苦┃分头行事。   沉默地陪了一会儿,阮椒他们到底还是担心博洋痛苦过度,打开了一盏壁灯,他们也想看看博洋现在怎么样了。   “啪。”   壁灯绽放出点点微光,很柔和,不刺眼,也不算不明白。可即使这样,几个人还是迅速地看清楚博洋的样子,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博洋的头上,隐约有几根白头发出现,他的脸色很憔悴,眼睛红肿,嘴唇干裂,整个人就好像死了一大半一样,除了机械性地按手机,不断重复听语音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哥们几个从认识博洋开始,博洋就跟个二货小太阳似的灼灼亮,是整个宿舍里最能活跃气氛的人,谁看到过他现在这个样子?一瞬间,几个人鼻子发酸到也想哭了——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穆哲他怎么就扔下老二……死了?   阮椒闭了闭眼,他作为城隍,比另俩人“看”得更清楚,博洋这是真的哀莫大于心死,精神上受到了重创,以至于生命力都削弱了。简单地说,就是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怎么样,导致身心都出了问题。这还只是刚知道不久——从给他们打电话到现在,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吧?再算上他之前听到消息与跟经纪人联系,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可他怎么样了?都长出白头发了!这真是新长出来的白头发……   迟疑后,仨人面面相觑,先让刘助理出去。   刘助理如蒙大赦,明白他们的交情自己比不上,连忙出去,小心地带上门。   然后,还是由博洋主动联系的颜睿试探地往那边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会引起博洋反抗的距离后,小声地叫他。   “老二,老二?我们来了。我、老大、老四都来了,你应一声成吗?”   博洋听见了颜睿的话,但是反应很迟钝,他非常缓慢地转过头,努力地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你们来了啊,对不住,我都没注意……”   见他这样,阮椒几个心里难受极了,看他勉强还能应付,就都慢慢地走了过去。   阮椒小心地在手掌上覆盖一层神力,一点点蹭到沙发前,拉住博洋一只手,安抚着他,同时,才很轻地说:“二哥,你要好好的啊……”   崔义昌心思不算细腻,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才说:“你得赶紧好起来,你看,外头还挺多人等着你呢,他们都挺关心你的。”   颜睿拉了拉崔义昌,自己低声说:“也不用急,咱们慢慢来。”   谁都不敢安慰他什么说以后会好的话,也不敢跟他提穆哲怎么样关心他,因为他们这些根本没经历过这种痛苦的人,怎么安慰都是在博洋的伤口上撒盐。要么就是不痛不痒,根本不可能让博洋好过一些。所以,他们小心又小心,总是怕让博洋更难受。   干巴巴地短促地说了一句话后,三个人都再次安静下来,只是各自找了个地方,就这么随便坐在沙发附近的地板上陪着。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这样,才不会太刺激到他吧。   大概是这种无声的陪伴真的有用,过了好一会儿后,博洋才哽咽起来,哽咽着哽咽着,他就开始哭,一开始是小声的,哭着哭着就是痛哭,嚎啕大哭,哭得惨烈。   阮椒轻轻地呼吸,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涩涩地难受。   颜睿一只手捂住了脸,崔义昌别过头,用袖子在脸上随便抹了一把。   博洋哭着哭着,才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我这人心粗,给阿哲做的远不如阿哲给我做的多,我也知道我迟钝,看不出阿哲喜欢我,可是我……”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似的,“……可是我知道阿哲是对我最好的人,比我爸妈都对我好,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跟我分开,他给我告白……我……我当时很高兴的,我想答应他的,可是……我想答应他的时候,为什么他突然就死了呢……老大,老三,老四,我、我的心好疼啊!”   阮椒他们听见了博洋这段话,都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几个大老爷们儿,照理说很难跟人共情,也都心粗,只是这回博洋的痛苦真的太疼了,让他们好像也感觉到了一样,针扎似的。   他们说不了什么,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就这么静静听着好哥们发泄,听他讲他跟穆哲以前的事儿,穆哲以前为他做了多少,他们本来还有过的约定,博洋要做大明星,穆哲要从经纪人做到高管再做老板,然后穆哲给博洋投资,博洋给穆哲赚钱。博洋挺臭美的一个人,想做明星是想的,可要不是因为跟穆哲约好了,他会享受明星光环更多,而不是跟现在一样抽走自己的懒筋拼命努力到这地步……现在全都成了泡影。   博洋大概是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太难看了,两只手捂在脸上,但眼泪还是顺着指缝往下淌,嗓音也因为情绪太激动而变得嘶哑干涩起来。   几个舍友本来是任他发泄的,可眼见博洋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要晕厥了一样,也不由皱眉担心,怕他出个什么好歹。   阮椒心里暗暗叹气,看着博洋的状态越来越差,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终于悄悄出手,使出一点神力,让博洋慢慢地往后躺,慢慢地睡着了。   到这时候,颜睿和崔义昌也才松了口气,几个人轻手轻脚地后退,直到离博洋有一段距离后,才小声地说起话来。   颜睿很无奈:“老二这样……不行啊。”   阮椒点点头说:“但这情绪没法控制,穆哲跟二哥的感情咱们也都知道,更别说还是……”   崔义昌说:“也是,刚想在一块儿,就知道喜欢的人已经……都不知道老二能不能撑过来了。”他拳头在空中用力挥了一下,“你们说,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世道真他妈要命,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还是这种情况,不是成心逼老二吗?他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颜睿捏了捏鼻梁说:“我们现在得好好想想,怎么让老二放宽心。再这么下去他身子骨肯定受不了,还有这回他正参演的这个剧,你们说他这状态还能拍戏?而且他就算去拍,我也不放心,怕他一不小心就出事儿。”   阮椒眉头紧锁,想了一会儿说:“先别急,还是二哥的身体最重要。我记得这剧玄黄还挺看好的,投资也是大头,二哥是玄黄的人,也就是自己人,自己人怎么都好说话点儿。再说二哥进剧组的时间不长,演的也不是主角,戏份应该没拍太多,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我回去问问宗学长,看这事儿怎么处理最好。二哥拍不了这戏,违约是肯定违约了的,不过这也不是他故意的,虽然该赔的还得赔,公关上还是可以注意的的……另外我跟学长解释一下,相信玄黄那边也能体谅,不至于就这么对二哥有不好的印象。穆哲没了,二哥现在受不了,可以后日子还得过下去,穆哲最挂念二哥,要是二哥因为他没了的事儿就自暴自弃,他肯定也难受。二哥现在是太激动,一时转不过弯,等慢慢缓过劲儿以后,多半还得好好做这行业,以免浪费了穆哲对他的心。在二哥缓过来之前,咱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别让他的名声受损。”说到这,他顿了顿,“就算二哥后来是触景伤情再不愿意做这个了,也得是他自己选的,而不能是因为其他原因被逼的,对吧?”   崔义昌一听,就说:“老四想得周到,是这么个理儿。”   颜睿想了想,也赞同说:“对。情绪这事儿,咱们帮不上忙,起码在老二有决定之前,咱们先给他解除后顾之忧,也让他有个选择的余地。”   几个人商量到这,就决定分头做事了。   颜睿说:“这样,老大你力气大,搬来搬去的事儿能帮忙,就在这陪着老二,要是他有什么,你也能出点力。老四回去联系宗董,把这事儿跟他好好商量商量,我先回学校把最近学业上的事儿记下来,然后去联系老二的爸妈,跟他们问问具体情况,也商量一下怎么才能让老二缓过来,别这么太伤心弄垮了身子。还有你们看老二这样儿,他自己是顾不上他自己了,我想着,趁着他现在睡着了,得给他喂点营养剂或者干脆给他打个营养针什么的……”   阮椒和崔义昌都答应下来。   “成,就这么办吧,有什么漏下来的随时通话联系。”   接下来阮椒和颜睿离开休息室,剧组的副导演、刘助理等人还在外面守着,一见他们就凑过来,问起里面的情况来。   博洋具体什么情况当然不能跟人乱说,颜睿推了推眼镜,说道:“老大在里面陪着,我们俩去处理一些事。”   阮椒补充:“麻烦剧组封锁消息,不要让博洋的事泄露出去,至于他的戏份可以暂缓,之后玄黄会处理这件事。另外,这里不要围太多人,我想剧组也很忙,大家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不要耽误了剧组的工作。”   听两个人这么一说,副导演他们大概心里也有底,知道这事儿他们不能深问,就互相打了个眼色,之后也会控制剧组不要乱传消息。   刘助理作为助理,还是得在这候着,不过现在他听吩咐就行,心里也有数了。   接着,颜睿和阮椒一起离开影视基地,在基地外,两人又分路而行。   阮椒很快坐上车,给宗岁重打了个电话。   “嗯,有点事儿,我回来,学长也在别墅吧?”   “好,我马上到。”   这时候,天早就已经黑了。 第204章 追查┃老二不对劲。   回到别墅,阮椒坐在宗岁重对面,跟他把事情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我想着,虽然说的是出车祸吧,我还是想过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要真只是个意外,我也去查查穆哲还在不在,投胎了没。毕竟老二跟穆哲关系在那,穆哲也是个不错的人,这么没了……也真是可惜。”   宗岁重听他说完,微微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阮椒连忙摆手:“这就不用了,也不是就确定了有事儿要去审问人,学长你工作辛苦,也跟我这阳世身不同,能休息多休息。”   宗岁重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他说:“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阮椒一滞,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宗岁重说:“那就一起。”然后补充,“跟那边的交易顺利,放心,我身体没事。”   阮椒转念一想,也答应下来。   也是,五族保家仙都能弄到些对人身体好的果子,这两年里他俩总在一起干活,保家仙们对学长也熟了,交易做得不少,那果子多吃点,身体确实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学长愿意陪他一起去,他是很高兴的。   舔了舔唇,阮椒张张口,还是没说什么,怂了。   还是,还是再等等吧,要是他的感觉是错觉呢?学长一直都挺好的,他先别自作多情,以为学长是喜欢他的……吧。   把悸动压下去,阮椒吐出口气,跟宗岁重说了说博洋现在已经无心拍剧的事。   宗岁重思索后,说道:“公司有公司的规矩,不能为博洋一个人破例。不过考虑到他也是公司签约的艺人,该给的机会要给。这样吧,给他一个星期时间调整,安排剧组把他的戏份后排,一个星期后他还不能投入剧组拍摄,就换人。前面他拍摄的部分具体多少我会安排人去查,核对损失方面公司有一套流程,按照规矩来。”说到这,他表情严肃,“这一次事发突然,他的表现情有可原,但也是因为损失不大,所以他以后的资源才不会受到影响。”   阮椒明白宗岁重的意思,公司不是开善堂的,每个员工家里都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出事,有的影响大,有的影响小,如果每次都随便员工影响工作,公司就没办法运转了。归根到底,还是看公司的损失大小吧。至于目前……能不影响未来博洋的资源就很厚道了,也算暂时解除后顾之忧。   说完这个,两人又很有效率地讨论了一下怎么去车祸地点的事。今天忘了问具体的地址,回头还得去从刘助理那打听,尽快过去一趟,好好地看一看。   ·   第二天,阮椒又去了剧组一趟,先告诉陪在那的崔义昌玄黄对博洋这件事的大致处理,崔义昌听完后微微放心,他们又给颜睿打电话说了情况。   博洋现在的情况是不想动,为了他的情绪稳定,也为了剧组不出幺蛾子,大家也就让他在休息室扎根了。但就像颜睿说的,博洋的身体是要好好照顾的,崔义昌跟刘助理和博洋的经纪人联系过,先给博洋喂了营养剂,昨天凌晨经纪人也赶回来了,安排了营养针,给博洋打上,一夜过去,崔义昌没怎么休息,都在照顾博洋。   阮椒来了以后,跟崔义昌说完几句话后,就让他先去休息。   崔义昌去睡了,阮椒悄悄给他塞了颗从黄大仙那拿来的果子,也让他不要因为照顾博洋而把自己的身子给累垮了。   之后,阮椒去找了刘助理,问车祸的具体。   刘助理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倒是博洋的经纪人认识阮椒,知道他在宗董身边做事,把自己早早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阮椒点点头,叮嘱道:“宗董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之后的事他会安排人过来跟房哥你谈。”他顿了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房经纪人露出笑容,感激地说道:“真是多谢你了。”   阮椒笑了笑:“没什么可谢的,只是这回二哥带来的麻烦不多而已,宗董向来是秉公办事的,只是在可以允许的范围里也不缺人情味就是了。”   房经纪人也明白,并不反驳阮椒。   阮椒坐了一小会儿,又说:“接下来二哥的事,麻烦各位了。老大会在这陪着,要是有什么意外的,我们电话联系。”   房经纪人知道阮椒忙,见他急着要走,一边答应,一边也送他出去。   阮椒确实很忙,偌大的玄黄,事务很多,他现在慢慢开始做学长身边特助的活儿,忙起来都是一起忙,这次本来是听完讲座就要继续做事的,但出了博洋的事,学长又答应陪他,所以他们俩都要迅速处理一些事,才能抓紧时间过去……   ·   再次回答别墅,宗岁重已经做好准备。   阮椒干脆多花了点神力,直接在两人身上画符,一张隐身符,一张神行符。下一秒,他们的身影一起消失,阮椒拉着宗岁重的手,像是一道风,朝着房经纪人提供的地址而去。   ·   穆哲出车祸的地方不在帝都,而是在相距帝都很远的另一座大城云城到临城的公路上,两边都有很高的坡,直接从路面飞出来后,落在下面的坑谷里,车子着火爆炸了,穆哲当时坐在副驾驶,就这么……连逃也逃不了。   时间隔得比较久了,车子的残骸早就被取走了,但是在车祸的具体地点还是可以看到很多烧焦的痕迹,也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   一道旋风停在坑谷里,正是阮椒拉着宗岁重抵达目的地。   两人都有神目,可以看到事情的本质,在周围仔仔细细地看过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宗岁重指了指旁边的某个地方。   阮椒点点头,跟他一起走过去。   普通人——甚至一些道士都未必能看得出来,但他们俩却能看出,在这个地方有一丝饱含怨毒的鬼气,似散非散的,好像是什么恶毒的诅咒。可以说,如果没有这鬼气作祟,当时的车子恐怕不会轻易就从公路上飞出去,更不会落地就爆炸,让当时的司机和穆哲一起死亡。   是的,死亡的并不只有穆哲一个,还有司机,为了避免疲劳驾驶,穆哲并不是一个人出去,而是请了人一起。   结果,双双出事了。   阮椒伸手一抓,就把那一丝鬼气聚拢,捏在手里揉搓了几下,恼怒地说:“还真是有东西作祟,这可真有意思了。”来回地分辨了好几次,他强忍着怒火,对宗岁重说道,“这玩意是个恶鬼身上的鬼气,那恶鬼有点奇怪,鬼气里面还夹着点别的东西。学长,我想趁着这玩意还没散的时候,跟着过去找找是什么玩意儿作祟。”   宗岁重没异议,说:“走吧。”   阮椒深呼吸道:“嗯,我们一起过去。”   ……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可惜的是,在那个有着怨毒鬼气的地方,没见第二缕鬼气,这是不是说,在头七后,穆哲已经投胎去了呢?   唉。   ·   阮椒打出这一丝鬼气,拉着宗岁重运用神行符,快速朝着鬼气指引的方向飞奔过去。   两人做决定快,走得更快,但这丝鬼气毕竟很少,原本也是似散未散的时候被阮椒勉强聚起来利用的,在指引着他们一路奔行,到云城郊外,又过了几个小镇子后,鬼气就再也撑不住了。   阮椒很郁闷,但也没灰心,就在附近打量起来。   目前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小镇的外面,这小镇里的人气挺旺盛的,但也没见到跟刚才那一丝鬼气类似的感觉。他想,可能那鬼气的主人还藏得更深,只是现在他们再往哪个方向过去,这就不好决定了。   阮椒走来走去想办法,还没想出来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很响,加上两人身上都贴了隐身符,这么突兀地响起有些吓人。   阮椒连忙接通手机,避到一旁接通。   来电的人是崔义昌。   阮椒愣了愣,难道是博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想法没错,崔义昌的声音响起,说话的内容让他一惊。   崔义昌压低声音说:“老四,老二有点不对劲。”   阮椒想起刚才那一丝鬼气,心里一个“咯噔”。   该不会是有什么东西找完穆哲,又过去找博洋了吧?那他可不该这么快出来,应该至少派几个鬼兵去守着才对。也是现在知道城隍的人多了,他的下属们天天被派出去办事,他当时又没在博洋身上发现不妥的地方,就想着自己查一查,快去快回,可要是真因为他一时疏忽……也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他每次见到博洋都会给他补个章子,这回也不例外,有城隍印的印章上神力抵挡,他迅速赶回去应该没问题……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阮椒嘴上则是急促地问:“老大,二哥哪不对劲了?你好好跟我说说!三哥知道吗?要不要紧?”   崔义昌那边连忙说:“哎哎老四你别急,也不算……”他说着好像有点为难,“不算坏事?我说不上来,就跟你讲讲吧。你今天走后没多久,老二醒了一会儿,迷迷怔怔的跟之前一样,我怕他一醒过来又瞎想,就说让他再多休息休息。老二也听了,翻个身又睡了,这次还睡得挺安详的,不像是之前睡着了也时不时哭……可他不哭是不哭了,他笑啊,笑着笑着醒过来,突然就说,他得努力工作,不能浪费穆哲的心思,要立刻去拍戏,精神头也好了。你说这、这……他好了我是挺高兴的,可这也太突然了,我身上毛毛的。” 第205章 情鬼┃果然是你。   阮椒一听,脸色就变了。   崔义昌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宗岁重已经沉声问道:“怎么了?”   阮椒吐口气说:“我们别找了,先回去吧。老大说老二不对劲,听他那说法,老二的反应是太突兀了,没道理前俩小时还颓废得不行,一觉醒来就没事人一样。我怀疑,是不是穆哲的鬼魂去找他了,给他托了梦?”说到这里,他又一顿,不解地说,“可是没道理啊,我们离开也就那么点时间,穆哲要去找老二,应该就在附近,他在附近的话,我哪可能发现不了?”   宗岁重也觉得有些奇怪,思忖后,他说:“也许,不是所有的鬼你都能及时发现,如果鬼气太弱的,或者有什么其他原因的……”   阮椒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把话说满:“学长的话也对,当时我的确在老二身边看过,是没有的,可也不能说完全没其他可能——吧?算了,回去再仔细找找,如果真是去了老二梦里,痕迹就明显了,就算之前我是真没发现,这回也肯定能找到。”   宗岁重赞同阮椒的说法:“走吧。”   阮椒答应一声“好”。   说走就走,这件事本来也不能拖延,阮椒拉着宗岁重,带他飞快地返回帝都。   如果真是穆哲还在,有些事直接问他可能更快。   ·   阮椒没迟疑,回到帝都后,他让宗岁重还是贴着隐身符陪在自己旁边,自己则显现出身形,大步走进剧组里。   远远地,他就看见博洋正在拍戏,博洋的精神状态很好,像是突然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半点没有他离开前的萎靡不振。他心里顿时就觉得,穆哲回来的可能性达到了九成九。   崔义昌站在场地外,看着博洋演戏。   阮椒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崔义昌回头瞅见,松了口气似的说:“你看,是不是怪怪的?”   阮椒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一幕戏拍完,换下一场,博洋从摄像机包围圈里走出来,迎面对上阮椒,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有点怵地摸了摸鼻子,说:“嗨,老四。之前让你们担心了,不好意思啊。”   阮椒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还好,身体没问题,生命力也没损失,没受到什么伤害……看他样子也是真为之前的颓废而窘迫。   想了想后,阮椒打了个直球问:“老二,你还好?”   博洋顿了顿,吐出一口气,说:“还好吧,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阿哲了。”   阮椒一愣。   博洋笑着说道:“梦里阿哲没出事儿,我也回应他了,咱俩一起过了一段挺高兴的日子,后来我都在梦里功成名就了,阿哲也特别为我高兴……虽然梦了好久我也发现是做梦了吧,不过那梦太逼真了,我也可能是从里边儿得到了安慰吧,感觉好了挺多的。梦里阿哲还跟我说让我好好的,我想了,我也是该好好的,这样说不定我再睡觉还能梦见他呢?我还想着,阿哲可能也是看见我这样儿不放心我,所以回来看我了。老四,你还记得咱们以前撞见过的鬼打墙不?以前我就觉得害怕,还老让阿哲陪我,现在我就想,幸好这世界上有鬼……不对,不是可能是阿哲,应该说一定是阿哲,一定是他回来看我了。”   说到前面的时候,博洋还挺感慨挺有逻辑的,后面就有点情绪混乱语无伦次。   阮椒几个听完博洋的话,暗暗叹气。   看起来像是真好了,实际上也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偏偏博洋自己还半清楚半糊涂的,就搞出这么个奇怪的状态来。   阮椒和崔义昌对视一眼,都想着算了,这事儿不能多提,还是先顺着他吧。   到底还是担心博洋现在真正的精神状况,两人都没多说,因为阮椒积压了工作要完成,也不想影响博洋,就还是由崔义昌在这陪着,他则还是回玄黄去。   崔义昌理解这点,只跟女朋友打电话说明最近要陪兄弟的事,就在这扎根了。过不多久,颜睿也过来,跟崔义昌轮着陪,轮着休息。   而阮椒带着隐身的宗岁重一起离开后,低声问道:“学长,你发现了什么?”   宗岁重点点头:“跟你看到的差不多。”   阮椒说:“晚上再来吧,现在人多眼杂,不方便。”   宗岁重“嗯”了一声。   当然谁也没看见的地方,阮椒用城隍印召唤了夜游神来。   在白天,夜游神的神力会被降低,但是,看守个人还是没问题的——至少,因为穆哲出事的那怨毒鬼气,以及博洋现在做梦的事儿,他是不放心让博洋就这么待着了。   ·   入夜,剧组那边的夜戏也拍完了,艺人们和工作人员们都找地方休息去了,博洋也不例外,早早地就回到休息室睡觉。   阮椒跟宗岁重再次走进剧组,就感觉到一缕强劲的鬼气在休息室里盘旋,几乎笼罩住那个房间,水泼不进的,有些可怖。   当下里,阮椒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用神力包裹住自己和宗岁重,一起穿墙进去。   室内,今天守着博洋的是颜睿,正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陷入沉睡,同样守着的刘助理也是一样,他是打地铺,也沉睡着。   博洋好好地睡在床上,浓郁的鬼气几乎把他给包成了个茧子,但是更奇怪的是,鬼气虽然浓且强大,却一点也没有恶意,更没有对博洋有一丝伤害。   反而是,博洋在这股鬼气的包裹中安详地睡着,气色很好。   阮椒看到这一幕,用神力轻轻打了个响指。   这响指不针对睡着的几个,但是,也让那鬼气陡然顿了顿。   下一秒,一道黑烟从博洋的手臂上冒出来,肉眼可见地变成人形,落在了阮椒的面前。   熟悉的眉眼,跟活着是一模一样的表情,看向博洋温柔的目光,以及颀长的身材……不是穆哲又是谁?   阮椒看着他,怔了怔:“原来是情鬼。”又说了一句,“果然是你。”   穆哲定定地看着阮椒,然后弯下腰来行礼。   “见过城隍爷。”   在活着的时候,穆哲当然是看不出阮椒真正身份的,可在死了以后,他就能发现阮椒身上的神光,从而看出他是一位神灵。   他作为在对方辖区里的鬼,见到神灵以后,是必须恭恭敬敬的。   阮椒先免了他的礼,然后才有些唏嘘。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是情鬼,难怪最开始我没发现了,你是藏在纹身里的吧?”他叹口气,“那个纹身,就是你跟老二都有的,胳膊上那个吧。”   其实也不需要穆哲回答,在神目中一览无余。   穆哲的左上臂有黑色镂空纹身,而博洋的右边上臂则是白色镂空纹身,纹身一模一样,形态也是跟人骨一样的骷髅,黑白又代表阴阳,再加上两人之间那错过的告白……让穆哲变成情鬼,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情鬼形成的原因有好几种,比如有的人生前单相思,死后不愿意忘记这份感情;比如有相爱的人在爱意最浓烈时一方死去,另一方无比思念,活人的思念叫回了死去的爱侣;比如说一人对另一人爱意深厚,可另一人却背叛前者,导致前者死去;又比如种种纠葛,双方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导致了双方之一或者双方都死亡……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因为浓烈的爱,或者是因为浓烈的爱而产生的怨恨、不甘、执念等产生,形成的情鬼本身死后不会进入鬼门,而是寄身在他与爱恨对象联系最紧密的东西里,爱恨越强烈,情鬼也会越强大。   博洋和穆哲之间,从小到大的情谊,在感情深厚时镌刻在皮肤上的、一模一样的纹身就是他们之间最强大的联系,而穆哲死前是给博洋告白,是怀着被回应的期待死去的,那一口情怨当然浓烈,博洋又在穆哲死后发现了被隐瞒的真相,听到了告白,痛苦之中也迸发了一直懵懂的情感,成为了强大的催化剂。   所以,穆哲在死后放不下生前最大的执念,因此变成情鬼,情鬼不是厉鬼,在浑浑噩噩中,穆哲来到了博洋的纹身里,意识几乎是混沌不清的,而随着博洋的情感加深,情鬼迅速成型,只是在阮椒这神灵到来的时候,冥冥中产生危机感,不敢轻易冒头,幸好阮椒很快离开,情鬼飞速壮大,从弱到极致到强大无比,穆哲只用了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之后他就清醒过来,并看到了几乎死了一半的博洋……心疼不已。   阮椒看着沉默的穆哲,想了想,说:“所以你回来以后,看老二太难受,就钻进他的梦里,给他做了个假想的未来缓冲他的情绪,又似真似假地告诉他你还在,让他能慢慢恢复过来?”   穆哲:“嗯。”   这样的穆哲让阮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情鬼因爱、或者爱而生恨产生,独占欲是非常强的,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排他的情绪,到了极端的时候难免会伤人伤己。古往今来出现的情鬼不少,大多数都是害人不浅,被情鬼爱着的人生活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生气流失最后变成鬼,再跟情鬼厮守才是大部分情鬼会有的想法。就算不弄死,那也要囚禁起来,让爱人日日夜夜只接触自己一鬼……更别说被情鬼恨着的,那更是要索命一起去死的。   而穆哲非但没有做出这种事,反而让博洋振作起来,活人里,爱是克制,情鬼还这么做,可说是克制自己的本能了,就更加难得。 第206章 黄夕村┃死因蹊跷。   阮椒心里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又先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不行,虽然看着合适,但还是不能这么快就做决定。   阮椒思索后,问穆哲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穆哲垂下眼说:“就陪着洋子,陪到不能陪的时候。”   阮椒沉默。   穆哲现在这么说,潜在的意思可能是等到博洋身边再有一个人取代他,也有可能是说等博洋死后。但是,情鬼要放下执念太难了,穆哲现在是克制,可要是博洋身边真有人了,他还能克制吗?如果能,对穆哲来说太残忍了,要是不能,穆哲出手,他为了博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对于穆哲来说,也太残忍了。   穆哲看着阮椒的表情,突然笑了笑:“我有时候其实也挺担心我自己的,没想到您就是城隍爷,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阮椒一听就明白,穆哲这是做好准备了,更有些唏嘘。   气氛微凝,有些僵硬。   阮椒叹口气:“先不说别的吧,我之前去看过你出事的地方,不像是单纯的意外,有恶鬼的气留在那里……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不对劲的事?”   穆哲拧眉思索,思索着思索着,突然间,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身上的鬼气蒸腾,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微微扭曲,渐渐阴沉。   这是想起了什么?阮椒看着他,没去打扰。很多鬼在死后想起自己死时的情景都会无法自控,穆哲在这方面,又胜过了很多鬼,让他心里的那个想法又强化了一些。   任凭穆哲思考,阮椒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跟阮椒之间颇有默契,想起阮椒平时跟他抱怨过、提过的事,又看了看穆哲,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点点头说:“还可以。”   阮椒一笑,为学长赞同自己的想法高兴,以前他做什么其实大多是看本能,好在本能办成的事都不坏,要说在看人上,他还是很有欠缺的。而学长就不同了,他管理偌大的玄黄,手底下能人无数,都是他慧眼识人,有他替自己看看穆哲,让阮椒的想法有了七八分坚定了。   不过,在这之前穆哲的死因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大概几分钟后,穆哲那边已经平静下来。   “应该跟那个村子有关。”他斟酌着说,“我本来是在回来的路上,最后去看的场地,是安市的黄夕村。”   阮椒看过去。   穆哲慢慢说来,不疾不徐,没有一点新鬼的躁动不安。   “那个剧本是带着灵异色彩的近代剧,时间段在五十年前,涉及到的民俗很多,需要转换的地点也比较多。要想把这剧拍好,最好是采用实景拍摄,而这部剧的导演很严谨,也是有心把剧拍好,在递过来剧本的时候已经选好了几个实景的场地,大多都是有点偏的地方,但很多旧时的建筑都保存得很好,民俗传统也大多保持下来,要是合适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像这样的地方,有些或许合适,环境上却显得阴森诡谲,在那种地方拍戏会影响洋子的状态,对他的身体不好。”   阮椒明白,所以穆哲一个个地方都跑一遍,因为他是最了解博洋的人,也只有他能知道这些地方到底适不适合博洋待。   穆哲不知道阮椒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前面几个地方我看了,洋子应该都没问题,而我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安市的黄夕村。这个村子不大,附近有个石北镇,另一边还有好几个村子,其中黄夕村距离石北镇是最远的,村子后面的山也是最荒的。我进这镇子以后,感觉不不太舒服。”说到这,他顿了顿,“并不是觉得村子里很诡异,而是刚进去就见了几个人争吵打架,说话很难听,其他人也不怎么管,村子里的人说闲话,提起这些人的品行不好……”   当时已经快到晚上,穆哲到这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挺累了,结果在村口就看到这么个事,印象不好,心情当然也不好。要是白天,他可能干脆就开车去镇子里了,大不了白天再过来看,偏偏已经快天黑,他对这附近的路又不熟,以防万一还是在村子里找了个旅店住下了,想着睡一夜,明天看完就走。   这一晚,穆哲睡得不太好,他的运气也不太好,之前吵架的人就住在旅店的附近,旅店本身也隔音不好,吵架声一晚上都没听,让他心情更不痛快了。   到第二天,穆哲吃过早饭,还是在村子里闲逛起来。这一逛他也发现,黄夕村里很多房舍确实很有几十年前的韵味,甚至一些商铺都是。在村子里还有破旧的土地庙,很多年了,已经没什么香火,不过到底是旧时的东西,就有一种不同的气质在。据村子里的人说,在后面的山上还有山神庙,也有一些很古老的老坟,还有过什么灵异事件之类的。要说这地方的传说也挺多的,难怪会被导演选中。   看完村子里,穆哲走到后山,爬上去看了看山神庙,又看了看附近的山林与很荒凉的老坟,坟前的墓碑都朽坏了,看起来非常古老。   穆哲看过一圈,觉得环境还可以,是挺适合拍戏的,但仔细斟酌后,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地方。要想在一个村子里拍戏,当地居民的配合是很重要的,昨天那几个人吵得那么厉害也没见村子里能做主的人出现阻止,起码在这方面能力是有欠缺的,要是真让剧组过来,恐怕在一些细节的交涉上都会很浪费时间,会影响剧组的进程。   这么想着,穆哲也算做下了决定,就准备往山下去。   正在他往外走的时候,远远地,他突然闻到了血腥气,下意识的,他就近找了个能藏人的地方躲进去,没作声。   在他躲藏的不远处有一棵很粗壮的古槐树,树下有个小丘,有一对男女正鬼鬼祟祟地拎着个口袋过来,穆哲没想到还是眼熟的——正是之前吵架的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很紧张,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才到那个小丘前,把口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往小丘上一倒——   “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血腥气变得刺鼻起来,穆哲一闻,瞳孔骤然收缩。   血,人血!他刚才竟然没闻错!   穆哲把呼吸放得更轻,心里百味繁杂,一时间也无法断定这夫妻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血来淋这个小丘?难道说,这是一种什么特殊的民俗?还有,这人血是哪来的……等等,他的目光落在夫妻俩的手臂上,他的视力不错,能看见其中那个男人的袖子上有个血点,像是血没完全止住沾上的,难道是他抽血出来的?可是,这又是什么目的?   仔细看过后,穆哲眉头紧锁。   不对,这血量还挺多的,绝对远远超过了一个人一次抽血的强度,而且那个男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献血过度的症状,要是他一个人绝对抽不出这么多——他再看那个女人,暗忖,两个人也不够。他们还从哪弄来的血?还是说,他们隔几个月抽一次,攒了几年一起?这也没什么意义吧……   穆哲也想过,是不是很多人一起抽血弄过来的,可要真是很多人的话,这对夫妻这么鬼祟干什么,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俩一起来,其他人呢?怎么也想不通。   想着想着,他的视线落在小丘上,然后,脸上不由得露出惊骇的表情!   血、血没了!   淋在小丘上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入小丘里面,就好像、就好像是被小丘给吸收了一样。   穆哲的心跳突然很快,这小丘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能吸血?这对夫妻到底在干什么!太诡异了,简直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但他还是强忍着没出声,死死控制住自己。   可惜,那对夫妻在见到血都进入小丘之后,脸上就露出了既高兴又害怕的表情,一起跪在小丘的前面,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那个做丈夫的拿出一卷纸和几张照片在小丘前烧了,女人则冷不丁从身后掏出一根长长的钉子,朝着小丘上面插了下去。   这一秒,风都好像静止了一瞬,那对夫妻慌慌忙忙地磕头,而穆哲却是感觉到一股冰冷从小丘里散发出来,让他的身体都有些僵硬,等夫妻俩磕完头离开以后,穆哲也赶紧站起来,趁着太阳还算炽烈,迅速地奔跑下山。大概是他一边跑一边晒太阳的缘故,出了一身冷汗,但那股冰冷的感觉却没了。之后穆哲也不耽搁,立即上车离开村子。因为刚遇见诡异事件,他没自己开车,而是由跟他一起的司机——其实也是他特意请的保镖开。   接下来,穆哲在高速上出事了,那一刻,他是昏昏欲睡的,可是突然就被什么冻醒了似的,而醒了的时候也来不及了,车子已经冲出公路,直接摔下去,他也就这么死了。在临死前,他看向开车的司机,却发现他满脸焦急,根本控制不了方向盘,就跟冻僵了一样。后来,保镖司机也跟他一起死了。   穆哲说:“之前一直没醒过来,我不知道司机的事是怎么处理的,但归根到底,他的死很可能是因为我遇见的事造成。等这件事查清以后,如果真的是……我会给洋子说,他会按照合同加厚处理的。”   阮椒没想到穆哲还会注意到司机的事,毕竟他也是被害的人,却笑了笑。   稍作迟疑后,他询问道:“愿意接受我的考察吗?” 第207章 判官考验┃做判官的好处。   ——考察?   穆哲不解,有些诧异地看向阮椒,说道:“还请城隍爷明示。”   阮椒和穆哲毕竟不是什么陌生人,彼此之间还算得上是朋友,两三年下来大家相处不算少,阮椒对他当然也不会和那些刚认识的鬼魂一样,就很坦白地说道:“判官考察。”   穆哲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判官……考核?城隍爷的意思是?”   阮椒沉吟后,回答:“我担任城隍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册封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日夜游神,他们麾下还有不少鬼兵与驱使的鬼魂,论理来说,各个都能独当一面。但是我身为城隍,所有下属中最重要的鬼神——判官,还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说到这,他看向穆哲,“我没想到你会出这个意外,说来也是我疏忽了,应该定时给你们望气,不然也不至于没发现你会遇见这么个劫数。”   穆哲是个聪明人,死都死了,怪人家城隍爷没提前发现做什么?大家现在也不是小孩子,又没有天天在一起,都是很忙的。人家愿意照拂一下是情分,可不是欠他的。更何况,现在还给他一个机会做判官,一般人哪能想到?   其实相比一心臭美想做大明星的博洋,穆哲本身是很有野心的,要是他还活着,他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各方人脉一点点爬上去,用自己的能力罩住博洋,让博洋能去做想做的事,他一直很积极地表现自己,哪怕要花费挺多年的,他也没放弃自己站在高处的欲望。只是他没想到,他半路就死了……可死后还有被册封的机会,这就是意外之喜,同时他几个转念就想明白,恐怕他有这个机会也是各方面的原因,比如他活着的时候还算有能力,比如他能克制自己的欲望温和对待喜爱的人,比如他做鬼以后还能保持理智待人……   转念间,穆哲心里涌起无数杂念,又转瞬间,他把这些杂念都压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如果能成为判官,肯定是有好处没坏处的,至少判官肯定比情鬼强。他有把握,自己要是还活着,这位城隍爷不会对他和博洋之间的事指手画脚,可他死了就是鬼,还是对博洋念念不忘占有欲强大的情鬼,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就觉得他阻碍了博洋,让他再也没办法陪着博洋?毕竟,这位跟博洋才是好友,对他肯定是要差一些的。   穆哲心里想,这判官的考验,恐怕不仅是城隍爷需要这么个鬼神办事,还是给他和博洋一个机会吧……就是不知道他要是真能做判官,是不是真的还能跟……   迟则生变,穆哲不敢拖延,立即说道:“当然愿意接受,请城隍爷尽管考验。”   事实上,穆哲的想法是没错的,阮椒是需要判官,穆哲也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却不代表穆哲就真的是无可取代的判官。现在的城隍尽管还是不富裕,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判官也不是必须迅速找到的。阮椒看中穆哲起码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跟博洋之间这段充满了遗憾的感情。   穆哲现在这么上道,阮椒当然也是欣慰的。   “很好,你愿意接受考验就好。”说到这,他的表情温和了很多,准备给穆哲一点鼓励,“我也不瞒你,你跟老二之间感情这么深,就算你给他托梦了,要是一直只能这样,老二的精神状态好转也只是暂时的,时间久了我怕他精神分裂。而且你到底也是只鬼,又是因为他的感情存在的,你本能地只想陪在他身边,可活人跟鬼在一起待久了,对活人的身体没好处的,哪怕你再克制,你们俩之间这事儿也不靠谱。但是,你要是做了判官,那就不同了。”   穆哲立即打起精神,认真听阮椒的下文。   阮椒看他这样,笑了笑说:“判官是鬼神,不是单纯的鬼魂,身上的力量会转化为鬼神的力量,不会那么阴寒,对活人也没什么坏处了。另外,判官可以积攒功德,也能提升神力,到时候你不仅可以在老二面前显形,也可以让老二碰见你,只是要消耗不少神力而已。另外你也可以积攒功德,让你能转世得到阳世身。到时候我可以在你出生以后去唤醒你前世记忆,你就能跟我一样,有阳世身份,也能生魂离体显化神身。”   穆哲用心地记下阮椒说的这些话,一句也不敢遗漏。等全都听完后,即使他平时再冷静,现在都忍不住露出一抹狂喜来。   “城隍爷,您是说,只要我足够强大,我就能和活着时一样陪着博洋——”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那、那我如果等到洋子寿终正寝跟他一起转世,我们的来世能不能还……”   阮椒见穆哲听懂了他的话,安抚地笑笑:“可以,只要你攒够神力,你就能用鬼神的身体陪着老二,你有足够的功德,你就能转世在老二转世的附近。你还可以把你的功德分给老二,甚至如果老二愿意,你可以花费功德与神力,在老二转世后,唤醒他前世的记忆。”   穆哲听着,心跳得越来越快。   然而,阮椒的声音又有些冷酷地说:“但你要明白,这一切都基于你可以成为判官,而且神力和功德都不容易得到,即使你得到册封,也要非常努力工作,才有可能做到。另外,如果你做不到判官的公正严明,不能做好这一份神职,我也不会只因为你跟老二的关系就放任,是一定会剥夺你的神位的——你明白吗?”   穆哲深吸一口鬼气,认真说道:“我明白。城隍爷,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尽管考验吧。”   阮椒挺满意他的态度,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的考验很简单,第一个考验是,你和几个鬼神一起去查黄夕村的事情。等你完成第一个考验,我再安排接下来的。”   穆哲听完,鬼体微微一震。   查黄夕村……换句话说,就是让他自己去查自己的真正死因,去查他的仇人。他可以想到,跟他一起去的鬼神,应该就是监视他的吧。   但这没关系,他会克制住自己,仇人又怎么样?他不是为报仇变成的厉鬼,而是,为了能和博洋一直在一起的情鬼。   穆哲郑重说道:“城隍爷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这时候,一道略低的声音响起:“走吧。”   穆哲一愣,抬眼看过去,才发觉站在房间里一角的冷峻青年,他明明没做什么掩饰,可是之前他居然一直都没发现?而这个青年他认识,甚至有点熟悉,这不是玄黄的小宗董又是谁?小宗董居然……也知道城隍爷的事,还一直跟着,可看起来,对方好像不是鬼神?但既然不是鬼神,为什么又感觉……那么危险?甚至,比城隍爷更危险,不是说他的神力更强大,而是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感觉。   ……要是穆哲通过考验成为判官,知道这位身上挂着个黑洞,黑洞还通向地狱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地狱哎,对于鬼魂来说,那当然是最危险!   但是现在,穆哲察觉到危险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感觉宗岁重跟城隍爷关系不一般,默默地也跟他行了个礼。   阮椒看到这一幕,扬扬眉毛,果然聪明啊,学长是前任东岳大帝的残魂,逼格很高的,这个礼完全受得起啊。   而穆哲也算是试探,见阮椒没什么反应,大概也就明白,这位小宗董不管什么来历,至少也是跟城隍爷平起平坐,他就算成了判官,也还得敬重的……   ·   第二天,阮椒跟宗岁重一起上班,不过到了中午时,他就很够兄弟地点了几个好菜,用食盒带着送到了剧组。   剧组忙起来的时候吃饭也不规律,阮椒这一食盒的饭菜可谓是雪中送炭,正好能填补一下饥肠辘辘的几个舍友。   本来这天上午负责照顾博洋的是崔义昌了,但颜睿大概是跟阮椒一样的想法,上去跟崔义昌换班休息后,中午又过来了。颜睿倒是没带饭,是想着等他们快休息的时候去附近点的,现在阮椒来了,舍友四个就这么凑齐了。   博洋刚拍完一幕戏,从刘助理的手提包里拿出个剧本在看,颜睿、崔义昌打开食盒把菜给摆上,接着就去叫博洋了。   “老二你看什么呢?先过来吃饭!”   阮椒也坐在桌上,看见博洋的剧本,眼睛很尖地看到一点,开口说道:“老二,你看的好像不是这部戏的剧本?”   博洋拿着剧本走过来,说:“嗯,不是。”他把剧本放在旁边,端起一碗饭,“这剧本是阿哲很看好替我考察的那个,我想拍出来。”   顿时一片安静。   颜睿迟疑地说:“老二,你不考虑考虑?听说是个灵异的,你不是……”   话没说完,但没说下去了。   崔义昌和阮椒也看过去。   博洋懒散地笑了笑:“我不怕了,这不是阿哲回来了吗?有他在,我怕什么鬼!阿哲拼命给我考察过的地方,我要是不好好拍,怎么对得起阿哲的辛苦。”   崔义昌、颜睿面面相觑,都觉得博洋有点魔怔,心里很担心。   阮椒则是抬起头,看向了博洋的身后。   虽然没显形,但穆哲确实始终陪在博洋的身旁……   博洋大概知道舍友们的想法,又可能不知道,他把剧本再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面,说:“你们看,阿哲最后去考察的地方就是这儿,黄夕村,我想去看看……”   崔义昌惊讶地说:“哪?黄夕村?”   几个人都看过来:“怎么了?”   崔义昌抓了抓头发,说:“翠儿老家在那啊。” 第208章 她联系不上了?┃可能的知情人。   这下其他几个人也惊讶起来。   阮椒诧异问:“嫂子的老家?”   崔义昌点点头说:“嗯,就是安市的黄夕村。以前翠儿不是跟咱们讲过吗,她小时候住在村子里的,就是那地方。翠儿的爷奶都是黄夕村土生土长的,翠儿的爷奶过世以后,他们家跟长房闹翻了,就搬进最近的镇子里去。不过翠儿他们走了以后就再没回去过,跟长房一家算是老死不相往来吧。啊对了,翠儿她堂姐你们也见过的,那个吕、吕什么红的?我想起来了,是叫吕艳红的那个,还跟咱们耀武扬威过来着。”   大家的记性都不差,听崔义昌这么一说也就都想起来了。   阮椒皱了皱眉,穆哲可是在黄夕村出的事,吕盈翠又是嫂子,再加上他突然想起来,吕艳红就是那个后背上挂着婴鬼的妹子,好像还提过吕盈翠和她妈都有古怪的吧?还说老大不是吕盈翠随便勾搭的汉子……当时他是觉得吕艳红品行不端正,吕盈翠身上又没罪孽,这事儿还涉及到老大跟吕盈翠之间的感情,也就没去打听什么,以免里外不是人。而这两年下来,老大跟吕盈翠的感情好,他就更不会多想了。可现在联系到一起,还牵扯到穆哲的命……恐怕就不能继续忽略下去。至少,吕盈翠曾经是那村子里的人,穆哲见到的那对男女是什么人,她应该是知道的……   想到这,阮椒就对崔义昌说道:“既然嫂子正好是黄夕村的人,老二有什么想了解的,倒是可以提前问问嫂子。”   崔义昌觉得没什么问题,大大咧咧地说:“成啊,老二想问就问呗,你嫂子高中前都住那地方,跟我偶尔说起的时候也没避讳什么,尽管问。”   博洋就笑了:“那就说定了,我回头就去找嫂子。”   崔义昌不在意地摆摆手。   几个人随便闲聊,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是阮椒也好,在旁边静静守着的穆哲也罢,却都听进去了。尤其穆哲,这个案子,毕竟是属于他的考验,任何一点线索他都是很上心的,只是具体要怎么做,他还要再斟酌斟酌。   午饭后,阮椒把食盒收了,继续回去上班。崔义昌和颜睿还在这陪着博洋,陪伴过程中顺带完善自己的学业,给自己找找实习方面的消息等。博洋下午也还有戏份,继续拍戏,拍戏的间隙就看剧本。   回到玄黄后,阮椒待在宗岁重的办公室里,直接召来了崔莹。   崔莹迅速出现,对阮椒行礼,脸上的表情很恭敬,眼神也是很激动的。   “城隍爷,您有什么吩咐?”   阮椒沉吟说:“找你过来是有件事儿想问你。”   崔莹急忙道:“城隍爷您问。”   阮椒就直接说了:“以前有个叫吕艳红的我交给你们看着,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那个婴鬼……”他顿了顿,“最后报复了没?”   崔莹听了,心里先是一紧,然后一松。   幸好她够仔细,凡是城隍爷的吩咐就没有打折扣的,这婴鬼和吕艳红的事儿,她虽然没再亲自过去盯,可她也是找了几个孤魂野鬼给自己做事,派其中做事仔细的轮换盯着,每几天都把手头没完成的事儿理一理,现在被城隍爷问到了,她半点也不带怵的。   然后,崔莹口齿清晰,迅速说道:“这两年里,吕艳红还是跟以前一样虚荣爱财,用身体作为向上爬的捷径,凭借这个举动也确实找到了一些小角色,在圈子里也有了一点名气。在这期间,她为了满足金主,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做出太多的防护措施,所以又怀胎了……四次,全部打掉了。”说到这,她的神情有点微妙,“盯梢的鬼说,每一次怀胎怀的都是婴鬼,婴鬼也很主动,每次被打下来以后,他的形态就会变得更丑陋,但是实力也会增强很多。现在婴鬼每天趴在吕艳红的背上,爪子没再去抓吕艳红的脖子,而是抓进了吕艳红的肩膀,两只鬼爪全都彻底抓进去,把自己几乎是固定在吕艳红的身上……依我看,就算来个道行深的道士,花费大力气超度,也没办法把婴鬼跟吕艳红分开了。”   阮椒拧着眉,来回踱步。   “四次又四次,这是八次了……要是再来个第九次,婴鬼恐怕就……”   崔莹好奇问道:“——恐怕?”   阮椒无奈地说:“九是极数,很多阴阳间的事儿,到九也就到头了。婴鬼本来是个讨债鬼,是要做吕艳红的儿子来祸害她一辈子的,但归根到底也是软刀子割肉,要一辈子慢慢割完的,一人一鬼之间也是有注定的血缘牵绊,本意是要让吕艳红毁在后代手里,也是一种命运的嘲讽,可惜吕艳红打胎又打胎,反而是婴鬼倒霉,而这血缘关系也对婴鬼有所遏制了,让婴鬼没法立刻报仇。不过现在婴鬼被打了八次,等打了第九次的时候,再注定的命运也给打破了,那时婴鬼真是想怎么报复吕艳红就怎么报复了。本来这也是吕艳红自作自受,可在极数上打破桎梏的婴鬼得有多凶,想想就知道了。这样的凶戾之鬼,要是一个控制不好,他报复完吕艳红恐怕就要报复社会了……”   老实说,任谁有婴鬼这种遭遇,报复社会都不奇怪,不,不能说不奇怪,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啊!可阮椒是城隍,怎么能放任他祸害无辜的人?要说把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下吧……也因为阮椒是城隍,婴鬼都这么惨了,他得秉公处理啊,不能阻止婴鬼报复的。要不然说服婴鬼?说服可能吗?不可能。那就只能是眼睁睁先看着婴鬼变凶鬼,再看凶鬼的后续反应来了。   阮椒想了想,看向崔莹,迟疑说:“你有没有办法让吕艳红不怀第九胎,又或者怀了以后打掉,生下来?”   崔莹虽然想讨好城隍爷,成为对方得力干将,争取以后也被册封鬼神什么的,可是她也知道城隍爷是个做实事的,不敢说大话,就苦笑道:“这……我还真没把握。还请城隍爷宽恕小鬼无能之罪……”   阮椒摆摆手说:“怎么能怪你?本来也是我强你所难了。”   想想也是,这婴鬼跟吕艳红的缘分已经到第九次的地步了,吕艳红又是这么个“有上进心”的,说不定这第九胎已经怀上了,说什么也没用的。   算了,继续盯着吧。   阮椒也是因为吕盈翠想到吕艳红就问问情况,问过了,心里有数了,他也就让崔莹走了。   宗岁重才抬起头说:“我安排人注意一下。”   阮椒叹口气说:“不用了,学长的人还是用在活人的事儿上吧,见鬼的这些尽量我来就行。”   宗岁重尊重他的意见,点点头:“随你,有需要开口。”   阮椒心头微热,朝他一笑:“好,多谢学长拉。”   宗岁重看看他,低头继续处理文件:“不客气。”   “有一份经纪约拿来给我。”   “这个。”   “昨天的企划。”   “已经重做了,学长你看,你昨天说大部分不变细节修改,改过的地方在这。”   “没问题,换李导那边的电影项目。”   “投资上还没达成共识,他要求至少三千万。”   “给我项目分析。”   “这个就是,第一、九、十二页有粗略总结和分析指向。”   “可以,具体的让方德鹏去谈,争取最大利益,比之前计划只能高不能低,投资最多不能超过四千万。再换下一份。”   “在这里……”   简短的对话,快速的动作。   宗岁重和阮椒快速地忙碌着,在他们的默契下,很多份文件飞快被处理着,到一个多小时后,最紧急的工作全部弄完,阮椒才站起来,到饮水机那边冲了两杯黑咖啡,递给宗岁重一杯。   两人也就是喝几口咖啡的工夫用来提神兼休息,迅速喝完以后,他们就准备继续陷入忙碌之中了。不过也是在这个时候,阮椒的手机铃声响起。   工作期间是不允许接通私人通讯的,阮椒也准备挂断,可当他看到来电显示是“老大”的时候,担心是老二出了什么岔子,斟酌后,他还是跟宗岁重请示了。   宗岁重点点头同意。   阮椒松口气,就站在一旁的角落里。   “喂,老大,怎么了?”   崔义昌的声音急急从对面传来,有些激动似的。   “老四,对不住了,这两天我恐怕不能陪着老二了,你能跟宗董请个假吗,你和老三轮着先陪老二吧,我这边有点事儿。”   阮椒一愣,赶紧问道:“老大,怎么了,要帮忙吗?你没事吧?”   崔义昌也没隐瞒,匆匆地说:“我联系不上翠儿了。”   阮椒:“啊?”   崔义昌说道:“我这几天不是陪着老二吗?这事儿肯定得跟翠儿说,翠儿也是支持的,但咱俩还是每天要通个电话说说话什么的,固定都在早上八点。昨个我跟翠儿联系,翠儿还好好的,今天我再打她手机就没人接,我以为她是起晚了,可是到九点十点还没人接,我就有点儿担心,打她宿舍的电话,她舍友接了,说她昨天中午接了个电话后回家了。我又给她家里打电话,她家里也没人接,她爸妈的手机都没人接,仨人同时没电这不太可能吧?我想着,我还是去找找吧,哪怕是我想多了呢,也比她真的出事儿要好……”   阮椒听崔义昌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   刚听说吕盈翠可能有点关系,吕盈翠就联系不上了,该不会是穆哲做了什么吧? 第209章 去黄夕村┃暂时离开。   正在阮椒思索的时候,崔义昌那边已经快速说道:“安市挺远的,我想尽快过去,就不跟你多说了,票已经订好了,我得马上往机场去。不说了,老四,辛苦你和老三了。等我找到翠儿,我马上回来替你。你看这事儿闹的……”   阮椒连忙说:“没事老大,我本来也该出力。你去吧,要是遇上什么不好处理的事儿记得给我们电话,兄弟几个一起商量。”   崔义昌答应一声,当即就把手机给挂断了。   通话的声音不低,宗岁重在旁边也都听到了。   “请假吗?”   阮椒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概真得请了,不过不是去陪老二,而是去一趟黄夕村。”说到这,他顿了顿,“我本来也打算等穆哲去查案的时候跟着他的,现在吕盈翠失踪,穆哲多半也会去一趟黄夕村吧,我这正好了。”   宗岁重早就猜到阮椒的想法,直接答应:“嗯。这里的事我自己来。”   阮椒愣了愣,说:“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回来的。”   其实,他很多次都跟学长形影不离,这回学长不一起去,他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失望的……当然,他很明白这是因为两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尤其是学长掌控这么大一个娱乐集团,就算尽力抽出时间,也总有抽不出来的时候,只是吧,想跟自己很在意……很喜欢的人时时刻刻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吧?哪能把心情控制得那么好呢?   阮椒把那点舍不得压在心底,趁着还没下班的时间尽可能多地替宗岁重处理事务,忙活了又好几个小时后,才跟宗岁重告辞离开。   宗岁重已经渐渐把跟自己配合多的工作交给阮椒,跟其他人——哪怕是秘书团助理团呢,工作效率也总是差上一些,再加上阮椒要走……他理所当然的继续加班了。   阮椒也没回去别墅,而是直接到了剧组。   博洋老样子投注热情在表演里,颜睿站在一边忙着翻阅专业书,在阮椒走过去的死后,他及时反应过来,抬起头说:“来了?”   阮椒点点头说:“老大什么时候走的?”   颜睿想了想:“跟你打完电话就走了,好几个小时了,你请假的事搞定了吗?”   阮椒回答:“搞定了,先跟学长把急件处理了一下,剩下的就只能先放着了。老二这边的情况怎么样,这两天他还好?”   颜睿:“还行,跟之前没什么差别,就是还说自己梦见穆哲,穆哲一直在他旁边这样的话。”   阮椒“哦”了一声,暗想,可不就是一直在他旁边吗?他抬眼往旁边一棵老树下看去,穆哲就站在那,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博洋,只在阮椒过来的时候,朝他致意。   “三哥,既然我来了,我就先守着,你先去休息吧,睡前给老大打个电话问问怎么样。”   颜睿把一堆资料书收好,答应着往休息室里走去——这些天他们一个宿舍的人都一直待在这。   阮椒目送他进去,自己不引人注意地走到那棵老树下。   穆哲察觉他来了,稍微往旁边让了让说:“城隍爷。”   阮椒低声开口:“吕盈翠的消息你知道多少?”   穆哲整理一下语言,说:“我本来是打算在把自己的经历整理一下后就去给吕盈翠托梦,当然我也没打算露出我的样子,就想着让她替代我去经历我的经历,如果她认识那两个人,肯定会有反应。到时候我也能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再去调查。但是我去的时候她并不在宿舍里,后来也才知道她居然是回去安市那边了。”他继续说,“……经过几天稳固,洋子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我正准备跟您提起跟几位鬼神大人一起去黄夕村的事,又从崔义昌通话里知道您会过来,白天又是您上班时间,我就在这等着您了。”   阮椒倒是赞同他先稳定博洋情绪这点,思索后,说道:“目前我座下适合跟你一起的有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相比起来,黑白无常的实力更强,这回你要去对付那怨毒鬼气的主人,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能力,保险起见,就跟黑白无常一起吧。”   穆哲知道阮椒这是为他安全着想,里面多少有几分是看博洋的面子,不过,这正好。   “多谢城隍爷了。”他笑着说道,“请两位鬼神大人晚上就跟我一起出发,怎么样?”   阮椒说:“你们商量着办吧,我会跟他们说,这次以你为主。”   考验嘛,外力只是保护安全和监督的,可不能喧宾夺主。   穆哲又说:“是,我会竭尽全力。”   简短地交谈后,阮椒就放着穆哲继续看博洋,自己则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又去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一边思索目前得到的相关消息,一边看博洋拍戏。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一阵阴风刮来,两道鬼影飘飘渺渺、若隐若现地从夜晚的白雾中走来,出现在阮椒的面前。   一道吐出长舌,面色惨白,一道拖着锁链,锒铛作响,正是黑白无常。   穆哲正站在阮椒旁边,见到黑白无常到来时,向他们恭敬行礼。   黑白无常知道穆哲以后很大几率是只在城隍之下、众多鬼神之首的判官,虽然现在还只是个颇为强大的情鬼,也不敢受全礼,让开了半个身子。   没有过多寒暄,阮椒直接吩咐:“穆哲要去查黄夕村查他的死因前后,你们两个陪他一起,除非他遇见生命危险,不要出手。”   黑白无声齐声说:“是。”他们的声音也是诡异非常。   穆哲则是对黑白无常说:“有劳两位大人了。”   黑白无常则回应:“不必客气。”   几位鬼神说定了,向城隍告别,接下来,几道鬼影都虚虚渺渺的,就这么朝着远方走去。   差不多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连背影都消失不见了。   阮椒目送他们,等他们走得远了,他才编辑了一条短信,选择定时发送后,就这么顺着鬼气的方向,跟着穆哲、黑白无常一起赶往黄夕村。   第二天早上,颜睿收到一条短信。   [三哥,老大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已经跟学长要了人一起,我们正在去黄夕村的路上。二哥的事拜托你了,我也请了个朋友过来,他叫罗翔宇,会代替我守着剧组,关于二哥的事,他一切都会听三哥你的安排。我去了,勿念。]   颜睿看着这条短信,动了动眉毛。   真是多事之秋……不过,老大要走的时候他也是不放心的,毕竟吕盈翠和她爸妈都失联,谁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毕竟人家小两口,老大这么做也是负责任的做法,他也不好阻止。现在老四找宗董要了人一起过去帮忙,倒是让他放心一些。而老二这边也不能放下,他现在的状态是诡异了点儿,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可不好。老四也想得周到,还让朋友帮他一起……   刚这么想着,果然来了个帅气的年轻人,比他的年纪看着要大一些,自我介绍正是个叫“罗翔宇”的,满脸带笑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颜睿跟他寒暄几句,接受了罗翔宇跟他换班。   等博洋拍完戏,颜睿把罗翔宇也介绍给博洋认识。   博洋无奈地说:“我真没事了,老三,你用不着这么守我。还有老四,真是……”   颜睿推了推眼镜:“就当我们杞人忧天吧,你好好受着。”   博洋没办法,只好一边感动,一边无语地接受。   罗翔宇则是微笑着站在一旁。   他的任务不算繁重,大概就是保护博洋和颜睿了,以及每次换班后去巡街,但是任务简单归简单,可不能不专心。一边想,他一边摸了摸腰上挂着的小罐子,精雕细琢就跟艺术品似的。这个小罐子里面,装的就是他可爱极了的小弟,夜游神苗小恒。   ·   鬼神赶路是很快的,由穆哲引路,黑白无常紧随,阮椒在更远的后面跟随,前面三个都没有察觉到阮椒的踪迹。   没过多久,安市到了,穆哲很快带着黑白无常往比较偏僻的公路过去,再一会儿后,顺利抵达了一个小镇。   不错,是小镇而不是黄夕村。   穆哲在前两天虽说为了稳定博洋的情绪一直陪着他,但私底下也查了黄夕村周边的情况,尤其他听说黄夕村附近的镇子是吕盈翠的居住地,更是把那个镇子也查了查,就连具体地址都弄到手了。所以,他现在直接往吕盈翠家里去,毕竟吕盈翠是这里的人,怎么也有一定的价值,另外,穆哲也不希望崔义昌出事,因为他很清楚博洋在乎几个室友,他一点也不想让博洋伤心。   吕盈翠住在临街的一栋三层小楼里,一楼是他们家的铺面,家里人在这主要卖茶叶和一些百货,糊口是没问题的。顺着楼梯往上,二楼三楼就是他们住的了。   左右都有一些铺子,卖各种东西的都有,其中有的是跟他们一样住处跟铺面连在一起的,也有只单纯租铺面,没有建成小楼的。但是因为距离近,生活环境也接近,左右邻居之间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穆哲站在铺子前,脸色有些凝重。   奇怪了,这小楼里好像没什么活人的气味?他抽抽鼻子,突然猛地睁眼,不对,这里没活人气味,但是有很淡的血腥气!   下一秒,穆哲就顺着血腥气的方向找过去了,可更奇怪的是,这血腥气不是在铺子里也不是在上面两层,而是……地下室? 第210章 禁婆┃她妈是禁婆?   没犹豫,几位神神鬼鬼穿墙而入,然后找到地下室的方向,顺着“降落”下去。   地下室是个有密码锁的房间,对人来说不能强行突破,对鬼而言就是又一个穿墙而已。众鬼迅速进入,就看见了奇怪的场景,以及已经陷入晕厥的瘦小女人。   穆哲第一时间走到那个瘦小女人的前面,刚想蹲下来看看,就发现她身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由得后退几步。   这时候他看清,蠕动着的是几只几百只脚的长蜈蚣,一半身体都被女人压着,前半面的头和脚在左右的扭动,却始终爬不出来。   女人的脸色如同金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眉心笼罩着一层黑气,整个人都瘦巴巴的,好像是大量失血的样子。   穆哲要是还活着的时候可能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死了以后做了鬼,反而陡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反噬?”   黑白无常站在墙边,没有对穆哲给与提示。   阮椒也是跟着他们进来的,因为他的神力远胜黑白无常,所以当他用神力护体隐藏自己身形的时候,黑白无常是无法发现的,情鬼连个神职都还没捞上,就更发现不了了。   他进来后也注意到墙角的女人,不过既然穆哲过去看了,他的视线就在屋子里的诡异场景上。   密闭的房间里,四面墙壁上都涂着一些古怪图案,平常人过来看大概只会以为是一些随手涂鸦的东西,但是在阮椒的眼里却可以看出来,这些图案是一种图腾的不同形态。   在上古时期,图腾也是神灵的寄托物,甚至很多上古的神灵都是因为有人诚心尊奉,长久下来,本来只是比较凶猛的野兽飞禽就这么获得了神性,从而真正成为了神灵,就连它们拥有的能力也往往跟上古先民的祈祷相似,为的就是满足他们的愿望……这话不提,以往能带领先民祭祀图腾的是巫,随着图腾的力量越来越大,巫的权力也更强,他们也能借助图腾的力量来施展神迹,展示自己的能力,从而更加提高自己的地位。那时候,巫跟图腾神灵之间的关系,甚至比现在很多道士跟他们尊奉的道教神灵更紧密。   阮椒的视线又落在这房间里摆放的七张桌子上,每一张桌子都摆放着造型奇特的器皿,有的器皿是密闭的,有的是半打开的,桌上也画着一些跟图腾类似的图案,而这些器皿似乎跟那些图腾隐约有些呼应。   无疑,这些器皿是用来炼蛊的,巫者会巫术,而巫蛊巫蛊,蛊术正是巫术的一种。   阮椒皱眉思索,看向那个矮小女人的时候,也看见了女人身下的那几条蜈蚣——普通的蜈蚣不会是这种颜色这种外形的,那是蜈蚣蛊——再看女人身上的一些神秘气息,他倏然懂了,这个女人,竟然是个……巫婆?也可以叫禁婆吧。更让他诧异的是,这个女人,长相跟吕盈翠相似,还身在吕盈翠家的地下室里,那这个禁婆……她是吕盈翠的母亲?   这一刻,阮椒觉得有点棘手了。   他也想过吕盈翠她说不定真有点藏掖着的东西,可他怎么能想到,吕盈翠她妈居然会是个禁婆啊。毕竟,他在吕盈翠的身上可没看见什么异样。可既然吕盈翠她妈是禁婆,那吕盈翠本身……她会不会也懂得一些巫蛊之术?   阮椒忍不住仔细想了想老大崔义昌,然后摇摇头,笑自己多心。   巫蛊之术的确有能蛊惑人心的流派,但他好歹是一尊神灵,要是禁婆能操控崔义昌而不被他发现,那禁婆别叫禁婆了,叫禁婆神算了。   现在最该关注的是,这个禁婆为什么会晕倒在这里,还一副反噬严重的样子。同时,这桌上的蛊皿也都要一个个看过去才行。   这么想着,阮椒就一个个看过去。   看得出,这禁婆一直都在炼蛊,没有放下手里的这门技艺,而这些蛊皿周围有些微人血血迹,蛊皿里面也有一些簌簌的爬动声,恐怕禁婆本来正在进行一轮炼蛊……   因为到底是安排给穆哲的考验,阮椒没真的接触蛊皿,只是站在这些蛊皿的旁边,打开神目仔细看了看。各个蛊皿里,都有至少上十只蛊虫正在互相厮杀,死去的蛊虫尸体被其他蛊虫大口吞食,每吞食一口,蛊虫们身体上就会划过一抹流光,让它们身上的甲壳色泽更加深邃。   阮椒一个个辨认,他有叨逼叨传承的记忆,虽说城隍并不学什么巫蛊之术,可这么多年下来,审过的案子无数,里面当然就有很多都涉及到巫蛊的事。所以他可以认出来,这些蛊皿里的蛊虫们,因为喂食的催化药物不同,借助图腾的力量多少有区别,最后炼制出来的蛊虫也有不同,通常同样的喂养方法,得到的蛊虫品类也是相近   的。   比如,这里除了最常见的害人蛊虫泥鳅蛊、阴蛇蛊、生蛇蛊、金蚕蛊等等以外,还有几种很少见的生僻蛊虫,炼制艰难,但用处奇妙。   其中有两种吸引了阮椒的注意——替身蛊和镇邪蛊。   阮椒若有所思,这两样蛊虫基本已经接近成蛊了,成功率这么高,是不是以前已经有成功过?刚这么想,那边穆哲想办法掰开了禁婆紧握的右手,一看之下,那里正有一条其貌不扬的蛊虫死尸,不是镇邪蛊又是什么?   这边阮椒已经得出了一些结论,可对于穆哲而言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他认不出这些蛊虫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出反噬以及这虫子可能是蛊而已。   在禁婆这边观察过后,穆哲脚步不停地再走过来,视线落在这些桌子桌面的蛊皿上,他迅速地一个个观察,确认了是蛊,可惜更多的也发现不了,只能看出其中一个蛊皿里正在吞吃最后一只虫子尸体的蛊虫形态跟矮小女人手里捏着的虫子尸体很像。紧接着他又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能找的地方都找过,可惜还是没什么发现,这地下室似乎就是用来炼制蛊虫的地方,其他的线索?基本没有。   迟疑一下后,穆哲最终把矮小女人的尸体轻轻挪开。   下一秒,那些长长的蜈蚣蛊纷纷爬出来,奇怪的是,那些蜈蚣蛊似乎发育不良似的,前面张牙舞爪的那半截是饱满而多足的,可后面拖着的那半截就黯淡无光,还被吸干了似的干瘪瘪。   阮椒一直看着穆哲的动作,又看见在那些蜈蚣蛊的后面,被禁婆尸体押着的地方还有一只蛊虫,金色透光,早已死去,正是替身蛊。   他倏地了然,禁婆的死多半是因为遇见了大危险,替身蛊替命而死,可惜这玩意只有一条,只能替一条命,替完以后再次遇见危险,也就没办法了,而镇邪蛊估计也是危险的一部分,它因为镇不住邪而死,反噬禁婆。   那么……真正害死禁婆的,难道就是那镇邪蛊想要镇住的邪祟吗?   阮椒也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终于察觉到了很淡的、充满了罪孽的气息,好像是鬼气,其中还透着一股子邪异,算是颇为强大了。情鬼心中情意越浓,实力越强,穆哲死后不久,的确越来越强,要是他跟那只对上,不知道谁胜谁负?同时,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知道老大怎么样了……吕盈翠的母亲身为禁婆,死得这么危险,遇见的敌人可见强大,那么吕盈翠和她父亲呢?后来过来找吕盈翠的老大呢?虽然说,老大身上应该还带着他用神力盖上的章子,能保护他一段时间,可是那邪祟应该挺厉害,不是只靠章子那点神力就能对付的。尽管老大现在没事——要不然他多少会有感应——不过如果再久一点,就说不定了。   可惜的是,留下来的气息太薄弱,阮椒想顺着这点气息找过去也不可能,现在应该要做的是……“噗”,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地下室格外清晰。   那边,穆哲发出一声低呼,整个人再次后退。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阮椒看见,那翻开的女尸心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鼓包,刚才的一声轻响正是这鼓包破裂的声音,从炸开的那小堆的皮肉里爬出了一只虚弱的虫子,血红色,像是刚刚吃饱了心血的样子。它爬到地上,吃力地快速爬动,留下了成片的血迹,每爬一段它的身体就缩小一圈,等艰难地爬到最后,它全身突然萎缩,陡然干瘪成一段虫皮,不动了。   阮椒一愣。   穆哲已经迅速走过去,低头一看。   阮椒也无声过去。   地面上,血红的几个小字,歪歪扭扭的,像是拼尽了全力。   [黄夕,吕,大房,救。]   阮椒瞳孔收缩。   穆哲不由出声道:“到黄夕村救吕家大房,还是到黄夕村的吕家大房救吕盈翠?”他顿了顿,“是哪个意思?”   吕盈翠家跟大房闹翻了的,这里又不见了吕盈翠、吕父和崔义昌,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不过,不管是哪个意思,先去黄夕村总是不会错的。   阮椒跟穆哲的想法差不多,他比穆哲更清楚,从禁婆心口里爬出来的恐怕是禁婆的本命蛊,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禁术这么养着,封在心脏里。大概是感觉到了外来者,才会出来这么孤掷一注地求救,也是禁婆死前最后的努力吧,她可能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的微末期盼而已。   那边,穆哲转过身,穿墙而出。   他去的方向,正是黄夕村。   黑白无常跟上去,阮椒也跟了上去。 第211章 大房┃你不该高兴吗?   黄夕村距离镇子不远,一行鬼神很快抵达,不过穆哲虽然来过,却也只是随便走了走,并不知道吕家长房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所以尽管目标还算明确,却也还是得在村子里找一找的。   到了黄夕村外,阮椒几个就发觉,若有若无的邪气笼罩着整个村子,每一户人家都紧闭门户,没什么人在外面的。   穆哲就近走到个有灯光的人家,听了个墙角。   阮椒不用离太近,花费点神力就能听清楚。   里面有一对夫妻在说话:   “当家的,你发现美,今晚大家好像都不出门啊?”   “老人说傍晚的时候天上有血月,是什么……不祥之兆吧。叫咱们没事都别出门。”   “你还信这个啊?”   “我倒是不想信呢,不过老人说话总是有道理的,再说我听他们这么一说就觉得心里毛毛的,反正也就晚上不出门,不出就不出呗,宁可信其有吧。”   “也对,真有个万一不是吃亏了?”   “嗯,咱们早点睡。”   “好。”   阮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人说话的确是有道理的,这个天看着不祥,大概这村子里积古的老人不少,村人们也都听话吧。   穆哲也是这么想的,他接连看了几家,没发现吕家的大房,但陆陆续续几家还开着灯的人家大多谈到这件事,也让他知道这些村民晚上不出门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在之前不久的时候,天空上的月亮染上了一点血色,看得他们心里发怵了。   阮椒思索着,血月确实是古时候强大邪祟出没的不祥天兆,这村子里的邪祟,难道是很古早以前留下来的强鬼吗?他仔细分辨着,村子里邪祟的踪迹……顺着村子里邪气的来处,并不是村子内部,而是不断朝着村外的山林里由淡转浓的,可见邪祟的真身,也是在山林里面的。想起穆哲之前提起的,他在山林里看见了一对诡异献血的男女,尽力遮掩没让那对男女发现,却在在离开前感知到一股冰冷。很明显,这股冰冷就是阮椒之前在穆哲死亡地点察觉到的那丝属于邪祟的怨毒鬼气,导致穆哲死亡。那么现在村子里的邪气来源也是指向后面的山林,是不是这就能说明,其实两股力量都是属于同一只邪祟?   不过,猜测归猜测,阮椒暂时没有完全确定,毕竟穆哲也说了山上的老坟很多,不能因为那对诡异男女就断定吃血的邪祟和害死禁婆的邪祟的同一只。不过,阮椒也没立即去后山,而是先跟穆哲一起在村子里寻找吕家大房,探消息。同时,他也在感知村子里哪户人家的邪气最重。   穆哲也在努力地感知着,渐渐地,他就走到了一家人前面站定,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户人家……不就是那对吵架后在山上用人血祭祀的诡异男女所在吗?   “原来还是他们。”   阮椒先是一愣,然后明白了,刚才他还说不能完全确定,看样子现在可以秒确定了。穆哲的死,禁婆的死,都跟这户人家脱不了关系,而禁婆的意思似乎又是邪祟的事儿跟吕家的大房有关,那是不是可以推测,这户人家就是……吕家大房?   穆哲深吸一口鬼气,小心地收敛了自己,然后才慢吞吞地尝试着穿墙进屋。幸好,这屋子除了邪气重点,居然连一点防护都没有,他穿墙入内畅通无阻。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没有完全放心,一个留意屋内,一个留意山林。   阮椒微微点头,很好,没有因为只是旁观者就卸下防备,这经营了几百年的妖鬼变化的鬼神,果然不同寻常。   穆哲进去屋里后,没有看见那对夫妻,不过他仔细地寻找、嗅闻,绕到后面院子的一个小屋里。这样的小屋一般是柴房、茅厕、猪圈或者储藏室,闻闻没什么臭气,却有活人的味道,还有细微的说话声。   他悄悄地“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情景。   阮椒也看到,这地方堆着不少的杂物,就是储藏室不错了。有个中年男人被绑在破烂的床上,身上的麻绳很粗,勒得也很紧,而且他似乎一直在不停挣扎,很多地方都磨破了,麻绳都勒进了血肉里,疼得他满头大汗又不甘停下。   在中年男人的一侧,有个五官还行、但给人感觉尖酸刻薄的女人凉凉地说道:“我说小叔子,你这是在挣什么呢?娶了个巫婆,又生了个巫婆,巫婆女儿上个学还勾搭回来一个野男人,你有什么好惦记的啊,还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要我说,折腾什么呢?跟巫婆睡觉过日子,你也不瘆得慌!现在你大哥帮你摆脱了,你不是该高兴吗?看你大哥多想着你!”   这女人的不远处站着个正在磨刀的瘦高男人,面貌跟中年男人挺像,可明明是相似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却很猥琐,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膈应,产生不了什么好感。   中年男人没说话,只闷不吭气地拼命去磨绳子——他早就已经跟他大哥大嫂没话说了。   女人插着腰靠在墙上,笑得很得意:“你也别怪你大哥,当初你要娶那个娘们他就不同意,娶了以后那娘们还神神道道的搞巫婆的事,他怎么能忍?再说了,巫婆生下来的小巫婆有什么好看重的,不过就是个丫头,还敢那么张扬,处处压她姐一头,真是个没德行的!女人啊,这辈子就是要嫁人,她一个巫婆,肯定是嫁不出去的,还是她大伯心疼她,给她找的人家够好了,从小就给她定了人家,够对得起你们了吧?结果你们倒好啊,翅膀硬了敢分家,分家以后还不认这门亲了,你那小巫婆闺女更是水性杨花,随便弄了个野小子回来想反悔?别做梦了。你那个巫婆老婆也是,这些年以为能强压着婚事,人家张先生就拿你们没办法?嘿,现在还不得乖乖跟人结婚去,也让那野小子奸夫好好瞧瞧,墙角可不是这么好挖的!”   吕父本来一直很沉默的,在听见女人这么说时,才抬起头,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瓮声怒道:“不许你这么说阿青和翠儿!”   女人的笑容一僵,不满地看了自己的老公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还阿青呢?叫这么亲热有什么用,那个巫婆想镇压张先生,自作自受早就死了!你还在这念着呢?念着也没用,就连你自己也要没了,到时候,把你的血送给张先生,也是婚礼上一顿好菜,说不定那小巫婆还能跟着一起享受呢!你放心,等张先生享受完了,小巫婆也可以下去跟你和那巫婆一家团聚!等着,别急,保管你们圆满。到时候,我们这当哥哥嫂子的发达了,也忘不了给你们烧点纸钱祭品下去,哈!”   吕父又不说话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恨,又继续拼命地磨绳子了。这个可怜男人的心脏里一阵阵地传出刺痛,哪还能不知道自家老婆是真死了?就是他没用,帮不了老婆的忙不说,还被抓走了,又亲眼看见闺女、来找闺女的小伙子都被抓起来送走……他就知道老婆肯定也出了问题,要不闺女也不会被抓了。后来他从这个恶毒女人嘴里知道老婆的消息,又心疼又仇恨,可惜他自己也是肉在砧板上,除了不顾身体地挣扎,他都不知道做什么好了。这么多年来,哪怕当年爸妈老想着家和万事兴,不让他们走,他都能在爸妈死后果断分家 ,也能做到断绝往来,再苦也没妥协过。偏偏这回,他是真见不着什么曙光了。都是这两个无耻的废物,自己没本事却要害他们家!还想拿他们全家的命去献给那个恶鬼,与虎谋皮,恶鬼说话有算话的?就算他这次全家都没命,他也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一家子的下场!   通过那女人的耀武扬威,静静进入这间屋子的鬼神们把整件事推测了七七八八,剩下那部分不齐全的,大概就要去找那个“张先生”才行了。   不管穆哲和黑白无常怎么想,阮椒却是暗暗叹气。   这听起来,好像是那个姓张的恶鬼跟这对夫妻做了什么交易,让吕盈翠嫁给恶鬼做老婆,还要用上吕盈翠一家人的性命,最后让吕家大房得到好处。这让他想起了以前遇见过的鬼妾事件,就是活人因为拜堂的不谨慎造成了被死去的丈夫卖给一只鬼将军,现在这情况却是吕家大房不知道做了什么,把吕盈翠这个活人跟个死人定亲,还能给自家谋好处的。通常说来,儿女婚事父母可以做主,大伯大伯母则没这个资格,现在吕盈翠的父母明显是不同意的,这对夫妻又怎么能让吕盈翠跟那个恶鬼订婚呢?里面肯定还有什么门道。   阮椒也看得清楚,这人跟鬼结婚的,自愿的少,大多都免不了一个被亲近的人背叛。鬼妾的那回是,这回的说是从小订婚,那时候还没分家呢,兄弟也是最亲近的关系之一了。同时他又明白,之所以吕母身为禁婆炼制出那些生僻蛊虫,恐怕都是为了镇压那个姓张的恶鬼吧,只是现在压不住了而已。而压不住的原因,多半还是跟吕家大房的人血祭祀有关,并且,看那对夫妻的鬼祟样子,说不定祭祀了多少次,提升了恶鬼的力量,害惨了吕盈翠一家。   想到这里,阮椒又想起吕艳红提过吕盈翠家的古怪,那应该是因为蛊术,而她还说,吕盈翠不是随便找个人谈恋爱的……他没看出老大有什么格外特别的地方啊?就算阳气挺旺盛的,可年轻小伙子,比他更旺盛的也不是没有。 第212章 吉时┃吕家的事。去救人。   众多鬼神听这个女人说话就是为了提取信息,现在信息提取到了,当然就不会再浪费时间。就在阮椒站在一旁揣摩的时候,穆哲已经相当果断地动手了。   情鬼是鬼,鬼有迷魂的能力,情鬼在这方面比普通鬼魂更胜一筹。当下里他就像是一团烟雾似的朝着那对夫妻扑了过去,也不多做什么,只在两人的身前一人吹了口鬼气,那鬼气顺着他们的鼻孔钻进去,然后只一秒钟,他们俩都晕了过去。   那女人直接倒在地上,摔得“轰”一声响,男人手里还在磨刀呢,这睡意来得太突然,刀就这么掉下来,顺着砸在他的腿上。这天气大家衣服穿得不多,刀落得快,就这么把他砸了个大口子,虽然没砍进腿骨里,那也是鲜血直流……本来想着杀弟放血的自己反而自己先放血了,巧合之中,也挺让人解气的。   这对夫妻的反应让吕父吓了一跳,然后他就发现,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吕父的瞳孔收缩,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但迅速变成坚定,强硬地开口:“你是鬼?又想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同意的,想要我的命就要吧!”   穆哲知道吕父误会了,也没跟他多解释的意思,直接说:“你知道崔义昌吧?他联系不上你们过来找了,然后他也不见了。我是受人所托过来找他的,因为我赶路最快。你也不用怀疑我别有居心,现在情况很危险吧?我先找你只是想问问你崔义昌和吕盈翠被弄到哪去了,好尽快去找到他们。”   吕父也明白了,这只鬼好像跟害了他们全家的邪祟不是一路的,而且快人快语,很能博人信任。可是,这是真的吗,要是万一……   穆哲又迅速说道:“我能这么快过来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家的地址,在你家的地下室里看到了你妻子的遗体,她一片慈母心,死后用心脏养着本命蛊留下了消息,我才能赶过来。别浪费时间了,马上就到子时,对鬼怪邪祟来说,子时是最常见的‘吉时’。”   吕父听得愣住,尤其是听到“遗体”“死后”的字眼后,眼眶瞬间就红了,都到这地步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失去了老婆,他不能再失去宝贝女儿!   他也跟穆哲一样快速说道:“后山有个无名无碑的老坟,吕大福和吴喜红去山上采菌子的时候摔伤正好碰上,跟老坟里的恶鬼勾结起来。他们想发财就供了那只鬼,那只鬼想要供奉还想要生辰八字合适的老婆,吕艳红和翠儿的生辰八字都合适,但翠儿比吕艳红更合适。本来他们用的吕艳红,关系更直接,不过吕艳红她没翠儿好,被嫌弃了,他们就打起翠儿的主意,用那鬼给的邪术和翠儿的头发、血给替换了八字。”   “吕大福没跟我们说,我们也不可能同意,可我妈被他吕大福骗了同意了,他毕竟是我妈,这替换就成功了,幸好这样的联系不很强,被阿青发现不对劲了。我们当时就想跟他们断关系的,又怕被那鬼发现了麻烦,谁知道那鬼能借着这联系弄什么手段呢?阿青就炼蛊想压住那鬼,暂时关系就没断。等能彻底压住了的时候,翠儿差点又被吕艳红给骗得,我们就干脆断关系搬到镇上来了。吕大福他们还不放弃,这些年就想抢我们的东西,私底下供奉那鬼,这事儿封建迷信的,我们想报警都报不成,私底下我们也找了,没找着其他能制得住鬼的。到前段时间,吕大福他们也不知怎么搞的,彻底把鬼给养活了,鬼找上门来,阿青在地下室给守了好几天,还是扛不住……”   “后来翠儿的男朋友,那个崔义昌小伙子担心咱们找过来,他的八字跟我翠儿是天作之合,我和阿青口头上允婚了,小伙子身上好像又有什么高人的手段,又挡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没办法,鬼把他们一起抓走了,也是我没用,出不了力,被鬼丢给吕大福他们,要在吉时当祭品,彻底落实那桩婚事……”   吕大顺从没想过自己说话能这么快,可时间紧迫,他只能尽量让这可能帮忙的鬼知道的多一点,更多一点,他想,万一这鬼能从他说的话里知道那个恶鬼更多消息呢?反正把他知道的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那鬼就在后山上,说要在吉时跟翠儿结婚,还要让那个小伙子做证婚的,我拜托你帮帮忙,他们肯定就在后山上!”   穆哲也不跟他废话,一边想着他话里的消息,一边飞速朝着屋外飞奔过去。   黑白无常担负着监视的职责,当然也是赶紧跟了过去。   ·   等穆哲走了,阮椒就留在柴房里收拾残局。   目前地上倒着的有男女各一,还有满身是伤满脸是泪还活着的中年男人一个,因为穆哲走得急,连绳子都还没给吕大顺解开。   阮椒走过去,微微顿了顿,并起手指在吕大顺身上的麻绳上一划。   “唰唰”两声,麻绳齐齐断开,落在地上。   吕大顺本来还沉浸在痛苦和期盼里,陡然发觉自己身上一松,疼还是疼,但没再跟之前那么疼了,惊异地低头,才发现绳子被一股不知道什么力量给割开了,他自由了。   “是、是什么人?”他试探地问,“刚才那个……是他的同伴?”   阮椒想了想,显露出自己神身的样子。   于是出现在吕大顺面前的,就是一位不算特别高大,但很有威严的青面大鬼,这位大鬼的爪子前端闪烁着寒光,明显刚刚就是用它们划的。   吕大顺到底是娶了禁婆做老婆的人,还能支持禁婆研究蛊术救他们的女儿,当然也知道一些这些神异方面的东西,立马认出来,居然一点都不害怕,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就要跪下来。   “是城隍爷吧?您是城隍爷吧!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女儿!”   如果说之前看见穆哲他是不得不配合和微末期待,现在面对阮椒那就是迫不及待地求助了。   阮椒见了,朝他点点头说:“不用担心,刚才见你的那只鬼,是本官正在考察的鬼魂,等他办好这件事,就会成为本官座下判官,并不是什么邪恶的鬼魂。”   吕大顺没想到有这么一出,急忙开口:“那、那……”   阮椒又说:“在他身边还有黑白无常陪同,本官也会立即赶去,你不必担心。”他的目光落在吕大福夫妻身上,补充道,“这两人用人血饲养恶鬼,已经犯了大罪,身上还一起背着一条人命,罪孽更是深重。”   吕大顺本来就觉得这对夫妻都不干人事,却没想到他俩在想用他做祭品前,已经背着一条人命了?他不由结结巴巴地说:“还、还……人命?什么、什么人命?”   阮椒沉默。   顿了顿后,他才说:“他们一起背负一条人命,但这条命给他们带来的罪孽比害死其他人命重上一倍,这种情况往往只有一个原因。”他看向吕大顺,一张鬼脸上的表情很冷酷,“十恶不赦,杀亲大罪。”   吕大顺眼睛蓦地瞪大,然后变得赤红。   “杀亲……大罪?他、他杀了……”   这一刻,吕大顺忽然想起来,他跟吕大福的年纪也就差三年,今年都只有四十多岁,六七年前还不到四十呢,爸妈那时也不到六十岁。他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是大病一场没治好去了的,他们一直有心理准备,但他爸身体很好,还能撑着给他妈办完葬礼呢,也说好了要好好守着老屋的,怎么会没几个月也去了?虽然他爸妈感情不错,可绝对没到他爸没他妈就活不下去的地步。那段时间一直是吕大福他们家照顾他爸多,杀、杀亲的罪……那、那他爸到底是怎么死的?吕大福那个畜生啊!   吕大顺看着地上倒着的吕大福和吴喜红,扑过去就要掐死他们!但是,还没等他掐上,就被一股力量给撅回去了。   没杀成,吕大顺重重喘气,很不甘心。   阮椒心里叹气,嘴上却说:“你们阳间的事,有什么罪名该有阳间定夺。你要是有心,还是把他们送到警局吧,不要自己动手,要遵循你们阳间的法理。至于他们的杀亲大罪,等这件事结束,阴间查明以后,也会有所清算。”   吕大顺深呼吸,然后重重用手捂住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阮椒知道这吕大顺心情难受,却也没陪着,只一转身也往后面山上去了。   ·   穆哲直奔后山,既然都是同一只鬼,后山那地方的路他知道,在听吕大顺大致讲完来龙去脉后,他就直奔目的地了。   没多久,来到了那次的小丘前。   因为是鬼,现在的穆哲看见的情景跟上回还是人的时候不同了,在他的眼里,这里弥漫着浓浓的鬼气,透着一股子狰狞的血腥味。小丘后面的那棵老槐树也不再是上回的古朴样子,而是也带着一股子阴冷,跟那些鬼气有着同出一源的味道。   也对,槐树能养鬼,那邪祟的鬼气能有这么厉害,跟那棵老古槐肯定也有不小的原因。   这么想着,穆哲毫不犹豫地冲向小丘,从上面直落下去。   小丘其实就是那鬼的坟包,也是那鬼的大本营,穆哲往里一钻,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像是走进了一条长长的廊道。   前面是一片前朝造型的园子,有个三进的四合院,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每一扇大门都敞开着,挂着血染似的红灯笼,两边站着一列列面无表情的男女,都是纸扎人变的。 第213章 喜堂┃所谓的“新郎”。   纸扎人的脸是惨白的,在见着穆哲时齐刷刷扭头看过来,瘆得慌。   穆哲没有动,这些纸扎人又齐刷刷把头扭回去,并没有过多的反应。他正在犹豫是直接冲进去还是做个掩饰时,就见到有一些攒动的人影远远地、僵硬地走来,是一排丫鬟打扮的纸扎人,同样是惨白脸色,手里端着纸托盘,每个纸托盘上都有一道菜或者一壶酒,只不过菜是冷的,酒瓶子也都泛着冷光,整个都显得十分阴寒。   得了,不用犹豫了,穆哲变成一团青烟,随便找个纸扎人冲进去附身,然后就跟着这些纸扎人丫鬟一起,僵硬地往朱门里挪去。   跟过来的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跟穆哲一样,都找了个纸扎人附身。   穿过几条路,就到了喜堂外,大概是既是喜事又是阴魂的缘故,满目除了红绸还有白缎,喜堂外摆满了桌子,一排排的纸扎人在往桌上摆酒菜,大摆喜宴。   往喜堂的路上铺着大块的红布,铺出一条“红毯”来,两边站着密密麻麻的纸扎人,显然都是今天的“宾客”,只是一个个连活气儿都没,这瞧着人再多,喜宴也没什么气氛。   穆哲随大流摆酒菜,悄无声息地又附身到其他纸扎人身上,一个个过渡,直到进入一位正往喜堂里走的“宾客”身体以后,才小心地更收敛鬼气,没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也是这时候,他真正走进喜堂,也才看清了喜堂里面的情景。   这一看,穆哲先是松了口气,又有点后怕。   松了口气是因为,他要找的人还真都在做和喜堂里,穿着红色嫁衣被两个纸扎人强行按住不准动的吕盈翠,被好几只纸扎人强行固定在一把大椅子上崔义昌,还有穿着一身丧白,却在胸口挂着一朵大红花的男鬼。   男鬼的喜服是白大褂,戴着的是后面留着长长辫子的圆黑帽,长相不难看,比起崔义昌就差太远了,而且外表的年纪看起来足有四十多,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没来由的就显得猥琐。单看这模样,跟吕盈翠站在一块的时候,说他是她爹都可以。   穆哲不由在心里暗骂:……真是个死也不安生的老淫棍。   男鬼一脸急不可耐的表情,从怀里掏出块怀表瞅了瞅,又在喜堂上转了两圈,鬼体直冲到吕盈翠的面前,搓了搓手说:“就快了,吉时就快到了!”他对着她淫邪地一笑,“等着吧,吉时一到就拜堂……”   吕盈翠杏眼含煞,对着他狠狠地呸了一口:“跟你拜堂不如让我去死!”   男鬼本来带笑的脸顿时就冷下来,伸手就去抓吕盈翠的头发,抓得她一个趔趄。   “臭娘们,老子跟你拜堂是看得起你,你还想着这个奸夫是不是?滚他娘的,老子等会儿就叫他看着我们拜堂,还要让他看着老子跟你入洞房,老子要上你一百遍,哈哈哈!看你到时候还神气个屁呀!贱人!”   吕盈翠被抓得生疼,可她不服输,还是强硬地瞪着男鬼。   崔义昌目眦欲裂,猛地挣开纸扎人,但他还没等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被纸扎人用力拖了回去。   “王八蛋!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个姑娘算什么本事?你这个孬种,没卵蛋的东西,永远讨不到老婆只能用强的二流子!”   男鬼被崔义昌骂得脖子都粗了,放开吕盈翠,一巴掌朝崔义昌拍过去。   崔义昌猛一躲,但还是被打在了肩膀上,硬是被打出去撞在墙上,疼得脸色发白。但崔义昌可不孬,见男鬼冲他来了,破口继续骂道:“没卵子的东西,下贱的肮脏玩意,没本事没文化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要脸的混混……”   男鬼被崔义昌气得鬼脸更青,冲过去对着崔义昌一阵拳打脚踢。   吕盈翠看得心疼,也跟着骂起来:“崔哥说你没用你真是没用,有种杀了我,我死了肯定变成鬼,踩你就跟踩蚂蚱似的,还能让你上蹿下跳吗?我死一百次也看不上你这种男人,崔哥比你好一万倍,脑残都看不上你这种人!”   男鬼转头又要去打吕盈翠,他可没什么不打女人的说法,崔义昌见了连忙再痛骂男鬼,怎么难听怎么骂,骂得男鬼七窍生烟,又要去对崔义昌动手。   吕盈翠和崔义昌争着骂男鬼拉仇恨,这套路明显不是做了一次两次,穆哲看得目瞪口呆,想也知道,在他没来前,这俩人好像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一边心疼不想让对方受苦去引男鬼的注意力,一边刺激男鬼想让男鬼一气之下弄死他俩。   男鬼也是被气得不轻,一边动手一边冲吕盈翠嚷嚷:“你是配给老子的老婆……”   吕盈翠直接抢白:“谁配给你了,爸妈不同意我也不同意,谁配的你娶谁去!吕大福吴喜红都跟你配,男女双全你还左搂右抱年纪也合适,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男鬼暴跳如雷,一脚踢飞了几把椅子,破口大骂:“滚你娘的天造地设!”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等着吧,你们也就能嘴上说了。臭娘们,死奸夫,想让老子当剩王八,想都别想!等吉时到了,老子看你怎么嘴硬!真当老子多稀罕你这婊子了,要不是有老子的好处,老子早就干你娘的……”   穆哲待在纸扎人里,看男鬼发飙也在找机会,毕竟男鬼离吕盈翠和崔义昌都太近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丢一个救不回来。听见男鬼的话,穆哲心里也有点着急,男鬼口口声声说吉时,这吉时有什么门道?肯定是对男鬼大有好处,所以他非要在那个时间娶吕盈翠,还为此被气成这样都没要吕盈翠和崔义昌的命。不过很奇怪,他不想弄死吕盈翠还可能有原因,可为什么不弄死崔义昌?被骂被气成这样都不动手,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说为了让崔义昌看他洞房就忍着这种屈辱,是不是太过了点?   ·   阮椒一路赶来,顺着穆哲的鬼气很快找到了坟包下面的四合院。他的神力很强,刚跳下来就听见了这边的怒骂,一边囧一边怒,一边飞快赶过来,等过来的时候,正见男鬼乱踢打怒骂的样子,而他知道的东西多,不像穆哲一样摸不着头脑,也看出了男鬼拼命忍耐的缘由。   道理很简单,男鬼跟吕盈翠之间是爷奶许婚、八字替换,他本来的婚约对象应该是吕艳红,这种李代桃僵的做法没经当事人同意就是不地道,要是当事人没别的婚约也就这么憋屈着了,偏偏崔义昌及时来了,还被吕大顺夫妻俩给允婚了,这是父母之命,比爷奶许婚更名正言顺。何况男鬼跟吕盈翠的八字虽然合,崔义昌跟吕盈翠更是天作之合……这么一来,后者压前者一头,只要崔义昌不退婚,男鬼用强也没好处,而男鬼想得到那个好处,就不能凭着一时气愤撕破脸皮,才没让吕盈翠被抓来后就被糟蹋。   阮椒推测,男鬼是死人,老大活人,男鬼结阴婚,老大是阳婚。子时阴气最盛,男鬼要结的阴婚才能跟老大的阳婚战个平手,再有吕大福亲自拿女方爸爸当祭品,女方妈妈又死了,男鬼就能强行拜堂,这时候老大亲眼看着他们拜堂,不管他愿不愿意,男鬼也都成功抢来了婚事。接着男鬼跟吕盈翠洞房,两人八字也很合,男鬼就能获得他想要的那个好处了。   至于那好处是什么……阮椒仔细端详男鬼的状态,若有所思。   男鬼也的确跟阮椒想的一样,为了好处投鼠忌器,只敢打不敢动真格。不过,如果说他本来还想吕盈翠长得好看,弄死崔义昌后抢占他的肉身,正好跟吕盈翠继续做人夫妻,那么现在他就快被气疯了,只想拿到好处后就直接吸干吕盈翠算了。当然,崔义昌的肉身他还是要的,人到底比鬼享受,他抢占以后正好去人间逍遥去。   ·   再说那男鬼,他虽然被刺激得狠了,但是在踢飞椅子后,还是勉强平静了下来。   吕盈翠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跟崔义昌对上眼。   崔义昌被打得全身疼,骨头怕是都断了几根,还是坚持给吕盈翠露出个虚弱的安抚笑容。看到这样的崔义昌,吕盈翠的眼眶都红了,她现在都挺后悔的,不该因为一时喜欢就把崔义昌拖下水,就算八字合又怎么样?人斗不过鬼,都是因为她,害了她爸妈,又害了喜欢的人。   崔义昌哪能让吕盈翠这么自责?连忙对她摇摇头,叫她不要多想。他一个老爷们,护不住女朋友是他没用,关女朋友什么事儿?被打就被打呗,他从小到大淘起来没少挨过打,这打他不挨,难道还让妹子替他挨?   然而两人这互相心疼的眉来眼去又被男鬼看见了。   男鬼只觉得自己头上绿油油,气得一把掐住崔义昌的脖子,猛然用力!竟然把崔义昌硬生生地举了起来。   吕盈翠一急,连声痛骂,疯狂地挣扎起来!   男鬼身上的鬼气一阵狂暴,鬼眼凸出,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但他到底还是有理智的,在举起崔义昌后,猛地朝一边扔去——不能掐死,要是掐死了,婚事也差不多就泡汤了。   就在男鬼掐住崔义昌的时候,阮椒差点就要动手,哪还管藏着,只是在他动手前男鬼就反手把崔义昌扔了出去,而也是这个时候,穆哲抓住机会出手了!他猛地从纸扎人里冲出来,迅速变成鬼烟,分成三股,朝着三个方向冲了过去。 第214章 捉拿男鬼┃顺利救出。   有两股鬼烟分别去救崔义昌和吕盈翠,最厚实的那一股,凶悍地缠上了男鬼。   男鬼没想到他的纸扎人里居然还附身了好几只情鬼、鬼神的,当先是猝不及防就跟一股鬼烟缠斗起来,而鬼摄人向来容易,崔义昌和吕盈翠还以为他们真的要死了,就被鬼烟裹着,一下子就被挪到了距离男鬼很远的地方——而且鬼烟还没散,只把他们俩促到一起,模糊笼罩着,像是在保护他们的样子。   崔义昌勉强站稳,用力呛咳起来。   吕盈翠也正懵着,连忙把他搀扶住,给他拍背。   两人就见着把他们抓起来不放的那只男鬼跟一股黑烟搏斗,而那黑烟在冲撞了几次之后,变成了一个还算清晰的熟悉人形。   这下子,他们都认出来——穆哲?   尤其崔义昌,震惊极了,脱口而出:“怎么会是穆哲?”   吕盈翠作为崔义昌的女朋友,虽然跟他的室友交往不多,可也都是认识过的,穆哲跟博洋那么要好,她当然也见过。本来还以为他们这回走上的是绝路,只想着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能让那个邪祟得逞,哪能想到这么快峰回路转,居然有一只鬼来救他们了!不过她有不明白,为什么穆哲会来救他们?穆哲不该知道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才对啊……   崔义昌和吕盈翠都想不到身边的熟人会是城隍爷,所以都是一头雾水了。但无论如何,有个瞧着跟邪祟势均力敌的鬼帮忙,他们的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也许,可以得救……吧?   但就在下一秒,男鬼发出一声野兽似的吼叫,然后就有一阵阵阴风吹了起来。   穆哲连忙用鬼气去抓男鬼,男鬼急忙跳跃躲闪,用手臂直直地打回来,跟穆哲硬碰硬地打起架来。人变成鬼以后,力量也变强了,不过男鬼的长处并不在于打架,而就在于那一声吼叫。   也是这样,穆哲才想要打断他,只可惜,没能打断。   阴风越来越剧烈,门外突然传来很多簌簌的轻微脚步声,大家回头一看都惊呆了,原来喜堂外面些纸扎人都陡然站起来,僵硬地走进喜堂里!   这一刻,崔义昌和吕盈翠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眼前的景象,真是让人心里发毛、头皮发麻……   阮椒同样看到这一幕,不过他是城隍,记忆里更恶心的事都多了去,这些纸扎人倒是小儿科了。他默不作声地用一道神力护在崔义昌、吕盈翠的身边,要是穆哲留下来的力量没能保护住他们,就还有这一手来自城隍爷的保护。但对于那些纸扎人,他却暂时没什么出手的打算,毕竟情鬼本来就是很厉害的一种鬼,现在也好看一看,穆哲的力量到底多么强大,推测出大致后,也就约莫能看出他的潜力了,也好预测他有判官神职加成后的真正实力。   崔义昌默不作声,把吕盈翠搂进怀里。   吕盈翠的胆子向来很大,可目前丧亲又差点没命,多少有些惊恐,现在有男朋友的安慰,慢慢地才感觉好了一些。   但是安慰归安慰,纸扎人们冲进来,崔义昌又立即把吕盈翠拉到自己身后,保护在喜堂的死角里,这样一来,只要他还在前面,纸扎人面对的就先是他了。   吕盈翠拉了拉他的胳膊说:“我们一起。”   崔义昌摇头道:“我力气比你大,你别想那么多,我们在这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过去给穆哲添麻烦。尤其你还是那男鬼的目标,要是被他抓住就完了。”   吕盈翠也明白这个道理,连忙答应:“我知道。”   阮椒在一旁松了口气,没冲动地去帮倒忙就好,不然他还得把他们拽回来。   那边,打斗中的穆哲看到男鬼脸上的狞笑,也看到陆续进来的纸扎人,表情顿时一变。那些纸扎人进门之后,速度陡然变快,都朝穆哲围了过来,迅速把穆哲淹没!男鬼见状冷笑一声,四处寻找吕盈翠的踪迹,他也不自己过去,只安排其他纸扎人往那边冲击,去抓吕盈翠。   崔义昌表情严肃,伸手在周围随便抓起一把椅子,谨慎地看着慢慢挤过来的纸扎人……   穆哲眉头紧皱,身体快速地在纸扎人里穿梭,每次经过一个,纸扎人的头就发出“咔哒”一声断掉,变成一蓬纸灰落下来。   不过,纸扎人还是太多了,一蓬蓬纸灰飞快地飞落,可还有更多的围过来,一时半会儿的根本不能完全解决。   而现在距离正子时——也就是半夜十二点这个吉时还有三分钟。   男鬼桀桀地怪笑着,也不再跟穆哲纠缠,纸扎人根本不对付他,他就从纸扎人的中间穿出去,一穿,两穿,三穿,身影快速交换了几次,他就已经来到崔义昌和吕盈翠的前面,然后他的手臂抖了抖,从普通胳膊一下子抖出了几米长,前面的手掌放大,直朝吕盈翠抓过去——   “噗噗噗!”   穆哲留下来的黑烟被这鬼手抓破,那鬼手继续往前,迅速接近吕盈翠,直接来到她的胳膊那,狠狠地用力!   崔义昌迅速用椅子砸过去。   “轰!”椅子砸在鬼手上,却根本没伤到鬼手一点。   ——这也不奇怪,崔义昌虽然抓的是椅子,其实不过是吕大福夫妻在男鬼安排下烧下来的纸扎椅子而已,纸扎只在这片男鬼造出来的坟地幻象里变成了实体,又不是真的椅子,活人抓着这样的椅子去打鬼,跟抓着空气有什么区别呢?   崔义昌没想到自己蓄全力的一击对鬼手毫无用处,只好把吕盈翠往身后塞,把她护得更紧,不断地用手去拍打那只鬼手。   鬼手的力气非常大,崔义昌根本拍不动,最后鬼手还是抓住了吕盈翠的小臂。   “嘭!”   鬼手一阵颤抖,疼得男鬼的表情一阵扭曲。   他去抓吕盈翠的时候,居然像是抓到了烧烫了的铁板上一样,疼得他钻心裂肺——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王八蛋做了什么!   那边穆哲也早就发现了男鬼的动作,他也不敢耽搁,谁知道这男鬼把吕盈翠抓住后会发生什么?于是他整只鬼都膨胀起来,张开巨大的鬼口猛地吸气,然后一口喷出来,还围在他四周的纸扎人们被这口鬼气一喷,都纷纷变成了粉尘。   穆哲又迅速缩小,这时候谁都可以发现,他萎靡了一些,明显刚才那是个大招,一旦使出来后他就消耗了大半了。但他还不停,扑向男鬼,两只胳膊也快速变长,迅速地抓向男鬼的脖子,把他用力朝后拖去——   男鬼疯狂地抓挠脖颈上的鬼手,刚才召唤来那么多纸扎人,他也同样消耗很多,现在被穆哲抓了脖子,一边飞快倒退,一边也发起尖利的鬼叫声,刺得崔义昌和吕盈翠的脑子里像是被钢刀搅动一样,疼得脸色惨白。   穆哲同样受到了刺激,但是他身为情鬼的技能点没点在鬼叫上,也毕竟是个新鬼,没有男鬼的手段多,所以也只能强忍着,只是把更多鬼气都灌注到鬼手里,狠狠地钳制他……不过大家都是鬼,加上穆哲是考核中的准判官,当然不能用一些更恶劣的手段把男鬼打散或者吞噬之类的,所以在抓住之后,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吞咽男鬼身上的鬼气,把男鬼的实力压制到更低。   男鬼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随着时间的推移,吉时也到了。   男鬼的鬼气疯了似的喷涌,但是他想抓吕盈翠过来拜堂是已经来不及了。也是到这里,男鬼彻底失败。   到这一步,考核也就差不多了。   接着,一双鬼影出现在喜堂里,拖曳的锁链撞击声音清脆地响起,引起了喜堂里众人众鬼的一阵波澜,让他们注视过来。   崔义昌一愣:“黑白无常?”   吕盈翠震惊地抓紧了崔义昌的手臂,喉咙里哽咽着:“他们——”   崔义昌连忙安抚地拍拍吕盈翠的手腕,说:“别急,应该不是我们。”   穆哲还是钳制着男鬼,但是在看到黑白无常的时候,神情还是轻松了一些的。   与他相反的,就是已经被吞了很多鬼气、满脸惊恐的男鬼了。   黑无常抖了抖手臂,在他的手掌里,一条长长的黢黑的锁链迅速眼神,眨眼时间来到男鬼的面前,又眨眼时间男鬼已经被锁链锁住,再也挣扎不了了。   白无常则吐着血红色的长舌,一字一顿地说道:“预备判官穆哲,顺利捉拿男鬼,考核暂时结束。是否通过考核,恭请城隍爷决断!”   穆哲连忙站直身体,严肃说道:“是,穆哲明白。”   一旁,崔义昌和吕盈翠看得目瞪口呆。   什么预备判官,什么考核?什么城隍爷?!   崔义昌还想追问什么,但是捆住男鬼并把他拖到面前的黑无常却也开口了。   “阳世人崔义昌、吕盈翠被厉鬼所害,幸而不曾丢了性命,可以放归。”   这话音落下后,崔义昌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卷住,他急忙转身抱住吕盈翠,两人都被这股力量带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过了几秒种后,两人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朝四周一看,可不就是在那个古槐树的下面吗?不远处就是男鬼已经变成小丘的坟墓。   崔义昌吐出一口气,搂住吕盈翠往山下走。   “我们先到村里去,你爸妈那边……”   吕盈翠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什么判官啊鬼神的了,急匆匆地就跟男友往山下走。   与此同时,男鬼也要接受应得的审判了……他的罪名可不仅仅是跟吕盈翠的这件事而已。 第215章 审男鬼┃我是八十年前的二流子鬼……   黑白无常送走崔义昌、吕盈翠以后,在这坟包下面的就只有熟悉彼此真面目的自己人了。   男鬼被铁链锁着跪倒在地上,黑白无常站在两边押着他,而在他的前方,一个身穿大红官服的青面大鬼显露身形,正是用神身面貌示人的阮椒了。   黑无常立刻喝道:“还不快给城隍爷行礼!”   男鬼被压制不敢抬头,在听见黑无常的话后,又被白无常强制地磕头,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嘴里连忙说:“拜见、拜见城隍……”   大概是看他还算顺服,在男鬼磕头后,才被允许抬起头来。这一抬头,男鬼看清楚阮椒的面貌,就更恐惧了,也更让自己表现得老实一些。   同时,穆哲也向阮椒行礼。   阮椒对黑白无常、穆哲微微点头后,看向男鬼。他有点纳闷,这鬼这么看着很怂,性格虽然暴躁易怒吧,可本身的意志不太强,也没见有什么强大鬼怪的执念怨恨,他是怎么有这么强的鬼气的?还能控制那么多的纸扎人?   但没关系,这些都是接下来他要审问的内容。   在阮椒的身后,陡然出现了一把大椅,然后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化,从由男鬼精心炮制出来的喜堂幻象转化为赫赫公堂,黑白无常站在两边,穆哲站在长案的下方,长案后面就是一身神威的城隍爷了。   阮椒用力一拍惊堂木,就让那男鬼跪了下来。   “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地勾结吕大福夫妻,享食人血,戕害吕大顺一家,强抢其女吕盈翠,破坏其与崔义昌婚约……诸多罪恶,前因后果,还不速速招来!”   男鬼猛地一个哆嗦,只觉得捆着自己的铁链上好像带着电流似的,眨眼间就把他给弄得全身麻痛,身上嗞嗞地往外冒鬼气,痛苦难以忍受。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强硬的,根本受不了这种折磨,在几番威胁下,也不敢隐瞒什么,当下里,他还真的就招供起来了。   “小人李多喜,是柳苗村的人,死在八十多年前……”   ·   八十多年前的时候,那是个卡在中间的时间段,前朝已经结束,今国还没建成,有的地方过得还算平静,有的地方却很混乱,还有很多外国人插手进来,弄得一锅粥似的。   不过这样的世道跟一些偏远的山村关系不大,不管什么朝什么代的,他们的日子都差不多,总归是上面怎么说,他们被吩咐到了就怎么做,谈不上反抗,也没太难过——反正也从来没有多么好过。   柳苗村就是这么个小村子,后面靠着群山,村民们都是自给自足的,日子马马虎虎过得去,村子里的人也大多都很淳朴,也很迷信。   李多喜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懒汉,平时就是街头巷尾地窜一窜,东家西家混饭吃,正经事是不做的,村人对他也都没什么好感。就这么随便地长到了三十来岁,他还是一事无成,不愿意种地也不做什么小买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混饭吃和瞎七八乱混上了,他爸妈早就被他气死了,其他族人也压根不管他,他倒是无所谓,但早该娶老婆的他也因此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光棍,实在是想弄了也只能去找找那些久旱的半老寡妇,想让人家正经小姑娘嫁给他?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回,李多喜实在是憋不住,就偷偷跟着个小姑娘后面走夜路,想着占人家便宜后到处那么一嚷嚷,这姑娘还能把他怎样咋地?不就有老婆了吗?但也就是这回走夜路,他就发现,村子尾巴上住着的那个小子戚二竟然在这夜里拎着烧鸡上山去了。   嘿,这年头还有人能拿整只的烧鸡呢?李多喜看看姑娘,又想想烧鸡,还是奔着烧鸡去了。毕竟姑娘常有,大不了下次再跟,可烧鸡就不常有了,要是错过这回,谁能保证下次还有烧鸡?所以他一拐脚,就悄摸摸地跟着那小子也上了山。   山上有一座很老旧的山神庙,那戚二上山后在山神像前磕了几个头,把烧鸡供上再磕头,一整套的做下来很是虔诚。渐渐地烧鸡都要凉了,戚二还不吃,好像还真等着山神老爷享受似的,李多喜看得心疼,冲出去就抢那烧鸡。   这一抢就出了事儿,戚二疯了似的冲上来,李多喜也怒气上头,跟他干了一架,打到最后那小子被他勒住脖子。可戚二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李多喜绊了好几跤,李多喜一看这不得了,一边勒得更紧,一边怕戚二搞到后来真把他给掀翻了,就嚷嚷着要告诉神婆说戚二要抢神婆饭碗,神婆肯定来把山神像给推倒,戚二没办法,才认输了。   李多喜用神婆来威胁,一是见戚二很看重山神像,二是因为神婆是附近村子里最有名的术士,很有一手本事,人又小气,十里八乡的要是谁来挑战她的权威,她是肯定要让人全家不好过的,绝对不让人断她的财路。一旦李多喜告状说戚二会几手,神婆是肯定不会放过他,推倒山神像“杀鸡儆猴”的事儿,她也多半要做。   戚二认输以后,悻悻地跟李多喜一起坐在庙里。   李多喜好奇啊,就问戚二刚刚使的是什么,是不是跟神婆一样也会神术了,戚二最初不肯回答,可李多喜一个懒汉,平时最羡慕神婆什么都不用做还能有大把人来求她,这下逮住戚二了,怎么能放过呢?当时先是威胁戚二说,如果戚二不教他,他就跟神婆告状,又诱惑戚二说,如果戚二教他,那他们就是一伙的了,可以互相打掩护,还能发大财。   在一番纠缠下,戚二到底还是同意了教李多喜神术,条件就是他不出头,李多喜出头了赚到钱,得每个月买好酒好肉祭祀山神,平时也要给他好吃好喝。李多喜一听这条件简单,也就答应了,之后戚二就陆陆续续地开始教李多喜了,李多喜的资质一般,戚二倒是认真教了,可教着教着,李多喜也就学会了一点皮毛而已。不过李多喜胆子大,凭这点皮毛私底下跟人接触,居然有了一批信他的民众。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多喜也发现了,戚二暂时本事是比不上神婆的,所以他威胁戚二,戚二才会听他的,可神婆会的也就三脚猫的功夫,戚二后来变得越来越厉害,神婆就斗不过戚二了。李多喜是个很识相的人,小聪明多,知道自己一开始的做法肯定让戚二不舒坦,等戚二有了斗倒神婆的实力前,他已经看准风向开始尽力讨好戚二了,不仅把自己得到的大半钱财都给戚二,还给他很多其他好处,自以为已经得到了戚二的原谅。果然,后来戚二真的斗倒了神婆,这片地界明面上就成了李多喜这个神棍的天下。   李多喜舍不得这样的日子,他从一个二流子到家喻户晓,哪还需要半夜尾随小姑娘,他想的只要顺口一忽悠,就有人主动送女儿送妹妹过来,让他经常当新郎。可李多喜慢慢眼光也高了,他觉得自己怎么能只娶个村姑呢?他要娶的非得是有钱人肤白貌美的小姐不可,不过他还没找到机会,只暗地里磨着戚二,要找机会。   这么七八年过去了,李多喜自觉跟戚二合作愉快,是洋洋得意,可惜后来的世道越来越乱了,某天晚上,戚二跟李多喜说,他要出去闯一闯。   李多喜知道自己这点能耐比神婆还差得多,要是没有戚二在,他哪还好混日子?是抓心挠肺地想把戚二给留下来,可还没等他想到办法,戚二先对他动手了。   ·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多喜的眼里满满都是怨毒,身上的鬼气一阵不甘心的扭曲,可这样的怨毒中又有深深的惧怕,好像是只要回想都无比痛苦一样。   “那个王八蛋,他还在记仇,好毒辣啊!”   阮椒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也许,这只男鬼的怪异处就从这开始了。   然后李多喜开始诉说自己的死因。   ·   戚二那晚把李多喜约到了山神庙,李多喜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以前他们商量事情也经常去那,他想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好跟戚二谈条件,就这么大剌剌地去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去了以后,戚二先跟李多喜进行一番恳谈,状似答应了李多喜,接着就把李多喜给迷晕了。   李多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压根不在山神庙,而是被放在一具薄皮的棺材里,这棺材是用怪异的木头做成的,上面用血画了很多符文,他也有点见识了,一看就知道是封魂锁魂的,当时就知道不妙,大声求饶。可是求饶有什么用?戚二用跟平常一样的阴郁又平静的表情拿起铁锹把他砸得头破血流,又拿毛笔沾了他的血,把那些符文再涂了一遍,涂完以后,李多喜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昏沉沉了,可这还没完,戚二又拿出七根棺材钉,用力地插进他的七窍里,诡异的是,这个过程中李多喜居然一直都是清醒的,痛苦到了极点,可又死不掉……   接下来,戚二又对李多喜弄了些手段,把李多喜压进棺材里,再把他竖起来,埋进了一个深坑,用土填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土包而已。   李多喜这么清醒地痛苦着,感知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就算死了以后,他的鬼魂也还是被封在棺材里,不见天日。   一年又一年,过了很多年。   所以,李多喜抱着莫大的怨恨死去,却在怨恨里,有着对仇人戚二的深深恐惧,恐惧到别说跟他作对了,提到他的名字,都浑身发抖。 第216章 与槐共生┃只是避免麻烦随手摁死而已。   阮椒恍然,李多喜本来只是个二流子而已,一点小聪明全用在审时度势上,活着的时候基本没吃过什么苦,死之前还过着被人追捧的日子,洋洋自得的,所以就算他被这么恶毒地弄死了,也改不了性格里的根本,何况鬼也怕恶人,戚二还是个术士里的恶人,他满腔怨毒也只能吞进肚子里了。   李多喜继续说着:“我浑浑噩噩的又怕又恨,意识都在,疼得我越来越怨恨,鬼体本来也是要越来越强的,可那个戚二早就想好了,把我的七窍给钉死了。我逃不了,鬼气往外直漏,我就一边强一边弱,饱受折磨。”   阮椒眯起眼。   这种做法……那个戚二是故意的吧?他就想让李多喜清醒着受折磨,还没法脱身找他报仇?心思可真是够阴也够细的。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他问,“戚二后来回来过没?”   李多喜犹豫着,回答说:“过了不到十年吧,戚二回来过,那时候我还苦着呢,他主要也不是过来看我,而是去看那座山神庙。不过当年戚二走了以后没几年,这边就起了乱子,山神庙也被人捣毁了。戚二看过山神庙,只看了我还在受困就走了,压根没多搭理我。我当时也是昏昏沉沉的,只是……”他咬紧牙关,“……他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只站在我的坟包前面,我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阮椒看着李多喜没说话。   李多喜就再往后说:“之后戚二没了音讯,我越来越痛苦,就想自救。也算我运气还可以,在我快崩溃前,有些战乱里死了的人被拖到山上来埋,还在周围随便种了些树。巧而又巧的,在我的坟后面种着的树里,有棵槐树。槐树养鬼的,我漏出去的鬼气都被这槐树给吸收了,槐树也长得繁茂,它繁茂了,根须慢慢伸过来,穿透我的棺材板进来,我借着它的根,慢慢地调养我的鬼体,又继续给它提供鬼气。渐渐地,我跟它成了共生的关系。”   ·   说起来,李多喜跟着戚二混了那些年,还是知道了一些邪门道道的。本来他是被钉死了永不翻身的,可共生的槐树是他的一线生机,他为了减轻痛苦陆陆续续地沉睡,有槐树帮他扛着,倒是比以前好过了不少。而槐树把他养好了,他也把槐树养成了一棵鬼树,鬼树喜欢活人的血,他偶尔醒着的时候,就会去引诱一些愚夫愚妇把他当成鬼大仙膜拜,给他弄人血来,他也能把力量寄托在槐树枝叶上,给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更尊敬他,给他弄来更多的人血。等人没利用价值了,他也能利用他们的愚昧,叫他们献出一身血肉以后自己去寻死。因为这地方偏僻,本来到山上来的人就少,还能找到他附近被他糊弄的更少,这好几十年间死的人很少,也就没引起什么玄门中人的注意。   到十多年前的时候,李多喜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想彻底挣脱那钉住他七窍的钉子,解脱痛苦,恢复自由。而要想办成这事儿,他这么多年琢磨来琢磨去的,也硬是从记忆里抠出几个邪门的法术,挑了挑,找到个可行的办法——也就是跟一个和他生辰八字相合的女人结冥婚,婚后他算是成了家,就可以让他的老婆把他挖出来,拔出那些钉子,到时候他的鬼体也就不会被限制在这里了。   也是巧,吕大福结婚后家里没什么钱,处处比不过他弟弟,心里憋闷就总是跟老婆一起上山捡些山货回去打打牙祭或者攒了卖出去。有一次就正好接近了李多喜的坟,还为了歇脚一个靠在槐树上,一个坐在小土丘上,可不就引起李多喜的注意了吗?   李多喜活着时忽悠了那么多人信他,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吕大福这种一眼能看到底的贪婪小人他最会对付,迅速忽悠得这对夫妻对他深信不疑,开始用血供养他了。后来李多喜提出想找个老婆,要生辰八字合适的,还提出了几个合适的范围,吕大福一听,一拍大腿表示更巧了,他闺女和他侄女都是啊!不过想从鬼大仙那得到更多,肯定还是闺女更靠谱,就先把吕艳红跟李多喜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订婚后,李多喜还真用鬼力帮了吕大福几个小忙,让吕大福夫妻俩对他更深信不疑,不仅继续提供鲜血,也会把吕艳红的照片带给李多喜看。李多喜看着也还满意,就等着吕艳红长大,他借着这门婚约,能活动的范围还更广了,每天晚上都能花时间在村里转转。可谁想到,吕艳红长大以后不自爱,年纪小小就谈朋友,谈了朋友不说还跟人钻被窝,谈完这个又换下一个,下一个也还是钻被窝……李多喜几十年前的老派作风,自己是风流的,对老婆的要求就是苛刻的,立马就嫌弃吕艳红,跟吕大福他们家闹了。   吕大福一看这不行,没办法,把八字更合适的侄女亮出来,果然李多喜看上了,又想办法用吕盈翠替换了吕艳红。后来李多喜经常也看看吕盈翠,吕盈翠不仅出落得好看,各方面也优秀,李多喜就觉得,吕盈翠就是他活着时心目中的那种老婆。   不过李多喜正等吕盈翠长大呢,却没想到吕盈翠有个做禁婆的妈,很快就发现了自家闺女竟然被人强行结了冥婚,后来禁婆大致知道了事情缘由,立马开始炼蛊,强硬地把李多喜给压制了下来。结果,李多喜本来已经可以在村里溜达了,只等结婚就可以彻底自由的,结果又被强行赶回了棺材里,不得不一边抵抗镇邪蛊,一边慢慢恢复,同时,他就对吕大福那边提供的人血需求更大了。   ·   后面的事就是阮椒他们知道的了。   接下来的那几年吕大福想方设法地供养李多喜,等李多喜越来越强的时候,禁婆那边压制不住李多喜了,李多喜就过来强抢吕盈翠,甚至还因为血量够足,直接来到了镇上,让禁婆反噬而死。崔义昌来得很及时,他的到来让他也跟吕盈翠有了婚约,李多喜想压制天作之合的阳世婚约就得找个对鬼魂最有利的时间结阴婚,也是这么一拖延,给了阮椒他们过来救人的机会。   阮椒看着李多喜。   李多喜现在的鬼相也是被遮掩过的,他真正的鬼相是七窍穿透着长长的钉子,满脸鲜血,骨瘦如柴……要说痛苦,那肯定还是一直痛苦着的,如果不是跟槐树共生,他别说去镇子里找禁婆了,连村子都去不了,只能躺在棺材里受折磨。   不过,这样活着不干好事,死后继续害人的李多喜,也没什么好同情的就是。   阮椒冷冷地问:“这些年你被吕母压制,就没想过换个人选?”   李多喜老实回答:“想过了,可跟我八字合适的本来就少,还都是歪瓜裂枣……”都比不上吕盈翠,他放着好的不要,去找次等的?   阮椒看着他,威严又问:“戚二中间不曾再回来过吗?”   李多喜摇头:“再没回来过了,不然他肯定发现我,我也活不到现在了。”说到这,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柳苗村早就没了……山神庙被捣毁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被一群土匪给杀干净了。戚二在山神庙里待了几天后,走了就再没回来。”   归根到底,戚二把李多喜钉死以后,看着他凄凄惨惨的就不在意了,毕竟对于戚二来说,李多喜根本就不是个威胁,看到和没看到,也没什么区别。   阮椒沉吟着,戚二这人,很自负啊……心思这么缜密,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术士的寿命大多很长,要是他还活着的话,会是什么人呢……突然间,他脑中闪现出一个影像——奉山?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奉山道人。奉山自负成神,心思深沉,筹谋很多年,好像是可以对上的?甚至奉山他也是某位山神的信徒。不过,虽然是这么想,却也不能就这么断定了,毕竟这世界上也有很多事会发生巧合,万一不是呢?可不能胡乱对上,一旦出错,那可就走岔路了。   心里盘旋着这些念头,阮椒面上没有表露,而是淡淡地继续审问。   “柳苗村的遗址呢?”   李多喜闷了闷,回答道:“人被杀光后,没多少年整个村子也被拆没了,后来修路,残存的遗址也都被撅了个干净,什么都不剩了。”   阮椒默然,像那种小村落,建立和消失也都是常见的。   放开这个话题,他转而问道:“你是怎么害死穆哲的?”   说到这,阮椒一招手,穆哲就走到堂下,站在李多喜的另一侧,做了李多喜犯下第二个案子的原告,跟他对峙。   李多喜先是一愣,然后也不敢卖关子,赶紧说道:“我看穆哲是个外来客,敢偷窥吕大福他们给我送血食,怕他出去乱说影响我的婚事,也怕立刻杀他留下他的尸体会出岔子,就没立即做什么,而是把鬼气注入到一片槐树叶里,飘过去粘在他的身上。穆哲没察觉,在他们正开车的时候,槐树叶里封着的鬼术就影响了车里的人,让车翻出公路。”说到这,他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实话,“我本来想,即使穆哲他们不甘心变成鬼,槐树叶里剩下的鬼气也可以替我压制新鬼,甚至把新鬼带回去,没想到他是变成了情鬼,直接出现在他的情人身边了。”   最终,还是破坏了他的好事。 第217章 文判官┃必须铁面无私。   ——也就是说,穆哲纯属倒霉遇见这事,然后就被李多喜的恶意给弄死了。   阮椒闭了闭眼,心里生出一股愤怒。   很多次了,他自从做了城隍以来,见过了很多有恶意的人,有恶意的事,也见到了很多极品奇葩和人渣,可这么多次过去以后他也仍然习惯不来,每次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后,还是会恼怒,会难以忍受。   穆哲更是呆若木鸡,俊秀的面容扭曲,看向李多喜的黢黑眼珠一动不动。   李多喜瑟缩了一下,要是之前他也不害怕这只情鬼,可现在不是跟之前不同嘛……   穆哲的拳头死死地捏紧,就是这只鬼,就是这只鬼,让他和洋子阴阳两隔,如果他没有变成情鬼,如果洋子的室友阮椒不是城隍,他跟洋子这辈子就再也一点可能也没有了!而即使这样,在临时前,他也是抱着无比的遗憾,洋子更是因为他的死去而那么痛苦,他呵护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肯让洋子有一丝的不高兴,偏偏是这只鬼——要不是还有一丝清明告诉他,现在他正在判官神职的考验中,他一定会扑上去,把这只鬼撕成碎片!   狠狠地吐出一口气,阮椒对黑白无常做出示意。   黑白无常迅速出现在穆哲的身旁,一左一右,防止他突然暴起。   阮椒则看向李多喜,肃然说道:“再把你从前害过的人一一说来。”   李多喜都说到这地步了,也不敢违抗城隍,老老实实把自己记得的事都说了出来,而阮椒看着他身上背负的人命罪孽,微微点头——差不多对上了,再看李多喜表情自然,没有变化,算是个表里如一的。   这样一来,案子也就审得差不多了。   阮椒肃然给出判决:“李多喜杀人害命,挑唆吕大福一家杀亲,且犯有强抢民女等最多罪名,当被缉拿归案,打入铁树、刀山、油锅三重地狱。如今暂且收监,待开启地狱立即判罚。”   李多喜瑟瑟发抖,连忙求饶:“我都已经坦白罪过了,怎么还要下地狱,还有请城隍爷明鉴啊,我活着时没犯下大罪,死的也太凄惨了,难道不能减轻罪责……”   阮椒看他一眼,说道:“你活着时小恶不断,原本寿终后就该打入血池、火山双重地狱,本官看在你死得惨烈,且受罪几十年的缘故,才给你免了活着时的罪孽,但你为鬼时依旧不知悔改,还犯下更大的罪孽,当然要一一罚过。”   说完后,他也不再理会李多喜求饶还是狡辩,直接把他收进城隍印里,等回去见到学长,就立即把李多喜打入地狱里受罪去!   只是可惜了被他害过的人……   这时候,穆哲在一旁低声问道:“城隍爷,不知道被他害死的人的鬼魂……”   阮椒讶异地看一眼穆哲,没想到他会想起这个?不过这样很好,如果要做判官,在考虑案件的时候,对受害人也是要处处考虑全面的才对。对于这一点,在审讯李多喜的时候,他已经借助神力,进行了调查。   不过……   他叹口气说:“李多喜害死过九条人命,其中有三个人死后鬼魂顺利投胎,还有六个人,在被害死后,魂魄也被他给吞噬了。”   穆哲瞳孔收缩:“李多喜的罪行,判罚多少年?”   阮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没有年限,直到磨损到魂飞魄散为止。”   对于这样吞噬鬼魂的鬼,除非是有情非得已的苦衷他才会斟酌了行事,但是像李多喜这样为一己之私的,只会有打散鬼魂这一种惩罚。而除此以外罪孽深重的,打散前还需要到地狱走上一遭才行。   穆哲听见这话,心里微松。   阮椒又轻叹一声,说:“幸好周晓青还算有点本事,死后虽然变成了鬼,却在发现自己不是李多喜的对手后,为了避免自己落到李多喜的手里,迅速进入鬼门了。这样也好,不然李多喜的实力还会更强,周晓青自己也会彻底没有转世的机会。”   只是可惜在周晓青没来得及跟她的丈夫吕大福、女儿吕盈翠再见上最后一面,难免也会是一种遗憾。   穆哲顿了顿,也说道:“能投胎转世就好。”   其实多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阮椒和穆哲两个跟吕盈翠也只是认识而已,这次来主要是判官考验、调查穆哲死因以及救人,现在目的都达成了,虽然对作恶的李多喜非常愤怒,可要说悲痛伤心……倒也不至于。   穆哲想了想,说道:“城隍爷,之前我救下吕大顺,制服了吕大福和他的妻子,现在咱们可能还要过去收拾一下残局。”他突然想起什么,歉然地说,“吕大顺还被绑着,我走得急,忘了给他松绑了。”   阮椒赞许地点点头,说:“我一路跟着你过来,你来抓李多喜,我当然已经给吕大顺松了绑。吕大福和吴喜红我交给了吕大顺,长房夫妻犯下了杀亲大罪,吕大顺要是有心,应该会送他们去警局。现在崔义昌、吕盈翠两个也该过去了,他们的家事,就还是由他们来决定吧。等杀亲的案子在阳世有个判决后,就由你来审判长房夫妻两个吧。”   穆哲一愣,然后心里陡然产生一股喜悦来。   阮椒对他笑了县,随即脸色变得严肃,手中托起城隍印,身上也散发出威严的神光。   穆哲福至心灵,赶紧下拜。   阮椒说:“情鬼穆哲听封!”   穆哲连忙高声说道:“穆哲听封!”   阮椒肃然说道:“今有州城隍阮椒,册封情鬼穆哲为麾下判官一名,自此穆哲为……文判官,掌阴阳司,为阴阳司司长,当铁面无私,秉公办案,兢兢业业,不可懈怠!”   到州城隍时,座下有三司,阴阳司、纠察司和速报司,判官也增加为三个,其z文判官掌阴阳司,武判官两个,分别纠察司和速报司。   三位判官虽然都可以独立审判,但是文判官是其中地位最高的,另外两个判官往往是在外面自己遇见案情后才会独立审案,他们的职能并不是审判而是用武力协助文判官审判并去处理一些棘手的犯人,而且即使他们不得不独立审案时,也要把各个案子告诉文判官汇总。平常纠察司发现冤情也是要往文判官这里进行禀报的,阴阳司进行审查筛选后,由判官审理,交由速报司缉拿勾魂等报应之事。   也是因为这样,文判官的位置尤其重要……   阮椒默了默。   忍不住还是觉得可惜,本来他是想让学长给他做文判官的啊,学长对他来说才是第一人选!然而,学长还是他学长,唉,总之一言难尽。   不过既然学长不行了,判官这个位置也不能一直空悬,至少一个得要册封吧?穆哲也是比较合适的了,在思来想去后,他还是把穆哲册封为文判官,也算是他麾下判官的第一人了。   这么做的原因,一来是因为博洋可以说是阮椒挺好的哥们了,倒霉成这样,他总是想要让博洋有情人成眷属,有个好结局的,文判官是判官之首,什么案子都要经过他,积攒功德是最容易的;二来就是穆哲的能力能配得上,不然就算再看面子,他也不会拿神职来开玩笑。   心念电闪间,城隍印里飞出一团神光,笼罩在穆哲的身上。   没过上一分钟,穆哲的身上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朱红色的判官服,黑色的盘管帽,身上带着一股璀璨的文气,而当他站起来时,左手轻轻一抓,手掌里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卷轴,正是生死簿,他右手再一抓,手指间就出现一支判官笔,红杆白毫,前方沾着一抹血光。   穆哲穿上这一身时,再没有之前做情鬼时那丝丝缕缕缠绵幽怨的鬼气,而是威风凛凛,比起活着的时候还要多出一股威仪来。   他看着这样的自己,只觉得自己的神智比起之前清醒了很多,每时每刻梗在心间的不甘怨愤、自己强行压下去的分离之苦,全部都消散了——当然,情鬼的力量还在,对博洋的爱意也依旧深厚,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去除了糟粕,只留下了正面的爱恋情感来。   阮椒看着这样的穆哲也很满意,微微一笑,说道:“文判,你从现在开始好好熟悉你的力量,以后你掌管阴阳司,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日夜游神他们发现的冤情以及一些鸡毛蒜皮都会报到你这里,平常的事你可以放开手脚去处理,一些冤案和厉鬼的事如果拿不准,则可以过来报给我,我们商量了判决。等做上个几次后,你心里就有数了。但是——”他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就想我册封你时所说一样,你被册封以后,无论遇见什么人、什么案子都要秉公办事,绝对不能做出任何以权谋私的事。一旦你做不到铁面无私,那么你这判官不仅得不到功德,我也会立即剥夺你的神职——哪怕只有一次渎职,我都绝对不会容情——你明白吗?”   穆哲表情也严肃起来,认真说道:“属下明白。”   为了能跟博洋在一起,他绝不会做出任何渎职的事来,他更明白自己能有这个机会多不容易,甚至这还是一个他可以生生世世和博洋在一起的机会。   他发誓,绝对会做一个公平到底的判官,做好所有的职责!   阮椒见穆哲态度郑重,也就放下心来,他也相信,穆哲是拎得清的人。 第218章 衍化生死簿┃生死簿超出预料。   穆哲受封之后,黑白无常过来见礼。   真实论起来穆哲的神职更高,算是黑白无常的上司,不过新时代嘛,阮椒又是个新生的城隍,大体虽然还是等级分明,实际上却没那么严格。大家都是同僚,好好相处就行。   穆哲也心知肚明,所以也不会因为自己神职更高就摆架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只要必要的面子都有,其他也就不重要了。   所有鬼神都注意到,在大家互相真正认识的时候,穆哲手里的生死簿上面光华流转,隐隐约约的有无数的字迹灌注进去。   这样的景象,让阮椒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穆哲很能“体察上意”,用判官笔往那卷轴上一点,卷轴瞬间打开,匹练般地悬浮在众多的鬼神面前。   阮椒朝上看去。   第一行字,说的就是他受理的第一个案子的事,然后就是他所在的那个李子屯、附近各个村落,更远处的靠山县……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个人名,只眨眼的时间就是几万几万地往上刷,全都是蝇头小字。   说来也奇怪,明明卷轴看起来并不算很长,别说几万、几万地出现人名了,就是几千几百都能占满,偏偏那些小字人名却非常清晰,可以清楚地感知到确实全都塞进去了,而且每个小字占据的不是一点而是竖行,除了人名以外还有生卒年月日、有大体经历、功德罪孽……   也是,生死簿是神物,现在阮椒是州城隍,册封的文判官当然也不是初等,而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日夜游神实则都是能力更强的。因此,他们手里凝聚出来的神器也不一般,生死簿的等级更是提高了不少,让它可以记录的内容也更多——只不过,大概因为阮椒还是州城隍的缘故,目前生死簿能记载的,也就只有阮椒所在辖区的居民的今生大概而已。   不过,靠山县和周边村庄的记录完以后,帝都的也开始记录起来。   阮椒诧异地发现,凡是他所审理过案子的地方,都会以他解决的那个案子为中心,人名朝外扩散,从方圆十里到方圆数十里地扩散,似乎是把那一块也认作了他的辖区,也用生死簿把那些地方的居民今生生死功过记录下来,已经审理后的案子的结局也都会一一记下,就好比那个人贩子的案件,当时要等着公安审判,而时间过去两年,案子解决,阴间也给了相应的惩处,阳间枪毙的,鬼差索魂送入地狱……这些统统都在生死簿上言明。   惊讶过后,阮椒就露出一抹喜色。   也对,他是最后的城隍,不像以前的城隍一样辖区固定,他是城隍在哪辖区就在哪,只是每次辖区的面积不等而已。他麾下的判官手里的生死簿,当然也是辖区在哪就衍化到哪,等到能容纳全天下居民的生死后,这城隍的生死簿也就不比阎王的生死簿差上多少了。   只是,就在生死簿上的字迹越来越多的时候,生死簿突然有些颤抖,在轴的地方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缝,与此同时,穆哲的脸色也突然有些发白!   阮椒暗道一声:“不好!”   这是生死簿的容纳太多,导致神器有些支持不住,间接影响了判官!不过这也不是没办法可想,他拿出城隍印,喷出一股神光笼罩住生死簿,下一秒,这生死簿就顿时变得稳定起来,原本有裂缝的地方迅速被弥合,恢复如初,完美无缺。   字迹继续衍生,阮椒也暂时不收回城隍印了,他册封鬼神本来就是用自己的功德册封,随着鬼神而产生的神器自然也是凭借功德而凝聚,本来正常情况下,生成判官也只需要五百功德而已,现在生死簿超出预料,那么只需要补充欠缺的功德就行。   大概过了小半个小时,生死簿上的字迹全都完成,生死簿本身平稳地飘浮着,而穆哲的脸色、神身也全都恢复正常。   阮椒微微点头:“这样就好。”   穆哲用判官笔在生死簿上一点,霎时间,上面就出现了一行字——   这一行字所书写的,正是吕大福他们一家的事。   [吕大福,生xx年xx月xx日,阳寿七十一,平生庸碌,命有一女。其人没有积累功德,犯下罪孽共有……其中有杀亲大罪,十恶不赦,当削阳寿十年,今阳寿为六十一年,阳世审判后,到阴间当有地狱之刑……]   这一行本来也是小字,跳出来以后陡然放大,被在场的鬼神们全都收入眼里。   阮椒一一对了对,微微点头。   看来,削阳寿的事不用他来斟酌了,阳寿是关乎于生死,这种本身就有罪孽的人,生死簿上在他犯下杀亲大罪的同时,就会自然记载削去阳寿的数量了。   等大家看过这行字迹后,穆哲再用手一点,小字收回生死簿内。   阮椒说道:“去看看吕大顺一家吧。”   虽然作为城隍,已经把吕大顺家的后续事都交给穆哲这个判官,可他的阳世身却还是在意崔义昌的,所以,他们一起还要去瞧上一瞧,才能放心。   ·   到了吕大福的家里,因为上山这一趟过了不少时间,吕大顺他们已经不在柴房里了,而是早早地就把人带到了客厅。   因为杀亲的事,吕大顺自己坐在沙发上,但在这之前,他还是很小心地以牙还牙,把吕大福夫妻都绑起来,就这么倒在冰冷的地上。   后来,崔义昌和吕盈翠也过去了,坐在吕大顺的旁边,都是眼睛通红的。   阮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情景。   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一家子人伤心归伤心,但是也没到要哀毁的地步,吕大顺虽然很痛苦妻子去世,可保住了女儿还是给了他一点支撑,也大体还好……那接下来的装神弄鬼他也就没兴趣多看了,只跟穆哲做了个示意,转头就要往外飘去。   这时候,穆哲先请他停下,压低声音询问道:“敢问城隍爷,您的身份是否透露给崔义昌?”他补充说,“之前崔义昌已经见到了我。”   阮椒愣了愣,回答说:“能不说就不说,非得说不可的时候,说了也没关系。”   穆哲明白了,总之尽量保密,但不强求。   之后再没什么事,阮椒把黑白无常留下跟穆哲沟通同事感情,自己则一摇三晃,一晃好多里,就这么往帝都的方向去了。   过了半夜了,再晚点该天亮了,也不知道学长在干嘛呢……应该睡着了吧?睡得安稳不安稳呢?回去看看,回去看看……   ·   回到别墅,阮椒直接穿门而入,来到了二楼。   里面有安静的呼吸声,哪怕不用眼看,他也能听出来,这是他暗恋的学长的呼吸声……对,就是暗恋。   阮椒恢复阳世身,靠在墙上,没进去,也没回房间。   没别的,他就是想离喜欢的人近一点,又不想打扰到对方罢了。   阮椒默默地想,这份暗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老实说他不记得了。现在想起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因为要给第一信徒宗子乐的面子,加上自己那点被两次差点抓包的恼羞成怒,是想尽了办法去吓唬学长,结果反而是自己被气个半死……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幼稚,不过当时他是觉得学长古板,他自己还有那么点仇富,有那么点羡慕嫉妒恨人家高富帅的。再后来,他跟学长近距离接触后,就吃几顿饭的工夫他就对人家大为改观了——毕竟人家是有真本事不是吗?并不完全是因为只有跟学长才能好好吃饭的!   再再后来……   阮椒一一回忆自己跟学长认识后的交往,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会暗恋上这么一个长得好看性格宽容心胸开阔做事周全品行极佳还对自己特别照顾的人,根本就是情理之中啊!可是吧,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暗恋上的……他依旧是搞不清楚。   琢磨了一下,阮椒觉得吧,觉得无所谓了,也不用硬是要搞清楚。毕竟学长吸引他的地方那么多,谁知道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契机就戳中了他的点,让他一下子给动心了呢?之后再这么天长日久的,他感情不断积累,不就觉醒了吗?   只是,现在还有个很严肃的问题。   阮椒摸摸下巴,有点纠结——他上,还是不上?   在这回的事儿之前,阮椒本来还想再多等一等的,因为他还搞不懂学长的心思,有时候他觉得学长是喜欢他的,有时候他又忍不住认为自己是自作多情,想着万一学长不喜欢他,他告白了以后跟学长相处起来会不会就不再像现在这么亲厚,而是变得很尴尬?他可一点儿也不想跟学长生分的!   但是,这回的事给阮椒敲了个警钟。   老大和吕盈翠两个倒是两情相悦,但吕盈翠是禁婆的女儿,找对象时看八字就说明她是知道李多喜这个鬼的,可能是因为她怕老大知道后对她有隔阂,越是喜欢越是不敢说吧,拖啊拖的,拖到她被抓走,老大还一头雾水。要是她早点说了,老大也是见过鬼的人,宁可信其有之下肯定会跟他们商量,他知道这件事早早去把李多喜给解决了,哪还会出现在的事?   还有穆哲和老二,看穆哲死后老二的表现就知道老二是自己不自知地喜欢了,穆哲肯定也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后才用短信告白的吧,结果这告白就是永别,要不是他这个做室友的是城隍,穆哲就没有做判官的机会,哪怕还能是情鬼,人鬼之间也一样只是悲剧而已!   所以,还是等不得吧。   所以……他是不是该把追求学长的事提上日程了? 第219章 不用追求了┃不是时候,这太不是时候了。   阮椒的脑子里一片模糊,强烈的情绪在胸中翻滚,心情在踌躇、忐忑和激切中徘徊。   终于,他吐出一口气,幽幽地给自己鼓劲:“我死去活来都做到了,难道还怕死缠烂打吗?时间还长着呢,勇敢一点,勇敢一点……”   然后,阮椒深深地呼吸,下定决心要朝宗岁重的房间看上最后一眼,就去休息。   但没想到的是,在他转过身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宗岁重穿着睡袍站在门口,正跟阮椒四目相对。   这一刻,阮椒眼里的感情没来得及掩饰,被宗岁重看了个一清二楚。   眷恋、爱慕、浓郁的情感。   宗岁重一怔。   学弟的眼神……是对谁?   倏然间,宗岁重又反应过来,学弟视线所对着的地方,是他的房间,所以才会被他看了个正着,忽然就产生一种预感,难道——他紧紧盯着阮椒的脸。   阮椒被宗岁重这么一看,吓了一跳。   不、不是吧,还没表白,被学长发现了?不不不,学长应该不会没事想太多,可是好像又不对,学长这个眼神……心跳如擂鼓,阮椒暗骂自己一声,到底是在想什么鬼!   宗岁重顿了顿,往外走了一步。   阮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宗岁重:“……”   阮椒:“……”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阮椒喉头动了动,干笑着说:“学长,我吵醒你了啊?”   宗岁重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说道:“回来这么快?”   两人又是沉默。   到底还是宗岁重开口:“没有吵到我。”   阮椒听他这么说,不知怎么心里放松了一些,也说:“这回的事很凑巧,去了以后就接连遇上,接连解决了。具体的要是学长想听,我再来跟学长细说,对了,还得请学长打开地狱呢,这回又抓了个该下地狱的恶鬼,没刑期,这是先害死人再同类相食的鬼,就给磋磨到魂飞魄散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在阮椒说话的时候,宗岁重默默地让开了一个位置。   阮椒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意思走进去,坐在卧室里宽阔的沙发上。   宗岁重坐在床边,听阮椒把整晚的事一一说完。   阮椒见宗岁重感兴趣,也更有说话的兴趣,讲起故事来也更富含感情。中间偶尔听见宗岁重提问,也都给他把问到的地方仔细说了。   等整件事全部说完后,宗岁重倏然开口:“你最后说要勇敢一点,意思是?”   阮椒习惯地说道:“勇敢点追求学长……呃。”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阮椒的表情陡然有些惊悚起来。   宗岁重的身体微微僵硬,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惊诧。   阮椒看清宗岁重的反应,抿了抿唇。   他怎么就脱口而出了?不是时候,这太不是时候了。   阮椒本来产生的勇气突然消失,胆怯起来,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应该给学长一个思考的时间,不应该继续坐在这里……这么想着他猛地站起身,转头就往门外走去。   只是,阮椒没来得及走出去,站起来倒是很顺利,等往外走的时候,却没能走出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腕。   阮椒挣扎了一下,但是从后面过来的拉力更强了,而阮椒……他根本不可能全力抵抗,只一个踉跄后,已经撞进了身后人的臂弯里,被用力搂住。   这一刻,阮椒瞪大了眼。   同时,略低而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学长是我吧?”顿了顿后,“不用追求了。”   阮椒的身体微微颤了颤。   宗岁重已经沉静地开口:“我是说,如果你说的那个学长是我的话,你愿意跟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如果仔细听,也会听见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轻颤,“我喜欢你,并希望你成为我人生的伴侣。”   阮椒的心跳更快了。   他有猜测过或许学长也可能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可他从来没想过学长会突然跟他说这样的话,他明明是想主动追求学长的,怎么突然间,学长就表白了呢?他是不是应该说“我愿意”?   张了张口,阮椒忽然很紧张,本来已经到了嗓子眼的“我也很喜欢学长”竟然因为这份紧张而哽住说不出来,这让他更紧张了,要是学长等得不耐烦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察觉到,跟他同样激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这心跳声的来源是……学长。   这一瞬,阮椒突然不紧张了。   也许是因为,对于这份感情的在意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学长跟他一样紧张,也一样会对对方的答案而忐忑。   心里的紧张倏然转化为一股暖意,阮椒轻轻地点头,然后郑重地说道:“我愿意。我……我也喜欢学长。”他强调道,“很喜欢。”   下一秒,阮椒就感觉自己被人搂紧了。   阮椒没介意这股力道,而是抬起手,也搂在了对方的腰背上,把自己猛地塞进对方怀里,塞得更紧。他感受着手臂下紧实的肌肉,平坦、宽阔的胸口,眉眼展开,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一股愉悦涌现出来,转而变成了雀跃、高兴——他特别高兴!从现在起,他就跟学长在一起了!   宗岁重察觉到阮椒的动作,带了一丝紧张的眼神也变得柔软下来。   怀里的人瘦削而不柔弱,是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柔韧感,几乎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能把他的怀抱塞满,也塞得他心里再没有一点空隙了。   油然而生的,大概是跟他从没有过的……满足吧。   两人静静地搂了很久,直到一抹微光从外面投入进来,他们俩才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这么抱了一个多小时,不仅天亮,连太阳都升起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放开手。   阮椒后退一步,抬起头来。   现在的学长跟以前的每一次都不同,以前的学长是疏离的、禁欲的、沉稳的,即使他们熟悉以后,他跟学长亲近了很多,但也没有一次和现在一样,神情缓和,眼里透着暖意……与对自己的情感,哪怕并不泛滥,却清晰可见。   这难道就是亲厚学弟和……新任男朋友的差别吗?   阮椒忍不住就笑了,他就这么胆大包天地踮起脚,猛地把自己的嘴压上了新任男朋友嘴,贴了三秒钟后,痛快地放开,准备再后退。   但这次他没能推开,新任男朋友眼里的情绪沉了沉,接着一把抓起他,直接提了起来,压近自己,又一次的双唇相贴。   阮椒被轻轻咬住嘴唇,他不由微微张开口,滚烫的气息顿时涌入他的口中,与他亲密地纠缠起来,就像是……就像是要把他吞进去一样。   他又忍不住笑起来,这样的学长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学长了,但是他很高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他抬起手,搂住男朋友的脖颈,毫不客气地也纠缠上去,亲昵地缠绵起来……   ·   等两个人都冷静下来时,已经八点多了。   阮椒舔了舔微肿的唇,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拿着勺子搅动里面的白粥。   在他的身边,身材颀长的青年修长的手指压住案板上的热烫烫的香肠,另一只手捏着细长的刀,一片一片地在砧板上切下。   两人都没说话,但是气氛却是静谧里透着一丝温馨,明明是头一次一起做早餐,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像是做过了千百次一样,分工合作,没有一点尴尬、僵硬的地方。   阮椒又搅动几下后,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只小碗,一人盛了几大勺白粥,那边宗岁重也刚好都切完了,从容地装盘。阮椒从另一只锅里舀出两只咸蛋,悄悄放在砧板上。刚把香肠装盘的宗岁重发现砧板上多了两只咸蛋,很利落地对半切开,又用餐盘装起来。阮椒从另一边打开豆浆机启动,用两只细长的玻璃杯接好,而宗岁重又切来一条黄瓜,用麻油香醋和一些调料拌了拌,又装了一小碗。   你来我往,互相配合,没多久就准备妥当。   两人陆续把早餐放上餐桌,才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看起来是跟往常差不多的早饭,甚至因为早餐是自己动手而显得有点粗糙了,可对于他们两个而言,这却是他们确定感情后的第一个早上,也是第一次一起做好的早餐,一起……总之,很多个第一次了,所以格外不同。   阮椒跟宗岁重对视了一眼,忽然眉开眼笑。   还是很高兴……   他有男朋友了,还是自己很喜欢的人,还是可以跟对方完全坦白的人,还是跟自己各方面都很合拍的人,甚至,甚至他们在一起住了很久,连磨合都不用了。   宗岁重也是高兴的,只是他对情绪的控制向来比阮椒强,而且他年纪更长,经历更多,所以不会像阮椒这么外露。   不过……他剥了个咸鸭蛋,用筷子剥出蛋黄,放进阮椒的餐盘里。   阮椒笑眯眯地就着白粥吃下,也主动给宗岁重剥了一个。   宗岁重也从容吃了。   两人一边吃早餐,一边偶尔看对方一眼,给对方夹上一筷子小菜,明明都没有表现得特别出格,居然有点黏黏糊糊的感觉……这就是宗子乐进门后,看到这场景的第一感觉了。   当然,门响的动静也惊动了正在吃早饭的两人。   阮椒见到宗子乐,心情很好地朝他笑笑说:“今天怎么过来了?吃早饭没?”   宗子乐表情有点木,嘴上还是老实回答:“还没。”   阮椒依旧笑着:“厨房有白粥咸蛋香肠,还可以榨豆浆,想吃什么?”   宗子乐:“啊,我都可以。”   阮椒利落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行,那就跟我们吃一样的吧,香肠还不错。”   宗子乐:“哦。” 第220章 猝死┃不熟。   这顿早饭的气氛都让宗子乐觉得古怪,总觉得今天的学长和大魔王跟以往的学长和大魔王似乎有点什么微妙的察觉,可这察觉到底是什么呢……好像变化也不大啊,为啥不大的变化就让他感觉不太对劲?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直到吃完以后,宗子乐都没有想明白,等吃完以后,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吃多了。   阮椒把碗筷收拾起来,宗岁重也站起身,跟他一起把它们送到厨房里去。   宗子乐斜眼看厨房,学长和大魔王进去以后就没出来,里面还有水声和细碎的说话声……他扭着身子从门口往里面看,就见学长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大魔王在旁边收拾其他的东西。这配合,这默契,这架势,还相视一笑……   越来越不对了,要不是因为他俩都是男的,他还以为是见着小两口……等等,为什么他会觉得学长跟大魔王在一块像是小两口?以前他也是偶尔会瞎七八乱想脑洞风暴调侃下,可想归想,他这回他觉得,好像、好像不是瞎七八乱想了吧?!   于是,宗子乐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心情更是微妙。   不会吧,学长该不是……被大魔王给……话说回来,就大魔王那样的,也能脱单吗?说不定是他想错了呢……   这么心里乱七八糟地想,宗子乐就见到厨房里的两人走了出来,虽然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但前面那个会下意识地等一等后面的,真是越看越亲密。   ·   阮椒跟宗岁重配合着解决了早餐的事,从厨房里走出来后,见到的就是宗子乐满是探究的眼神,不由挑了挑眉。   “子乐,在看什么?”   宗子乐轻咳一声,看看阮椒,又看看宗岁重,好像想问,又好像不太敢问。   阮椒就笑了,好心情地朝宗岁重看去,征求他的意见。   宗岁重直接把手搭在阮椒的肩上,往自己这边搂了搂,说:“以后阮学弟会跟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宗子乐的喉头下意识地滚动,咽了口口水。   阮椒就更坦白了,笑着说道:“也就是说,我跟学长正谈恋爱呢,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担心这么多啦。”   宗子乐:“……”   不是,学长你为啥可以把跟大魔王谈恋爱的事儿说得这么雀跃啊?还有,谁是小孩子家家了!   宗岁重见宗子乐呆愣愣的,微微皱眉。   宗子乐即使发呆也还是始终处于大魔王阴影之下的,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宗岁重的心情不对劲,条件反射开口:“祝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阮椒忍俊不禁,屈起手指给了宗子乐一个脑瓜崩。   “越说越不像了,我能生还是学长能生?”   宗子乐瞄一眼宗岁重沉得像是要滴出水的脸色,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忙不迭地又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我我能生行了吧……”   阮椒:“噗。”   宗岁重:“……”   他知道堂弟就是这个德行,也只能无奈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宗子乐总算是冷静下来,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阮椒跟宗岁重坐在一起,没有太过亲密,只是肩膀靠在一起,说话间,偶尔会看一看对方。大概是两人都已经暗中产生情愫很久、也相处很久了,所以说破之后,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而这样的方式在宗子乐“有色眼光”的看待下,时不时就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脸红,觉得想扭头不看。   阮椒把茶几上的饮料倒了一杯给宗子乐递过去,主动开口:“今天不是休息日,你没课吗,怎么这么早过来?”   宗子乐听阮椒这么问,喝了一口饮料,脸色微微地变了。   “新闻系死人了。”   阮椒一愣。   宗子乐叹口气说:“事情挺突然的,我早上起来准备晨跑,就听见有警笛的声音,才知道是有人死了。听说是在晨跑的时候突然死的,没有任何征兆,把旁边树林子里晨读的吓了一跳,然后就报警了。现在那边封锁起来了,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事,我想上午没课,也不想跟风讨论,就回来躲个清静。”   阮椒看向宗子乐,轻声问:“你跟那个同学很熟?”   宗子乐摇摇头:“不熟,但是见过。”   要是真的很熟的话,他回来的时候哪还会注意到学长跟大魔王之间的气氛不对劲,肯定一心都想着那事了。现在的话,他就是挺唏嘘的,还记得那是个挺自律的妹子,好像还因为长相一般被嘲过,可那妹子还是挺坚强的,还得过奖学金,是个挺优秀的人。   阮椒叹口气,问他:“我记得你的眼睛时灵时不灵的,看见那妹子的鬼了吗?”   宗子乐再次摇头:“没刻意去看,也许在也许不在吧,这事有警局来处理。”他顿了顿说,“就算我去看,最多也就是能看见点影子,听不见她说话也帮不上忙,还是不去添麻烦了。”   阮椒点点头,没有鲁莽冲过去就好。宗子乐跟他们不同,本身除了偶尔能见鬼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能力,就算有他给的城隍庇护,遇见鬼鬼神神的事儿了,也依旧只能被动防御而已。人死后变成鬼,要是死因不对,难免会变得有危险性,普通人哪怕能看见点什么,为了自身的安全也还是不去接近最好。   见宗子乐自己拎得清,阮椒也没再这个话题上多说,只让宗子乐就先在家里待着休息,调整好心情,准备下午的课。   宗子乐见阮椒拉着宗岁重往外走,忍不住问:“阮学长,你和岁重哥去上班?”   阮椒笑笑说:“学长去上班,我之前请假了,去一趟剧组。”   宗子乐纳闷:“去剧组?”   他毕竟只是宗岁重的堂弟,跟阮椒熟,但是他跟阮椒的舍友们没什么交集,博洋和穆哲的事,他当然也是不清楚的。   阮椒也没细说,只说道:“我有个舍友在那边拍戏,过去探班。”   宗子乐兴趣来了,立马支起身子说:“我还没去过哪个剧组呢,跟你过去瞅瞅呗?阮学长,你能带上我一起不?”   阮椒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让他跟着去散散心吧。现在那边的事也解决得差不多了,去了也没什么关系。   “那你跟我们一起吧。”   宗子乐因为提起之前案件的心情微微上扬,麻溜地站了起来。   宗岁重一直静静站在旁边,听两人已经说定,才抬脚朝门外走去。   阮椒跟在他旁边,两人还是胳膊碰胳膊的,比起以前两人虽然还是并肩,却始终有一定间隙来,现在的这个剧里已经没有“安全距离”了,显示着,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是从前那样的克制了……   宗子乐看得有点发呆,然后追上去。   其实也挺好的,有阮学长在,至少大魔王不会孤独终老了,挺好的。   唉,他现在也没什么资格说大魔王了,毕竟大魔王已经脱单,而他还是个单身狗……想想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   宗岁重先把阮椒和宗子乐送到剧组外,才掉头去公司。   宗子乐目送车子远去,才转身呼出一口气。   阮椒笑着调侃:“这么紧张?”   宗子乐对阮椒一直挺能放开,就对他竖了个拇指:“你敢跟大魔王谈恋爱,是真的勇士啊。”   阮椒也笑了,打趣他道:“你明知道我跟学长在谈恋爱,还敢跟我说他是大魔王,就不怕我跟学长告状?”   宗子乐:“我相信咱俩不是塑料信友情。”   阮椒摸了摸下巴:“还是挺塑料的吧。”   宗子乐:“……”   阮椒大笑着拍拍他的肩,往前面带路了。   “走了走了。”   宗子乐无语凝噎,算了,就斗嘴这栏目上,他总是比不过阮学长的——不对,现在阮学长跟大魔王谈恋爱了,他是不是该亲近点,改叫“阮哥”了?   “阮哥等等哎!”说改就改。   “……你快点!”   ·   剧组还是跟之前一样,博洋最近跟拼命三郎似的很努力,尽管还挺早的,他也已经投入到辛勤的拍戏工作中去了。   颜睿坐在旁边在做资料,见到阮椒带着人过来,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虽然不熟,不过大家都是帝大的,宗子乐偶尔过来找阮椒的时候,他们互相还是认识的。   宗子乐就跟颜睿打了个招呼。   颜睿看向阮椒,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昨天刚走吗,这么快回来了?”   阮椒笑了笑说:“用了点特殊的办法过去,我见那边的事都是他们的家事,老大又好好的,就没去打扰,看过就直接回来了。三哥,回头你也甭跟老大提起了,他没事儿就行,说了还让他心里有负担。”   颜睿沉吟着,说:“也行,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跟老大说了,反正没事就行。”他顿了顿问,“什么事都没有吧?吕盈翠她……”   阮椒思索下,还是跟他提了一点:“那边是嫂子她妈出事了,老大正陪着嫂子呢,好像嫂子提过的长房的人做过点什么吧,里面具体我也不清楚,不好打听。总之,回头给老大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就行,多余的,老大说了就说了,不说就算了。”   颜睿听完,表示明白:“这个确实不好打听,等快中午的时候我再给老大打电话。我正想去学校一趟带点东西,本来是准备等罗翔宇过来替班的时候去的,你既然回来了就替我先守着吧,晚点我再来。”   阮椒当然没意见,点点头就痛快说道:“去吧,你也多休息休息。”   颜睿朝他一摆手,收了东西先走。   宗子乐没仔细听他们俩说话,只好奇地东张西望,突然间他看到点什么,忍不住伸手拉住了阮椒的袖子。   “阮、阮哥!看、看……” 第221章 阮哥教我?   看什么?阮椒顺着宗子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他嘴角微抽——树下面的,不是穿着一身判官服的穆哲又是谁?这小子仗着一般人看不见他,就这么待在树下守着博洋,结果宗子乐来了,一眼看过去,存在感那么高,当然是立马就看见了啊。   因为宗子乐的动静比较大,那边还没走远的颜睿回头看了一眼。   阮椒就暂时没理宗子乐,朝颜睿笑着摇摇手。   颜睿有点狐疑,不过宗子乐也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在颜睿看过来时就恢复正常,所以颜睿也就没在意,也朝阮椒摇摇手,真走远了。   这时候,宗子乐才激动地又拉了拉阮椒,压低声音说:“阮哥你看到没,那造型,那打扮,那是判官啊!你说是不是城隍爷派他过来做事?这个剧组,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阮椒:“……”   心情有点复杂。   宗子乐到现在都只觉得他是城隍的代言人之一,经常对着他满口彩虹屁地吹城隍,一开始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方便做事撒了这么个慌,现在每次听到彩虹屁的时候,那简直就是非同一般的尴尬——尤其是,有时候还得附和,那简直是头皮发炸啊!学长现在已经是他的恋爱对象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不仅这辈子不会分开,恐怕以后都不会分开,那学长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而宗子乐看着挺虔诚的,在他的带动下,宗家挺多人都是他的信徒,其他人不怎么见面也就算了,可宗子乐不同啊,难道他要听宗子乐的彩虹屁一辈子吗!有、有点可怕……   要不然,还是回去跟学长商量一下吧,自然掉马也许更合理……   想是这么想,阮椒却没多讨论,只说:“不管怎么样,咱们别多事。”   宗子乐一听,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还是学长谨慎,那我就不过去攀关系了,不然让判官不高兴就不好了。”   阮椒干笑:“是啊。”   于是宗子乐悄摸摸再往判官那边看一眼,却没敢指指点点的。   那边的穆哲当然也是一开始就发现了阮椒,本来还想默默过来跟他说一说后续的,不过还没等过去,他就发现了宗子乐是能看见他的,当然就不敢贸然显露出自己的身份来,只能当成没这回事一样,继续站在树下了。   没多久,博洋那边的戏拍完了几条,换上别人的戏份,他可以过来休息一下。见到阮椒后,博洋咧嘴一笑:“老四,你来啦。”   阮椒看他满头是汗的,给他递过去一张纸巾:“都热成这样了,还得拍戏,干你们这一行的也挺辛苦的。”   博洋满不在乎地说道:“千金难买我高兴,还不都是因为我自己乐意吗?”   一边说,两人一边走到旁边树荫下去,宗子乐也紧跟着过去。   穆哲在另一棵树下,见着了本来想过来,可既然宗子乐在,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博洋坐下后,阮椒顺手给他倒了杯温水。   宗子乐也坐下来,跟阮椒倒了一杯,拍马屁。   阮椒好笑,也给他一杯。   博洋小口啜饮,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说:“舒服了。”   阮椒问他:“最近……拍戏还顺利吧?”   博洋点点头,还是挺阳光的样子,态度乐观:“挺好的,剧本也不难。”   阮椒说:“那就好。”   聊了两句,气氛就有点沉默起来。   宗子乐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他毕竟跟博洋不熟,也没敢插话。   过了一会儿,博洋的笑容淡了点,小声说:“其实,你们真不用再担心我了。”他顿了顿,好像有点犹豫,“我好着呢……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我真没病,你们不用老是分人过来陪我,怪不好意思的。”   阮椒心知肚明,穆哲应该是匆匆赶回来后又去梦里跟博洋说话了,说不定还把他的判官身份都跟博洋说了,所以博洋现在不仅精神很好,还面泛红光,隐隐约约有点……喜气洋洋的感觉。这样的精神状态当然不坏,以后有穆哲陪着就更不会出问题了,只是他明白是明白,崔义昌和颜睿肯定还是不放心的,毕竟博洋这表现也太不正常了,是兄弟的都没法轻易相信啊。   博洋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更明白自己是真没问题啊,就这壮得像头牛似的还老让哥们几个牺牲休息和工作的时间啊,他这边已经出道了,不怕没工作,可现在大家也是大四了,哥们几个要么是要努力找工作了,要么就是已经找好工作相当忙的,他哪好意思老折腾人?这么搞真的不像话的。   阮椒见博洋一脸沮丧又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其实我也觉得你状态不错,这回请假以后,再去上班我也要忙起来的,可能还真抽不出多少时间过来。老大那边……估计近期得多关注嫂子,回头跟他说一声,让他先顾着嫂子就是了。至于三哥,他之前老待在学校里,但心思挺细的,出来在剧组多逛逛不是坏处,一边照顾点儿你,一边感受下剧组里的‘风云诡谲’,算是给他以后的工作做预热呗,不是什么坏事。”   博洋想了想,点头了。   “成吧,反正不能耽误你们。”他强调道,“我是真的没事了,绝对真金的没事。”   阮椒又拍了他一个重的,答应一声:“我懂。”   博洋看着阮椒的笑脸,有点恍惚,他想说“不,你不懂”,又觉得老四好像不太像不懂的样子,那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懂?   阮椒朝他一笑。   博洋就不多想了,不管懂不懂,就这样吧。   没多久又轮到博洋的戏,他跟阮椒打过招呼后很快过去,又进入了繁忙的拍摄之中。   宗子乐看着化妆组的人立刻过来给博洋做个吐血的妆容,不由咋舌:“阮哥,博学长还真是够拼的,那嘴里的血什么材料的,糊上得有多难受啊……”   阮椒往那边看看,挑了挑眉毛说:“差不多吧,这年头什么活儿不难?都难。你现在也大三了,以后想做什么自己好好想想。”   宗子乐扯扯嘴角,心里嘿嘿笑,阮哥这么快就进入他嫂子的角色啦?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这两年的相处,他知道这“魔王嫂”的战斗力不低,打几个混混跟玩儿似的,把他按着摩擦那不也跟玩儿似的?不能挑衅,不能挑衅。   于是他把胳膊枕在后脑勺那,说:“等再过上个几年,咱们家要给我分点产业,我想着,我本事没岁重哥那么大,到时候让家里给我少分点儿,分到什么我就好好折腾什么去。”说到这,他抽抽鼻子,“反正你看岁重哥就知道了,他以前学的是什么,家里给他分的又是什么?我想也没用,还不如等分配呢。”   阮椒很无语。   这是扯淡呢,谁说学长学的跟现在做的不搭边了?学长跟他一个系的,正是专业对口好么。要真说有什么不合的,那就是娱乐圈提起来挺喧嚣,学长看着禁欲少话,但说白了还是折腾公司,学长也没觉得不习惯啊。结果这小子说出来,搞得好像他们家多不通情理,学长又被迫打压了似的,这是叛逆期二次发育了?   宗子乐对上阮椒的眼,发现阮椒的情绪不太对,立马举起手做投降状。   “好吧我说,我也有点想法,我其实不太喜欢管公司,倒是对学点法术的事儿挺感兴趣。不过我们家的人都是要管公司的,我也不能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别人给人增加负担吧?但要说自己挑事儿做,我也没什么特别偏好的,所以到时候给我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是做起来发现不能胜任就换一个,找最擅长的呗。”   阮椒皱皱眉,在他印象里,子乐这小子总是很畏惧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现在这小子却说,其实他是很感兴趣的?要说起来,他天生能看到一些鬼物,勉强算是个阴阳眼低配,学这个也不是不行,而且这小子是他的虔诚信徒,以后就算学那也是他门下的,给他渡点儿神力并不为难。只是这路一脚踩上去以后可就下不来了,低配阴阳眼多半是要升到高配的,要是以后他后悔了……呃,想太多,其他人一脚踩上去是下不来,可他不是城隍吗,可以给这小子开个挂啊,关个阴阳眼也跟玩儿似的……   不过,做这事儿除非自身能力特别强,不然很难瞒得过家里人,尤其宗子乐这样的,还没独立自主,那必须征求家长的同意。   阮椒直接说道:“你要是想就得先说服家里人,不如先跟学长谈吧,学长那边你搞定了,再搞定宗家其他人也就不难了。”   宗子乐简直惊悚。   阮椒被他瞬间飘移的五官给逗乐了,好笑道:“学长又不吃人,你跟他好好说说怎么了?再说学长现在也是见过鬼的人了,只要你有决心,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怕个什么啊。”   宗子乐内心是拒绝的,不,这是心理阴影啊阮哥你不懂。   可是,他也很明白,要想做成这事儿,他还真得先说服大魔王才行。   深深地呼吸后,宗子乐试探地问:“那要是岁重哥答应了,阮哥你教我呗?”   阮椒朝他一笑:“咱们都是信城隍的人,通神也都是跟城隍爷,我不教你谁教你?你要是让别人教你,我还不放心呢。”   宗子乐顿时松了口气,一咬牙,用平生最大的勇气说道:“好,我中午去给岁重哥送饭,跟他好好说说这事儿!”说到这,他小小声地问,“阮哥你跟我一起去不?”   阮椒看他这么怂,刚要答应说“我一起”,可是下一秒,一只女鬼幽幽地飘来,朝他行礼。 第222章 憋屈的保胎┃想不出好办法来。   女鬼挺规矩的,张口就叫:“城隍爷,崔莹姐让我过来禀报您一声,说是吕艳红果然又怀上了,不过坐胎暂时还算稳当,好像没想打了,意图母凭子贵。”   阮椒:“……”   万万没想到,他躲过了前面没躲过现在,还是掉马了。   这其实也不能怪女鬼,她哪知道宗子乐是个有低配阴阳眼的?这么大只的女鬼这么接近,宗子乐看得是模模糊糊,听得却清清楚楚呀!   当然,听完以后,宗子乐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的。   城隍爷,什么城隍爷?对着谁……不对,这女鬼是对着他阮哥叫“城隍爷”啊!什么鬼,他幻听还是做梦?这不科学!   宗子乐僵硬地转过头,脖子一格一格地动,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阮……哥?城隍爷?”   阮椒轻咳一声,别扭地点点头:“嗯。”   宗子乐的表情,渐渐从不可置信定格在了惊悚上,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恭恭敬敬供奉了好几年的城隍爷,他妈的一直在他身边,还是跟他关系很好的前学长、现堂哥他男朋友啊!   怎么、怎么就是城隍爷呢?   一时间,他的心情无比复杂,无比震撼,无比……无比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啊!   阮椒也能体谅宗子乐的心情,他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宗子乐喉咙很干涩——怎么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阮椒想了想说:“反正你再怎么震惊这也是事实。”说到这,他拍了拍宗子乐的肩,“年轻人,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接受现实。”   宗子乐的眼皮一跳。   我、接、受、不、了!   ——他特别想这么说。   但是,宗子乐仍旧只是干巴巴地说出了一句话:“……大魔王知道不?”   阮椒:“知道。”   宗子乐一巴掌糊在自己的脸上,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   阮椒明白,这心情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也就不开口说话刺激他了,转而看向那女鬼。   女鬼也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正一脸惭愧地告罪。   阮椒摆摆手说:“算了,这大概是天意。不过你们以后要注意,我旁边有我宗学长以外的人时,称呼我和禀报事情的时候都要谨慎。”   女鬼一脸严肃,连忙答应:“是,城隍爷放心,属下再不会犯错了,也一定会提醒其他兄弟姐妹,都小心做事。”   阮椒放下心,这才开始询问吕艳红的事。   女鬼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过来的,于是也就一五一十地把她们知道的消息上报出来。   ·   吕艳红在打胎八次后,依旧跟以往一样想方设法地钻营,又靠上了一个金主。这回的金主是个建材公司的李老板,资产不少,家里已经有老婆了,但老婆只生了个女儿,已经嫁人了,金主很想生个儿子,这些年来包养不少女人,从来不做防范措施,为的就是能让这些女人再给他生孩子。不过,李老板一开始就说好了,如果生的是女儿,李老板是不认的,会给一笔钱把这情人给打发了,而要是儿子的话,倒是一定会认下来,而且也会养着儿子的妈。   只可惜,倒是有不少女人愿意给李老板生孩子,偏偏李老板没什么子女缘分,到后来也就是又生了一个身子骨很弱的女儿,三岁就夭折了,但是更多的,那是一个也没。   李老板包养吕艳红,一来是瞧着她年轻漂亮,二来就是她看起来身子骨不错,应该是个不错的能怀孩子的女人。   吕艳红一听,野心上来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容易怀孕的体质,以前为这个问题没少烦恼后,可现在不同了,她反而庆幸起来——要是她真能给李老板生个儿子,最不济也能有一大笔钱来挥霍,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挤下他家里的黄脸婆,上位跟李老板结婚!哪怕实在是不行,结不了婚,她有儿子傍身,那也是实打实的二房了吧?那还不是穿金戴银想要什么有什么吗?李老板这么有钱,她就是想光鲜亮丽做明星而已,有固定的金主了也不用再去爬别人的床,李老板还能不愿意捧她吗?   她还想清楚了,生女儿也没关系,生出来了就代表她能生,李老板他们家女儿也少,她生了就养着呗,只要养得好看,李老板还真能不认?起码有个联姻的作用吧?而且生女儿她也能领到一笔钱呢!再说了,她这么年轻,生了一个还能有下一个,不管生几个,只要能生出来,她就赢了!   不用多想,吕艳红可谓是把她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几次献殷勤后,顺顺当当地跟了李老板,没过上俩月,她就真的怀上了。   这一胎,也正是她怀上的第九胎。   崔莹一直是跟着吕艳红的,但最开始也不知道吕艳红巴着李老板是为了给他生孩子,毕竟崔莹她也没去调查过李老板啊,也不知道李老板想生儿子都要想疯了。吕艳红也是个很精明的,她心里想归想,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把生孩子的事在嘴边嚷嚷,而且她平常一个人的时间不多,不是走在勾搭金主的路上,就是在金主的床上,再才是进不同的小剧组……崔莹最开始跟着吕艳红的时候是近距离,后来时间久了,她好歹是个妹子,活着的时候算是很有“上进心”吧,死后跟着吕艳红,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辣眼睛。再后来,她就跟得距离比较远,在一个吕艳红和婴鬼出事她能发觉,却不至于听吕艳红嗯嗯啊啊的动静……   就这样,直到吕艳红这两天突然干呕,突然去医院,突然检查她是不是怀孕时,崔莹才发觉原来吕艳红跟着李老板以后是想生孩子的!这刚怀上没俩月的第九胎,被吕艳红无比看重,从饮食到穿着打扮,她都仔仔细细地注意着,是存心要把这孩子给生下来的!   崔莹这就纠结了,前面城隍爷跟她分析过了,要是这第九胎还是被吕艳红打下来,婴鬼肯定是要变得无比凶残,是要作祟的,不过要是能顺利生出来,婴鬼就是人身,反而威胁不那么大了,活着跟吕艳红互相折磨就是。   本来,吕艳红想生第九胎,这看似是可以解决婴鬼事件了吧?然而,这都被打了八次了,就算以前婴鬼再怎么想做人了报复,现在也没那个兴趣了。   崔莹看得很清楚,婴鬼见着吕艳红这副小心翼翼满脸“母爱”的样子,鬼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凶戾了,一双爪子更加用力地钳着吕艳红,好像想把她的心肝都挖出来似的,那种扭曲的鬼气,真是无比的恐怖。崔莹当下就知道,这事儿好不了,吕艳红怕是没法生下第九胎了。   果不其然,就在吕艳红意得志满的第二天,她才下个楼梯,就突然崴脚往下摔,她可才怀了不到两个月,这要是这么肚皮朝下地砸瓷实了,孩子还能在?崔莹分明就看到了婴鬼的狞笑,知道这恐怕是婴鬼借着鬼气搞出来的,崔莹可是背着任务在身的鬼,没奈何,只好出手相救,用自己的鬼气垫着吕艳红的肚子,叫她别这么流产……   大概是因为固定在吕艳红身上久了,在吕艳红失去第九个孩子前,婴鬼反而不像最开始那样可以随意走动了——跟他的执念仇恨更强也有关,所以婴鬼只是禁锢着吕艳红,用带着杀意的眼神盯着崔莹,盯得崔莹头皮发麻,却又不敢擅离职守。   想想这事儿怕是问题严重,崔莹只好自己好好守着吕艳红,保护她的肚子,同时就让女鬼过来给城隍爷报信,征求城隍爷的意见,决定下一步他们要怎么做。   ·   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阮椒听女鬼说完,也不由头大。   他的想法当然还是让吕艳红生出来,这样没了第九胎,婴鬼不至于为祸人间,至于他投胎后怎么祸害吕艳红和李老板家,那都是他们自找的了。偏偏婴鬼不乐意了,要说以前他还愿意慢慢磨死吕艳红,现在?现在要不是还没能力,他怕是想直接手撕了吕艳红!   再一个,吕艳红那种的……阮椒皱了皱眉,要想让她顺利生孩子,他还得派遣手下的鬼兵们过去一直守着她保护她……她不仅没什么功德,甚至还是个自私自利恶意不断的,更别说他们全家搞出来的那个李代桃僵推堂妹去结冥婚、陷害堂妹意图让混混糟蹋堂妹等等坏事,就这种的,哪配让鬼兵随身保护?哪怕是为了不让婴鬼造成大祸不得已而为之,也让人憋屈非常。   女鬼老老实实地待在旁边,还在等着阮椒下令。   阮椒凝眉苦思了好一会儿,暂时也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不爽地说:“成吧,你跟崔莹说,先保着吕艳红这一胎,其他的事等我再想想,再决定。”   女鬼听从命令,等阮椒说完后,她再次行礼,轻飘飘地就飘走了。   等她走后,阮椒还在思索,而就在这时候,他的袖子被人拉了拉。   阮椒一愣,转头一看,是宗子乐,想起来,刚才他掉马了,宗子乐在旁边重塑世界观呢,后面他听女鬼说婴鬼的事沉思起来,就忘了宗子乐还在。   宗子乐也是,他在旁边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没纠结个什么出来,也被女鬼讲的“故事”给吸引了,听完以后,他的心情也冷静了很多。   算了,就跟阮哥……不,城隍爷说的一样,反正他也要接受现实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反正是好事吧?怎么说,他们宗家现在跟城隍爷也是……呃,也是姻亲了来着。 第223章 查生死簿┃不对劲吧。   不自觉地拉了人家袖子,宗子乐见阮椒回头,声音压低:“城、城隍爷……”   阮椒抬手给他打住:“还跟以前一样就行。”   宗子乐清清嗓子:“那行,我还叫你阮哥。”   阮椒“嗯”了一声。   宗子乐就小小声问了:“阮哥,我就想问啊,最开始我敬的城隍爷就是你不?以前给我托梦的都是你?”   阮椒有点尴尬,又“嗯”了一声。   宗子乐挺好奇的:“我记得,在梦里你的脸……跟现在不一样啊。”   阮椒摸摸鼻子:“神身嘛,你懂的。”   宗子乐点点头,表示他懂,可是神情却很微妙。   “哦,可为什么要……”搞成青面獠牙那样?他想,大魔王找这么个男朋友,好像、好像还挺重口的哈。真没想到大魔王是这样的大魔王,审美蛮清奇的嘛。   阮椒看宗子乐表情不对,拍了他后脑一巴掌:“在想什么?”   宗子乐在阮椒面前向来没什么防备,是脱口而出:“在想大魔王审美清奇……呃,阮哥,我什么也没说。”   阮椒嘴角微抽:“我那是戴了个面具。”   宗子乐一愣:“看不出是个面具……”   阮椒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宗子乐连忙补充:“我不是在说你神身丑……”越说越不对,他急慌慌又说,“不是不是,我是说那样子更符合想象更威严!”   阮椒无力地摆摆手:“行了,你还是什么也别说了。”   宗子乐干笑:“阮哥你别生气啊……”   阮椒也没真的生气,说到底他当时也是嫌弃自己长得不够威严才特意弄出面具来的,现在不过是被宗子乐特意提出,有点尴尬而已。   于是,他又摆了摆手。   宗子乐放心下来,打蛇随棍上,凑过去试探地问:“那、那阮哥你是城隍爷,回头能收我做个徒弟不?”   阮椒有点无语,摁了摁他的头:“你还是别瞎七八乱想了,我又不是道士,收什么徒弟?”说到这,他见宗子乐满脸失望,补了一句,“到时候让田宝成教你通神,你该上香的好好上香,我分你点神力是一样的。”   宗子乐就高兴了,嘿嘿地笑。   “多谢阮哥!”他大声说,“你看我诚意啊!”   阮椒:“……不用叫出来。”   宗子乐:“嘿,嘿嘿……好,好。”   阮椒:“……”   傻了吧唧的。   城隍爷真实身份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宗子乐想起刚才那个女鬼来,不由开口:“阮哥,之前那女鬼说的……”   阮椒又想起吕艳红,又是一阵头疼:“别提了,想想就憋屈。”   宗子乐有点纳闷:“不能等婴鬼把第九胎弄掉并报仇以后,再去守着把婴鬼给收拾了吗?我听着好像一直有鬼跟着的吧。”   阮椒挺无奈的:“话是这么说,可连续被打胎九次的婴鬼,从古到今都没听说过,谁知道后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儿?要是有一个不小心,我派过去的鬼神没能立即制止婴鬼为祸,就可能有无辜的人受害,到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宗子乐忍不住说:“从古到今都没有?”   说完以后,他就先自己悟了,也是,古时候家家户户想着多子多福,谁会想着打胎的?而现在虽然说生育自由了,妹子们想留就留想打就打,可打胎还是有损身体的,谁没事愿意损害自己的健康啊?这么一打打八次,那也真是够……能折腾了。   不过宗子乐也明白为什么即使憋屈也选择先帮吕艳红保胎了,虽然婴鬼更可怜也很无辜,可偏偏他是个不可控因素,又是个前面没出现过的特例,他阮哥是城隍爷,能怎么办?只能尽忠职守,先把不可控给控住,其他的就等孩子生下来自己跟他妈死磕去了。   想一想,是挺无奈的。   宗子乐还没真学到什么神术,已经先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容易,不禁叹了口气:“那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阮哥,咱还是得小心,不然婴鬼发现不对劲反扑也挺麻烦吧。”   这么快就“咱咱”的了?阮椒好笑地说:“这个肯定得考虑的。”   有宗子乐这么一打岔,阮椒憋闷归憋闷,还是捏着鼻子认了。比起以前审案子时见过的恶心事来,吕艳红不停打胎折腾的是她自己,恶心的程度是差远了。反正之前也让人看了两年了,这回不管怎么样,最多再八个月,这事儿终归会有个结局的。   接着,阮椒带着宗子乐走到树下,来到穆哲的旁边。   刚才是为了避免掉马才躲开的,现在大家交底了,阮椒也就准备介绍穆哲跟宗子乐认识,毕竟宗子乐也不是外人,他是阮椒做城隍后认识的第一个活人,第一个信徒,也差不多是给阮椒跟宗岁重“牵线”的“媒人”,怎么都是特殊的。   穆哲见阮椒把宗子乐带过来,又看阮椒的脸色,明白了,朝阮椒微微欠身行礼。   宗子乐好奇地看着穆哲,不过他跟阮椒熟,一时间没缓过神来还那个态度,对穆哲就不同了,他也赶紧给穆哲行礼。   穆哲连忙说道:“不用这么客气。”   阮椒笑了笑,介绍道:“这位是穆哲,子乐你以前也见过的。”   宗子乐愣了愣,看得更仔细,刨去判官服带给人的陌生感,细看五官……看了会儿他才发觉,这还真是见过的人,不过也就是在阮哥宿舍见过几次而已,好像是阮哥舍友的熟人吧,他们撞上的机会非常少,所以还是比较眼生的。   阮椒又跟穆哲说:“这就是宗学长家的堂弟宗子乐,是我成为城隍以后第一个信徒。”   宗子乐:“诶?”   阮椒朝宗子乐笑笑:“说来话长,这事学长也知道。”   宗子乐:“哦。”   虽然还是很好奇,但是他心里也得有数,不能拉着城隍爷给自己讲故事……还是回头找个时间去问大魔王吧。   互相认识以后,阮椒大概把吕艳红、穆哲、博洋、崔义昌、吕盈翠等等人的关系还有乱七八糟的纠葛说了一遍,宗子乐才搞清楚里面还有这么多事儿,牵扯到的身边人也挺多的,难怪做起事来也总是心里纠结。   知道了穆哲是刚册封的判官,生前还是认识的人,宗子乐对他也不像之前那么谨慎了,反而因为对方的死因而有些唏嘘,但转念一想,只要穆哲能好好努力干活儿,判官这职位代表的说不定是他跟博洋生生世世的缘分,也不算太差了,就是再平静不了而已,对于穆哲这样的人而言,也不算太坏的事了。   宗子乐想了想问:“那博学长现在知道穆判的事儿了没?”   穆哲现在心平气和很多,就平静地回答:“我每晚给他托梦,在梦里慢慢告诉他吧。”说到这,他微微皱眉,“只是我还没想好是不是让我爸妈也知道。”   阮椒听穆哲这话,看向他。   穆哲苦笑说:“我刚醒的时候是情鬼,脑子里就记着洋子了,蒙城隍爷看重,册封我为判官,我自己也离不开洋子,肯定是要让洋子知道我的。但我爸妈就不同,他们现在已经接受我死了的现实,我要是突然冒出来,对他们不一定是好事,还会把他们给卷进奇怪的事里去。”   不得不说,穆哲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他爸妈是阳世的人,又是普通人,偶尔尊重传统民俗还行,要是真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了,那心理压力是不同的,还容易疑神疑鬼,过日子都不见得安稳得了。而且还有这么一点,很多事情是无知者无畏,鬼神也一般是不知道不招惹就没事,可要是知道了难免会多注意,注意到的是神灵还好,可要是注意到鬼怪,很容易会被鬼怪缠住的。   阮椒也不想让自己手下的判官一直忧心这些,沉吟说:“你可以在生死簿上查一查你父母的名字,看一看他们的生平。”   穆哲眼睛一亮,说了声“多谢”后,当下就查了起来。   这一查,他的表情变化不停,最终定格在怪异上。   不对劲啊……   [穆德兴,x年x月x日生人,阳寿八十五,大富大贵,命中二子,长子命贵,幼子命富,配偶刘玉柔……]   [刘玉柔,x年x月x日生人,阳寿八十,富贵之命,命中二子……]   阮椒看着生死簿上这样的记载,皱紧了眉。   宗子乐看两人的表情都不对,不禁问道:“怎么了?”   阮椒对他说道:“命格对不上。”   穆哲声音隐隐带着冷意,说:“阳寿之类的暂时不提,但我们家在几年前迅速破产,如果不是我爸舍得把东西抛出去,恐怕会负债。而且我们家只有我一个,我没有弟弟,也没有哥哥。不管我是生死簿里说的长子还是幼子,我都不该是早死的命。”   宗子乐瞪大了眼:“怎、怎么回事?”   阮椒和穆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穆哲又查自己的名字,居然也查到了他的信息。   在生死簿上,他是应该要活到九十岁的,原本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进入仕途,最后官至封疆大吏,又因为有弟弟的财力支持,本身有投资,做官很清廉。同时他家庭和睦,没病没灾,既富贵又安稳,为国也做出了很多贡献。对于普通人来说,唯一不好的就是命中没有固定的妻子,也没有子嗣——这应该是他跟博洋还是会在一起,两个男人当然没有子嗣。因为生死簿上也显示了,没妻子,却不是孤寡命,那也就是还会有伴侣的意思。   可实际上呢?他早早就死了。 第224章 两大改命法┃不是个案。   从穆哲他们家到穆哲本身,统统都跟生死簿上记载的命运不同,而生死簿是不会说谎的,它出现之后就只会是记录命运,只有掌管生死簿的判官和其上司才能进行修改,并且就算修改,也必须用配套的判官笔才可以,并且如果是胡乱篡改,都会有损篡改那人的功德、神力……那么,生死簿上记载跟实情不符合,只会是有人擅自给穆哲一家改了命,才让他们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从古到今不是没有人能改命,不过能做到这个的必然都是修行里的人,还得是道法高深的,并付出相当的代价。   ——那么,到底是谁跟穆哲一家过不去,给他们改了命?   改命的方式很多,其中最常听说的有窃取命格和夺取气运,前者往往是其中一方命格好,有术士瞒天过海,让另一个命格不好的人窃居其命,也就是把两人的命格进行交换;后者则是吸走本来大富大贵的人家的气运,大富大贵必然气运旺盛,气运被吸走,命格也就必然会发生改变,原本的大富大贵会逐渐变成小富小贵、无富无贵、甚至穷困潦倒……窃取命格通常是出生或者年纪小的时候就开始,越是早,一切还没开始,成功率越高,穆哲一家一直还是很富贵的,改变在穆哲高中时,那多半是中途气运被夺取,才导致了他们家后面的快速破产。   穆哲看完自己的信息,一阵愤怒。   如果不是他死后碰巧遇见阮椒,成为城隍座下的判官,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家的命格原来不是这样的,是被人篡改过的!   阮椒想起以前给穆哲他们家望过气,确实气运很弱,还透着灰白破财的迹象,倒是跟气运被吸走后的状态对上了。   他沉思后,说道:“也不用太恼怒。”   穆哲深呼吸,看向阮椒。   阮椒说:“你命中大贵,虽然因为气运不再而死了,但还是因为博洋的缘故跟我有交集,也因为你活着时表现出来的能力被我看重,再加上你自己能保有清明,被册封判官……判官在阴官里的地位不低,这也是你命贵的一个体现。而你的父母命中有两个儿子,现在不知道你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但是生死簿在,只要你的父母愿意,有你的庇护,他们就可以孕育一个老来子。”说到这,他又安慰穆哲,说道,“大龄产妇生产是危险,不过宗学长跟保家仙一直保持交易,能换来一些对人类有益的好东西,足够保你母亲健康产子了。到那时,你的父母也能因为幼子的出生而有所慰藉。”   穆哲神情微变,渐渐缓和下来。   “城隍爷说得是,阴官也是贵,那夺我家气运的术士是厉害,可也没法真掌控所有。”他忽然笑了笑,“我家没被弄得家破人亡,我还能拐几个弯认识城隍爷,后面我还能想办法帮着我家气运回流,那家伙跟真正的神灵比起来差远了,也就能欺负普通人而已。”   阮椒也笑了笑:“你这么想就对了,别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穆哲点点头:“城隍爷放心,我明白的。”   不过,明白归明白,穆哲倒是有了决定,还是不去打扰爸妈的安宁了。他觉得爸妈到底不是年轻人了,安安稳稳地生活更好,他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用梦境暗示,试探他爸妈是不是还想要个孩子。要是想要,他肯定想办法让爸妈平安产子、能有老来子陪伴,要是爸妈不想要就算了,他时不时地回去瞧瞧,总也能保证爸妈健康长寿的。等爸妈阳寿到头,他亲自去接爸妈,到那个时候再来跟爸妈相聚,叙一叙这段父子、母子的感情就好。   对于穆哲的决定,阮椒也不干涉,不过他挺赞同这做法,死了就是死了,判官是鬼神没错,平时抓鬼时也难免碰上危险,何必让长辈担心个没完呢?   就是他还有个事要问一问:“你们家命格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穆哲犹豫一下,回答说:“我还是在梦里问吧,说不定我爸妈听说气运被夺的事儿以后,能说出点什么线索。”   阮椒点头道:“也好。几年前你们家的生意接连出事速度太快,应该不会没有痕迹。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去查,等结果出来了,跟我说一说。”   穆哲当然没有异议:“属下遵命。”   两人聊天的时候,宗子乐先被生死簿给震住,又被夺取气运的事给震住,听到里面信息那么复杂的,简直是一脑袋的乱码。   等俩人聊完做出决定了,他才很感慨地开口:“阮哥,我感觉你得在你们宿舍宣传一下你自己,他们仨一定都不拜城隍,现在两个都遇上事儿了。现在剩下的就颜睿了吧?还是跟他说,让他赶紧拜一拜吧!”   阮椒立刻轻拍他的头一把,说:“别胡说。”   不过他心里却是一个“咯噔”,因为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们宿舍的老三也是被女鬼暗恋过的人,还有颜睿的堂哥颜平被鬼标记过,也是那次他册封了黑白无常……严格说起来,颜睿才是第一个遭遇灵异事件的啊!   穆哲在一旁听了,眼皮微微地跳。   他倒没觉得这是因为洋子他们不拜城隍才会倒霉,而是觉得或许正因为他们倒霉里又还剩下一点运气,才有幸跟城隍爷的阳世身……同一个宿舍吧?   算了,管什么原因呢,最终的结果总算还是得到城隍庇护了。至于剩下的“独苗苗”颜睿,他想,这位城隍爷以后肯定会多注意一点吧?然而他并不知道,其实早就没什么“独苗苗”了。   宗子乐吐了吐舌头:“呸呸呸,我不说了行了吧?”   阮椒翻了个白眼。   大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宗子乐也随着跟城隍爷、穆判官的交谈真正放松下来,没再动不动就有不自觉紧张的感觉了,气氛肉眼可见地和缓了一些。   博洋还是演戏、过来跟他们聊一聊,再演戏、再聊一聊。   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一整个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穆哲陪着博洋在剧组吃盒饭,阮椒和宗子乐是没盒饭吃的,出去吃过后再回来。很奇怪的是,一直到博洋下午开拍,颜睿都没过来——这有点不对,颜睿应该下午会过来替班的,难道是因为阮椒和宗子乐都过来了,所以他暂时不来了?可就算这样,颜睿应该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一声才对。   阮椒正在纳闷,颜睿的电话还真就来了。   “今天新闻系出事了,是我堂哥过来查案子的,中午没吃饭一直在忙,我得盯着他吃饭,下午要晚点才能过来。你先陪老二吧,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打我手机。”   阮椒一愣,然后想想也不奇怪,颜睿的堂哥颜平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破过不少案子,他们帝大好歹也是个帝都最有名的学府之一,这里发生命案也是很严重的事了,派颜平这个能办事的人过来查很正常。   “那行,你就安心陪你堂哥吧。这边没什么事,要是你那边有需要帮忙的也只管说。不过你也别为你堂哥累着自己,多休息。”   颜睿那边利落地答应了。   等他挂断电话,阮椒跟宗子乐、穆哲说完颜睿那边的情况。   宗子乐忍不住说道:“这世界挺小的,颜学长那边的堂哥居然是干警察这行的,还正好调查新闻系那边的命案。”   阮椒笑笑:“老三今天要推迟过来,他回来之前我要一直待在这,子乐你呢?是跟我一起待在这,还是回别墅去?学校那边出事了,你暂时就别回学校了。”   宗子乐想想说:“我还是跟你一起在这吧。”   以前不知道学长是城隍爷也就算了,现在都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敬奉的那个神灵了,还不得抓紧一切跟随的时间跟随啊,提前走才不划算呢。   阮椒答应道:“也行。”   不过他转头就给宗岁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晚要是颜睿回来了,他可能还会回去,要是颜睿被拖住了回不来,他也就要在这边住了。   结束通话后,宗子乐朝他挤了挤眼睛。   阮椒:“别怪模怪样的。”   宗子乐:“哦。”   剩下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阮椒、宗子乐还是在剧组里陪博洋,至于博洋说的他们可以放手的事,还是得颜睿过来商量了再说。   ·   五点后,颜睿赶过来,风尘仆仆的。   正好博洋演完一场,正用宗子乐主动递过去的毛巾擦汗呢,见到颜睿这样子,挺关心地问:“老三,你回去一趟怎么这么累?”   阮椒看出颜睿不太舒坦,倒了杯水给他。   颜睿接过来一口闷,才吐出口气说道:“还不是因为新闻系的那个案子?本来没我什么事,可我那个堂哥工作起来废寝忘食的,而且案子好像很麻烦,调查的时候到处找人,我怕他折腾出个好歹来,我就帮忙跑腿找人了,还得盯着那家伙吃饭,不然他非得搞出胃病不可。”   宗子乐挺好奇:“很麻烦?具体呢?”   颜睿顿了顿:“现在案子还在调查,具体我不能透露,再说我也不知道很多,只帮忙跑腿的时候大概听了一耳朵,知道这可能不是个案,验尸的时候也有点不可说的地方。”说到这,他劝告说,“你们也别追问,毕竟是个人命案子,交给专业的调查就好了,我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找本职的工作吧。” 第225章 恋爱日常01┃我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   几乎是立刻,阮椒和宗子乐就挑出了里面那个字眼“不可说的地方”,什么地方不可说?这么含糊的通常要么是很古怪的事儿,要么就是涉及到一些高官或者不可说人物、隐秘之类的。要是后者的话,那是阳世人管的,而古怪的事儿……大多数时候,都属于城隍的管理范围,鬼鬼神神妖妖怪怪的那种。   不过,考虑到颜睿和博洋都不知道阮椒的真实身份,阮椒也就按照颜睿说的不追问,只是听颜睿抱怨几句,随口安慰安慰就算了。   颜睿也不想在朋友面前提什么人命案,只说:“总之近期没事别回去就行,等这件案子破了或者我堂哥那边找到问题了,我再来跟你们说。大家平时多注意点,近期能不回学校就不回去了,就是回去了,也别往新闻系那边走,发生命案的地方更是别去看。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吧,咱们都最好别去沾,免得惹麻烦。”   这话是有道理的,阮椒答应道:“我知道,三哥放心。”   宗子乐跟着附和。   博洋笑了笑,一扬手里的剧本,说:“我最近都拍戏呢,压根不可能回学校啦,这里也人多,不会出事的。老三你就别老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了,看着怪瘆人的。”   颜睿推了推眼镜,镜面上反射出一道亮光,特别像动漫里的场景。   阮椒忍俊不禁。   博洋连忙举手后退。   颜睿这才悻悻说道:“我也就是看在等会儿你还要去拍戏的面子,不然我一定要用拳头让你明白,什么样的脸才是真瘆人。”   博洋:“……多谢室友不毁容之恩。”   互相调侃了几句,几个人也就暂时放开了这件事。   颜睿是过来替换阮椒的,博洋又跟颜睿说了回之前跟阮椒说过的话,大体还是说自己不需要陪、不浪费哥们时间之类的话。   阮椒朝颜睿挤挤眼。   颜睿有些好笑,跟博洋也说了自己过来对自己也有好处的话,跟阮椒之前跟博洋说过的也差不多。博洋听了,这才不再多劝。   最后几个人达成协定,就是阮椒、崔义昌有时间的时候过来探探班,颜睿需要的时候就过来剧组,不需要的时候在不在都随便,算是解决了博洋的一点小心结。   这时候,也差不多是晚上的饭点儿了。   阮椒跟博洋他们几个告辞。   博洋纳闷道:“晚上我暂时没夜戏,正想着找时间请你们吃饭呢,老四你怎么就要走了?”   阮椒想了想,严肃地说:“我回去陪学长吃饭。”   博洋一愣——这话有点不对味儿吧。   颜睿神情微妙地看着阮椒,开口说:“陪小宗董?你这架势,天天陪?”   阮椒的表情也微妙起来。   宗子乐在旁边拉扯阮椒一下,小声问:“他们还不知道?”   阮椒微不可察地点头。   宗子乐:“那?”   博洋看俩人来来回回,忍不住说:“你们说什么咱们不能听的事儿了?”   颜睿若有所思,心情更古怪了。   阮椒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没什么可隐瞒的,毕竟是人生大事已经基本定下,在哥们几个面前他总得给学长一个名分吧?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就在昨天,我喜提男朋友了。”   博洋:“啊?”   颜睿:“啊?”   宗子乐:“咳。”   阮椒摸了摸鼻子,很清晰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昨天跟学长告白,学长接受了我的告白,然后我们就开始谈恋爱了。所以——”他一口气说到这,深呼吸,“以后我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俩能在一块儿一辈子。”   这宣告,虽然声音不算很大,可真他妈掷地有声,刺得人耳朵疼啊。   尤其是……在场的另外仨人里,一个跟喜欢的人生离死别,还有俩单身狗。   一片寂静后。   博洋干笑:“那、那恭喜你们了。”   颜睿也反应过来说:“恭喜恭喜。”   阮椒说完后本来也有点小尴尬的,得到恭喜后,他才呼出口气说:“……回头我跟学长找个时间请大家吃一顿。对了二哥三哥,你俩有时间替我也告诉老大一声,他现在估摸着还没回来,等那边事儿结束了就该过来了。”   博洋和颜睿也没异议,颜睿是纯粹地替阮椒高兴,毕竟他也觉得阮椒和宗岁重之间实在是有些太亲近了,发展成这样的关系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博洋鼻头就有点发酸,因为他又想起来自己跟发小是怎么错过的,但很快颜睿拍了拍他的肩,他又赶紧抹去这点伤感——毕竟,老四这是喜事,他在旁边哭什么丧呢?但他不知道,他心念的穆哲也在旁边,在发现他眼眶有点儿发热的时候就已经把他半搂住了,在无声地给他慰藉呢……   ·   告别颜睿、博洋以后,阮椒跟宗子乐一起离开剧组。   两人看了看时间,没急着回别墅,而是直接打车来到了玄黄大厦,在下面给宗岁重打了个电话。   果然,宗岁重还没下班,接通电话后,倒是没一会儿就下来了。   阮椒高高兴兴地迎上去。   宗岁重看见阮椒时,眼神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下来。   宗子乐在后面看到,不由咋舌。   他早知道大魔王双标,没想到这么双标,他这么大个活人堂弟还在旁边呢,大魔王怎么就能忽略掉他,一眼就瞧见阮哥一个?难道说,阮哥阳世身的时候还能散发出什么神光来一眼被大魔王给看见啊?啧啧啧,啧啧啧……   阮椒和宗岁重确实不是因为什么神光不神光的,而是恋爱中的人嘛,大家都懂的,那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哪怕是有正事儿的时候都偶尔难免想到,何况现在要回去了?所以,阮椒简直是连等宗岁重回去的这段时间都等不及。而宗岁重呢?他平时是个工作狂,现在接通电话后走得这么快,那也都是谈恋爱的缘故啊!   人都说,恋爱使工作狂准时下班,恋爱使人早退,恋爱使人翘班……就是这个道理了。   阮椒跟宗岁重对视了一会儿,他们俩觉得是很短的时间,实际上在宗子乐看来,那就是含情脉脉小半天哪,接着,他们才回过神。   也是这个时候,宗岁重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堂弟,他看向这堂弟的时候,眼神就恢复成和平常一模一样了,再没有那种“罕见的柔情”。   宗子乐撇撇嘴,觉得自己也习惯了。   “岁重哥,我们来接你回家了。”他默默腹诽,表情还是很正经的。   阮椒笑眯了眼说:“学长开车带门吧。”   宗岁重表情微柔,答应着:“嗯,我去开车。”   阮椒又说:“我还是坐副驾驶吧?”   宗岁重点点头:“嗯。”   宗子乐看俩人又聊起来,不由再次腹诽:全特么废话,恋爱中的人就是废话多。   当然,他这腹诽依旧没敢让大魔王和城隍爷知道,甚至他都不敢想太久,怕恋爱中的城隍爷突然注意到他,突然就听见他的“心声”了。   于是,宗子乐乖乖地跟在俩人后面,看着大魔王去把车开出来,看着城隍爷打开车门坐进去,自己也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迅速打开后座闯入,不然,他都怀疑那俩谈恋爱的要把他这小可怜儿给遗忘了!   后来也没出乎他的意料,车上的俩人还是一起聊天,主要是聊工作,然后就是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反正就是氛围相当好,好到他不管什么时候想插口都非常不对劲的样子。出生二十年,宗子乐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有比大魔王留下的阴影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大魔王恋爱buff上身时的强大阴影!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齁得慌,不想看,想跳车。   渐渐地……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宗子乐只好不去听前面俩人说的话,不管他们偶尔会微微蹭一下手臂的亲密的、不自觉的小动作,僵硬着等着这段路结束。   ·   终于回到别墅,宗子乐如蒙大赦,在车停稳后迅速跳下车去。   宗岁重正好看见他急促的动作,皱了皱眉,语气严肃:“下车太快,很危险。”   宗子乐内心有点崩溃——要不是总有什么冷冷的无形之物往他脸上拍,他能这么慌不择路的吗?结果被训斥,他冤不冤?!   阮椒轻咳一声,说:“他下次会注意的,是吧,子乐?”   宗子乐憋屈地说:“……对。”   宗岁重本来也已经把车停好了,只是到底觉得宗子乐的动作太跳脱了,要是万一以后不注意,损害的是他自己,才会提醒。不过现在他看宗子乐的表情,又看看阮椒,大概发现了一点什么,也就没再多说了。不然,宗子乐一篇检讨是少不了的。   几个人进入别墅后,都找了个沙发坐下。   阮椒把在剧组遇见的事都跟说故事似的说给宗岁重听,又提了提道:“吸取穆哲家气运的那个人我很感兴趣,我想把他抓出来。不过这件事我倒是不用亲自出手,反正也是穆哲的家事,他堂堂判官,应该能找到解决方法。”   宗岁重微微点头:“交给判官可以。”   阮椒又说到了吕艳红,无奈道:“说到底这个人我是不怎么想庇护的,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不得不护着她生下孩子。光是普通鬼过去肯定不行,婴鬼越来越强,要小心他为了自己做出什么不可估量的错事来。所以我准备拍黑白无常去守着。”   宗岁重稍作思索,说:“轮班过去吧……能保证顺利干活的鬼太少,我们现在人手还是需要扩招。”   阮椒更没异议了,只是,在宗岁重给阮椒查缺补漏后,补充了一句:“对了学长,回头有个地方,我想跟你一起去。” 第226章 恋爱日常02┃学长陪我去个地方吧?   宗岁重点点头:“什么时候?”   阮椒不禁笑了:“学长,你都不问我是什么事就答应了?”   宗岁重定定地看过来,语气很平常:“当然。”   阮椒对上他的眼,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哦。”他默默地说。   宗岁重向来冷峻的面容上,也因此露出一抹笑意来。   阮椒抬起头时正好看见,只觉得……哎呀,也许有人要说他眼瘸了,可他就是觉得,学长这个笑容,挺、挺温柔。   安静地对视了三秒钟,阮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跟宗岁重坐在同一把沙发但中间有点间距到跟他几乎挨在一起了。他更难为情了,可是吧,他还是没挪开就是了。同样的,宗岁重也没动,身上散发而出来的气息反而更温和了一些。   一旁独坐单人沙发的宗子乐:“……”   这俩人,是不是忘了他还在?   阮椒没忘,所以也没跟宗岁重做出什么更亲近的动作来。他回到之前的话题,脸色微微严肃地说:“我想请学长陪我去一趟柳苗村。”   宗岁重思索一会儿,开口道:“李多喜提起的那个?”   黄夕村的事,他也都是知道的,里面的细节同样也都记住了,那个男鬼李多喜着重提起的柳苗村,他当然也不会忽视,稍微一想,已经回忆起来。   阮椒点点呕吐:“就是那,我怀疑戚二就是奉山,想过去看看。柳苗村据说已经不在了,山神庙也被捣毁,不过我想,那座山总还是在的。”   宗岁重沉吟着:“具体的地方你知道?”   阮椒回答说:“李多喜当时说过,是柳苗村后的山。不过我刚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查资料。不过我想,等找到这个村子的大概方位,也就能对上号了。”   宗岁重颔首:“查资料的事我让人去做。”   阮椒笑眯眯地说:“好。”   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去柳苗村,那就是等资料查好以后。   与此同时,阮椒也要开始跟宗岁重一起加班了,不然的话,宗岁重也是个日理万机的不霸道总裁,哪来的时间总是翘班呢……   等两人说完后,宗子乐才在旁边好奇地问:“阮哥,岁重哥,你们说的什么黄夕村什么柳苗村的,在讲什么啊?”   阮椒挑了挑眉,还没说什么,宗岁重就先开口了。   “不要多问。”   宗子乐撇撇嘴,对着嘴做出个缝拉链的手势。   “好嘛,我不多问就是了。”   不让问的,那应该就是不好告诉他的吧,也是,人家城隍爷忙着呢,哪能碰上什么事都给他当故事讲啊……可大魔王对他也太不温柔了,真不愧是他的心理阴影……   ·   宗岁重做事向来利落,说定之后就立刻打电话让人去查。而因为要准备去柳苗村,也不确定到底要过去多久,所以在吩咐了这件事后,他迅速拿出要处理的急件工作起来,阮椒作为已经跟他很合拍的助理,也迅速地过来跟他一起忙碌。   不到一分钟,两个人就已经陷入了工作的狂潮里。   宗子乐在旁边见到,嘴角抽搐。   ——该说是天生一对吗?明明看着是刚谈恋爱吧,怎么就能说沉迷工作就沉迷工作了,这简直不科学!   但是,宗子乐也只能无语地打开电视看,毕竟,那边陷入工作状态时,他是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嘴,更打扰不了的。   宗岁重手下的人查起资料来效率也不一般,就在宗岁重和阮椒工作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那资料就已经被传输过来了。   阮椒跟宗岁重靠坐在一起,一起刷手提上那些古老的资料,看起来,又是好一阵子要忙碌。   宗子乐终于忍无可忍,小声地催促:“……饿。”   阮椒:“什么?”   宗子乐壮着胆子加大音量说:“我饿了!回来这么久,什么时候吃晚饭!”   阮椒:“……”   宗岁重:“……”   一秒钟后,宗岁重给住在隔壁的厨师打了个电话,让人过来做饭。   阮椒给宗子乐做出个“抱歉”的口型,继续跟宗岁重一起刷资料。   宗子乐深呼吸,闭嘴不说话了。   算了,那不是有事儿吗?他不生气,也不着急,不就是、不就是一个工作狂变成俩吗?多大的事儿!城隍爷和大魔王呢,他、他惹不起。   于是,宗子乐用拳头在自己面前小小地虚空挥了挥,表示自己发泄过了,然后扭过头,继续看电视。他就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去跟那位田宝成道长学通神了,他相信,等他自己有能力了,很多事儿他肯定就能插上手了的。   ·   晚餐前,阮椒和宗岁重把资料了然于胸,等吃过晚饭后,他们在书房一直工作到半夜,才一起去睡觉——只不过这一次,两人很默契地都回了宗岁重的房间,而长期属于阮椒的那个客房,门还是关着,谁也没有进去。   一进门,阮椒嗅到空气里属于宗岁重独有的气息,顿时从脚底板烧到脸上,只觉得浑身都挺热的,还有一种强烈的赧然感,让他有那么好几个瞬间,都想拔腿冲出房门。   可最终他还是强行忍耐住了。   不行,他不能怂!四舍五入今天就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晚上,就算还没达到立即洞房花烛的层次,可同床共枕是必须的!毕竟,毕竟男朋友啊,都是男朋友了,怎么还能跟以前一样分居?那样的话,跟没有男朋友的孤家寡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所以……   阮椒觉得喉咙有点发痒,清了下才说:“我先去洗澡吧。”   宗岁重坐在一旁的藤木桌前,打开手提,沉稳地点头:“嗯。”   阮椒磨蹭地走到浴室前,小声说:“那,我真的去了?”   宗岁重的脸上又带上一抹平常没有的笑,语气也温和了一些,说道:“去吧。”   阮椒纠结地转身,直接走进浴室里,脱衣服、打开了花洒。   说真的,他挂衣服的时候,想到学长每次洗澡都是把衣服挂在这里的;换凉拖的时候,想到学长每次洗澡都是换这一双去洗的;拿沐浴露洗发乳的时候,想到之前学长一直都的用这些,这些上面的气味也都跟学长身上的类似……稍微脑补,他就觉得自己害了一个大老爷们的羞。   阮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所有的脑补和害羞都给拍回去,然后迅速地冲进花洒下,用不太热的水从头到脚给自己淋了个大的,这才把那点烦躁羞窘的情绪都给洗刷下去了。   之后,他深深地呼气,吐气,呼气,吐气。   好了没问题了——在洗完以前,阮椒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等阮椒终于洗完澡,并从旁边的立柜里拿出干净的浴巾擦干身体、干净的浴衣穿戴整齐、走出浴室的时候,他一眼看见因为听见动静正往他这边看过来的宗岁重——完蛋了,脸在发烧,一定是脸红了!   宗岁重看着这样的阮椒,放下手头的工作,站起身走过来。   阮椒看着似乎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青年,只觉得对方向来沉静的黑眸,此刻好像有那么点瘆人,不由后退了一步。   不过,也只是后退一步而已,他就强行命令自己停下瑟缩的欲望了。   “学、学长。”阮椒一出口就懊恼起来,居然结巴了!   宗岁重发现了阮椒的不对劲,还有他满脸的不自在,几乎要炸毛似的别扭感,不自觉地,心里涌出了一丝温软的感觉。所以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阮椒身旁,轻轻地抬手,在触及到阮椒的侧脸时又放下来,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暗哑,却还是尽量正常地说道:“我去洗澡,地上凉,你先去床上吧。”   说完后,宗岁重直接进入浴室,关上门。   而留在原地的阮椒,全身再次要烧起来似的——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好像挺平常的,但是但是但是在这个情景说出来很暧昧的好吗!止不住脑补啊!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学长是不是把他也想成性冷淡了!他、并、不、是!   阮椒喉头动了动,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脸,默默地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被子里,也到处都是学长的气息,好像被学长裹起来了一样……还能不能好了,谈恋爱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杂乱的情绪……   没多久,带着微凉水汽的紧实身躯接近,压在了床的另一半,让床垫微微下沉。与此同时,那具身躯在一旁产生了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阮椒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面,连一点头发都没露出来,可当另一个人钻进同一床被子里的时候,他试图拉住被子,却发觉自己手软脚软的,压根提不起力气去拉。   再然后,那具身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有一只熟悉的臂膀凑近,试探地按在他的手臂上,他一动不动,心跳如擂鼓,紧张到了极点——   几秒钟后,就像第二只靴子终于肯落下来似的,那臂膀顺势绕过他的身体,微微用力。   阮椒屏住呼吸,身体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下一瞬,他整个身体都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怀里,靠在了对方宽阔坚实的胸口,听着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都不知道这心跳是来自于自己,还是对方。   阮椒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他被人彻底裹进怀里,与其四肢交缠,亲密无间。   就连阮椒自己也不知道,在肌肤与肌肤相贴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从喉间逸出一声微弱却满足的喟叹。他更不知道,搂住他的那个人本来也是带着忐忑的,却在他这样亲密而依赖的举动里,化开眉眼间的冷淡禁欲,流露出明显的温柔。 第227章 寻找山神庙┃你跟我说,我会改的。   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脸上时,阮椒睁开眼,只觉得侧脸蹭着一层紧实的肌肉,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自然地有点呼吸急促。   同时,头顶上响起一道略低的嗓音:“醒了?”   阮椒抬起头,正对上宗岁重微深的眼。   他抿抿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嗯。几点了?”   宗岁重说:“七点。”   阮椒一愣,然后倏地坐起来:“那我们得快点,不然要迟到了!”   宗岁重也坐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他顿了顿,“我们缩地成寸过去。”   阮椒被噎了一下,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油然而生……以前那个工作狂且不信鬼神的学长,谈恋爱以后居然想用这种鬼神的技能作弊免于上班迟到了!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感受。   宗岁重倒是很平常地推被而出,迅速地除去睡衣,就在房间里直接换起衣服来。   阮椒看着面前那具宽肩窄腰的男性强健肉体,喉头动了动——学长这是干什么啊,不知道在热血青年爱慕者面前脱衣服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吗!他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眼神都有些移不开。   然后他就看见,学长他回头了。   阮椒:“……”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低头开始脱衣服。   那边一股视线在他身上微微顿了顿才移开,也是这时候,他才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不对,等等,这不是他的男朋友吗,看看男朋友再被男朋友看看,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啊!   这么想着,阮椒倔强地再次抬头望过去。   美好的肉体已经被衣服彻底遮盖,什么也看不见了……失望。   默默叹了口气,阮椒只觉得自己今天早上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也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按下来,迅速地把自己穿戴整齐。而等他收拾好自己以后,发现男朋友已经看了自己好一会儿,他也坚强地没有脸红。   接下来,就是下楼吃早餐。   再接下来,阮椒用神力给两人画上隐身符和神行符,分分钟抵达上班地点死角,分分钟利用私人电梯直奔顶楼。   被留在别墅里的宗子乐:“……”   大清早看见大魔王起晚了,学长跟着起晚了,然后俩人飞一般地吃完就闪了。   他呢?谁还记得他也在别墅里?   深呼吸,深呼吸,忘了就忘了,他、他大小伙子了,他不跟新手恋爱狗计较!   ·   阮椒和宗岁重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处理目前助理团、秘书团送过来的急件和重要业务。两人的默契很高,处理事务的时候也都忘记了刚谈恋爱的各种心绪,速度非常快。   一个上午过去,已经处理了一大半,下午时间宗岁重带着阮椒一起,召集各部门总管和有关工作人员开会,把批复的发下去,该讨论的都尽快讨论出来。   开完会后两人快速处理剩下的小半,处理完以后,晚上加班继续开会。   等到晚上九点的时候,最紧急、最重要的事儿就都有了个初步的处理,之后就是各部门自行运转,去落实他们各自的工作了。   到这时,阮椒呼出口气,看了看时间。   “学长,都这个点儿了。”他有些担心,“我都忘了咱们还没吃饭,学长你饿了吧?我给赵厨打个电话,让他快点弄点吃的,咱们赶紧回去,你先垫一垫,别弄得胃疼。”   说着阮椒已经急匆匆给别墅的厨子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带着菜去做点吃的。他心里挺愧疚的,本来如果不是为了陪他去柳苗村,根本不需要赶工赶到连晚餐都忘了吃,他自己倒是没事,毕竟已经不算是个完全的人了,可他学长神魂是残魂没错,身体还是凡胎啊,这么饿个几次肯定会有胃病的。   打完电话后,阮椒又去翻了翻抽屉,找了个盒子打开,里面有从黄大仙那换来的果子,连忙给宗岁重塞了一颗。   宗岁重纵容地看着阮椒忙来忙去,在他塞果子的时候也顺从地张口吃了。   阮椒忙了这么一通后,才停下动作,有点无措。   宗岁重按了按他的肩,说:“我没事,以后会注意的。我们回去吧。”   阮椒摸了摸鼻子,才说:“学长,我……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也许以后还会出错,你、你别怪我。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宗岁重怔了怔,然后他把阮椒搂进怀里,轻轻地在他发顶亲了亲。   阮椒身体僵硬。   宗岁重说:“我也是第一次跟人交往,很多人说我古板顽固,性格冷硬,我也会有做不到位的地方。你要是有不高兴的地方,也告诉我。你别生我气,我也会改的。”   阮椒呼出口气,展颜笑了。   “那我们一起努力,有什么事就直接说,都别生对方的气?”   宗岁重脸色微柔:“好。”   ·   当晚,两人还是在一起睡,第二天,也依旧是相拥着醒来。   大概因为前一天的兵荒马乱已经让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从这一天起,他们有时候还是会有些紧张、羞窘或者慌乱的情绪,可是凭着两人之前长时间在一起的默契,渐渐还是找到了合适的节奏,也不再有“新手恋爱”的忧虑了。   在花费时间把工作上的事解决以后,两人定好时间,一起出行。   宗子乐也终于有了存在感,只可惜,他提出的同去要求被宗岁重驳回,而阮椒还算有心,直接让鬼神通知田宝成,让他教导宗子乐通神了。   宗子乐心满意足,直奔田宝成而去。   相比去做个不讨人喜欢的电灯泡,果然还是早点学会通神,早点学会使道法更好嘿。   ·   阮椒拉着宗岁重的手,使用缩地成寸的神术,一边思索着之前记下来的地图,一边按着路线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没多久,就到了大概的范围里。   两人站定的地方,是一条公路,左右两边种了一些杂草和成排的树,看起来倒是整整齐齐的。顺着这些树木的缝隙朝左边眺望,远远地还能看见点黄夕村的影子,再往右边靠后的地方就有连绵的山峰,跟黄夕村对着的有,更公路这边对着的更有好几座。   阮椒想了想说:“那个山神庙虽说是被土匪捣毁了,但那边也没修路,应该不会跟柳苗村一样被拆得一点不剩吧?不过那个戚二回来过,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山神庙。李多喜毕竟是被困着的,没过去看也不可能知道更多。”   宗岁重说:“去看看再说。”   阮椒点点头,也是,都这么近了还推测个啥?找找再看吧。   两人手拉着手,阮椒一脚踩出,转眼间,他们俩就都站在了山脚下。再往前踩一步,两人站在了半山腰上,只是,这么眨眼的工夫,即使走马观花,也没能看清两边的情景。   阮椒有点尴尬:“呃,咱们还是重来吧。”   宗岁重没反对,轻拍阮椒的头说:“时间很多,慢慢来。”   阮椒深呼吸,先带着宗岁重一步到山下,然后限定自己的神力再来缩地成寸。   这一回,他不再是采取堪比瞬移的那种节奏了,而是使用“快进”,每一步的距离还是能走很远,可这样的速度,已经能让他们看清左右了……   ·   神灵巡山向来容易,阮椒集中精神在山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山神庙的踪迹,就转向了相邻的另一座山……   大概半个小时后,两人后面那座山的山腰之上。   前方是一条狭窄的小道,堆积着厚厚的泥土,只在中间有一条石阶路,每一阶都不到两尺长,大概最多也只能容纳一个人往上走了。每一个石阶都有裂纹,石阶本身嵌进泥土里,两边还有一些土块压着,就把本来就窄的石阶变得更窄。如果有人往上走,恐怕不仅脚下会有点打滑,更是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不过,顺着石阶路往上看,就会看见成片的岩壁,可能是很多年没有打理过了,石缝里都长出了长长的野草,垂下来的时候,几乎给石壁盖上一层稀疏的薄毯。   有两块岩壁是夹在一起的,中间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形成一个丈许见方的石台,而石台上则建造了个小庙,已经被人打砸过了,如果不是因为那屋子的材料大部分是石料,恐怕也没法让人看出,这原本是个屋子的轮廓了。   小庙上本来是有牌匾的,现在没有了,庙门本来是木头的,也被砸开,废弃的木头很多都被踩成了碎块,非常破败的感觉。   很明显,这里已经没有山民过来敬香了,这小庙就好像是被遗留在了历史的洪流里,如果不是恰好还有一只恶鬼记得,只怕是一直到很多年后,都不会有人注意到,更不会想起它。   阮椒仰头看着,不由说道:“应该就是这吧?”   宗岁重沉吟道:“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对应的那些山峰里,只有这里有一座小庙,柳苗村的方位也确实是在这附近。”   两人在脑子里大致描绘了一下全景图,位置确实差不多,就不知道这个小庙是不是恶鬼提到过的那一座山神庙了。   对视一眼后,阮椒牵着宗岁重,一起踏出一步。   狭窄的石阶,从来都不是影响……   下一秒,两人站在了那座小庙前。   本来就知道这庙小,真正站在这里时,才发现它比想象中更小。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远处看似乎只有一间,可是在这看,却发现小庙是有正殿有侧间的。   阮椒走到门口,看向地面那些碎木头,应该是门板被砸碎后留下来的。   很普通的碎木头。 第228章 山神庙┃奉山还有这么一面?   阮椒跨过这些碎木头,直接走进小庙里。   小庙的面积真的很小,正殿总体不到十平方米,比一些家居室的客房还要小,最里面的中央镶嵌着一个神龛,里面已经没有神像了,不过即使有,那神像也不会很威武,高度应该只在一米左右而已。神龛前面的香案也已经很破旧了,上面摆放着的香炉是个方形的、石头做成的,里面已经没什么泥土,只有一点大概是风吹过时带来的粉尘,上完香后残留的香杆、香头什么的更是不存在,空空荡荡,更显得破败。   再往左右看,小庙里没什么其他东西,墙角还结了很多蜘蛛网,不过就连这蜘蛛网都剩不下几片,结网的蜘蛛应该也早就成了空壳子了。   站在右边往侧间里看,这里的面积就更小了,只能摆得下一张供一人睡的小窗,还有一个靠在墙边的扁平立柜,在床和立柜之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而床脚的地方又有个小炕桌,竖着靠墙,可以想象,庙祝进去侧间吃饭时,炕桌摆在床上,自己也坐在床脚才行,而摆放衣服的时候也得坐床上去开立柜,甚至因为中间过道太窄,连柜门也拉不到全开……侧间的上方有个小窗子,常年能透进来光,可光线也很微弱,让整个侧间都显得很是阴暗。   阮椒看完以后,退出来,对宗岁重说:“这庙真是太小了。”   宗岁重走在他旁边,也一直都看了过来,听到他的话点点头:“嗯,侧间很小,要想在这长期生活,附近应该有水源。”   阮椒想了想说:“我之前有听见水声,不过距离这边不近,走过去得十来分钟,上下也挺艰难的。”他回忆起来,补充说,“庙的另一边有少量的碎片,那应该是以前有水缸被人砸碎了。以前这里的庙祝……吃用的水得先挑进水缸里吧。”   两人讨论几句,不过毋庸置疑,这里是很小,生活也不太方便,可要真在这住着守庙,起码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也能活得下去。除了冷清了点儿,对以前的人来说,应该也是个真正的世外之地,不用管太多其他的事。   接下来,阮椒和宗岁重在这小庙的附近转了一圈,果然找到了阮椒之前听见过的那条小溪,两边的植物还是很茂盛,但溪水的走向也挺清晰的,在一棵挺古老的树下面有块平整的大石头,看起来就像桌子一样,石头下面也不知道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后天掏出来的,有个一尺见方的洞,不算大,但也能塞得进去小锅和一些碗筷。想一想,以前的庙祝洗漱、沐浴、清洗锅碗都可以在这里。   离溪水不算很远的树林里,有一片荒草地显得格外不同,上面乱七八糟有些野草,也可有些红薯叶、土豆叶、稻杆……   阮椒怀疑地说:“这以前是有人开出来的山田吧?庙祝自给自足的?”   宗岁重赞同:“应该是。”   不过,虽然从这些痕迹里大概看出了这个小庙是曾经住了人的,可是出了这以外,却也看不出其他的东西来了。   小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庙祝是什么身份,奉山留下的线索……全部没有。   阮椒拉着宗岁重,又回到了小庙里。   “照理说,山里的庙大多都是山神庙,这小庙应该也是,偏偏牌匾也没了,神像也没了,这还能看出什么来?”阮椒知道奉山老奸巨猾的,对真到这里来找线索也没抱什么希望,可来了以后确实看不出什么来,他心里也不痛快,顿了顿后撇嘴说,“我记得奉山好几个手下都拿着神像的碎块,那供奉山神的那个庙里肯定是没有神像的,跟这个小庙倒是对上了……”   宗岁重摇摇头:“当年破除迷信的时候,很多庙都被砸了,神像也都推倒了,这不能说明什么。我们不能用默认戚二就是奉山的态度来逆推线索。”   阮椒脸一垮,没精打采地说:“我知道,所以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他其实也明白先认定结论再逆推线索不妥,毕竟已经跟奉山对上的条件那都不是唯一的,什么山神的信徒阴毒缜密,什么山神庙,什么神像消失……这几点根本就不算罕见,想要就这么断定戚二就是奉山,不是扯淡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神灵的预感,可能是本身的职责所定,阮椒就是有一种直觉,觉得戚二就是奉山。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急慌慌地跑过来,不惜浪费时间。   气氛有点沉默。   宗岁重皱眉思索,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隐约有印象,山神的神庙跟城隍的神庙不同,城隍神庙是自己构建,神像也是自己生成,而山神神庙是凡人搭建,他本身也寄居在凡人铸成的神像上,这种神像是外露的,很容易被破坏。”   不管是哪种神像,一旦破坏都是毁灭性地打击,当然,因为城隍的神像就代表他的根本,神像破坏城隍就会消亡,也不可能存在碎块。而山神的神像跟他联系虽然很深,毁坏后打击虽然重,但只要还有碎块残存,神性就有附着的地方……直接被上天抹除神性的就除外了。   阮椒也倏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学长说得对,我都忘了。这小庙以前要真有神灵居住,而那神灵又真的是山神的话,庙里的神像与我的神像类似,而这庙对于山神而言,也跟我的神庙对我一样对山神那么重要。这样一来,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了。”   宗岁重略点头:“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阮椒轻咳一声,说道:“咱们先把那些碎木头捡起来拼一拼吧。”   宗岁重应了,跟阮椒一起,走到门外。   他们要捡的,正是之前门板被砸碎后留下来的那些碎木头。   ·   碎木头大大小小很零碎,看起来虽然普通,可奇异的是,时隔这么多年,这些木头的腐坏程度都很浅,拼起来也不很费力。   忙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门板终于被拼起来,不过还是有些木头可能被山里的动物叼走或者被山风吹走丢失,门板并不完整,只是整体轮廓还在,填充了大半而已。   阮椒也不在乎,只伸出手指,点出一团神光落在门板上。   “嗖”的一声,门板就竖起来,然后阮椒手指转动,门板就像是自己会走路似的,直接把自己给拍在了门框上。很奇异,在门板镶嵌好的刹那,整座神庙给人的感觉好像也比之前多了点奇妙的韵味。   阮椒笑了笑,两眼微微放光:“没错了,这么做果然可行。”   宗岁重看着这样的阮椒,目光微柔,带着鼓励地说:“去试试吧。”   阮椒用力点头,说:“学长,我要用神力了,你在外面等我吧。”说到这他一顿,“要是有什么异样,你帮我留意着啊。”   宗岁重当然是答应下来,直接站在小庙外,并没有跟着进去。   而阮椒,他深呼吸,做好准备,走进小庙里,站在了原本神像该在的地方。   下一秒,阮椒闭上眼,释放出神力。   神力好像蛛网一样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出,从神龛到香案,再到庙里的墙壁,又连上那刚被修补好的庙门……整座小庙的每一分每一寸,每一块墙砖都被他的神力贯穿脉络,朝着深处挖掘,调动起这小庙的记忆来。   庙门被连上的时候,那少许时间的神异,正是这小庙所残存的最后一点神异了,也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趁着这个机会,阮椒用更高等级的神灵身份,利用这点神异,才能这么顺利。   没错,就是顺利。   几乎没过几秒钟,小庙的一些记忆片段就出现在了阮椒的意识里。   ·   有个小小的孩童,他们家世代都是柳苗村的村长,附近的羊头山上有个山神庙,庙里的山神一直庇护柳苗村。不过天长日久,只有村长一家始终供奉,从没间断,所以山神每隔几代都会在村长家选择一个有缘人,能跟他沟通。   这一代的有缘人就是这个小小的孩童,他在村长的庇护下活泼地长大,从小他就能从山神那里得到神谕,由他的父亲为村子做主,告诉村民们躲避灾难。   一天一天,孩童常常跟山神交流,感情深厚,山神慈祥而温柔,取代了孩童母亲的地位。   画面倏地一转——   雷鸣电闪,刚失去父亲的小少年被淋成落汤鸡,蜷缩在香案下,哆嗦着睡着了。   朦胧的光影进入小少年的梦境里,轻声地安抚陪伴,少年的水渍在梦中突然变干,身体被包裹在温暖里一直到醒来。   “山神大人……”   父亲的意外死亡让村长的位子落在旁人手里,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从此孤独地住在村尾,用家里剩下的存款生活,也经常上山祭祀山神,陪伴山神。   画面再转——   山神惊慌地在梦里告诉已经长到十多岁的少年,神界降临,神祇逐渐消亡,他只是山间的小神,也会在某一天消失。少年很着急,团团转不知道怎么劝慰山神,山神见到这样的小少年却平静下来,开始在梦里教导少年道法,给少年最后的庇护,让他能凭借道法傍身。   少年学得很认真,资质也很好,磕磕绊绊地学,很快就入了门。他努力地打零工攒钱,攒到了就给山神买好供品奉上,直到有一天,被村里的二流子发现。   看到这里,阮椒几乎是诧异的。   少年的脸……的确跟奉山一样,可奉山还有这么一面? 第229章 确定的信息┃各方去查找。   ——不过,世上的人都有善恶两面,奉山有这么一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更何况这只是奉山的少年时代,不比后来那么奸恶很正常。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李多喜讲的那些,少年在李多喜的威胁下配合李多喜的行动,自己则一心修习道法,渐渐地越来越不喜欢下山,后来干脆就住在了山神庙的侧间里,成为这里的庙祝。小小的山神庙附近,到处充满了少年生活的痕迹。   李多喜带来的供品越来越多,山神每天陪着少年,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日子里,难得过得还算舒坦。   不过,私底下少年常常对山神表达对李多喜的不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表情越来越少,心思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而山神始终安静地陪伴着少年。   少年道法越来越厉害,过了好几年,在世道有些乱了的时候,少年想出去闯一闯,而山神无法离开这座山,只能在原地等候了。后来,李多喜也再没过来,山神一天又一天地等着,一直等,等得又过了两年后,有人闯到山上,捣毁了山神庙。   这些人是柳苗村的村民,因为动乱,他们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可他们对抗不过任何人,在越来越艰难,在求神拜佛也贫困交加没有希望的时候,愤怒的村民迁怒了山神,拿山神庙发泄心中的愤怒和绝望。   山神太虚弱了,这座小庙没办法阻止怒气冲冲的村民,而且他的力量本来就大多数来自于山上的生灵与祭拜过他的村民们,所以当神像捣毁,就像是给了他最后一击,让本来就苟延残喘的山神接近崩溃。   后来,山神用最后的神力给自己看护长大的少年托梦,跟他告别,让他多学道法谨慎使用,再然后,山神的记忆中断。   ·   阮椒皱起眉,依照画面里山神和奉山之间的深厚感情来看,再看奉山这个名号……可见奉山对山神是有真感情的,那么他后来想要成神,跟山神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并不是他自己想要成神,也想要救回山神?   但这个想法刚到这里就立刻被打住了,阮椒露出个冷笑。   奉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有没有为了山神的原因,他根本不用去想。毕竟他后来害死那么多人那么多妖是事实,作恶多端也是事实,而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做的恶事,难道很重要吗?难道因为奉山为恶或许是有原因的,就不去阻止他,不去惩罚他,把他以前犯下的事儿都一笔勾销了?扯什么淡呢!   恶人作恶,无论有没有苦衷、有没有原因、起因是善念还是恶念,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罪恶滔天,就该不得好死。   阮椒收回神力,小庙上笼罩着的那点神异感就真的跟回光返照似的,彻底消散,而四面的墙壁、神龛等等,也在这一刻好像更破败了,变得更普通、更不起眼。   这时候,他扬声说:“学长,进来吧!”   宗岁重听见阮椒呼唤,举步走进庙来。   “发现什么了?”   阮椒说道:“这就是山神庙,戚二果然是奉山。”   他也没什么隐瞒的,直接就把自己从小庙的记忆里看到的东西一一详细地给宗岁重描述出来。   宗岁重一边听,眉头微微皱着。   听完后,他点点头:“既然这样,按照李多喜的说法和山神的记忆,奉山今年应该是……”他抬起眼,“一百三十五岁。”   阮椒也说:“知道他的年纪和出身,就从那时候的资料开始查起吧。”   知道了这些,这回他们找过来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他觉得,奉山这个人再怎么心思深沉,在刚“出道”的时候也未必能做到完美无瑕,他有那个本事,也是个有很强野心的人,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一定不会是没掀起半点风浪,没留下一点东西的。所以从当年的一些事件里,应该找到奉山的一些踪迹。尤其是山神还在的那两年,奉山很年轻,多少会有点冒头的地方……   宗岁重说道:“时间太久了,上百年前的事,那时候还没联网,要查资料,需要的时间会长一些。”说到这,他沉吟着,“宗家几百年前就开始经商,为了避免家宅不宁,那时就有四十无子才能纳妾的规矩,所以人丁一直很单薄。不过大概是因为常年行善积德,家资一直在积累,高祖一代开始发家,到曾祖时就是家族巨富了。曾祖年轻时正是前朝末年,朝堂乌烟瘴气,巨富财力被朝廷觊觎,不得已放弃固定资产,全支带着大量家财逃到国外发展。也是幸好人丁单薄,走得不算太艰难。”   阮椒不太明白为什么学长突然说起宗家的事,但也挺有兴趣,就安静地听。   宗岁重继续说道:“曾祖在国外经营产业,很快有所发展,可是故土难离,也很关注国内的事。那段时间里,曾祖千方百计让人带去了很多关于国内的资料。”   阮椒恍然:“那这些资料……”   宗岁重回答:“祖父好好保管着。我找个时间回老宅跟祖父说,不过那些东西不能带出来,你要跟我一起回老宅查阅才行。”   阮椒如遭雷击。   这、这写作查资料,读作见家长啊!完、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男朋友不还是崭新崭新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去见家长了?!不科学!   宗岁重很坦然:“家里人早就想见你,一直没机会而已。”   阮椒一愣,然后震惊。   宗岁重按了按他的肩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一开始只是想见见我看重的学弟和朋友。而现在,你希望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们吗?如果你希望,我会跟他们说明,你就以我爱人的身份过去,如果你还没准备好,那就依旧用学弟的身份。”   阮椒听到前面时心情还挺复杂的,可听着听着,听到“爱人”两个字,脸上立马就红了,红完以后马上又白,没办法,他紧张啊!刚刚还在讨论很严肃的问题呢,现在突然就提起是不是要回去见家长的事了,他、他脑子都搅成浆糊了!   宗岁重说的时候很自然,但看见阮椒的表情时,也不由顿了顿,回过味来,心里有些发热,又有些莞尔。   于是,他也没催促,只等着阮椒自己慢慢调节过来。   阮椒已经是个有经验的城隍了,面对个人问题的时候虽说会慌乱,冷静的也挺快的。他强忍着羞窘的感觉努力思考了一下,才说:“还是,还是先用学弟的身份吧。我们主要是过去查资料的,用学长爱、男朋友的身份不够庄重,不太好。”   总不能去见了家长后就赖在那不走还翻阅人家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吧?怎么想都不妥当啊。   宗岁重尊重阮椒的意见,点头答应:“也可以。回去我就跟家里人说,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去。另外,田宝成现在跟各道观的关系处理得不错,也可以让他跟道观的人提一提,找找戚二出山后那段时间冒过头又不属于道门的术士。”   阮椒眼睛一亮:“学长说得对,这也是条路,要是真冒过头的肯定有人注意,而且道士里面也有几个长寿的,有的比奉山年纪还大呢,说不定也能知道点什么!”   宗岁重颔首:“保家仙那边也是,他们的寿数更长,跟人类也接近。”   阮椒笑了:“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离开前,阮椒回头看了小庙一眼,有点感慨:“学长,你说奉山那么狡猾的人,不干脆毁了这小庙的原因……是因为他不知道神灵居然有办法能从破坏很多年的庙里看到庙的记忆,还是没考虑那么多,只单纯因为山神的缘故不想破坏呢?”   宗岁重平静地说:“都有吧。”   阮椒笑了笑:“说不定呢,比不过也用不着多想就是了。那回奉山回来一趟,除了去看一眼李多喜以外,大概是特意把神像碎片带走的吧……”   宗岁重:“嗯。”   一边说着,阮椒一边拉着宗岁重。   两人举步朝前走,没几步下了山,没几步上了公路,再走着走着,就好像散步似的,缩地成寸,很快回到帝都别墅。   ·   事情到现在,进行得都很顺利。   原本奉山很隐蔽、让人无从下手,是因为除了从女鬼那里知道了他以前的样子以外,就连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搞不清来历,搞不清年纪,而人又有相似,线索太稀少,当然难缠得很。   可是,这回确定了奉山的年纪、来历、以及再次确定他的相貌,尤其是他的年纪、出身和最早出现的地方,这就是很重要的线索了。   道观、宗家、保家仙等地方能有资料可查,甚至说不定还能有“人证”,想要知道更多有关奉山的事,推测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行事方式,那就比以前容易太多了。这样一来,奉山对于他们而言也不再神秘,等随着他们找到的信息越来越多,相信奉山也很难再藏住了。   这就是“只要找到一根线头,能扯出来的东西就多了”的道理。   所以,阮椒回头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召唤鬼神们过来,让他们分别去联络各保家仙,然后入梦给田宝成,让他去联络各大道观。   等安排完这些后,就轮到阮椒自己了。   他抱着一种有点紧张又有点纠结的心情,等着学长安排…… 第230章 上门拜访┃可算见着了。   神堂里,城隍像下,香案前。   袅袅的青烟从香炉上缓缓升起,地面的蒲团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面色红润的微胖道士,他的头发黑白相间,看起来像是六七十,又好像四五十,仙风道骨的;另一个就是帅气的年轻人,气质挺灵活俏皮的。   这道士正是田宝成,要说以前他是乍看仙风道骨,一身气质全靠装,实际上就是个半吊子而已,现在就不同了,通神以后神力傍身,又跟正经的玄门中人常有交际传达神谕,可谓是从内而外脱胎换骨——可以称为真正的“神使”了。   帅气的年轻人……自然就是迫不及待想道法的宗子乐了。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表情很虔诚。   过了几分钟后,旁边矮几上搁着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宗子乐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几乎是蹦着去拿手机。   田宝成也睁开眼,还是很和气地笑着说道:“子乐啊,谁的电话让你这么着急?通神的时候你得专心才行,要不然,可跟城隍爷联络不上的。”   虽然才刚田宝成混了没多久,但田宝成知道宗子乐是什么人,还在梦里得到了城隍爷的嘱托,以他的八面玲珑,哪里不知道宗子乐在城隍爷那挺受宠爱呢?更别说宗子乐本身来出自巨富宗家了。所以见了宗子乐后,田宝成三两下就得到了宗子乐的好感,再加上宗子乐还是个自来熟,俩人不说是一见如故吧,也相处得非常好了。   这回见宗子乐在学通神的时候这么迫不及待地接电话,田宝成也不恼,就直接问出来。   宗子乐嘿嘿一笑:“是我大堂哥,就是咱们家小辈儿里的大魔王啊。”   他也知道通神很严肃,要是打电话来的这位只有大魔王这一个身份,他出于对城隍爷的敬畏,可能是先不接电话,敬完这轮香再打回去道歉认罚。不过……谁让打电话过来的不仅是大魔王,还是城隍爷他男朋友呢?这种裙带关系,简直是双重的威慑,他哪敢惹啊!   草草回答田宝成这句的时候,宗子乐手指也没停,立马接通了电话,对那边老老实实地开口:“岁重哥,找我有事?”   田宝成一听是宗岁重,就闭了嘴。   要说宗子乐是城隍爷宠爱的信徒的话,那么那位年轻的宗董就很微妙了。本来他以为宗董也是在城隍爷比他受宠爱而已,可跟随城隍爷也有两年了,他有幸偶尔参与到城隍爷显神迹处理冤魂案件的事儿里来,却每一次都看见宗董跟随,而且在城隍爷面前时,城隍爷对他的态度非常平等,根本不是单纯对信徒的宠爱而已,甚至……他在白天见到这位宗董时,都会发现他身边跟着个据说是城隍爷另一个代理人的少年,明明那少年就是个助理,是不该注意的吧,但大概是他比较敏感吧,总觉得那少年跟宗董相处的方式,就像是晚上宗董跟城隍爷之间倒过来似的,白天以宗董为主,晚上以城隍爷为主……于是,田宝成隐约觉得,那个少年可能并不是代理人,而是……不可说,不敢说。   这样一来,田宝成对宗岁重的态度自然也更加谨慎。   宗子乐也是紧张地听对面说话,听着听着就是一愣:“阮哥要去老宅?怎么不是直接去你那,见家长先见爷奶?”听那边又说了几句话,他才干笑道,“哈,哈哈,是我想太多了,原来就是用学弟身份去啊……没事儿,以后要是有需要我敲边鼓的只管说。我去不去?我也挺久没见爷奶了,也过去吧。”   几句话说定,宗子乐挂了电话,对田宝成抱歉道:“您看,我这得回去一趟。”   田宝成拈须笑道:“去吧,去吧,没妨碍的,回去后你只管按我说的通虔诚上香、念经,心里默默念诵城隍爷的好处、对他老人家的尊敬等,城隍爷有感你的诚心,一定会对你有所庇护,让你能顺利通神,修行道法。”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当然知道宗子乐嘴里的“阮哥”就是那名少年,而如果少年的身份真跟他想的一样,宗子乐提到的“见家长”……这可不能深思啊!不不,别说深思了,从现在起他就得把这猜测从脑子里给清空了,不然要是在通神的时候不小心传递给城隍爷了,那……他一条老命正风光,可不想这么得罪神灵。   宗子乐却不知道田宝成老奸巨猾,凭借一些日常相处心里这么多的猜测想法,还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在跟田宝成告别后,他急匆匆地就开车往大魔王的别墅而去。   ·   “蛛妖那边织成了一种新的丝缎,不同颜色我都攒了点,这回正好带过去……”   “又找了几串大五帝,可以给伯父伯母换上……”   “上次黄老板那边弄到了一种美容的果子,伯母应该喜欢,你们家几个长辈也能用得着……”   “对了还有这个画,前朝名士的,这个瓷器也可以,价值不算很高,给长辈很合适了……”   “这个血燕……还有这种蚌珠,有几颗金色的还挺圆的……”   宗子乐进门后,没见人影,上楼到了他阮哥的房间外时,发现房门打开,里面就这么传出来他阮哥这连串的碎碎念。   听着听着,他就嘴角微抽,心里默默无语——看来,城隍爷要见家长的时候,跟他们这些凡人弱鸡也没什么差别嘛。不过刚才念叨的那些东西听起来就不一般,现在就普通学弟去拜访就都送了,等真上门的时候,城隍爷准备还拿点什么来啊?压力不大吗?   想是这么想,宗子乐也没敢真过去打扰,就站在门口等着,暗搓搓地往里面瞧一眼吧,正瞧见大魔王一点没有平常那副严肃样,侧脸线条还带着点温柔意味的样子……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表情有点恍惚。   大魔王谈恋爱……谈恋爱的大魔王……真可怕。   宗岁重很快发现了宗子乐,转头看过来。   宗子乐噤若寒蝉。   宗岁重习惯了宗子乐在他面前跟小鸡子儿似的模样,只示意让他不要出声后,就继续等着他的小城隍整理了。   阮椒真的是一阵手忙脚乱,等把手头攒的那点东西划拉了好几遍以后,才终于做好了决定。他回过头,先对上宗岁重温和的眼神,再发现门口有个人影,瞅见是宗子乐,又有点尴尬——刚才他那么折腾,全都给这小子看见了?真够窘迫的。   宗子乐朝他讨好地一笑。   阮椒:“……”   好吧,其实没什么要紧的。   宗岁重这才开口:“我们该走了。”   阮椒深呼吸,展颜说道:“好。”   宗子乐看看他们俩,默默望天——他记得,这回真不是男朋友上门啊。唉。   ·   宗家的老宅是在近郊,宗岁重开车绕过几条盘山道,进去了一个园子。   老宅就在园子的内部,是一座很大气的别墅豪宅,建立的年代比较久远了,年轻一辈不爱在这住,住处都在市区里,这里就是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宗董宗胜凯养老的地方。平常每逢周末或者什么大家有空的日子,三房人就经常过来吃吃饭——毕竟这里的厨子也是最好的,父子相传的,给他们宗家服务好几代了,做出的东西不仅好吃,还特别合宗家人的口味。   一路来到老宅前,宗岁重停了车,由门卫开到停车场去,他自己则等着阮椒下车,看阮椒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不用紧张。”   阮椒拎着大包小包,点点头。   宗子乐觉得自己存在感很低,为了避免自己被落下,赶紧抬脚跟上去。   ·   宗岁重在前面带路,到门口做了个脸部识别,大门打开,小门也被打开。   除了管家笑脸相迎以外,还有一个中年美妇笑吟吟正看过来,一双丹凤眼透着利落干练,气质上又不失温柔。   “你就是岁重说过的学弟小阮吧?欢迎欢迎。”她的语气也挺亲切的,“听说你一直挺照顾岁重的?早就说让他带你回来玩儿,他就说忙忙忙,这都两年了,可算见着了。”   阮椒虽然还没进门就感受到了这一通热情,心里的紧张感却没见减少,定了定神后,他连忙递过去手里的东西,带着笑容说:“伯母,拜访仓促,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您别嫌弃。”   宗岁重的母亲——余美凤听他说这么正式,忍俊不禁地说:“快别客气了,你过来玩带什么东西?以后可别这样。”   阮椒连忙开口,语气也尽量是热络熟稔的:“我这不是头一次吗,总不能不懂礼貌吧?等下回我一定不客气了。”   余美凤和煦地笑着:“这就对了!瞧我,就在门口跟你聊上了,快进来吧!”   阮椒当然是立刻又答应着。   短短几句话,他也看出来,至少余美凤是很欢迎他的,就让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宗子乐才赶紧跟余美凤打招呼,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至于宗岁重?他只叫人一声,多余的话就没有了。   于是,宗岁重就在余美凤的嗔怪中往里走。   进屋后,阮椒没多打量,不过大致看得出,整个风格是偏欧化的,但细节里又带着中式的美感,两种风格融合得很好——这大概也代表宗家一直以来的状态吧。   客厅里有个面带微笑的中年人,眉眼间跟宗岁重挺像的,站在沙发前面看过来。   宗岁重先叫了声“爸”,阮椒当然是立即跟着叫“伯父”了。 第231章 宗家人┃跟宗家人的相处。   宗国富的性格跟他长子的完全不同,听见阮椒叫他,也乐呵呵地答应一声,说:“好孩子,快,快来这边坐。”   阮椒听话地走过去,但还没立刻坐下,而是朝站在沙发前面的小男孩儿也笑了笑。   小男孩儿样子规规矩矩的,见阮椒笑了,也对他露出个腼腆的笑来。   阮椒声音就柔了几个度。   小男孩儿脆生生地说:“哥哥好,我叫宗子皓,是大哥的弟弟!”他一本正经地伸出小手。   阮椒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抓住他的小手握了握,也一本正经地:“你好,我叫阮椒,是宗学长的直系学弟,现在在你大哥手底下做助理干活儿呢。”   宗子皓见阮椒对他态度这么好,忍不住笑弯了眼。   一旁宗国富、余美凤夫妻见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诚了。   接下来,宗子皓又很认真地给宗岁重、宗子乐打招呼,是个活泼而懂礼貌的可爱小孩儿。   宗子乐跟宗子皓的关系很好,不过宗子皓见着他大哥的时候,语气里是尊敬的,眼神里也是很把人当大魔王的——这点上好像也跟宗子乐特别有共同话题的样子。   阮椒倒是不觉得奇怪,别看宗子皓是头一次见到他,但他可不是第一次见到宗子皓。毕竟他做城隍的时候,第一回 显灵附身在宗家的画像上,就见着一串儿的小孩子挨个儿地给他上香,那时候他穷得很,宗家作为大户,这小孩儿也没少做贡献。   所以,阮椒看宗子皓这么亲切,不仅仅因为他是男朋友同父同母唯一的亲弟弟,还因为这位也是个信仰小户,虽然不是每天,可每个月都能陆续给他提供个几百,很不错了。   大家一通招呼打过,阮椒也就坐下在沙发的一侧。   宗岁重坐在他的旁边。   宗国富夫妻见了,心里都有些诧异,他们这个大儿子,生下来就是个死洁癖,除了父母至亲,其他人站得离他近点他都浑身不舒服,长大后为了工作的事他倒是忍了,可他们这做父母的怎么会不知道,其实他那点不爱近人的习惯始终还在呢?可现在就奇怪了,他们瞧见大儿子主动坐在他那学弟身旁,而且神情舒展,没见什么不舒坦,反而很平静似的……他们心里想着,看来,大儿子跟小阮是真的感情很好吧。   这想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坐下后,余美凤就主动问道:“小阮,想喝点什么?家里什么都有,别客气。”   阮椒笑笑,没准备把气氛搞僵硬,就说:“那我来一杯果汁吧,什么果汁都行,我不挑。”   新鲜果汁当然是常备的,这个没问题。   宗子乐急忙跟着说:“我也要杯果汁,要芒果汁。”   宗子皓小声说:“我要苹果汁。”   几个小辈都开了口,齐刷刷地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咖啡。”   阮椒觉得咖啡这玩意喝多了不好,而且现在又不是要急着搞工作,喝咖啡干什么?他作为男朋友,这事儿得跟着提醒。可人家爸妈都在这,他怎么好提醒?那也太作了。   于是,他暗示地悄悄看了男朋友一眼。   宗岁重跟阮椒默契得很,当然是立刻看懂了,改了口:“……还是橙汁吧。”   阮椒心里微松。   不过,宗国富和余美凤都是商场上纵横的人,哪能看不到阮椒这点小动作?虽然一点也不明显,他们还是注意到了。同时,他们心里也更讶异,毕竟他们那个大儿子向来固执,几乎没人能改变他的主意。而现在,居然小阮一个示意就……但是转念一想,大儿子这学弟都能硬生生碎了大儿子的世界观,还是大儿子贴身的助理,这咖啡换果汁的,好像也不用大惊小怪。   后来,大家干脆都喝果汁。   没多久,厨娘把果汁端出来一一送上。   阮椒喝一口果汁,感觉食材相当新鲜,心情更好了。来这里之前他以为总会有点不自在的,可真正认识了那两位后,又觉得很自在,并不说对方的性格就没棱角没威胁,而是他们释放了最大的善意,才让人心里熨帖。而且仔细观察,两人的身上都带着点香火的气息,应该是也给城隍上过香的,只是次数应该很少,又因为心性比较坚定,给的信仰不算多,所以之前他才一直没有发现。现在看到了,还算是个意外之……喜?   喝了几口,又聊了几句,阮椒才不好意思地问:“听学长说,这里是老宅……”   余美凤明白他的意思,笑道:“爸正在后面跟二弟下棋,妈和二弟妹在种花,一会儿就过来了。三弟三弟妹今天都有工作,大概还在路上,过会儿才能到。那些小辈们上学的上学,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还都得等一会儿呢。岁重他大姑姑嫁人了,平时不怎么过来,他小姑姑喜欢四处旅游,还没回来。她们俩今天你是见不着啦……”   阮椒是个小辈,作为学弟跟宗岁重过来玩的,主要是见个面,还借用点东西,不算太正式,哪有一大家子等他一个的道理?除非他以男朋友身份上门,那还差不多。   现在没那么大张旗鼓,阮椒其实还放松了不少,听余美凤的口气是没把他当外人的,他很高兴,也搞清楚了其他人的动向,不至于待会儿突然见到人了失礼。   没坐多久,已经接近中午。   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从后面走进来,迎面就见到客厅里多了个人,抬脸想了会儿,笑呵呵地开口:“这就是小阮吧?总算肯过来玩啦?”   阮椒连忙站起身,说:“宗董您好,我是阮椒,冒昧拜访……”   还没等他说完,老头儿——宗胜凯已经一摆手把他的话打断:“客气什么呢,小孩子家家的,甭学我大孙子那么古板。”   旁边抱着棋盘的中年男人满脸好笑,看阮椒的时候态度也很和善。   跟在他后面一起走过来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被一个漂亮的妇人搀扶着,全都是带着笑容的,眉眼间都是慈和。   “对呀,小阮你别客气,我们听岁重说过,你对他挺照顾的。”   阮椒急忙又说:“不不,还是学长照顾我得更多……”   之后,也是巧合,外面又有人走进来,是一对夫妻,看起来都不到四十岁的样子,他们手里牵着一串孩子,大孩子牵着小孩子,男男女女四五个。   他们进来后,也是一通打招呼:   “是小阮吧?欢迎欢迎!”   “小娃子们还不叫哥哥?”   又是小孩子的声音:   “小阮哥哥!”   “哥哥!”   “小哥哥!”   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阮椒从城隍画像里看到过小孩子一辈相处很好的模样,可是没想到整个宗家会是这么个氛围,一点不像是巨富家庭,也没有一点端着架子的地方,不管男女大小,别说是什么为了财产勾心斗角了,就算大部分小康家庭都没他们这么和睦。   看到这里,阮椒心里也有些感慨。   积善有功德的人家那么多,偏偏东岳大帝的残魂投胎到宗家,还保住了他们全家的性命,一直庇护着。要不是因为他们家风好,人和善,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一线生机偏偏被他们给赶上了?姓氏上合适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上天都不忍心让他们被算计断根——或者说,不容许他们被算计断根。   每个人身上,功德可真都不少啊……   阮椒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坐在宗岁重旁边,尽量融入到这个气氛里去,不搞得自己成为其中不和谐的音符。尤其是他挺喜欢这些小孩儿,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了。   渐渐地,午餐熟了,一大家子又一起上了同一张桌子,然后大家很高兴地吃吃喝喝,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更热闹也更高兴……   阮椒越来越放松了。   只是,他还是有点纳闷的,这样的家庭,养出宗子乐那样的逗比是很正常的,可养出他男朋友这种古板严肃的家伙,真好像基因变异啊,或者是物极必反?还是说,这压根就是烙在东岳大帝基因里面的性子啊?多半是这样吧,哈哈。   饭后,大家又坐在沙发上聊,宗胜凯再摆棋局,让儿子们陪他下棋,而他老婆方心洁就让儿媳妇们陪她打那种比较古老的叶子牌,宗子乐负责带着小孩子们玩耍。   算一算,就是宗岁重和阮椒落下来了。   阮椒有点犹豫,看向宗岁重。   宗岁重却知道这是长辈们有意为之,做好的安排,就说:“我们先上去了。”   宗胜凯刚下了颗子,这时候抬起头来,很温和地说:“在书房的里间,岁重知道地方吧?小阮跟着去吧,东西都在那,没事儿。”   阮椒恍然,连忙道谢。   宗胜凯摆摆手,让他们自己忙活去。   宗岁重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拉着阮椒,带他上楼。   ·   书房在二楼的拐角,在建造这栋别墅的时候就主要设计了它,在门口也是要进行脸部识别的。   阮椒跟着进去的时候,还有点忐忑,进去以后,就只剩震惊了。   四面都是墙,都立着巨大的书柜,占满了墙!书柜里全都是书,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都用各种编号分组了,清晰可见,非常分明。   当然,书柜之间也有很大的办公桌和几组相当舒适的沙发等,可它们在书的震撼下,也就微不足道了。   然而,宗岁重直接把阮椒带进书柜夹角的一扇小门,再进去后,又是一个小房间。   里面搬出了好几个大小的书箱,已经是打开的,里面有书籍有报纸还有各种其他古旧的东西,看得出保管得很好,也看得出,是很久以前的了。 第232章 查资料┃在学长老宅长住。   书箱的材质很好,厚厚的各类书报在里面摆得整整齐齐,很多书籍甚至还在上面用活页的隔层标注了时间段,譬如10-19,20-29……如果是报纸,还会用柔软的书夹包起来,在每一层的书夹上都有标签,同样标注年份与简单的事件提示等等。   阮椒看着这些书箱,眼睛一亮,与此同时,心里又有点纠结。   这么多……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去,更别说还要在里面找资料了。   宗岁重看出阮椒的纠结,嗓音略低,提醒他道:“你还有很多人手,可以夜里来。”   阮椒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这“人手”指的是什么了,当即露出个笑容来,觉得男朋友简直聪明死了!   “学长你说得对,我手下那么多鬼,找几个近现代会认字的,别的不行,让他们看书看报没问题啊!对了还有招鬼,我可以让我辖区里的鬼都过来见见面,从里面找几个战乱时期死的,问问他们也好。还有,我上次是不是傻了,那个山神庙的附近应该也有些孤魂野鬼的,从里面挑出老鬼来问问也行啊……”   阮椒说得兴奋,却被宗岁重轻轻按住肩膀。   他的话戛然而止。   宗岁重:“最好不要挑出老鬼询问。”   阮椒一愣。   宗岁重说:“奉山也能御使鬼魂,如果里面有他控制过的鬼……”   阮椒恍然,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对啊,虽然他们找到了奉山的身份,可是奉山那人可还是藏着的,要是预先就让他知道他已经泄露了,对他们反而很麻烦。   所以上回在山上没招鬼来问反而更好——毕竟那地方奉山也是挺在意的了,谁知道那里的鬼里,有没有奉山的“奸细”?   这时候,阮椒又很庆幸,幸好上次他们过去的时候,他是避着人也避着鬼的,而且在他的神力感知范围里,还真没有鬼魂存在。要不然,说不定那时候就被鬼把有人去过山神庙的事告诉奉山了,奉山的心思很细的,一旦他那边也抓到个线头……想想就头大,谁知道他还会搞出什么麻烦!   简短地交谈后,阮椒沉心定气,一屁股坐在一个书箱前。   “学长,咱们先分开看吧,等晚上的时候,再把我手底下那些鬼叫过来。”   宗岁重“嗯”了一声,也直接坐下,就在另一口书箱的前面,拿出最上面的一份报纸。   阮椒同样伸手,去找那时候的杂志。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一片安静。   两人翻看的速度很快,他们的记忆力也很好,只要看过就不存在忘记的事,但是毕竟很多事要大家一起商量才不容易出错,所以看了几页后,宗岁重主动去拿来两台空白手提,一人一台,把值得记录的东西写上去,如果是长篇的资料,就写下报纸名和页码,并把重点部分用手机拍照存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不知不觉间,手提上的文档已经有了十多个,外面的天色也暗了很多。   突然间,外面有人叩门。   阮椒猛地抬起头,宗岁重同样惊醒,起身过去打开门。   外面是宗子乐,他毕竟知道两人的真实身份,怕他们正在找什么隐秘的东西,所以主动请缨过来叫人的。   门开后,他往里面一瞅——嚯,这资料多的,简直吓人。   阮椒看见是宗子乐,也的确放松一些。   倒不是不放心宗家的人,事实上他们的资料也只是刚开始收集而已,这只是见到知道他们身份且可以信任的人时,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宗子乐笑嘻嘻地说:“阮哥,岁重哥,还在忙呢?下边已经摆饭了,让我上来叫你们一声。”   阮椒点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宗岁重把一些散乱的东西稍微收拾下,也说:“走吧。”   阮椒:“嗯,别让大家久等了。”   宗子乐往里面又看了一眼,暗自咋舌,真是越看越复杂啊……   这时候宗岁重先走出去,阮椒跟上,宗子乐也就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下面果然桌子已经摆上,长辈们各自坐在沙发上,还都没上桌。   见宗岁重和阮椒他们下来了,才都笑吟吟地招呼着一起入座。   晚餐时间,餐桌上的各色菜依旧材质新鲜,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特别昂贵那种,宗家向来吃的是个健康,倒没有刻意地显摆。   阮椒跟他们一起吃饭,比起中午来更自在一些。   饭后,阮椒跟宗岁重上去忙活到八点,就准备告辞离开了。   资料太多,这一时半会儿的,还弄不完……   宗岁重直接说道:“这段时间,你跟我一起住在老宅。”   阮椒一惊:“啊?”   宗岁重看向他:“你想入夜再带着鬼过来?”   阮椒干笑。   他是这么想的啦,先征求老宗董同意,他跟着学长上门拜访,要是一天看不完就请学长住在老宅里,他夜里过来在学长的监督下,带着群鬼一起弄资料……可现在学长的意思却是,他人也住在这?这个,这个不太好吧,明面上借资料看就算了,还在老宅住,学长家的老人真的不会有意见吗……   “呃,我刚来就在这住,有点太厚脸皮了吧。”他还想给这边留下点好印象的!   宗岁重跟阮椒的目光对上,眼神微深:“资料没查完,你每天也要过来。”   阮椒先是不解,然后反应过来。   对啊,这里毕竟是老宅,就算学长信任他,可他也不能晚上自己暗搓搓过来在人家私密的书房里翻书吧?要是学长每晚自己关在书房里翻资料的话,他自己知道自己来了,宗家的人不知道啊。那样一来,在宗家的人眼里不就是学长一直在帮他干活,他自己却坐享其成吗?印象恐怕会更差……   阮椒想来想去,挺犹豫的。   宗岁重说:“还是留宿吧。”   阮椒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   宗岁重摸了摸他的头:“你先看,我去说。”他顿了顿,“祖母应该也想留你。”   ·   事实证明,宗岁重还是很了解他的家人的。   在他走下楼的时候,宗家其他人已经散了,而他祖母方心洁则是关切地说道:“挺晚了,书还没看完吧?你们晚上回去不安全,干脆都在这住一段时间得了。”   宗岁重微微点头:“资料还剩很多,回去麻烦,我也跟他这么说。他觉得……”说到这,他想了想,“他觉得害羞。”   方心洁忍俊不禁:“看出来了,那小孩儿脸皮薄。你认识他以后,他帮了你不少忙吧?虽然这回才见到,但也是熟人了。让他多住几天,也熟悉熟悉,以后常来陪陪我们。”说到这,她嗔怪地看了宗岁重一眼,“还有你,好歹也是我大孙子,怎么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工作?你爸妈叔婶还都经常过来呢,就你,过来得最少。这次正好,你上班归上班,每晚都给我回来,听到了没?”   宗岁重听祖母的说法,心里有些抱歉,他确实太忙了一些,虽然偶尔也参加聚餐,但到底比其他人都少,以后应该多注意的。   “嗯,这次多住几天。”   方心洁了解宗岁重,见他服软了,也就不多说。   “男人嘛,事业为重,你刚接手那摊子事儿的时候,忙点奶奶也理解,现在不都两年多了,已经走上正轨了吧?这时候你就不能老困在工作上,不然请那么多人来干什么?你一个人也忙不完,有条不紊,慢慢地来。”   宗岁重答应着:“好。”   见好就收,大孙子答应了,方心洁就不再啰嗦。   另一旁,老宗董从老婆开始教育大孙子的时候就安静如鸡,直等现在老婆教育完,他才说:“也别老闷着看书,费眼睛,让那小孩儿抽点时间跟我下棋。”   宗岁重再答应道:“我跟他说。”   有神力在身不至于坏眼睛,但放松一下也好。   方心洁听老头子提了这个,也想起什么,笑道:“也陪我这老婆子聊聊天儿呗。”   宗岁重还是那句话:“我跟他说。”   两老都知道大孙子的性格,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听他语气干巴巴,也只好笑地看他而已。   接着又说了几句话,宗岁重说:“我这就上去跟他说。”   两老更忍不住笑了:“嗯,去吧。”   ·   上楼后,宗岁重跟阮椒说了。   阮椒挠了挠脸:“成吧,以前那个城隍印之灵留了挺多故事下来,之前也经历了挺多事儿,可以跟奶奶讲。”   宗岁重听他称呼,眼神微柔。   阮椒又摸摸鼻子:“下棋……我就知道个规则,差不多是个臭棋篓子,要是爷爷不嫌弃,我也随时可以来两把。”   宗岁重:“不会嫌弃。”   阮椒也算明白宗家人性格了,一笑,笑容挺灿烂。   ·   这一晚,阮椒叫来黑白无常和几只近代的鬼一起翻资料,看到有点特殊的也都汇聚起来。不过宗岁重还是凡人身体,阮椒向来不会让他伤身,该睡就让他去睡,而且鬼神们也有其他事做,所以一起过了半夜,也都去休息。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阮椒白天跟宗岁重去上班,晚上回来翻资料,时不时地找时间跟宗胜凯下棋、陪方心洁聊天。   慢慢地,他跟两老越处越熟悉。   同时,方心洁越来越喜欢阮椒,拉着他去看宗岁重小时候的照片儿,跟他讲宗岁重的黑历史。阮椒笑过一阵后,方心洁又把他们宗家很老的相册拿出来,跟他讲古。   阮椒不会辜负老人家的心意,陪着她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他看到了一张老照片,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了。 第233章 宗家老一辈┃去世,去世,去世。   怎、怎么会是奉山?!   这一刻,阮椒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宗家的老相册里,他居然会看见那个奉山道人!不仅仅是脸像,而是气质相貌身材眼神,全都一模一样。   无数种想法涌现在阮椒的脑子里,让他有些呆滞起来——要不是还知道事关重大,恐怕他现在的脸色都变了。   用最大的意志力按捺住所有的情绪,阮椒强行镇定,讷讷开口:“这两位是?”他找了个借口,“……看起来很登对啊。”   不怪阮椒这么说,因为这张老照片虽然已经陈旧到有些发黄,上面的影像却还是很清晰,正是一对靠得很近的男女,用普遍的眼光看,男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一脸的意气风发,女人的年纪略小些,秀丽端庄。两人并肩站在一座欧式大学的门外,神情亲密,周围误入相框的还有一些缩小的外国人,明显就是在国外。   翻看照片的背面,记下的年份是1932年……   阮椒思索着,根据学长提起的,这个时候他们宗家已经到国外二十多年,因为那一代的家主宗智国很有见识,带着全支人到了国外,利落分家,主支和旁支的族人分开各自发展,但主支因为宗智国的眼界而发展得非常好,当时的旁支虽然也发展自己的产业,也还是会依附主支,跟随主支做事。所以,在三二年的时候,宗家在国外也已经发展出很大一笔家业了,而当时宗家的下一代人,也跟国外的生活融合……   方心洁听阮椒这么说,因为感情还沉浸在照片里,倒是没有发现到阮椒那一点微妙的不对劲,而是笑着介绍:“这是……我算一算,很多年前了,这位淑女是我老头子的大姐,叫……宗美德吧,我没见过,不过听说大姐是人如其名、兼具很多美德的姑娘。旁边这位是她的丈夫,好像姓齐,跟大姐是国外的同学,两人认识以后没一年就结婚了,婚后感情很好,就是可惜啊,没留下个孩子……”   阮椒托着脸,努力控制表情,做出听得很神往的样子。   “那他们现在还住在国外?年纪挺大了吧。”   方心洁有点怅然:“去世很久了。唉,挺可惜的,也是因为感情太好了吧,齐大姐夫遇上什么事先去世了,后来大姐神思恍惚的,也跟着去了。”   提到这里,方心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继续翻开其他的照片。   为了避免被方老太太发现他刚才问奉山的目的,在看到其他成对的男女、一些单人照片的时候,阮椒都会装作好奇地问一问,但也都不会深问。   不过即使这样,阮椒还是听出来,宗家主支的上一辈至少有六七个子女,可现在除了宗胜凯以外,居然一个也没活到现在——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学长投胎到宗家,现在的宗家恐怕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偌大个巨富家族,居然差一点就会死光光?这也太、太一言难尽了。尽管阮椒不好问具体的死因,可只要想到奉山的存在,他就觉得里面恐怕并不简单……   阮椒心里存了想法,也还是没有表露,只想着回头去问男朋友,应该能知道更多。   陪着方心洁回忆从前,看过很多照片,把宗家的人整体都了解了一遍,宗岁重下班回来,阮椒也在方心洁的笑容里搀着她一起上桌。   ·   晚上,阮椒照旧和宗岁重一起到书房去。   刚进去小书房里,阮椒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神情凝重起来。   宗岁重早就看出阮椒今晚的心情不对,见他这样的表现,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阮椒的脸色有些难看:“学长,奉山……他曾经是宗家的人。”   宗岁重听了,难得一愣,然后他皱起眉说:“不可能。宗家福德深厚,奉山恶贯满盈,不可能是出自宗家的。”   奉山根本没有资格托生在宗家,更何况,他的来历已经很清楚,是柳苗村的人。   阮椒连忙摆手:“我不是说他出生在宗家,而是……他曾经娶了宗家的姑娘。”   宗岁重的眸光变深。   阮椒没什么卖关子的心思,把下午跟方老夫人聊天时发现的事对宗岁重说了一遍,然后才闷闷地说:“那张照片我看得很清楚,不可能是别人,就是奉山,奉山在1931年的时候得过三十岁了,但奶奶说到那个姓齐的时,却说他跟学长的大姑奶奶是同龄人,也就是二十四岁……奶奶把这当成一段唏嘘的爱情故事说出来,可奉山伪装年纪跟大姑奶奶结婚,后来又诈死,接着大姑奶奶还殉情……他是个什么意思?反正肯定没憋好屁吧,这里面怪怪的。学长你说,大姑奶奶跟他感情再好,父母都在呢,又是受国外教育长大的,也不讲什么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真会殉情吗?另外我还想问一问,老一辈的那些人,都是怎么去世的?算算年份,他们要是活到现在,最小的那个都得有过百岁了,如果都是寿终正寝的话也正常,可他们的后辈也都没了……我就怀疑他们可能都不是寿终正寝的,有些都没来得及留下后辈吧……”   这里面的内情,跟小辈聊天时,方心洁当然不会说太具体,毕竟这是宗家老一辈的家事了,她再喜欢阮椒,也不会多提。   只是阮椒自己的心里,却因为奉山不得不多想一些了。   宗岁重垂下眼,凝眉回忆。   “长辈的照片,我没看过。”他从小就是个冷淡的性格,长大点的时候就为家里人的封建迷信心力交瘁,并没有跟长辈们像阮椒一样聊过天,而这些照片又是保存在祖父祖母的手里,所以他反而没有翻看过。“可以把照片复制几份发出去。”   阮椒听见宗岁重这话,倏地反应过来。   对了,两次看到奉山年轻时的长相,一次是他看魂气的记忆,还有一次是他直接看了山神庙的记忆,除了他以外,其他鬼神还有学长都没真正看到过奉山的长相。他之前让鬼神去联络保家仙,让他们拿着的是他凭借记忆画出来的画像,而给田宝成托梦的时候,是用神力凝聚出来的影像,田宝成醒来以后自己画出来的……这样难免失真,但从旧照片上复制下来的就不同了,会很清晰。   “学长说得对,可是照片……”还是方老太太收藏着的啊。   宗岁重说道:“交给我。”   阮椒就放心下来,学长说了,就肯定没问题。   接着,宗岁重沉吟道:“我看过族谱,大概还能记得起来。”他想了想,“以前没有深思,现在想想,其他人的阳寿确实不长……”   阮椒连忙问:“学长你把你想起来的都说说。”   宗岁重说道:“曾祖宗智国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叫曾祖母叫李婉,生育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爷爷宗胜利三十三岁的时候去世,他的妻子和生下的那对双胞胎叔叔也一起去世,应该是全家人一起遇见了什么事。大姑奶宗美德二十八岁去世,她的丈夫也是,比大爷爷还早去世三年。二爷爷宗胜强没结婚,三十一岁去世,也是大爷爷去世的第二年。再过一年,二姑奶宗美容去世,享年二十六岁,据说是为了保护小姑奶,在街上被歹徒杀死。小姑奶宗美言的寿命长一些,是在五十二岁的时候去世的。”   说到这,宗岁重补充:“前面几位长辈的事,祖父没有特意提起过,只在族谱上记录了生卒年月。但小姑奶的事,祖父几次跟家里人讲起,其中用命保护过小姑奶的二姑奶也有提到。”   阮椒明白,他思索下,不由问道:“爷爷的年纪好像……”   他们那一辈的年纪跨度很大啊。   宗岁重继续说道:“这五位长辈是李婉曾祖母的孩子,不过李婉曾祖母从生下小姑奶以后身体就多病,在三九年的时候去世了。后来,曾祖在他五十七岁的时候,娶了第二任曾祖母。”   阮椒被这连串的生卒年弄得有点迷糊,不自觉地说:“曾祖真是老当益壮……”刚说完,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努力捋顺后,喉咙微动,“在三九年的时候,就只剩下……”   就只剩下宗美容和宗美言两个女儿,前面的子孙都不在了,李婉曾祖母一个病弱的老夫人肯定受不了接连丧子的打击,所以坚持不住。她去世后宗美容也去世,剩下宗美言一根独苗。这时候曾祖五十五岁,又过了两年续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宗岁重果然解释:“祖父说过,小姑奶出生时是难产,身体一直不好,二姑奶是跟她年纪相差最近的,从小保护她,才会在危急时刻用性命保护。姐妹俩感情很好,二姑奶的去世给小姑奶造成巨大的打击,小姑奶的身体更差了。因为是独苗,为了家族的延续她很快招赘了一个丈夫,但她身体太弱,结婚两年没孩子,一检查才知道她根本没办法生孩子,所以曾祖不得不再娶,第二任曾祖母是个流落在国外的孤女,身体很健康,也是最佳的生育年龄。不过她跟曾祖之间的关系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自愿嫁给曾祖为的是能得到一份安稳的生活,族谱上有记载,她是在嫁给曾祖二十年以后重病而死的。结婚后,她为曾祖生下了两个儿子。”   阮椒一愣:“两个?”   宗岁重叹口气:“我还有个小爷爷,是祖父的弟弟,叫宗胜旋,八二年去世了。” 第234章 宗家往事┃上一辈的狗血?   长久的沉默。   宗岁重还是缓缓开口:“更早的祖父不会多说,但是从小姑奶开始的故事,我们每一个小辈出生后,他都会讲一遍,让我们不要忘记小姑奶的恩情。而每一次去祭祖,也尤其会对小姑奶多加祭祀,为的就是她能在阴间过得好一点。”   虽然现在他已经知道现在阴间不存在鬼魂逗留的情况,人死后鬼魂都是自动转世,可之前他们整个宗家人都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注意的,就算他曾经不信鬼神,也用多祭祀这个方法表达对小姑奶的感激之情,作为全家的寄托。   阮椒不自觉地坐正身体,认真地听。   宗岁重继续。   “从曾祖迎娶第二任曾祖母开始说起吧,那时候曾祖五十七岁,年纪很大了,都知道生孩子要靠运气了,只是尽全力而为。过了三年,我的祖父才出生,运气较好的是,又过了两年后,小爷爷也出生了。这下子嗣多了两个,曾祖父很安慰,但大概是憋着的一口气释放出来,曾祖父的身体垮得很快,在六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   “曾祖父去世以后,小姑奶撑着身体继承了家业,同时,祖父和小爷爷的年纪都很小,小姑奶一边努力支撑家业,一边还要抚养两个幼弟,几乎每天都是药不离口的。幸好祖父年纪虽小,也帮着带弟弟,而曾祖母虽然为了安稳嫁进来,但是对孩子还是会照顾的,只是她连续生了两个孩子后,也常常生病,所以调养自己的身体更多,对小姑奶的帮助不大。”   “这么过了有七八年,入赘到宗家的小姑爷心变了。他一开始愿意入赘,是对小姑奶一见钟情,也是因为很穷,后来随着小姑奶掌家,对他也有些依赖,让他参与了一些宗家的事务。他发现一家子小的小,弱的弱,也逐渐被宗家产业的财富迷花了眼,暗地里开始联络了一些人,想要谋夺宗家的产业。小姑奶对小姑爷是有感情的,发现这件事后,小姑奶就想要跟他离婚,可小姑爷鬼迷心窍,居然想要害死祖父和小爷爷,小姑奶没有孩子,把两个幼弟是当亲儿子看待的,在激烈的争执下,小姑奶终于下了狠心,枪杀了小姑爷。”   阮椒的瞳孔收缩,心也猛地一跳。   他早知道在那个年代死人很正常,为了保护自己也有很多人手上不得不沾血,可是要了其他歹人的性命和亲手杀死丈夫,差别太大了……   宗岁重叹了口气,再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之后,小姑奶把小姑爷安葬了,从此再没跟人结婚,身体也因为感情上受到的巨大刺激变得更坏了,当时就晕厥过去,差点没醒过来。或许如果不是惦记着两个幼弟,她根本就醒不过来了。祖父说过,他当时才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少年,尽管小姑奶在处理事务的时候从没避着他,也在慢慢提点他,但想要掌握整个家族产业还是不可能的,他当时很慌乱也很担心,跪在小姑奶的床前足足叫了她一夜,才让小姑奶强撑着醒过来。”   “醒过来的小姑奶已经很没精神了,她一半的时间都不得不躺在床上,但躺在床上时也没忘了教导祖父和小爷爷,她另一半的时间就处理事务,身体一点点越来越坏,就只是凭借一些好药吊命而已。四年后,第二任曾祖母去世了,小姑奶跟曾祖母是有感情的,精神更弱。再三年,她彻底没法起床,好在祖父也二十岁了,小姑奶就把产业交给祖父,由他全面接管。那时候,祖父大多时间在忙,小爷爷一边帮祖父,一边花费更多的时间陪伴小姑奶,祖父回来的时候也都会来陪伴小姑奶,可就算这样,小姑奶还是只撑了五年就去世了……”   阮椒听宗岁重的叙述,哪怕不是宗家人,都觉得宗美言可敬可佩,觉得心情沉重,那么蒙受宗美言大恩的老宗董当然更忘不了,总要对小辈讲述恩情也是正常了。毕竟,宗美言没能留下一个后代,让他们想照顾宗美言的后人都不可能,也就是,无处可以报答这份恩情了。那么至少,总要让所有后辈都记住这位长辈才行。   宗美言只活了五十二岁,也因为身体痛苦了这么多年,不断失去亲人,还亲手杀死两情相悦的丈夫,一生的经历……她过得太难了。   宗岁重沉声说:“小姑奶去世,祖父和小爷爷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在这个时候,之前受到主支照顾的旁支虎视眈眈,开始觊觎宗家的产业。祖父和小爷爷不得不打起精神,竭尽全力保住产业。祖父是长兄,一心忙碌,无心婚姻,而小爷爷则是在帮着打理产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很活泼的外国姑娘凯丽,谈起恋爱,很快结婚了。”   说到“凯丽”的时候,宗岁重的表情有些不对。   阮椒发现了这点不对,不禁心中狐疑,是这个凯丽小奶奶有什么不妥当吗?   宗岁重往下说。   “那段时间国内的政策开始发生变化,祖父记得我们宗家是被迫来到国外,曾祖一直到死都想落叶归根,也尽力关注国内的情况,想要一旦国家的局势稳定,就回国发展。与此同时,祖父非常忙碌,持续发展产业,并努力跟国内接轨。小爷爷是祖父的帮手,也非常忙碌,尽管他已经尽量抽出时间陪伴妻子了,可还是太少了,夫妻两个也没能生育。再后来,国内终于稳定,祖父看准时机回国了,国外的产业则都交由小爷爷打理。”   “回国的一年里,祖父抓住机会积累了大量财富,也认识了同样白手起家的独立女性,也就是祖母,虽然两人之间的年纪相差十二岁,还是在相处一年后结婚了。祖母到祖父成立的公司里帮他,可以说宗家后来发展到那个程度,祖母功不可没。但是他们都没想到,在他们结婚一年后,小爷爷却想跟妻子离婚。”   到这里,宗岁重顿了顿。   阮椒觉得,男朋友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宗岁重还是说道:“小爷爷和他妻子的事,家里的人讳莫如深,但是在提起从前时也无法避免,隐约间我们也知道一些。本来长辈的事不该由晚辈胡说,不过涉及奉山,也不便隐瞒。”   阮椒明白宗岁重的意思,连忙保证:“学长放心,只听进我耳,不会外传。”   宗岁重点点头,平静地说:“离婚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小爷爷抓到了他的妻子跟另一个男人的事。小爷爷忙碌的时候,妻子出轨了。后来小爷爷的妻子不同意离婚,小爷爷也不愿意为这件事影响家族的生意,这件事纠缠了一年多,而且在这期间,小爷爷的妻子并没有跟那个男人分开。小爷爷对妻子感情很深,确定离婚以后,他的妻子很痛苦,小爷爷也很痛苦,在心慌意乱之下,被竞争对手钻到空子,把他枪杀了。”   阮椒听这一段的时候,虽然才短短几句话,却总觉得里面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隐隐约约的,他觉得好像并不是表面的这样……   宗岁重:“祖父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痛苦,当时就再次出国,去收殓小爷爷的遗体。但是祖父也没想到,他过去以后,收殓的不仅是小爷爷的遗体,还有小爷爷妻子的。祖父才知道,小爷爷的妻子殉情了,而且死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经过验证,这个孩子是小爷爷的。”   阮椒的眼睛不由睁大。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既然已经出轨了,为什么还会为丈夫殉情?而且由他看到的,宗家人是很有骨气的,都已经决定离婚了,为什么还会怀上丈夫的孩子?小爷爷应该不是决定离婚还继续跟背叛的妻子……的人啊。   宗岁重说到这里时,表情有些难看。   “后来,祖父在小爷爷的家里,发现了他妻子藏在枕头里的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她对小爷爷的爱意,因为寂寞去酒吧被跟小爷爷性格相似的男人吸引,她本来只是想精神上得到慰藉,最后却被那个男人下药了。这以后,她就总是没办法拒绝那个男人的邀约,越陷越深。在小爷爷抓到她以后,她也知道自己和小爷爷不可能在一起了,可又还是深爱着小爷爷,就一直拖着。在她的日记里,她很唾弃自己,一边爱着丈夫,一边还是无法拒绝那个男人,纠纠缠缠的一年多。最后她还是不想让小爷爷觉得她太不堪,就同意离婚了,只是她是在想方设法怀上小爷爷的孩子后才答应离婚,为的是有个孩子作为念想。但她也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反而让对手找到空隙,害死了小爷爷。等小爷爷死后,她就觉得万念俱灰,一点也没有留恋那个男人,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们去找小爷爷赔罪了。”   阮椒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难怪是难以启齿,这、这都是什么狗血啊!   宗岁重却又开口:“我觉得需要对你说的是,在日记里,她说的是带着孩子们去找小爷爷,可她死后,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   阮椒如遭雷击,突然明白过来。   可能宗家人也觉得就是故事狗血而已,一个女人精神上爱着丈夫,肉体却离不开另一个男人的慰藉,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离婚前想有个孩子做念想也不算罕见,丈夫死了反而觉得一切都不重要、要去死,同样不奇怪,就连说“孩子们”,这不也有可能是误诊或者是她自己没搞清楚吗?可对于他和学长而言,更早时奉山就已经出现,如果把这一切联系在一起,换一个思路……却还可能有另外一种可能。   也许,凯丽的所谓“无法拒绝”,不是她感情上无法拒绝,不是她给自己找借口,而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真正的无法拒绝。   ……也难怪学长会觉得这件事应该要说了。 第235章 怀疑过吗?┃怀疑的时机不对。   阮椒不知道的是,宗胜凯宗老爷子对凯丽的感觉是很复杂的。   宗胜凯也是个大忙人,知道自己为了家业会冷落妻子,在最忙的时候根本没有娶妻,就算后来也是喜欢上了跟自己一样有能力的独立女性,互相扶持的。可是宗胜旋跟凯丽的爱情来得太汹涌,宗胜旋也年轻热情,两人不顾一切地结了婚。   凯丽是国外一个有名气的贵族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宗家是外来人,虽然那时候也很有钱了,可更多人觊觎,两个小年轻在结婚的时候,是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外物的,为的只是彼此而已,凯丽的家族当时也是不愿意的,只是拗不过凯丽而已。这样的凯丽是很爱玩的,却也在最年轻的年纪里耐着寂寞陪着宗胜旋好几年,甚至都没时间生孩子。   后来宗胜凯回国,国外的产业让宗胜旋更忙,可宗家兄弟只剩下他们,这是他们必须承担的责任。凯丽终于还是太寂寞,去酒吧里消遣,她并不是想要出轨,即使有跟宗胜旋性格相似的人来接近,她也只是想得到慰藉。或许,她这样的行为是不妥当,严重点说是有精神出轨的趋向了,但是,宗胜旋连枕边人的不对劲都没发现,难道他就一点错误也没有?   再后来,宗胜凯知道凯丽真的跟男人出轨了,他是很气愤的,弟弟因此去世更是让他痛苦无比,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凯丽会殉情——再加上那本日记,真是让他无法形容。   所以,宗胜凯确实请人验证了凯丽肚子里的胎儿跟宗胜旋的关系,却因为这乱七八糟的感情纠葛一个头两个大,凯丽的家族那边对整件事更是不高兴,但毕竟凯丽出轨在前,宗胜旋也因此去世,两家人没有撕破脸,却也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同时也因为这些乱七八糟,宗胜凯并没有仔细分析日记里面的内容,更不会把这件事跟什么特殊力量联系起来。   在宗胜凯看来,弟弟的去世是很委屈的,凯丽的存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因为在宗胜旋去世前,凯丽的名字就从族谱上划掉,宗胜凯到底也没有因为她的殉情就在添上她的名字。只是在宗胜旋的名字下,写了有一个早夭的孩子,并为那孩子取名序齿。   后来的后来,宗胜凯跟后辈讲古时,必然会讲到弟弟,免不了稍微带上一点,但从不多提,尽量避开。不过很多年过去,后辈们总也会从各种途径,渐渐知道。   宗岁重说:“小爷爷去世的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祖父的情绪很激动,很烦躁。也是那一年,祖母怀上了父亲,祖父知道这件事后,情绪才慢慢缓解,在父亲的身上投注了对长子和对弟弟双份的感情。等陆续其他孩子出生,父亲很照顾弟妹,祖父的性格越来越平和,祖母则认真教养,所以一家人的感情很好,再加上产业分配的方式很公平,也就没有什么冲突。”说到这,他顿了顿,“宗家即使在一次次失去亲人时,曾祖、祖父也都没有忘记做善事,初心不改,这或许也是后来我能转世到宗家的原因之一。”   阮椒听到这里,踱步走了几圈。   他有些奇怪地问:“宗家连续有这么多人去世……没怀疑过什么吗?”   宗岁重对这个是知道的,点点头:“有怀疑过。”   阮椒提起了精神。   宗岁重沉声道:“但怀疑的时机不对。”   阮椒不太明白。   宗岁重解释说:“从大爷爷开始的那两年,国外的环境是很混乱的,几个长辈据说大多都是因为那时的环境意外去世。曾祖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国人,对一些灵异神怪都有耳闻,失去了很多亲人时,他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在宗家的祖坟上做了手脚,特意派人回来查看,但是什么也没发现。而且小姑奶身体孱弱,却最终活下来,他才减弱了心里的怀疑。再后来,他顺利又生下两个儿子,这才彻底打消怀疑,只以为是真正的巧合。而祖父……祖父是在国外长大的,对国内的这些根本不了解,看到日记后他没往其他地方想,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等宗家在国内的产业扎了深根,二十多年都没出过事,所以祖父也不会去想更早的、他还没出生的那些事了。直到父亲和母亲结婚,全家出去旅行,发生了一次连环车祸。原本宗家应该所有人都在那时死亡,但是我因此转世,他们有惊无险。”   接着,宗家人发现他们开始时不时撞鬼了,这才从无神论转化为有神论。当然,这也是为什么宗岁重小时候因为看不见就不信,每次还都用一种“包容你们迷信”的态度时,宗家上下都没什么不爽的原因之一。   毕竟,宗家人接受这个事儿,那也是经过无数“淬炼”后不得不信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又二十多年过去,他们都深信不疑,也越来越敬畏了。   阮椒顿时恍然:“这就难怪了。尤其曾祖自己没发现什么,也不会在临死前的短暂时间里对个小孩儿说什么,小姑奶身体不好,压根没心力想那些,不会把这个放在对宗爷爷的教育里。而宗爷爷忙于事业,受的主要也是国外教育,自然更是不会啥都往‘迷信’上想的。”   说白了,阮椒和宗岁重现在能这么慢慢梳理过来,不也是因为看到了奉山的照片,再思考的时候就容易发现破绽吗?要是没那照片,阮椒也不会对宗家那么多年前的长辈们这样在意,他会研究的,只会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车祸而已。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阮椒说道:“找找看吧,这些资料里面,有没有关于大姑奶夫妻的?还有查找奉山资料的时候,应该从大姑爷……他跟大姑奶大概在三零年相遇,那就说明他三零年就去国外了,他本来应该是在国内混的,为什么会去国外总有原因吧?那就应该从三零年以前的资料开始查。”   宗岁重“嗯”了一声,继续查阅起来。   阮椒跟宗岁重了解了一遍宗家的事,才召唤鬼神过来一起查找。而他自己,一边查找,一边也在叨逼叨的传承记忆里翻查有什么办法能这么害人的,尤其是……为什么奉山要跟大姑奶结婚,大姑奶是不是他害死的,如果是,是怎么害死的,而大姑奶死后,他又是用什么办法让宗家的人在短短时间里迅速死得只剩一个?另外,为什么那时候宗家人没被算计死光,能还剩下一个,后面凯丽的事他又是怎么操作的——应该是他操作的吧?胎儿到底有几个,要是凯丽没弄错,其他胎儿是不是奉山弄走的,弄走后又做了什么,怎么过了二十多年差点让宗家全家死光,这里面还有什么道道……   从古到今,邪门的道法太多了,往往一点血缘、一些因果牵扯就能死来死去,可也是这样,要想真搞清楚原因,就不能瞎推理。   ·   一查就是半夜,经过这么一找倒是能看出来,奉山出山到出国之前,正是军阀肆虐时,那时候出现了一些残忍的案子,也有很多地方的封建残余跟迷信结合起来忽悠百姓,又有军阀参与到里面进行破除的……   总之,凡是涉及到一点迷信相关的、某地军阀残暴的事例、还有一些发生的奇怪事,哪怕只是报纸上的一笔带过,或者是被当时破除迷信的人用嘲讽口吻记录出来的,全部都被摘抄,最后同一个年份的汇总在一起。   这么一看看到半夜过,阮椒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看向身边满脸严肃的冷峻青年,冲他说道:“学长,你先去睡吧。”   宗岁重看了看时间:“一起。”   阮椒也没拒绝,先答应一声:“嗯。”又对鬼神们说道,“你们各自去忙吧,保家仙那边也催一催,让他们别忘了这事。”再提醒,“让他们小心保密,不要打草惊蛇。”   鬼神们连忙答应,然后各自呼啸着散去。   宗岁重等阮椒吩咐完,先站起来,朝阮椒伸出手。   阮椒愣了愣,禁不住笑了,伸手拉住宗岁重的手,借力站起。   接下来,宗岁重微微低头,在阮椒的眉心轻轻亲了亲。   “不要太着急,奉山总是跑不了的。”   阮椒心里一暖,神情软了软。   “我知道……我明白。”   宗岁重点点头:“嗯。”   ·   宗家的书不少,阮椒和宗岁重在老宅里住了有半个月,才终于全都看了一遍,凡是觉得可用的东西综合以后,打印出来居然有好几厘米厚。   整理出来以后,晚上鬼神们就不用过来了,两人收拾好小书房里的资料,宗岁重把门锁好,两人又在外面的书房里忙活。其中宗岁重把工作带回来做,阮椒则是一张张资料地分析,把那资料里的异样用他记忆中可能的东西对应,哪怕有点差别的,也都记录在旁边的空白处……   一忙又是几天,等终于都看过后,阮椒就准备跟宗家几位告别了。   这一天是休息日,宗岁重也没去上班,阮椒起床后,跟他一起下了楼。   早餐餐桌已经摆好了,沙发上坐着老宗董、方老太太夫妻俩。   在他们的对面,有个穿着精致高定的贵妇,长得很漂亮,虽然年纪应该不小了,看起来却还是三十出头的模样。从她的长相看,跟老夫妻都有点像,应该就是他们已经出嫁的长女宗心怡。 第236章 宗心怡┃她女儿黎子婧的故事。   宗心怡不仅漂亮,眉眼间还透着一股强势,目前接手的是宗家服装那一块的生意,接手后发展得很快,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不过她除了爱她的事业就是爱她的老公,有点空闲的时间都用来跟她老公度蜜月,回来的时间也就不是很多——当然,这也不是说她就不孝顺,平时宗家老人还有嫂子们用不完的上好布料漂亮服装全都是她送过来的。   虽然在阮椒和宗岁重下来的时候,宗心怡已经止住了当时的话题,但是他们俩都是五感很敏锐的,在走到拐角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一些简短的语句。   “是,来问问有没有靠谱的……”   “……已经缠上来了……”   “也是囡囡太大意,这回肯定得吃教训了……”   听着这话,阮椒心里有些微妙。   好像是碰到什么他业务范围里的事儿了?也是巧合。   也没多想,阮椒笑眯眯地对老夫妻打了个招呼:“宗爷爷,宗奶奶。”   宗心怡来得不早,还没聊多久,也还没听老夫妻说起阮椒,这下见到生面孔,本来表情是要变得礼貌性那种的,可一听他对父母的称呼,就知道对方已经跟父母很熟悉,脸上的表情就控制在一个比较亲切的程度上了——尽管,她就不是个亲切的人,即使已经挺努力的。   方心洁了解长女,见她有点尴尬,主动介绍说:“心怡啊,这个小伙子是咱们岁重的学弟兼特助,这几天到咱们家来玩儿的,跟咱们岁重的关系特别好。岁重很多事都倚重他,就是你说的这事儿,也可以问他。”说到这,她又笑呵呵地看着阮椒,“这个就是我大女儿,跟人结婚就不爱回来了,小阮,你叫她姑妈就行。”   阮椒就笑着叫了一声。   宗心怡也跟阮椒打了个招呼。   阮椒、宗岁重一起过去坐下,同时,两人都发现宗心怡的阳火也很弱,生命力却很强,不奇怪,作为宗家的一份子,当年她也是一起出行的,也同样是在泰山山灵残魂的庇护下才能顺利活下来的。   两年多来,宗岁重变得不科学、可以弄到好东西后,除了给爷奶父母叔婶晚辈以外,姑姑们也没落下,大家的关系都是不错的。   很快气氛缓和下来。   阮椒才笑着说:“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宗心怡还是很相信自家老母亲的话的,再看对方一眼,发现老母亲的鼓励神色后,也就不在意阮椒瞧着特别年轻的事实了,直说道:“我女儿可能被鬼缠上了。”她一顿,选择了跟老母亲一样的称呼,“小阮,这事儿你有办法吗?”   这可真是直率。   阮椒愣了愣,笑道:“原来是这个,要是真有鬼,我多少有点办法吧。”   宗心怡也愣了愣——这小伙子,还挺自信的啊。   宗岁重缓缓开口:“学弟曾带我去过鬼市,得了些蛛妖织成的料子,我请母亲送过。”   宗心怡被这一句话里的信息量给震住。   什么鬼市?什么蛛妖?什么……然后她就反应过来,听说大侄子已经不再跟以前一样死板了,她也没多关注,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这么一听,原来是因为自己去过?难怪。   宗心怡的胆子很大,性格也冷静,回过味后就想起来,还真是,她做的这一行对好料子的追求是无止境的,这两年母亲是给过料子的,几个嫂子也是分了些不同颜色的给她,她还问过料子是从哪来的,结果没问出来,只说就是大侄子弄来的,她本来是想问问大侄子能不能多弄点货,可看料子真的很好,就知道肯定产量不高,不太可能给她大量提供,也就没问。现在来看,可不是稀罕、产量不高么,蛛妖织成的!几个人能有啊……   不过,也是宗岁重这句话,让宗心怡明白为什么家里人都很推崇阮椒了,当时就把姿态摆得更端正些,坦率地说起家里的事来。   “我女儿上的是艺术类院校,性格好像她爸,在学校里人缘也好,平时挺多小姐妹都愿意跟她在一起玩。这回缠上她的鬼,就是一个玩得挺熟的姑娘,死因很奇怪。”   阮椒认真地听。   宗心怡慢慢道来。   ·   这位宗家的大女儿结婚很早,在大学期间看上了同导师的好脾气师兄黎隽,一阵追求后在刚毕业的时候就跟他结婚了。后来这位师兄留校做导师,因为教学水平过硬,本身也很出色,目前已经是很出名的教授。   夫妻俩感情是很好的,即使宗心怡为公司忙,可黎隽也不是闲着,教学工作和平时的学习也同样兼顾。在结婚第二年,宗心怡生下个女儿黎子婧,后来他们就没再生育,只把这个女儿宠上了天,而黎子婧也不是熊孩子,从小就漂亮优秀,性格随了黎隽,并不像她母亲一样强势,可以说是朋友遍天下,追求者也甚众。   不过也因为脾气好,黎子婧对朋友们一些不损她原则、不得寸进尺的提议或者请求,她都是能满足就满足,能参与就参与的。   在上大学以后,黎子婧没有搞什么特权,她自己也喜欢交朋友,所以直接住的是学校的宿舍,还是那种很常见的四人宿舍,舍友们的脾气各不相同,彼此间有摩擦,可不知怎么的都跟黎子婧关系好,而且有黎子婧做润滑剂,在上学一年多以后,就真的亲如姐妹一样了——今年的黎子婧,正好二十岁,正上大二。   关系好可能是会辐射的,周边宿舍的小姐妹们也经常互相串门。   一个多月以前,黎子婧在某天回来后很伤心,宗心怡小心地问了,才知道原来是隔壁有个叫赵晓安的小姑娘死了。   这个小姑娘的家里很重男轻女,不愿意花钱让她来读艺术院校,因为做这方面的花销都很多,会影响到她弟弟。小姑娘很倔强,就常常想办法出去打工,她有一把好嗓子,最常做的就是每晚到酒吧驻唱。其他时间里,洗盘子、送外卖、做手工等等,能做的她都会做。   因为小姑娘的自尊心很强,虽然小姐妹们是想帮她的,可也不能伤她自尊,都是不着痕迹给她减轻负担那种,大家的相处才很自然。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小姑娘死在了送外卖的路上——据说,是因为连续兼职、每天的睡眠都很少,太累了。   这件事给了黎子婧很大的冲击,关系熟的小姑娘们都伤心了很久,尤其是她们见到了来领尸体的赵晓安父母,他们满脸都是对赵晓安的责怪,根本没见什么关心,就更让人为赵晓安不值……可是没办法,同学再怎么难受也不是家人,没有资格去管这件事,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晓安直接被火化,再没消息传来。   一直过了有大半个月,黎子婧她们的心情才缓和了一些。后来,她们学校跟另一所学校联合举行一次活动,小姑娘们认识了那所学校很出名的一个女孩儿李丽娜,关系也还不错。李丽娜是个很活泼的姑娘,还很有规划,她家里没什么渠道,又想要以后进入娱乐圈的,所以她早早地就开始给自己提升人气,为此先在网上试水,做了网上女主播,而且另辟蹊径,做的是灵异女主播,给她自己弄了个特殊的胆大心细人设,再加上她长得很艳丽,确实有了一些名气。   大家混熟以后,李丽娜一次正好准备直播的时候,路上偶遇了傍晚出来散心的黎子婧,黎子婧长得好看,恰好被直播观众看见了,她为了人气就邀请黎子婧一起。黎子婧见李丽娜这么热情,大家又是朋友,就不好拒绝,在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后,就跟李丽娜一起来到了一个据说曾经闹过鬼的废弃工厂。   当晚的直播还是很顺利的,黎子婧看到是李丽娜在死角处跟人做示意,就有人在工厂的一些隐蔽处弄出一些模糊的影子,李丽娜面对它们唱作俱佳地进行表演,黎子婧虽然很囧,也尽量跟她配合,最终直播还算成功。事后,李丽娜很认真地感谢了黎子婧,并把她送到已经等在厂外的宗家司机手里。   事情到这里,应该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才对,但没想到的是,黎子婧回家以后,当晚就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她本来以为只是没休息好,就躺床上好好睡,可这一睡,就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在梦里她好像看到已经死去的赵晓安在不断地跟她说什么,可惜她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等早上醒过来,她就觉得身体非常沉重,浑身虚汗下不了床,请医生过来看,也只得出她是体虚导致,还有点小感冒,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走后她也按照医嘱好好吃药了,然而吃药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昏昏沉沉的,只要闭上眼总能看见赵晓安,有时候在赵晓安旁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宗心怡和黎隽很着急,又请了其他医生来给女儿检查,还请了心理方面的医生过来,都找不到确切的症结。   最后,宗心怡不得不往自家女儿是中邪了的方向去想了。   宗心怡也是宗家人,也知道他们全家都从那次车祸之后开始频频撞鬼,而且她虽然结婚早,也知道宗家在这些年里跟不少大师都有交情。   那么……   如果真的是闹鬼的话,她想找到靠谱的人,当然没什么比回家一趟问问家人更方便的了。 第237章 重影┃还不给本官出来?   宗心怡的脸上闪现过担心,眉头紧锁:“都好几天了,囡囡现在不仅没法下床,每天清醒的时间也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昏昏沉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像她平时的样子,反而苦大仇深的,好像一直想诉苦又诉不出来似的……”说到这,她叹了口气,“幸好囡囡几次检查都只说她是精神差,身子骨还是没事的。”   ——要不是这样,她早就急死了,哪还能冷静地把事情说完?   阮椒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撞邪了,而且多半就是那个赵晓安。只是有点想不明白的是,赵晓安为什么要找黎子婧?难道就因为黎子婧心软?另外就是……跟赵晓安在一起的那个黑影又是什么,为什么会跟赵晓安在一起?   说完家里遇到的事,宗心怡对阮椒诚恳说道:“小阮,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阮椒笑了笑:“方便的话,我想亲眼去看一看。”   宗心怡当然没意见,很感激地说:“这可真是多谢小阮了。”她顿了顿,“什么时候……”   阮椒张了张口,刚要回答说吃完饭后——毕竟他自己是不要紧,男朋友却不能饿啊。   另一边,方老太太已经说道:“先吃饭再说这个吧。”   宗心怡顿时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捋了捋头发说:“对,对,先吃饭。”   阮椒则安抚她道:“吃完饭就让学长开车送咱们过去。”   宗心怡想说她也开了车,宗岁重先开了口:“好。”   事关鬼事和黎子婧的安全,几个人也没什么细嚼慢咽的,很快吃完早饭后,就都打起精神,开车跟着宗心怡回去她家。   宗心怡的老公是书香门第,公婆住的是一座祖上传下来的老四合院,他们夫妻两个就在附近的小区买了栋别墅。   这些天,因为黎子婧身体的事,老夫妻也都在别墅里照顾她。相比一开始没往别处想的黎隽和宗心怡,这对老夫妻倒是一开始就觉得可能是中了邪,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对这方面更迷信一些。于是,在儿媳妇说要去娘家问问靠谱大师的事后,老两口是很愿意的,这下听见门外有人来,俩老人家是赶紧过去开门。   宗心怡连忙过去扶着:“爸,妈,您两位怎么出来了?快回屋去,这回来的都不是外人。”   老两口听了,往外面看看,先是见着儿媳妇的大侄子,又看见一个小年轻,可是……大师呢?转念想想,儿媳妇就去了这么个把小时,问到消息就不错了,大师应该没这么快找到。所以就也没露出多失望的脸色,先把人给请进去了。   ·   阮椒走进别墅,眉头就先动了动,忍不住朝宗岁重看去。   宗岁重也察觉到了,朝阮椒点点头。   ——没错,别墅里萦绕着淡淡的鬼气,鬼的身份是不是赵晓安暂且不提,至少这里的确是出现过鬼的,还是那种含着冤屈的鬼。   一旁宗心怡是个胆大心细的人,进门就观察着阮椒的表现,见他跟大侄子的这一番互动,心里不由得一个“咯噔”。虽然她猜想有可能是鬼,可要是能不撞鬼,谁愿意真的撞鬼呢?只是现在看来,大概还真就是撞鬼……   宗心怡低声问:“小阮啊,这是?”   阮椒也低声回答:“还是要去看看人才行。”   宗心怡深吸一口气,就要带着阮椒、宗岁重往楼上走。   老两口不太明白。   宗心怡连忙解释:“爸,妈,别看小阮年轻,他也是很厉害的天师了。我回去时,小阮刚好在家里做客,他一听,就愿意先来帮我们囡囡看一看。”   老两口是很相信儿媳妇的,听她这么说,也没露出什么小看阮椒的意思,赶紧让开路让他们先走,忙不迭地说:“那太好了,婧儿就在楼上房间里,她爸正陪着呢。”   接下来,宗心怡也没多客套,直接把人给带上二楼。   老两口到底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   黎子婧住的是二楼的次卧,挺大的一个房间,里面的装修很素雅又不失少女心,柔软的床铺上,年轻的少女身上搭着一层薄被,脸色苍白地仰躺着,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水。床边有个儒雅的中年人,正用一方手绢慢慢给少女擦汗——可是没用,刚擦完汗,过不多会儿少女嘴里就发出一声声模糊的呓语,额头上的冷汗又沁出来。   不仅是额头上,少女身上也总是透着汗,在她的衣服里也都垫着吸水的软毛巾,每半个小时就换一次。照理说流这么多汗该是要脱水了,但少女除了脸色憔悴以外,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缺水的症状来。   阮椒几个走进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黎子婧。   同一时刻,他也看见几乎跟黎子婧重合的一道虚影,差不多就是一道鬼魂跟黎子婧躺在同一个躯壳里。   下意识的,阮椒心里涌起一股怒火,这是恶鬼要抢占活人的身体吗?!不过他到底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马上就又看出来,那个鬼魂动作很轻,并没有要驱逐黎子婧魂魄的意思,反而好像是想借助黎子婧的嘴说点什么出来。   只可惜,鬼附在人身上,说出的全都是鬼语,普通人怎么能听得懂呢?   阮椒扫一眼后,就问宗心怡:“阿姨知道赵晓安姑娘长什么样子吗?”   宗心怡忙说:“我知道的。”说着她想起什么,到旁边的书柜里拿出一本相册,“她活着的时候跟囡囡关系不错,有合照的。”   阮椒接过相册打开,里面确实有黎子婧跟很多小姑娘开心合照的照片,他接连翻了好几页,从里面找出了一张,指着上面左边的妹子,给宗心怡看。   “是这个吗?”   宗心怡看过去,肯定的点头:“就是她。”她有点诧异,“小阮,你怎么知道……”   小阮是从她嘴里听到赵晓安的名字的,应该不知道她才对,现在怎么好像认识?刚想到这,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阮椒又朝黎子婧那边指了指:“她就在那,跟黎姑娘睡在一起呢。”   宗心怡有点心梗,身体微微晃了晃。   旁边的黎隽打从阮椒进来就关注着,在阮椒跟宗心怡说话时,他就猜到了阮椒的来意,当然也很注意自家妻子,现在一看她惊得站不稳,虽说自己心里也很着急,却能迅速地过去,一把将宗心怡给扶住。   宗心怡的语气有些惶然:“那、那我的囡囡她还——”   阮椒顿时明白她想岔了,立即说道:“她没事。”   宗心怡心头大石放下,浑身的力气却都消失了似的,一个踉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擦了擦脸,“不好意思,我刚刚太着急了。”   阮椒笑笑:“放心吧,我这就把她叫出来问问情况。几天过去都没真出事,可能就是想叫屈吧,应该不是想害人的。”说到这,他也露出点抱歉的意思,“阿姨,为免万一,您跟叔叔还是先去门外等吧?屋里学长看着就行。”   宗心怡本来想说不怕的,但想想又怕是这小阮有什么独门的手段,不方便给外人看,也就没多说什么,拉着丈夫的胳膊往后走,两人一起扶着老两口出门,再小心地把门关上。   门外。   黎父担心地说:“刚刚小阮……天师是什么意思啊,说咱们的婧儿被附身了啊?”   黎母也赶紧看向儿媳妇。   宗心怡也是很忐忑的,这时候却还是安慰说:“就算是附身也没事,小阮的意思就是咱们囡囡还好好的,等他问问,咱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黎母先松口气,又叹口气:“那小姑娘也是可怜的,但她也不该欺负婧儿啊,真是……”   黎父拍了拍黎母的小臂,说:“也别这么说。要是静儿没事的话,那小姑娘可能是真有什么冤情吧,能帮则帮。毕竟她也是婧儿的小姐妹,婧儿为那小姑娘的事儿,好多天都还难受着呢,要是帮了她,婧儿也会高兴。我想啊,她别处不去,就到婧儿这来,是不是就因为婧儿跟她好,想请婧儿帮忙的?”   黎母想了想,再叹气道:“可能是吧?”   她也有些同情那小姑娘的。   黎家的人都是性格温和敦厚的人,听说那鬼多半不是想害人后,就会考虑到鬼死了还不安生很可怜,是不是顺手帮忙了——毕竟人命关天啊。   宗心怡看着两老,又是一阵安慰。   她就这么等着了,要是女儿真的没受到一点损伤,才会去考虑别的,而如果不是……她可不会跟公婆一样好说话的。   黎隽明白老婆的心思,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安抚着。   ·   房间里,等人都走出去、门关上以后,宗岁重走到窗前,把窗帘拉起。   阮椒才转过身,看向床上的少女。   “赵晓安,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本官亲自抓你出来?”   下一秒,床上的少女微微颤抖起来。   一股阴冷的寒气从她的身上缓缓溢出,逐渐形成了一股青烟,落在地上堆积起来,形成了一个苍白女鬼的形影。   正是赵晓安没错了。   女鬼战战兢兢走过来,哆哆嗦嗦地鞠躬:“城、城隍爷,小鬼、我、民女见过城隍爷。”   这不伦不类的自称让阮椒嘴角微抽,一摆手让她不用这么多礼,直接说道:“交代吧,为什么会纠缠黎子婧,她梦里除了你以外的那个黑影又是什么?黎子婧跟你无冤无仇,你纠缠于她毫无道理,要是不给出个理由来,本官恐怕不能饶你。” 第238章 活无常┃我是没了肝死的。   女鬼——赵晓安听见阮椒这话,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惊慌。   “民女、民女……我……”   阮椒心里很无语,嘴上说:“行了,直接说。”   赵晓安深吸一口鬼气,眼眶发青,泫然欲泣……终于还是带着哭腔说道:“我冤枉,我冤枉啊!城隍爷,他们说我是猝死,我爸妈连尸检都不肯做,只要他们做尸检,他们就会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猝死,我是被人害死的!”   阮椒表情一正,从知道赵晓安缠着黎子婧时开始,他就知道里面肯定有隐情,现在好像的确是?“有什么冤屈,你只管说来。”   赵晓安抹了把脸,颤着嗓子说:“我、我虽然平时很累,可我也知道身体重要,想方设法地都会找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在能休息的时候也都会尽量休息的。我还年轻,我有注意,不可能因为太累而死。”   不过,一个人的自以为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赵晓安的这个说法可不能保证。   阮椒没打断她的话。   赵晓安好歹是个有文化的,也知道自己那点说法站不住脚,马上又说:“在我死了以后,我是很不甘心的,我觉得我不会累死,虽然也许是我自己想太多……后来我发现我死后是有意识的,我潜意识明白我要在原地等鬼门出现去投胎,起码还得好几天呢,可谁知道突然我就被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牵引着,恍恍惚惚地往一个让我觉得惊悸的方向飘过去,偏偏,偏偏我自己无法抵抗!”   阮椒心里一凛。   这不正常!就像赵晓安自己的直觉,她死后应该等头七、等鬼门才对,又不是有巨大的仇恨失了智想去找仇人报复,更别说去的方向不是她仇恨的方向,而是她畏惧的方向了。   通常情况下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招她的魂,而且,那个招魂的多半不怀好意——可谁会在她刚死就知道她成了鬼,还利落地招她过去呢?   赵晓安很不安,身上的鬼气一阵翻涌!   “后来,后来我越接近越发现,那个方向有我身上的东西!”她尖利地鬼叫,像是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愤恨,“我不是累死的!有人拿了我的东西!我缺了那个东西死的!”   阮椒看见狂躁的赵晓安,眉头紧锁。   之后他打过去一道神力,才让赵晓安慢慢冷静下来。   赵晓安惧怕地看着阮椒,颤抖着说:“对、对不起。”   阮椒微微摇头:“没事,鬼有时会难以控制自己。”顿了顿后,他又问,“你是缺了什么而死?”   赵晓安的鬼眼里泛出一丝血光:“肝脏。”她说,“我不记得我怎么没了肝脏,但是,我确实是因为缺了肝脏而死。一定有什么人拿走了我的肝脏!可是、可是我不明白,我没受过伤,也没有去医院做手术的经历,为什么我的肝脏突然没了?我不明白!”   阮椒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缺肝而死,有几种可能:一种是肝脏突兀地消失,如果是当时取下的话,会痛苦一段时间,却不会立刻死亡,可赵晓安并没有那些症状,想要做到没创口地去肝并让她感觉不到症状,得是邪法才行;一种是赵晓安其实做过手术的,只是失去了那段做手术的记忆,可这样一来,赵晓安身上也没创口,并且让她失忆、存活很久,同样是要用邪法……总之,那背后的人难道是先拿走肝,再想拿走赵晓安的魂吗?目的呢?邪道士炼鬼是常事,人的肝脏……有什么作用?   阮椒脑中思索很多,却没说出来。   赵晓安心里稍稍平静后,看着城隍爷一直心平气和地听自己诉说,慢慢也稳定了一些。   “我当时又怕又想去找回躯体,在那时候我的尸体还没被火化,我还想着不能残缺着下葬。但我飘到一半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   阮椒目光微动:“撞上?”   赵晓安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透出一丝感激:“就是您说的那个黑影。他当时也是鬼魂,却用什么东西拉住了我,才让我能顺利地停留下来,没有继续往那个地方去了。我清醒了一些,很后怕,知道自己过去了以后未必能找到失去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她呼出一口鬼气,“那个帮我的人告诉我,他是个活无常,专门把鬼送去鬼门的。”   活无常?   活无常就是走无常,又叫走阴人,是用活人的身体给阴间服役的,说白了也是有阴阳眼,能有生魂离体而负担不大这方面天赋的人。   阮椒暗忖,以前地府还在时,走无常也算是个兼差,受阴间庇护,虽然常常生魂离体,但是没什么负担,对身体的损伤也趋近于无。可现在就不同了,地府消失,有这方面天赋的人想要自己摸索成为走无常是很难的,做了走无常以后恐怕对自己的负担也不小……算是很罕见了。   赵晓安说:“那位活无常大人是个好人,他说我身上被什么邪法做了标记,除非他每天看着我,不然他一走,我怕是又要被什么东西给带走了。我很害怕,他就说给我找个能庇护我的地方,最好是跟我有交情那种,不会坚定想要驱逐我的。”   阮椒恍然:“所以,你找了黎子婧姑娘。”   赵晓安愧疚地点了点头:“我、我听活无常大人的话,去找关系好也家世好的熟人,也要是心地善良的人。我这样的出身,除了学校的同学外,根本不认识什么家世好的人,还要是有可能愿意帮我的……所有人里,我知道最善良的是婧婧,家世也很好,就请活无常大人带我过来了。”说到这,她连忙补充,“我问过的,对婧婧的身体不会有伤害的!婧婧流汗虽然多,但那都是我的鬼气造成的,不是婧婧脱水。我不会伤害婧婧的!”   阮椒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赵晓安低下头,说:“活无常大人陪我过来以后,就告诉我说,婧婧确实是很好的富贵命格,但阳火不旺,我要附身上去也会容易一些,而且跟婧婧的冲突也不大,简直是上天都在帮我!就是我的力量不大,我本来是想在梦里跟婧婧说明的,可是婧婧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没法说清楚……活无常大人告诉我,让我干脆就这么等着,表现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说婧婧这样的家庭里,在看出她是撞鬼后肯定要找玄门里的天师来,到那时候,天师是可以听懂我说的话的,我就可以诉说冤屈了……”   阮椒眉头一动:“若是那天师不听你说,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打散,你又要怎样?”   ——在旧时,活无常是生魂,做兼差主要是在鬼差忙不过来时帮着送魂,又或者死者命格特殊,普通鬼差没法触碰,就由这些带着生气的活无常把人背去阴间。因此,活无常确实有个技能,可以看到人的善德贵禄等。   活无常看出黎子婧的命格富贵,指点赵晓安这女鬼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晓安下意识地抬一下头,声音挺苦涩的。   “活无常大人说了,我为鬼很弱,是个有怨恨但不凶戾的普通鬼,想凭自己去找人报仇压根不可能。他也没能力帮我,要对付邪术士,得玄门正宗的人来做,我唯一想平复冤情的途径就是请求婧婧家人,请他们看在我死得惨又没有伤害到婧婧的份上,能帮帮我。城隍爷您刚才说的他也对我提起了,想求人,就要冒这个险,不然我执念散不去,永远也投不了胎……我也是没办法了,就看我的命吧。”   只是赵晓安和活无常都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哪个玄门的道士,居然是城隍爷?!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也不知道是该说运气好,还是该说倒霉……   阮椒了然。   “看在你没伤害黎子婧姑娘而且身有冤屈的份上,之后等事情解决,你自己请求黎子婧姑娘原谅,她要是肯原谅你,也就罢了,要是她不肯,本官当叫鬼差给你几杖,惩罚你随意附身活人的胆大之举。活无常指点你这些,影响普通人的生活,也该同样受罚。”   赵晓安连忙说:“即使婧婧原谅我,我也愿意受这几杖的。不过活无常大人是为了帮我,我愿意替他受罚!”   阮椒看她一眼,她倒不是个忘恩负义的。   “这事也要看苦主愿不愿意了。”   这也是真没造成严重后果,才给他们一个请求苦主原谅的机会,要是苦主已经受害了,哪怕苦主愿意原谅,他们也有千般苦衷、万种冤屈,该罚都是要罚的。当然,如果苦主不原谅,就是他们自作自受。要不然,只要有冤屈就随便附身,被附身的人该有多冤枉?   赵晓安顿时没说话了,她自己也明白,即使是因为自己冤枉,整件事她也是她做得不地道,是没资格多提什么要求的。   “……等婧婧醒了,我会给她赔罪,任她惩罚。”最后,她流了两行泪说,“希望她还愿意认我这个朋友。”   阮椒摆摆手,这就是她们两个之间的事了。   “行了,既然这件事本官知道了,你就到了的手里来,不要再留在黎家。你的冤屈,也有本官来处理。”   赵晓安不敢违抗,连忙说:“遵命,城隍爷。”   阮椒朝她轻轻一抓,她就变成一道青烟飞过来,钻进了城隍印里。   之后,阮椒朝昏睡的黎子婧身上打了一道神力,看着她脸色渐渐恢复红润,才拉开窗帘。   一直安静在旁边看着的宗岁重已经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第239章 活无常到来┃回别墅。   门外,宗心怡夫妻、黎父黎母都满含期待地看过来,看到是宗岁重在门口,有点失望,但也带了点询问的意味。   宗岁重让开身子,阮椒正好走过来。   阮椒对这种“火辣辣”的眼神很没辙,立刻说道:“我已经把赵晓安收了,小黎姑娘也没事了,之后只要多喝点补气的汤汤水水养养身体就行。”   听见这话,宗心怡神情微微放松。   黎隽看了看妻子,对阮椒诚恳说道:“多谢你了,小阮。”又看宗岁重,“也谢谢你陪着过来一趟,岁重。”   宗岁重摇摇头,示意不用谢。   阮椒则是笑着说:“以我跟学长的交情,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不过这几天里还是要让小黎姑娘经常晒晒太阳,虽然赵晓安没有伤害小黎姑娘的意思,也尽力用鬼气避免了小黎姑娘身上水分的流失,可她毕竟是阴寒属性的,小黎姑娘晒晒太阳去去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宗心怡朝门里看了看,远远就能瞧见黎子婧果然睡得安稳,她也没急着跟家里人一起过去看望,也怕吵醒了安详睡着的女儿,就转移话题,询问起另一件事来。   “小阮哪,你知道晓安那孩子为什么要附身囡囡吗?”   阮椒笑笑,半真半假地回答:“她不是猝死的,有冤屈,到这来是因为听了一位走无常的建议,想要向小黎姑娘求助的,想让小黎姑娘帮她查查到底是谁害了她。不过她到底还是本事不强,托梦没能让小黎姑娘听懂她的话,后来就闹成这样了。我听她说了,知道她遇上的事儿不是普通人的事儿,就算阿姨你们知道了,可能还危险……我想着就干脆把她带走,她的事,我来想想办法。”   宗心怡挺抱歉的,迟疑地开口:“这……不是把麻烦事转嫁给你了吗?”   阮椒摇了摇头:“阿姨您别在意,这种事我本来也是非管不可的。”   黎父黎母一边担心孙女,一边也挺同情赵晓安那小姑娘的,听这小阮天师说会给那小姑娘帮忙,他们也就不多操心了,毕竟还是孙女更重要,回头他们还得好好想想办法给孙女补身子呢,要去外面晒太阳的时候,他们两把老骨头不也得帮把手吗?   黎隽则是始终支持老婆的话,她说什么,他也赞同什么。   最后,阮椒还是跟宗岁重一起告辞了。   至于赵晓安是怎么屈死的、她身上还有什么秘密的,这些都没跟宗心怡一家说,而宗心怡也没多问,只是在他们离开后,往宗家老宅送了很多东西,指明是给小阮天师的谢礼……   等送两人到了门口,目送他们上车后,宗心怡他们几个陆续走进屋,都是轻手轻脚,十分小心。在床边,他们亲眼看见黎子婧不再和之前一样苍白脆弱,脸上是健康的血色时,也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一定不能亏待了小阮天师。”黎父郑重嘱咐。   宗心怡答应一声,说:“您放心吧。”   ·   离开黎家后,宗岁重开车带着阮椒先回了老宅。   老两口显然也很关心黎子婧的事,见他俩回来了,就询问起来。   阮椒把事情一说,告诉他们已经没事,他们才放下心,然后,阮椒郑重跟他们告别——本来直接回去然后打电话来说也是可以的,但到底还是亲自告辞更显得尊重。   方老太太听了两人的意思,心里有些不舍,看着阮椒说:“不能再多陪奶奶住几天哪?”   阮椒有点感动,但他总不能一直住在老宅里吧?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长辈的关爱了,也确实很喜欢方奶奶,也依旧不能。   于是,他抿了抿嘴,微微摇头。   方老太太见了,一眼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也不忍心为难他,就叹口气,说:“成吧,小阮哪,以后记得多回来玩儿,啊?就让岁重小子带你过来。”说到这,她还担忧地说,“我知道小阮你有本事,可还是保要好好保护自己。”   阮椒咧嘴一笑:“嗯,好!”   老宗董看俩人依依不舍过了,才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工作,也注意身体。”   简单地收拾了点东西,阮椒跟在宗岁重身后一起离开了老宅。   ·   回到别墅后,阮椒看着熟悉的情景,心里不知怎么的涌起了一丝温暖的感觉。这一丝温暖感如果是在他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他并不觉得陌生,是家的感觉,可是父母已经去世很久了,他却在这里找回那种感觉……这大概就是因为他跟学长朝夕相处,并且名分已定的缘故吧。这里好心学长提供的住处,就变成了他们的老巢了。   默默这么想着,阮椒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一个笑容来。   宗岁重在一旁恰好看见,微微抬手,在他头顶轻轻碰了碰。   阮椒感受到头顶的温度,侧了侧头,眉眼弯弯的。   宗岁重的眼神也是微柔。   一时间,气氛很是温馨。   阮椒顺手关上门,忍不住抬手搂住宗岁重的脖颈。   宗岁重默契地低下头,与他双唇相贴。   接下来,就是一个缠绵而浓烈的亲吻。   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心情舒缓。   不过,之后还有事情要做。   阮椒拿出城隍印轻轻一抛,就从里面释放出那个憔悴的女鬼。   赵晓安出来后就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更加安分了。她是立志想要努力赚钱过上好日子的年轻女孩儿,对很多外界的消息都是尽力了解的,之前忙着跟城隍爷表露冤情,一直没多注意,现在才发现,那个很有存在感守在一旁的冷峻青年,居然就是她曾经打听过、想要加入的玄黄娱乐的小宗董——也是婧婧的表哥。当初婧婧知道她很努力生活的时候,就跟她推荐过玄黄娱乐,婧婧说,虽然她表哥不会徇私,但起码在玄黄里,有多少本事就吃多少饭,不存在因为一些关系而把人踩下去的事……   想到这,赵晓安心里苦涩。   但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她现在一个死鬼,报仇都无门,哪还能想这个呢?   于是所有心思压在心底,赵晓安不敢表露出来。   “城隍爷。”她低声开口。   阮椒“嗯”了一声,对她说:“你平时怎么跟那活无常联系?把他叫过来吧,本官有事要询问于他。”他见女鬼很不安的样子,补充说,“你放心,本官不会为难他,即使要罚他一些,也要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带你们两个一起去见过黎子婧姑娘,请她原谅,再行处罚。”   赵晓安听阮椒这么说,才松了口气。只是她想了想,却摇头说:“我没办法联系他,每次都是他联系我的。自从我附身在婧婧身上后,他每晚都会过来探望,他说这也是为了监督我,避免我控制不住鬼性,伤害到婧婧。”   阮椒点点头:“既然这样,他去黎子婧姑娘家一定不会看到你,那时应该会想办法找到这里来……那就等着吧,要是晚上他还不过来,本官就用招鬼朝拜的办法,强行拘他过来了。”   ——活无常,说白了也在城隍的管辖范围内,只要活无常出没的地方占据他曾经去过的地方的方圆几十里以内,那么就是在他的地盘,必须跟绝大部分鬼魂一样,听他命令,前来见他。   赵晓安不敢多说,但她知道,活无常会来的,那个活无常,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从一开始,活无常就在替她这个没用的冤魂奔波,即使替她奔波根本拿不到一点好处……   阮椒把赵晓安重新收回城隍印。   现在才刚中午,他跟学长因为今天想搬回来,所以在公司那打过招呼,不会过去。现在这么早,先吃中饭,下午还是去公司一趟吧……   就在阮椒这么想的时候偶,宗岁重已经开口了。   “先吃饭,下午去公司。”   阮椒眉毛不由一扬——他俩这是心有灵犀呀。   宗岁重正看过来,眉眼间早就没有最初的冷淡,而只有他但见的那一丝温柔。   ·   下午,两人去公司一通忙碌,把这两天积压的工作完成了大半,还有一部分就带回家里,准备晚上见过活无常后,要是有时间就在睡觉前再处理一些,反正带回去也不费事。   玄黄娱乐的所有员工都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尤其阮椒过来以后成为最了解宗岁重心思的助理,他的效率相当高,使得宗岁重在工作的处理上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倍不止,以至于现在的员工们效率也提升得飞快。   终于到下班时间,阮椒和宗岁重准时离开公司,员工们也才纷纷把手里的工作一甩,简直如蒙大赦,逃命似的打卡下班回家。   ……一个工作狂就很痛苦了,两个工作狂简直是痛苦加倍,大概阮助理过来后唯一的好处就是,他跟BOSS可能会一起请假,就在请假的那几天能轻松点……虽然请假的前几天,他们基本都会翻倍地忙,忙成死狗。   阮椒可不知道玄黄员工们现在的想法,他跟着男朋友回去以后,一边工作一边等着活无常。   而活无常也没让赵晓安失望,刚过了八点,别墅外隐隐约约地有了一丝异样。   这一刻,阮椒倏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把手提光屏朝下扣去。   宗岁重的工作却还没听。   阮椒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在门外,站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披着大雨的影子。   今晚天气不太好,下着大雨,而活无常的生魂站在雨里,明明是不可能渗透魂体的,还是没来由得显得有些狼狈。   尤其是……他的衣着也很狼狈,就像个流浪汉。 第240章 傅军┃不是个例。   别看造型不怎么样,但阮椒一眼就看出这生魂身上厚厚的功德金光,心里微动。   “进来吧。”   生魂默默地走进来,沉默寡言的样子。   魂体是不会沾上水的,所以即使他刚才就好像站在大雨里似的,现在走进来,地面也还是干燥的,没见到什么水迹。   门关上后,阮椒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人。   说是流浪汉,也不是真的流浪汉,只是看着落拓而已,胡子拉渣的——他这样子即使不算流浪汉,穷困潦倒也是真的。这样一个生活上备受挫折的人,居然还有心思帮助一个只是路上撞见的女鬼?那满身金光的来历倒也不令人诧异了。   还没等阮椒说什么,宗岁重先开口了。   “傅军。”   潦倒男人魂体一颤,猛地抬起头。   “宗董,您认识我?”   阮椒也很好奇,但他脑子转得很快,迅速就把一段记忆跟这个潦倒的男人对上了。   在男朋友办公室的书柜里有一些废了的项目,其中有一项就跟一个叫“傅军”的编剧兼导演有关系。那是个准备成立的剧组,因为男朋友很看好那个剧本,也挺欣赏傅军的,就准备直接组建一个剧组,独立出资,拍个冲奖的文艺片来提升玄黄娱乐的底蕴。但是没想到的是,就在下面的人跟傅军接洽时,傅军忽然就因为什么事给退出了,从此销声匿迹,那个剧本也好像不要了似的。再次拿剧本过来的是一个很傲气的中年男人,据说是新导演,可男朋友一番调查,就觉得这个新导演不足以拍好这个文艺片,想把剧本买下来请其他导演拍摄,那个男人又不肯。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剧本好像也没能投到任何一个大型娱乐公司的手里,最后拍了没有也不得而知,总之没有一点水花,更没有进行任何冲奖活动。   有计划的项目被意外打断,也作为一个失败的案例给阮椒看过,阮椒当时怀疑傅军导演是出了什么事,后面也有批示说是再次找过傅军,没有他的下落……没想到,傅军现在却用这样的形象和“工作”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活无常……居然就是傅军。   这边阮椒想起了傅军,那边宗岁重淡淡说道:“我看过你的剧本。”   傅军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说:“承蒙您还记着。”   宗岁重微微点头,没有继续跟他说话——毕竟,现在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学弟。   傅军果然也没忘了阮椒,神威浩荡,要不是因为被宗岁重一口叫出名字他太震惊,他根本不会忽视这满屋子的浩荡神威。   于是,他立即弯腰行礼:“拜见城隍爷。”   拜见之后,傅军的心情很复杂,他从来没想到过,这世界上还有神灵的存在。甚至他还在想,如果早知道还有神灵,那当初他也不至于……沉痛地闭了闭眼后,他闭上嘴,没再说什么。   既然是城隍爷,他就不用再多担心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了。   赵晓安紧张地看看好心的活无常大人,又看看脸色严肃的城隍爷,觉得气氛有一丝紧绷,她张了张口,却完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阮椒在打量过傅军、又看他见礼了,就说:“傅军,本官见你,是有一件事要询问于你,望你坦诚告知。”   傅军听这文绉绉的话,感觉比普通大白话显得更威严一些,顿了顿后,回答道:“城隍爷尽管问,我什么都说。”   阮椒点点头说:“那你先把遇见赵晓安时的异样先说一说。”   傅军早有心理准备,明白这就是对方最想知道的,果然是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像晓安这样突然死去,魂魄被邪法打上标记然后去往固定方向的事,我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他的表情很凝重,“至少单单是我发现的,在帝都里我的活动范围内的,就有不下于七个人。”他补充,“是在近两年发现的。”   阮椒一愣——七个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傅军苦笑着说:“现在的人压力都大,每一年猝死的人都很多,光是去年,帝都里猝死的人就在两千以上,这两千个人里,很多都是积劳成疾,联系不到亲人迅速火化的有,亲人在远方赶不过来的有,亲人有但是不愿意管的人也有……区区七个人淹没在庞大的猝死人群里,根本溅不起一点水花。”   阮椒一噎。   这倒是,他虽然没有特别关注过,但只说他麾下日夜游神每天巡视时发现的非正常死亡事件都不少,只是活无常发现七个,没什么惊讶的。   傅军继续说道:“这七个人里,有三个缺失了一颗肾,一个缺失了脾脏,这本来没什么,人缺了这两种脏器也可以活着,我也不会一直记着,可还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没有了心肝肺。没有肝脏短时间里就会死去,可那个人起码活了三个月才突然死亡,没有心肺立刻会死,可这个人也活了几个月。晓安就是其中失去肝脏的那个。”说到这,他看了一眼赵晓安,“当时我就特意去看过尸体,肝脏整个消失了,尸体本身却呈现出刚死的模样,就好像是突然失去肝脏而猝死一样,可有了之前几次的经验,我等着尸体被送进焚尸炉,仔细观察。果然,当那火舌舔上尸体时,尸体突然变成死去几个月的样子……”   阮椒瞳孔骤然收缩。   ——所以,赵晓安也同样在失去肝脏后,自己不自知地用尸体行走了几个月?   “那……赵晓安早就错过鬼门了。”阮椒忽然说,头七也早就过了。   傅军点点头:“是。”   赵晓安满脸都是慌乱,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她并不是特例,那、那她是什么?还有很多人跟她一样?她、她其实已经死去很久了?   正在她浑身鬼气翻涌,一双鬼眼里即将染上血红时,突然听见一声轻哼,让她脑子里那些杂念迅速被扫除一空。   赵晓安回过神,才发现刚刚是城隍爷叫醒了她。   阮椒叫醒赵晓安后,转头看向傅军。   “继续说。”   傅军继续说:“我第一次遇见的是个缺少了心脏还能活着的人,大概是在一年多以前……”   ·   两年多以前,傅军还是个满怀希望的副导演兼编剧,可为了能给一直陪伴他的妻女好的生活,也为了自己的导演梦,他鼓足勇气给玄黄娱乐投递了自己的剧本。那时候他想,玄黄的董事长很年轻,更有冲劲,也需要底蕴,也许能圆他做正式导演的梦。 第241章 傅军的经历01┃不小心落下的火星。   玄黄娱乐没让傅军失望,这个剧本很快递上去,得到小宗董的看好,迅速决定组建剧组并全额投资——就一个不需要什么特效的文艺片而已,批下的资金达到三千万,并有一定范围的追加余地。对于大片而言或许远远不够,可对于傅军来说就是绰绰有余了,足以让他欣喜发狂,以为这就是他心愿的起点。   那天回家以后,傅军就对陪着自己同甘共苦的妻子说了这件事,妻子为他高兴,女儿虽然因为年纪小在旁边懵懵的,可似乎也看明白了父母的喜悦,在夫妻俩开心地拥抱之后,捏捏小拳头,说一声:“爸爸加油!”   傅军是个很讲义气的人,高兴过后就开始联系自己以前认识的同样有才却潦倒的朋友,准备带着他们一起进入剧组,一起拼搏。   那些同样都只在不同剧组打杂、当二把手三把手的朋友听说傅军跟玄黄连上线之后,都难以置信,也同样兴高采烈,准备在这一次的拍摄中做到尽善尽美,打出名气,从此干脆成立工作室,大家一起来打拼事业。   至于工作室的领头人?那当然是可以跟玄黄娱乐说得上话的傅军了。   不过,当时的傅军没想到,那些他以为的朋友们中,有一个并不感激他的提携,反而认为如果是他来做,会比傅军做得更好,而傅军靠上玄黄的事,也被他当作是挡住了他的路——他觉得,傅军拦在前面跟其他人拦在前面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拦路,都是他不能出头。他更想,如果整个剧组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跟玄黄靠上的人是他,那么以后出名的也一定是他,能组建工作室的更是他。   ——人心一旦想偏了,阴暗的事就来了。   按照傅军的想法,组建工作室后用这个文艺片为桥梁积累资源,然后争取做出更多的饼来,那么所有哥们都有好的去处了,还能独当一面。那个产生阴暗心理的还是他挺看重的人,有一定的编剧才华,傅军邀请那人也提过大家一起在拍摄的过程中修改剧本,以后工作时组建以后,少不了多面开花,编剧人才也是很重要的,可那个编剧却心胸狭隘,根本没想过他们还有共存、把工作室做大的事,或者说,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即使想了,还是被贪婪糊住了眼睛,只想自己做领头的那个,占据最大的好处。   也是傅军太傻了,在才有这个意向的时候就先把朋友们找了过来,要商量一些细节,确定各朋友在剧组的位置,精修剧本以及挑选一些从前看好的演员,以便于在跟玄黄洽谈的时候把这些都敲定在合同上。但是为了尽快签订合同,以免煮熟的鸭子飞了,傅军非常忙碌,日夜赶工,几乎是住在他们临时租下的办公室里,很少回去。他的妻子还是一样支持他,甚至因为丈夫的精神振作而努力不给他添麻烦,很好地照顾孩子……   然而那个编剧却在一边参与精修,一边想在签订合同之前把傅军赶出去,自己跟玄黄签订合同。他知道傅军这么努力一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二是为了让妻女过上富足的生活,而后者比前者跟重要,那么想要让傅军自己放弃,就只有从第二点上下手。   编剧混迹底层,认识一些蛇鼠之辈,咬牙用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借了一些钱,让这些人把傅军的妻女绑走卖到远方,到时候傅军的心思必定不能再回到剧组上。   果然,傅军知道这件事后痛苦无比,认为是自己的忙碌才让妻女被人带走,再没有心思分给剧组,虽然其他人都一直安慰鼓励他,还帮他,给他多少捐助了一些钱……可不得不说,这件事还是让他们很失落的。在傅军焦头烂额要去外地寻找时,编剧趁机表示愿意给一笔钱买下剧本,带着弟兄们跟玄黄接洽,把剧本拍完,而这样一来,傅军也有了足够的钱去找他的妻女。   傅军不是傻子,那时候他虽然没想到编剧是罪魁祸首,却看出了对方趁火打劫的心理,但考虑到其他朋友对他的义气,不想打破他们的希望,只能忍痛跟编剧做了交易,毕竟除了他确实只有参与精修的编剧最了解剧本,至于导演,他倒是没想到编剧心里没数想自己导,还以为会是他本来准备给自己当副导演的那个人……后来,他就带着钱,满心痛楚地踏上了寻找妻女的道路。他身心俱疲,而最终得到的,也只有妻女惨死的结果。   ·   说到这里的时候,傅军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痛苦,魂魄都有些不稳。不过他大概也是在一段时间里磨砺了心志,还没等阮椒和宗岁重做出什么反应来,他又强行冷静了,继续说了下去。   “我一开始只是花钱去找,到处找,可不管我多努力,怎么顺着好不容易发现的蛛丝马迹去打听,还是总会迟一步,总是找不到。我报了警,等了一段时间后却没回音了,我去打听时,警方告诉我没有消息……我也明白,在线索这么少的情况下,不可能耗费所有警力长时间只为这一个案子奔波,何况已经好几个月了还没查到,但我怎么能因为明白这点就放弃?借不到外力,我也只能自己想办法。请私家侦探,找一些地下的关系,还有其他办法……我都试过了,但是没有,我找不到她们!”   傅军想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露出一丝崩溃。   “在现实帮不了任何忙的时候,我一个完全不迷信的人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求助于神佛,因为我也忍不住祈求,如果有神灵的话,求他们帮我……”   ·   可能是与活无常这个行业有缘,傅军在往一个据说是曾经对外买女人做媳妇的山村里寻找时,从山林里救下来一个神婆。   神婆被毒蛇咬了,傅军知道山林里多危险,为了顺利带回妻女,是带了蛇药才往山里钻的,也因此神婆用了蛇药,顺利保住了命。   傅军跟神婆去了山间她住的小屋,神婆挺有本事,为了报答傅军的救命恩情,用招魂的办法问附近的孤魂野鬼,从他们嘴里打听村子里最近半年有没有买女人。但是没有,村子太穷了,出不起这个钱,也没见有新媳妇进山。   那一刻,傅军很失望。   神婆不可能跟傅军到处跋涉,而孤魂野鬼无疑是个很好的打听方式,傅军请求神婆教他,可不知怎么的,他跟神婆祖传的一条绳索有了共鸣,神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却还是告诉他,他跟活无常留下来的法器有缘分,他可以做活无常。   傅军果然进展顺利,在学到一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掌握了活无常的基本手段后,他得到神婆馈赠的绳索,告别神婆,远离了这个村子。   再后来,傅军用活无常的身份,每去一个地方就从孤魂野鬼们的嘴里打听,始终没有什么收获。有一次很奇怪,他招魂时出现一个鬼魂,飞快地朝着他移动,但又像是在抵抗似的往另一个方向挣扎,他很诧异,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不对劲,也没想太多扔出绳索,把那只鬼魂留住。随即他才知道,这个鬼魂是刚死的,不由自主地想飞到一个地方去找自己缺少的东西。   傅军没想管闲事,却想给失踪的妻女积福,所以答应鬼魂去找他的尸体,报警交给警方处理。他用活人的身体去找了,也报警了,在等待警方过来的时候,他苦恼地抽了根烟,风吹来,火星子连同烟灰不小心落在尸体上,下一秒,尸体就大变样。 第242章 傅军的经历02┃猝死的人有共同特点吗?   “当时我被吓了一跳,那个鬼魂也同样被吓到了。”傅军苦笑着说,“我也很庆幸,在报警的时候我只说发现了尸体,却没说是死去多久的尸体。”   当警方到了以后,傅军当然是要做笔录的,同时警方发现尸体是已经死亡很久的,就让法医过来进行尸检。可以大致确定,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在三个月以前,死者的身体整块肝脏都是缺失的,可奇怪的是,死者的身上并没有手术的伤口——难道,他的肝脏是不翼而飞的吗?   傅军当时就问过了鬼魂,鬼魂满脸都是震惊。   几个月以来他都是很正常地在过日子,如果他几个月前就死了,那这几个月他是怎么回事?活着的尸体吗?   鬼魂在想不通的时候就很容易发生发狂,傅军看情况不对,连忙把鬼魂身上的绳索缩紧,然后按照神婆以前教导过的,把他送到有名的道观里,交给观主,请道观在每年鬼门开时,跟其他孤魂野鬼一起送进鬼门里去。至于这只鬼身上的异状不是他能够解决,他当时也没有多管的意思,就没有跟观主多说。   这对于傅军而言只是个小插曲,做完以后,他就继续踏上了寻找妻女的路程。   也许是老天惩罚他,又一个多月后,在傅军千辛万苦终于从孤魂野鬼口中知道妻子的下落时,才知道女儿因为路上不听话,又是个小女孩卖不上钱,被直接沉江了,他的妻子无法阻拦,已经是半疯癫的样子,如果不是早跟人谈好价格,要卖出去废物利用,可能也是一样的下场!可就算他终于找到了妻子,妻子还是死了。是在疯了以后被卖进大山深处,在跟人撕打挣扎的过程里撞墙死的。   傅军痛苦到了极点,给妻子收尸后,忍无可忍地召来了生魂离体捣毁了村子里的祠堂,然后找到游离在村外、曾经被村里人害死的女鬼们,把她们送进村子里,才背着妻子的尸体,黯然离开。之后,女鬼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他也立刻去县里报警了。等警局出警抵达山村的时候,想来女鬼们能做的也都做了……   再后来,这案子怎么样,傅军没有太多关注,一来他已经知道了结局,二来他也清楚,就算那些人得到报应,他也找不回他的妻子和女儿了。   背着妻子的尸体,请水鬼帮忙找回女儿的尸体,傅军庆幸自己成了活无常,又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动作这么慢!   埋葬了妻女后,傅军小心地召唤妻女的魂魄,女儿还小,不懂事,死去后虽然是水鬼,却懵懵懂懂地因为正好有人跳江自杀,被江里的鬼魂谦让,投胎去了。而妻子却满腔恨意,居然凭借这怨念,慢慢地回到了帝都,徘徊着纠缠在仇人的家人身边。   也是因为这,傅军才知道,原来当时他的妻女不是被人贩子盯住,而是因为有人蓄意谋害!傅军恨自己有眼无珠引入了那么狠毒的白眼狼,也恨自己居然那么蠢还把剧本卖给他,全不知这就是对方的算计!可就在傅军想要报复的时候,又发觉,自己已经不用报复了。   那天,编剧为了面子好看,花费了不少钱买下剧本,然后取代傅军去跟玄黄签约,然而玄黄那边跟他短暂地见过面之后,就拒绝了跟他签约的事。因为他们看中的除了剧本外还有傅军,当傅军不在的时候,原本的协议也就不作数了。   这么多年都混在底层,编剧也没什么积蓄,为了这一搏,无论是买凶还是买剧本的钱,有一部分是跟亲戚朋友熟人借的,还有一大部分,是跟高利贷借的。他原本的打算是,等跟玄黄签约,玄黄的资金一到位,他就可以迅速还上。可他自视甚高,哪里想到玄黄是看中剧本没错,却更看重有剧本在手的傅军!   没能签约的编剧顺理成章被逼债了——他倒是想追究玄黄,可玄黄是有言在先,签约对象只是傅军,是他自己把傅军给挤开的,能追究玄黄什么?而玄黄的势力摆在这里,甚至根本不用知会董事长,已经可以让编剧老老实实的。   编剧想找剧组里其他人借,可剧组里的人有点钱的都借给傅军了,哪里还有能借给编剧的呢?被逼迫到极限的编剧逐渐疯狂,开始打起剧组里其他有孩子的人家的主意,想要偷取他们的孩子,卖给债主。可剧组里的人早就发现他的精神上出了点问题,他偷孩子的时候被当场逮住。几乎是同时,剧组里的大家联想到傅军失去家人、寻找家人、编剧上位的事,也开始怀疑,傅军家人失去的真实原因或许……   想到因为傅军离去的失败,想到编剧上位后的高傲,又想到玄黄因为傅军离去而拒绝签约,再想到编剧的丧心病狂偷孩子……剧组里的人对编剧也产生了怨气和痛恨,同时,也产生了报案的想法。   编剧前面面对剧组里人的各种不屑眼光,后面还有债主不停催债,可谓是前狼后虎,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心理压力。他很自私,在一个晚上从高楼跳下,摔死了他自己。   他死后,并没有成为多大的新闻,甚至只在报纸的角落里出现了一瞬间,也因为催债的有些背景,让整件事都没产生一点水花。   剧组的人散去了,带着对编剧的怨恨和很多复杂情绪,重新开始他们原本的工作。而催债的人在老实了没多久后,就开始去找编剧家人的麻烦。   后来,远远被卖的傅军妻子死了,她变成厉鬼来找编剧报仇,却发现编剧已经没了,她只能找编剧的老婆儿子算账。那对母子白天保守催债的人逼迫,晚上又被女鬼恐吓,说起来也很可怜——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自私地把债务留给他们的是编剧,而当初在编剧骗走傅军妻女的时候,当编剧把催债的人请到家里商量的时候,编剧的老婆为了儿子以后的前途,装聋作哑。她的确没有参与,不过,她视而不见了。   傅军找到了妻子的鬼魂,痛心不已,他明白不能让妻子手染无辜人的鲜血,慢慢地安抚了妻子的怨念。编剧的老婆有罪,但罪不至死,他们的儿子什么也不懂,也不该拿他怎么样。妻子恐吓了这么久,让他们战战兢兢虚弱了很多,已经够了。   后来,妻子终于平静下来,跟傅军告别,被送到道观里,将随同其他孤魂野鬼一起在鬼节回去阴间,投胎转世。   而傅军,他又孤身一人了,没有了目标,也没有了动力,只能浑浑噩噩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为妻女祈福,希望她们在阴间好,投胎好,转世后能更顺遂……再也不要遇见像他这么无知又没用的男人了。   再后来,傅军每晚为了填满自己的空虚都会在住处的附近游荡,他也不在意自己的不修边幅,又碰上了几次鬼魂不受控制往某个地方飘去的事,也验证了这些鬼魂都是失去部分脏器后活了好几个月才死去的事实。   直到他想方设法帮助赵晓安,又因为赵晓安,认识了城隍爷。   ·   听完傅军的所有话,阮椒若有所思。   “这些猝死的人还有什么其他的特点,你可知道?”   傅军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至少在他们死后,从他们尸体上发现的除了脏器缺失以外,没有其他共同点。”   阮椒皱起眉。   看来,还是得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查查他们活着时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行。 第243章 抓壮丁┃五行之命与五行五脏。   想到这,阮椒看向傅军,开口问道:“那几个人……你查过吗?”   傅军稍作迟疑,想到对方是可以信任的城隍爷,点点头回答:“我没什么能力去查,不过遇见这种事后,除了第一次我没怎么反应过来的以外,另外的几只鬼我都详细问过,也跟他们说过会尽力去查这件事。他们相信了我,也把他们自认为诡异的情况都跟我说过,我在里面……也找到了共同点。”   阮椒两眼微亮,立即问:“什么相同点?”   傅军想了想说:“他们之中,金命人被挖了肺、火命人被取了心、土命人没了脾、木命人丢了肝、水命人失了肾。五行之命跟五行五脏都是对应的……还有一样相同的地方,不怎么特殊,不知道算不算。”说到这,他稍微顿了顿,“这些人都曾经在微博上倾吐过心事,并在不同的网站上留下过他们的身份证号。”   阮椒眉头微皱。   五行之命对应了相同的五行五脏,这的确是个不可忽视的共同点,而后面倾吐心事、在网上留下过身份证号的事几乎大多数会上网的人都做过——不说别的,只说看小说的、网购的、玩游戏的、看视频的都要付费,一付费就涉及到身份证号,哪有什么特殊可言?不过傅军明知道这点还是提出来,大概也是因为……不想忽视任何一点吧。   毕竟,知道了身份证号,往往也能找到这个人的所在了。甚至对于术士而言,知道那串号码,就是八字里知道六字,要是手段高超的,也能做出很多事来了。   “他们都没有自己什么时候失去内脏的记忆?”阮椒问。   傅军摇头:“我仔细问过,都不知道。”   “没有去过相同的地方?”   “没有。”   “生活里没有相似的轨迹?”   “没有。”   “有没有相同的认识的人?”   “这个就不确定了。”   阮椒点点头。   不确定也是正常的,几只鬼再怎么也不可能描述出自己认识的所有人,怎么跟人对应?何况术士作法并不一定要跟人接触,即使接触,也未必跟他们接触过的都是相同的人。   麻烦,麻烦。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最要注意的就是那个五行之命和五行五脏对应的事吧,这里面肯定有玄机,他回头在叨逼叨里好好找一找,另外,这件事不能瞒着那些玄门大派的高层,他们可以查阅古往今来各家藏好的典籍,尤其是那些封存的禁术里,说不定能找到……   阮椒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这种情绪可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他心里叹了口气,表情还是端住了城隍爷的范儿,说:“傅军,你既然已经关注这事,以后也继续关注,发现异常,立即对本官禀报。但这事既然跟邪道的术士有关,你独自一个难免遇见危险。因此,你随日夜游神在夜间巡游即可,至于白天……”   宗岁重在一旁沉声开口:“白天就把那剧组搭建起来吧。”   傅军赫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宗岁重。   ——在失去事业、家破人亡以后,他只是麻木地做着活无常的活计,想给妻女积攒福报,也让自己能活下来,可现在,他还有机会重拾自己的梦想吗?   宗岁重说道:“我会让人把剧本买回来,你有没有信心拍好?”   傅军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般,说:“宗董,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宗岁重点头:“明天你收拾一下,去玄黄吧。”   傅军说:“我明白了,多谢宗董。”   两人短暂地交谈过,阮椒有点佩服学长,这就抓到了个壮劳力了?这样也好,他觉得傅军这活无常不错,遭遇那么惨烈也没报复社会,为人很刚正,要是好好培养一下,也许,他的武判官也有人选了。   在此之前,可以由学长帮着好好观察一下对方的办事能力,现在他人手不缺,虽然还是重视人才,却已经不用看到个平头正脸的就招揽下来。   阮椒说:“你先回去吧,赵晓安先留在本官这里。”   赵晓安在旁边不敢说话,听见这话一个激灵,连忙跟着点头。   阮椒又说:“黎子婧那里,你们还欠她一个道歉,道歉过后,再论惩罚。”   傅军没有异议,他本来就觉得对黎子婧有亏欠,是想过等赵晓安这件事过后,多少帮黎子婧做点什么来弥补的,他能看出,黎子婧因为阳火不旺,以后也可能会遇见一些古怪的事,到时候就有他的用武之地……现在被城隍爷发现,给他惩罚,他心肝情愿。   赵晓安更是点头如捣蒜,相比作为陌生人的傅军,她是更加愧疚的。   见两人没有任何推脱,阮椒稍稍满意。   之后,傅军看了看赵晓安,觉得她情绪还好,才跟屋里几个人告辞,离开了这里。   外面的雨还是很大,对生魂没什么影响,他的造型也还是看着很落魄,不过大概是心里有了点盼头的缘故,也有了精神头,看起来居然不像之前那么落魄不堪了。   等傅军离开,阮椒直接先把赵晓安收起来,随即脸色微沉,不由得就跟宗岁重说:“学长,我又有一种跟奉山脱不了关系的感觉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看重他的缘故,但就是……忍不住怀疑他。”   可是,他总不能看见什么邪异的事都想到奉山吧?对奉山的心理阴影太重,会影响他的判断的。然而心里这种翻腾的情绪,他又怎么也控制不住,也未必不是神灵的直觉……那,那到底是不是奉山弄出来的另一件事?   宗岁重平静地说:“先找出类似邪术的范围,再来分析。”   阮椒看宗岁重这么冷静,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学长说得对。”   两人都没想到,这件事跟他们还有其他的联系。   而且,还是近在身边的那种。   ·   第二天开始,傅军果然去了玄黄,阮椒也没闲着,是跟宗岁重一起上班去的,同样知道傅军剧组的事——他一个个去邀请了原本的剧组人员。   傅军明显是对他那般原剧组人马很愧疚,虽然一开始他主动请他们回来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是扶助,可那些朋友的辛苦付出难道就可以忽视吗?是,那个编剧是他引狼入室了,可他也不能迁怒其他人,因为大家在他要离开、放弃剧组的时候也都体谅了他,没有迁怒他,甚至还勉强挤出了一些钱,给了他资金上的帮助,这都是朋友之义。更何况,后来那个编剧也出事,玄黄也因为他不在的缘故并不签约,对于傅军而言,玄黄的决定是给他出了一口气,同样他也不能只顾着高兴……实际上,编剧是罪有应得,可其他剧组的成员,却相当于是被他无意识地坑了,不仅浪费了时间精力,浪费了钱,也没了精神气……   对于傅军这个做法,阮椒和宗岁重看在眼里,也很欣赏。   要是他就这么因为那个编剧的恶毒就不顾其他对他有帮助的剧组成员,那么他在他们那里的评价也必然会降低,至少,是不适合职位重要的武判官的。   他现在的表现,算是过了一重考验吧。   除了这以外,宗心怡那边也跟阮椒、宗岁重特意联络,说是她女儿黎子婧做了个梦,梦见活无常和赵晓安过来道歉,黎子婧原谅了赵晓安,也很同情她,两人重归于好了。   阮椒对于他们的态度很满意,不过,在赵晓安和傅军的请求下,他还是让麾下鬼神给了他们一人五个板子后,才将赵晓安送进鬼门投胎——在托梦道歉的时候,赵晓安也好,傅军也罢,都没有提起自己将会受罚的事。 第244章 托梦田宝成┃她没肝。   田宝成刚跟一群玄门术士交流过,回到自己家里搭建的神堂中,先恭恭敬敬地给城隍爷神像上了香,然后坐在书案后,把包里的那些纸页掏出来。   这些纸页上,记载的是最近那些道观、玄门门派在听他提起了奉山的事后,找到的戚二刚出山那段时间里冒头的非玄门术士的资料,人数不算很多,但时间比较久远了,想尽量多找些跟那些人有关的事迹来,花费的时间不短。而且整件事事关重大,谁也不知道那个奉山潜藏的时间里有没有在玄门里安插什么人手,所以知道奉山的事的只有顶层那几个绝对可靠的,他们的年纪大了,哪怕有能力傍身,也不比年轻人麻利了。   所以,其实进展不太如人意,到田宝成手里的纸页也并不算多。   田宝成准备汇总一下,精简过后争取找出点什么来,好给城隍爷禀报,卖个好。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那位宗董打过来的,说有人要给他送奉山的照片过来,可以把照片复印后,交给可以信赖的玄门中人进行辨认。   果然,在挂断手机的几分钟后,外面的门铃声已经响了起来。   走进来的是宗董手下信任的某个经理,一个长相斯文、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拿着个文件袋,在跟田宝成见面后,就把文件袋交给了他。   田宝成接过来,关上门。   虽然城隍爷用神力凝聚过奉山的长相,但那只存在于记忆里,很容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真,是绝对没有照片这么明明白白的……   照片被抽出来,田宝成仔细地看了看,还没多想什么,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复印多少份交给哪些玄门中绝对可信的道士了……下一秒,他突然觉得有点昏昏沉沉,接着眼皮变得很沉重,就这么捏着照片,不自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   “田宝成——”   一道威严的嗓音陡然炸响,让梦境里的田宝成浑身一震,顿时转过身,深深行礼。   “小道田宝成,见过城隍爷。”   在他前方,那身穿大红官袍、头戴乌黑官帽、青面獠牙的大鬼,不是城隍爷又是谁?城隍爷极少真正在他梦里露面,这次亲自过来,难道还有什么要交代吗?   田宝成心念急转,脸上的表情却更恭敬了。   那官袍大鬼瓮瓮说道:“近几日有活无常察觉于过去两年里,邪术士仅在帝都已害死七人,用邪法挖取受害之人五脏,与五行相对……俱是数月后……”   一通交代,田宝成听得脑子里“嗡嗡”响。   等官袍大鬼说完,他可不敢怠慢,心里也陡然产生一股怒气,忍不住说道:“竟然有这种邪恶之徒?城隍爷,这件事一定不能放过!”   官袍大鬼微微点头:“本官也是此意。你且将此事告知诸多玄门术士,叫他们自各家典籍里寻上一寻,有何种邪法须得用上这些五脏之类……”说到这,他冷哼一声,“单单只是活无常所察觉的已有这些人数,私下里还不知有多少人受害。我看他对五脏用量也不小,这些年来想必犯案无数,也得好生查上一查……”   田宝成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用笔全部记下,然而他心里却不禁叹了口气,近些时间来还真是事多,动不动就出现这样的大案子,先有个奉山,又有个挖人五脏的,也是亏了有个城隍爷在,要不然事到最后恐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   查阅典籍、翻找资料什么的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所以即使田宝成迅速跟玄门、保家仙那边联系,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有消息。   在这期间,阮椒和宗岁重也没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目前两人比较关注的一个项目就是傅军那个文艺片了,不过傅军的动作也是很麻利,大概是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当他几顾茅庐地把能请回来的原剧组成员都请回来以后,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很快剧组有成型了。   这一回,那些剧组成员被劝回来的时候,有疑虑也有对傅军的歉意,他们当年也不知道编剧会那么丧心病狂,知道以后,他们心里同样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傅军没有责怪过他们,也没有因为那个编剧就对他们抱着审视的目光,在一顿酒喝过以后,大家的关系基本上就恢复了很多,而为了打消剧组成员的疑虑,傅军把跟玄黄签好的合同先亮出来,让他们明白这次一定至少可以把片子拍出来,这才气氛更活络。只不过,傅军也表示他已经加入玄黄,是没法跟两年前大家期望的那样成立工作室了——对于这一点,剧组成员们反而更放心,因为从那件事让他们更明白,如果背后没有靠山的话,他们即使成立了工作室也经不起风浪,那还不如让傅军有个归宿,大家合作得愉快,也许,将来他们未必没有机会也加入玄黄……   傅军的戏拍得如火如荼,白天夜里连轴转,好在活无常的生魂离体后肉身躺在床上也可以休息,而宗岁重为了让傅军保证工作质量,给了他一些能强身健体的果子,让傅军即使这么辛苦,还是不知不觉地面色红润起来,比起他毫无心气行尸走肉般做流浪汉时,反而更强了几分,也让他对宗岁重、城隍爷都更感激了。   在忙碌了一段工作后,阮椒也没忘了回一趟帝大,跟舍友联络感情,另外就是舍友们身上发生的事也不少,他也难免会有些关心的。   ·   到了帝大,阮椒在宿舍里发现,崔义昌和颜睿居然都在,只有还在拍戏的博洋没回来。   阮椒先跟崔义昌打了招呼,迟疑开口:“老大,你那边……”   ——说起来,时间也挺久了,只是他一直在忙,老大也不知道他是“亲身参与”了整件事的,所以有些东西没来得及问,也不好细问。   崔义昌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笑了笑:“没什么事,翠儿那边是出了点事,我那个丈母娘她……因为一些原因去世了,我们忙活过后才回来。翠儿现在心情平复挺多的,我这边也没什么,我俩说好了,等毕业以后就结婚,到时候要是我老丈人愿意过来跟咱们一起住,我也没什么意见……”   阮椒听着心里微微放心,那件事虽然后面他没怎么打听,不过前面的事处理完了,后面就都是活人的事儿了,现在听老大的话,吕盈翠已经从丧母之痛里走出来了吧?那就行了。   简短地叙话后,颜睿在一旁打了个电话,然后匆匆就要走。   阮椒有些诧异:“三哥,你有急事?”   颜睿语气也匆匆:“我去给我堂哥送饭,他最近忙疯了,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要是不去给他送,他能把自己饿一天!你记得的吧,就还是新闻系那个女生的事儿,后来有新发现,压根不是那女生一个人,是……唉,我也来不及说,你问老大吧。”   阮椒更惊讶了。   “这都快一个月了吧,还没解决?那姑娘不是猝死吗?我是记得你说里面有点不可说的原因,可……”   颜睿摇头,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阮椒目送他走,想起刚才他说可以问老大的话,这才转头看向崔义昌,一脸纳闷。   崔义昌直接说道:“我回来以后老三就一直帮他那个堂哥了,你也知道,案子的详情不能公开,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跟人商量。加上有些消息需要学生配合,老三就知道了,我们同一个宿舍的,他也瞒不住我。”说到这,他一顿,“那个妹子,她的尸体里没肝。”   阮椒的眼睛陡然睁大——什么?! 第245章 禁术┃五行升仙大阵。   尸体里没肝……这一瞬,阮椒立刻想到了活无常傅军带来的消息,怎么他正遇上五行人五脏缺失的事,舍友这边就碰上了没肝的女尸?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一点?这可真是近在身边啊……一时间,阮椒心里产生了浓浓的警惕感。   不过,阮椒心里犯嘀咕,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崔义昌也已经继续开口了。   “那妹子不是做过肝切割的手术,而是整个肝都没了,而且她还不是头一个,听说还有其他城市里也有同样的案子,好像是没了肾啊肺啊什么的。老三他堂哥恼火就在这,压根不是个案,几个受害人还没什么相同的特征,可要说完全没联系……可能性也不大。现在警局那边成立重案组了,为的就是破了这个案子。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这就是一个案子,但还是得谨慎对待的。”他顿了顿,“我觉得这案子很邪门儿,老四你想,没了肝没了肺还能活?偏就活了,隔好久才猝死,也太奇怪了。”   阮椒点点头,表示明白,实际上他却更加戒备,这明显就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势力做的,只是之前的都很隐蔽,怎么突然冒出了好几起被警方发现的?难道说他之前推测是错的,那个幕后的家伙压根就没想着隐藏?可也不对,要真没想着藏,这么大的案子警方早就该立案解决了,媒体那边也早该有所报道,不至于等到现在才成立重案组。再说了,要是不想藏,也不至于非得几个月后才猝死啊,当时挖了就完了……以前藏藏掖掖,现在突然接连暴露,说是偶然疏忽也不对吧……那么,是那幕后的人获得足够的好处没有顾虑了,还是他突然着急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又或者对方缺的五脏不多,就想着快速挖完,就算这事暴露也无所谓……   暗暗皱眉后,阮椒也猜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只希望不是对方已经获得好处,也不是已经弄齐了五脏吧,要不然……也不知道后面是想要搞出个什么样的邪术来,用脚趾想也知道,能用上这么多五行五脏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东西。   崔义昌说完就见阮椒不做声,轻轻拍了拍他:“老四,没被吓到吧?”   阮椒回过神,摇摇头说:“我就是觉得,这事儿真是造孽。”   崔义昌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做这种事的人,真他妈的穷凶极恶。   两人也没多说,阮椒不准备让作为普通人的舍友知道更多,只是暗地里想着,既然警方那边已经在关注这个事情,他就该让鬼神们过去跟着走一遭,那边有什么进度和发现,他这边也要知道才行,以免错过信息出问题……   当晚,阮椒把这差事交给鬼神们,其中日夜游神掌管的是监察方面的事,现在手底下召来的孤魂野鬼也不少,所以主要还是由他们俩来做。这对兄弟身上笼罩着一层隐隐金光,对这样能积累功德的事,也一直都是积极地很,做得是有滋有味了。   于是,这个做城隍的阮椒也终于可以甩手大半的事情,再不用和最开始那么贫穷时一样,不得不没日没夜地亲自去警局守着了。   想一想,还挺让人感慨的……   ·   阮椒回到宗岁重的别墅,跟他一起整理从老宅得来的、已经筛选过的资料,一一对比,把确定不是的都用碎纸机碎掉,反复精简。渐渐地,当年一些“有名号”的玄门散士被挑出来,每一人都建立了一个较为详细的档案。   正在忙碌时,突然间,窗外飞进来两个巨大的影子,正是牛头马面。   这两位鬼神进门后,先向阮椒行礼,然后禀报道:“城隍爷,玄门的道士那边送来了一些消息,交到了田宝成的手里。”   阮椒心里一动,抬头看过去。   “哦?”他很感兴趣,有点急切地问,“是跟奉山有关的,还是跟五行人五脏有关的?”   牛头覃愫回答说:“是跟五行人五脏有关的。”   马面李三娘也跟着接话:“道士们从一些古籍上找到几门会用到五行人五脏的禁术,都邪门得很。据说曾经有道观里的弟子不忿再按部就班地修行,铤而走险,用禁术妄图使自己变得无比强大或者得享长生,所以挖空心思找到禁术修习后,最后无一不是四处害人,甚至失去了为人的本性。而且……越是天才的,越是喜欢剑走偏锋,走着走着就走歪了。古往今来,凡是历史久远的玄门里,几乎都出现过这样的天才弟子,后来也都被逐出门派了。所以那些玄门里的老道士在听说这件事以后,都很快找到了私密的记载,里面就有弃徒用过的禁术,再从那些禁术里找出跟五行人、五脏有关的,整理一番送过来。”   两名鬼神说完后,对视一眼,各自都从怀里摸出几本薄册子,双手托给阮椒。   这两人,虽然一开始跟着阮椒后还能把他当朋友相处,态度恭敬可心里其实并没有十分敬畏,一般是当成小辈喜爱的,相处的时候相对也自在,但时间久了,阮椒身上的神威越来越重,她们对他就真正敬畏起来了。   就像现在,简直就是天性里的尊重。   阮椒倒是没在意这些,好不容易玄门那边把知道的消息弄来了,他当然要赶紧翻看翻看。   于是他把所有薄册子接过来,迅速地开始寻找起来。   人体是很奇妙的,针对人体五行的禁术也颇有一些,只是造成的杀伤力有大有小而已,玄门那边大概是怕有遗漏会误了事,把所有沾边的都送了过来。不过,大概也是怕万一被人误看了去,所以那些老道士找到禁术的记载后,不约而同地没有记录详细的施行禁术方法,只是记录了禁术的名称、害了多少人、害人之后是想造成一个什么结果……   阮椒迅速翻看之后,目光落在了其中一门禁术上。   这门禁术的名称叫作:五行升仙大阵。   禁术的原理也有个说头,大意是人活着要依靠大量的生气,人体内是饱含生气的,而人的五脏则是生气密度最大的地方,而且五脏分五行,含有五行生气,有所循环,符合天地至理,尤其是同命同属性的,生气格外浓郁。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五脏老化,五行就难免不平衡了,人也会逐渐衰老而死。人要成仙,那么就得让这五行的循环一直平衡地保持下去,就跟天地一样,也能跟天地共鸣沟通……于是用大量的五行内脏布阵,阵成之后,人在阵中吸收阵法榨取的精纯生气洗涤自身,褪去凡壳,再配合九九八十一颗气运珠抵挡雷劫,人就可以成仙了。 第246章 三条路┃总能走通一条?   阮椒一看到“气运”这两个字,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这一瞬间,也许是突然串起来什么,他想起了好几件也许搭边、也许不搭边的事。   第一件事是在他成为城隍的最初,如今的鬼神马面覃愫生前不幸遭遇渣男,而后变成厉鬼报仇,他提审渣男进行审问,发现渣男先是谋夺了卢家,又利用几张据说什么老神仙给的符弄死了好几个商场上的对手,由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本来的穷命变成富命……现在来想,这也是一种气运的掠夺。   当年他见识浅薄,也没有完全适应城隍这职业,所以也想不通那个老神仙平白无故帮一个渣男的目的何在,可现在往气运上这么一靠,似乎就能说通了——如果说,那个“老神仙”是为了先利用渣男谋夺他人气运,而等渣男的气运被养肥以后再来收割呢?   当然,这只是猜测。   当时的事经过了他的审判,现在册封了文判,生死簿形成,上面应该有所记载。回头他让文判去查一查那时候涉案的几个人的真实命运怎样,做个对比,就一目了然。   第二件事,是文判穆哲自己家里气运被掠夺。   天底下搞邪门歪道的术士不少,可有能力夺取气运的就不多了,有没有可能这个也是想要布置五行升仙大阵的幕后人所做,目的就是制成气运珠……这不能肯定,当时这件案子他是直接交给了文判自己去托梦、询问、调查,因为忙碌一直没有询问结果。回头让文判过来一趟,问一问他有没有从父母的话里发现什么,或者什么其他线索。   第三件事,就是奉山对宗家做的事了。   能容纳第一任东岳大帝——泰山山灵残魂托生的家族命格极贵,气运极强,在被残魂庇护后重新取回气运,发展为首富之家,就更能看出气运的惊人了——这还是曾经折损过的。   仔细想想,能发现宗家老一辈开始死人的时候,正是在国外发展极好、事业鼎盛时,只剩体质孱弱的小姑奶后能保住产业都很难,是比不得从前风光的,很像是气运大量流失的表现;后来等车祸的时候,又是宗家在国内发展得极好,气运鼎盛时。要是不是学长插了一手投胎过来,宗家人当时全部死光光,那庞大的气运,岂不正是流向了幕后的人……奉山吗?   虽然那时没有说得太笃定,但早在梳理宗家的老一辈情况时,阮椒和宗岁重就基本判定是奉山坑害宗家了,毕竟奉山先勾搭宗家的大姑奶又诈死,他一诈死宗家的人就在短短几年里快死光了,好不容易家业有起色又接连出事——除了曾经作为宗家人、跟宗家有隐约联系的他,其他人就是想算计宗家,也要先看看头有没有这么铁,跟命格这么贵的人家硬刚会不会反噬啊。就连穆哲他们这个远远比不上宗家命格的家族,被外人算计后,虽然落魄几年,穆哲甚至还死了,可他死了以后还能被册封文判,恢复一定的气运,何况宗家呢?   阮椒眉头紧锁。   他每次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每次也总会发生一些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却让他觉得多半他不是想太多的事。   思路回到气运珠上。   气运珠啊,就是把气运凝聚为实质,每颗珠子还得至少拇指大,通常说来一户两户的普通富贵人家的气运都弄过来,也未必能凝聚出一颗来,更何况还是八十一颗呢?打个比方,看看上面他想到的三件事,如果是那个渣男被养肥以后,气运估计能填满半颗气运珠;如果是穆家,大概也最多一颗;但,如果是宗家……像宗家这样的人家,要真死光了,气运至少会直接凝聚成三十六颗气运珠!   气运越多的人家,越难算计,奉山苦心跟宗家搭上关系,后面算计宗家几十年,想要掠夺宗家的气运,如果不是他有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的目的,否则,犯得着非得强行硬刚宗家吗?他都能花几十年在宗家身上了,为什么不干脆多找几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呢?那肯定就是宗家有不可取代的地方了。就好比……干这一票,比得上干其他的几十票。   串起来串起来。   如果……   奉山算计宗家——为了庞大气运——庞大气运凝聚成几十颗气运珠——期间弄些搞垮几个富贵人家凝聚其他气运珠——布置五行升仙大阵。   通了通了。   不过,阮椒又有点纳闷。   之前他还遇上了其他不少事儿,里面都有奉山的影子,奉山这厮让心腹下属去搜集妖鬼炼制十二元辰图……如果说五行升仙大阵也是奉山搞鬼的话,那这个十二元辰图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时,阮椒忽然想起来,当时白恒被困的时候,听丙道人提起过,很多富豪发家都有奉山道人的手笔,那些富豪被他养肥了再杀,每每到了一定的阶段,就会被他收割……当时没头没脑的不知道奉山是要攫取钱财还是什么,现在联系起来看,这养肥再杀的,会不会是气运?   来回地踱步,阮椒思索着。   奉山在布局十二元辰图的时候,发展了很多心腹下属,也建立了庞大的人脉,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无声无息地弄到那么多制图的妖鬼,当然也能无声无息地挖取五行人的五脏,用邪法摄来他们的魂魄,这是两手都抓,两手都硬。   五行升仙大阵是成仙的,十二元辰图是成神的,奉山也许是做了双重准备,如果成神不行就换成仙,想着总有一条路能走通?不不,也许是三重准备,他曾经在一个蛇谷里看见过山神的泥牌和转魂旗,那大概也是一条后路……奉山能筹谋这么多年,这么狡猾,给自己想想退路什么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越想越觉得头大,突然间,有人叩响了门扇。   阮椒一愣,转过头去。   在门口站着个冷肃英俊的青年,正是宗岁重。   阮椒的心情忽然就放松了一些:“学长,你下班回来了?”   宗岁重“嗯”了一声,走过去用手指抚平阮椒还皱着的眉,说:“别思虑太多。”说到这,他顿了顿,微微俯身,在阮椒眉心那里亲了一口。   阮椒的脸上发热,摸了摸眉心,露出个笑容:“好,我知道的。”   宗岁重这才坐在他的身边:“发现什么呢?”   阮椒吐出一口气,把自己的发现都说了一遍。   宗岁重若有所思,点点头说:“先把文判请过来吧。”   阮椒也点点头,召唤了穆哲。   没多久,文判穆哲,现身而来。 第247章 朱红小字┃穆家破产之前。   “方才德,出生x年x月x日……出身山村,性格既自卑且自负,二十岁时因嫉妒给舍友投毒而被审判……有二十年牢狱之灾……无妻无子……五十二岁潦倒而死……”   “卢秀芹,出生x年x月x日……富裕之命,二十五岁招赘某某……一子一女……阳寿七十一载……”   “某某……出生x年x月x日……富裕之命……阳寿……”   “某某某……出生x年x月x日……富裕……”   生死簿如同一个卷轴打开,在前方浮浮沉沉。   一名身着朱红色的判官服,头戴黑色的判官帽的年轻人站在生死簿下面,用判官笔在上面轻轻点动,就从卷轴上不时浮现出一行行放大的字迹来。   这位年轻人,无疑正是被召来的文判官穆哲,正在为他的顶头上司城隍爷展示对方所要知道的信息。   阮椒把这些字迹看在眼里,心情有些复杂。   在生死簿生成的时候,他当时就可以发现方才德、卢秀芹的命运跟生死簿上记载的不一样的,只是当时他没在意,也没想起这两个人的事,所以压根没去细看……   他的视线又落在那黑色大字下的朱红小字上。   卢秀芹的那行朱红小字上,写着她嫁给方才德、一生如何云云,而她的最终结局是被厉鬼报复后转世投胎,来世为普通凡人。而方才德的哪行朱红小字上,则记载他用邪术害死五条人命,目前在相应的地狱受罚。另外几个被方才德害死的人本来也是富贵命,在他们命运下方的朱红小字上,明明白白都写着他们是死于方才德之手,现在都已经转世投胎了,只是他们今生的气运被人盗取,来世的命运如何,也只能看他们在被害死之前积累的功德如何了。   ——生死簿上,凡人一生结束后,就会有这朱红小字写下与原本命运不同之处、他们死后受过的审判以及来生的去处等等。   卢秀芹和方才德都是这样。   再举个例子,古代有些人本来命格很好,但他们中途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冥冥中就会有无形之笔削去他们的福禄寿元等,最终可能原本百岁阳寿,却在四五十就早死,缘由将会都写在朱红小字里。   如果还没有去世的,比如穆哲的父母,他们的命格也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是朱红小字就暂时还没有记录了,要等他们寿元终了后才会记载。   与此同时,穆哲死后成为文判官,他虽然已经死了,朱红小字的记载却是没有的,因为他已经入了神职,即使他不是文判官,生死簿不是因为他被册封而形成,也同样不会有这记载。   阮椒叹了口气,说:“这几个被夺走气运的,我没发现也就算了,既然已经发现,就该拨乱反正……既然他们已经投胎,文判,你给他们添上两笔,恢复他们的气运。”   文判穆哲听他命令,提起判官笔就在生死簿上迅速挥毫。   很快,那几个已经投胎转世的人的新命运上就闪动着一层光华,等光华散去后,已经把前世欠缺的补在了今生上了——这也是阮椒这个城隍爷唯一可以给他们做的。   宗岁重看着这一幕,在一旁说道:“穷命变富命,富命都横死,这已经证明第一件事了。”   阮椒点点头,看向穆哲,态度凝重地说:“文判,你的调查怎么样了?”   穆哲知道城隍爷是什么意思,回答说:“从那天之后,我找时间给我爸妈托了梦。他们对下一个孩子还是很期待的,所以我请宗董帮忙,拿了些强身健体的果子给洋子。洋子找借口让我爸妈吃了,他们身体也保养得很好。”   阮椒听到这里,有些诧异。   穆哲笑了,眉眼间有明显的温柔。   “我在梦里慢慢跟洋子说了我的情况,他知道我现在已经成了判官,也知道我经常去看他,只是还不方便在他面前现身而已。他很高兴,答应我会好好生活,等我多攒点功德以后再见面。他也愿意多攒点功德,争取这辈子下辈子,我们俩永远在一起。”   对于情鬼而言,再没什么是比爱人的回应更让他们高兴的了,即使穆哲已经有了神职,情鬼的本性还是深深扎根在他心里的。   阮椒见穆哲这样子,也笑了笑,沉重的心情也因此缓解了一些。   “这样也挺好的。”他最近没怎么听到博洋的消息,现在看来,博洋的日子不坏。   穆哲似乎还是保留了他是城隍的秘密,这当然是穆哲尽职的表现,不过事实上,他一开始保密是因为自己是个死人,做城隍只为求复活,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后来保密大半是因为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卷进来,他跟舍友们关系很好,当然不希望他们因为他而遇见危险,至于现在……老大已经被鬼抓过了,老二正跟文判谈恋爱,老三跟他堂哥一起遭遇了目前为止最危险的大bss犯下的案子……这保密和不保密,还有什么重要吗?仨舍友都知道也为所谓,就更别说让联系最紧密的博洋知道了。   顿了顿后,阮椒对穆哲说道:“必要时,不用隐瞒博洋。”   穆哲眼里微亮,得到了准许,当然更好!   “我明白了,多谢城隍爷。”   接下来,穆哲继续先前的话题。   “我没跟爸妈说我现在的情况,也不敢让他们多想,在梦里花了不少时间试探,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我们家破产的前几个月,正在跟人竞争一块地皮,但对手很强劲,所以他们也难免有点担心。我爸很喜欢喝酒,喝醉了免不了说出糟心事,有个酒友就说有个山庙很灵验的,拜一拜求个安心。也还是因为喝多了,被这么一怂恿,我爸就跟他去了,拜了拜那个山庙里的神。回来酒醒以后他也没当回事,没想到的是,在竞争地皮时,我爸那个对手居然出车祸昏迷了,没死,但是错过了竞争。我爸没对手,直接拿下了地皮。”   “那时候,我爸觉得心里凉飕飕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循着记忆去找那个山庙,但是没找到,他去问酒友,那个酒友也表示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提过这样的建议。我爸知道后出了一身冷汗,觉得是撞了邪,没敢再去找那个山庙,暗地里捐赠了很多钱物做慈善,才稍稍安心。但我爸还是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来那块地皮在开发到大半、投入大量资金后出了问题,家里其他产业也逐步出事,才导致了我家后面的破产……”   这件事因为有些微妙的诡异,穆哲他爸私底下跟老婆谈论过,却没有对儿子提起。   直到现在,穆哲才知道来龙去脉。 第248章 一石多鸟┃他可能着急了。   听完穆哲的话,阮椒的第一个反应是——“那个对手现在呢?”   穆哲表情有些古怪,回答道:“在知道这件事后我查了生死簿,我爸那个对手本来的命运是中年破产——看时间段正好是他拍下地皮后不久,破产后他从他自己公司的大楼顶层跳下来,摔死了。”   阮椒恍然,也就是说,原本争地皮的时候是穆家失败,可因为地皮本身有问题,会被拖垮资金的反而是竞争胜利者。   穆哲继续说道:“但是我爸对手的结果也并不好,在竞争输给我爸之后,他很快投资了娱乐圈的几部小成本电影,基本上以小博大都有不小的盈利,这就给了我爸对手一个错觉,就是只要在电影里投资都能赚钱,他后来不满足于对小成本投资,给几个有大投资的顶级剧组投钱,分开来说每个剧组占据的份额不算很大,可合起来的数目就不小。那几个剧组虽然吆喝得响亮,最后票房都不如人意,全部有很大的亏损,我爸对手的钱全都都贴到里面去了。偏偏他以为会大赚的,抽调了公司正在进行的项目资金,然后项目也没法继续,后面又发生了一连串的效果……”说到这,他的表情更加怪异,“总之,就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负债过亿,无法偿还。最后,也就是在我们家破产的三年后,他也破产了,还是从他公司的顶楼跳下来,摔死了。”   阮椒表情也有些诧异。   穆哲说:“因为他死了,在他原本的命运下有一行朱红小字,上面记载的正是他的命运因为邪术干扰延续了三年阳寿,这阳寿会在下辈子减下来,再就是按照他本身的功过能顺利投胎,转世后是普通人的命格。”   阮椒听得认真,穆哲显然还有话没说完。   穆哲再继续:“我调查了当年的事,我爸对手投资的几个大爆的小成本电影,本来也有其他人有意向投资,因为他的截胡导致对方没加入这个电影。那几个分别会投资的人本来的命运都会因为这笔赚来的资金发展或者扩大产业,增强气运,甚至有一个本来是中产,会因为这件事改变命运的,却因为这件事直接斩断了,后来一直平平无奇,跟生死簿里的记录大不相同。”   “我之前的想法一直不太清晰,不过现在想想,这其中也有不少气运被偷取吧,还有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消失,气运直接被从他的生命里抹消了一样。从我们穆家被算计开始,后面一连串事情牵扯出来的气运不是小数目,幕后的人也算是一石多鸟了。我爸对手或者他身边的人多半跟幕后的人有接触,才能让后面事情的发生好像顺理成章,比如一开始怂恿他投资的……我查过他的妻子是早死的,一对儿女因为他跳楼而很害怕,加上未成年认知不足,以为他留下来的债务都需要他们来还,神情恍惚下出车祸也死了。目前只能找他以前的熟人托梦了解一下当年他身边有没有亲近的陌生人,再找找幕后的人的活动痕迹。”   阮椒点点头:“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当年的痕迹找出来估计也没什么用,不过现在要想抓出奉山来,信息也不怕多,能找多少找多少吧。   “对了,我已经去找过奉山出生的地方,你可以先查查已经没了的柳苗村村民们的生死簿,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还有柳苗村的戚二……”阮椒挺无奈的,“……生死簿现在还不完全,查查普通人没问题,普通的半吊子也行,但奉山那种谋划成仙成神的异类估计是查不到什么来的,得我这城隍等级再提升后才能捕捉。”   穆哲顿了顿,干脆立刻查找柳苗村戚二。   果然就像城隍爷说的这样,柳苗村有戚二这个人,可这个人本来的命运是跟村子里的人一起毁灭,年纪轻轻就要死的,根本没出现过山神传道之类的——大概是山神不忍心戚二早夭,插了手,于是戚二最后就变成了奉山。   穆哲又查了柳苗村其他人,那些村民命中注定确实是要死在匪徒的手里,倒是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也有一些村民的命运下方有朱红小字,写着一些被邪术引诱的事,大多是家里有女儿的人家,本来那些姑娘在丧命前会有不同的姻缘,但基本上都是被李多喜给糟蹋了……这跟李多喜曾经招供的东西是能对上的。   收起生死簿后,阮椒摆摆手说:“文判,你先回去吧。你要记得,在找奉山痕迹的时候,目前生意做得越大、越富贵的人家越要小心,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奉正等着要割的韭菜?”   穆哲答应说:“我明白。”   之后,他直接穿墙出去了。   等穆哲离开,阮椒才倒在沙发上,有点头疼地往后靠。   颀长的青年走到他的身边,长臂一展把他搂进怀里,手指已经轻柔地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有力地揉按起来。   阮椒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就这么靠着自家学长的胸口,把额头蹭在对方绕过来的胳膊上。   “累。”   回答他的是更舒适的揉捏。   阮椒喃喃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结果碰上奉山这个钻地老鼠,非得逼我到处找线索,还不知道找的有没有用……他要是冒出来我还能跟他正面刚,偏偏就是藏着、藏着、藏着……我光是知道有奉山这么个人,奉山到底是谁,有什么邪恶目的都费了这么大劲儿,查消息倒是查了不少,可他到底在哪,到现在也摸不清楚,我还不敢大张旗鼓地查,就怕还没找到他就打草惊蛇了,让他藏得更深……”   宗岁重手指的动作稍稍停下,摸了摸他的脸,说:“至少现在知道的消息确实越来越多,你也知道了他的秉性,他的目的,以及他为达成目的必须要做的事。接下来从这些方面着手去查,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能揪出来的。”说到这,他沉吟着,“更何况,他应该也藏不了多久了。”   阮椒一愣:“怎么说?”   宗岁重说道:“你之前不是分析过那几个缺失五脏的尸体轻易暴露出来的几个可能吗?既然现在确定是奉山做的,以奉山的心思缜密、耐心十足,他这么轻易暴露,应该是确实很着急,而且五行升仙大阵的材料剩下的不算太多。”   阮椒眉头紧锁,想到点什么,又不是很确定。   “学长的意思是?” 第249章 白无常的消息┃军阀混战时期的事。   宗岁重说:“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奉山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即使他的术法很邪门,寿命恐怕也没剩太多了。要想升仙也好,成神也罢,他总不能等到寿命尽头再去做,毕竟人到了那个时候会变得很衰弱,要做这样的大事,成功率必然会降低……另外,我们和保家仙都找到过邪道士,玄门那边也在打击邪道,各地都在搜寻、监管,一起破坏了好几份百妖图。奉山那边或许不知道是我们在找他,也不知道是城隍在督促妖玄两道,不过他肯定明白不能再多拖延,甚至我怀疑,他手里的百妖图未必够他炼制十二元辰图,或许神道上他已经希望不大了……而他所需要的五行升仙大阵材料虽然还差一些,但差得不太多,就不能容他再慢慢筹谋掩饰,因为时间拖得越久,他动手就会越惹人注意。于是在种种考虑下,他现在应该是想用最快的速度把没凑齐的那些凑齐,然后施法让自己获得仙神的地位和强大的力量。为了速度快,在掩饰上当然就会差些。”   阮椒的瞳孔骤然收缩:“有道理。”他想了想,说,“所以现在请学长帮我关注目前市面上突然破产的公司等,而我也该以城隍的身份跟玄门术士、保家仙们见一面,让他们分散到各地,盯着所有猝死的案子,去找奉山的痕迹,逼迫奉山更快现身。同时也要监察各地的异象,避免奉山暗搓搓就把他自己晋级为仙神了。”   宗岁重点点头:“可以一试。”   阮椒深呼吸:“那就试试。”   总之,绝对不能让那个奉山成功。   他可能的三条后路,全都要给他堵死。   ·   大概是冥冥中也是到了快了结这件事的时候,接下来的几天里,玄门、保家仙那边也有了奉山的消息。因为照片到了他们手上——不仅玄门,后来思量之后,保家仙们那边也给了照片——现在的各派、各族领头人召集年纪大的“自己人”一番仔细地回忆,互相对比,还真有在差不多百年前看到过奉山的。   阮椒一惊,看着带来消息的白无常,问:“确定吗?”   白无常严肃地说:“属下反复询问过了,对方是确定的。”   阮椒眉头微皱,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几步,才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白无常说:“是。”   然后,她就仔细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全部说了出来。   ·   前朝末年,各地多有豢养私兵的势力,在前朝破灭后,群雄争相起义,形成军阀混战的局面,都想把广大国土占为己有,谁也不服谁。也是在那段时间,本来就因为前朝腐败而受尽苦楚的本国百姓,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些地方的军阀倒是有为民之心,也尽量让民众获得好一点的生活,但有些地方的军阀根本就是也想做皇帝,他占领的地盘的百姓,只能被他剥削鱼肉,生死都不能自主,比在前朝时更有朝不保夕的感觉。   混战持续了有十好几年,一直是不断地征兵打仗,互相争抢,国力消耗巨大,军阀们的性格各不相同,因为征战的缘故,有几个军阀势力基本就是死敌。在混战的中后期时,北方的一个中等军阀势力突然接连吞并了好几个跟他抢地盘的死敌,把敌对的头子全家杀光,势力地盘全都占为己有,很快就强大到逼近大军阀势力了。本来这样的情况在混战前期是不少见的,可那段时间是个大概平稳的时期,却突然有这么个冒头的,一些大小报纸、各家势力也难免会对其多加一些关注了。   关注之下,就发现那个军阀是得到了某位大师的帮助,对敌对势力进行作法诅咒,另外那大师也经常做出卜算活动,让军阀能规避很多危险,找到得力的资源,这样一来,此消彼长,自然而然就势力变大了。当时为了那位大师的施展,军阀还弄出了不少噱头,那位大师为了帮军阀收揽人心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活动,提升他管辖范围民众的凝聚力——当然,也有一些有识之士把这当成迷信,对这位军阀进行抵制,闹了一些游行活动,掀起了一些风波,在当时的报纸、杂志上都有所记载——阮椒得到的资料里,也都有所收集。   同时,因为这位军阀获得了好处,就有其他军阀如法炮制,明面上私底下请一些民间术士来,哪怕是不开坛做法,也想保护自己人。于是“请术士”在当时掀起了一阵小潮流,不仅军阀混战,术士之间也常弄出一些斗法的活动来,搞得是乌烟瘴气。有好几个术士崭露头角,甚至还把一开始出现的那个给压制了下去,那些军阀之间的势力互相倾轧,有的扩大有的缩小,有些军阀还搞出过“广招玄士”的活动,引来不少神婆法师的,那是相当嚣张……   这样过了几年,军阀混战死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没参与进来的大军阀势力扩张,形成了南北对峙的架势,有些大军阀更是雄踞一方,朝这些搞封建迷信的军阀下手了,并且屡屡成功,抢来不少地盘,其他各省的有识之士也纷纷抨击术士的做法……后来,就有几个军阀自发地“破除迷信”,赶走乃至杀死了投靠他们的术士,但他们的势力在互相征伐中损失不少,除了极少数幸存,其他的居然也都被人除掉了。与此同时,术士们的张扬也好像是昙花一现。   接下来没两年,军阀混战的这段日子彻底结束。   民间的术士各自跟军阀混在一起搞出这么多事来,正经的玄门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们在这种国家自己内乱、改朝换代的事情上不会参与,于是早在前朝末年开始大乱的时候,各大派就全部封锁山门,不去掺和,也让人找不到他们山门的入口……也因为这样,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挺晚的,那些术士已经形成规模,而且有烈火烹油之势了。   正经玄门不想找麻烦,可被军阀找去的术士大部分都是不容于玄门的邪术士,他们也不能任由这些邪术士猖獗。那时各派派了自家门中少数意志坚定而且有本事的道士下山,暗地里打听那些军阀豢养的邪术士都做了什么,如果他们作恶,都要暗中破坏掉的。   再后来,茅山当时最稳健的刘长老被派下山,就发觉有个军阀豢养的邪术士恶意挑起各军阀的怒火,在他们彼此大战的时候,私底下从战场上弄走了不少尸体,还有些尸体被扔去乱葬岗后,被开膛破肚,不知道做了什么。甚至隐约间好像还有没死透的,也消失不见了。   刘长老思前想后,把消息透露给豢养这邪术士的军阀,引起那位军阀的惊惧,对邪术士产生了必杀的心思——那名邪术士,刘长老特意去看过,正跟照片上的奉山对上了,只是他比照片上还显得更年轻,手段也更青涩,否则也不会被刘长老轻易发现。   这军阀比“破除迷信”的军阀更早动手,可惜那术士对危险很敏感,在军阀下手之前就想办法逃走了,刘长老不想跟军阀碰面,一直在附近监视,对邪术士紧追不舍,不过邪术士的手段很高明,虽然受了点伤,可还是顺利逃脱了。   刘长老一直为这件事很后悔,他当时要是没顾忌那么多早点出手就好了,可他也没想到,以为早就没音信、或许早死了的邪术士,居然就是现在暗搓搓搞事的奉山。   而且这么一算,奉山真是潜伏太久了。 第250章 多年前的目击者┃母狐狸的发现。   玄门这边,刘长老就是唯一的目击者了。   刘长老是年纪最大的几个道士之一,论起来比奉山还要大个十来岁,但茅山传承已久,门派里底蕴深厚,道法清正,他后期沉淀下来后又是专门看守神像的人,所以才能活得长久。不过及时这样,他也不能妄动道法,并至少三十年他没有下过山,只一心一意地跟神像交感,才能维持寿元到现在。而且即使这样,他也已经可以看见自己并不久远的死期了——哪像奉山,一大把年纪还搅风搅雨,妄想成为仙神?   一百多年下来,刘长老的记忆是很庞大的,见过的、除过的邪术士都多,甚至很多都早已经不记得了,要不是奉山当年挑拨军阀之间的关系,导致战事加剧,恐怕刘长老就算看到照片,也很难从记忆旮旯里翻出关于他的事儿来。   随后,白无常又说起了保家仙那边发现的事。   在那边,有一位已经顺利化为人形的狐仙见过奉山。   狐仙是只母狐狸,出生以后就很勤勉地修炼成精,好不容易成精了,就想按照他们保家仙的惯例就近找个村子给里面的村民显灵,争取早点修成本领,也好找到有缘人讨封。   在那个时候,前朝已经没了,天下大乱群雄争霸,民众苦不堪言。照理说,这正是保家仙能发扬光大的好时机,偏偏她运气不好,连走了两三个小村子,村民都不信什么保家仙,他们信奉一名玄门术士,几乎有了邪教的架势。   本来这母狐狸对人类跟人类之间的事没什么兴趣,可保家仙没人家保,叫什么保家仙?当她把周边村子走了个遍还是找不到可以“插足”的地方时,她就郁闷了。不过她到底才刚“出道”没多久,又估摸着能这么折腾百姓的肯定是个邪术士,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她也不敢贸然找术士的麻烦,只好自认倒霉,准备换个地方。   但母狐狸没想到的是,在它想离开还没离开时,巧而又巧的正好附近的村子要搞什么祭祀活动,据说是用生辰八字合适的男女祭山神,那个术士也来了——很年轻的术士——拿着个泥塑的小像指导村民祭祀,最后是把被祭祀的人绑在铁棍上活埋在山上的,而且那些被祭祀的人简直疯魔,都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个祭品。   活人活埋的祭祀方法让母狐狸打了个哆嗦,她一看这情况不对,也就没敢瞎跑,生怕被那个邪术士逮住了,瞅着在山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就藏了起来,想等这术士走了以后再溜的。没想到那术士一时半会儿的就在村子里待着了,她就很犹豫要不要趁着术士睡觉的时候跑路,可谁能想到,还没等她纠结出来呢,到半夜时,她又发现那个术士压根没睡觉!   术士深夜上山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整个村子的人都睡死了似的,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举动。他跑到白天埋祭品的地方,把祭品挖出来,全都让他们平躺在地上。那些祭品奄奄一息快死了却还没死,母狐狸眼睁睁地看着术士把祭品的肚子剖开,先从里面挖出了内脏来,再把祭品的肚子给缝上,重新埋进土里去。   然后,术士就把内脏带走了。   母狐狸吓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几乎是把自己当棵草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更别提去仔细观察术士挖出的内脏是什么内脏了。白无常仔细问她的时候,她只回忆着说感觉那个术士好像用刀剖开祭品肚子以后,在里边切了几下,就掏出不知道哪个内脏地拎着走人……她那个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瑟瑟发抖,直到术士走远了又过了大概个把小时,才战战兢兢地离开。   从那以后,母狐狸就把那晚遇见的事牢牢地扫进了脑海的深处,简直是恨不得清空记忆,从来不去想它,自己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早忘记了的。可是吧,当她看到奉山的照片,却立马勾起了那晚上的回忆,她也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儿没忘,印象太深刻,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当得到这些消息后,白无常立刻赶回来,全都禀报给城隍爷阮椒知道。   ·   查资料的时候,阮椒留意到那几个崭露头角的术士,也有所对比,盯上了三四个可能的人选,而白无常带来的消息里提及的那个人,正是他盯上的人之一——刘长老提起过奉山当时依附的军阀是谁,大概做了什么事,跟资料一对,可不就对上了吗?只不过,当时的奉山不叫“奉山”,也不叫“戚二”,他自称是“齐真人”,至于齐真人具体叫什么……那就没有提及。   阮椒暗忖,这个齐真人蛊惑村民祭祀山神、要求合适生辰八字的人为祭品,无疑又是一项奉山就是收集内脏那幕后黑手的有力佐证——他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挖内脏了,也就是说,他是从那时开始收集或者开始研究了。   想到这,他微微皱眉:“那位保家仙还记不记得是哪一年?”   白无常回答:“属下大致推算过,应该是在军阀赶走齐真人以后一两个月后。”   阮椒不由冷笑:“他的本事可真大,总是能想到办法达成目的。”   这话里都是嘲讽,让房间里的人鬼神都陷入沉默。   终于,阮椒说道:“白无常,你去知会田宝成,让他去与玄门那边联系,找可信的门派,让他们挑选可信的人,再定个时间,本官跟他们见上一面。”顿了顿,又说,“你跟本官麾下的鬼神吩咐一声,让他们分别去联络各地的保家仙,让五家族长选择可靠的、能主事的过来。”   白无常小心询问:“不知他们是分批过来,还是一起跟您见面?”   阮椒说道:“逼出奉山的事还需要他们互相合作,一起开吧。”   白无常:“是。”   说定以后,白无常告辞而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阮椒和宗岁重两个人。   宗岁重也不必阮椒发问,先对他说:“我让人关注了最近全国各地有名号的公司情况,有两家上市公司突然资金链断裂,还有一家地产公司突然楼盘出现问题……这几家公司的成立时间最长的在二十多年,少的十几年。他们之前发展良好,上升的势头很足,但这回突然出问题,发生连锁反应,让人意想不到。”说到这,他微微一顿,“正好公司都在你的辖区,我请文判翻看了公司老板的生死簿,命运有所改变。”   阮椒明白,这是提前被攫取气运了。   “要是命不该绝的,还是尽量给他们修正命运吧。”他叹了口气。   宗岁重按了按阮椒的肩,低头在他的发顶亲了亲。   “很快了,聚集玄门和保家仙的力量,奉山一定藏不住,你最近多积攒一些神力,等见到奉山,就是由你领头,与他和他的下属们交战的时刻。”他用旁人都感受不到的温和语气安抚着,“玄门和保家仙就算为了他们自己的门派、族人,都会听你的号令做事。你现在只需要跟他们见上一面,确定之后的计划就行。”   阮椒默默地点头:“我明白。”   其实,他在为奉山伤脑筋这么久后,产生了一种感觉……是不是冥冥中也有什么力量想要遏制住如同奉山这样痴心妄想的人,才会让他做城隍做得这么顺利啊……   ·   三天后,正是由田宝成牵头玄门,鬼神通知保家仙,确定了拜见城隍爷的时间。 第251章 神庙聚会┃恭迎城隍爷神驾。   那一日,正是一个周日,也是个适合祭祀神灵的吉日,而地点则是落在城隍爷的神庙里,也就是那个偏僻的山谷中。   ·   大清早,阮椒已经起身,看着睡在身旁的宗岁重,说道:“学长早。”   宗岁重也已经醒了,睁开眼回了一句:“学弟早。”   两人这么一板一眼仿佛很僵硬的称呼,可说出来以后语气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僵硬,反而有一种很奇特的默契与温情在。   就比如,招呼过后,两人脸上都带上笑容,只是一个灿烂些,一个微微柔和,然后他们又有不约而同地向彼此接近,亲了亲对方的唇,并不带多少情色的感觉,唯有情意脉脉。   亲了亲后,阮椒和宗岁重各自起身。   宗岁重跟平常一样打扮,穿上板正的西装,一边在镜子前打领带一边说道:“今天我就不陪你过去了,你去了以后也不用太紧张。”   阮椒笑着说道:“学长放心,我现在手里下属一堆堆的,早就不会紧张啦。”   宗岁重眉头微动,并没有反驳。   阮椒讪笑,轻轻挠了挠脸,扑过去从后面把人搂住。   “好吧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但是没关系,我肯定能调节好。”   宗岁重刚好打完领带,手覆在阮椒的手背上。   阮椒满血复活:“有学长安慰,我感觉我更没问题了!”   宗岁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然后阮椒松开手,说:“学长你好好上班,我过去说几件事很快的,等中午就回来了。”   宗岁重从旁边拉过来一件外套递给阮椒,回应道:“等你回来吃午饭。”   阮椒笑了:“好。”   之后,宗岁重跟阮椒告别,出门开车。   阮椒有点不舍地目送宗岁重离开后,才收回视线,回到房间。   下一秒,他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脸上,随着他手掌掀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遮挡住他的脸,与此同时,一股神力将他全身包裹,等神力散去后,颀长的少年静静地躺在主卧柔软的大床上,出现在那具肉身前面的,正是头戴官帽、身穿大红官服的小城隍。   小城隍摇摇晃晃,只身形连续闪了几下,就消失在窗外了。   ·   偏僻的山谷一直人迹罕至,这一天却陆陆续续有些或者穿着道袍,或者装扮奇异的男男女女接近,也分别发现了一起过来的对方,彼此都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有几个人互相打过招呼,然后分成左右,并不混淆在一起地走进山谷里。   进入山谷后,这些人抬起头来,立即看见一座小庙虚影,让他们看不太清楚。   有个茅山的老道士传承久远,在这时候马上反应过来,急忙从腰间挂着的布袋子里拿出了一把线香点燃了,对着小庙的影子虔诚地拜了拜。   紧接着,在这茅山老道士的眼里,那虚影小庙立即化虚为实,就成了真正能看清楚的、散发出神威的庙宇来。庙门上方的牌匾上也清晰用神力镌刻了三个字——“城隍庙”。   在这个老道士拜时,其他人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都拿出线香,也都对着小庙的虚影用心拜去,等都拜完了,也都看清楚庙的形态。   看清了神庙,在场的人也发现了神庙对他们的接纳,心弦都是一松,都纷纷朝庙门走了过去。越是接近就越觉得庙上的威压很慑人,让他们的心里直打鼓,不过打过鼓以后他们还是鼓足了勇气,直接走进庙里。   依旧没有什么阻拦,只是当他们进去后,在见到正前方那高大的城隍雕像,周围威仪不凡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文武判官、日夜游神等鬼神与一些鬼兵后,又再次都取出线香,先敬城隍,再拜另些鬼神,总之礼仪非常周到。   有个茅山的道士低声说道:“真不愧是真神灵的庙宇,外面看着小,进来以后就别有洞天,我们这得有好几十个人了吧,都能塞进来,还半点也没觉得拥挤。”   其他玄门中人心里也都这么想,但还是有他同门低声提醒,让他不要在城隍庙里多话,哪怕是拍马屁,也斟酌着拍。   那个茅山道士就闭嘴了。   于是,所有已经抵达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在城隍庙里等着。   没多久,渐渐又有人来,来了以后看先来的都安分守礼,也都跟相熟的人会合在一起,同样不去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也不多闲谈什么。   眼看着时间要到了,一个鹤发童颜的微胖道士走进来,笑容可掬地跟所有人打招呼,打完招呼了,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了神像的下方,表情也不敢出格。   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   时间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阵阵阴风倏地吹了进来,把庙门都打得一响,那阴风如同旋风在整个庙的内部转了一圈,然后分成了很多股,小型龙卷风似的分别包裹住那些零散站在神龛下方的鬼神神像,不断地旋转。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又是几秒钟之后,那些阴风好像被鬼神神像们给吸收了似的,飞快消失,而风消失后再露出来的就不再是栩栩如生神像,而是真正灵活自如的鬼神了。   牛头的钢叉往地上一顿,声音清脆,脆得让好几个道士、保家仙快速心跳。马面顿了顿蹄子,   白无常吐着舌头怪笑几声,黑无常手中的锁链一搓,就是锵锵作响。日夜游神相对正常些,可不知怎么的,他们明明都带着和气的笑容,却总是有一种瘆人的感觉……   文判武判一个面如傅粉神态斯文,另一个表情严肃生人勿进,两双鬼眼齐刷刷地朝着庙里的人扫过,就让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然后,文判官平平淡淡地开口了。   “人都来齐了吗?”   庙里的人面面相觑,分别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   保家仙里的狐仙一支族长迅速上前,说:“我们狐仙可信的都来了。”   其他保家仙纷纷响应,唯恐自己比其他人慢了一分,也都迅速表明人已经到齐的事实。   玄门里的人反应稍慢,不过也都同样清点人数,确定了自己一方有话语权又可信的已经到场。   文判官这才说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么——”他声音扬起,“关闭神庙庙门,迎接城隍爷神驾!”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也好妖也罢,表情都更恭敬了。   “恭迎城隍爷神驾——”   瞬间,有一道旋风直接刮入,随着它进入的刹那,庙门轰然关闭!   而这旋风飞快冲到了神龛里,绕着城隍爷神像一阵旋转,接着,那神像城隍爷眨了眨眼睛,马上变成了一尊青面獠牙的官服大鬼。   ——城隍爷,果然准时到了! 第252章 两符一像┃城隍爷召见妖鬼人神。   在城隍爷站稳的刹那,鬼神们齐齐转身,朝着他大礼参拜,而那些玄门中人、保家仙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恭敬行礼,齐齐地开口:“拜见城隍爷!”   青面大鬼微微抬手,就有一股不可违逆的力量拂过,让他们所有人、神都不由自主地直起腰,不能再继续参拜的同时,也打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敬畏。   ·   阮椒坐在神龛里,直接把神身显化在神像上,伸手虚虚地把下方一起给他行礼的人神鬼妖全部扶了起来,这一刻,他的心情很澎湃。   从一开始的赶鸭子上架到后面的得心应手,再到手下齐聚——不,也不能说已经齐聚——他的视线落在傅军身上。目前大多数鬼神都是经过正式册封的,只有这个武判官还在考察中,目前被他用神力操纵,做个样子而已。总体来说,他尽管在来之前还有那么点紧张,可真正坐在这里,看着这些代表着现今世界上神异力量的领头人只听他一句话就统统到来的时候,那种振奋的心情却胜过了紧张。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于是阮椒瓮声瓮气地开口了:“本官今日召集你等过来,是因一名多次在本官辖区戕害人族妖类性命、挖取五行之人五脏、冲功德福善富贵之人频频下手攫夺气运并潜藏达一百余年之久的极恶之徒。其早年名为戚二,后多有化名,曾挑动军阀之间混战,如今名为奉山道人。其传承大约来自一名山神,曾炼制转魂旗与山神神龛泥牌以谋复生或后路之事,而今更意图以无数各族性命炼制十二元辰图、布置五行升仙大阵,以达成成神升仙之欲……如此卑劣无耻之辈,若是真让他达成所愿,这天下恐怕便再无一丝公理可言了。”   这是一段开场白,也很直白。   其实这话里的内容在场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是知道的,他们之前虽然没有集合起来,可是有鬼神和田宝成的沟通,还有他们各自的调查,基本上也都知道了奉山是个什么人,也大致推测出这次城隍爷召见他们的目的。   但是,各自知道可这次被城隍爷把奉山做过的事总结罗列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他们听完以后,只觉得奉山的罪行罄竹难书,要是不能及时把他除掉的话,他们以后恐怕真的得生活在奉山的阴影下了,而且,到那时候,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是让人不敢想象的。   几个玄门大派和年纪很老的保家仙们,都是心情凝重,心里也都暗自确定了一个猜测——在天地间神灵陨灭之后,之所以现在突然出现个实打实的城隍爷,只怕也是因为奉山这人的做法已经惊动天地了,而单凭他们现存的人手并不能消灭奉山的缘故吧。   同样也是因此,“天地”才会觉得,世界上需要这样一个城隍爷来监管一些事,并且因为城隍爷存在的依托是活着的生灵的信仰,他为了存活也会尽量让自己保持公正,以便于赚取大部分人的信仰,不至于跟奉山一样为所欲为,是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唉,要不是有这位城隍爷出现,奉山的计谋恐怕就要成真,现在想想,也是幸亏还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有人心里各有想法,这时候却都没说话,只是洗耳恭听,不敢有所怠慢。   接下来,他们就听见城隍爷再次开口。   “奉山此人极为狡诈,本官花费诸多心思,又有你等多方助力,方才窥看出这些信息,故而本官下定决心,此番便是掀开全国地皮,亦要将其翻找出来。因此,你等须得精诚合作,不论是玄门之人,抑或是保家仙,皆要摒弃嫌隙,铺开人手,寻各地奇异之事,寻各地奇异之人,但凡有蹊跷者,皆要仔细查探,不可懈怠!”   “不过,那奉山十分狡诈,本官信任你等,却不信诸位玄门底层弟子之中无有其奸细存在。因此,本官赐你等一道真言符,你等安排人手时,须得人人经过真言符,确认无误者方可前去查探,以免有奸细向奉山高密你等行踪,叫他能提前知晓你等动向,预先设伏,对你等不利……”   “除此以外,本官再赐你等一道城隍护身符,但凡查探之人皆以此符护身,如若找到奉山踪迹,可用此符护体。那奉山多年浸淫,本领必定高明,有符在手,至少可以抵挡一二。”   “再有一件本官所制法器,你等带在身上,自今日起潜心供奉。你等寻找奉山时不可单独行动,一旦找到奉山,你等就由一人主动对此物念动城隍真言,本官时时关注此事,待听进真言之后,便会神身显化于此物之上,亲见奉山!”   一番话说下来,神庙里的所有人都听得仔细,等听完以后,纷纷点头应承:   “谨遵城隍爷的命令。”   “我们保家仙明白,一定不会辜负城隍爷的信任。”   “是,城隍爷请放心。”   这回的行动,还真没有任何一方是准备阳奉阴违的,那个奉山的危险性,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尤其是被害死了无数族人的保家仙,那可真是恨不得立刻抓住他抽筋扒皮才好。   阮椒看着这些人的样子,暗暗点头,都知道要弄死奉山就好。   于是,他微微闭眼,双手一合再一分开,就有一方城隍印从他手里升起,悬浮在他的头顶上,散发出道道神光。   “第一道符,真言符。”   话音落下,城隍印上面的神光迅速凝聚,在大印的前方形成了一张符的模样。紧接着,这一道符变成了很多道,分别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分别落在了各门各派以及所有不同族的保家仙面前,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由神力凝聚而成的印章。   这枚印章印在符纸上,就会形成一张张真言符,化成符水喝下后,一问就知道是不是奉山的奸细了,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各家各派的人清理一下。   凡是得到这神力印章的,都把它好好地收了起来。   “第二道符,护身符。”   城隍印上再次凝聚神光,也依旧是先形成护身符的模样,再分散到不同人手里,同样变成了由神力凝聚的印章。   “第三件,本官神像。”   这回就不再是城隍印凝聚神光了,而是青面大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大把只有小指粗细、大小的城隍爷神像,是由檀木雕琢而成,不算多么精细,但现在全部在神力的拱卫下悬浮在城隍印前面,由这枚大印喷吐出很多道五彩的霞光,浸染每一座小神像。   紧接着,这些神像也一一分给所有人。   有了跟城隍印联系紧密的神像,只要有任何人找到奉山,用护身符护住他们自己哪怕一小会儿,就能用神像把城隍爷神身召唤过去!   到那时,一场硬仗就出现在城隍爷和那个奉山之间了。   三件东西,每一件都是很要紧的,得到它们的人全都妥善地保管起来,只等回去以后,就要迅速安排人手,用最快的速度抓出奉山来。   也不得不说,有了这三个东西,他们也都有了底气——只要通过真言符考验的都可以派发下去,人越多,当然找起来也是越快的。   阮椒也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一阵肉疼。   能搞出这些东西来,分给那么多人,他花费的神力也是不少,简直就是大出血了。同时他也有预感,这次只要把网铺开,不用过多久,他就会和奉山面对面了。   现在这几天……   他还是会竭尽全力,积攒神力。 第253章 精诚合作   玄门中人和保家仙们的动作很快,因为城隍爷的亲自吩咐,这两大势力以前其实是人妖有别,互相大面上是没有太多来往的,甚至细节上还说不定有些龃龉摩擦,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开始互相合作起来。   从神庙离开后,玄门的人几乎是立刻用真言符来测试门中的弟子,并同时要求各地属于两大教派的道士、民间异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到帝都青龙观来参与一次“道法大会”——实际上就是用真言符把他们也检验一遍——之后就纷纷安排他们到不同地方进行地毯式地查找了。   与此同时,保家仙们也都把各地儿郎召回,用真言符进行检验,在验证之后就会跟玄门中的人进行联络,同样分配可信的族人去各地,跟同样选派过去的玄门中人精诚配合,用各自的手段来进行搜索。   有一阵风,在无形中缓缓拂过……   ·   “妈的!又是一起!”颜平一脚踹到墙上,满脸都是怒火,“这是什么变态,一次又一次,他会分身术?昨天海城今天山城的,害那么多人怎么不早点去死!”   旁边几个警员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和照片,也都是怒不可遏的。   不怪他们愤怒,在他们成立重案组之后,不仅是少数几个出现偶然几起事件了,全国各地都有人莫名死亡然后被人挖走内脏,而且更诡异的是,一旦那些尸体碰到火就会立刻变成死去很久的尸体,有的是死去好几个月的,有的是一个多月、半个月、甚至是几天的……就好像是,幕后的凶手越来越没耐心了一样。   这些警员平时跟很多案子打交道,更有几个是曾经经历过“城隍托梦”事件的,天生就比很多人多出一丝敏感来,所以在案件逐渐升级后,他们也隐约有一种事情可能越来越大的感觉。   有个警员忍不住砸了下桌子,说:“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是有什么妖魔鬼怪的吧,不是建国以后不能成精吗,这都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   另一个警员附和道:“别提了,我也感觉这事儿很怪,普通的变态杀人狂做不到这样吧?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有什么异能的?”   “也有可能是邪教!他们那些人搞出这样的事来不奇怪。”   “那咱们怎么办?咱们可没什么异能!”   “头儿已经跟上面申请非常时期用重武器了,也申请了武力支援。”   “可重点是,我们现在根本弄不清楚是谁啊!”   “唉,不说咱们,最近好像还出了其他事。有几个二线城市的老总突然破产跳楼了,我听说上面有人怀疑是不是里面有不可告人的事,结果一调查事情是巧合了点儿,但破产的事里面看不出什么异样,很多都是商业竞争或者是一些意外导致资金链断裂造成的。”   “我也听说了,不过这事发生的有点频繁,如果是那种很小的公司也就算了,这些都是上市公司,影响也不小……”   “话说回来,我们要不要给城隍爷上个香问问?”   “搞什么封建迷信呢你?咱们警局里可不能搞这个。”   “哎,别说,咱们以前还真……”   警员们一通七嘴八舌,颜平听见后,又猛地踹了一下桌子。   巨大的声响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颜平虎着脸说:“好了!都在这瞎说什么呢?继续好好做事!”   警员们听了,也连忙收敛下来,都继续一脸严肃地开始干活了。   颜平则是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在发现案子很诡异的时候,他就已经私下里拜过城隍了,大概也得到了一点回应。城隍爷的确是城隍爷,可他能管的也就是一个城,外省的事他鞭长莫及,但他老人家也表示,会安排鬼神到外省调查,尽快解决这事。所以,他也只能尽量封锁案子的消息,以免引起群众的恐慌。至于城隍爷说亲自过去的事……他还是头一次从城隍爷那边感觉到他老人家的不确定,也就只能把这事压在心底,先继续他们手头上的事。   神仙有神仙的事要做,他们凡人里的民警,也得尽力靠自己的能力破案才是。   ·   奉山的确越来越不遮掩痕迹了,而玄门、保家仙这边虽然已经从帝都向全国四面八方铺开了大网,也陆续找到了几个跟奉山有关的邪术士或者妖类,但是每当他们被抓住后就会立刻爆炸,尸骨化为齑粉、魂魄化为虚无。   这样的情况下,奉山还是好像憋死在地底下的老鼠似的,始终挖不出来。可他不出来归不出来,该做的案子也还在做,一开始的案子警方找不到凶手,到后来警方还是发现不了,但是派到当地的玄门中人和保家仙却能发现,只是他们发现之后,那些被抓住的人、妖甚至是恶鬼,也都会爆炸。   更可恶的是,保家仙的族群里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偏远地区的小辈丢失,还有一些并不是保家仙,但是跟保家仙认识的、难得成精的小妖,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很多——无疑,这是奉山在为他的十二元辰图找材料了!   ·   “嘭——”   韩庄手猛地抓住旁边的杂毛狐狸尾巴往外冲,到了最后关头陡然趴在它身上,闭着眼睛感受到一蓬温热的东西打在自己身上,生生地疼。   “呸呸呸!”等再没东西扑在后背的时候,韩庄才一脸不爽地坐起来,吐出一口气,“妈的,又是人肉炸弹,那王八蛋没良心的啊,属下全拿来当炮灰!”   杂毛狐狸从他肚子下面跳出来,用爪子梳了梳毛,细声细气地说道:“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迟早要死的。”   韩庄抹把脸:“没错,是这么回事儿。你说咱们这是遇见第几次了?每一次都捞不着他,他到底躲哪儿了?”   杂毛狐狸说:“别废话了,再去找呗。”   韩庄撇撇嘴,一个翻身站起来。   “得嘞,继续找去。”   自打得了命令后,韩庄就跟这只保家仙里的杂毛狐仙结伴,一起来到胡城这片地界搜索。他们的运气也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说好吧,没找到奉山,说不好吧,奉山的属下发现好几个了。只可惜,奉山那厮太狡猾,对属下利用起来那叫一个毫不吝惜,想凭借他属下来找出奉山或者让奉山主动现身,那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杂毛狐狸一跃上了韩庄的肩膀,韩庄顶着一后背的碎肉血渣纵身飞奔,拿出个罗盘,顺着上面指引着的鬼气、妖气的地方一个个排查过去。   “查完这条街先回旅馆洗个澡。”   “我也要洗一洗我的毛,快跑快跑!”   一人一狐的声音在夜空里逐渐远去。   然而,今天注定是让他们没法早点回去了。   罗盘指引着韩庄一路飞奔,直接来到了胡城外面的一座荒山,大概在半山腰上有一股浓烈的妖气散发,他看着那不好走的山路,撸起袖子抓着凸出的石块就往上面攀登。   很快到了目的地,韩庄发现一个山洞,杂毛狐狸从他们来到山的附近时就遮盖住他们的味道,所以到了这里时,那股妖气的主人也没什么反应。   韩庄立刻走进山洞里,小心翼翼地没敢出声。然而他刚进去没多久,忽然间,有只巨大的老鼠从里面窜了出来!   一道弧光冲出,是杂毛狐狸飞扑去抓。   韩庄没想到,山洞里的居然会是老鼠——这也太奇怪了吧?不过他没去追,为了避免这老鼠是玩调虎离山,他就任凭杂毛狐狸去抓老鼠,自己则继续往山洞里走。   山洞里,妖气更加浓郁,里面还渗透着丝丝的鬼气,韩庄立马屏住呼吸,更小心了。对这洞越进越深,到了深处时,他猛地捂住鼻子,眼睛也瞪得滚圆。   满地的小妖尸体,好多都是没多少妖气的,皮都被剥下来挂满了洞壁,地上还有不少能装妖物的法器,韩庄猛地过去捡起一个,朝里面一探,立刻就发现里面的妖鬼哭嚎,正在争斗撕咬,已经完全没有神智,只留下本能了一样,而它们的整体行为就像是中了什么特殊的法术似的,非常急切的样子。   韩庄心里有数,脸色很凝重,他也没敢做别的,就按照先前被派出来时掌门的指令,从兜里掏出一张雷符,把那些法器聚拢在一起,用符一起劈了个粉碎。   接下来,山洞里凡是看起来跟邪祟相关的东西,或者对奉山有利的东西,就全部都被韩庄用特殊的手段解决掉……   这算是又拔掉了一个奉山的据点,只是,那只老鼠还是跑了。   韩庄正想时,忽然间,脚底下一阵震动,让他几乎都有些站不稳。 第254章 找到了?┃阮椒得到的消息。   与此同时,韩庄手里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让他目瞪口呆:这、这么强的邪气?   也来不及多想,他急急忙忙地就朝着洞外冲了出去。   地面仍然在摇动,韩庄用多年习武练出来的身法勉强不至于摔倒,可走出去以后他就发现,有刺鼻的血腥味顺着山风蔓延过来,熏得他头昏眼花,几乎作呕。但也是这样,他心里一个“咯噔”,暗想,该不是正好遇上奉山了吧?   这时候,另一座山头上一道灰扑扑的影子飞快跑过来,直到韩庄的面前才停下,不是那只跑出去抓老鼠的杂毛狐狸又是谁?杂毛狐狸的嘴角还有血,不过身上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毛也被扯下去几绺,瞧着更难看了。   韩庄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它,急忙问:“怎么样,抓到没有?”   杂毛狐狸不忿地说:“别提了,我本来是抓到了的,正叼嘴里往回跑呢,结果不知怎么地动山摇的,直接把那老鼠给颠出去了,一下给摔到山坳里成了一摊烂肉,后面我闻到一股子血腥气,觉得情况不对,就赶紧回来了。”   韩庄点点头表示明白:“我这边也是,刚把洞里的东西用雷符劈了,就感觉不对劲,出来以后正好看见你回来。”   两个人迅速交流了几句,杂毛狐狸还跳到韩庄的肩膀上,一起小心地往四面搜索,那去的方向,就是血腥气最重的那边。   异状很明显,没等他们找多久,就在左边那山的山谷里发现了冲天而起的怨气,隐隐约约的还有什么奇怪的气流涌动,让一人一狐都胆战心惊的。   韩庄喉头艰难地动了动,从怀里摸出一张隐身符,贴在自己的身上。他们茅山派浸淫多年,还是有底蕴的,像他这样的茅山弟子,现在身负重任,就被分派了这么一张隐身符护体。而杂毛狐狸往旁边一跳,因为身形小而在石头缝和杂草之间小心隐蔽着,跟韩庄一起接近山谷。   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韩庄看见谷里无数怨气的中间,有个模糊的人影拿着奇形怪状的黑幡,站在用血和一些模糊血肉画成的阵法中间念念有词……这一刻,他的心里一动,屏住呼吸,无比紧张。   奉山!一定是正在布阵的奉山!   想到这里,韩庄也不敢打扰,生怕有个万一就让他来不及回禀城隍爷,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后退,一直退到山的另一边,保证下面的奉山抬起头来也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才拿出贴身放好的城隍爷小神像,低声而又虔诚地呼唤:“城隍爷,城隍爷,我在胡城城外西南方向的荒山山腰,在附近的山谷里怨气冲天,有人在布阵,疑似奉山……”   阮椒盘膝坐在神堂里,后方就是他的神像,有三柱高香矗立,而香火袅袅中,他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信仰,仔细分辨里面来自各位信徒的心声。   为了避免错过奉山的消息,自从他那次给玄门中人、保家仙们一起开过会后,就暂时辞去了在玄黄的职务,一直待在宗岁重别墅的神堂里。   为了配合他,宗岁重特意让人加班加点赶工做出来这样一座巨大的城隍神像,为的就是能对他有所助力,帮他更好地搜集来自四面八方的神力——毕竟,如果以城隍印为媒介是要花费神力的,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每一点神力都要尽量节省才行。   ——为了这个目的,阮椒都已经几天几夜没吃饭也没睡觉了。要知道,这对于一个曾经吃不了东西的“活尸”而言,那真不是普通的崩溃。   突然间,一道心声突然地传递过来,在他的意识里回响。   阮椒猛地睁开了眼。   这一道心声来自于某个道士,传递的信息是,有个地方邪气横生,有什么人在刻画阵法,很有可能就是奉山?   几乎是下一秒,阮椒就猛地站起来,显化神身,循着那个小神像的方向,立即把自己投了过去,借由那个小神像,在那个道士的身边显化出来。   可以说,这就是神灵最方便的能力之一了。   青面大鬼的出现,让那名道士迅速行礼,指着前方的山林,说道:“城隍爷,那片树林叫作鬼哭林,以前就是没什么人敢过来的死地,一直都有阴气存在,所以即使里面出现什么异常,也很少有人在意。昨天小道来到这里,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进去查探,花费了大半天以后,就发现鬼哭林里居然真的有异常,小道没敢接近,就先离开鬼哭林,禀报您老人家……”   阮椒点点头:“既然这样,本官就先进去看一看。”   道士说:“是,城隍爷,小道来给您带路。”   阮椒没异议。   道士走在前面,绕过一些奇形怪状的有阴气的树丛,就发现前面有一片林子被人砍掉了大部分树木,让中间出现了一块比较平整的林地。林地那里散发着浓浓的邪气,地面有很多血肉模糊的东西组成了很奇异的阵法,线条杂乱但含着很邪恶的力量,而那些血肉看着也好像是一些内脏似的东西,的确很像是奉山要弄的阵法……   但是,当阮椒看清楚以后,却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是。”   道士一愣。   阮椒顺手一道神力过去,那阵法就被摧毁了,而这阵法被摧毁后也没显露出什么特殊的力量,就随随便便的就没了——如果真的是很邪恶的阵法,在被毁掉的时候一定会有反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好像是一堆烂肉被随便扫开似的。   道士发现后,也明白自己是找错了地方。   “难道说,这是什么半吊子的邪教徒在弄这种东西糊弄人?”   这个阵法什么用都没有,一般只有那种狂热但没本事的邪教徒才会这么做。但是仔细一想也不对,要真是没本事的邪教徒干的,起码得有邪教徒在吧?可是就连道士之前看到的人影都不在了,假定那个人影就是邪教徒,难道就那么一会儿,肉体凡胎的邪教徒就跑了?   阮椒微微皱眉,他也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感觉到,有人在呼唤他,也是来自于那小神像的。   听到了传来的心声后,阮椒的表情变了。   这回的心声来源者是熟人,是对阮椒很虔诚的信徒韩庄,而韩庄传递过来的消息是,他可能发现了奉山的下落。   阮椒顿了顿,就想传递到韩庄那边去看一看,也许那边是?可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过去,又有好几道心声传递,都说他们发现了疑似奉山的踪迹。而疑似的奉山,也都正在刻画阵法…… 第255章 化身千万┃你以为这就能妨碍本官?   这一刻,阮椒的表情变了。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疑似奉山?即使这天底下真的还有几个其他搞事的人,但这么不约而同的行为,也必定有古怪。   几乎是立刻,阮椒反应过来,脑子里迅速闪过两个想法——   一定是奉山弄的障眼法!   奉山一定也在这些“奉山”里,开始布置五行升仙大阵了!   不出阮椒的所料,在他产生这个怀疑之后,陆续还有好几个小神像产生反应,跟他提起发现疑似奉山的事。奉山的下属被找出来解决了一些,但这么多年来肯定也不止这么几个人,所以他让其他人在他想要布阵的时候去不同的地方也布阵,为的就是牵绊住那些铺天盖地的寻找他的人的脚步,只要能拖延一段时间,他就可以顺利完成阵法,五行升仙!   眨眼的时间,阮椒已经推测出奉山的打算,真不愧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本来以为天罗地网一下来,必然可以逼出他,没想到逼出来是逼出来了,他居然还来个分身术,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   阮椒露出个冷笑。   老东西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看来他还不知道背后有他这个神灵在啊。   神灵是什么?神灵可以化身千万,可以把自己的神念寄托到五湖四海任何一个有他神像的地方,要不然,天底下的信徒那么多,神灵一次只能帮一个人办事,那还怎么让人信任?   于是阮椒深呼吸,神身一闪就回去了。   他只留下一句话:“此处为奉山故布疑阵,你且收拾残局,本官先去他处。”   他消失以后,那个道士恭敬地行了个礼,接下来就撸起袖子,迅速地开始收拾残局了。   阮椒回到神堂,拿出城隍印摆在面前,开始沟通里面自己的真正神像。   一道道信仰变成神力,在神像上面萦绕盘旋。   与此同时,属于神只的召唤声开始传递,城隍神像周围的那些鬼神神像上,也开始闪动着一丝丝神性的光芒。   现在阮椒的神像已经不再是泥像了,而是坚不可摧的铜像。   在阮椒提升为州城隍时,血肉复苏,那时候他的神像就已经从泥胎木塑变成了坚固的石像,等他后来增加了很多鬼神,每夜在外面积累功德,他的功德也能因此不断增加,只是一直没有真正达到十万数目。而当他为了要除掉奉山而做准备的那段时间,道士们、保家仙们在他的安排下除掉了各地的不少邪祟,还了很多小地方一片清明,不仅让他的信仰大涨,也同样给他带来了部分功德——他也毕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的。就在前天晚上,他所有的功德突破十万大关,正式从州城隍提升为府城隍!   这个提升后,让阮椒的信心进一步增加,同时他的神像也从是石像变成了铜像。   在短时间里,他的功德不会再有巨大的提升了,想要从府城隍提升到都城隍,那就真的需要漫漫时间,慢慢积累了。   ——言归正传。   当他提升到府城隍的时候,获得的神道神通就更多,而化身千万到各地回应信徒这种事,当然也是小菜一碟的了。   几分钟后,神堂里站满了鬼神。   黑白无常、日夜游神、文武判官、牛头马面以及他们各自麾下择取的鬼兵一个不差,全部聚集而来,用崇敬的目光看着阮椒。   阮椒抬起头,把“很多奉山”的事一说,吩咐道:“本官现在化身千万去找奉山,到时自当呼唤你们。你们在此等待本官传唤,不可离开。”   鬼神们听到奉山的事时都很愤怒,等阮椒吩咐时,则齐齐答应:“是,城隍爷!”   阮椒微微点头,然后他盘膝坐下来,从肉身里走出个青面獠牙的官袍大鬼来。   下一秒,这官袍大鬼的身体晃了晃,一晃出来一个新的大鬼,晃上那么个好几次后,就有很多大鬼并排站着。再一秒钟后,城隍印绽放光芒笼罩在大鬼们的身上,这些大鬼的身体就消失了,而城隍印在地面留下一个神光蒙蒙的圈子印记后,也随着大鬼一起消失了。   鬼神们互相对视,都尽力平静情绪,等待着……   这一天,在不同的地方,发现疑似奉山的玄门中人、保家仙的组合们,都先是感觉到他们身边的那座小神像上微微发热,紧接着见到有一尊官服大鬼出现在他们的身旁。   而这位城隍爷出现后,第一时间由他们带路去探查那个所谓的阵法。   当城隍爷看清阵法后,有时候一挥手除去阵法;有时候把阵法中的人抓出来,那人却倏然自爆;有时候说阵法无用,城隍爷直接吩咐在场的人收拾残局,自己消失不见……   但是,胡城城外西南方向的荒山处,城隍爷的反应却不同。   韩庄在“呼叫”了城隍爷以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跟杂毛狐狸一起蹲在石头上,尽量隐藏住自己的身体,是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城隍爷还没来的时候,自己先被发现了。   可是在呼唤以后,城隍爷却没有立刻过来。   韩庄的心里顿时一紧——该不是因为小神像过多,城隍爷那边信号拥挤,所以一时间没听到吧?喉头艰难地动了动,他用手挡着风,把小神像几乎拿到嘴边上,小小声地再次呼唤起来。   杂毛狐狸也很紧张,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跟韩庄越贴越近。它有心想问问韩庄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它看韩庄这么小心,也不敢插嘴,唯恐自己一出声后音量没有控制好,被下面那个疑似奉山的人发现可怎么办?   但是……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城隍爷仍然没来。   韩庄和杂毛狐狸更着急了,可即使他们俩这么着急,依旧是遇见了麻烦。   突然间,那山谷里有人轻轻地笑了。   “发现了两只小虫子。”那声音很苍老,飘渺不定地传了过来,“去,把虫子给老夫除掉,不要碍了老夫的事。”   韩庄的瞳孔收缩,杂毛狐狸的毛发膨胀,整个几乎变成一只狐球,狭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色。   ——不好!他们被发现了!   韩庄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立刻喝道:“跑!”   杂毛狐狸也明白他们现在的作用不是跟人战斗,而是守着这个地方等待城隍爷的降临,所以当机立断,叼住韩庄丢给它的城隍小神像,就好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果然,山谷了有什么东西突然发出了猛兽一般的咆哮,然后就有一道充满了煞气的黑影飞快地冲了上来,那长手长脚灵活矫健的样子就好像一只猿猴。   那猿猴太快了,像是一道闪电,迅速地追上了一人一狐。 第256章 找到奉山┃救人。   韩庄这么多年道术也不是白学的,他因为潜心敬奉城隍,沟通神灵的能力大增,本身的实力也有很大的提升,别看他是在飞跑,可跑步的形态却是他非常熟悉的罡步,所以当那猿猴追上来的时候,他也是飞速地举起金钱剑,转身对着猿猴的脸就是那么一抽——这一抽之下,金钱剑上的铜钱好像都断裂了似的,变成了一枚枚金钱一样的光斑,噼里啪啦劈头盖脸地朝着猿猴身上脸上地打。   猿猴发出一声嚎叫,但是那些金钱在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后,又马上迅速聚拢,变成一根长长的金钱锁,真的像锁链似的把猿猴给捆住了。   与此同时,韩庄并起手指指向金钱锁,满头大汗地施法,强硬地灌输力量到金钱锁里,让猿猴不能挣脱。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觉猿猴的眼里满是暴虐,而它身上的肌肉鼓胀,力气每一秒都在提升,而金钱锁虽然牢牢地捆着它,却也在它的这股力量之下此消彼长地坚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比不过这股子力气,被它挣脱。   杂毛狐狸见韩庄暂时制住了猿猴,也没闲着,立即跳起来站在了韩庄的肩头,下一秒,它抬起那双狐狸眼,跟猿猴那双暴虐的眼睛对上,再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无比娇媚的狐狸叫。   猿猴眼睛里的暴虐在杂毛狐狸的作法下,慢慢地褪去了一丝、两丝、三丝……眼看着,它眼里的血丝肉眼可见地消失,神智也好像要清醒了似的,挣扎的力气更是小了很多……   但是一人一狐都没想到,就在他们以为即将制止猿猴的时候,从猿猴的身体内部突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力量,这股力量瞬间就把猿猴的脑子给冲爆了,它的眼睛变成血红色,浑身上下毛发根根竖起,在力量的促使下变得坚硬无比,随后它猛地伸长猿臂,肌肉膨起,用力地朝着两边展开,发出一声暴躁的吼叫!   金钱锁上绽放金光,无数金钱颤抖不停,然后就在这股力量下,轰然朝着四面八方炸开了!   炸开的金钱重新汇聚成一把金钱剑,回到了韩庄的手里,而猿猴也愤怒地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双拳聚拢,朝着一人一狐用力地砸了下来。   韩庄哪敢接这个拳头?扛着杂毛狐狸飞速后退。   拳头直接砸在他前方的地面上,砸下来的瞬间,山地都给崩裂了一块,炸起来几百块小碎石头,崩得一人一狐满头满脸,身上都是伤。   韩庄心里知道不好了,这猿猴一力降十会,他这小身板在人类里算是个魁梧的,可跟这比熊还撞的猿猴比,那就差得太远了。他慌慌张张地用手指摩挲小神像,心里飞速地沟通神灵,呼唤神灵,同时身手敏捷地躲来躲去,尽量用最小的力气,做出最大的躲避。   只是,猿猴到底是一头妖猿,而这类妖最擅长的就是在山地山林里行走,敏捷无比,要不是韩庄已经把罡步刻在了骨子里,恐怕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被砸死了。而就算是现在,他也是速度越来越慢,躲避越来越惊险……不,应该说妖猿的速度越来越快,波及到的面积越来越大,韩庄能躲避的范围,也是越来越狭小……   终于韩庄的身体疲惫不堪,而那砂锅大的拳头从上空猛然降下——   韩庄睁大眼,但是这速度太快,已经躲不开了!   完蛋,要挂了!   这一刻,韩庄的心里倒是没什么后悔的,只是觉得很可惜——修了一辈子的道,还没真正召唤过神灵显身呢……在刚发现疑似奉山的那家伙时,他还挺高兴,以为自己这回算是能召来神灵了,可万万没想到,信号不良,神灵没接收到。   唉,要是他平时再努力一点,能更快联系上神灵就好了……   韩庄紧紧地闭着眼睛,等着那拳头砸碎自己的脑袋。   但是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三秒……拳头怎么砸得那么慢?   下一刻,他的脸“噼里啪啦”被肉垫子打了起码十几下。   韩庄:“……”   杂毛狐狸也没挂?   这时候,瓮瓮的声音响起:“真是好一个奉山,总算被本官找到了!”   韩庄先是一愣,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接着,他就看见了那头妖猿。   只是这妖猿虽然还在他的前方,健硕的身躯也是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是妖猿本身却是一动也不动的,而那巨大的拳头——不,还要加上妖猿本身,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禁锢住了,虽然它还在拼命地使劲儿,却还是一动也不能动,根本不能再对他出拳。   韩庄松了口气。   杂毛狐狸又是几个肉垫子甩在他的脸上:“蠢蛋,还在这儿愣什么愣!城隍爷来了!”   韩庄也不再懵了,他反应过来,刚才那道声音,可不就是城隍爷吗?他连忙一矮身,从妖猿的肋下钻出来,紧接着,他果然看到一尊高大的官服大鬼站在妖猿的前方,正一步三晃,一晃十来米地朝着山谷旁边的悬崖上“走”过去。   杂毛狐狸抓着韩庄的头发:“走啊,还不过去?”   韩庄深呼吸,却一把薅住了杂毛狐狸的脖颈毛,制止了它。   杂毛狐狸疼得吱吱叫:“你干嘛?”   韩庄是很冷静的:“别去。”他赶紧又撸了撸那块儿的毛,安抚杂毛狐狸,“咱们不能去,谁知道那奉山有什么邪门的道道,咱俩过去看戏要是不小心被抓住了,不是给城隍爷添麻烦吗?咱们得快走,能见他老人家一面就行了,现在走得远远儿的,甭去打扰他老人家才是咱们最该干的。懂?”   杂毛狐狸:“成吧,懂。”   接下来,杂毛狐狸也从亲眼瞧见城隍爷救下自己和搭档俩的兴奋里回过神来,又扯了一把韩庄的头发,看韩庄被扯疼了,才心满意足地说道:“走了,咱们走得远远儿的。”   韩庄带着杂毛狐狸,大跨步地朝着远方遁走。   现在的情况,他们俩留在这里多一秒钟,就是给城隍爷多添一秒钟的麻烦……   而已经走到悬崖边的城隍爷,神力弥漫,当然也没忽略了这一人一狐的简短对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就该这样,电视剧里那种名为同甘共苦实际上专拖后腿的做法,那是为了制造剧情的高潮点,咱们现在就别高潮了,能低调把奉山干掉,那才是最好的。   悬崖边。   阮椒低下头,看着下方邪气弥漫的山谷,脸色阴沉。   他清晰的看见了,在那逐渐形成的大阵里,那个瞧着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士。 第257章 对战奉山01┃城隍印VS小金砖。   这模样,根本就是奉山年老的样子,不会有错!   不过,阮椒第一时间并不是去打量奉山,而是迅速地看向那座大阵。   整座大阵的线条都是一种很诡异的纹路,猩红色,是用人血绘制而成,而人血在流动中又出现了无数个节点,每个节点上都有五堆来自不同人的内脏,分为金木水火土,构造成一个类似于人形的图像,而这些节点结合在一起,又形成了更大的内脏腔子的图案……血气冲天,并且那些内脏里都饱含怨气,随着图案一点点完整,那怨气搅动天象,让这一片天空的上方都逐渐聚集了阴云,有一种非常邪恶的气势,在不断地攀升。   阮椒看清楚以后,就仿佛被扑鼻的血腥气呛住似的,几乎忍不住想要作呕。他屏住呼吸,并没有立刻冲动出手,而是利用城隍印的力量,召唤自己麾下的鬼神们!   与此同时,在那无边的阴云里,有什么东西在彼此碰撞,每一次碰撞都仿佛出现一缕雷电,而且这些雷电在云层中穿梭,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劈下来!   这就是雷劫了,下方的阵法太邪恶,引起了天地的注意,也阴气了雷劫的反应。   只是,还没到最后一步,这雷劫也是被动遵守规矩,不能立刻降临——如果是在很古早以前,雷神尚在的时候,下方有邪术士搞出这种事来,会有迅游的神灵上报天宫,由天帝下旨,若干雷神出动,在阵法还没形成前就立即打出惊雷,粉碎那邪阵!   可现在,却不行了。   要想雷劫下降,只能是奉山渡劫时。   阮椒手中的城隍印上,神光蒙蒙,不断吞吐。   印里的鬼神神像都绽放微光,很快就灵动起来,接着城隍印一吐,那些附着在神像上的鬼神们纷纷被城隍印吐出,落在地面上,眨眼间就恢复了本来的神灵面貌。   “城隍爷!”   他们纷纷行礼。   阮椒表情凝重:“本官前去解决奉山,你等注意防备,如若奉山有其他手段,你们当为本官挡下,以便于本官心无旁骛,除掉那奉山!”   众多鬼神当然没有异议,也神情严肃,齐声说道:“属下遵命。”   下方的大阵成型很快,那股邪异的力量也在飞速提升,阮椒不可能等奉山完成大阵被雷劈——毕竟那家伙还有气运珠保护,劈不死那就实力大进,不是白添麻烦吗?于是他压根没犹豫,直接运起神力,摧动城隍印,对着那五行升仙大阵就是猛然一击!   城隍印受到神力的催发,上面神光大放,从上方瞬间冒出了一个巨大的印章虚影,自上而下地朝着大阵砸下!   这是一股沛然之力,庄重威严,而且带着一种浩荡的威压,对于冒着邪气的升仙大阵来说有着强大的克制力。下方的奉山,也立刻发现了这股力量,脸色顿时微微一变。   神力?   奉山道人眯起老眼,从怀里摸出一块小金砖,咬破手指往上面一抹,直接往上面一抛——   霎时间,小金砖变成好像山石那么大的金色砖头,跟城隍印的虚影恰好对上。   下一秒就是巨大的轰鸣!   “嘭——”   在金色砖头跟城隍印虚影对砸的刹那,能量的余波冲击到四面八方,让两边的山石都不由得狠狠地震荡。   同一时刻,虚影被打散了,而金砖上面的光芒也陡然变得黯然下来。   已经快速往山下奔跑的韩庄脚下猛地颤动,肩头上的杂毛狐狸差点被这地动山摇的震荡弄得掉下去,赶紧用狐狸尾巴缠紧韩庄的脖子。   韩庄也差点摔倒,幸好他平衡感好,几个趔趄后还是站稳了,但马上他却以更快的速度往山下跑去,恨不得自己长了八条腿。   一边跑,他一边还说道:“我说咱们不能待在山上吧?你看这攻击,咱们要是还在上边儿,得直接摔到山下来!”   杂毛狐狸也没空跟他斗嘴,只啾啾叫着说:“快跑快跑!”   韩庄也就抽空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压根不需要杂毛狐狸提醒,就这么跑得更快了!   阮椒用城隍印砸了一下后,却意外发觉奉山祭出了金砖,表情顿时一变。   “神器?”   奉山的手里,居然有神器?   但是阮椒转念一想,就知道这其实不至于奇怪。   在奉山侍奉山神的时候,天地间的神灵还没有全部陨灭,而山神陨灭的时候给了他传承,他循着山神的记忆,自然可以认出一些神器……神灵死去,大部分强大的神器都会随之消失,但就像是当初他出掉的那个鬼将军可以找到无常鬼的神器锁链一样,奉山想寻摸几件不那么强大但确定是真正神器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这个奉山,到底活了一百多岁的人物。   当然了,虽说奉山有神器,对付起来是要更困难一些,可他毕竟不是神器真正的主人,面对的又是阮椒这样一位真正神灵,所以别看金砖能抵挡住城隍印的打砸,但是对撞一次后就神光暗淡,足以证明它其实是并不能跟城隍印争锋的。   大阵中央,奉山道人也看出了金砖并不是那个城隍印虚影的对手,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很轻松的,只是慢悠悠地一边再次祭出金砖,一边语气温和地开口:“山上是什么人?真是好本事,那么多障眼法也没瞒过尊驾,当真是火眼金睛,不同凡响,在这当今世上,恐怕没人能跟尊驾相比。就是我奉山百年潜修,也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这话说得很有些恭维的意思,要是仔细品品,就能听出里面的挑拨意味——当今世上没人能相比,那其他玄门中人的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话应该是说给之前被奉山发现的“小虫子”听的,但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是损人不利己。更何况来的其实不是什么玄门里的出众人物,而是一位神灵,即使韩庄也确实听见奉山的这话,甚至这话简直好像在他耳边絮叨似的,他也产生不了任何不满和嫉妒啊——人和神,有什么好比的?他敬重还来不及呢。   阮椒也听懂了,也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再次把神力灌注到城隍印里,   奉山挑拨归挑拨,未尝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他怎么会上当?当即城隍印又是往下一砸!   这一回,虚影还是跟金砖撞上,也仍旧被金砖打碎,可金砖这下是完全没了神光,乌突突地这么坠落下去,摔在地上。   奉山道人再次眯起眼。   看来,不是个容易热血上头的,也有神器在手。   到底是哪里窜出来的这么个人物? 第258章 对战奉山02┃鬼神出动。   奉山张了张口,就想继续挑拨,但是阮椒显然不想让他继续拖延,当下又是灌注神力,城隍印虚影煌煌镇压下来,真是力过千钧,有一种无可违逆的神威。   这一击下来,奉山脸色一沉,再次出手,丢出了一个钵盂似的东西。   钵盂上有佛光,也是他这一百多年中得到的,可惜城隍跟佛不是一个体系的,这钵盂对城隍印的抵抗力,完全比不上先前的那块金砖。   于是,在狠狠对撞后,钵盂立刻粉碎,而城隍印的虚影却只是黯淡了大半,还有小半的力量是毫不客气地砸在了大阵上方!   只听“轰”的一声,那大阵狠狠地摇动了一下,布阵的那些血肉模糊的五脏也被震得往外面飞去,有好几套“阵纹”都因此“歪”掉了,不再那么精密。大阵也因此摇摇欲坠,似乎再施加一把外力就会崩溃掉。   在奉山看来,钵盂的威力跟金砖相差不大,抵挡这一击还是没问题的,却没想到因为神力的冲突,这钵盂的威力被削弱了很多,以至于有些失算,导致了大阵的虚弱。   眼见城隍印虚影再次砸下,奉山连忙又丢出一样东西,是一根长长的锁链,上面的神光十分浓郁,还带着道道阴气,显然是个鬼道的神器。它对上城隍印虚影时,倒是堪堪挡住,甚至在半空微微僵持。   与此同时,奉山连忙打开腰间的一个皮袋子,从里面抓出一把内脏扔进大阵中,迅速去补那些飞出去的内脏的空位。然后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把符箓,用法力激活,在前方形成一片扇形,之后这扇形快速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将那些被蹭得模糊的歪掉的血迹洗去,让阵法恢复之前的精确,重新稳固下来。   阮椒站在山崖上,眼见刚有动摇倾向的大阵被奉山三两下稳固下来,奉山更是连连祭出神器,还做出亲手抓取内脏的恶心事,让他心里一阵愤怒。   ——这个奉山,手里的神器也太多了!   阮椒很怀疑,是不是散落在外的神器都被奉山给搜集了?他甚至想,当初那个山神在消亡前,是不是把他所知道的神器位置,也都告诉了奉山?不过不管是不是,奉山可以说是山神一手培养出来,也许当初山神不知道奉山会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但既然奉山已经是了,那么山神也是罪无可赦的。   心里闪过很多念头,阮椒手里的动作去没停,他是绝对不能让奉山把这个阵法完成的。   阮椒毫不吝惜地再往城隍印中注入神力,镇压下方。同一时刻,他冷声开口说:“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你们下去围攻奉山,日夜游神和文武判官在本官身旁守护,注意奉山或有其他手段。”   众多鬼神们一听,都是立刻答“是”。   下一秒,黑白无常化为黑白两道影子,急速冲向悬崖下方,牛头猛然纵身,同时把手里的钢叉猛地朝大阵边缘的一堆内脏处刺去,而马面则甩动铁钩,钩子后面连着长长的锁链,一并甩向下方五脏聚集的地方,直接勾起一小堆,甩到远方。   日夜游神和文武判官分开左右守护阮椒,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这些鬼神们分别收下的那些鬼兵,现在也都显露出满身铠甲的形态,分散在悬崖周围,并朝两侧眼神,直到把整个悬崖的上方包围起来。   乍一看,真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   奉山在跟阮椒用神器硬杠了几次后,也倏地发觉自己情势不妙。但他是什么样的人物?既然早早发觉有庞大的势力想要阻止他升仙成神,在开始布置大阵的时候,他就不仅想出了用多人在不同地方布置假阵的主意,还想到了很多其他混淆计划失败的后手。   就比如现在。   当四道黑影从天而降时,奉山的大阵再次动摇,他当然有所反应。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特征太明显了,饶是奉山老奸巨猾、喜怒不形于色,再看清楚这四道鬼影的时候,也不禁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哪里来的小鬼,胆敢伪装鬼神!”奉山一声大喝,猛地拿出另一只皮袋子,袋子口一开,就从里面揪出了一面黑幡,对着那几个鬼神就是一扬。   霎时间,阴风大作,有无数个呼啸着的厉鬼从里面冲出来,怨气冲天,直接影响了天象,让本来只是有层层阴云的天幕上,云层聚集得更快,在几秒钟之间就把整个天穹都遮蔽起来,使天地都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厉鬼们在这样无比浓厚的阴气中,声威大盛,发出阵阵尖利的鬼哭声,呼啸着直朝四位鬼神的面前冲了过来。他们张牙舞爪,疯狂地想要撕咬扑杀。   牛头马面本来是操纵钢叉和铁钩来破坏升仙大阵,可现在被厉鬼冲击,也只好用神力把它们收回,然后一叉一个甩飞,一钩几个成串,打掉厉鬼身上的鬼气,让他们蜷缩起来,鬼力外泄,无法抵抗。   黑白无常更是厉害,哭丧棒一砸就破掉一个鬼影,又用锁链那么一绕,锁链自动伸长,眨眼时间已经圈住了一大群的厉鬼,全都在锁链中哭丧奔逃,却被越捆越紧,全身的鬼力也根本无法施展,只能哀声求饶。   如果是最早期的时候,鬼神们的实力还没有这么强大,但是几年经营下来,这几位跟随阮椒最早的鬼神们,早就积攒了相当多的神力和功德,眼下每一道攻击也都非常强大,正是厉鬼们的克星,让他们只要接近过来,都难逃勾魂神器的捕抓。   没过上一两分钟,盘踞在地面上的那些厉鬼就几乎被抓了个精光,全都哀哀戚戚不能动弹,而奉山也没有因为释放出厉鬼们拖延到时间,因为除了黑白无常等几位鬼神在捉拿厉鬼以外,悬崖上的阮椒更没有留手,依旧用城隍印接连轰击。   奉山一边重新修补阵法,一边驱使厉鬼去抵挡城隍印,在无数厉鬼的哀嚎声中,城隍印虚影把冲上来抵挡的厉鬼几乎都砸得魂飞魄散!   阮椒看着那赫然消散的厉鬼,露出一丝不忍。   这些厉鬼虽然满身罪孽,但未必全都是凭本心做的,他们受奉山的驱使,自然只能助纣为虐。只是他一时不察,被奉山直接拿他们送了死。   身为城隍,阮椒不会轻易打散魂魄,所以在发觉奉山驱使厉鬼抵挡城隍印虚影后,他就将城隍印转了转,再次注入神力后,那些被迫飞起的厉鬼们就好像一道道黑烟,全都被城隍印给吸收了进去。   天上地下,一只厉鬼都没有了。   奉山还没来得及修补好大阵,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第259章 对战奉山03┃万妖图显威。   脸色难看的同时,奉山亦是认出,那些他以为乃是伪装鬼神的几只大鬼,手中所持者竟然也都是实打实的神器?以至于他轻易就失去了精心炼制的诸多厉鬼,让他修补好升仙大阵的几率又降低了一些。   不过,奉山就是奉山,他哪里会只有厉鬼黑幡一个后手?下一秒,他就再次摸出了一样东西,在前方那么一个招展 ——   “唰!”   就仿佛是画轴被打开,出现在奉山前方的,居然是一张图。   一张,画满了凄惨死去的妖物的图!   图上的妖物栩栩如生,大概也是因为死状太过凄惨的缘故,它们脸上的表情都很痛苦,眼神中布满仇恨,整张图上怨气冲天,还裹着浓浓的鬼气和阴气。   这张图,阮椒他们也并不陌生。   黑白无常一见到这图就快速飞起来,本来就阴森森的鬼脸上,脸色更加阴沉。   “万妖图!”两位鬼神的声音也带着森森的鬼气。   ——黑无常的前身就是差点被炼进万妖图的,那么辛苦地挣扎了几十年,对万妖图有很重的心结,也是太认识了,现在看见图,可不是一眨眼就反应过来了吗?   白无常对万妖图也有心结,要不是因为当初有人抓走她的丈夫去炼制,她后来也没那么轻易就被害死,所以也是死也忘不了这玩意儿。   两位鬼神认出来以后,是脱口而出,同样的,阮椒也认出来了。   只有奉山,没想到这两个“伪神”居然认识。   但是奉山为了拖延时间,也没去深思,只当是之前自己有几个下属的据点被人挑了以后发现的,现在万妖图一摆出来,念动咒语,上面清晰的妖物图形就飞快地挣动起来,紧接着,就有一头牛形妖鬼从图上挣脱出来,双眼血红地听从奉山命令,用头上锐利无比的牛角直冲黑白无常撞了过去。   黑白无常快速反应,也都拿起了手里的神器——原本被锁住的厉鬼,也在刚才送进了城隍爷的城隍印里,等候审判——直接砸向了牛角。   而当这头牛形妖鬼冲出来以后,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接着就有蛇形的妖鬼、虎形的妖鬼、其他很多种不同动物形态的妖鬼,全部都冲了出来。   总共没花上一分钟,那一张万妖图上的图形全部冲出妖鬼来,就把鬼神们团团围住,而它们的眼睛都是血红的,即使感觉到了来自鬼神的威压,却也都悍不畏死——或者说根本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就这么杀向对手!   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也一起出手。   厉鬼凶悍,先前他们用各自的神器可以出力,而妖鬼其实也是鬼,同样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他们捉拿这些妖鬼时,用的也是先前一样的手段。   不过,妖鬼们已经被炼制成万妖图,有图可以凭依,并不是跟先前那些厉鬼一样,被神器锁链一捆就能立刻抓住的——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抓,只是没有刚才容易而已。除这以外,妖鬼们几乎算是不死之躯,譬如牛头用钢叉一举叉断一头妖鬼,偏偏这妖鬼裂开成两半以后,转头就重新恢复,只是要比先前虚弱一点而已。   这样的妖鬼,当然比杀死一回就真的烟消云散的厉鬼们来得难对付了。   更可怕的是,这张万妖图上,所有妖鬼虽然都已经没有理智了,但攻击的时候还是有规律的,后方甚至有一头更为恐怖的妖鬼正在指导,观其形态,居然是一只鸡?   这只鸡身形非常雄伟,高冠彩羽,鸡喙金黄,每一声鸣叫都十分嘹亮,隐约间还有些阳极转阴、阴极转阳这样阴阳交错的奇异气韵,真是威风凛凛,甚至无形之间还有那么一丝加持禽鸟类妖鬼威力的能力,十分不凡。   几乎是立刻,鬼神们就明白,这只鸡不是普通的鸡,而是原本的十二元辰之一。而这张万妖图几乎也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完全转为十二元辰图中的一部分,现在最后一步没成,就还是威力无匹的万妖图……中的一块。   而奉山的手里,又哪里只有一张万妖图呢?   在第一张万妖图展开以后,奉山再次伸手摸抓,于是又有“唰唰”的声音接连响起,居然又有好几张万妖图全部展开,而且每一幅万妖图都有一头本该炼制为元辰的妖物率领,就像是真正地领兵作战一样,即使不如人类灵活,只要数目摆在这里,也足够难以对付了。   这些妖鬼们再次呼啸而出,漫山遍野,满天满地,全都是这些带着无边怨恨的妖鬼,就连阮椒所在的那片悬崖,也终于附着了无数的妖鬼,四肢并用,都想去攻击甚至是抓住阮椒……   阮椒在看见万妖图出现后,心里猛然一紧——难道奉山是想这时候双管齐下,把十二元辰图也拿出来,跟五行升仙大阵一起,以提高他成神的几率吗?   还没等阮椒深思,第一波的妖鬼们已经瞬间出现在他的前方,同一时刻,文武判官也飞速挡在了他的身前。   阮椒没有急着亲自对付,而是好像历练属下一样,让文武判官真正的出手降服它们,见识这样的大场面。   文武判官也是真正为他着想,在挡在阮椒前面的时候,立即出手,用判官笔的判官笔,铁拳、锁链的铁拳锁链,都是相当卖力。   然而,奉山很快又放出了好几张万妖图。   每一张万妖图上,那都起码是上万的妖鬼,妖鬼们群起而攻之,叫阮椒看了都有些头皮发麻。   阮椒一边镇定地用城隍印散发神光,把那些攻击过来的妖鬼用神光定住,再收进城隍印里,一边默默计算。   最终,被奉山展开的万妖图足有九张,但这九张显现之后,却再没有新的万妖图出现了。   阮椒这时才心里一松。   幸好,只有九张,而不是他以为的十二张。   同时他也反应过来,有些庆幸——之所以万妖图并不齐全,是跟他的屡屡破坏奉山下属的巢穴有关吧?他那一通忙活,到底也不是白忙活,是真正跟他暗中所想一样,阻止了奉山成神的那一条道路!   所欠缺的“元辰”,其中之一就是蛇,其二是兔,其三是鼠。   剩下的九头巨型妖鬼指挥起其他妖鬼来,如臂使指,非常好用,现在攻击阮椒时,同样非常凌厉,让阮椒不得不加大神力输出,提升神光威力。   下方,奉山祭出这些万妖图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成惨白,可见激活在和图对他来说压力很大。不过,当图上的妖鬼们真的对阮椒一行绊手绊脚时,他布阵的速度就更快了…… 第260章 对战奉山04┃底牌不断,意外频发。   本来被破坏了部分的五行升仙大阵迅速恢复,短短时间里就重新爆发出一道猩红的血光,冲天的怨气让天空中的乌云涌动得更加剧烈,碰撞中孕育而生的雷霆也从细微逐渐变大,最后粗壮得仿佛一条条雷蛇,在云中不断穿梭来去,每每蛇头向下吞吐蛇信,都是择人而噬般,凶残到了极点。   然而那雷电孕育得越来越多,雷蛇更是不断壮大,可终究只是即将到来的雷劫,在阵法还没完全布置完成前,它们无法落下,也根本不能对奉山造成半点伤害。   奉山的表情凝重,他之前接连放出若干神器也不能抵挡城隍印,后来万鬼幡被破,万妖图也全部放出,可以说十成的手段是出了九成,而万妖图究竟能拖延多少时间他也无法确定,只能是抓紧一切时间尽快布阵了。   大概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大阵成型得越来越快了,距离彻底成功,只差一丝……   对于奉山那边情况的注意,阮椒半点也没有放松过,眼见奉山不顾消耗地急速布阵,立刻厉声吩咐:“使出你们的所有手段,挡住这些妖鬼!”   吩咐之后,下一秒,鬼神们身上的神光大放。   如果说刚才是在谨慎作战,那么这一刻他们就纷纷十成十地出力,不顾后果地要将九头元辰鬼和所有的妖鬼全部拦住,给他们的城隍爷开辟出一条路来!   与此同时,阮椒趁机抓住缝隙,飞快掠过,他一摇三晃,每一个摇晃都好像是闪身而过似的,从悬崖上到中间,随即迅速出现在升仙大阵的侧面。   再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阮椒已经把酝酿好的城隍印赫然朝着下方一砸——   “轰!”   也这正是在大阵成型完成还差一丝的时候,城隍印直接轰击在了大阵的上方,对,并不是虚影,而是真正灌注了神力的城隍印砸下!   巨大的轰鸣声后,恢复九成九九的大阵一瞬间被破开的大半!   几乎,只留下了最基础的轮廓……那些血肉内脏横飞,有些甚至扑到了奉山的脸上。   这一刻,奉山一直镇定的脸,终于变得扭曲起来。   “真是——该死!”   同样的,在不再有任何东西阻挡的时候,阮椒和奉山,终于面对面了。   奉山仰头看着那飘然而下,顺手砸破他辛苦建成大阵的青面大鬼,气得浑身哆嗦,满头的白发扬起,产生了巨大的愤怒。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你这不知哪来的恶鬼,竟敢将老夫的大阵、大阵……”他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咆哮,手掌一扬,终于抛出了一件印章般的东西。   “难道只有你有印?”奉山尖锐地吼道,“也吃老夫一印!”   这印章飞到半空时,顿时出现了一道沛然神力,从里面涌出,更可怕的是,这涌出的神力居然隐约对城隍印有一丝压制。   阮椒在感知到这一丝压制时,诧异地僵住了脸,下意识地已经先加大了神力的灌注,用城隍印奋力抵住这枚大印,   同一时刻,以阮椒的视力,也看清楚这印章上面的字样。   “东岳通阳印”。   阮椒的瞳孔骤然收缩。   ——竟然、竟然是东岳大帝身上所佩戴的印章!   东岳大帝掌管阴阳,正是城隍的上司,他的印章能抵挡住城隍印,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真正让阮椒诧异的是,这枚东岳通阳印根本不是凡人能掌控的,更别说是阳印,对奉山这样的邪术士应该有很大的镇压才是,怎么会任他驱使?更何况,现任的东岳大帝陨落,这枚印章是他的随身神器,更不可能存在才是。   但是马上阮椒就发现,这枚印章并不是完整的,仔细看去,原来只有“东岳”两个字和极小部分的印身存在,剩下的部分只是后面有人补上去凑了个完整的印形而已,根本不是真正的印章部件。至于奉山,他在驱使这枚印章的时候,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微弱的神光,是因为有这神光联系,才能勉强使用印章,而即使这样,奉山在抛出印章后,他的双手上满是褐色的血垢,掌心和手指都是一片血糊糊的模样,分明就是在用印时被大印排斥,导致手掌手指的皮肤全部灼掉,流出大量鲜血,又被烤焦。   这样倒是容易理解一些,因为最初的东岳大帝还剩下一丝残魂,所以他随身的神器也还剩下这么一点碎块……   也是在这一秒,阮椒福至心灵,突然反应过来。   那微弱的神光很熟悉,似乎他曾见过的,属于奉山侍奉的那位山神的,看那神光的强度和一丝灵性……奉山真的利用这上百年的时间,通过搜集那山神遗留的东西和指定山中生物信仰,渐渐养出了这点灵性。当然,灵性永远只是灵性,如果奉山能顺利成仙成神,那点灵性凭借跟奉山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还真能顺利形成一些意识来……而还没能有意识的时候,奉山利用这点属于山神的灵性,通过“同样是山神”这微妙的关联,则勉强驱使了最顶级的那位泰山神的神器。   在这之中,众多巧合。   最初的东岳大帝是泰山山灵,奉山侍奉的这位山神也是山灵成型;东岳通阳印最初就是最初东岳大帝的随身神器,后来才给第二位东岳大帝使用;奉山跟他侍奉的山神之间有很深的因果联系……   无论缺少哪一样,都不可能驱使得动这印章——即使只是个残印碎块也一样。   在跟这枚印章僵持的时候,阮椒的神力消耗是前所未有的快,让他不由皱起了眉。而奉山却在打出残印后,快速地从皮带里掏出五行五脏,以更快的速度填补大阵框架,他在最后一段时间的疯狂中,仅仅是各大城市里就弄出众多的案子,弄到了很多内脏,在更偏远的地方“多面开花”,弄“材料”的速度比起那些年他小心翼翼去弄当然快上很多,甚至以他之狡猾,还趁机多准备了一部分,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因为奉山原本就是发现有人针对他而冒险迅速收尾,能多准备的也仅仅是极短时间里的寥寥而已,所以目前虽然还有余力重新布阵,可这回用的“材料”,就不是他原本预计中百分百能成功的数目了。   也所以,现在阵法的每一道纹路上,放上去的内脏并不多,最后的阵纹也就显得不如刚才的鲜艳……   阮椒一边调动神力,一边突然说道:“你怀里那个山神的灵光,很快就要崩溃了吧。”   奉山听见这瓮瓮的声音,脸色陡然一变。   阮椒继续说道:“他的灵性应该是你花费心思蕴养出来的,但现在你毫不吝惜地消耗,似乎对他也不是那么真心。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你给自己准备的第三条路?”说到这,他冷笑了一声,“看来,本官的猜测没错。”   奉山的脸色更难看了,怒吼一声:“这都是你逼的!”他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声音非常急促,“你懂什么?老夫好不容易找到了成仙成神的路,一切都被你毁了!要是一切顺利,老夫如果成仙,他可以借助老夫飞升时的生气恢复;老夫如果成神,也可以册封他为麾下,带他一起成神。你这多管闲事的恶鬼,害得老夫不得不提前布阵,更害得老夫断绝了成神之路。老夫如果放过你,就白活了这一百多年!”   阮椒的确刺激到了他,但是这刺激并不能让这个稳如老狗的邪术士失去冷静,在短促地颤抖了一下后,他仍旧利用山神的灵光驱使那枚残印,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很稳,在尽力地让大阵的每一道阵纹都均匀平衡。   大阵眼看着又要完成……   然而就在这一秒,正在跟城隍印对峙的那枚残印却忽然失去了控制。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召唤着一样,瞬间就脱离战场,朝着远方急速飞出,眨眼间就破空消失了。   这样的情景,让阮椒和奉山都不由一愣。   ……没了?   阮椒的反应很快,既然残印没了,他的城隍印也就没了桎梏,当即就往下砸!不过奉山的反应也很快,他更明白如果这一次自己的大阵再次被砸破,连一点“材料”都没有的他,就必然不可能重新布阵了!   于是,奉山也来不及去思索东岳通阳印去了哪里,立即又甩出两盒印泥一样的东西,在半空中快速蔓延,就像是一个屏障,黏黏地朝城隍印糊去。   城隍印下压的驱使,就被阻碍。   阮椒驱使城隍印,感觉城隍印好像陷入了淤泥里,没办法立刻破开。他眼睛一眯,立刻再次加大神力灌输,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已经顺利突破了淤泥,继续往下砸去。   但是就在城隍印即将砸到大阵上的刹那,一道黑影倏地窜出来,原来是奉山一抖腰间的皮袋子,从里面甩出了这道黑影。   黑影迅速出现在大阵上方,胸口迎着城隍印,挡了过去!   加大灌输神力的城隍印是何等的犀利?那个黑影既然敢过来挡,那么在城隍印的重击之下,他就只能被直接砸飞,狼狈地落在地上。而他的动作非常巧妙,即使被砸的方向是朝着大阵去的,他却艰难地在半路翻了个身,硬生生地滚到了大阵外的地方。   ——让人奇异的是,这个黑影被砸得那么狠,居然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阮椒定睛一看,总算看清楚黑影的样子,顿时有些诧异。 第261章 正文完┃他们的日子,也终于可以重新安稳下来……   青面獠牙,身形起码高两米,浑身的皮肤也是青黑色的,体表的毛起码有一寸长,黢黑黢黑的颜色。他的面部还能看出活着时的模样,但是整体来说,已经完全不是个人样了。   僵尸!   虽然丑了点,可他能飞上飞下,动作灵活,照理说应该是僵尸里起码至少百年以上的飞僵了。但看他身体表面上的黑毛又让人觉得,应该是黑僵?   阮椒心里料定,这只大概是特殊炼制过的黑僵,才让他有了飞僵的一部分能力,不过以前得到的关于奉山的消息里,从没有关于他养尸的,难道这是近期弄出来的?还是早早就在做,只是一直隐藏消息,等到现在才肯拿出使用?   但很快,阮椒就明白了究竟是什么。   大概是为了进一步拖延时间,眼见这只黑僵只抵挡了一小会儿,奉山连续拍了皮袋子好几下,于是又有好几道黑光从里面蹿出来,就像是一堵墙,全都腾空而起,上下地跳动着,挡在大阵的前方。   这些黑光全都是特殊炼制过的黑僵,而他们的脸……阮椒居然有些熟悉。   曾经看过的那些记忆碎片里,有着几个常年跟在奉山身边的心腹下属们的影像,而这几个黑僵……他们居然一个不差,全都在里面!   追随奉山助纣为虐的,都没什么好下场,或许他们曾经得到过奉山的许诺可以跟他一起成仙成神,可事实却是,在奉山想要走上最后一步的时候,他们全都只是奉山的垫脚石而已。   想明白以后,阮椒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用脚趾想都该知道,像奉山这种把万物当成蝼蚁的,这世界上的人大概只分为做材料和能利用的两种,还妄想奉山遵守承诺?真是智障。   不过这些家伙助纣为虐,也没什么好同情的,最多……施舍点感慨吧。   感慨的同时,阮椒的动作一点也不慢。   只在眨眼的时间里,城隍印好像一个变成了好几个,分别砸向那些僵尸。   僵尸们动作虽然快,身体也被炼制得好像精钢一样,可又怎么比得过城隍印的威能?在阮椒的操控下,城隍印中神力充足,砸得这些僵尸头颅破裂,自然都扑倒在地上,根本没办法爬起来继续阻挡。   奉山抓紧一切时间平衡阵纹,逐渐已经达到了九成之多,然而他皮袋子里放出的几具黑僵仅仅阻挡了一个瞬间,之前那个勉力重新跳起,却依旧只能阻挡一瞬而已。   在这非常短暂的时间中,奉山的动作快到了极点,也是他对阵法的每一个部分都纯熟于胸,所以动作也是非常熟练,只是依旧没能完全布置成功,才达到了九成五。   与此同时,那城隍印再度下压。   奉山心念急动,被其他鬼神们挡住的元辰鬼与妖鬼们的眼睛更红了,它们纷纷不顾生死地冲过来,鬼神们虽然飞速捉拿,但是鬼神的数量远远不如它们,当它们的冲击改变之前的步调,也完全不抵挡、只玩“同归于尽”时,鬼神们耗费大量神力,也还是让其中有几个漏网之鱼冲击到阮椒的面前。   当然,这点漏出来的鬼神不能给阮椒造成任何伤害,可它们拼尽全力去抵挡阮椒时,即使每一只能阻碍比一瞬间更短,也依旧给奉山争取到了一点拖延的时间。   奉山完成了九成六、九成七……   这时候,鬼神们已经适应了妖鬼们改变的步调,剩下的妖鬼再次被他们一边阻拦一边打杀或者捉拿,再不能冲破他们的阻挡。   阮椒的城隍印再度朝大阵砸去。   奉山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抹慌张。   所有的底牌全部耗尽,他虽然有些法力,可必须全部用在布阵上,那么他该怎么办……   此刻的阮椒,表情上不显露,心里也难免有一点焦躁。   积攒了很久的信仰,他才来对付奉山,但奉山实在是太难缠了,他手里的底牌就好像层出不穷一样,一茬茬地往外冒,让他解决了一批又来一批,尽管每一次解决都似乎很轻松,可这轻松是用神力的消耗换来的……阮椒稍微查看自己的神力,发现已经用了百分之七十多,要是奉山还继续对抗,把神力消耗完也用不了多久了,到那时候,他还拿什么来阻止奉山?   ——幸好,奉山已经是强弩之末。   奉山看着只差一点就彻底完成、可以激发的大阵,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犹豫,也明白自己这个决定作出之后,接下来他可能再也无法见到……但,他还是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他的手指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像,用力地掷向城隍印!   “啪——”   清脆的声响,那个小人像在跟城隍印撞个正着时,碎了。   城隍印再被阻碍一瞬。   而奉山的大阵,完成度也再次达到九成九。   阮椒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奉山,居然——   他的心里,果然只有他自己,或许他辛辛苦苦养出山神的灵性是想要复活山神的,但跟让他成仙的机会相比,他还是选择了彻底放弃山神。   阮椒在心里为山神有一丝唏嘘,但跟下方那个又只差一丝就可以完成的大阵相比,他却不会多费什么心神,而是摧动大量神力,用最快的速度把城隍印朝下一砸!   同一时刻,奉山喷出一口心血在大阵上,手里的动作也比之前更快。   在这一秒,只看是城隍印镇压的速度快,还是奉山完整阵法的速度快。   如果是奉山更快,那么阮椒即将面对的,就要更加艰难……   也是在这一秒,突然间,一股非常强大的压力突然降临。   阮椒只觉得,身上好像背负了千钧重担,那城隍印也像是逆流而行,速度几乎慢到停滞。   这一霎,他心里一凛,下意识担忧地看向奉山,然而他马上就发现,奉山比他更惨,手指虽然还在艰难地弹动,却连一个完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阮椒心里又是一喜,干脆地再度加大神力,奋力摧动!   城隍印果然还是慢慢地动了,坚决地、轰然向下砸了过去——   宗岁重坐在办公室里,刚处理完近期的几个公务,然后让刚汇报了一个项目的秘书出去,静静地靠坐在办公椅上喝咖啡。   咖啡杯是一种特殊的瓷器,当他端起来的时候,上面映出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宗岁重心情有些凝重,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他也明白,这大概是因为他知道最近就是他的小男朋友跟奉山“决战”的日子的缘故,尤其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就更让他难免产生忧虑了。   很多事情虽然宗岁重平时并不多说,可他心里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有些无力——即使他已经明白,自己是东岳大帝残魂转世,不过他现在除了能控制自己身后那个地狱入口以外,也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力了,基本就是普通的凡人而已。身为爱人,只能在搜集信息上帮助自己的爱人,遇上那种拼死拼活的事时反而无法插手,对他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打击。   正暗暗叹了口气时,宗岁重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特别有亲切感的东西,突然间……被激活了?   这样的感觉,让宗岁重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的某个方向,眼神一瞬也不瞬,隐约间他又产生一种感觉,必须立刻把这东西叫到自己身边来,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后悔?   宗岁重要是个普通人,也许只当自己是臆想,可他曾经也是神灵,当然明白,对于神灵而言,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是会心绪来潮,产生预兆的,既然这样,他就更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他几乎是立刻做出决定,呼唤那东西归来。   果不其然,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那东西已经飞回来了。   真是破空而回,像是真正穿越了空间似的,快到了极点。   宗岁重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那的东西就顺利地落在了他的手掌上,让他看得清楚——印章?他很快认出来,这是他曾经随身佩戴的东岳通阳印,能镇压神鬼,不过仔细看去,也只是残印而已,有一大半都是被其他的材质补起来的。也不奇怪,连他这个东岳大帝都只剩一点残魂而已,他的配印又怎么可能全部留下?   紧接着,他用手指轻轻按在印章的“东岳”二字上,同一时刻,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的幻景,其中有他熟悉的、化成神身的小男朋友,邪气诡谲的大阵,满身邪恶的糟老头子……奉山!他顿时明白,是小男朋友正在跟奉山对上!   宗岁重从幻景里明显发现,奉山手段层出不穷,心志坚定,十分狡猾,他的小男朋友还年轻,说不定会被算计……尤其是,他亲眼看见奉山一点点地完成大阵,甚至已经要把随身保护的物件拿出来,他就明白,决战只在须臾间了。   他毫不犹豫,也是福至心灵,明白这印章的用法,心里下了个命令。   不到一秒的时间,印章上迸发出一股强光,把他直接包裹进去。   之后光芒消失,宗岁重也消失了。   宗岁重只觉得眼前一轻又一重,自己已经站在了山崖间的一块巨石上,不远处就是一个小雕像跟城隍印碰撞后粉碎的情景,而奉山趁机完成大阵,城隍印再次砸下,奉山喷出心血……接连一串的双方反应,几乎看得人眼花缭乱,难以反应。   这一瞬,宗岁重也明白,大阵到底成不成,就看这一击。然而即使是他的眼力,也一时不能分辨这到底谁更快一点,那么……   宗岁重看着神光已经消失大半的印章,明白他的印章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它这么多年来残存的一点神力,还有奉山献祭给它的神力,因为回到他手里再带他过来,已经被他消耗了不少,剩下的加起来也就够再用一次。   根本不用细想,宗岁重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印章打出,依从他的心愿,把前方那片空间镇压住,同样的,在那里正对峙的双方,也都只能被一起镇压。   这镇压对奉山来说太强了,他几乎不能有什么动作,而对于阮椒来说,城隍印是最初的一枚,对抗起残破的印章来,是可以挣脱的。   果然,城隍印缓慢地动了,而且短短几秒就动得顺畅,直接砸在那邪恶的大阵上!   同时,宗岁重微微松了口气。   城隍印落在大阵上,顿时响起一阵凄厉的鬼嚎,大阵在轰然重压下迅速崩解,阵纹上的五行五脏也被一股沛然大力砸得四处飞溅,全都变成了乱七八糟的血泥,把整个阵法也涂抹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架构。   阵法里凝聚的怨气都迅速地膨胀起来,猛地炸开,整个阵法也在这一刻被怨气冲刷,硬是被炸了个七零八落!   五行升仙大阵,经由奉山种种手段保护,最终也还是没有完成。   大阵,破了。   奉山脸上的惊骇神情,在这一秒全都变成了愤怒与绝望,在绝望之后,就转为怨毒。   ——也是,他都放弃了复活山神的最后希望,只想自己能飞升成仙,甚至他已经无限接近成功了,偏偏在最后关头失败。   他明明,应该能更快的……   只是,并不是单单破掉大阵事情就算解决的。   阮椒虽然心里高兴,视线却落在还在挣扎的奉山身上,他毫不犹豫地再次灌注神力,让城隍印赫然飞起,重新砸下!   这一回,城隍印砸的是奉山,正中他的头顶。   奉山脸上的怨毒定格了,浑身一个哆嗦,就头颅崩裂地死在了城隍印下,城隍印“嗖”地回到阮椒手里。而奉山倒下后,他的身体上冒出道道魂光,然后就有一道清晰的鬼魂坐了起来,怨气缠身,冲天而起!   不过,这怨气也只来得及冒出来,那鬼魂的形象还没有特别清晰的时候,一股吸力从上方而来,蒙蒙的白光笼罩住奉山的鬼魂,又是“嗖”的一声,奉山已经无法抗拒地被阮椒收进了城隍印里。   也是到这时,奉山才算真正被制服,接下来,将是他被审问……   阮椒回过头,看向之前那股镇压力量传来的地方,恰好,就看见了熟悉的青年,对着他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果然是学长,也只会是学长。   阮椒能瞧见,那枚“东岳通阳印”在宗岁重的手里变成灰烬,已经连残印都不剩下了。   紧接着,阮椒就发现宗岁重走到了山崖的另一边,身后也出现了强大的吸引力,那股吸引力让那些还没被鬼神们抓住的元辰鬼和妖鬼们纷纷被迫飞起,像是一股股青烟似的,全部进入了他身后的黑洞之中。   阮椒松了口气,他感知一下,自己的神力剩的已经不到百分之五,如果再收进去这些妖鬼,收是可以收,却怕奉山的鬼魂会镇不住逃走。现在有学长帮忙,暂时让这些满身血气的妖鬼们去地狱里走一遭,回头再一一审问不迟。   鬼神们也发觉了这一切,没敢多说,都收手站在一旁。   阮椒吩咐他们:“山崖上,那头妖猿你们去除了,收拾此地残局,一切无事后,再回去同本官复命即可。”   鬼神们齐齐答应,然后飞身纷纷离开了。   直到这时,阮椒才恢复本来的面貌,不由自主地、忍不住心里喜悦地朝宗岁重扑了过去。   宗岁重张开双臂,接他到怀里搂住。   阮椒的头靠在宗岁重的胸口,蹭了蹭才说:“学长,你怎么来了?”   宗岁重紧了紧手臂,温和说道:“我来看看你。”   阮椒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但没有抬头。   宗岁重也再没开口,只是把下巴抵在阮椒的头顶,跟他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奉山除掉了,他们的日子,也终于可以重新安稳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后面番外里会有一个交代奉山后续的,如果大家还有想看的其他番外可以留言,我斟酌着挑了写。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差不多写完一些后续后就彻底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