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紫衣宫主】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妆容圣手》 作者:草草~   文案:徐曼青当时不过是想找根救命稻草靠一靠,谁知道有些男人一旦沾上,就不那么容易甩掉……   1第1章   第1章   很多事实证明,在一个人势头正旺、啥事都一帆风顺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倒霉的事情已经尾随在身后了。   正如月盈则亏、盛极必衰的道理一般,事业得意情场也总算要混到多年的铁树要开花的阶段之际,徐曼青忽然抽到了一张下下签。   这道签真的很背,而且不是那种多添些香油钱或者多拜拜菩萨化化太岁就能给解决的问题。   这问题真的很棘手,很大条。   因为她,竟!然!穿!越!了!!!   实际上,徐曼青早就过了那种会做“穿越”美梦的豆蔻年华。   混到现在,她今年已经芳龄二十八了,若是要虚上一虚,那也能算是二十九了。   用委婉一点的话来说,徐曼青就是那种典型的大都市中的大龄未婚女青年,俗称“剩女”。   徐曼青在事业上是极其成功的,虽然之前也曾遭遇过不小的挫折。   只是,这个社会对女人的评价实在过于严苛。   男人若是四十岁高龄未婚,甚至是离异状态(且无论离异次数是否≥1),但只要月入斗金,有车有房,当然,如果是吃公家饭或者是在某某垄断性资源型国企工作,那便会被世人尊称为“钻石王老五”,不愁找不着对象。   而女人,则往往熬不过三十岁的大关。   甚至只是到了二十七八,若是连个对象也没有,周围的亲戚朋友连看你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活像是在看什么性无能一般……   而且,“工作(赚钱)能力”这一项对于女性来说简直是一柄双刃剑。   这能力太低了,又被说是“花瓶”(有外貌优势的前提下)。   这能力太高了,男性同胞会觉得压力太大,以至于天朝的女博士被戏谑地称成第三种人类,被黑化的速度简直比间桐樱还快。   徐曼青虽然还没有成功成为这第三种人类,但也差得□不离十了。   以至于周围的亲戚朋友甚至是邻居大妈,都把她当成得了麻风病的烫手山芋一样,恨不得立刻丢出去。   至于她愿不愿意被接住,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终于,在处于名为“孝顺”的强大道德压力下,徐曼青愤懑地向双亲提出了只能最后再去相一次亲,如果这次再不中标,以后就绝不再去参与这种不能为社会创造任何价值的无聊活动中去了。   徐爸徐妈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向来心高气傲,能这样听他们摆布到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况且之前几次相亲,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着实蹭涌现出过几个极品渣男,雷得徐曼青是外焦里嫩,使得原本还不是很抵触这种介绍男女交/配的中介行为的徐曼青,终于也彻底站到了厌恶相亲一族的队伍当中去。   不过老天确实比较喜欢开玩笑。   就在徐曼青万念俱灰,几乎是没有抱着任何期待的情况下去参加的最后一次相亲,竟然出现了“王八看绿豆——对眼儿了”的奇迹。   对方是在本市市检察院工作的检察官。   之前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顾及女朋友而分了一次手。   这检察官还挺长情,和前女友谈恋爱就谈了八年。   不过现在这位前女友同志已经成功结婚生子了,他也总算从被甩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决定不再单恋一枝花。   两人第一次见面,谈得还算不错。   检察官的三观跟她的都挺相符,特别是婚姻观和家庭观,让徐曼青给他加分很多。   在饭局结束的时候,检察官主动要求把徐曼青送回家,临走的时候,很委婉地开口问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这种心头被小鹿乱撞的感觉,徐曼青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了。   检察官的眼睛黑白分明,就站在她家院外的丁香花藤下,那般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认真且专注。   徐曼青已经记不得那天的月亮是圆的还是缺的,也不记得天空是否挂有星子。   唯一记得的是检察官身后的那盏昏黄的路灯,昏黄的灯光将检察官高大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背光的他的脸,让她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但却让她觉得那种属于男性的线条很刚毅很美好,甚至还夹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性感。   丁香花的气味弥漫,徐曼青从来都不知道,这种原本应该是淡雅清甜的味道为何在今晚显得如此魅惑动人。   她只记得向来口齿伶俐的自己在被他问到之后竟然只会傻站在原地,半天没有给出答案。   最后还是检察官笑了,直接说了一个时间和地点,轻轻地反问了她一句“好不好?”。   徐曼青根本没听清日期,更没有搞明白那天自己到底有没有空闲时间可以约会,竟然就这般缺根筋地点了头,回答的那个“好”字几乎比蚊子的嗡嗡声还要小。   检察官笑了。   牙齿很整齐很白,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抽烟的好同志。   这笑容灿烂得几乎要闪瞎了徐曼青的眼——那阳光中又带着那么一点正气凛然的气质,让徐曼青无端想到了矗立在市检门口的那两头高大威猛的石狮子。   在混混沌沌地进了房门之后,徐曼青踢掉了高跟鞋,完全没有搭理叫她吃水果的老妈,直接奔上了自己的卧室,把自己砸在了柔软的床上。   老天啊,这铁树开花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那啥啊……   徐曼青忍不住捧着自己红得发烫的脸懊恼。   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初见悸动的感觉,就跟得了心脏病似得,一想起那检察官的脸,徐曼青只觉得心脏的某块肌肉就忍不住要抽抽两下。   发了一会儿呆,徐曼青又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将自己的窗帘拉开了一个小角。   那检察官竟然还站在自家院外没有离开,只不过站立的地点跟之前的稍微有了些差别。   高大的身影靠在路灯柱子上,有些慵懒的意味。那视线看着的,竟然就是徐曼青房间的方向。   就这样,徐曼青恋爱了。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龄未婚女青年,在这种岁数谈恋爱,无一例外是奔着结婚去的。   否则就跟毛太祖说的那样,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徐曼青对此深以为然。   其实真不是她太挑,主要是之前遇到的都是扶不上墙的的货色。   可只要是遇到了合适的,进展真的可以用“神速”二字来形容,因为就算她和检察官能等得起,他们的父母也等不起了。   今儿下午六点,两人一起约好下班了之后去看房。   因为市检的位置在徐曼青受访的电视台与看房地点的中间,所以徐曼青打算采访结束后直接往市检赶,两人会合之后再一同去看房。   可意外就发生在这天下午。   徐曼青刚下出租车,就看到自己检察官男友跟一个女的在检察院门口不远处拉拉扯扯,言语间似乎还有争执。   当下,徐曼青心里便咯噔地漏跳了一拍,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她再走近一些,检察官看到了她的身影,神色显得更加慌乱。   “曼青,你听我解释……”   那与他纠缠的女人转过身来,徐曼青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这真是一张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脸,跟自己每日在镜中看到的倒影竟有七八分的相像。   再看看一脸紧张的检察官,徐曼青心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那女人见了她,就疯了一般地朝她哭喊,说什么求她把男人还给她,说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而只有这个男人的爱。   徐曼青当时就很想笑,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当时你选择弃他而另嫁他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那女人愣了一下,然后也不服输地尖叫道:“你觉得他为何要找你?不就是因为你长得像我?”   徐曼青被那女的话堵得一愣,看向检察官的眼神也有些复杂起来。   那女的见自己占了上风,又开始朝着检察官哀哀哭泣道:“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好,可是,可是你知道我是为何会离婚么?”   其实没人想问她这个问题,所以她便迫不及待地立刻回答了。   “因为,因为我前夫无意中发现,我的孩子不是他的……”   听及此,无论是徐曼青还是检察官,都呆愣在当场。   听这女人的言下之意,那孩子难不成是检察官的?   无论事实的真相如何,被这种男友与前女友纠缠的狗血剧码深深雷到的徐曼青只觉得是被人用鞋拔子抽了脸一样难受。   那女人显然是故意在市检门口堵人的,而且估计还打着诸如“你不依我我就把这件事闹大”之类的算盘,让检察官完全没有退路。   遇到徐曼青,则完全是个意外。   若这女人只是胡搅蛮缠,徐曼青倒还不至于会这般愤怒。   毕竟到了他们这种年纪,谁之前没经历过几段感情?   况且,当时检察官也并没有刻意隐瞒他的上一段恋情,只不过是没说明她和她前女友竟长得如此相像罢了。   可偏偏这一点,才是最致命的。   难怪这检察官在第一次见到自己之后便如此积极,看来还是对这个前女友余情未了,在自己身上产生了移情作用罢了。   徐曼青忍不住冷笑——这男人也不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阴沟里翻船了之后偏还非要找她这种模样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既然一个有意复合,另一个又试图纠缠,徐曼青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棒打鸳鸯”的道理,况且,这中间还夹杂了一个孩子的问题。   徐曼青只觉得很头疼,不想搅入到这趟浑水里面去。   推掉了一切采访,徐曼青自我放逐了三天,每天都闷在家里狂吃狂睡。   直到三天后检察官直接杀到了她家里,跟她说,那女人的孩子不是他的。   其实,现下,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他的,徐曼青已经觉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对着自己这张脸,跟自己牵手接吻甚至做/爱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到底是谁。   此刻的徐曼青倒是很冷静。   她微笑着拒绝了检察官,给出的理由是“我无法跟一个永远都无法看清内心的男人在一起”。   没有一段婚姻可以忍受这种猜忌的心理,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或许真的有爱,但也经不住疑心日复一日的消磨。   于是,检察官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徐曼青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   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在结束一期美容专栏的杂志采访之后,徐曼青刚走出杂志社的大门,就冷不丁地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等反应过来,只听到身边的人爆出刺耳的尖叫声。   之后,一阵剧痛闪过,她的身体被飞驰而来的一辆汽车撞飞,徐曼青在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等睁开眼,她已身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2第2章   第2章   颤巍巍地睁开眼,徐曼青好不容易才让双眼对上焦距,眼前的景象差点让她以为自己是被车撞到什么特别落后的破烂农村里来了。   “我不是应该在医院么?”   皱着眉头,转动眼珠子四周看了看,可周围的景象完全无法让她说服自己这里是某某乡镇诊所。   家境还算不错的她自出生起就住在楼房里。   虽说一开始住的是改革开放初期流行的那种大板房,但后来家中经济条件好转,她又陆续搬了几次新家,一直换到了近郊的独门小院之后才总算没再搬了。   可眼前这土坯房还真真是让她开了眼——这木制结构的房子,墙壁用厚厚黄土糊着,屋顶也只是铺了毛毡和稻草,竟然连片瓦都没有。   放眼望去,这房间之外对着竟然就是做饭用的灶台,多年的炊饮皆在这个角落,火烟已经把墙面熏得焦黑,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屋梁上挂着一段布绳,绳子下端悬着一个竹篮子,看样子是用来盛放肉菜或是剩饭,防止被鼠蚁偷吃的。   再环视自己躺着的房间四周,除了身下的炕床,竟然连张多余的凳子桌子都没有,更别提寻常人家都应该有的柜子了。   屋里的地面也只是被夯实了的泥土地,估摸是人在上面走的时间久了,竟然还被摩擦出了些许光亮来。   这间完全可以称之为“家徒四壁”的简陋土坯房,真真是让徐曼青开了眼。   徐曼青心中疑惑不解:难道是她在出车祸之后便被肇事司机带到荒郊去“抛尸”,谁知抛尸未成,反倒被善良的村民给救了下来了不成?   可她从未听说H市周边有如此不发达的地区啊!   周身疼得厉害,徐曼青只觉得自己的骨架都似要散开一般,特别是头上疼痛最甚,抬起手来一摸,指尖果然摸到了厚厚一层的绷带。   “呃……”   徐曼青呻/吟一声,试图通过声音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果不其然,在听到她的动响之后,外面立刻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徐曼青满心期待地转头看着“房门”的方向——其实这间屋子并没有门,就只有个土框子罢了,估计这家人是穷得连门都装不上了,布帘子也没有一张。   可惜,来人并没有让徐曼青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身上穿着打着各种补丁的粗布褂子,手忙脚乱地从外屋奔了进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   小男孩扑到徐曼青躺着的炕前,握着徐曼青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徐曼青有些尴尬,只因她着实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个小男孩看到素不相识的自己醒来会如此欣喜若狂。   “呃,小弟弟,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哪里?你家里的大人呢?”   估摸着跟小孩说话会说不清楚,徐曼青只想着赶紧找他家的大人来商量商量,至于怎么报答都是后事,先想办法回到自己家里才是正经。   那小男孩听徐曼青这般一问,吃惊地抬起头道:“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把头撞坏了?你不记得奋儿了么?”   徐曼青只觉得头痛,这小男孩嘴里说的什么粪儿不粪儿的,她是完全反应不过来。   那男孩见徐曼青满眼疑惑,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更是难过。   “姐姐,我知道之前出的事对你打击太大……可现下爹也去了,这家里能靠上的人只有姐姐了。若姐姐再出点什么差错,你可叫奋儿如何是好?”   徐曼青看了一眼那男孩牵着自己的手,只觉得瘦骨嶙峋,指节竟大得可怜,哪里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手?   又在话语间听闻这孩子的爹似乎也不在了,难道这家里只有他只身一人?   徐曼青勉强打起精神,扯着嘴角微笑道:“好孩子,你先别哭。姐姐我之前发生意外撞到了脑袋,现下浑浑噩噩的什么都记不清了,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就先告诉我,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那男孩抬眼看到自家姐姐露出的微笑,竟就这般愣在了当场。   他是多久没有见到自家姐姐这样温和地对他微笑了?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是极怕这个年岁与他相差甚大的姐姐的。   姐姐长得像他们死去的娘。听爹说娘长得很是水灵,当年是他们洪村里的一支花,姐姐生下来就完全继承了双亲的优点,即便是在这种穷苦环境下长大的,也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丽。   可惜美人的脾气向来不大好,自娘去后,爹又一直对酷似娘亲的姐姐疼着宠着,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了她,弄得她后来心气越来越高,整日打鸡骂狗的,跟自己弟弟竟也亲近不起来了。   “姐姐,爹当日要去项家给你退婚,谁知婚没退成,反而被军爷训斥了一顿。在回途的路上魂不守舍地,车翻下了田沟,竟就这般去了……”   那名唤奋儿的小男孩边哭边说,可徐曼青愣就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小弟弟,你在说啥呢?这里到底是哪里?可不可以告诉姐姐?”   徐曼青耐着性子引导,但也止不住隐隐地心急,只希望赶紧搞清楚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也好通知家人来接她。   只是这地方别说电话了,似乎连个电灯都没有,桌边只有烧得只剩半截的蜡烛。徐曼青原以为天朝的经济发展也算是日新月异,但万万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连电都没有通到的落后地方。   奋儿只当自家姐姐是摔糊涂了,便提醒道:“姐姐,这是洪村啊!我们自出生就在这儿呆着了,你怎么会忘记了呢?”   徐曼青听言,诧异道:“自出生就在这儿呆着?怎么可能?”   可她明明是H市土生土长的姑娘啊!怎么会跟这个劳什子的洪村扯上关系呢?   徐曼青越想越觉着奇怪,这男孩跟自己亲密的模样,看着就不像是跟被救回来的陌生人的关系。   若不是这男孩的脑袋出了问题,那就是她的脑袋出了问题。   徐曼青只好僵笑着问道:“小弟弟,今天几号了?”   她只想知道现下离自己出事到底过了多少天,估计自己的父母已经急疯了吧?   “什么几号?”   奋儿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家姐姐。   “就是,今天是哪年哪月了?”   徐曼青换了一个说法。   “哦,现下是德顺三年四月初二啊!姐姐你睡了三天了,难怪不记得。”   徐曼青一听这明明是古代才会使用的年号,脑中嗡地一声,不好的预感接踵而至。   忽然想到这些年来有事没事看的各种狗血小说和电视剧,难不成这种违反科学常理的事还真能让她给碰上?   “什么?德顺三年?!”   奋儿点了点头,满脸的泪痕还挂在那里。   “快,快扶我起来,这屋里有没有镜子……”   见徐曼青提到镜子,奋儿露出有些畏惧的神色。   姐姐从小就爱美,自从在村东头的麻姑家里看到过一面铜镜之后,回家便吵着要爹爹给她买。后来爹爹用卖麦子的余钱,买了一面小铜镜给她,只是后来娘病重,爹爹又拿铜镜去典了换钱买药。姐姐还为此闹了好几天,最后是被爹爹刮了一个耳光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见奋儿半天不答话,徐曼青只好问道:“水呢?水总有吧?给我打盆水来可好?”   自己身上疼得厉害下不来床,徐曼青无奈之下只好指使童工了。   奋儿还以为是一向爱干净的姐姐醒来想要洗脸,便赶紧跑到院里给徐曼青打了一盆水,端到她的床边,还顺手扯了布巾子,一并递了过去。   谁知徐曼青根本没接布巾子,反而抢过了水盆,探出头来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水中的人,长相倒是跟原本的自己有七八分神似,但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水盆中的倒影要年轻许多,气质也没有自己的那般沉稳老练,眉眼中端的是稚气,但却有着无限的青春活力。   徐曼青颤抖着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包着额头的厚纱,又略略检查了一下身体,这才发现自己除了头上有明显的外伤之外,身上都是些皮下出血所造成的淤青,明显不可能是经历严重车祸之后留下来的。   “难不成,我穿越了?”   而且,还是传说中的魂穿?   恭喜女主,终于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里,搞清楚了自己的状况。   3第3章   第三章   意识到这种极端事态发生的可能性,徐曼青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歪差点没摔回到炕上去。   奋儿见自家姐姐似又要晕厥的样子,吓得赶紧冲上前去张开双手试图抱住徐曼青。   可奋儿这一看便知道是长年营养不良造成的小胳膊小腿,哪里有力气能撑住徐曼青的身子?只见两人抱在一起之后又砰地一下摔回了炕上。还好炕上铺有一些陈年的棉被,粗麻制成的被面都被浆洗得泛了灰白,几乎无法辨认出原来的色泽。   不过好在被褥再坏也还是被褥,总比直接摔在泥地上来得强。   奋儿见徐曼青一副完全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又想起至今尚未入土为安的爹爹,更是悲从中来,只得抱着徐曼青嚎啕大哭起来。   徐曼青原本是真的眼前一黑、直想晕过去的,但也实在是耐不住奋儿在自己耳边这般大声哭泣,无奈之下她也只能硬是撑着,连着狠狠地咬了几下嘴唇,这才靠着痛楚的刺激把些许神智给拉了回来。   抱着这个被饿得皮包骨头的小萝卜头,徐曼青想起自己这莫名的境遇——感情受创不说,还遭遇了车祸被撞到这种鬼地方来,竟也忍不住陪着奋儿一块掉起了眼泪来。   “兄妹”俩抱头痛哭了一阵,虽然哭泣的个中理由相差甚远,但总之就是有可悲可泣之事,感情倒是完全没有掺了一点假的。   待这般发泄了一通,哭着哭着,眼泪的库存也似乎被耗尽了,徐曼青渐渐冷静了下来,用手捞起方才奋儿放在自己炕旁的布巾,给他擦了把脸。   “好了,我们都别哭了,只要天没塌下来,总会有办法的。”   徐曼青这般安慰着自己的便宜弟弟,同时更是在安慰自己。   “好弟弟,姐姐的脑子真的被撞糊涂了,关于你关于爹爹关于这个家的所有事情,我真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你别嫌弃姐姐,好好把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都给我说道说道。”   这样也好让她彻底弄清楚自己现下的境遇,否则别说找到回到现代的方法了,就怕是连眼前的难关都快要熬不过去了。   给奋儿细细地擦了脸,小萝卜头抽抽噎噎的也总算是停下来了。看到自家姐姐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奋儿颇有点受宠若惊。   放在以前,若是他这般哭得把鼻涕眼泪往姐姐身上抹的话,早就被几个大巴掌给呼到一边去了。   “你方才说,你叫奋儿是吗?这是小名儿吧?你大名叫什么?”   看徐曼青问得认真,表情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奋儿也开始相信姐姐是真的记不得之前的事了,这才慢慢点头回答徐曼青的问题。   “嗯,我大名叫徐奋。娘亲说这是男儿当自强,要我奋发图强的意思。”   徐曼青点了点头,摸了摸奋儿的大脑袋,心里想着老天虽然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但还好没给她改姓。   说不定这家人是自己几百年前的祖宗,不然怎么哪儿都没去,就偏就穿到了跟自己一个姓儿的地方呢?   “那我呢?我叫什么?”   奋儿乖巧答道:“姐姐跟我一样也有个小名儿,叫青儿。”   徐曼青想了想:“这么说,我的大名就叫徐青了?”   “姐姐真聪明!”   这俩姐弟一问一答的,几乎耗费了一个时辰,徐曼青这才把整个事件的逻辑发展给整理出来了。   这个小地方叫洪村,是距离大齐朝都城咸安五百多里的外围小村落。   这里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外乎都是些耕田放牧的活计,种出的庄稼和养成的禽畜多往京都咸安供应。   如今是惠帝登基的第七年,年号为德顺,是一个徐曼青从来未曾听说过的朝代。   徐青和徐奋所出生的家庭,原本是洪村里还算不错的一户人家。   爹爹徐大壮身上虽然有些市井小民的通病,但总体而言还算是一个顾家的男人。   徐家上一辈分家之后,徐大壮分得好几亩不错的水田,种庄稼收成极好,在靠山陇边处还另有几亩旱田,可以用来种些桑树和牧草用于养蚕放牛。   也就因为徐大壮为人还算踏实,竟讨到了当年的洪村一枝花,也就是他们娘亲黄氏当老婆。   成婚后两人也算是过得和和美美,次年就生下了徐青。   徐青虽说是个女娃儿,却甚得徐大壮的宠爱,只因她长得像娘亲黄氏,且美貌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青从小便被邻里四方说成是镶了金的玉女,是供在观音娘娘跟前的金童玉女里的那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儿投的胎。   一开始,徐大壮见自家女儿被人这般夸,只会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傻笑,可等人渐渐夸得多了,就连他自己都有几分当真了。   等徐青再大一些的时候,徐大壮还特意带着她和她的生辰八字去给邻村的道姑算了算。   那道姑见了徐青本人,又看了她的生辰八字之后,竟然大呼“贵人啊,真是难得的贵人啊!”音量大得差点没把徐大壮给吓了一跳。   可等徐大壮打算细细问道此事的时候,那道姑却在那里故弄玄虚地摇头晃脑,嘴里说着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总之此女之命是贵不可言”一类的话,之后便再也不肯详说了。   徐大壮向来相信这种鬼神之事,又想起自家女儿自生下来就得了各方的称赞,甚至连名字都是村里的里长给选的,这不就是不同于别人的“贵不可言”么?   徐大壮越想越觉得此事可信,带着徐青回家之后,就更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用在女儿身上了,有时候就连黄氏对着徐青都说不得一句重话的。   在徐大壮眼里,徐青将来是必是要飞黄腾达的。   可放在这种封建的古代,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既不能考科举致仕又不能外出经商赚钱,除了嫁人一途之外,徐大壮实在想不出徐青还能有什么别的门路能“大富大贵”了。   故而,徐大壮不仅宠坏了自己的女儿,还从小便向徐青灌输了这样一种思想观念,那便是“她有朝一日定会嫁入豪门”。   至于这“豪门”能豪到什么程度,徐大壮也想象不出来。   他这辈子在洪村里混,虽说日子过得还行,但怎么说也不过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兄弟罢了。   这咸安城他倒也在赶集的时候去过,可去的那些都是北边的集市。   四九城里遵循着这样一种分布格局,那便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   像徐大壮这样的身份,顶多也就只能在南边和北边混混,再往东西线上走,那便开始有看门的门吏和守卫的官军了。   那皇帝老儿住的宫殿,徐大壮也只能远远地望到那凸出城墙的一阕,多的也就看不着了。   在徐大壮的眼里,那泼天的富贵也不过是田亩百倾,奴仆成群,穿金戴银,每顿饭都能有羊肉泡馍吃罢了,再多的就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能力,凭空是捏造不出来的了。   那徐青被自家老爹这般惯着,明明就是一个出身农家的姑娘,平日里竟然一点儿农活也不帮忙做,烧饭织布更是完全不会,后来是黄氏看着徐青再这样下去真真是除了脸蛋儿长得还行之外再无一技之长了,这才强压着让她学了缝衣和刺绣。   可惜这刺绣还没等绣出只水鸭子来,在徐青被针刺了两回手指头之后,她便哭叫着不肯再学了。   徐大壮竟也帮着她,说没见哪个富贵人家还要小姐夫人来亲手刺绣的,还说以后要是徐青能嫁入豪门,光是伺候她的针线娘子就能有十几个,又如何轮得到她来动手?   黄氏为此被徐大壮好一顿骂,便也死了那调/教自家女儿的心。外加此事发生后不久,黄氏又怀了徐奋,也顾不得那么多事了,这徐青也就又被打回原状,整日里做她的贵妇白日梦去了。   4第4章   第4章   可惜天不遂人愿,黄氏怀徐奋的时候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遭了一天一夜的罪,稳婆不知道从血房里进进出出的倒了多少盆血水,这才把徐奋给生下来了。   可这般一折腾,黄氏的命也去了大半条,病根就这样落下来了。   自黄氏生产后,老徐家多了一口人,可得力的劳动力却减了一个。   平日里都是黄氏负责烧饭浆洗和缝补的活计,可现下她却连床都起不得,还得人在一旁伺候着,更别提什么干活了。   于是,这些繁重的活计都落在了徐青的身上。   徐青对此怨言甚重,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弟弟的出生,把她原本安乐闲适的日子给整没了。   对于这个弟弟,她实在是一点好感都提不起来,平日里也是爱搭不理的,若不是还有黄氏的眼睛在一旁盯着,搞不好直接就把徐奋丢在一旁饿死了事了。   黄氏在床上病歪歪地躺着,每日光是汤药费就要花上好大一笔。   好在徐大壮对黄氏有多年的夫妻情分在,倒也没在汤药上克扣过,反而还卖了山陇边的那几亩旱地,就为了给黄氏筹医药费。   徐奋一天天地长大,黄氏也眼看一日枯槁过一日。   徐青见徐大壮为了给黄氏治病卖了不少田地,心中很是不忿。毕竟这家里的恒产就只有摆在眼前的那么一点,整日这般入不敷出的,蛋糕只能越切越小,日后等到她谈婚论嫁的时候,能给她陪嫁的嫁妆都要被拖累没了。   徐青虽然小家子气,但也不至于为此怨恨自己的亲娘,所以这满腔的愤懑,就都转嫁到徐奋的头上了。   徐青不止一次地在徐大壮面前暗示这徐奋就是老徐家的丧门星,自一出生就把娘亲给折腾去了半条命,而且砸了那么多钱医治竟也不见丝毫好转,反而还每况愈下。   而且自徐奋出生之后,又恰好碰上年景不好,别说那些亩旱地了,就连平日里收成极好的水田都欠了收。   徐大壮起初也不大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命中带煞,可毕竟经不住三人成虎。徐青平日里念叨得多了,他也把自己遇到的各种不顺心的事相互联想了一下,竟还真是开始相信徐奋天生就是颗丧门星,是投胎到徐家收债的了。   这事虽然在徐大壮心里生了心结,但徐奋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虽然心中埋怨,但也做不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只不过难免在日常言语多加冷落,平日里见到徐青欺负徐奋也不懒得说句公道话罢了。   徐青见徐大壮明显摆出一副不想多管的样子,而黄氏也病得有心无力,徐青更是下了狠手地欺负徐奋,经常克扣徐奋的吃穿用度,弄得好好的一个快十岁的孩子看起来瘦弱得竟只有七八岁的身量。   黄氏苦熬了多年,终究是没能撑过去。   在黄氏离世的那年,咸安一带又逢多年不遇的旱灾,多少户人家险些要断粮,徐家多年被亏空,连黄氏的棺材本都拿不出来了。   最后,徐大壮只得贱价变卖了一亩水田,这才给黄氏简单地办了丧事。   黄氏走后,这些年的亏空已经让这个家里一贫如洗。   徐青整日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家里这般光景,哪怕是她再长得貌若天仙,没有嫁妆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上门来提亲。   眼看着徐青的年龄一天天地增加,马上就要到及笄的岁数了,奈何徐大壮整日跟邻里说着自己女儿终有一天会嫁为贵妇之事,弄得村里的适婚男儿的人家都不敢“高攀”,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徐家的境况又一日不如一日,等徐青终于愿意放下身段考虑自己婚事的时候,洪村不错的人家的男儿郎基本上都与别家的闺女下定了,剩下的一些要不就是年龄不合适,要不就是家境条件比现在徐家还要差。   徐青是怎么也咽不下去这口气,整日里又哭又闹的,最后还是徐大壮忍无可忍地刮了徐青一个耳光,徐青这才消停了下来。   徐青就这般苦熬到了十四岁。   在大齐朝,女子十四岁未嫁父母是要获罪的。   徐大壮现下是徐家唯一的男性劳动力,若是再被关进牢里去,徐家就更没指望了。   被逼无奈之下,徐大壮只好托了村里有名的花媒婆,让她去别的村子甚至是更远些的地方问问,看能不能给徐青说上门婚事。   这媒婆收了钱,办事倒也利索老练。   这媒婆的行当其实卖的就是那识人的眼力,而且徐大壮家的闺女在洪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徐家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最是清楚不过。   这徐家这些年弄得不上不下的,现下又拿不出嫁妆来,却成天还想着要把闺女嫁个好人家,着实是件为难事。   不过虽然事情是为难一些,但好在徐青不是有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么?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卖点。   这花媒婆挑来拣去的,几日后便给徐大壮回了话。   眼下这合适的就只有两条路。   一是把徐青嫁到镇上的王员外家做妾,二是嫁到咸安城郊的项家做妻。   这王员外在这京郊村落的十里八乡还算有名,连徐大壮都听说过他的“事迹”。   倒不是因为王员外年纪大得足以做徐青的爷爷,而是他家有悍妻,这些年来折腾死的歌姬小妾不知凡几,嫁进王家就跟半边身子进了鬼门关似的。   可徐青却依旧坚信自己必能成为豪门贵妇,虽然王员外家只能算得上是富庶的乡绅,跟她想象中的“豪门”还有那么点差距,但近日里她着实受不了村里其他姐妹们各种冷嘲热讽的话,心中一急,竟然不介意为妾,求着徐大壮一定要把她嫁到王员外家里,好在那些尖酸刻薄的小妮子们面前“吐气扬眉”一番。   徐大壮这人虽然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但那骨子里的心气劲儿倒还是有的。   一想到自家辛辛苦苦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要去陪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糟老头子睡觉,徐大壮心里活活就能给憋出口血来,再想到王员外家中“威名远播”的正妻,更是不允许徐青往火坑里跳。   徐大壮活了这么些年,虽然谈不上有眼力劲儿,但这所谓的大户人家的门门道道他也听说了不少,若徐青嫁进去是个正头娘子的话,出了什么事娘家人就算再不得力,也尚且能去县衙老爷那击鼓鸣冤告上一状,可若是那些从偏门抬进去的妾,被正房太太寻个由头活活整死,官府也是决计不管的——谁让人家是妻你是妾呢?该!   徐大壮已经死了老婆,可不想自家闺女被人这般糟践,便又寻了花媒婆,把王员外的那门亲事给回了。   可现下已经火烧眉毛,里正为了徐青的婚事已经来徐家催促多次了,若还不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待到徐大壮获罪,里正也定会被牵连。   徐大壮没辙,现下只剩下项家的儿子项望山可以考虑了,便赶紧找来花媒婆仔细打听此户人家。   这一番打听下来,这项家的遭遇跟徐家还真有些像。   只不过,老徐家死的是媳妇,而项家没了的是当家的。   话说这项家之前的光景可要比徐家最好的时候还要好上不少,可后来家中突逢变故,项家当家的没了,只剩下项寡妇带着一个儿子过活。   好在项家的族长是个秉持公正之人,生生拦住了那些抢着要过继项望山的项家其他房的叔伯们,让项望山跟着自己的母亲张氏过活。   明眼人心里都清楚,那些项家的叔伯们看上的哪里是项望山本人?想要过继项望山只不过是看上了这项家二房的田产罢了。   最后为了平息族内的纷争,项家族长只能做主将二房的田地折价卖给其他房的叔伯们。毕竟项望山当时还小,根本无法打理这么多田地,而那张氏在出嫁前本是一户秀才家的闺女,算得上是小家碧玉,长得端是弱柳扶风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还不如折价换了银子压在箱底,平日里再做些刺绣和缝补的活计,也足够将项望山拉扯大了。   张氏生怕自己的儿子被人抢了去,无奈之下也只得接受族里的建议。   好在在族长的帮衬下,田地虽然转手了但价钱却没有比市价低多少。拿到了银子,项家母子日后的生活也算是有了保障。   可村里毕竟机会少,加上又没了田地,张氏干脆一咬牙,将屋舍也给卖了,拿银子在咸安城南边盘下了一个独门小院,又托了人给她介绍些针线活计,远离了族里的各种烦心琐事,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原本项望山在十五岁的时候曾经说过一门亲事,可这被说亲的闺女竟然染了肺痨,这一病起来,一时半会地又要不了人命,但若项家趁火打劫嚷嚷着退婚又不合适,故而只能干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三年多,那闺女眼看是要不行了,那户人家见项望山被耽误,也只得松了口,两家才算正式退了亲。   于是这十八岁的“大龄未婚男青年”项望山,现在便需要找一个媳妇了,若在期限内找不到,张氏就要去蹲班房,故而也没空细挑慢选了。   这项家和徐家,怎么看怎么就像是赶鸭子上架的一对儿。   徐大壮了解项家现状之后,叹了口气,便把徐青的庚帖交给花媒婆了。   5第5章   第5章   等徐青知道自己的亲事就这样被定下来了之后,心中那口气怎么也顺不下来,甚至还为此跟徐大壮大吵大闹了一番,逼得徐大壮又动了手,又是打又是骂的,弄得鸡飞狗跳、家无宁日。   当时正值农忙,虽然家里闺女不省心,但徐大壮也没有闲工夫成日盯着徐青,毕竟田里的活计是一天都落不下的。   徐青知道徐大壮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把她配给那个什么寡妇的儿子了。如此这般,她多年的豪门贵妇梦就要终结于此,到时候嫁到那户人家去,不也是面临着伺候婆婆服侍丈夫、每日为了两三文钱就计较半天的苦日子?   若真如此,还真不如死了的干净!   徐青吵过之后,自知自家爹爹也靠不住,便想着与其求人还不如自救。   求徐大壮改变主意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了,徐青转念一想,便又把希望寄托在了素未谋面的王员外身上。   话说这花媒婆虽然在说亲时与那王员外说了不少自己的好话,但王员外毕竟没有见过徐青本人,就算花媒婆是说破了嘴皮子,王员外也不过是觉得她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罢了,估计根本就没把她徐青这个人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在花媒婆回了话之后就这般轻易地撇过不提了。   徐青深知自己的卖点就在那傲人的皮相上,若不设计让王员外亲眼看一看自己的长相的话,她这辈子是根本不可能进得了王家的门了。   于是乎,徐青就特意趁徐大壮外出农忙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家门,下了狠心花了不少铜板跟王员外家的门房打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王员外明儿会陪自家悍妻到镇上的玲珑绣庄采买布匹的消息。   徐青得知这个消息,觉得是连老天都在帮她,不禁心花怒放,当下立刻赶回了家里,把黄氏尚未过世前家道殷实的日子里做的压箱底的浅绿套裙给取了出来,到了那日,更是用上了平日里稀罕得紧的胭脂水粉,里里外外地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这才偷偷溜出了门去。   早早地就来到玲珑布庄里守株待兔,徐青在门口转悠了半天,这才看到有两顶不错的轿子从远处慢慢走了过来,那轿子边还步行地跟着俩伺候的丫头,徐青一看,更是羡慕,心下更坚定了自己以后就要过这种被人伺候着的日子的决心。   见目标快要到达,徐青这才款款走入玲珑布庄里,装出一副在挑选布料的模样来。   那布庄掌柜自然不知徐青的真实目的,还真以为是哪家的俏丽小娘子今日出来买布做新衣,还热情地迎了上去,给她介绍起最近流行的花色来。   徐青一边跟掌柜打着哈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瞅着那两顶轿子。   那轿帘掀开,先是从第一顶轿子里走出了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   只见那女人肤色黝黑,满面横肉,头上虽然缀着金簪但也还是掩不住一身悍气。徐青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传说中整死过不少丈夫的侍妾的女人,一想到以后极有可能就要在这女人手下讨生活,当下只觉得心肝儿有些许打颤。   待第二顶轿帘掀开,里面走出的却并非是与那女人年龄相仿的王员外,反而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徐青没见到目标人物,心下焦急,可又见那两顶轿子之后却也再没有其他轿子,心下思忖着莫不是王员外今日出了什么状况,没能按照原计划前来布庄?   徐青心下愤恨,但脸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分毫来,任头脑思绪是各种烦乱纠结,却还是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假装挑选布料。   那矮胖女人前脚刚踏进布庄,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话,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丝毫不经掩饰,竟能让布庄里里外外都听了个清。   “你爹那老不修的,昨日还信誓旦旦地说要陪我来买布!谁知昨晚就和那李通去喝什么花酒,弄到现在都爬不起来床!”   那女人人未到声先至,弄得布庄里的人纷纷侧目。   那跟在她身后的年轻男子面上过不去,赶紧凑过去低声劝解道:“娘,这是在外面,你就少说两句罢!”   徐青原本就竖着耳朵在听那边的动静,如今得知那年轻男子竟是王员外的儿子,心中不禁大喜过望。   她还以为今日就要把最好的机会错过了,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这王员外的儿子不知道要比那年迈的王员外本人好上多少倍!真真是山穷水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于是,徐青便依照原定计划进行,不过现下勾引的对象换了个人,变成了王员外的嫡子王志远。   徐青自然是没有多余的钱买布匹,看了一下之后就只花了几个铜板挑了一条绣花的手绢。将钱付了之后,徐青便拿着手绢假意往布庄外走,低头行走之间一个“不小心”便撞上了正要往里走的王志远。   王志远原本还将注意力放在自家娘亲身上,谁知忽然被人这么撞了一下,差点没摔了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王志远刚想对那不长眼的人开骂,却发现那与自己碰撞之人反而被他碰倒了在地,定眼一开,还是个花容娇俏的小娘子。   王志远这人,长相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好在身型遗传了他爹,不像他娘那般“魁梧”。   王员外虽然不喜自家悍妻,但对于这个嫡子,却是极其疼爱的,且王志远二十一岁那年就考上了秀才,这也算是给王家争了口气,在家里地位很是超然。   只不过王志远不仅身型遗传了王员外,连那好/色的脾性也接了个八/九不离十。   王妻深知自家儿子的品性,担心王志远会因为沉迷女/色而耽误了向学一事,故而在给他抬了正房太太进门之后,就严令没中举之前都不许纳妾。   若不是有他娘在一旁如同防狼防虎地盯着防着,王志远的姨娘都不知道要抬了多少个了。   徐青虽然一开始便打算假借摔倒来引起王志远的注意,但谁知这一做戏还真有点做过了。   被王志远这么一撞,徐青摔得不轻,那一屁股摔在地上,那眼泪是真真的疼得飙了出来。   故而在徐青抬头的那么一瞬间,王志远便只看到了那张梨花带雨,贝齿轻咬,似在强忍着疼痛的俏丽容颜。   王志远被王妻管得严,连在书房里伺候的丫头一个个的长得连王妻都不如,又哪里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般水嫩得如青葱一般的年轻女子?   徐青见王志远看到自己的脸后那惊为天人的表情,身上虽痛,但心下却只事情已成了十之八/九,表演得更是卖力起来。   那玲珑布庄的老板见有客人在店内摔倒,赶紧过去搀扶询问。   王志远本就欢喜徐青的外貌,方才被撞到的那点恼怒也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也赶紧关切地询问起来。   徐青给王志远福了福身子,故作羞怯地说了一句“多谢公子关心,我没事”,便立在那里不再多言了。   玲珑布庄的老板见徐青摔得不轻,似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便主动提出要雇车送徐青回家。   王志远本还想多问徐青几句,可原本已经先行进入内室的王妻听见动静出了门来,也只得讪讪作罢。   王志远深知自家娘亲不喜欢这等年轻美貌的女子,也不想给徐青多惹麻烦,便从袖袋里掏出了银子塞给布庄老板,让他务必把人安全送回家去。   徐青巴不得有人送她回去,这样一来,王志文就能通过布庄老板的口得知她的姓名和住家地址,上门提亲了。   徐青朝王志文道了谢,也未多做纠缠,便随着布庄的伙计走了。   6第6章   第6章   徐青颇有心机的这一撞,确实让王志远就这般惦记上他了。甚至在徐青跟着店伙计出门的时候,王志远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徐青那窈窕的背影,差点没把眼珠子看得掉了出来。   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宅之后,一想起徐青方才那张泪眼迷离的俏脸,王志远只觉得身上像是着了火一般,晚上辗转反侧地就是睡不着觉。   硬是熬到第二天天明,王志远便派了贴身小厮去玲珑布庄打探徐青的消息。这一调查,才知道原来徐家原本是有意嫁徐青过来给他爹为妾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给回绝了。   王志远琢磨了一下,便猜测那徐家并非真心不想让女儿为妾,只不过是觉得自家娘亲过于凶悍,而且王员外年岁也太大了些罢了。   但若纳妾的对象变成自己,那整件事看起来就没有那么不靠谱了。   况且现下他的正房妻子正怀着孕,他与妻子分房也有那么几个月了。之前就见自家娘亲有那么点要给他纳妾的意思。毕竟这一憋就要憋上一整年,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若是他此刻坚持一下,他娘亲想必也会松口,剩下的就是看徐家人愿不愿意将那徐青嫁过来了。   王志远既然派人打听了徐青,自然知道徐家老爹已经把徐青的庚帖递给项家了,好在项家那边还未来得及上门提亲。   其实,就算项家正式去提亲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徐家不点头,人总是不可能进得了项家的门的。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说服徐家老爹。只要徐大壮回心转意,那徐青早晚都得是他王志远的人。   于是,王志远立刻就行动了。   一方面,他自己整日故意挑原配的错处,还当着他娘亲李氏的面朝原配发火。同时又在言语中不断向自己的原配暗示是时候改主动向婆母提提给他纳妾的事情了。   如此三番闹将了没几天,那原配太太便摸清了丈夫的想法,自然知道此刻自己若是阻着拦着坏了他的好事,以后还真别想要有好日子过了。   所以那原配只好哭哭啼啼地顶着大肚子求了李氏,主动提了要给王志远纳妾一事。李氏原本还在犹豫,但现下见儿媳妇已经主动请求了,又不想为了这事让王志远和儿媳妇感情不和,再说自家儿子子孙繁茂也是很有必要的,故而便点头答应了给王志远纳妾一事,只不过说人选还需斟酌。   但无论如何,李氏是已经松口了。   另一方面,王志远暗中派自家小厮带着不少贵重的礼品登门拜访,势要把徐大壮拿下。   那徐大壮这些年过的都是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一下见到这么多珍贵的礼物,双眼立刻发直了。   这细细问道来,才知道这小厮竟然是王员外家派来的。   一开始,徐大壮还以为是王员外本人派的人来说道结亲的事,本不大乐意,但后来听那小厮说,自己是受了王员外的嫡出长公子王志远的托来的,立刻便傻眼了。   徐大壮之前之所以能如此绝决地回绝掉与王员外家结亲,无外乎出于两点考量——一是王员外年岁甚大,着实是委屈了徐青,二是王员外的原配李氏过于凶悍,他只怕徐青嫁入王家是有进无出。   可若是说亲的对象换成了王志远,那情况便完全不一样了。   且不说这王家家境殷实,而且还听说这王志远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以后若是考上举人,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再一打听,发现王志远除了家中正妻之外,多年未曾纳妾,看起来也并非是个滥情之人。   如今王志远打发了贴身小厮给徐家送来如此重礼,那便说明是极看重徐青的。虽然徐大壮也不甚明白为何王志远偏偏属意自家女儿,但受人如此对待,心中却也是十分受用的。   于是,原本阻挠徐青嫁入王家的两大阻碍顿时消失了。   虽说徐青嫁给王志远也只能是个妾,但他们这种人家里嫁出的女儿,是有资格被聘为贵妾的,如此这般,就算是王志远的正头娘子也要忌惮徐青三分,不可随意打骂惩罚。   再说这来日方长,若徐青真能把王志远的心给笼住,以后也不是完全没有被扶正的机会的,毕竟这古代女人因为难产的死亡率极高,谁也说不好能一辈子占着那茅坑不是?   徐大壮越想越觉得此事靠谱,顿时鬼迷心窍,十分后悔自己当时手快将徐青的庚帖交给了项家。   如今若是要跟项家退婚,也极有可能会惹来官司。   那小厮见徐大壮又是欣喜又是彷徨的,自然清楚他在顾忌什么,便也把话给说开了。   那小厮的言下之意便是只要徐大壮点头,项家那边根本就构不成任何阻力。就算那项寡妇顺不过这口气真去衙门告了,他们王家在衙门里也不是没人的。   毕竟连纳采都没有进行,只是交了庚帖罢了,更无赖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只要有钱有人,都不愁摆不平,难不成王家还会怕了一个寡妇不成。   可除此之外,还涉及到徐青的闺誉问题。   虽然这庚帖给了花媒婆的事徐大壮也没跟别人说,但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到时候从花媒婆那漏了点什么口风出去,徐家也确实有些难做人了。   那小厮又拍着胸脯道,这些事他家公子早就想好对策了。花媒婆那边只要用钱堵上她的嘴就行。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事最后真漏了出去,那也没什么。毕竟这日子是自己过的,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受着。可能一开始是会对徐青的闺誉有些影响,可若时日久了,别人只有看着徐家吃香喝辣的份儿,那点影响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徐大壮见王家都如此放话了,心中的石头也算是放下来了,又想起之前徐青为了自己的婚事闹得厉害,如今若是让她听说议亲的人变成了王志远,肯定更是想要嫁到王家去了。   这次若是他再不点头,估计徐青真得把房子给点了才能解恨。   考量了半天,徐大壮抽着旱烟,终于朝王家的小厮点头了,并答应会尽快去项家一趟,好把徐青的庚帖给要回来。   王志远那边得到小厮的回复,心中窃喜,没想到一切竟然那么顺利。   为了给徐大壮壮胆,王志远当天还派了几个家丁到徐家去,打算到时候若是项寡妇不愿意退亲,那便仗着人多势众逼也要逼着她点了这个头。   徐青见自己的好事将成,高兴得差点没一蹦三尺高。那日见徐大壮出门,更是按捺不住兴奋,想着日后嫁入王家吃香的喝辣的,天天有人伺候着,再也不用沾什么农活家务了。   待徐大壮到了项寡妇家,谁知却出了谁都未曾料到的意外。   这一进项家的门,徐大壮便看到几位佩刀的军爷站在大堂内,而项寡妇则站在一边偷偷抹泪。   这一问才知道,那几位军爷是负责征兵工作的,如今西北有战乱,军中缺人,故而朝廷发了话,要征调数万男丁入伍。为此,每个县都被分派了征兵的任务,今儿这些军爷就是来给项家发征召状的。   项家毕竟不同王家。   县衙的主簿平日里也拿了不少王家的孝敬钱,像王志远那样家境殷实又中了秀才的,这种事情是怎么也摊不到他身上去的,但项寡妇这种门第的人家,就算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遇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便首当其冲,无论如何是要被充入人数中去的了。   项寡妇也是今日才知道这消息,见军爷直接来家中通传,便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一想到自家儿子要被拉到西北去打仗,这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掉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恰好徐大壮便来了,得知这项望山要被征去打仗,又想着自家女儿极有可能还没过门就要守那望门寡,心中更是坚定了和项家退婚的打算。   那些军爷见项家忽然多了这么些人来,心中奇怪,便多余问了几句。   徐大壮极少跟官门中人打交道,自然不敢隐瞒来意,便说了今日是想来和项家退婚的。   谁知此话一出,那领头的军爷立刻就翻了脸。   原来,这朝廷为了稳定军心保护军婚,皇帝特意颁了一道旨,凡与被征入伍之人议亲的的,一律不许因此事退婚,但取而代之的补偿便是,两家人都可以按月到县衙领取朝廷发放的补助。   现下徐大壮才知道,这节骨眼上若是真要闹着退婚,那就是抗旨不尊,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徐大壮顿时懵了,王家的那几个家丁一听是涉及到抗旨一事的,也纷纷不敢吭气。   只是那项寡妇一听徐家竟然是要来退婚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双重打击,两眼一翻就给昏过去了。   那些军爷都是行伍出身的人,平日里最看不得徐大壮这种攀附之人,便出声训斥了一顿,直把徐大壮骂得抖如筛糠这才作罢。   徐大壮一行人被骂了回来,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在赶牛车回洪村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那牛车竟然翻下了田埂,脑袋正好砸在路边的凸石上,竟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徐大壮退婚不成反而命丧的事,很快就在洪村里传开了来。   王家见此事变得如此复杂,更不想卷入其中,赶紧跟徐家撇清了关系,甚至连给徐家送过礼的事也矢口否认了。   而王家原本就没有派媒婆来议亲,洪村的人也抓不到什么由头,只觉得那徐大壮是自己异想天开要把女儿嫁给王志远为妾,自作主张地去项家闹着退婚罢了。   这件丑事竟就这般如火如荼地传开了来,徐青没了爹不说,还这般被人指指点点,只好整日以泪洗面,哀叹自己命不当时。   可惜倒霉的事还不止如此。   想不到那项望山也是个极有骨气的。   当日他原本是出门采买粮食,谁知一回家便见自家娘亲昏厥了过去。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徐家想攀附权贵,要改变主意将女儿许配给王志远做妾。   项望山当下并未多言,待项寡妇的情绪平静下来之后,便说服自家娘亲主动去跟徐家退婚。   项寡妇也想通了,俗话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徐青跟自家儿子连夫妻都算不上,这种时候想要退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只是她未曾想到那徐大壮竟然会愿意自家女儿嫁入王家做妾,便也只能哀叹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已经看清了徐家的真面目,项家也就绝了跟徐家结亲的打算。   项寡妇便又托了花媒婆去洪村走一趟,主动提出要跟徐家解除婚约。   朝廷颁布的法例禁止的是女方提出退婚,但若是男方自愿退婚,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花媒婆见自己忙活了那么久竟然哪边的礼钱都没收成,对徐家也是一肚子怨气。在登门退婚的时候说话很不客气,声量大得还引来了左邻右舍的人在一旁指点嘲笑,什么嫌贫爱富,妄想麻雀变凤凰的各种讥讽之语从四面八方朝徐青涌来。   徐青长这么大,又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下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一气之下竟尖叫了一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朝梁柱狠撞上去,当下鲜血四溢,吓得围观的众人都傻了眼。   花媒婆见这好端端的竟然闹出了人命,赶紧撒丫子跑了。   好在还有几个好心的邻里赶紧帮忙找了大夫,这才把徐青的命给吊住了。   可惜,当“徐青”再度醒来的时候,内芯却已经换成了徐曼青。   可见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青这般一闹,不仅凤凰梦没做成,还把自己的小命儿给整丢了。   7第7章   第7章   徐曼青听徐奋说着,只觉得自己脑袋更疼了些。但恍惚之间,又似有一些零星的细节逐渐被勾起,这才想到这可能便是属于徐青这个身体的记忆。   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之后,徐曼青只得为徐青那早逝的青春感到可悲可叹。   若不是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富贵荣华,又哪里会整日做着与自己的身份不相符合的白日梦?殊不知那富贵虽好,可又岂能是白享的?   这徐家在王家眼里,也只不过是寒门,就算真的能让徐青如愿以偿地嫁入王家为妾,这所谓的好日子也不知能享用多久。   毕竟徐青在徐家是被偏宠惯了的,如果入了王家那便只能是伏低做小低人一等,且不说还有王志远的正房太太打压,就算是当家主母李氏,也断然不会让一个小妾给翻了天去。   如此这般,徐青那倔强脾气怕是熬不到生出一儿半女就能给自己折腾没了。   再说这徐大壮,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人。   若当初他能坚持立场,不为王志远的蛊惑之言所动冒然去项家退婚,也不会遇到后来被军爷训话的事而弄得神情恍惚,就这般翻车下沟没了命去。   要知道虽然项家是只得一孤儿寡母,家境也不富裕,但怎么说也有项家的老族长暗自帮扶着,总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项家的儿郎大多争气,虽然项望山是被点去入伍当兵了没错,可也保不齐以后立下战功衣锦还乡啊!   这徐家与项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徐青嫁过去就是个实打实的正头娘子,做人腰板也能挺直了。   况且之前便听说项家寡妇性子软糯,一看就知不是个会欺负儿媳妇的婆婆。这次徐大壮去项家退婚,若不是因为惹怒了项望山,估计项寡妇也不会主动遣花媒婆来退婚的。   如今徐大壮没了,徐家的田亩也早就被黄氏的病给拖累得七七八八了,屋舍更是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土坯房。   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徐家其他房的叔伯们断然是不愿意接手徐青和徐奋这两个拖油瓶的。   再说,徐青因为与项家和王家的婚事纠葛,虽然还不至于沦落到身败名裂的地步,但也差不离了。如此这般,众人皆把徐青看成是烫手山芋,恨不得赶紧甩了才好,更别说是帮衬一把了。   如今徐青的身子内里换了芯,为人处世的方法本就不可能与徐青相同。但饶就是如此,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徐大壮还没有下葬,眼看着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底下还有个便宜弟弟要赡养。   要解决目前的困境,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曼青用布巾给徐奋细细地擦了脸,看这小萝卜头为了自己和徐大壮的事情哭肿了双眼,又想到平日里虽然徐青对他百般苛难,但也没能减少半分徐奋对自己的依赖之情。   想到自己一来到这个异世便如此苦闷,好在还有一个弟弟视她做亲人,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这个善良乖巧的孩子谋出一条活路来才行。   “奋儿,姐姐真是对不住你,竟然把这个家拖累到这等田地。”   虽然这蝇营狗苟的事并非是徐曼青本人所为,但无论如何她接收了徐青这幅身子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既然如此便没有推卸责任的余地,是福是祸都只能由她一力承担。   代替徐青向徐奋道个歉,也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徐奋见自家姐姐虽然遭了大难,但醒来之后似乎性子都变了不少,心中一高兴,竟然忍不住又有些喜极而泣的迹象来。   “傻孩子,莫哭了,你方才不是说爹爹的遗体还未下葬吗?可是家里怎么没见停灵呢?”   徐大壮虽是徐青的亲爹,但对她徐曼青而言却是一个实打实的陌生人。如今徐曼青忽然记起徐大壮的尸身在出事后还未入殓下葬,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连忙向徐奋探问徐大壮的尸身在何处停放。   “姐姐,你伤了脑袋,难怪不记得了。按照咱洪村的规矩,爹爹是在咱家屋外过世的,所以只能在出事的地点停灵,是不能移到里屋的。”   徐曼青只觉得这规矩还真有点荒诞得可笑,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就免了要跟徐大壮的尸身同处一室的尴尬,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那我们要赶紧想想办法,好让爹爹入土为安才是。”   徐奋连忙点头,若徐大壮的尸身再不处理,怕很快就要腐化发臭了。   可一旦涉及到丧葬一事,免不了就是个钱字。   徐曼青看着徐家这般家徒四壁,看样子是拿不出敛葬的余钱来的。好在在属于徐青的模糊记忆中,徐曼青记得自家还剩下三亩水田,便立刻开口问起徐奋来。   徐奋自然知道自家田契被藏在哪里,可一听徐曼青的意思,似是要将水田变卖来凑徐大壮的丧葬费,耐不住小脸也跟着变色了。   “可之前爹爹说过,若是连这三亩水田都没有了,徐家也就完蛋了,姐姐莫不是要卖了这田地……”   徐曼青又何尝不知这田地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如今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可现下也是火烧眉毛没有办法,再说这三亩地也不用全部变卖,只需要变卖一亩应该就能凑个薄敛的钱,也好让爹爹入土为安。”   徐奋无奈,也只得点头将田契找出来交到徐曼青手里。   现下手中虽然有了田契,但要以什么价格变卖给谁,也是个大问题。   且不说从小便在城市里长大的徐曼青从来就不了解这种桑种农耕之事,而且她也算是初来咋到,怎么可能知晓这田地的市价?这些田地是徐家最后的本钱,关系到她和徐奋日后生死存亡的大问题,若不能卖个好价钱,徐曼青心里这口气也是怎么也顺不了的。   “奋儿,你可知道咱们村里有哪家人比较厚道又有余钱,能买下我们这亩水田的么?”   徐奋思忖了半晌,小心回道:“我看只有里正家合适……”   徐曼青问道:“你倒是给姐姐说说原因?”   徐奋道:“我们现下只想卖出一亩水田,可这些田地都是连着的。若卖给别家,离他们自家的田地就有些远了,耕种起来不方便。而我们家的水田正好和里正家的只隔了一个田埂,想必他们接手是最合适不过的。”   “而且里正在咱村里素有贤名,办事也算公正。如今我们是为了给爹爹下葬,无奈之下才决定变卖田地,村里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的,所以他给的价钱应该不至于会太离谱。”   徐曼青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徐奋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才这个岁数就能把卖田地这样的大事说得井井有条,想必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生在了徐家不得重视,真是白白糟蹋了这样的好苗子。   “如此这般,就按你说的做。等明儿我便去里正家里走一趟罢!”   8第8章   第8章   第二日一早,徐曼青便醒了。   刚起身,便闻到了灶台上飘出食物的香味来,定眼一看,原来是徐奋正在灶台边忙活着做早饭。   徐曼青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她堂堂的成年人,竟然让个未成年的弟弟来伺候自己。   徐曼青赶忙过去询问,才知道现下只不过是辰时(早上七点至九点)而已,跟平日里徐曼青起床上班的时候差不多,其实并不算很晚,可谁知徐奋起得竟然比她还早。   徐奋见徐曼青凑过来,赶紧转身将她推回房门道:“姐姐你不是最讨厌厨房油烟么?赶紧走远些吧,莫把你的衣服都熏味儿了。”   将徐曼青推回了房里,徐奋指着屋里的水盆道:“我给姐姐打好洗漱的清水了,姐姐也赶紧收拾收拾吧,吃完早饭还要去里正家的。”   徐曼青看着那个说完话之后又急忙忙转身赶回厨房看火的小身影,不由得眼眶一热。   想到在这陌生的世上,竟只剩下这个还跟自己的这幅身躯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的弟弟了,而徐奋又如此贴心善良,真不知道以前的那个徐青是长歪了什么心眼,竟然能这般苛待徐奋。   徐曼青一边洗漱,一边暗下决心,她这个做姐姐的,以后定要让徐奋过上好日子才行。   在饭桌上,徐奋一个劲地往徐曼青的碗里夹馍馍。   “姐姐你之前受伤……要多吃点才能恢复得快些。”   徐奋统共也只不过烙了三张馍,竟然把两张大的都给了徐曼青。   徐曼青皱眉道:“你把馍都给我了,自己才吃这么点么?”   “不碍事的,我人小,饭量也小。”徐奋低头啃着手中的馍馍。   难怪徐奋这个岁数了才长出这幅体格来,原来都是营养不良给闹的。其实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并不小,只不过是出于关心她,才这般孔融让梨罢了。   徐曼青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没被徐奋的乖巧懂事给逼下来,但又怕徐奋见到自己莫名掉泪会担心,只得趁徐奋低头啃馍的空子赶紧用手背将泪给擦了,又把自己碗里最大的一张馍拨回了徐奋碗里。   “姐姐不饿,你在长身体呢,要多吃些才是。”   看到徐曼青把馍推到了自己碗里,徐奋有些吃惊,下意识地抬头盯着徐曼青看。   换做是以前的徐青,是断然不会这般对他的——姐姐自醒来之后,果然性子都变了不少啊……   徐曼青被徐奋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用筷子敲了敲徐奋的碗边,微笑道:“莫要看了,赶紧吃饭才是。”   徐曼青只不过是无意的一笑,但徐奋看到徐曼青那张灿若桃花的脸,竟觉得自家姐姐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再没有女人能生得像徐曼青这般好看了,也难怪爹爹生前会这般疼宠姐姐。   看徐奋终于不再推拒,徐曼青这才跟着低头咬了一口馍。   在前世,她也不是没有吃过馍,可是那时候的馍,都是白米细面精细做出来的,跟这种农家最原始的馍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农家做的馍,哪里舍得用什么精细的白面,都是用粗面和着些糙米磨成的粉给烙出来的,要是遇上年景不好,还会往里面掺糠,光是卖相就不是那么好看,吃进嘴里,更是干硬得不行,徐曼青没有心理准备,第一口咬得有些大了,差点没能吞下去,还是赶紧喝了几口水才把卡在喉咙的馍给顶下去了。   看徐奋吃得是一脸香甜的模样,徐曼青真是有口难言。   她上辈子过得虽不是顶好顶好的,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在吃食上还是非常讲究的,想不到现在竟然沦落到只能啃这粗面馍馍的境地,还真是有点命途多舛的感觉。   不过好在徐曼青向来是个独立坚强之人,适应力也快。反正这条命也是多余拣来的,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以后的日子过得不比今天的差就好了。   勉强将手中的粗馍就着水吃完,徐曼青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将田契小心翼翼地收入怀里,打算出门去里正家里一趟。   徐奋被她留在家里看家,徐曼青也知道这徐家出了这么多不光彩的事,这一趟出去肯定得遭不少白眼。她自己受着也就算了,可不想徐奋也跟着遭这个罪。   果不其然,才刚出门没走几步,四周左邻右舍的三姑六婆们正凑在一个院里剥苞米,原本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一见徐曼青的身影,便立刻消了声去,比那锯了嘴的葫芦还要安静上一些。   徐曼青心中当下一沉,便知道这些人方才在说道的对象肯定是她了。   这农村乡里的,最怕的就是这些闲言碎语,况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十里八乡都会听说她徐家的事了。   徐曼青虽然心中不快,但奈何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管不住啥,当下便只得低头快步走开。   谁知脚步还没迈出去多少,身后就被人给叫住了。   “我说这不是老徐家的青妞么?这会子身体大好了吧?能出门了?”   徐曼青不得已,只得回过头来,发现对她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粗布褂子的中年妇人。   徐曼青也认不得那妇人是谁,只得在嘴上打哈哈道:“多谢婶子记挂了。”   众妇人见徐曼青竟然真的停下脚步回头作答,且言语谦恭,哪里有平时那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姿态?   若放在往日,徐青一见这般乡野农妇,便只觉得她们与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就算被人叫住,也断然不会停下脚步的,只当是没听见一般直接走了去,别说答应一声了,那是理都不带理会一下的。   那中年妇人见徐曼青还真转过身来回话了,还觉得有些惊讶。想到之前她家的那口子跟徐大壮的私交也算是不错的,她本人也与黄氏交好,但谁知老徐两口子竟然说去就去了,着实突然得很,怎么说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平日里虽然确实不喜徐青的作为,但现下徐家算是遭了大难,照常理来说她是应该帮衬一把的。   “你爹他……你现下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没?”   坐在一旁的妇人也赶紧接了腔,跟方才的藏青褂子妇人不同,徐曼青一看,便知道这妇人的问话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心理的。   不过既然徐家已经这般声名狼藉了,此刻倒也不怕破罐子破摔。徐曼青自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想着还不如将自己准备去里正家里买地筹钱的事儿先抖搂出来,也好在舆论上给里正家增加点压力。   徐曼青对着这堆长舌妇人也着实掉不出眼泪来,只得低下头假装用袖子捻了捻眼角,低声回道:“我哪里想得出什么办法?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父曝尸荒野,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向里正家求助,若他能大发善心买了我家一亩水田去,我爹他也就能入土为安了。”   徐曼青此言一出,在场妇人无不惊诧。   要知道,在农户人家里,卖田可是件天大的事儿。况且徐家这些年来,多余的田地都卖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就剩下那三亩水田,本就只够吃穿纳税的,如今一下又卖去三分之一,以后估计徐家都得揭不开锅了。   那藏青褂子的妇人见徐曼青掉泪,也忍不住捻了眼角,但她在家里实在是个说不上话的,外加婆母凶悍,平日里锱铢必较,又何来多余的钱接济徐曼青?   低头想了一下,又觉得虽然钱上的事她是帮不上忙,但现下既然知道徐曼青要去里正家里商量卖田的事,她怎么说也是清楚这田间地价的,若是能陪着徐曼青一起去,也不至于叫这姑娘吃了亏。   “青妞,要不就让张婶陪你去如何?”   见那藏青褂子的妇人主动开了口,徐曼青真是求之不得,赶紧上前朝那张婶福了福身子,千恩万谢了一番。   那张婶从来没被徐青这般对待过,而现下徐曼青却对她这般礼遇有加,她心中很是高兴,只觉得这忙还真不算白帮的,便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跟着徐曼青一道朝里正家去了。   9第9章   第9章   徐曼青跟在张婶身后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哀哀道:“婶子,是我命苦,早早就没了爹娘,以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还得请婶子多帮衬着点才是。”   张婶自己就生养有闺女,可惜皮相不好,整个就是个黑胖的妞儿,哪里像徐曼青这般可人。她也算是看着徐青长大的,心中不能说没有半分怜悯之情,只不过那点好感早就被被以前那个徐青的傲娇性子给磨没了。   如今徐曼青待人有礼温和,再加上语气悲切,着实是能让人掬上一把同情泪的。   张婶转过身来,抓着徐曼青的手道:“别的婶子不敢说,但定不会让你那田价低了去,再说里正家也确实不缺那点钱,你家那田又是顶好的,有婶子看着,你大可以放心。”   徐曼青赶紧点了点头,对张婶是满心满眼地感激。   张婶又走了几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徐曼青几眼,叹气道:“可就算这田能卖个不错的价,可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哟……”   这徐大壮出事,项家又退了婚,徐曼青又已经这个年纪了,亲事没着落不说,名声还给败了去,往后日子之艰难,便可想而知了。   徐曼青也跟着叹气道:“如今我哪里想得这么多,只能先让爹爹入土为安了再说。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偏不信老天爷能把我逼死了去……”   这话是说给张婶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张婶见这青妞确是经了大事之后豁然懂事了,说话也比以前靠谱了许多,至少没有整日提着日后会嫁入豪门一事了,心中也放心了不少,便盘算着日后若那些妇道人家们再说道起青妞,她也一定要帮衬着多说两句好话才是。   两人一路拉着家常,总算走到了里正家。   正好里正刚从田里忙活回来,正在给耕牛卸犁,见张婶带着徐曼青来了,便知道是有事商量,赶紧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迎了上去。   张婶倒也直爽,开门见山便说清了来意。   虽然卖地一事实在不应该是她们妇道人家出面,但徐大壮一去,徐家便已经没有当家的了,徐曼青又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自己一人前来就更不合适了,张婶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徐家的代言人,跟里正谈了起来。   里正倒也不是不直爽的人,而且徐家的水田确实是顶好的,如今又有张婶在一旁盯着看着,里正也不好趁火打劫欺负徐曼青一个小姑娘。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里正给了五两银子的价格,这对于一个富农来说,也是一笔挺大的银钱了。   徐曼青对大齐的物价没有什么概念,但见张婶听到价码后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知道这价格是十分公道的,便立刻从怀中掏出了田契,递给了里正。   里正连忙摆手道:“现在还使不得,使不得。”   原来,这里正家里目前也并没有五两银子的现款,还得到镇上的银庄去兑换。再说这田地过契,还需要有保人在场,并在洪村的地契簿上做登记变动之后才银货两讫的。   好在这事以前徐青也从未经手过,不懂规矩也算正常,所以才没有引起里正和张婶的怀疑。   两家当下便约了时间,由里正出面请保人作证,再正式交割银两和田契。   可如今徐家却急需银两安排敛葬之事,里正倒也爽快,直接先拿了一两银子,当着张婶的面给了徐曼青,就说是买田的订金。   徐曼青千恩万谢地接下了——在这种三文钱难死一条好汉的时代,能立刻拿到现银真的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等两边都客套得差不多了,徐曼青正打算着告辞离开,谁知里正却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张婶自然也看出来了,看了徐曼青两眼,心中也有几分明白,便主动开口问道:“不知里正还有什么要交代青妞的。”   里正见张婶开口问了,便叹气道:“如今老徐也去了,徐家没了个当家的,这青妞的婚事……”   徐曼青这才想起,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若还不嫁出去,徐家的家长是要获罪的。可如今徐家已经没了当家的,若官府那边追究起来,这罪可就要落在里正身上了。   徐曼青这才想起这棘手的事来——万万想不到她虽有心独立,但世道却一定要逼着她找个男人庇护,心中顿时烦乱如鼓。   经历前世那场恋爱,最后被伤了心不说,还被那检察官的前女友给害得丧了命。   徐曼青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内心总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子皆不靠谱。   可现代社会的男性至少受过教育,还懂得何为尊重女性。可在这未开化的封建时代,女子皆被视为男人的所有物,基本上只能充当生产和泄/欲的工具,跟商品货物无甚差别。   徐曼青一想到这里,就只觉得世道艰难,浑身空有余力却也无处发。   虽然当下并没有什么主意,但徐曼青还是故作镇定,朝里正福了福身子道:“里正且请宽心,这事我心中自有主张,断不会拖累里正就是。”   里正看这徐曼青在经历大难之后似成长不少,又听她这般一说,还以为这姑娘已经有了盘算,顿时放心不少,这才将客给送了出去。   一路上,张婶见徐曼青的神色有些恍惚,便知道她是在担忧自己的婚事了,便宽慰道:“青妞你也不用那么着急,毕竟你爹刚去,按照大齐律法本应该守孝三年的,但你这又是适婚的年纪,虽说不用守孝三年,但也还有半年的宽限期,仍是有时间慢慢盘算的。”   徐曼青听说还有半年时间可以转圜,放心不少,可又想到她的名声已经狼藉至此,想必在这半年内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来,顿时又不免愁容满面。   张婶又哪能不知徐曼青的难处?可现下哪怕她说破了嘴皮子,也不可能立马能帮徐曼青找到门合适的亲事来。   这洪村是别说了,就是再远一些的村落,估计也把这事给传遍了。   这徐曼青嫁人一事,还真就成了老大难的问题。   徐曼青原本想托张婶帮忙处理徐大壮的白事,可又实在不清楚办这丧事到底要花多少钱,万一这一两银钱不够的话,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只好先回家与徐奋商量看看。   徐奋倒是个靠谱的,因为之前经历过黄氏的丧礼,知道若是薄葬的话,五钱银子便也足够了。   徐曼青想了想,便分出了六钱银子来,让徐奋领着自己到村里的小市集,用剩下的四钱银买了些蔬果肉蛋改善伙食。之后才拿着六钱银子和一篮子蛋,来到了张婶家中。   恰好张婶那口子外出农忙,家中只剩下张婶的婆母和两个孩子。   张婶见徐曼青寻上门来,本是高兴,但一看婆母那黑下来的脸,心里便咯噔了一下,赶紧往布巾上擦了擦手,迎了上来。   徐曼青自然知道张婶的婆母不待见自己,可这农户家庭,可以不待见人,却没见不待见钱财的。   徐曼青一进门,就立刻给张婶的婆母福了福,顺口问了安,又把手上的那篮子鸡蛋递了过去,那婆子的脸色才算好了一些。   寒暄了一番之后,张婶赶紧把徐曼青扯出了门外,在小院里说话。   徐曼青将那六钱银子塞给了张婶,请张婶帮忙张罗徐大壮的丧事。   张婶一见有六钱银子,心下便明白了许多,反正她以前也不是没帮忙张罗过,现在又有一钱银子的利可图,倒是一点都不亏的,便把钱给接了下来。   徐曼青见张婶痛快把活接了下来,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该愁的,就是自己那该死的“婚事”了……   10第10章   第10章   张婶手脚十分利落,才没两天的功夫,这里里外外都张罗好了。   小到寿衣寿鞋,大到吹丧送行的小乐队,都弄得井井有条。   按照习俗,徐大壮是死在外面的,家里不能停灵,所以就没有守灵一说。   将人放入薄棺之后,便在路旁烧了纸钱供了贡品,算了个吉日吉时,便要下葬了。   徐曼青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为徐大壮披麻戴孝,然后在送葬的过程中哭丧。   这古时候的哭丧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为了尽儿女对父母的孝道,那是哭得越惨烈越好。   之前黄氏过世的时候,那没心肝的徐青只觉得哭丧实在有失她的颜面,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说,还要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邋邋遢遢的。故而黄氏下葬的时候,徐青也就拿帕子抿了抿眼角的泪就算过了,这件事也被乡里乡亲拿来当话柄说了许久,别家的娘亲都喜欢用这个反面例子来教育自家的闺女,嘴上老爱说诸如“你若是再闹,就跟徐家那闺女一般了,仔细以后嫁不出去”之类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说多了就会有言灵,总而言之现下徐曼青看样子是真的嫁不出去了。若这次给徐大壮的哭丧再不表现好些,以后更是要被别人戳穿脊梁骨了。   徐曼青一开始也有点担心自己会哭不出来,毕竟她和徐大壮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   可真正披麻戴孝起来,徐奋作为徐家唯一的男丁又在队伍前哭着举瓦盘,徐曼青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旁边又有五服内的亲戚一道来送葬,这哭声一起,徐曼青只觉得自己心中跟着咯噔了一下。   一边走着,徐曼青只觉得自己上一辈子死得实在是冤枉。   自己的命没了不说,只留下父母二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大的年纪,竟然进入到了失独家庭的可悲行列中。   徐曼青还未来得及承欢膝下,却已成为车下亡魂,想到日后自己的父母逐渐老去却无所依,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就这般滂沱直下,怎么止也止不住。   来到这未知世界已有一些时日,不仅生活上捉襟见肘,以后的日子也没能安排出来个方向,徐曼青只觉得自己是浑身的劲没处使,日后还极有可能要仰仗着某个男人的鼻息生存,各种压力扑面而来,弄得她喘不过气。   这下正好借了机会,这般名正言顺地大哭大嚎一场,也不用顾及什么形象颜面,只管涕泪横流就对了。   徐曼青这一哭,还真是让洪村的人对她有了极大的改观。   谁说徐家的闺女不孝顺了?你看那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几乎要赶上孟姜女了。   那梨花带泪的姿态,竟无意中让在场男人的心肝都酥了一半,顿时舆论便又开始一边倒了。   最后,徐曼青哭得实在是厉害,在徐大壮棺木入土的时候,险些体力不支给厥了过去。   好在张婶一直在徐曼青身边跟着,见她脸色煞白状况不对,赶紧扶她到一边灌了几碗水,这才缓了些劲过来。   无论如何,徐大壮的丧事总算是办完了,徐曼青“得体”的哭丧,也给她的形象加了不少分,外面的负面舆论也没有之前那般如火如荼了。   可她的婚事,却依旧是悬在头上的利剑,若不赶紧解决,真有可能就要把她给劈成两半了。   徐曼青在家中休养了一日,满心满脑想着的就是怎么把自己嫁出去。   想不到在上一辈子她完全不在意的问题,现在却要这般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看来这世道就是公平的,这边不平衡了,那边就要找补过来点,总之就是有你愁的时候。   这新找一门婚事,已经是极其不靠谱的了。   且不说自己的名声因为被项家退婚一事已经臭了,二来徐家也确实拿不出来嫁妆了。在大齐,没有嫁妆就想入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徐曼青甘愿做妾。   可徐曼青是万万不愿意做妾的。   若不是被逼无奈,她连“妻”都不想当,更何况是个妾。   思来想去,最后竟然也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徐曼青叹了口气,咬了咬牙,决定要亲自到项家走一趟。   徐奋一听徐曼青要去项家,倒是吓得不轻,还以为徐曼青脑子又不清楚了,要去项家讨个说法。   可徐曼青又哪里是要去项家讨说法的?这事本来就是他徐家做的不地道,虽然徐大壮因为这件事死了,可也不能倒打一耙,把错推在别人身上。   可虽然现下她是有了主意,但事情也不是十拿九稳一定能办好的,故而也不大愿意跟徐奋细说,只说是去看望一下项寡妇,别的也没有多说。   徐奋见自家姐姐十分坚定,也拦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徐曼青拿了一块五花肉、一篮子鸡蛋,又抱了一只芦花老母鸡,托张婶找了辆进城的顺风牛车,嘎吱嘎吱地就往城里去了。   徐曼青的算盘其实是这样打的。   既然她不想真正嫁人,但又必须要有个嫁人的由头,那便只有项家是最合适的选择。   毕竟项望山被征入伍,这一去也不知是几年的事,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另说。   只要能解决眼下这个户籍和名分的问题,徐曼青一点都不介意守什么望门寡。退一万步讲,若项望山到时候真活着回来了,若他人还不错,那就勉强凑合着过下去。若他真嫌弃自己,那她便讨一纸休书,自己带着徐奋过活。   她偏不信,那项寡妇尚且可以独自一人拉扯大一个孩子,她徐曼青这个现代的独立女性,会养不活徐奋一个娃儿!   可这个想法,也只不过是徐曼青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毕竟这婚可是项家主动来退的,既然项寡妇都狠下心不怕儿子室中无人了,可见徐家当初的行径也确实太伤项家的心了。如今徐曼青这般巴巴地找过去,项家会不会回心转意,确实也是个未知数。   徐曼青心中也没底,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一试,总好过最后逼急无奈嫁到破落人家甚至是委身为妾。   只要能名正言顺地生活下去,不用担心着要被官差拉去蹲局子,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牛车咯噔咯噔地走着,徐曼青坐在车辕上,虽然身下颠簸得难受,但满眼的景色却是非常怡人的。   农耕文明盛行的社会,环境尚未受到污染。   家家户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陌仟横,满眼碧绿,光是那空气质量,就不知要比徐曼青之前生活的大城市要好了多少倍。   车把式是张婶的旧相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车上今儿坐了一个年轻靓丽的小姑娘心情大好的缘故,竟顶着一张满是褶子的脸哼吱哼吱地唱起小曲来。   那是徐曼青从来未曾听过的曲调,刚听着还觉得有些怪怪的,后来却越听越顺耳,间或还能跟着喝上两句。   那车把式见徐曼青如此亲和,根本就不像传言那般傲倨,心中对她很是欢喜,中途休息的时候还将自己用着的草垫让给了徐曼青,好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在牛车上晃荡了快一个时辰,一路上越走人气越旺,路上开始能碰见各种行人车马厢轿。等到人烟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徐曼青这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咸安城的城郊。   远远地,便有青灰色的高大城墙矗立而起,将外城和内城分隔开来。   那从城内走出来的人,脸上总多多少少地带着一些骄傲的神色,似乎因为自己是皇城根下的居民而感到有那么点高人一等。   而在外围排队等候官差验身进门的,则多多少少的总有那么点怯色,看起来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等轮到徐曼青的时候,守门的官差见是一个老丈领着俏生生的闺女进城,便也没多盘问,直接放人入城了。   到了道路的分叉口,车把式便让徐曼青下了车,指了一个方向让她走到头,便能到了那项寡妇住的石河子胡同里了。   徐曼青跟车把式道了谢,又约好了回程的时间,两人这才分道扬镳,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11第11章   第11章   徐曼青边打量边往石河子胡同里走,发现这胡同虽然不过处于咸安城的外围,拿到现代来说都要至少远到六环外去了,但这胡同的屋舍还算齐整,脚下的路也是用粗糙的青泥板砖铺成的,虽打磨得并不算平整,但总比乡下一下雨就会粘满鞋底的泥子路要好得多了。   徐曼青叹了口气——这城里就是城里,哪怕再外围一些,随便拿出来一件屋舍也要比她和徐奋当下住的土坯房要好得多,这城乡差别,是无论什么时代都客观存在的。   徐曼青一边走着,俏丽又陌生的身影倒也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好在这个时辰还守在家里的大多是看小孩的婆子和浆洗缝补的媳妇们,青壮的男人是一个也没碰上,这倒让徐曼青缓缓松了口气。   低着头猛捣步子,徐曼青不敢多做停留,护紧了自己怀里的东西只顾走路。也不知是不是以前小说电视看多了,总觉得俏姑娘进城总会引起些登徒纨绔的注意,然后男主角就会顺理成章地跳出来英雄救美。   可惜这可不是幻想出来的狗血世界——徐曼青相信这登徒纨绔是必须有的,但救美的英雄却未必有,搞不好只不过是更大的登徒子跳出来黑吃黑罢了。   感觉到周遭一直有视线往自己身上刺,徐曼青只恨自己家里太穷买不起所谓的帷帽,这张脸还真是个碍事的存在。   好不容易走到胡同的尽头,徐曼青擦了一把额上的虚汗,静下来喘了口气,又在心中默想了一下待会的说辞,这才抬手敲了敲门环。   过了不多久,便听到屋内隐隐传来一声“就来了”,听声音就知道应该是项寡妇。徐曼青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紧张,这可一点都不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该有的心理素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纤瘦的中年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徐曼青面前。   项寡妇开了门,原本还以为是邻里邻居的找她有事,谁知一开门,竟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右手提着个竹篮子,左手抱着只母鸡站在她家门外。   项寡妇还觉着纳闷,直觉以为这俏生生的姑娘是找错门了。但这姑娘模样确实生得好,那瓜子脸蛋杏核眼,配上那窈窕的身段,说一出是一出的,虽不过是素面朝天粗褂布裙,但愣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项寡妇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这才出声问道:“小娘子是要找谁呢?”   在项寡妇打量自己的同时,徐曼青也在做着相同的事。   其实在项寡妇开门露脸的时候,徐曼青便愣了神。   这项寡妇年岁也不过就四十出头,并不算老的,若打扮起来还能有几分风韵。可徐曼青万万没料到的是,项寡妇那眉眼表情,特别是说起话来的时候嘴角翘起的弧度,竟跟自己在现代的老妈有六七分的相像!   故而项寡妇刚一开声,徐曼青就抵不住移情作用的强大功效,眼眶立马就红起来了。   项寡妇见那姑娘半天没回话,只是猛盯着自己的脸看,看着看着还红了眼眶,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心中更是觉得奇怪,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小娘子,你到底要找谁呢?”   被项寡妇提了醒,徐曼青这才幡然醒悟记起了今天特意来这一趟要做的正经事儿。   徐曼青赶紧放下手中的篮子,虽然有些滑稽,但也抱着那只芦花母鸡给项寡妇福了福。   “小女子唐突了,请问这里可是项家的宅子?”   项寡妇见徐曼青说出了项家,可见根本就没有敲错门,心中一顿,脸上立刻露出戒备的神情来。   “你是?”   徐曼青咽了咽口水,低头小声地回道:“我,我是徐家的闺女,名叫徐青……”   可惜还没等徐曼青自我介绍完,便看到方才还满面和蔼的项寡妇立刻落了脸,二话不说便把门砰地一声给关了起来。   徐曼青虽被那木门碰了一鼻子灰,但也明知此番前来定不会一帆风顺,心里早有准备,便又敲了那门环道:“求项大娘可怜可怜青妞,给我开开门吧!我就跟您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绝不多做纠缠,真的!!”   项寡妇一开始还以为徐家的人是要来找麻烦的,项望山在临走前还特意交代过,千万要小心提防着徐家。但又见徐曼青在门外求得哀凄凄的,而且手上还拿着篮子抱着母鸡,看着实在不像是来寻仇的架势。   可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让她进了门来会不会就撒泼大闹?搞不好那篮子里还藏着把尖刀也说不定。   如今项望山已经随军入了营,家里除了她一个寡妇再无他人可靠,若这徐家的人真不要命了地闹起来,她虽不怕进衙门说理,但也着实不想沾染这些闹心的麻烦事了。   徐曼青在外面哀求多时也不见项寡妇心软,便也知道项寡妇是疑心病重了。   这也怪不得人家,毕竟徐家刚出了人命,若徐家人心眼长歪了偏要记恨项家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徐曼青咬了咬牙,知道今天不上那苦肉计是不行了,便索性心下一横便跪在了项家门前,也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抹去脸上的眼泪。   这城里不同乡下,乡下地广人稀,每家每户距离都算不得太近的。可这城里地皮精贵,这胡同里一溜串儿都是连在一起的小跨院,哪家有点什么事,这左邻右舍的立马就有人知道了。   徐曼青这一跪,那些好事的街坊邻居立刻就围过来指指点点了,还有些胆大的,开声就问徐曼青是何人,为何要在项家门前跪着。   徐曼青自然不会回答这些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   见她跪了许久项寡妇也没给开门,周围就有人出声劝徐曼青起身回去了。可如今项家可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徐曼青又哪里肯轻易放弃,故而就算是膝盖疼得钻心了也不愿意起身回去,她就不信今天把这石板跪穿都跪不出那项寡妇来。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之前项家还说有个儿子项望山在,谣言什么的也找不上门来。而且项寡妇平日里行事异常低调,除了出门接送刺绣浆洗的活计之外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日常采买也是项望山负责的。   可谁知如今好端端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项寡妇也万万想不到,这徐家的人脸皮竟然比那咸安城的城墙还厚些,一个未出嫁的闺女,竟然就这样直愣愣地找到之前跟她议过亲的人家里来了。   项寡妇原本是铁了心不愿搭理徐曼青,硬是听她在外叫了半天门也没做回应。   后来见门外声音没了,还以为徐曼青知难而退地走了,刚想坐下来喝一杯压惊茶,谁知却又开始听到门外那些邻里街坊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项寡妇的神经立刻又紧绷了起来,赶紧小心翼翼地跑到门边听起门来,这才知道这徐曼青根本就没有离开,反而就这般跪在她家门外了,如此这般才引来了街坊们的侧目。   项寡妇这心里是七上八下地直打鼓。   这开门吧,又怕徐曼青是来闹场子的,这不开吧,万一这邻里街坊看出点啥来,这项家的名声以后还要不要了?   这一犹豫纠结,就又耽搁了好大一会。   后来还是一个胖大妈看徐曼青跪着着实是难受,便帮着敲了几下项寡妇的门,劝着说还是先让小姑娘进门说话才是,不然这样里外僵着也不成样子。   项寡妇被逼无奈,最后也只得开了门。   徐曼青又再次得见项寡妇的身影,一时间喜不自胜,赶紧撑着酸痛的膝盖站了起来。   项寡妇瞅了徐曼青跪得苍白的小脸,心中也不好受。她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一个人,最最见不得别人受苦。若不是因为之前那些扯不清的官司,她也断然不会让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家在她门外抛头露面地跪了这么许久。   围观的众人见项寡妇总算开了门将徐曼青领了进去,这才算是渐渐散了去。   可项寡妇毕竟不知道这徐曼青到底是何来意,戒备心依旧极重,也不伸手接徐曼青递过来的东西,只是远远地站在另一边,开口问道:“你来项家到底有何要事?你别忘了,我们两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12第12章   第12章   见项寡妇语气十分不善,徐曼青便知道自己心中盘算的事若不下一番功夫怕是难以善了了。   反正跪一次是跪,跪两次也是跪,为了保住小命不蹲牢子,徐曼青连自己的脸面都没法要了,也不在乎再委屈自己的膝盖一次了。   只见徐曼青忽地又在项寡妇身前跪下,就差没伸手抱住项寡妇的腿了。   “求项大娘给青妞一条活路吧!”   项寡妇见她如此大的阵仗,一开口就是要死要活的,心中也端得有些害怕,只得颤抖着声音强作镇定道:“项徐两家如今退了亲,你我不拖不欠,我又没要害你性命,如今你来问我要什么‘活路’作甚?真是不知所谓!”   徐曼青抹泪道:“项大娘,如今我爹爹都去了,之前徐家得罪您的种种,还请你包涵则个。”   “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怕大娘您说我没脸没皮,我知道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便也只能腆着脸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徐曼青说到这,还要刻意露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样来,可谁又知道此刻她心中真是苦不堪言,毕竟芯子里的灵魂离这种青涩的少女时代已经有点远了,现下却又不得不模仿萝莉的娇羞状,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   “其实,当初我知道爹爹给我配到了项家,心中是十分欢喜的。都说项大哥为人实在,能文能武,在这十里八乡也是素有贤名的。若不是之前与项大哥指婚的小姐实在是福薄,这等好事也断然不会轮到我的头上。”   所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开始就先给项寡妇戴顶高帽,果然便见项寡妇原本阴沉的脸色好转了不少。   “我原本已经将自己关在闺房中绣嫁衣,谁知那王员外家的公子不知被什么猪油蒙了心,竟然遣人到我家来提亲,说要抬我做贵妾。”   徐曼青哭道:“可我是断断不愿委身为妾的呀!俗话都说宁为穷□,不为富人妾,我若嫁到王家,那可真真是进了火坑啊!可谁知爹爹不知是被王公子下了什么迷药,竟然被他说动,便打定主意要来项家退亲。”   “我当时是千般阻挠,可爹爹却不听我劝……”   “最后,竟落得个死了都进不了家门的下场……”   虽然说这些话是有点对不起徐大壮,可如今徐曼青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她的便宜爹爹在泉下莫要怪罪才是。   “项大娘,这都是我们徐家的报应,我也说不得什么。”   “如今,因为项家退了亲,王家那边更是翻脸不认人,甚至还反过来诬赖我爹是异想天开要将我嫁予他家为妾。可是项大娘当初也是看到的呀!那王家的家奴当初还陪着我爹来项家退亲的。”   项寡妇对此自然是心中有数。   “里正已经多番催促我赶紧另寻亲事,可是我已经下了决心,这辈子,是非项大哥不嫁了!”   “求项大娘行行好,看在青妞孤苦无依的份儿上,就收了我入门吧!何况在我爹去后,我家没了当家的,若我再被官差抓去蹲牢子,我弟弟可怎么办啊?”   项寡妇听得一愣一愣的,也觉着这徐曼青很是可怜,但终究是多了个心眼,哪愿意这般容易就信了徐曼青的话。   “徐姑娘,既然你这般直白,我老婆子也不怕与你多说几句。”   “在跟你家提亲之前,我也不是没托人打听过,虽然只是传言不足为信,但却也听说你自小就是打着算盘想嫁入豪门享富贵的。开始我是水过鸭背,全当是左耳进右耳出了,可后来在那节骨眼儿上又出了王家的事,你又让我如何信你?”   徐曼青自然知道以前的徐青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想到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自然也得帮她擦屁股圆谎,这才苦着脸解释道:“若我说完全没有肖想过,也确实是骗人的。可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只是在年幼无知的时候随口说过,谁知便被乡里乡亲们记牢了。待我长大了,他们也总是爱拿幼时的童言来取笑于我。这一来二去的,假的也都变成真的了。”   见徐曼青言辞恳切,项寡妇一时难以分辨真假,又想起项望山临走前交代的话,便还是决定要铁了心肠,今日一定要把徐曼青给回绝了才是。   毕竟这人心隔肚皮,现下徐家真可谓是大难临头。俗话都说人在屋檐下,都得矮三分,她又如何得知这跪在自己身前的徐曼青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徐大壮已经不在了,这死无对证的,嘴巴又长在徐曼青的身上,她自然是怎么编故事都可以的了。   再说现下项望山已经随军远去,家中忽然多了这么个俏生生的媳妇,若自己弹压不住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可真是不好收拾了。   “你还是回去吧,如今我们两家退了亲,本就应该避嫌。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就闯到我家来,也不怕失了闺誉?!”   徐曼青见项寡妇语气冷淡,心中顿时凉了一截,便知若再不使出杀手锏,估计今日这趟门是白来了。   只见徐曼青缓缓抬头,眼神与项寡妇直视,不卑不亢地道:“项大娘,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素来听闻项大娘待人和蔼,今日对青妞如此绝情,也只能怪我们徐家先对项家不住。”   “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想最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最后若项大娘还摇头说不,那青妞也只得认命了。”   “我知道,别人都说我嫌贫爱富,可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就算我多做解释,别人也只当我是巧言令色,不足为信。”   “如今我徐家正是落难,此番说法似乎更没有说服力,但我是真心想嫁入项家,此话若有假,那便让我遭天打雷劈,死后进那阿鼻地狱受尽酷刑,不得好死!”   这发毒誓在现代来说不痛不痒,花花公子在泡妞的过程中可以被一天被雷劈个几次都没关系,可对这迷信盛行的古代而言,还真不是随意能说出口的话了。   果不其然,项寡妇见她发了如此重的毒誓,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如今项大娘一人独守项家,里外都没个照应,若是抬了我入门,还能相互帮衬着。对项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况且我爹一去,我们徐家也拿不出陪嫁的嫁妆了,项大娘若肯答应让我入门,我也不求项家的彩礼,只要大娘能给我弟弟一处容身之地就好……”   “若项家真能待我如此,我当结草衔环,报答项家。”   徐曼青语气顿了顿,继而正色道:“无论日后项家如何,我定生是项家人,死是项家鬼,绝无二心。”   此话一出,那便是表明了自己不会改嫁,若项望山真的战死沙场,那她便要守一辈子的望门寡。   这等承诺,不是随便哪个女子都能说出口的,必定是心智高洁的贞烈一辈才能有此豪言。   “当然,若项大哥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觉得我这名声有损的女人不配当他的媳妇的话,我定会自请下堂,绝无怨言!!”   “今日此番话语,我可立下字据为证。若日后我有任何不轨之举,项大娘只管用我的字据去官府讨个说法就是……”   “这,这……”   项寡妇又哪里会想到这俏生生的姑娘家竟然会把项家所有的顾虑都打点得如此周到,几乎把她可以用来拒绝的理由无形中全给打回去了。   徐曼青见项寡妇面色有犹豫,知道她内心已经动摇,赶紧打蛇随棍上道:“大娘,你也知道这沙场上刀剑不长眼,您也不想……万一……”   徐曼青没敢把话说全,但此话一出口,项寡妇果然脸色煞白。   若项望山在沙场上真就有个三长两短,死后就真的连个供奉他牌位的人都没有了。   就算想要拜托项家的族长从宗族过继个孩子到项望山名下养着,但若项望山没有媳妇,那也是没法行事的。   到时候若是再要找个媳妇,就更难上加难了。不会有人睁着眼睛往屎坑子里跳的。   如今这徐曼青已经言明自己会一直守着项家,这样一来,项望山名下也不至于虚空,倒是一个可以考虑的对象。   “可,青妞啊……你才这个岁数,又长得花容月貌的,我怕这时间长了,你……”   徐曼青见项寡妇听了自己的一番剖白之后,已经开始称呼起她的小名了,心中顿时燃起了巨大的希望,便又加把劲地表白自己的心迹。   “项大娘,不瞒您说……如今青妞是走投无路,若今日破釜沉舟地来却被项家拒之门外的话,那今后也没脸再做人了,就打算在回去的路上,投了河一了百了算了……”   项寡妇见她说要寻短见,立刻痛心道:“糊涂!糊涂啊!!你若是这样走了,你的幼弟何辜啊?!”   徐曼青抹泪道:“如今项大娘若愿意让我入门,实则是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弟弟的命!”   “就看在这份天大的恩情上,我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的。别说是克尽妇道守着夫君,就是让我为项家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是眼皮都不带一眨的。”   这番肉麻话一说出来,徐曼青自己都觉得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疙瘩。可一看到项寡妇脸上露出的欣慰笑容,心下便也知道这事是成得是八/九不离十了。   在大齐,若女子的娘家父母不在,带着幼弟幼妹一起嫁到夫家也是常有的事。   况且徐奋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再养两年就能撑门户了。这项家现下就剩她一个婆子,就算徐曼青嫁进来,没个男人撑场面也难免会受人欺负。   况且她之前在托人打听徐青的时候,也顺道听了中间人对徐奋的评价。人人都说那徐青虽然性格不好,但那幼弟徐奋却是个极好的,若不是因为生不逢时,日后读个书中个秀才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般一想,这买一送一的买卖项寡妇只觉得十分划算,况且若是两家婚事能成,徐曼青也能每月在官衙那边多领一份补助,吃穿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原本的那些担忧,还真就有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来,好孩子快起来,别跪着了,地上凉得很。”   赶紧将徐曼青从地上拉了起来,见她裙摆沾了灰,项寡妇还很自然地伸手给她拍了拍。   那项寡妇给自己理衣服的动作神态,还真跟自家老妈太相似了。   徐曼青忍不住又红了眼,拉着项寡妇的手道:“大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像孝顺自家娘亲一般孝顺你的。”   见徐曼青说得真诚,项寡妇也不由得笑了。   两人又唠了一下家常,最后在徐曼青的坚持下,请来了街上专门帮人写书信立字据的秀才,把自己方才的那一番承诺都变成了白纸黑字,画了押之后稳稳妥妥地交到了项寡妇手中。   项寡妇现下手中有了徐曼青立的字据,心中的大石也便放下了。送走秀才之后,便应承会托人向徐家提亲,尽早把徐曼青抬进门来。   徐曼青见事情办成,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临走前还不忘帮项寡妇把水缸中的水都打满,这才告辞出了门打道回府。   13第13章   第13章   徐曼青见项寡妇终于答应,心中的大石便也暂时落下了。   至少这牢子是不用蹲了,也不必担心蹲完牢子之后会被官府强行配人了。   要知道像她这样到了年纪还议不上亲的女子,会被世人瞧不起不说,若最后弄到要官府出面拉去配人,那配的不是官奴就是下九流,到时候可真只剩下落发当姑子一条路了。   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项望山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但怎么说也算是正正经经的人家出身,这一出征也指不定要多少年才回来,这燃眉之急算是解决了。   徐曼青心理压力顿减,走回去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思及入了项家的门之后就能和徐奋搬到城里来住,届时她会想办法谋个差事,多多赚钱,若是能供徐奋上个私塾那就更好了。   一路走到和车把式老头约定的地点,可时间还有些早,车把式一时半会地估计也过不来。   原本徐曼青是极有兴趣参观参观这大齐古都风貌的,可她一来人生地不熟的,连路都不认识,根本不知该往哪逛,二来她也知道自己这张脸颇容易招蜂引蝶,都说皇城脚下纨绔多,下至地痞无赖上至官富二代,随便谁她都招惹不起,所以还是乖乖地在原地候着车把式,赶紧回家把好消息告诉徐奋来的好。   也不知徐青这幅身体是不是传说中的事故体质,她本就是好端端的站在一旁等着,可这天转眼就变了颜色。   方才出项家门的时候还晴空万里的模样,可这一刮风便立刻阴沉了下来,没过多时,豆大的雨点就这般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这雨来得实在是突然,街上的行人多数都没带雨具,纷纷拔腿往家中赶,原本还算热闹的小街道,三两下便没人了人影。   徐曼青心中犹豫,可若是要折回项寡妇家里去,也是要淋上一大段路,若就在原地等着,眼看就要成落汤鸡了。   这古代跟现代不一样,医疗条件很落后,听说伤风感冒啥的就能要了人的命。徐曼青不敢托大,只好四下张望寻找避雨的地方。   幸好不远的街边有个不知谁家用前院开的梅子铺,正门下方有个凸出的屋檐可以避一避雨。徐曼青赶紧走了过去,站在屋檐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雨水。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梅子铺前有人出了门来,只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公子,这可如何是好?今日出门没带雨具。”   看那说话的样子,似乎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小厮。   之后又听得一男子的声音回道:“真是霉气,今日没乘自家轿子出来偏就遇上下雨!都怪那婆娘,仗着自己怀孕非要吃什么城里的酸梅,还巴巴地一定要让我亲自来买!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是是是,夫人是比较娇纵了些,难为爷了!”   徐曼青站的角落比较偏,说话的男子没有发现她,嘴上也就没个遮拦。   徐曼青听着只觉得气闷——一个女人辛辛苦苦地为自己的丈夫生养孩子,怀胎十月生产之苦岂是一般男人所能理解的?现下只不过是害了喜想要吃点梅子,或者也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引起丈夫的注意,谁知却引来这等厌恶。也不知这男子是不是就是这大齐的典型代表,若真是如此,嫁这种不知冷热的人还真不如守望门寡了。   徐曼青还未来得及在心中腹诽完,便又听那小厮安慰道:“爷您放心,如今夫人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老夫人肯定会尽早抬一门妾室进来服侍爷的。”   徐曼青心下一沉,这些男人,妻子怀孕吃个梅子就嫌烦,可纳妾寻欢的事可一点都没落下。   那男子立刻回道:“说起来就是气恼!若当初不是出了那等意外,徐家那俏生生的小娘子早就在我屋里伺候着了,现在想起来还来火!”   徐曼青一听那男子提到“徐家”,心下一个咯噔,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怕什么来什么——若说话的人是那王员外家的王志远,那可真是糟糕透顶!   “爷莫恼!话说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大齐女子多得是,爷这等相貌身家,还愁纳不到好的?”那小厮继续狗腿着,“不如,待会咱陪爷去翠花楼消遣消遣?”   那男子回道:“若不是遇上下雨,去翠花楼的时间倒是绰绰有余,可现下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若时间太晚,我怕娘又叨叨我。”   徐曼青听得眼角直抽抽,这男人还真是没药救了,一门心思想抬妾室入门不说,还不忘偷偷摸摸地寻花问柳,也不怕惹上什么不三不四的脏病!人品实在是有够差劲!   以前的徐青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这般看来,若徐青真被抬进王家,王志远又是这样的花心货色的话,下场也必定好不到哪去。   徐曼青心中厌烦,又见雨势转小,打算耳不听为净,赶紧离这些没良心的男人们越远越好。   谁知脚刚抬起走没两步,就听身后有声音唤道:“这,莫不是徐家的小娘子?”   徐曼青见自己被认了出来,方才说话那厮果然就是王志远那混球没错了,心下一沉,便打算当没听见,径直加快脚步往前走。   可那王志远对徐曼青可以说是魂牵梦萦。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上次的事情因为项望山被召入伍而被横插一杠搅黄了,徐曼青直接跻身进入王志远“偷不到”的名单中。   想让狼不惦记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儿。故而只是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撇到了徐曼青的背影,王志远偏就这样眼尖地认出她来了。   可唤了一声,也没见那小娘子回头。   王志远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真就认错了人。   可虽说王志远犹豫,他身边的小厮断然不是吃素的。常年在人下狗腿,自然要摸清自家主人的脾性和喜好。既然王志远拉不下身段上去询问,可他作为小厮倒是不怕的,当下便冲出了梅子铺去拉扯徐曼青。   徐曼青又哪里会想到在自己刻意不搭理的情况下这王家的人竟然还敢当街对良家女子拉拉扯扯的?   可现下因为下雨街上基本没有其他行人,徐曼青也不知能跟谁求救,只能被生生地拦在了路中。   “哎!爷,还真是徐家的小娘子!”   那小厮扯住了徐曼青的手臂,赶紧跟王志远打了招呼。   王志远一听,立马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顿时也不顾被雨淋了,直愣愣地就冲了过来。   徐曼青皱眉道:“干什么?!你们是何人?拉我作甚?快放开我!”   王志远没想到徐曼青的反应如此冷淡,转而想起她有可能是没能认出他来,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小娘子莫急,你忘了?那日在玲珑布庄,你摔倒了,是我……”   未等王志远说完,徐曼青便冷冷地打断道:“不好意思,小女子前段日子撞伤了脑袋,很多事情记不得了。若无要事,还请赶紧放开小女子才是。”   王志远一听,心下有些愧疚,又想起之前确实听说徐大壮死后徐青寻短见的事,估计那时候确实是伤到了,现下竟然不记得自己了。   “小娘子莫怕,我立刻让人找轿子送你回去。”   徐曼青哪里肯答应。   莫不说这王志远就是害死徐大壮的间接凶手之一,且之前徐家项家王家本就牵扯不清,若这次再让他雇轿子送自己回去,肯定又会落人口实。   徐曼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项家这根救命稻草,是怎么也不能让它在这节骨眼上没了的。   “我跟公子素不相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小女子有手有脚,自然懂得要怎么回家,不牢你费心。”   徐曼青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挣脱小厮的钳制。   那小厮没得王志远放话,又哪里肯轻易放开徐曼青?徐曼青挣了半天,也没能挣脱开来。   王志远见徐曼青动作有些大,也怕招惹是非,便用眼神示意自家小厮把徐曼青拖到梅子铺旁边的小巷去。   徐曼青见状,也不知这色胚打的是什么算盘,心下大急,也顾不上许多,只能大喊起救命来。   王志远见徐曼青竟然大声求救,赶紧捂了她的嘴就往巷子里拖。   徐曼青用尽力气挣扎,趁空狠狠地咬了王志远一口。   王志远吃痛,下意识地把徐曼青一把甩开,谁知甩得有些用劲,徐曼青顿时摔在一旁隆起的破草席上。   还没等徐曼青回过神来,便听到自己身下有人暴喝一声:“是哪个狗崽子扰了爷爷我的清梦!”   徐曼青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连滚带爬地让到一边去。   原来那破草席下竟然睡着一个人,草席被掀开之后,男人的脚边有好几个歪倒的酒瓶子。   再定眼一看,虽然那男子模样狼狈胡子拉杂,但身上的衣饰却是不差,估计是昨晚喝高了直接就睡在这街边小巷里了。   徐曼青本想向那男子求救,可这厮偏又是个醉鬼,谁知道会不会是个比王志远还凶残的货色?她可没傻到还没出狼窝就进了虎穴。   王志远见有第三者在场,自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得笑道:“无事无事,只不过是和这位姑娘起了些争执罢了。”   徐曼青现下只求赶紧离这些臭男人远远的,也不想多做解释,站起身来便要走,谁知脚步刚抬,就被那醉鬼扯住了手腕。   “可我刚才睡得朦朦胧胧的,就听到有女子求救,而后又看到你们把她拖入小巷。如何?是想在天子脚下行不轨之事么?”   王志远也没想到这醉鬼如此不依不饶,顿时怒道:“你又不是官差,有什么资格管老子的事?”   那醉汉挑了挑眉,“我若偏要管呢?”   徐曼青夹在几个男人中间,当下直冒冷汗。   虽然她很庆幸这个醉汉给她解了水火之围,但这事若真闹大,她的名声可就真不能要了。再说王家有些家底,闹到官府估计也吃不了什么亏,最后吃亏的,也只能是她这种平头老百姓。   咬了咬牙,徐曼青低头给那醉汉福了福身子,道:“求各位高抬贵手,小女子不想惹事,只想赶紧回家……”   那醉汉看了徐曼青一眼,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就把人给放开了。   “今日这位姑娘不追究,那便算了。”那醉汉对徐曼青道,“你赶紧走,我先看着他们两个,他们没法跟着你就好。”   徐曼青心下感激,赶紧道谢道:“如此这般,就劳烦公子了。”   一说完,徐曼青便赶紧跑出了巷外。   “你!”王志远对着那醉汉极为气闷,但又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徐曼青跑掉。   好在徐曼青刚跑出去不久,那车把式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徐曼青见了那老头就跟见了救星似的,差点没哭出来。   赶紧七手八脚地上了车,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赶回洪村去了。   14第14章   第14章   因为天气不好,天边头的云还是黑压压的,雨势忽大忽小,也没个要停的意思。   车把式老头怕雨再继续下下去泥子路会越来越难走,只得抓紧挥鞭催促拉车的牛撒开蹄子赶路,整个车顿时颠簸得不行。   徐曼青披着老头借给的蓑衣,稍微挡去了一些风雨。奈何这古代蓑衣的质量着实不好,虽然已经系紧了所有的结扣,但还是有不少雨水顺着缝隙往里漏,没过多时,徐曼青只觉得自己大半边儿的衣服都被水沁透了,一阵风吹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过身体再冷,也比不过从心底生出的那抹寒意。   若方才不是恰好遇到那醉汉出手解围,被王志远纠缠的她还真不知道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她倒是不怕王志远真敢对她怎样,虽然王家是有些家底没错,但王家在天子脚下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绅,若王志远真的胆大妄为犯了事,京兆尹那边也不是那么好疏通的。   虽说王志远只不过是“余情未了”,大概是想揩揩徐曼青的油,或者干脆想瞒着王家把她置为外室。但这都只不过是王志远本人一厢情愿罢了,若这好不容易才说回来的项家的亲事又被那不着调的混蛋给搅黄了,徐曼青真是拿把菜刀砍死那姓王的心都有了。   脑袋里正在乱七八糟地想着,牛车就已经回到洪村了。   徐曼青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家的土坯房子,房门处隐隐的还站有一个人,似乎是正在频频朝外张望的样子。   看到远处有牛车回村,徐奋一下就认出了赶车的人正是老张头,心下一喜——自家姐姐终于回来了。   赶紧回屋拿了把伞,徐奋迎了出去,老张头见徐家有人来接了,就把徐曼青脱下的蓑衣收下,赶着车呲唥呲唥地走了。   徐曼青原本是被冻得嘴唇都有些发青了,但看到徐奋一脸紧张地迎了上来,顿时心生暖意,方才被王志远调戏的那股子怨气顿时消了不少。   徐曼青进了屋后,徐奋又赶紧进了厨房,舀出来半桶热水让徐曼青擦擦身子好换身干爽的衣服。   徐曼青倒腾了一会,总算是重新穿戴利索了,一出门,又见徐奋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给徐曼青送了过来。   “姐姐,喝点姜汤去去寒气。”   徐曼青低头喝了两口,也不知道是被那姜味儿辣的还是被那热雾给熏的,只觉得自己今日受的种种委屈都算是值得了。   喝完了姜汤,徐曼青将碗放下,抬头看了看四处都在漏雨的破屋子,对徐奋说道:“奋儿,姐姐有事跟你说。”   徐奋当然知道徐曼青此次进城目的不一般,但他毕竟年纪小,见识也有限,只得搬着凳子坐在徐曼青身边,瞪大了眼睛听她说。   “我今儿进城里求了项大娘,她现下改变主意不退亲了,会尽快迎了我过门。”   徐奋瞪大双眼道:“这怎么可能?”一般而言,两家人若是都闹到了退婚的田地,不成仇家就很不错了,鲜少能有像这样重新下定的,继而又想到方才自家姐姐在喝姜汤的时候眼眶通红的模样,心下一惊,赶紧问道:“难道姐姐又跟项家许了什么诺不成?”   徐奋果然聪明,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徐曼青无奈叹气道:“这又有何办法呢?项家退婚本来就是我们徐家不在理,如今我们落魄,又想要项家收留,不做点牺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看徐奋立马红了眼眶的样子,徐曼青赶紧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虽然你姐姐我立下了字据以后除非被休,否则绝不改嫁,但这是最坏的情况,项望山也未必会回不来,我也不一定就要守那望门寡了。”   徐奋见徐曼青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得轻巧,但绕就是他这种年岁的人都知道,这大齐的女子,最怕的就是丈夫不靠、子嗣无望。若两样只是单沾了一边,倒也还不至于绝望,就像项寡妇那般,虽然丈夫走了,但有儿子项望山在,那就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可若自家姐姐嫁到项家去,那就真是两头都不靠谱——连丈夫的面儿都没见过,就更别提什么子嗣了。   现下自家姐姐还年轻,暂时不需要人伺候着,可若等以后老了,又要如何是好?   徐曼青揉了揉徐奋的发顶道:“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再说了,就算项望山他在沙场上真有个万一,项大娘也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牌位下空虚无人的。到时候在项家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养在我的名下,我也算是后半生有靠了。”   徐奋红着眼眶道:“可,可过继的孩子终究不是姐姐你的亲骨肉啊……”   徐曼青掐了掐徐奋的脸颊,可惜这小萝卜头太瘦,只勉强捏住了一层皮,徐曼青心疼不已,赶紧松了手,决定以后要把“将徐奋养肥”当成一个阶段性的目标。   “我不是还有你这个亲弟弟呢么?”   “我都打算好了,剩下的两亩水田,我打算都给卖了,这个破屋子就当是个赠品。你现在还没到能下地的年纪,我又对农耕之事一窍不通,这田地在我们手上也是白瞎,还不如卖了钱的好。”   “你跟我一起到项家,我看项大娘是个好相处的,恰好项家自项望山走后也没有男丁可以撑门面,你去了也好给我们孤儿寡母的一个照应。”   徐奋自然是乐意跟着徐曼青的,但一想到就算那项寡妇千万般的好,他这外姓人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这住的时间短的话还好说,可日子一长,吃穿用度什么的难免会让人心生间隙,故而心中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安。   徐曼青又哪能不知徐奋的想法,继而劝慰道:“那些旁枝末节的事你就别多想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再说只要我嫁入项家,朝廷原本就会给我们徐家发一份补助,这补助也够你吃穿的了。”   “我已经打算好了,待我名分一定,我就会去托人寻份差事,也好补贴补贴家用。然后给你找个私塾拜了夫子,你就给我好好读书习字。”   “姐姐不求你科举高中飞黄腾达,只要你知书明理,若能考上个秀才更好,以后开堂授课,也能图个温饱,我也算对得起泉下的爹娘了。”   徐曼青话刚说完,徐奋便已经泣不成声,她怎么劝也劝不住。   只见徐奋跪下给自己磕了头,哭道:“都说长姐如母,以前我还觉得姐姐有些娇纵,现在大难临头才知道现下世间最疼我的人就是姐姐。我若真有一天功成名就,定会将姐姐的事迹上表天听,也给姐姐讨个诰命夫人回来。”   徐曼青擦了擦眼角的泪,将徐奋扶了起来。   “傻瓜,诰命都是丈夫给妻子或者是儿子给老娘讨的,哪有弟弟给姐姐讨诰命的说法?不过你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见自己犯了常识性的错误,徐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徐曼青拧了布巾给哭成了花猫脸的徐奋擦洗了一番,两人这才一同有说有笑地下厨做饭去了。   15第15章   第15章   徐曼青回到洪村之后,想起那日在咸安城里遇到王志远的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只盼着项寡妇那边手脚能再利落些,赶紧把该办的事都给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找了个空闲日子,徐曼青则又让张婶陪着一起到里正家走了一趟,说是要将剩下的两亩水田也一并卖了。   里正自然觉得得奇怪,便随口问了问缘由。   徐曼青原本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与里正实话实说,但思及她若嫁不出去,里正也要被牵连,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便言辞含糊地说已经找了门亲事,到时候要将徐奋也一道带到城里去,但没明说是项家。   里正一听自然心喜,原本他还担心着这徐家闺女的名声问题,可现下却见徐曼青已经有了去处,卖田也有了正当理由,便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   刚处理完水田的事,徐曼青前脚刚迈进家门,就见徐奋兴冲冲地迎了出来。“姐姐,花媒婆来了!”   徐曼青一听,心中大喜。估计这项寡妇也是盼儿媳心切,竟然这么快就又托花媒婆上门了。   徐曼青难掩心中的喜气,赶紧理了理发鬓,快步进了门去。   这花媒婆本就是掺和这两家人的事最多的外人,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没人能比她更清楚了。当日她受项家的托来退婚,也是亲眼见到这徐家的闺女羞愤撞墙的。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般板上钉钉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了,谁知这人心竟然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才没半个月的功夫,项家的老娘竟然又遣她来上门提婚了,而且提亲的对象还是原来那个徐家!   花媒婆是吃这行饭的,知道有些暗地里的事情不应该问那么清楚,可这事实在是峰回路转十分蹊跷,饶就是她这般有“职业操守”的人,在碰到徐曼青恰好不在家的情况下,也忍不住跟那年岁较小的徐奋旁敲侧击了起来。   这徐奋也是个十分激灵的,自然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本来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该掺和大人的事,只要花媒婆一问,他就一概露出一副迷茫样。别说装不知了,貌似连问题都没大听明白。   花媒婆叹了口气,也只得端着瓷碗喝着热水等徐曼青回来。   还好未等到半个时辰,徐曼青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张婶。   那花媒婆见徐曼青进门,赶紧从小凳上起身迎了过去,一边笑着一边拱手说道“恭喜恭喜”,心里却暗暗吃了一惊。   原本花媒婆还以为这徐家当家的没了势必要落魄,前不久还听说徐大壮的敛葬还用的是卖田得的钱,再加上之前亲眼目睹徐青撞墙,花媒婆早已做好了会见到一个落魄憔悴的女人的心理准备。可谁知一看这站在自己跟前的徐曼青,浑身上下哪里带有一丝一毫枯槁蜡黄的脸色?虽然是一袭粗布绿裙,但愣就是让她穿出了端庄秀丽来,比第一次提亲时候的初次见面莫名地美上了几分,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徐曼青朝花媒婆福了福身子,也算是打了招呼。   张婶见那么快就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了,也是打心眼儿里为徐曼青感到高兴。   最近这段日子,因为上次出面帮徐曼青卖田一事,两家人走动挺多。这青妞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个性沉稳了不少,最重要的是知事理懂进退了,更得了她的喜爱。这一来二去的,张婶都快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半个闺女了。   如今这最愁人的婚事若是解决了,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了。   张婶也是方才在里正家才听徐曼青说亲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谁想到刚回家就碰到了花媒婆。   花媒婆也不含糊,直接就把项家的婚书递给了徐曼青,然后还要将徐曼青的庚帖再度带走。   张婶好奇地张眼一看,只认得婚书上写的是一个“项”字,心中顿时大为震撼,不过又思及这提亲的可能恰好又姓项,未必是之前退婚的那个项家,才强忍住情绪,没过多表露到面上来。   徐曼青接过婚书,立刻将早就用红纸包好的一串铜钱交给花媒婆算是打赏。花媒婆笑嘻嘻地接过,顺口问道:“我此次来还要问问姑娘,这婚期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徐曼青思忖了片刻,回道:“项大娘如今寡居在家,我实在放心不下,只想赶紧去照顾她老人家。我家已无长辈,还请她全权做主就是。”   此话一出,张婶早已目瞪口呆,只有早就已经知根知底的花媒婆还在机灵地搭着话。   “其实项家那边早就挑好了几个日子,这次也是一同差我来问问的。既然姑娘这么说了,我就给项家回一个最早的日子,就下月初八,姑娘看如何?”   今日已经是二十五了,离下月初八也就还剩下十多天的功夫,照理来说没有那么赶的。但无论是项家还是徐家,都已经无力承受再一次的打击和变故,只想着赶紧把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了才好。   张婶现下算是回过神来了,知道这项家竟然又来提亲,难免有些不安,便向花媒婆问道:“我听说项家的小子已经随军入伍了,这堂可如何来拜?”   花媒婆道:“原本项家那边也想过要在项家宗族里找一个旁支的未婚兄弟来替项望山迎亲的,但现下如此仓促,一时半会的也定不下来……”   花媒婆看向徐曼青的脸色有些为难:“如今,便只能以鸡代婿,要委屈徐姑娘了。”   张婶一听要以鸡代婿,难免有些火光,但又思及徐曼青现下的尴尬身份——既无陪嫁又带着幼弟,而且还是曾经被退过亲的,就什么抱怨都说不出口来,只能生生地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   相对于张婶的怒气,徐曼青倒挺淡定。   以前她也曾听说过以鸡代婿的习俗,似乎流行于东南沿海一带。   这种婚俗也被称为“公鸡拜”,是用公鸡代替新郎与新娘拜堂的一种仪式。这种婚俗的形成也挺有意思——在海边或海岛上的渔民,男女两家择定婚期后,在成婚当天,如新郎出海捕鱼遇上风暴,不能如期赶上吉日良辰,男家便用公鸡行拜堂礼。由小姑或伴郎手提公鸡,按捺鸡头和新娘交拜。拜堂毕,在公鸡颈上悬一条红布,并将鸡关进洞房,以饭食喂养。待新郎出海归来后,才将公鸡放出,故当地民间有“阿姑代拜堂,公鸡陪洞房”之谚。   后来这一婚俗逐渐流传开来,便发展为适用于有婚约的男方意外身死后要为该男子房中续人或者男子病重无法起身拜堂等各种新郎缺席的场合。   如今项望山是随军入伍无法亲自拜堂,找只公鸡来效劳,礼节上也完全说得过去。   只不过这以鸡代婿的婚俗一般只会在男强女弱的婚配格局上使用,女方一般都出身于贫贱家庭。若女方本身娘家强势又是下嫁,夫家是断然不敢提出这项要求的。   花媒婆自然觉得这项寡妇提出以鸡代婿是为了给徐家闺女一个下马威。   毕竟项家这回算是吃了回头草,有那么点自打嘴巴的意思。若再不压一压徐曼青的威,等到她嫁进项家还真不知要闹到什么境地去了。   只不过这一点还真是有些冤枉了项寡妇。   毕竟项寡妇自带着项望山往咸阳城里搬之后,总是害怕自家儿子被宗族的人抢走,已经多年未曾到本家走动。如今这风急火燎地要立刻找人替项望山拜堂,本就是抢了别人家彩头的事,若不是私交十分好的亲戚,是轻易不会点头答应的。   这无奈之下,项寡妇也只得提出以鸡代婿的法子了。   徐曼青对这婚俗倒是无所谓的,在她看来,就是跟只公鸡拜堂,也好过给那恶心巴拉的王志远做妾,心下也没觉得多委屈,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花媒婆见这项徐两家的婚事这般一波三折地终于定下来了,心中也是欢喜,赶紧收了庚帖要往项家递了。   花媒婆前脚刚走,后脚张婶就拉着徐曼青的手长吁短叹道:“我苦命的青妞哟,我苦命的青妞哟!”   徐曼青又哪能不知张婶心中所想,明白她也是好心,不过是在替自己鸣不平罢了。   只是当下徐曼青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若不是项家还愿意迎她入门,她免不了要蹲牢子配小子。现下有了个名分,她已经很知足了。   最后反倒是徐曼青把张婶安慰了一通,张婶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捻着眼角,张婶问道:“婚期那么紧,你这嫁衣什么的,都收整妥当了吗?”   徐曼青笑道:“都妥当了。”   这还真是多亏了那位她从未谋面的徐青的亲娘黄氏——不是黄氏早就知道自家闺女刺绣女红拿不上台面,早早地就为她备好了嫁衣,徐曼青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去凑足这些婚嫁用的行头了。   张婶见徐曼青这边似乎没什么遗漏的,便也打算走了。   徐曼青一路将张婶送了出去,临别又拜托道:“婶子,我爹娘都不在了,我出嫁那日,还想请您来帮忙打点打点才是。”   张婶连忙回道:“那是自然的。”   两人又闲话了两句,张婶这才走了。   16第16章   第16章   余下的时间在弹指间便过去了,等到了五月初七的晚上,便有一位喜娘带着一个婆子上了徐家的门来。   因为初八那天掐算的吉时很早,喜娘和喜婆若要到当天再赶来便只能是凌晨了。   古时候连咸安那样的首都城市都难免是黑灯瞎火的(当然,皇宫和青楼勾栏花街除外……),更别提这种不发达农村的小泥子路了。所以这喜娘和婆子便只得提前一些过了洪村来,等初八那日天还没亮就要把新娘子从被窝里挖起来打扮上妆了。   喜娘和婆子都是项寡妇那边出钱请的,一开始也明说了这新娘的娘家家境不大好,为此还另外多给了一些赏钱,就怕那喜娘和婆子心生不满不给尽心办事。   那两人收了赏钱自然连声道好,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到了这洪村里一看,还真是傻了眼——这项婆子可没说这徐家的家境竟然差到只有这么一座光溜溜的土坯房啊!好在现下已过了端午,天气已经算是热的了,若是赶上那些冬天出嫁的,这到处透风的破房子可不得把她们给冻坏了啊?   虽然心中有些怨气,但这喜娘和喜婆毕竟是专门给别人办喜事的。   喜事喜事,讲究的就是“喜庆”二字,无论是富人也好穷人也罢,在那天是最忌讳别人触霉头的。这两人既然接下了这个差事,心中就算有再多不甘,至少在面上也得做得妥妥的,免得坏了自家招牌。   强迫自己在脸上摆出一副喜气盈门的模样,喜娘和婆子在徐奋的招呼下进了门。   “姐姐,喜娘和喜婆来啦!”   想到明天就是自家姐姐的大喜日子,徐奋难掩心中的高兴。   这村里平日消遣娱乐少得可怜,但凡遇上哪户人家结婚过寿生娃办喜事摆戏台之类的,都是能吸引全村人眼球的大事儿。哪怕跟自己没啥关系,但也能去凑凑热闹图个乐呵。   看着一身红衣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媳妇的场面,别提有多欢喜了。   不过可惜的是明日里是众村民是看不到那骑着大马的新郎官了,取而代之的只是在新娘轿前的喜婆手中捧着的一只扎着红绸子的公鸡……   徐曼青本在灶台前看着火候,见徐奋招呼着有人来了,便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把手,理了理头发便走了出去。   那喜娘和喜婆刚在客厅中的矮凳上坐好,便看到一个俏生生的姑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哎哟喂,这一看可真不得了,这徐家的闺女果然名不虚传,还真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娇俏姑娘!——喜娘和喜婆眼前一亮,在心中惊叹道。   那乌缎似的长发,像水煮蛋般吹弹可破的肌肤,大且水灵的杏核眼,秀而小巧的鼻子,之下是粉嫩嫩的嘴唇,再配上那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段,哪怕只是身着青衣布裙,也掩不住那惊人的美丽!   这喜娘和喜婆做这个行当年头也不算短的了,富人家穷人家的媳妇不知接过凡几,但像徐曼青这般未经打扮便已十分出色的,还真是头一朝碰到。   “姑娘大喜啦!”   喜婆原是看徐曼青看呆了,若不是被比较机灵的喜娘暗地里用手肘撞了撞,还愣就是没能反应过来。   两人笑盈盈地朝徐曼青作揖贺喜,徐曼青也福了福身子回礼道:“两位有礼了。”   只不过是短短几字,那声音真是婉转如黄莺出谷,好听得不行。喜娘心中暗叹道,也难怪这项家婆子宁可不顾名声也要二聘此女为儿媳,若是项家小子没随军出征的话,这艳福可真是享受不尽咯!   “早便得知二位今日要来,真真是辛苦了。我家也没有什么好招呼的,只准备了一顿便饭,还望两位不要嫌弃才是。”   早在几日前项家就差花媒婆来将婚礼当日的各种礼节都跟徐曼青理了一遍,还特意捎来了些银子,说是让徐曼青在婚礼前夜招待喜娘和喜婆吃顿好的——想要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些草不是?   这几日徐曼青跟徐奋学着用传统的炉子烧火做饭,这几天还真摸索出了些心得来。   日后若是攒够了钱要给徐奋上私塾,这做饭的活计可就要落在她身上了。可她刚来的时候连生火都不会,更别提做些别的东西了,若不是有徐奋照顾着,估计病还没好全就得先活活饿死。   今儿一早她便和徐奋去菜场挑了好些新鲜的蔬果蛋肉,就是为了晚上招待这喜娘和喜婆的。   按理说,这顿饭只要过得去就好,原本也不必准备得如此用心,但徐曼青心中却有其他的小算盘,所以才没吝啬那点请客的小钱。   将备好的五菜一汤都端上了桌,这荤素搭配得恰到好处,汤水也是用大棒骨熬了数个时辰的泛了白的浓汤,那喜娘和婆子一看这桌菜心中便有些吃惊,这可比一般人家用来招呼她们的好得多了!   “姑娘何必如此破费……”   喜娘着实是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她刚踏入徐家的时候,着实是对徐家的破落腹诽了一通,心中还想着今晚能有顿窝窝头果腹就算不错了,谁知道这徐家姑娘竟然如此看得起她们,还精心准备了这么多饭菜。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家常菜,两位不嫌弃我和弟弟的手艺就好。”   徐曼青说罢便动筷给喜娘和喜婆夹菜,直堆得她俩的饭碗满满的。   见徐曼青这般谦虚有礼,喜娘对她的印象又好了许多,饭桌上句句都在说着徐曼青的好话,那喜婆也不断附和,气氛顿时热烈得不行。   见那喜娘和喜婆吃得差不多了,徐曼青便给两人倒了消食的茶水,端起杯子敬道:“明日青妞的大事,还请两位多多照顾了。”   “那是那是。”两人吃得痛快,自然应承得顺溜。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徐曼青问道。   年纪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喜娘笑道:“我夫家姓范,我也虚长你几岁,你便叫我范嫂子好了。另外这位是李婆子。”   徐曼青之前便跟张婶打听过,这新嫁娘出嫁,再不济也会得有随伺的喜娘和喜婆。   这喜娘是负责给新娘子梳妆打扮的,这喜婆一般都要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是专门背新娘上轿和下轿拜堂的。   这大齐的婚俗重视的是新娘从一而终,故而新娘上轿之后就算哭得再厉害,也不能回头看娘家一眼的,若回头看了,便不吉利,一般认为是会有可能被再度休回娘家。而新娘从娘家接出来之后,到夫家之前,双脚都是不能沾地的,若是沾了地,则会认为这新娘以后有可能会红杏出墙,跟着其他男人跑了。   所以这喜婆一定得把新娘背得稳稳当当的,可千万不能滑落下来,否则无论这男方家和女方家可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这新娘子的身段可说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若遇上个斤两重的,做喜婆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背着,可见这卖的是力气活,风险也挺大。   徐曼青自知自己的身板和斤两,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做喜婆这个行当,所以便把问话的重点放在喜娘范嫂子身上了。   “青妞有些好奇,想问问范嫂子做这行多久了?”   范嫂子笑道:“得有七八年了吧。”   徐曼青一听,这范嫂子果然是个老行家,这七八年的下来肯定能积累不少经验了。   “我以前也挺喜欢在脸上涂涂抹抹的,不知能不能看看范嫂子带来的那些化妆器具?”   范嫂子一听,赶紧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摊了出来。   这新嫁娘想看化妆的东西是再正常不过了,有些是出于好奇,有些则是嫌弃她的化妆材料不好,怕伤了自己的皮肤丢了脸,所以多数都要提前验验,若是不合适的,还会提出要用自己准备的妆品,而不用她带来的。   看徐家的这个情况,徐曼青应该是纯粹出于好奇才要看的了。   那装有妆品的木箱子一被打开,便有人工香料的气味传来,但并不浓烈。   里面摆有大大小小的各色木盒子,徐曼青拿了一个在手上,小心地打开了盖子来。   “姑娘你现在拿着的,就是明日要涂在脸上的底妆,不过在上妆前是要开脸的,开脸会有些疼,不过忍忍就过去了。”   说到开脸,徐曼青心里还真有些发憷。   这所谓的开脸,是一种古方美容的方法,目的是为了去除脸上的汗毛,并剪齐额发和鬓角。开脸成为了一种仪式,是古代女子嫁人的典型标志之一。   徐曼青往木箱子里看了看,果然发现了开脸专用的五色线。   这开脸的过程她以前倒是有亲眼见识过,因为开脸也并非是只有新娘出嫁前才能做,嫁了人后依然可以采用这种美容方法,但此后便不再叫“开脸”,而多叫“绞面”。   徐曼青的姥姥算是旧时代走过来的人,对绞面情有独钟,有时候还会带着徐曼青一起去老街的手艺人那绞上一绞。   那时候徐曼青还小,看着这奇怪的绞面过程好奇不已,一直围着自家姥姥问七问八的。后来姥姥被她缠得烦了,便让那手艺人也给她绞了一下。   这一绞可真不得了,真疼得她眼泪立刻飙了出来,身体也很自然地往后一躲,整个人就从那小矮凳上翻了下去,摔了个天昏地暗。   自此之后,姥姥再去绞面,她是死活都不愿意再跟着去了。   绞面对她来说根本就谈不上美容,简直就是个折磨妇女的酷刑啊!   后来她长大了,从整容医师转行做美妆师之后,也曾研究过这绞面的流程和手法,不过这生生绞掉汗毛的做法,虽然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让面部皮肤看起来更加光滑,但由于在绞汗毛过程中面部的汗毛和毛囊受到破坏,很容易导致面部排汗不顺畅,进而引发毛囊发炎(也就是长痘或者起疹子),更严重的还会引发其他的感染和皮肤病,长久为之还会使毛孔变大,汗毛粗黑,极易造成面部皮肤松弛,加速衰老。   好在这种带着痛苦和不科学的“美容”方法已经逐渐被人抛弃,徐曼青了解到它的害处之后也没再继续研究,但对它的美容原理还是比较清楚的。   一想到明日她就要被这五色丝线狠狠地绞一把脸,徐曼青只觉得肝儿疼——可她现下又无法跟这种传统的婚俗作对,便也只能咬牙挺过去。等入了项家门之后,她可是打死都不愿意再绞面的了。   17第17章   第17章   徐曼青放下手中的那盒白粉,不经意地问道:“据我所知,在开脸之前上粉,是为了减少丝线对皮肤的摩擦,而且这粉能帮我们看清汗毛有没有被清理干净是吧?”   范嫂子连连点头,还夸徐曼青懂得多。   徐曼青皱眉道:“可怎么就只得这一盒白粉?”难道底妆用的也是这盒?   范嫂子理所当然道:“当然就是用这个,这可是目前市面上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最好的粉子了,又白又细还有香味!话说项大娘对你也算是尽心的,还特意嘱咐我给你用最好的粉呢!”   徐曼青在心里只翻白眼——大齐果然是处于美容技术极端不发达的时代,开脸用的粉竟然和底妆用的粉二合一了!换做是现代,开脸用的粉讲究的是足够细腻滑润,这样才能减少丝线对皮肤角质层的伤害,而且粉色越白越好,这样扑上之后才能帮助开脸的人看清脸上的汗毛。照理说开完脸之后是要做一次彻底的清洁和护肤的,特别是要用上收敛毛孔的护肤品,歇息一段时间之后才能上底妆,且底妆的粉的颜色与开脸所用的粉的颜色是截然不同的,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二合一的。   徐曼青又接着问道:“这个粉是顶好的,可颜色会不会太白了些?”   若这粉刷到脸上去,姑且先不考虑贴妆不贴妆的问题,光是颜色就已经赶得上刷墙壁了。   难道说这时代的审美观就是要把脸刷成这个颜色那才叫做正常?徐曼青隐约想起某岛国的艺妓,那也是要把脸刷得在白天也能吓死个人才行的。   若大齐的审美观已经被定格在非正常的形态,就跟明代流行的裹小脚一类的病态审美观类似的话,那就算她再厉害也是逆不过这老天爷的。   范嫂子道:“这粉确实是白了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市面上这个价格的粉就是这个颜色,那好的粉当然效果要好上许多,颜色也更接近咱这白里透红的肌色。可那调色多难啊!又要往里兑香料,制作工艺不好的放没几天就变黄变黑了,根本就不能坚持到用完。那种调过色的粉也就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消费得起那样的精贵东西啦!”   古代防腐技术不发达,参杂了其他成分在内的香粉容易变质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范嫂子说到了兴头上,又看这时辰还早远未到就寝的时候,便忍不住多说了些:“话说我有一次接了个活,是去给那观音诞上表演的人上妆,不过我分到的活计是给‘观音娘娘’身后随伺的仙婢上妆。当时我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啊,想着不能砸了自家的招牌不是?化好了还觉得挺满意。”   “谁知道等那观音娘娘上好妆了出来,哎呀妈诶,那个美啊!顿时不知道要把我化的那几个仙婢比到哪边天儿去了!”   范嫂子喝了口水:“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那请来给观音娘娘上妆的人可是珍颜阁的大手!撇去技术层面不说,就是她们用的妆品,都是顶顶好的,听说这咸安城里贵妇小姐的闺阁里,用的都是珍颜阁出的胭脂水粉,那能一样吗?!”   就跟那武林大会似的,有时候未必要先比武,只要先亮亮参赛者所用的兵器,高下立马可分了。   不过徐曼青倒是不完全认同范嫂子的话。   有时候兵器固然重要,但再好的东西若到了无能的人手里,也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这器具和能力通常是相得益彰相辅相成的,若珍颜阁的人用跟范嫂子一模一样的妆品也能化出跟用高级妆品相差无几的完美妆容来,那才叫做真正的厉害。   当然,徐曼青也不是那种傻缺愤青式的见不得别人好、提到谁就喷谁的人,虽然对自己的上妆技术还挺有信心,但听到了珍颜阁所出的上好的妆品,也还是十分好奇和向往的。   可惜她现在手头银钱不够,听说那一小盒调色香粉就得好几两银子,现在的她是绝对买不起的。   徐曼青一边听范嫂子说着珍颜阁的种种,一边又细细翻看了其他的器具,发现了描眉用的炭笔和上色用的胭脂。   徐曼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传统复古的淘染在纸片上的口脂,作用相当于现在的口红,还有另外一个小木盒中装的也是颜色类似的面脂,是抹在脸上的。口脂和面脂合起来统称“胭脂”,当然在二者缺一的时候,口脂和面脂是可以替换使用的。   对于那珍贵的口脂,徐曼青也只是大略看了一下,没有用手捻起来。传统的口脂很脆弱,若一个不小心捻坏了,范嫂子估计得郁闷好久了。   盒子里其他的工具,无外乎是一些剪鬓角用的小剪子还有干净的白布,连上妆的各种刷子粉扑也是没有的。   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徐曼青忽然非常想念自己那个很少离身的巨大化妆箱,里面各种各样的化妆道具应有尽有,哪会像现在这般寒碜?   虽然心里很是失落,但徐曼青可不能在面上表露出半分来。   合起了小箱子,徐曼青对范嫂子道谢道:“我打小就喜爱这些东西,现下能在范嫂子这一饱眼福,也算是开了眼了。”   范嫂子见徐曼青嘴甜,脸上笑意不消,又聊了不多会,徐曼青就让徐奋带着范嫂子和李婆子到徐奋住的那间屋子休息去了。   目前也就只有这间屋子是有床铺被褥的,徐曼青还特意换上了新洗好的单子,虽然旧是旧了些,但也算是尽了心意了。   范嫂子和李婆子倒是不挑,客套了两句便歇着去了。   徐奋今晚跟徐曼青挤一屋,想到明天自家姐姐出嫁自己能有新衣服穿,心底还觉得挺高兴,可又想到姐姐嫁到项家也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指望,还没高兴一阵,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姐姐,你害怕么?”   徐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都说待嫁的姑娘十有□出嫁前的晚上都会失眠,所以一般都是自家亲娘陪着睡的(其实是在做嫁前的X教育知识普及……),可黄氏早早地就走了,只剩下他这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弟弟,也不知道徐曼青会不会对未来的生活感到不安和无助?   徐曼青摸了摸徐奋的脑袋:“别家姑娘忧心的也不过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未来的夫君和婆婆,可我的‘夫君’在军队里,明儿我是肯定见不着了,婆婆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了,你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徐奋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见徐曼青一副想得很开的模样,这才笑嘻嘻地挨着自家姐姐睡了过去。   看着徐奋睡得香甜,徐曼青给他掖好了被角,心中却也还是难免有着一些不安。   虽说她是魂穿过来的,可毕竟不是什么万能的人,况且又抽到了这样的下下签,现下做什么事都是在给徐青擦屁股。就算她有心想做范嫂子那样的喜娘行当赚钱糊口,但这妆品工具也是靠钱财砸出来的,没有好的妆容妆面做宣传,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白搭。   看来明天还是得要认真观摩范嫂子上妆的手法和最后成型的妆面,也好更深入地了解大齐民众的普遍审美观,为以后的日子铺好路才是。   18第18章   第18章   徐曼青在脑袋里天马行空地盘算着,谁知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思想有些不受控制,在乱七八糟的场景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   时间仿佛回到她出事的那日,她就这样定定地站在路边,明明知道自己要面临不测,但却怎么样都挪不开脚步。   忽然有人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她向马路中间倒去。   在那一瞬间,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推她的人并不是那个女人,而是王志远。   一片血色之后紧接着是一片惨白,有人伏在她床前哭。   那哭声是隐忍而克制的,却带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妈,你别哭了……”她走得本就不甘心,那胸腔中的悲痛瞬间指数倍地膨胀起来,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撑破。   那伏在她床头的人抬起了脸,徐曼青愣了一下。   那面孔不是她记忆中的母亲,而是项寡妇。   “姐姐?姐姐!”   徐曼青又感觉到一阵猛烈的晃动,徐奋的声音在十分辽远的尽头响起。   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徐曼青从自己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姐姐,你做噩梦了么?怎么哭了?”   徐奋是被徐曼青的梦呓吵醒的,小心翼翼地爬起床来点了灯,才看到徐曼青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打湿。   徐曼青接过徐奋递过来的布巾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地道歉道:“方才梦到爹娘了……有没有吓着你?”   徐奋脸上的表情也是恹恹的,大概不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只不过是听到徐曼青提起爹娘,不由得也一并伤感起来罢了。   “现下什么时辰了?”   如今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徐曼青虽说来到大齐已经一段时日了,但也没能习惯这种没有钟表的日子。   “刚打过更,现下是卯时了。”   徐曼青睡意全无,也差不多到了要起床上妆的时间了,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来,打算去灶台烧些热水备用。   “姐姐,今天你是新娘子,什么事情都不能沾的,不然嫁到夫家就是劳碌命!”   徐奋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抢了徐曼青手中的活,利落地用木勺从桶里往锅里舀水。   徐曼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睡在徐奋屋子里的范嫂子和李婆子已经穿戴整齐出了门来。   范嫂子和李婆子已经换上了职业的行头,穿着一身红。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   出门第一句话自然是要道喜,可惜一看徐曼青那有些红肿的双眼,就知道这姑娘必定是哭过了。   不过范嫂子和李婆子倒是见怪不怪,基本上没有哪家闺女在出嫁前不这样哭一场的。   徐奋把昨天就蒸好的油膜给热了,又在小锅里下了苞米茬,没多会儿,苞米茬粥也熟了,四人围在桌前简单地吃了早饭。   范嫂子精神头好,有说有笑地将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吃完饭,徐曼青很自觉地用热水洗了把脸,便回了自己的屋去,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床铺,又在柜子中将那压箱底的喜服给拿了出来。好在徐青爱美,自己平日里倒收有些银簪和鬓花,加上项寡妇委托范嫂子给带过来的一套头面,也算是勉强够了。   拾掇好了全副行头,徐曼青便打开了门,范嫂子和李婆子果然已经候在门外了。   “拜托二位了。”徐曼青低眉顺目地给两位福了一福,尽量做出合时宜的待嫁新娘的娇羞模样来。   范嫂子和李婆子连连应是,脸上笑得灿烂。   徐曼青暗自咬了咬下唇,没想到上辈子做不到的事,这辈子竟然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完成了。可见若真是逼急起来,人的潜力总是无穷的,今天这嫁人的事,她索性当成是社会教学课来看待了。   徐曼青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好了心理建设,关好门转过身来。   立夏早已过了,天亮得要比以前要快些。   原本徐曼青还有些担心过于昏暗的灯光会影响上妆的效果,可看远处的天际已经有些微微发白了。   李婆子已经轻车熟路地将新的中衣拿了起来,她是专门伺候新嫁娘更衣的——出嫁这日,徐曼青由里到外的衣服必须都是新的,寓意着新生活的开始。   虽然徐曼青少有在旁人面前宽衣解带的经历,不过想着她这辈子应该也就这一回了,便也利落地将身上的旧衣服除了去,在李婆子的伺候下一件件地将喜服穿上。   这穿喜服也是有讲究的。   这里外嵌套不说,就连绑带系结扣也是非常有讲究的。   徐曼青作为新嫁娘理应矜持,现下就算有再多的好奇和问题也是不能问的,只能一边套着喜服一边听李婆子在那念叨着各种带着吉祥祝福的套词。   将围腰的带子系好,虽说徐曼青此刻仍旧是素面朝天长发披肩,但那焕然一新的穿着衬得她气色极佳,虽说离真正嫁人的实质还有些差距,但她此刻看来确实是眉眼含春、面泛桃花。   范嫂子在一旁看着,心中只感叹道这老徐家真真是山窝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下,徐曼青竟然能将那普通到极点的喜服穿出了豪门闺秀的气场来,也着实难得。   将身上的服装打理好,接下来便轮到范嫂子上场了。   徐曼青房间的窗户朝北,范嫂子搀着徐曼青朝窗户方向坐下,又在从张婶家借来的小木桌前摆了一面铜镜子,好让新嫁娘时刻能看到自己的妆容。   范嫂子先用扑子沾了白粉,均匀涂在徐曼青的面部。一般而言发际线边缘汗毛较多,故而要更重地涂抹。   待抹好粉后,范嫂子便拿出五色丝线,分别扭成两股细线,变化成有三个头的“小机关”,然后两手各拉一个头,线在两手间绷直,另一个头用嘴咬住、拉开,成“十”字架的形状。   徐曼青自然知道这就是要给她开脸了,虽然心中对即将到来的疼痛已有预期,但身体还是难免瑟缩了一下。   范嫂子也不手软,只见她双手上下动作,那两股线线有分有合。   利落地将两线贴近姑娘的脸面,扯开、合拢三下,立刻就能绞掉脸上的汗毛。   可惜才没绞两下,徐曼青就疼得飙出了泪来。   脸部本来就是毛细血管和神经特别丰富的地方,再加上她的毛孔本身就细小,开脸对她来说着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但这一关是无论哪个大齐女子都要熬过去的,范嫂子一边开脸,一边唱起大齐传统的用于祝福新人的“开脸歌”来: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   “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   “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做新娘。”   歌词没有什么特别深奥的用词,端的是通俗易懂雅俗能赏。   毕竟这平头百姓家的姑娘没几个是有机会看书识字的,若是唱出来一首文绉绉的歌让人听得如坠云雾里,就失去了最本质的意义了。   范嫂子的声音清脆甜美,那古调也就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十分好记。   这首开脸歌在开脸的过程中被来来回回地唱着,徐曼青在第三遍的时候已经将它牢牢记下了。   也多亏了范嫂子的歌声,才多少分散了一些徐曼青的注意力,脸上也仿佛没那么痛了。   待用丝线绞面的过程终于结束,范嫂子将方才随手给徐曼青绑起的辫子散开,用木梳顺发后,在后脑壳上挽成“转”。   范嫂子给徐曼青用的是当下广受大齐民众喜爱的“凌云髻”,挽好发髻之后插上簪子及各种饰品,最后用簪花将固定发髻的小夹子巧妙地遮盖住。   簪好簪花之后,范嫂子又从木箱子里拿出了小剪子,将方才故意留出的徐曼青耳边的两缕鬓发小心地修剪起来,剪好后又用带有些油剂和粘稠感觉的膏状物体往上抹了抹,鬓角便被很好地固定在了徐曼青的脸侧。   用布巾将方才用于开脸的残粉给擦了去,虽然还未开始正式上妆,但徐曼青的整体造型已经初步成型。范嫂子在心中感叹着眼前这像仙子下凡一般的美人,手上又再度拿起了方才的那盒子白粉,轻轻地往徐曼青的脸上扑去。   可惜这粉子不太贴妆,饶是徐曼青的皮肤再好,上好之后也是有种明显的浮粉的感觉。   徐曼青看了铜镜里自己的倒影一眼,心想用这粉还不如自己素颜呢!毕竟徐曼青的身体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最青葱可人的时候,上这粉,还真是糟蹋了原本的好皮肤。   虽说那粉子虽百般不是,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帮徐曼青遮住了眼下那淡淡的黑眼圈。   范嫂子上好粉后,又用炭笔给徐曼青细细地描了眉,并用手指蘸了点面脂轻轻地涂抹在她的眼皮上。   徐曼青这才意识到可能这时候的妆容艺术还没有发展出独立的眼影来,新娘妆一般也只求面色红润,连眼部用的都是跟腮红一般的颜色。   眼妆在这种简单粗暴的情况下被上好之后,范嫂子又继续用手指蘸了些面脂,但这次不再是用她自己的指腹上妆了,而是将面脂涂抹在掌心靠近手腕的突起的有肉部位,抹匀后轻擦在徐曼青的脸上。   果然,在上了面脂之后,徐曼青那张被粉子扑得有些惨白的脸终于染上了粉色,整个妆容也因为这简单的点缀而鲜活了起来。   范嫂子拿出了那片珍贵的口脂,往上涂了一些清水,好让被阴干的颜色融化开来。待处理好之后,便递到徐曼青的嘴边示意徐曼青用唇抿一下。   徐曼青这才发现,原来这大齐用的还是较为原始的需要用水晕化开来的口脂。   她隐约记得这种原始的口脂发展到后来会被添入牛髓、猪胰等物,使其成为一种稠密润滑的脂膏,这样不仅上妆更容易,而且还给人一种唇部光滑饱满的感觉。   徐曼青心中微微一动,将这小小的细节记上心来。   19第19章   第19章   在妆上得差不多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贺喜声,徐曼青一听,就知道是张婶和里正来了。   因这徐家已经没了长辈,所以徐曼青特意拜托了张婶来充当那个给她盖红盖头的重要角色。   话说以大齐的风俗,红盖头是在上妆完毕之后由新娘的母亲亲手盖上的,也寓意着母亲亲手将自己生养的宝贝闺女嫁出去,从此成为别家的人了。   闺女出嫁这件事,对于亲娘来说着实是既高兴又感伤。   若像徐曼青这样出嫁前就没了娘的,就要托找一位全福人来给她上盖头。   所谓的全福人就是“五福俱全”的意思,即是在上父母、公婆俱在,在侧则为有夫君,在下儿女双全。由这样的人送嫁,也能讨个吉祥的意头。   而里正则是作为此次送嫁的主事,顶替的是徐大壮的一家之主的角色。   因为这徐家不像一般的大户人家,父母死后还有合适的地方可以供奉灵位,按理儿说在没有灵位的情况下新娘出嫁是应该到父母坟前磕头拜别的,可这在有喜事的情况下去到阴气重的坟边,都会担心冲撞到其他不干净的东西,把晦气带到婆家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女方这边都会找个“替身”,代替自己的生身父母受了女儿的拜别礼,也算是全了自己的孝义。   徐曼青这段日子里和张婶走得近,一来张婶真有些嫁闺女的心情,想送徐曼青这一程,二来,徐曼青又能蹭得张婶个全福人的福气,可谓是皆大欢喜。至于里正,则是因为徐家仅剩的三亩水田他都接手了去,这一来二去的也算是跟徐家有缘,这回被请来受礼,也算是有面子的事,所以张婶刚开口提了提,他便忙不迭地应下来了。   可里正毕竟不是徐曼青的亲爹,是不能看到上完妆的新嫁娘的模样的,故而里正刚一进屋,就端坐在了大堂主位上老神在在地喝茶水,张婶则连忙进了里屋去看徐曼青。   这门儿吱呀一开,只见一个眉娇目俏的新嫁娘正这般端庄地坐在床上,身边放着马上就要派上用场的红盖头,范嫂子和李婆子分别立于两侧,见张婶进来,便笑着互相福了福身子。   “哎呀!我这莫不是眼花了吧?这是哪位王母娘娘身边的珠玉仙子下凡来了?闪得我简直要绕不开眼咯!”   张婶边说边笑,用词虽有些夸张,但也还算是应景的。   徐曼青听了忍不住娇嗔一句:“哪有嫂子说得那么夸张!快别笑话我了。”   张婶坐到徐曼青身边,拉着徐曼青的手拍了拍:“婶子这哪是嘲笑你?夸你都还来不及呢!你这模样真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就算今日是被送进宫去做妃子,婶子我也不带心虚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见徐奋一脸兴奋地在外头敲门提醒道:“姐姐,快准备准备,迎亲的队伍都已经走到村头了!”   张婶这才受了说笑的心思,十分郑重地双手拿起了红盖头,将徐曼青那花容月貌给盖了起来。   张婶一边盖,一边念叨了几句吉祥话,想到她自己的女儿今年也十一岁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像青妞这样嫁出去了,这触景动情地一下就红了眼眶,仿佛徐曼青就是自己亲闺女似的。   徐曼青被盖上了盖头,这天地间霎时就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视线严重受阻。   被范嫂子搀扶着慢慢挪动脚步走了出去,已经能听到唢呐的嘹亮声响了。   张婶在里正身后站好,范嫂子扶着徐曼青在草蒲上跪下,朝端坐在正位上的里正磕了三个头。   里正看徐曼青举止恭谦,满意地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文绉绉地说教道:“你出嫁之后必要谨记三从四德,万事以夫家为天,好好相夫教子,延续香火,才能不负父母对你的期望。”   徐曼青听这训话听得嘴角未免有些抽抽,好在有红盖头遮挡着彼此的视线,徐曼青也不必再刻意装出顺服的模样来。   待里正训完话,徐曼青便简单地回上一句:“女儿定当谨记父亲教诲。”便算完事了。   时间掐得刚刚好,这例行的出嫁训话一结束,项家迎亲的队伍就到达徐家门口了。   不得不说古代的喜乐队伍实在是过于张扬,几只唢呐就把曲子吹得震天响,生怕是别人不知道今日东家有喜似的,全靠这足以穿透耳膜的声音来昭告天下。   这迎亲的队伍一到,徐曼青就更不用再说什么了,因为自己那点声音完全被喜乐给盖了过去,估计这一路听过去还真的得落得个头晕耳鸣了。   张婶见这边都准备妥当了,便朝门边守着的徐奋点了点头,徐奋这才把大门打开了来。   那候在门外的一众人等见徐家开了门,登时高喊“迎新娘咯!迎新娘咯!”一边作势要往门里冲。   徐奋作为项家的小舅子,自然要充当拦门的重要人物。   原本重点应该是要拦住今日要来迎亲的新郎官的,可惜新郎不在,只有一个喜娘捧着的一只红冠长尾大公鸡,这想闹腾也着实是闹腾不起来。   徐奋便只好照例收下了喜娘给的一个红包,然后便让开了路去。   “姑娘,该上轿了。”   李婆子见仪式进行得差不多,便弯腰在徐曼青耳边提醒了一句。   徐曼青微微点了点头,便趴在了李婆子身上让她背了起来,一阵小小的颠簸之后,她就被送到了喜轿里。   “起轿咯~”   一声嘹亮的吆喝响起,紧接着不知是谁点燃了连串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咋得震天响。   喜乐再度奏了起来,若不是被红盖头遮挡住了视线,徐曼青一定能看到向来门庭冷落的自家门前今日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前来观礼的村民们,还有不少孩童一路跟着迎亲的队伍后边跑,若不是少了个正儿八经的新郎官,还真就有那么点全套办齐的感觉了。   嘀嘀哒哒的喜乐一路未停,徐曼青坐在轿子里,感受着这最为原始的人力交通工具,那一颠一颠的感觉在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是有些新鲜。   可惜为了防止新嫁娘好奇掀开盖头偷看,这轿子的窗竟然是被封死的,只有透过那随着轿夫行走的动作而略有些外掀的轿帘缝隙,徐曼青才能勉强看到一些地面。   只不过这仅有的一些画面实在是太过于单调无聊,今日徐曼青起得有些早,被这轿子这般上下颠着,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有一声吆喝乍起。   “新娘子到咧!”   随即又是一阵漫天的鞭炮声,夹杂着恭喜贺喜的声音不绝于耳。徐曼青这才意识到,她终于被送到项家来了。   被李婆子背出了喜骄,徐曼青的脚刚落地,便听到司仪喊道:“拜堂咯~”   话音刚落,徐曼青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段红绸子,只不过牵着另一端的不是新郎,而是绑着一只公鸡。   “一拜天地!”   那负责抱鸡的喜娘也跟着徐曼青一起跪了,压着鸡脖子朝地上磕了磕,那公鸡也是被折腾得够呛,一路咯咯咯咯地抗议个不停。   待那传统的三拜完成,主婚司仪便又高唱道:“送入洞房!”只留下那公鸡和项寡妇一人在外面负责招待前来贺喜饮宴的宾客。   徐曼青坐在喜床上不敢随意动弹,毕竟她身边还有范嫂子和李婆子在盯着,就算是累得厉害,也只得挺直了腰板没有吭气。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是外头的喜宴进行得差不多了,才又听到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范嫂子在徐曼青身边笑道:“看来是闹洞房的人来了。”   徐曼青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看来这古代民众的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连个新郎都没有的洞房也要闹,徐曼青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值得闹的?   估计是这些闲杂人等都是对她这位新娘子的长相觉得好奇,一定要来看上一眼就对了。   听到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徐曼青便听到有人带头喊着“掀盖头了!”   果然,那喜娘便一手抱着公鸡,一手拿着撑杆,干净利落地就将徐曼青的红盖头给挑开了。   就在盖头挑落的那一瞬,原本吵杂得快要翻了天去的声响霎时安静了下来,大伙儿看着眼前这位“含羞带怯”的新嫁娘,登时就愣在当场了,硬是惊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以前都只在说书的人口中听过,那真正的美人儿,是眉若弯月,眼若星子,唇若樱子,面若芙蓉,当时众人也只觉得说书的人惯于信口开河,可今日真得一见,还真是当场就看傻了眼。   场面登时有些尴尬,后来还是范嫂子给圆了场。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被新娘子的国色天香给迷了去,连恭喜的话都不会说了?还想不想讨喜糖吃啊?!”   范嫂子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大伙儿这才从方才初见徐曼青的姣好容貌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赶紧将“早生贵子”、“三年抱两”、“花开并蒂”一类祝福的话滔滔不绝地说出口来了。   气氛顿时又热烈了起来,和谐的声音再度填满了整个房间。   只不过,这来闹洞房的除了多数是看热闹的,有时候也难免有一两个是那种想不开想给别人家找晦气的。   就在一片恭喜贺喜声中,徐曼青忽然听到了一句不算小声的嘀咕:“这望山又不在,招一个长成这样的媳妇进门,真不知道婶子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人还真不算少,其中也包括徐曼青。   一直在徐曼青身边伺候着的范嫂子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徐曼青也顺着声音看向来人,便看到个矮胖黑短的妇女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直接就给徐曼青拆台来了。   徐曼青也不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似又带有些难以言明的委屈,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揪起心来。   范嫂子脾气火辣,最最看不得这种专门挑场子泼冷水的人,立刻笑着回道:“妹子说得是,项兄弟若是娶了你去,这怕是一辈子都不用操这个心咯!”   此言一出,其实就是明着在讽刺那妇人生相难看的,虽不带一个脏字,但一点情面也没留,惹得周围深有同感的众人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那黑胖妇人被大家这般嘲笑,面子上自然下不来,暗地里狠狠地剁了几回脚,便缩到一边去了。   范嫂子接下来便是游刃有余地进行了喂徐曼青生饺子,在床上铺撒四物的小仪式。在代表徐曼青给凑热闹的众人发了喜糖之后,这才把闲杂人等都给清了出去。   那负责抱鸡的喜娘在出门前,也把那公鸡塞到了徐曼青怀里,并嘱咐说这公鸡只要将它绑在床底一晚上,明儿就能给放出去了。   徐曼青心下一松,她之前还听说这以鸡代婿的风俗是要将鸡一直绑到夫婿回来才可解开,可这项望山又不是出海打渔的渔夫,快则一两天慢则三四天就能赶回来的,所以这么长时间地将鸡绑在房间里也不是个事儿,故而只需要象征性地绑上个一个晚上便完事了。   喜娘交代完,也拉着范嫂子和李婆子一同退下去了。   徐曼青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公鸡,忍不住用手揪了揪它的鸡冠。   “你可别乱拉臭臭啊!”   那公鸡还真像有灵性似的,歪着头咯咯地抗议了两下。   折腾了一天,徐曼青只觉得累坏了,将鸡腿上的红绳绑在床脚上之后,就不想再管别的事了。   褪去了喜服,坐在饭桌前饱食了一顿,徐曼青满足地伸了个拦腰,洗漱之后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了。   20第20章   第20章   新房里的床上用品一水儿都是崭新的,高床软枕的不知要比洪村的条件好了多少倍。   徐曼青美美地睡了一觉,几乎是一夜无梦。   原本徐曼青还有点担心在没有闹钟的古代,出嫁第一天无法按时起身给婆婆请安的,但真是多亏了床底绑的那只“鸡丈夫”,天才刚蒙蒙亮,它就已经忍不住蹦跶着引吭高歌了。   这一声嘹亮的近距离鸡啼,差点没把徐曼青给吓得翻到床下来,瞬间就把所有的瞌睡虫给吓得没了影,外带着连额上都开始飙出了那么点冷汗。   徐曼青抚着自己被吓得活蹦乱跳的小心肝,翻身下床一下就把那只花公鸡捞了过来,狠狠地捏了两下它的鸡冠子。   “你小子那么勤快做什么?嫌你姐姐我还不够惨的啊?嫁给你就算了,还要被你吓!我容易么我?!”   那公鸡跟徐曼青大眼对小眼,对视两秒之后,忽然很不屑地撇开了头去,颇有一副“我为何要把你放在眼里”的嚣张感。   被一直鸡红果果地鄙视了,徐曼青只觉得又好气又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穿到了这幅年轻的躯体里来的缘故,智商水平好像还真的跟着有些下降了。   将手中的公鸡给放了,徐曼青整理好了床铺,草草洗漱之后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坐在妆台前将自己的头发给挽了起来。   这古代的发髻她会挽的样式还算是多的,毕竟以前也曾经受聘为某个知名的剧组做定妆,那时候她便借机把各种发髻的类型好好地研究了一番,只不过平日的工作里少有能用上的机会,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要用到自己身上,只能说世事无常。   徐曼青瞄了一眼妆台上的首饰盒,虽然她之前便跟项寡妇明说了自己不要任何彩礼,但项寡妇也还是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些头面。除了昨日出嫁前用的那套之外,这首饰盒里还有些样式别致的簪子和花钿,更适合日常使用。而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她在里面发现了一对金制的耳环。   在这连银元宝都难得一见的大齐,一般人家能拿出这样一对金耳环来给新媳妇,实在是十分不错的了。看来这项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殷实一些,可惜当时的徐青真是被屎糊了眼,放着这样一户好人家不嫁,偏要去给那没心没肺的王志远当妾。   徐曼青叹了口气,只能说性格决定命运,徐青那样的性子,无论是嫁到哪家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徐曼青原本打算朴素一些,什么首饰也不戴就这般素面朝天地去拜见婆婆,可又想到这首饰盒是婆婆送的礼物,若不用上那么一两样似乎有点打婆婆的脸了,于是才细细地在盒子里翻找了一下,寻了一支朴素大方的银钗,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之后,便叉了进去。   在铜镜中上下打量了一番,徐曼青对自己的妆容觉得还算满意,既不过于艳俗又有新嫁娘的喜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讨得婆婆的欢心,这才出了门去。   果然,当下时间还早,项寡妇的房里还没见动静。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新媳妇是要一直站在门外等候婆婆传唤之后才能进去请安的,但项家算是寻常小户,因离得本家远,也不需要拜祠堂和见旁系的叔伯亲戚,哪里用得着这样死板的规矩,徐曼青也没干等着,直接就打水进厨房里烧了,想着水好了项寡妇应该就会起身了,正好可以用上这温水洗漱一番。   果然未过多时,便可隐约看见项寡妇屋的窗前有人影在晃动。   徐曼青舀好水端过去,在项寡妇门外轻声唤道:“娘,您醒了吗?”   项寡妇在里头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开了门。   徐曼青随着进了去,给项寡妇跪下磕了个头,“媳妇给娘请安了。”   项寡妇见徐曼青如此乖巧懂事,心中也是欢喜,见徐曼青给自己请安,赶紧就递了个红色的荷包过去,又从自己手腕上褪了一个玉镯子,套在徐曼青的手上。   “进了我们项家的门,以后就是项家的人了,也难为你这般等我们家望山,若他终有一日衣锦还乡,我定不会让他负你。”   徐曼青一听,也知道项寡妇是在表态了,赶紧露出一副娇羞表情道:“娘您说什么哪?这都是媳妇应做的本分。”   项寡妇说了两句,就让徐曼青站起身来了,并没有像寻常婆婆那样总喜欢训话训个半天以达到给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的目的。   项寡妇始终是个心软的,徐曼青心中清楚,只要她安分守己,在项家的日子想必是会很好过的。   看项寡妇训完了话,徐曼青就将热水端了进来,伺候项寡妇洗漱。   其实项寡妇平日寡居惯了,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也从来没用人伺候过,如今有个小媳妇站在自己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洗漱,心中还觉得别扭,便交待徐曼青以后不必服侍她洗漱了。   徐曼青倒也不矫情,直接便应下了,接着又笑道:“那我先去将早饭做一做,娘您先忙着。”   项寡妇应了一声,看徐曼青出了门去,心中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看来这徐曼青在进门前和进门后性子是一点都没变,都是那样的谦和有礼,干活也勤快,完全没有当初打听来的传言里说的那般笨手笨脚拈轻怕重的坏习性,看来她坚持将徐曼青迎进门真不算是个错事。   传言毕竟是传言,这十有□都是夸大了的。   项寡妇坐在饭桌前,看徐曼青准备好的油膜和玉米茬粥,旁边还放着两小碟酱菜,跟她平日里弄的差不多,也算是有模有样的,眼中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徐曼青在心底暗自吐了吐舌头,这完全是多亏了徐奋这几日对她的突击指导,现下她不仅能弄出简单的早饭了,连家常菜都能做出好几道来,至少在回门之前,应付项寡妇是完全没问题了。   都说第一印象最重要,这三天里她可要好好地表现表现,也好为以后的安逸生活打下坚实的基础。   项寡妇一边用早饭,一边问道:“昨天还真是委屈你了,望山不在,还得让鸡在你屋里呆了一夜。”   徐曼青照例要装娇羞没接话,项寡妇又吩咐道:“这只花公鸡可是特意挑选的,是头一窝小鸡里个头最大最好的,长出鸡冠子来之后就一直分开养着。我们这都有个说法,若是家里面有男人出门打仗,就要养这样一只公鸡在家里,一来是辟邪镇宅,二来听说这公鸡有灵性能感应,若它好好的,就说明你男人在军队里也是好好的。”   徐曼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这鸡的作用还不止是可以代替男人赢取媳妇,而且还有这等神奇的卜问凶吉的意思在里面。又思及以前的通讯实在是不发达,若真有士兵战死了,家里人搞不好要几年后才会收到噩耗。   也难怪古代的人要这般迷信,估计这样做也只不过是想辗转寄托一下对亲人的思念罢了。   “所以这只鸡一定要养好了,可不能让它出什么岔子。”   徐曼青赶紧点头应下了,若这鸡要真被她养死了,那罪过可就大了,看来以后她都要把这只鸡当成大爷来供着才行啊……   “你家里娘亲去得早,有些事你年纪小,身边没人提点着你,或许你也不大清楚。”项寡妇笑道,“平日里我也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出门,只不过新嫁娘在回门前是不能去别家串门的,以免自己的福气被别家分了。”   徐曼青点了点头,心下却想,这习俗应该不是怕福气被别家分了这么简单吧?   貌似听徐奋提起过,说新嫁娘若刚入门,第二日就去了别人家,不就有点那么红杏出墙的意思了么?所以至少都要被关着三天,等到回门那日才给放出去。   项寡妇此番话已是故意避重就轻了,不过这是风俗,就是皇帝嫁公主也只能这样,徐曼青也就赶紧点头应下了。   项寡妇又道:“回门那日你就把徐小爷给接过来吧,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在村里呆久了也不合适。”   徐曼青见项寡妇主动提起要接徐奋进城的事,心里十分感激。若项寡妇刻意不提这档子事,她是不好主动提的。   这项寡妇果然是个心善的,徐曼青眼眶一热,又赶紧给项寡妇夹了几筷子菜。   “娘,您多吃些,您太瘦了。”   项寡妇这辈子就只有项望山一个儿子,项望山虽好,但估计是因为爹去的早,项望山从小性子便独立惯了,很少粘人,长大之后还颇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有时候连她这个做亲娘的都不知道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有时候难免会羡慕那些有女儿命的,身边有个贴心小棉袄一样的乖巧人儿,不知得多舒心啊!   项寡妇看着那给自己夹菜的徐曼青,心中更是欢喜,至少在项望山随军出征的时间里,她有这乖巧的媳妇儿陪着,日子似乎也没有之前那般难熬了。   21第21章   第21章   在新环境里呆了两天,徐曼青总体来说适应良好,待到回门那日,项寡妇提前寻了一家家里有毛驴儿的小娘子,嘱咐好了今日要陪徐曼青一道回门。   这新媳妇儿骑毛驴儿回门是大齐平民百姓的普通婚俗,那毛驴儿还得经过一番小小的打扮,不仅驴背上要垫着厚厚的绣花红布,额头中间还要挂上一段带花的红绸。   毕竟新娘入门的时候是被红盖头盖着,脸蛋儿旁人是见不着的,待到回门那日,都会由丈夫牵着小毛驴,小毛驴驼着新媳妇,光明正大地出门遛一遛,颇有些昭告天下的意味在里面。   可惜项望山出征在外,没有男人可以帮徐曼青牵小毛驴,但好在借毛驴的那户人家有个和徐曼青年龄相仿的小娘子,就由她来代这个劳了。   待到回门那日,徐曼青提了一手项寡妇给精心准备的回门礼,早早地就候在了门口,等着那小娘子过来接她。   到了约定的时辰,果然看到巷口有人骑着毛驴儿慢悠悠地晃荡进来了。   领头的那毛驴儿年岁不大,养得膘肥体壮的,看起来挺精神,但没多做打扮,反倒是它身后跟着一头个子小点的脑袋上挂着红绸子。   一个身着天蓝褂子的姑娘侧身坐在大毛驴儿身上,用根细长的杆子吊着一串胡萝卜悬在毛驴眼前。毛驴看着胡萝卜只觉得眼馋,吭哧吭哧地往前卖力迈着步子,把它胸前挂着的一串小铜铃晃得叮当响。   项寡妇见那小娘子一来,赶紧迎了上去,那姑娘也赶紧跳下毛驴来,笑嘻嘻地朝项寡妇直说恭喜,等终于有空闲转过脸来仔细打量项寡妇身后站着的徐曼青的时候,还是被徐曼青那过于标致的面孔惊得愣了愣。   “哎呦喂,我说项大哥怎么那么有福气呢,出征在外也能招来这么水灵的媳妇儿!项大娘,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项大哥以后若是立了军功封侯拜相了,可千万千万别忘记我薛灵啊!”   薛灵说起话来鬼灵精怪的,模样不做作嘴巴又甜,难怪容易招人喜欢。   徐曼青也笑着回道:“赵娘子也是个出挑的,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薛灵的夫家姓赵,按礼貌上来说是要被称为“赵娘子”的。   “别见外,大伙儿都是街坊,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啦。”   徐曼青也不客气,笑着点头应了。   薛灵将徐曼青扶上了毛驴,又从项寡妇口中知道之前徐曼青没骑过,便赶紧指点了一些小窍门,看徐曼青很快便适应了,这才牵着缰绳把人给带走了。   毛驴晃悠悠地走着,出了城门之后,薛灵也上了大毛驴的背,领着头在前面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徐曼青这才知道这薛灵的夫家是开豆腐坊的,平日里这些毛驴就负责拉磨磨豆子,若是遇到哪家有新媳妇要回门,也会接一接出借毛驴儿的活计,赚个红包钱。   薛灵调笑道:“谁知道这回不仅毛驴儿被借了,连我这老板娘也被借走啦!”   两人聊得开心,也不觉得路上的时间长了,说着说着就到了洪村。   果然刚到村口,徐奋就已经候在那了,见自家姐姐骑着小毛驴儿精精神神地回来了,别提有多高兴了,冲过去特亲热地叫唤了起来。   徐曼青见到徐奋也高兴得紧,下了毛驴狠狠地揉了几把徐奋的脑袋之后,才将人给推到了薛灵面前。   “这是你赵嫂子。”   徐奋乖乖地问了好,这才领着两人回了屋里。   见到徐家那破陋的小土坯房,薛灵脸色都没带变一下的,进了门就跟回自己家似的,直接找了把小木凳就坐下了,丝毫没有嫌贫爱富的性子,着实能让人打从心眼儿里喜欢。   将毛驴身上驼着的礼物卸了下来,徐曼青分拣出来一些分别给张婶和里正家里送了去,再度回家之后,便问徐奋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今日回门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就是将徐奋带到项家去。   徐奋的东西简单得很,除了几件还能看的衣服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了,徐曼青简单地替他查看了收拾出来的包袱,想想这个小破屋子也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了,便跟薛灵说可以回项家去了。   薛灵也喜欢那乖巧的徐奋,笑着提议道:“我看这时候还早,徐小哥若是喜欢,咱可以先将毛驴儿放回我家去,我领你们到市集上逛逛。”   徐奋一听能去逛市集顿时两眼放光,可又不想让徐曼青为难,没敢立刻答应,可又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对热闹的向往,只好这样张着大眼看着徐曼青,无声地征求同意。   徐曼青看徐奋那一脸的小狗样,笑着回道:“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徐奋年纪小,随便跟谁一块坐毛驴都成,可徐曼青毕竟是第一次骑,薛灵便让徐奋跟她坐一块了。   徐奋长这么大,可进咸安城的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如今又能骑毛驴又能逛市集,都要高兴坏了。   一行人回到薛灵家,将东西都暂时寄存了,这才到了集市去。   集市在这个时辰也正是热闹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卖各种小玩意的、卖蔬菜水果鸡鸭鱼肉的应有尽有。   徐曼青给徐奋买了串冰糖葫芦,跟在薛灵身边慢步走着,看着徐奋在前方跑跑跳跳的背影,忽然想起之前打算给徐奋上私塾的事情来,便小声向薛灵打听了一番。   薛灵一听徐曼青问起私塾的事情,又看了看徐奋,立刻了然于心。   “说到私塾,咸安城这般大,这开的私塾没一百也有几十,但好的差的,贵的便宜的都有。”   “最好和最差的我便都不说了,最好的咱平民老百姓进不去,最差的还不如去学门手艺来得有前途,我就挑些中间的说。”   “这拜夫子之前要带着徐奋和拜师礼去给夫子瞧上一眼,若夫子觉得合眼缘,就会考问几句。若觉得孩子不错,夫子就会收下拜师礼,若觉得不行,就会婉拒说名额已满之类的给推脱掉。”   “拜师礼一般都得三两银子起跳,好一些的还会要到十两银子。每个月的束脩是一两到五两银子不等,就看你想要给徐奋拜到哪位夫子名下了。”   徐曼青一听这价格,心中咯噔了一下。   想到之前为了给徐大壮敛葬,一亩上好的水田也只不过卖了五两银子,现下一个拜师礼最少就得花去三两,这京城的消费水平之高果然不是乡下地方出来的人可以想象的。也难怪一般门户的孩子都上不了学,就目前来说,这上私塾也得是大齐的中产阶级才能做到的事。   说来说去,要想谋个好的出路,没有银子果然是万万不成的,徐曼青寻思着:来这出门找活计的计划要赶紧提上日程了。   徐曼青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挺重,越发想赶紧了解一下这大齐的女性用品市场,可这市集从头逛到尾,布庄首饰店胭脂阁都大概看了个遍,但就是没见着到传说中的专以卖胭脂水粉出名的珍颜阁。   徐曼青有些好奇,顺口问了一句,那薛灵见徐曼青一开口就问起珍颜阁,也有些吃惊。   “这珍颜阁卖的都是稀罕货色,怎么可能会把店面开在这种地段?你若想去珍颜阁,那就得径直走到东边的朱雀大街去,看到大街中段门面儿最大的那间,就是你说珍颜阁了。”   徐曼青一听,觉着这珍颜阁远比她想象中还要高端得多,而且离他们现下所在的地段似乎还有不少距离,想到今日他们姐弟二人已经麻烦薛灵许多了,再刻意绕到那边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便只得作罢。   扯着徐奋到了卖文房四宝的小店里,徐曼青打算给徐奋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可徐奋一听到价格,最差的一套都要五钱银子,立刻摆手说不要了。   徐曼青知道徐奋是怕她花钱,可这钱不花出去以后就更赚不回来,说什么也是要把那套东西给买下来的。   徐奋见徐曼青挺坚持,想了想便说买白色的宣纸还不如买本字帖和灰色的草纸,这样一来他可以用毛笔蘸着清水在草纸上照着字帖练,清水干了之后便消了痕迹,如此这般可以反复用很多次,既省墨水又省纸张。   徐曼青觉得这提议不错,便应下了,还和薛灵一起直夸徐奋聪明懂事,弄得小家伙双颊通红挺不好意思的。   薛灵也是个精乖的,见徐曼青挑好了,又软磨硬泡地杀了一会价,硬是把价格杀到了三钱才算罢休。   一行人逛得尽兴,这才欢天喜地地回家了。   薛灵将姐弟俩送了回去,临走的时候徐曼青把方才从回门礼里匀出来的一包礼物塞到了薛灵手里,以表达对她相伴一日的感谢。   薛灵连忙推脱,说什么也不肯要。   “这项大娘之前就已经打点过了,你这些东西我可不能要。”   徐曼青笑道:“你可别以为银货两讫了就能撒手不管我了,以后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像她这种初来乍到的新媳妇,要赶紧跟靠谱的左邻右舍建立好盟友关系才行啊!   薛灵见徐曼青很坚持,最后也拗她不过只好把礼物收下了,临走时还小掐了徐曼青一把,凑过去小声地骂了一句“真是个机灵的小蹄子”,但模样确实是高兴的,看样子是已经把徐曼青当成自己人了。   徐曼青别了薛灵,带着徐奋进了项家,给项寡妇磕了头之后,便又到厨房张罗晚饭去了。   被锅里的水气蒸得晕乎乎的,徐曼青抹了一把汗,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徐奋就进来帮忙了。   徐曼青知道项寡妇是个心软怕事的,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如今她这新嫁进来的虽然还算不上是正儿八经的寡妇,但也算是半个了。   如今想要说服项寡妇放她这个新媳妇出去干活,这难度也丝毫不比当初那次劝她将自己娶进门来得低啊!   22第22章   第22章   徐曼青想了许久,最后便也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她现在是刚进门的新妇,还没安生两天就开始心思乱飞,很容易给人一种不安于室的感觉。   而能将这件事提上日程的突破口,便是徐奋上私塾的事情。   像项寡妇那样娘家可以算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家碧玉,原本就把读书一事看得很重。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种代代相传的传统观念,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精神鸦片,也不知是不是项望山本身好武,否则怎么会这个年纪了也还没下过考场?可项寡妇不会反对徐奋上私塾这事却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自从那次在集市上买了笔墨纸砚之后,徐曼青就开始不大让徐奋沾手家务的事情了,反正现下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她手脚向来麻利,做那点活也费不了什么功夫,还不如节约出时间来让徐奋好好练练字,这字若写不好跟拿状元也是无缘的。   好在大齐的文字和文化跟徐曼青在历史书上接触到的古代文化差不离儿,就连那汉字都是一模一样的繁体字。可惜徐青出身农家,本就没有受过教育,搞不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说难听点就是个文盲。所以哪怕徐曼青对三字经、论语、诗经什么的都还算熟悉,但也是不能帮忙辅导徐奋的,否则穿了帮麻烦就大了。   那项寡妇见徐奋勤力,也不知是不是对他产生了移情作用,还真是非常照顾这个小萝卜头的。   项寡妇不仅亲自指导徐奋练字,还将压在箱底的以前的秀才老爹留给她的书都翻了出来让徐奋用。   有时候徐奋遇上书中不懂的字或者是不明白的句子,都乐意去请教项寡妇。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的感情增益不少,可若说这样就能到了项寡妇同意她出门揽活儿的程度,确实也还欠点火候。   那日,项寡妇从外面接了几件刺绣的活计,绣品也不复杂,就是在几条丝质手绢的边角上绣些小花,可项寡妇毕竟是有些年岁了,眼睛难免老花,那细线半天穿不过针眼儿,下手绣的时候也要将手帕拿离眼睛很远才能对准位置。   徐曼青看着项寡妇着实辛苦,但自己在刺绣这个行当上又确实是一无是处。   毕竟现代人谁还会去穿手工缝制的衣服,就算要穿,那也是请裁缝来做,断然是不可能自己亲自动手的。   项寡妇对徐曼青女红不好这件事倒也不埋怨,毕竟在第一次决定要去徐家下聘将徐青抬进门来的时候,早就打听到这个缺点了。现下既然已经将人娶进门了,就更没有什么埋怨的由头了。   徐曼青坐在项寡妇身边看了半晌,这刺绣帮不上忙,穿针还是可以给点力的。   项寡妇也由得她帮忙穿针,看徐曼青没一会就把针给穿好了,便只得摇头叹息道:“老咯,老咯。”   徐曼青见项寡妇在感慨,便赶紧打蛇随棍上地试探道:“娘,都怪我不好,这刺绣女红样样都拿不出手,本还想为你分忧,可我这手一拿针就变成了脚似的,着实没办法。”   项寡妇笑道:“我也不怪你,每个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其实也不止你一个闺女女红不好的。”   徐曼青顿了顿,又开声问道:“娘,那您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合适我做的活计可以多挣点钱的?我一整天闲着在家也是无事,又想到若日后想送徐奋上私塾,这拜师礼和束脩的钱……”   项寡妇一听徐曼青提到这茬,脸色果然僵了一下。   “徐奋上私塾的事情还急不得,而且他现在早就过了读幼学的年纪,若是要跟同龄人一起,那便要先自行在家补好功课。”   “别的我不敢说,但幼学启蒙方面我这个老婆子是不会输给那些讲课夫子的,我觉着还是先在家给徐奋练好字,将基础打好。急忙着送他去,到时候跟不上教学进度也是不合适的。”   徐曼青想想也是,虽说大齐也隐隐地有一种封建时代特有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风气,但项寡妇却是个例外。   估计是当年项寡妇的老爹想着自家闺女以后必定是要为夫家传宗接代的,高深的东西不用学,但幼学启蒙却非常重要,故而就教了女儿这一手,想不到误打误撞还用到徐奋身上了。   徐曼青心怀感激地站起身来朝项寡妇福了一福:“媳妇在这里替奋儿谢过娘了。”   项寡妇赶紧将她拉起来:“都是一家人,没好说什么谢不谢的。”   “可这拜师礼和束脩花费甚多,我担心日后会给家里造成负担……”徐曼青还是不死心。   项寡妇自然也是知道这咸安城里私塾的行情的,这徐曼青为自家弟弟的未来筹谋,本应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她毕竟是新妇,再加上项望山出征在外无法圆房,感觉这段婚姻还是充满了各种变数。若徐曼青长相再普通一些,就跟薛灵那样的,她估计挣扎一下也就放人出去谋活计了,可徐曼青这脸蛋这身段,放出去抛头露面的只怕会招来闲言碎语。   “这事我另外再想想办法,现下先别急。”   项寡妇顿了一下,见徐曼青脸上隐隐地有些失落,又转移话题道:“今日是初一了,你嫁过来也快一个月了,也该去衙门口那边领这个月的补助银子了。如今你嫁了过来,徐家也能多领一份,项家的这份你也一起收着存起来,就当是我给奋儿尽一份力了。”   项寡妇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做了相当大的让步了。徐曼青虽然心中感激,但又想到这两家人的补助银子加起来也不过只得三钱,这样一来也不知道要存上多久才能凑齐徐奋的教育经费了。   可今日项寡妇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虽然没有明说,但项寡妇心中就是抵触徐曼青出去做活的事情,徐曼青也没辙,只得暂且停了这个话题,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要去衙门口领月例银子。   徐曼青自上次回门之后,为了安项寡妇的心便一直呆在家中没再出来,在这种没网线没电视没娱乐的时代,差点没把她给憋疯了。   虽然今日的最终目的没有达到,但怎么说也是难得的出门放风的日子,也算是个小小的安慰了。   衙门口和衙门其实不是一个概念。   衙门是正儿八经的官老爷和官差办公的地方,而衙门口只是衙门在城中的分支,负责办理一些分发米粮补助和登记造册之类的杂事,东南西北都各有一个,徐曼青今儿要去的衙门口是离项家比较近的南口。   出门前项寡妇就给她指了路,后来又担心徐曼青找不着北,还交代她先去赵家一趟,最好能让薛灵陪着她走一趟。   薛灵原本就是个爱玩的,平日里除了早晨那段时间要帮忙蒸豆腐,其他的时间也挺空闲的,见徐曼青来寻她,二话不说就跟着出去了,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也冲淡了不少方才的哀愁。   见徐曼青说话之间有些无精打采的,薛灵还以为是她被憋闷了,赶紧说了不少趣事想要逗她开心,可后来细问才知道,原来徐曼青是在为徐奋凑学费而发愁,这才了然道:“这男人找活计还好说,女人找活计却是非常不容易的,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什么盘算了?”   徐曼青也不打算隐瞒,就将自己对化妆感兴趣想学着范嫂子那样当喜娘的计划给说出来了,谁知话刚说完,便被薛灵劈头盖脸地泼了盆冷水。   “这喜娘的行当讲究家族传承,可不是什么人想半路出家都成的。”   “你别看范嫂子这样,其实她娘原本就是这十里八乡有名儿的喜娘,那一手上妆的功夫,也是得到周围人的认可的。”   “况且就算你婆婆答应让你出来做这个行当,可也得有喜事的人家知道你这号人物,愿意上门请你才成啊!”   “这范嫂子家里上一代就经营了快一辈子,传到她这代,已经有固定的揽活儿的门路了。你这初来乍到的,如果没有个师傅愿意带你,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落在你头上?”   徐曼青哪里想到想找个活干还有这么多的门门道道,咋听之下也有些灰心丧气。   “那我去拜个师傅也不成么?”   薛灵本不想这么打击徐曼青,可现实摆在哪儿,说再多的好话也是改变不了的。   “这喜娘其实是一个很有赚头的行当,你想啊,哪家哪户结婚能少得了这个角色啊?若家里儿子多的,得办上好几次呢!可就是因为好赚,所以才肥水不流外人田,婆传母母传女,就算哪家人没有合适当喜娘的媳妇子,那也还有堂系表系的亲戚,除非你能攀上什么人愿意带着你入门,否则就凭你自己一人是成不了事的。”   徐曼青叹了口气,看来这万事开头难是放在哪个时代都不会错的真理。   见徐曼青脸色不好,薛灵赶紧安慰道:“你也不用这么恼,这事儿虽然是难办些,但也不是没门路的。耐着性子多打听打听,或许会有机会的。”   徐曼青苦笑了一下:“阿灵,你家那口子是做买卖的,你平日里的消息也比我这整日被关在家里的人灵通多了,若真有什么好的机会,可千万要告诉我才好。”   薛灵见徐曼青这般信得过自己,自然是满口应下。   待两人谈得差不多,这衙门口也到了。   衙门口其实很好认,初一是每个月发补助银子的日子,早就有一溜串的人排在那儿等着领钱了,薛灵和徐曼青寻到了队尾,乖乖地随着人流排起了队来。   23第23章   第23章   队伍移动的速度还算快,排了一会就轮到徐曼青了。   徐曼青上前出示了官府发给项家和徐家的文书,那负责派发银钱的小官差一看来领钱的个俏生生的小媳妇,差点没盯着徐曼青的脸看呆了去。   站在一旁的薛灵见徐曼青被看得面露尴尬之色,赶紧闪身过去挡住了小官差的视线。徐曼青顺手将领来的钱让薛灵帮拿着,她则用手指蘸了红油画押。   徐曼青领了钱自然就要离开队伍往回走,徐曼青边走边打算将袖带中的荷包取出来将银钱装起来,可谁知刚把钱接过手,便忽然有一阵疾风扫过,一股大力将她狠狠地推了一把,若不是站在身边的薛灵眼明手快地将她拉扯住,估计她现下已经摔了个狗啃泥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听薛灵惊叫道:“抢钱了!光天化日下抢钱了!!”   徐曼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方才揣在手中的钱就这么没了!   薛灵一边尖叫着一边要提起裙摆去追那抢劫犯,可徐曼青方才扫了一下那人的背影,一看便知是个年轻男子。就凭她们二人的腿脚,根本是撵不上那人的,就算能撵上,打也是打不过的,搞不好还会惹上其他的危险。   “别,别追了……”   徐曼青被薛灵拽着跑了几步,眼看那人的身影越跑越远,徐曼青赶紧扯住了薛灵让她停下脚步。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那么多银钱竟然被那浪人给抢了!”薛灵气得直跺脚,看来这抢钱的人是早就在盯着他们这溜今天来领取补助的人了。   她们二人都是容易下手的弱女子不说,银钱领的还是双份,被当做抢劫对象似乎还真有些理所当然。   徐曼青也有些惊魂未定,抚着自己的胸口安慰着正在里面活蹦乱跳的小心脏。   不远处的官差闻讯赶了过来,见这受害的是两位年轻女子,赶紧安慰道:“两位小娘子莫慌,那银钱一定能给你们追回来。”   薛灵胆色明显比较大些,就是方才被抢的时候脸色白了一下,反应也是极快的,现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见官差信心十足地在那拍胸脯保证,便好奇问道:“可这贼人都跑远了,你们如何这般斩钉截铁地说银钱能给咱追回来?”   那几个官差但笑不语,果不其然,没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远处有一匹高头大马缓步小跑了过来,待那大马跑近,只见那马上坐着一个身着官服的高大男子,马背上还驼着一个似乎是被打晕了的人。   “哟,果然是捕头来了!”   几个官差上前行了礼,将马背上驼着的人给揪了下来。   那高大男子翻身下马,神色还算愉快。   “不枉费我蹲点守了这么久,总算把这宵小给逮住了。”   那高大男子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们就是方才的受害者?”   待视线移到了徐曼青的脸上,那高大男子微怔了一下,惊讶道:“你不是上次那位……”   又看了眼徐曼青将头发挽上去的妇人装扮,“你已经成亲了?”   徐曼青听那男子一说,这才将眼前的面孔跟记忆对上号来。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暗巷里帮她解了王志远的围的那个醉汉。   可惜那日她慌里慌张的,而又因为这男子原本是喝醉睡在垃圾堆里的,浑身弄得邋里邋遢不说,还满脸都是新冒出来的胡渣,也难怪她一时半会没法立刻跟眼前这张周正干净的脸对上号来。   薛灵在一旁看那男子竟然认得徐曼青,心下很是狐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徐曼青心中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虽说她和这个男人只有一面之缘,且他还有恩于自己,再度相遇本应该好好道谢才是,但此刻却好死不死地有薛灵在场,若将事实真相说出,难免就会牵扯出王志远来,就怕到时候是越描越黑,若是薛灵忍不住与项寡妇说道此事,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这……”   那男子见徐曼青满脸为难的神色,心下也是了然,便主动开口解释道:“上次我喝得半醉,走在路上掉了个钱袋子,是这位姑娘拾到还我,可惜当时我也没好好道谢,想不到今日还能碰上。”   徐曼青想不到眼前的男子竟然如此有风度,不但没有把那日救人一事说出来邀功,还反而将做好事的名头安在了她的身上,着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薛灵一听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天理循环善有善报呢!今日还以为这钱被抢了就如同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了,谁知竟然是我们青姐儿之前积下了福德,今日就得贵人出手相助了。”   那男子微笑应是,又将从犯人身上搜到的银钱还给了徐曼青。   薛灵一看这男子又是骑马又是穿官服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品级的捕头,心下更是尊敬,开口闭口都是恩公恩公的。   那男子被薛灵叫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动道:“既然相识一场,也不必如此客气。我姓吴名岳泽,是负责南区治安的捕头,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衙门寻我便是。”   徐曼青和薛灵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吴岳泽虽然官阶不高但却是个有实权的,拿到现代相当于公安分局的局长了,况且她们两家人都在南区,指不定以后还真有能仰仗到他的地方,连连福身拜谢。   吴岳泽笑道:“两位不必谢我,这宵小平日里五体不勤却沉迷赌博,没钱花了就专挑老弱妇孺下手,我们设线守了他几天了,今儿他终于耐不住又出来犯案了,也多亏了两位小娘子协助,才能这么快将这小子逮捕归案。”   这领导说话向来都非常有艺术,徐曼青哪敢居功,赶紧撇清道:“若不是有吴捕头出手相助,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回去跟婆婆交代,捕头替老百姓除暴安良,是真正居功至伟的人才对。”   又闲扯了几句,旁边有官差似有正事要请示,徐曼青和薛灵也赶紧告退了。这一次徐曼青紧记了教训,赶紧将银钱藏了起来,这财可万万不能再露白了。   两人刚想起步往家中走,又听到吴岳泽在身后唤了她们一声。   “两位娘子稍等。”   又见那吴岳泽朝身边的小官差吩咐了两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小官差直点头,然后就按着腰间的佩刀朝她们跑了过来。   “捕头不放心两位娘子,让我送你们回家中去。”   薛灵自然是连连称好,可徐曼青心下却小小地打了个激灵。   这捕头难道对老百姓都是这般和颜悦色、思虑周全的?   可待她悄悄地回过头去,却发现吴岳泽根本没有往自己的方向看。   徐曼青拍了拍胸口,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自作多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便又转回头去跟着薛灵一道走了。   小官差将徐曼青送回了家,项寡妇见自家儿媳妇是被官差护着回来的,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后来听说是在领银钱的时候被抢了,这才缓过劲来,对那小官差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   薛灵在项家呆了一会,见天色不早也该回去做饭了,这才起身告辞了。   徐曼青将人送到了门外,见项寡妇没有跟出来,又忍不住小声地叮嘱薛灵道:“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还请姐姐你帮忙多留意才是。”   薛灵性子直爽,拍着胸脯一口应下了。   可这一等,就让徐曼青又等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徐曼青每日就被关在这小跨院里,除了做家务还是之外还是在做家务。   徐曼青真的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这现代白领知识女性就要生生地被熬成深闺怨妇了,可就在接近绝望的当口,这好消息却也跟着来了。   话说那日徐曼青正在捧着一盆米糠喂鸡。   项寡妇怕那只当初用来做项望山替身的花公鸡过于寂寞,干脆一下就给它配了四只小母鸡作伴。   这几只鸡也没钉笼子关起来,只而是用竹篾在小跨院的泥地上围了一小块地,让这几只小家伙有了个相对独立的栖息地。   那花公鸡整日雄赳赳气昂昂的,那竹篱笆也围不住它,它只要一扑腾翅膀就能飞出来了。   不过它飞出来也不走远,想回窝的时候就又扑腾回去。   徐曼青已经无聊到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跟这花公鸡对眼儿对多了,也渐渐培养出点感情来了,想到在现代大家养只什么宠物都会给它取个名儿,这花公鸡也跟她的宠物差不多了。   徐曼青想了想,又想杀杀这畜生的威风,一开始便叫它“小花”,喂鸡的时候,就“小花小花”的一通乱叫。   这花公鸡还真是有点灵性,看徐曼青这般叫唤它,索性连东西都不吃了,飞到篱笆上站得高高地,用一种几近轻蔑地眼神看着她。   徐曼青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只公鸡,若它真有个好歹,项寡妇能把自己给煮了。   见那公鸡绝食抗议,徐曼青只得狗腿地叫道:“花大爷,该吃饭啦!”   那花公鸡听了,这才咯咯啼了两声,似乎是在宣告着胜利,之后才扑腾着翅膀飞到地上啄食了。   徐曼青真恨不得揪那花大爷的鸡冠拧上两把,可又想到自己现在竟然沦落到跟一只公鸡较劲的境地,不由得悲从中来,情绪低落地蹲在身边看花大爷啄米。   “你要是真能给我带点好运来,我就是叫你一辈子的花大爷也无所谓啊!”   徐曼青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外边传来敲门的声音。   赶紧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徐曼青赶过去开了门,才发现薛灵一脸喜气地站在门外,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我说姐姐,是啥喜事让你乐成这样?”   薛灵抬脚进了屋来,悄声问道:“你家婆婆呢?”   徐曼青往里屋看了一眼,便道:“在午睡呢。”   薛灵点头:“那敢情好,今儿来找你,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你之前托我的事儿,总算有眉目了!”   24第24章   第24章   徐曼青一听,心下大喜,赶紧拽着薛灵的手追问道:“是什么好消息?快给我说说。”   薛灵知道徐曼青心急,还故意装出一副扭捏的模样磨蹭了老半天,弄得徐曼青哭笑不得,直求爷爷告奶奶的把薛灵逗乐了,那小妮子才总算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还真不是什么陌生人,就是那日给徐曼青送嫁的范嫂子。   话说这范嫂子的家也在这咸安城的南片儿,离徐曼青和薛灵也不过隔了两条胡同,平日里也会经常帮衬薛灵那口子开的豆腐坊子,这一来二去的早就熟稔了。   那日薛灵正在顾摊子,就见范嫂子来买豆腐。薛灵向来会把别人拜托的事情放在心上,又看范嫂子做的就是喜娘的行当,招呼起来就更热情了一些,还特意找了些话题闲扯了半天。   在言谈之中,薛灵暗自打量了范嫂子几眼,发现她的脸比平日里圆润了些,身材好像也变得有些丰腴,气色也是极佳的。   薛灵脑筋向来转得快,见范嫂子满面红光,心下便猜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果不其然,话刚一问出口,范嫂子就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说是有喜了。   这范嫂子虽然在婚后育有一子,但中间又隔了好几年,肚皮也不见有动静。   在大齐,只有一个儿子是十分不保险的事,这医疗卫生条件不好,战事也时有发生,说不定什么天灾*的孩子就会半路夭折去。范嫂子也想多生几个,但奈何夫妻两日夜耕耘也未见成效,久而久之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谁知刚给徐曼青送嫁之后没多久,范嫂子便开始有了害喜的症状,找来大夫把脉,立刻被确诊出了是喜脉,范嫂子简直是高兴坏了。   薛灵见范嫂子言谈中提到了徐曼青,也赶紧打蛇随棍上,立刻给徐曼青说起了好话来。   “这青姐儿确实是个有福的,你看那面相那身段!说不定是送子娘娘投胎的呢!”   范嫂子连连称是。   她对徐曼青的印象确实是极好的,而且听说徐曼青嫁入项家后一直安分守己孝敬婆婆,入门没多久就已经有了贤名,她当日果真没看走眼。   可是做喜娘这个行当的,最忌讳的就是冲喜。   如今范嫂子有喜,在生产前是自然不能再去送嫁了,否则二喜相冲,很容易就会撞出麻烦事来。   这样一来,范嫂子的那个位置,就得有人来接替。   薛灵赶紧不着痕迹地问了,才知道原来范嫂子已经招呼自己一个远房的表妹来接应这个差事了,似乎没有什么徐曼青可以介入的余地。薛灵得知之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又聊了几句便将范嫂子送走了。   可谁知没过多久,范嫂子又来买豆腐,可一看那样子就不如上一次那般喜气洋洋了,笑容淡了不说,就连眉宇间似乎带有点不爽利。   薛灵眼尖,立刻抓着范嫂子的手问了起来,范嫂子正愁没人可以吐苦水,这才唉声叹气地跟薛灵抱怨了一通。   这惹范嫂子烦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不省心的表妹。   近来,顶了她位置的远方表妹干活不利索,送嫁的时候频频出错,连累着她都被人投诉了好几回,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钱一点没赚回来不说,名声还都给赔了进去。   原先跟她一直搭档多年的李婆子对此也是怨言甚多,最后还忍无可忍地放出了话来,说若范嫂子再不考虑换人,她就要跟范嫂子拆伙了。   薛灵笑道:“你说是怎么回事,我活了这么多年,也还真没见过那么驴的人。”   “她那表妹有一次给别人开脸,一开始方位就坐错了。新娘子在开脸的时候本来应该是坐北向南的,她直接犯了大忌讳,让新嫁娘朝西坐了,这不是在咒人家一路向西么!”   “幸好那次有李婆子在旁边提点着,没让东家发现,赶紧把方位给调回来了,才没出什么大事。”   “可后来她又出了差错。也不知道她是心里慌张还是怎么回事,在有一次给新娘开脸的时候,竟然忘了唱开脸歌,后来还是那新娘子憋不住出开声问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唱了出来。可一路唱得磕磕巴巴的,弄得新娘子的脸都黑了一半。”   这开脸歌是祝福新嫁娘嫁入夫家早得贵子的,若这开脸歌没唱好,这不就暗示说新嫁娘到了夫家求子不易?还真真是触了送嫁的大霉头的。   “这都不是最严重的!”   薛灵看徐曼青听得一脸惊讶,这才把最劲爆的八卦给抖搂了出来。   “你猜怎么着,她最近一次可真是犯了大错儿了!原本范嫂子接到了一户还算不错的人家的请托,就让她去了,这笔生意若是做好了,至少能有五两银子的进账!”   “可谁知可能就是因为她之前出错太多没了底气,再加上又是遇到了大客户,范嫂子难免心急,就多叮咛了几句,弄得她在送嫁前的那天晚上整宿没睡着,到了送嫁那天脸色蜡黄蜡黄的,就跟得了什么怪病似的。”   “如果单是这样那也便罢了,可她竟然在给新娘开脸的过程中打起了瞌睡,一不小心就把新娘的半边眉毛给一并绞了去!”   “啊!这样也太……”   徐曼青一听,也忍不住捂嘴小声惊呼起来。   “对啊!哪家人结婚不注重个新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啊?可新娘子的眉毛都不见了一半,还齐什么眉啊!”   “那新娘子当场就大哭大闹起来,虽说这眉毛可以用炭笔补一补,但怎么样也不如自己本身长的眉毛好啊!”   “你也知道,这新娘和新郎都是在新婚之夜才能第一次见上面,新娘子还指望着自己能有一个好妆容,好给未来夫君留下个最佳印象呢,谁知道就这么一下半边眉毛就没了……”   徐曼青叹气道:“那这事最后是如何收场的?”   薛灵道:“那家人自然是到范嫂子家里大闹了,还说要砸了范嫂子的招牌。范嫂子是又赔礼又道歉的,不仅一分钱没敢收,最后好像还倒贴了不少银子才让这件事情平息了下来。”   “所以范嫂子的那个远方表妹是万万用不得了,可这临时临急地要再去找一个合适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曼青好奇道:“我还以为范嫂子遇到了这些事,索性也就不找人替她了?话说直接暂停接单子,等生完孩子再出山不就好了?”   “傻妮子!”   薛灵好笑地用手指戳了戳徐曼青的脑袋。   “喜娘这个行当经营的就是口碑,你这停了个一年半载的不接活,这原本找你的活就都会落到别人家去了,等到你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复出,黄花菜都凉了。”   “这生意讲究的就是源源不断,更可况是断上这么久?范嫂子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招牌,就得赶紧找个靠谱的人来替她接单子。”   “所以……”   徐曼青看着薛灵,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所以我便跟范嫂子推荐你了你呀!”   徐曼青心下自然欢喜,但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范嫂子愿意?”   她毕竟跟范嫂子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关系,范嫂子现在是被形势所逼,无奈之下所以松了口,但应该也会相应地提出条件来的。   “范嫂子原本也迟疑了一下,但估计她那边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替了,便松口说愿意让你去试试。”   “你找个时间去范嫂子那,她若真觉得你合适,就会教你上妆的技巧和送嫁的规矩。不过范嫂子也说了,这事若是成了,你得磕头认她做师傅,以后你若是能独立门户揽活了,也得顾及她那边的生意才是。”   徐曼青点头应道:“那是自然的。”   如今她有浑身的本事就只缺一个平台,若范嫂子真能给她铺路让她上了战场,她自然是不会忘记范嫂子的恩德的。   薛灵看了一眼项家的内室,又压低了声音交代道:“这事还未板上钉钉,你也不必告诉你家婆婆让她烦心了。”   “范嫂子知道你家情况,若她真看上你了,肯定会出马说服你婆婆放你出去。到时候我再在旁边帮腔上一两句,这事准能成。”   徐曼青一听,心下对薛灵更是感激。   “姐姐的恩德,我也是断然不会忘记的。以后等我有钱了,天天顿顿都吃你家的豆腐!”   薛灵鬼灵精怪地捏了她脸颊两把:“知道你不是白眼狼,不然姐姐我也不会这么卖力帮你。”   “范嫂子那边也挺急的,我看你干脆今儿就跟我过去一趟,让她试你一试,否则她那边还真要开天窗了。”   两人聊到快要收尾,项寡妇的屋里便窸窸窣窣地有了动静。   薛灵朝徐曼青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是狡黠。   只听她朝里屋喊了几句,“项大娘,我来找你家青姐儿玩了!”   待项寡妇穿戴整齐出了门来,两人又亲热地聊了几句,薛灵才借口说想要找徐曼青陪着去逛一会儿街看看布料,项寡妇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便任着这两个小妮子出去了。   两人一路径直往范嫂子家里走,果然没走多远就到了。   薛灵抬手敲了几下门环,范嫂子便来开了门。   “恭喜嫂子贺喜嫂子了。”   徐曼青进了门就给范嫂子福了福,这古代的女人一辈子的希冀都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如今范嫂子有喜,确实是件天大的喜事儿。   范嫂子眉眼带笑地将徐曼青给扶了起来,又将这许久未见的人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听薛丫头说你想做喜娘这个行当?”   徐曼青见范嫂子如此开门见山,她也不多做避讳,直接便点了头。   “我没有做女红的天分,自小便爱摆弄胭脂水粉,上次见嫂子给我上妆,心中很是欢喜,也想着若是以后能像嫂子这样当个喜娘便是最好不过的了。若嫂子能带我入门,我必定会牢牢记得这份恩德的。”   这次来见范嫂子,其实就跟现代的求职面试是一样样的。   这就职动机很重要,表明自己会忠于公司的心迹也很重要。   徐曼青将该说的话都一道说了,范嫂子知道她是个明白人,便也放心了不少。   “那你随我入堂来吧。”   徐曼青一听,便知道范嫂子是要出题考自己了,便点了点头,跟着范嫂子进了范家内堂去。   25第25章   第25章   跟着范嫂子走进了范家的内堂,徐曼青一路上不动声色地左右打量了一番,果然这喜娘的行当是收入颇丰的,不仅这范家的宅子比项家的大上了不少,那屋里的装潢和家具也比平常老百姓家的好了许多,若再从墙面上装饰的一些照壁和字画还有客厅犄角里摆放的花瓶看来,范嫂子家里绝对能算得上是大齐的中产阶级了。   徐曼青一看,更是觉得这喜娘的行当对于古代的女人来说是个很有奔头的职场,越发坚定了要做好这一行的决心。   待进到内堂,果然看到一八仙小桌上摆满了上妆的妆品和用具,徐曼青看着都不眼生,基本上在上次范嫂子给自己送嫁的时候就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   范嫂子在八仙凳上坐了下来,朝徐曼青问道:“有给人绞过脸么?”   这开脸绞面原本就是送嫁上妆的重头戏,范嫂子一开口就给徐曼青拣了个重活,可这也并非是有意要给徐曼青什么下马威,而是她现下时间紧迫,没那么多时间好好培养个徒弟了。   徐曼青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以前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有帮娘亲绞过。”   但徐曼青转念一想,在范嫂子这样的资深“前辈”面前不好托大,于是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可自从我娘过世之后就没有绞过了,约摸有些手生了。”   范嫂子点点头表示理解,有些人家为了省钱,让自家女眷互相给对方绞面也是常有的事,便拿起了那五色丝线道:“之前你出嫁的时候也见过我给你开脸了,你今儿就帮我绞绞面,我也好看看你的手势。”   薛灵在一旁听着有些犯难,便开口道:“嫂子,这一开始就要青姐儿绞面,是不是难度有些大了……”   徐曼青赶紧暗自里扯了薛灵一把,示意她不必帮腔说话,薛灵也是个机灵的,见徐曼青扯了扯她的衣袖,就把话头给中途打住了。   徐曼青虽然嘴上说的谦逊,但心下却知道今儿一定要在范嫂子面前端出真功夫来才行。   毕竟现下范嫂子不是真的要收一个徒弟来教,而是要找个能顶事的帮她稳住这盘生意。如今范嫂子那远房表妹已经是个靠不住的,范嫂子可没脾气也没胆量再把这关乎生计的事情交到另一个半吊子的手里了。   “那青妞就献丑了。”   徐曼青用手指捻起五色丝线,熟练地将细线搓成三缕,在薛灵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徐曼青快速地将手中的细线挽出结扣来。   将其中一个线头咬在嘴里,徐曼青双手玉指翻飞,细线在她手中就像是有了生命似的,指哪绞哪,该绞到的一处都没落下,不该碰的地方一点也没沾上,没一大会儿功夫,就把范嫂子的半边脸绞得干净滑溜了。   范嫂子也没料到徐曼青竟然如此上道,这开脸绞面的功夫一点都没比她这个在这行浸淫了七八年的人差,心中对这年轻的女子也开始暗自佩服了起来。   但毕竟作为前辈,范嫂子是不好把太多的赞赏写在脸上的。   范嫂子清了清嗓子,又问道:“那日送嫁的时候给你唱的开脸歌,你可还记得?”   徐曼青自然是记得那首歌的,只是若范嫂子一问便立刻唱出来,好像也显得太有心机了,便摇头说只记得个大概。   范嫂子立刻将那歌唱了一遍,徐曼青在一旁轻轻跟着和,待到第三遍的时候,她便已经能独立将整首歌儿唱出来了。   这俗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如今这徐曼青将这开脸歌一唱,那范嫂子的远房表妹立马不知道被比到哪边天儿去了。   且不说之前为了要教那不省心的表妹唱好这首歌,范嫂子不知道是白白地被气死了多少脑细胞,待那表妹在跟着唱了快十多遍之后终于能自个儿唱出来了,可那天生的公鸭嗓子愣就是把一首好好的开脸歌给唱得多出了几分怨气来,哪像这徐曼青唱得如黄莺出谷般悠扬婉转,简直是要甜得腻死了个人去。   其实考到这里,范嫂子心里对徐曼青的信任已经到达七八分的程度了,但按照行规历来都是考三问三,现下才试了两样,还差最后一项。   范嫂子想了下,便又抛出了个难题,其实这一题已经超越所谓的“面试”级别了,基本上是喜娘岗前培训结业考试的时候才会出的题目,但徐曼青的表现实在太好,范嫂子也不得不提高题目的难度了。   “如此的话,你便试试一边唱开脸歌,一边把我另半边脸绞了吧。”   薛灵一听这题目,立刻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徐曼青。   话说这绞面和唱开脸歌分开来做并不算特别难,但要一边绞面一边唱开脸歌,可就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了。   要知道在绞面的过程中,徐曼青必须用牙咬着其中一端线头,然后双手码着线往人的脸上绞。   这样一来,在咬着线的过程中又要唱开脸歌,而且还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不练上一阵子还真是做不好的。   想象一下在自己的牙口不能随意活动的情况下,同时又要做到清晰地吐字发音是个怎样的光景?   要“做到”或许还勉强,但要“做好”就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了。   范嫂子见徐曼青没搭腔,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刚想开口说算了,谁知徐曼青却笑着回了一句:“若嫂子不嫌我愚笨,我倒是愿意试试。”   范嫂子本身就是一个八面玲珑性子坚强不服输的人,若不是有她这样的性格和韧劲,就单凭那个做木匠的丈夫,范家也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光景。范嫂子平日里喜欢的就是那种既活络又有脑子的人,见徐曼青不惧怕困难且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对她的评分不由得又高了一些。   “好,你也不必紧张,我知道这一开始就让你做这个是有些难为你了,做不好也没关系,以后慢慢练就是了。”   听范嫂子的言下之意,收徐曼青为徒的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徐曼青心下一喜,身上更是没了包袱,下起手来就更干脆利落了。   将五色丝线的线头咬在嘴里,徐曼青开了腔,一边唱一边动手给范嫂子绞起了脸来。   若是换成一般的生手,总是没法在一开始就将这两件事融会贯通地做好的,出现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唱归唱,绞归绞,无法给人一种齐头并进的感觉。   可在范嫂子眼里,这徐曼青做事情简直就像是受了神仙点播一般,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   都还用不着她提点,徐曼青就已经会随着歌曲的节拍来操纵手中的丝线了。   每到一个节拍点,徐曼青手中的丝线就会很有默契地绞弹一下,这一唱一弹配合默契,被服务的人也会不禁觉得赏心悦目、心情舒畅起来。   待徐曼青将范嫂子的脸打理好,那开脸歌也正好不多不少地唱了三遍。   徐曼青将手中的丝线放了下来,微笑着错开了身子,好让范嫂子仔细看清铜镜中自己的脸。   范嫂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发现整张脸细腻光滑,一点多余的毛锉都没发现。   范嫂子看完,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哪!”   徐曼青福身道:“我实在是班门弄斧了,其实对于送嫁的事情,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弄明白的,青妞要向嫂子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范嫂子赶紧将徐曼青扶了起来,薛灵在一旁看着,对徐曼青露的这一手先是震惊后是赞叹,佩服得是五体投地的。   见范嫂子对徐曼青很是喜欢,薛灵也赶紧在一旁推波助澜地道:“如此这般,那便赶紧给师傅倒茶吧!”   这打铁得趁热,否则容易夜长梦多不是。   范嫂子笑着戳了戳薛灵的脑袋瓜子笑道:“知道你胳膊肘子向来不往外弯,死命护着青姐儿不是?还怕我看不出来?”   薛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不是看着青姐儿合适做这事么!您看您是急着寻人,青姐儿又正好急着给她弟弟凑学费,这不刚好就是打瞌睡遇上个大枕头么,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儿去?!”   薛灵的一番话说得范嫂子和徐曼青都笑了起来,范嫂子道:“我倒是愿意喝青妞这拜师茶,可这事还真不是她一个人说得算,若她婆婆不点头,那也是没辙的。”   徐曼青一听范嫂子提到了项寡妇,赶紧福身一拜道:“这事还得劳烦范嫂子出面才是。”   “那是自然的。”要婆婆放一个刚入门的新妇出来做喜娘并非是件容易的事,其中难免还有变数。   范嫂子应道,“这拜师茶,等你婆婆点头答应了我再喝也不迟。”   徐曼青点头应是,脸上不禁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来。   范嫂子看在眼里,拽了徐曼青的手安慰道:“你也不用过于心焦,以我和你婆婆的交情,由我去开这个口,她应该不至于会拂了我的面子的。”   “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我明儿就去你家求你婆婆放人去。”   徐曼青听后大喜,高兴得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若日后我和弟弟能混出个名堂来,定不会忘了嫂子的恩惠。”   范嫂子笑道:“我看你的弟弟徐奋也是个上进的,若你真能送他入了学堂,搞不好还真就能中个状元光耀门楣呢!”   徐曼青点头应着,心里只期盼项寡妇那关赶紧过。   只要自己能有机会走出那小跨院,这好日子还会远吗?   26第26章   第26章   范嫂子手脚也快,待到第二日,还真的提着礼物到项家来了。   给范嫂子开门的就是徐曼青,虽然两人心里对今儿这事早已是心照不宣了,但项寡妇毕竟是被蒙在鼓里的,做戏也得做全了别落下把柄才是。   徐曼青客客气气地将范嫂子迎到了厅堂里,项寡妇见说范嫂子登门拜访了,也赶紧理了理发髻迎了出来。   范嫂子一见项寡妇,便拉着项寡妇的手“我的亲姑姑哟”的一通叫,差点没把徐曼青的鸡皮疙瘩给抖搂一地。   见范嫂子拉着项寡妇的手进了内堂说是“有事商量”,徐曼青正好也彻底贯彻了一个乖儿媳妇的角色,只在外院儿呆着没有跟进去。   可天知道徐曼青有多想装个针孔摄像头把厅堂里发生的事都看个一清二楚,可这也只不过能在脑壳子里想一想罢了。   徐曼青紧张得脑门直跳,正好那花大爷又一摇一摆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徐曼青索性蹲下身子,一把将花大爷捞了过来,一下下地给它顺着那油亮油亮的毛。   一开始那花大爷不知道徐曼青是在耍什么幺蛾子,还咯咯地扑腾了好几下,可后来又被徐曼青抚得舒服了,倒也没再继续挣扎了。   “花大爷,你说今儿这事能成不?”   歪着头看徐曼青在那里朝自己说话,花大爷完全不知这奇怪的人类在那自言自语地嘀咕些什么,可见这女人扁着小嘴看起来蛮可怜的样子,它就朝着她啼了一声。   果然那小女子脸上露出笑来,狠狠地搓了它的冠子一把。   “若真跟你说的那样能成,我以后天天给你喂黄小米吃!”   待范嫂子从厅堂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徐曼青抓着只花公鸡的模样。   见范嫂子和自家婆婆出来了,徐曼青赶紧将手中的花大爷给放了,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迎了过去。   范嫂子依旧跟方才入门那样眉眼带笑的,从中实在是得不出什么特殊的讯息来。   “这天儿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给家里那口子做饭呢。方才托老姑姑的事,还请多体恤体恤,早早回了我才是。”   徐曼青一听,便知道项寡妇并没有马上答应范嫂子的请托。估计是项寡妇觉得兹事体大,还是得抽时间想一想。   待范嫂子一走,徐曼青果然被叫进了内堂来。   项寡妇看着自己这俏生生的儿媳妇,心下难免有些担忧,便将范嫂子今日登门的目的给一一说了。   “你说这范家的怎么谁人家都没看上,就光瞧上了你呢?”   要说心中完全没有疑问是不可能的,毕竟之前徐曼青也有意无意地提过想要出去找活计挣钱给徐奋挣学费的事,这时间还没过多久范嫂子就寻上门来了——难道是这青妞儿暗地里去请托范嫂子的不成?   虽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有点对不住项寡妇,但徐曼青这次是铁了心要做喜娘这个行当,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撒点儿善意的小慌也变得十分必要了。   “不瞒婆婆说,之前我确实是动过要出去寻活计赚钱的事情,所以薛灵过来玩儿的时候,也无意间跟她提起过。不过后来婆婆觉着不合适,我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薛灵把我随口说的话记在心上了,见范嫂子那边正好有个空缺,就帮我在嫂子面前美言了几句。”   “也难得嫂子不嫌我愚笨。可我既然是项家的人,万事还是要听婆婆的。”   “若婆婆真觉得不合适,我便去范家把这差事给回了,也好让范嫂子赶紧找下家去。”   项寡妇一听这事还跟薛灵那妮子扯上关系了,倒也不觉着奇怪。   薛灵自陪徐曼青回门之后就与项家走得很近,毕竟徐曼青一嫁进来丈夫就不在身边,若没个知心的姐妹说说话,日子久了都能闷出病来。   所以徐曼青有什么心事让薛灵知道了,倒也是无可厚非的。   薛灵家的那口子是开豆腐坊的,每日都会跟人打交道,消息灵通得很,若是真无意间给徐曼青牵了线搭了桥,也是合情合理的。   婆媳俩正说着话,薛灵那妮子就来了。   一进门,那清脆的声音就甜不腻地给项寡妇打了招呼,开门见山地给范嫂子当起说客来了。   “这范嫂子为人是真没话说的!想当初我和青姐儿都是她送的嫁,在她手下做事,那肯定是吃不了亏的。”   薛灵自然知道项寡妇在担心什么,又狠下猛药道:“我知道大娘是在为青姐儿操心呢!其实还真不用担心,若青姐儿接了范嫂子的差事去,和她搭档的不就是李婆子么!”   “李婆子做这行也快十年了,轮起资历来可比那范嫂子还要老些。有她在一旁看着,青姐儿能出什么事啊?”   项寡妇想想也是,毕竟这送嫁的行当不同其他,都是热热闹闹众目睽睽的,哪可能生得出那么多猫腻来?   而且徐曼青若是出去接活,那也必定是要配着李婆子的,李婆子她也算熟,为人也实诚,倒是完全可以放心托付的。   “可是,你看这望山人也不在……”   这徐曼青虽说已经嫁入项家了,可实际上还是个未□的黄花大闺女呢!项寡妇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薛灵一听便急了:“就是因为项大哥不在,所以才要赶紧地凑学费让徐奋上私塾呀!”   “徐奋早一天出人头地,你和青姐儿娘俩不就有个靠山了么?”   “这事儿若再拖沓下去,下次说不准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项寡妇一听也是这理儿,沉吟了一下终于转过头来朝徐曼青问道:“喜娘这一行,你做得来么?”   徐曼青赶紧回道:“我女红刺绣不行,但就爱这摆弄这些胭脂水粉的。若这几日好好跟范嫂子学一学,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   薛灵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就是!说句不好听的,若青姐儿真不行,范嫂子也断然不会放她出去接活的呀!那岂不是又砸了自家的牌子么!”   徐曼青但笑不语,项寡妇看了两眼这些小妮子们,终是敌不过薛灵的软磨硬泡,这个头总算是点下了。   薛灵一看项寡妇同意了,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赶紧提了裙摆就要去范家通报喜讯去。   项寡妇思忖了一下,便又拿了些银钱塞到徐曼青手里,交代道:“既然下了决心要做喜娘,那你也必是要拜范家的为师了,你跟薛灵一块去,用这些钱买点东西给送过去,也算是全了咱的心意。”   徐曼青心里感激,忙不迭地接过钱道谢了一番。   两小妮子出了项家的门便一路笑,她们俩谁都没想到这事儿会如此顺利,原本还以为要磨个三五天的,谁知道项寡妇心地如此柔软,这才说了半天就把这事情给定下来了。   徐曼青对此倒是心里有底,其实她上次跟项寡妇谈这事之后,估计她婆婆就已经思忖良久了。如今见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在有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反倒是淡然了,答应得也相对快了些。   两人买了东西一路提到了范嫂子家里去,范嫂子一开门,便看到两姑娘精神奕奕地出现在自家门口,便知道这事儿成了。   喜气盈盈地将徐曼青和薛灵迎进了屋,范嫂子喝了徐曼青斟的拜师茶,又收了礼受了拜,如今两人师徒的名分算是正式定下了。   扶着徐曼青在一旁的八仙凳上坐好,范嫂子道:“如今你拜到我门下来,不久之后便是要出去接活的,这银钱分派的事情,我也需先跟你说明了。”   徐曼青点点头,虚心听教起来。   “这喜娘的收入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之前便会和东家商量好的佣金,另一部分就是雇主的打赏。”   “打赏的数目有多有少,不同的主顾差别很大,若你真表现好了,慷慨的东家的一个打赏就够你吃半年的,当然也有许多小气地抠着掰着算计的,这便说不好了。”   “这打赏的钱,我是一概不会过问的,能赚多赚少,以后就全凭你自个儿的本事了。”   “至于这佣金,我这边会做个抽成,你看三七开如何?你占大头。”   徐曼青一听,这范嫂子果然是厚道的。   不仅领了她入门,这佣金还只抽三成。而且以她现在的手势,范嫂子是明知道以后她徐曼青是必定会独立门户单干的,但也没刻意漫天要价地剥削。   徐曼青笑了笑,“这怎么成?”   范嫂子一听,还以为是徐曼青对这抽成有意见,毕竟她那远房表妹来顶班的时候,她是一分钱都没抽的。   “那……”   “我说,至少得五五开。”   这下轮到范嫂子惊讶了,一般来说这从家境不好的人家出来的孩子,对一个铜板都要斤斤计较上半天的,谁知道这徐曼青还真是人穷志不短,竟然在份子钱上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来。   最后两人让来让去地扯个没完,还是薛灵嚷嚷着取个中,将佣金抽成定在了四六开上,依旧是徐曼青占大头。   范嫂子对徐曼青很是满意,当下就说让徐曼青从明天起过来上课。   徐曼青赶紧点头应下了,这对于她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岗前培训,自然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认真对待的。   27第27章   第27章   约好了做岗前培训的时间,徐曼青在接下来的十天里每天都会去范嫂子家报道,由范嫂子手把手地传授上妆技巧及送嫁的各种规矩。   对于徐曼青来说,范嫂子的上妆技巧实在不能算是上得了台面的,就连一些基本的手势在她看来也并不OK,但大齐送嫁的繁复规矩对于徐曼青来说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这次拜师的重点也就在学习这些她不甚明了的繁文缛节上了。   大齐送嫁历来讲究,生怕自家的喜事与天地鬼神冲撞,各种为了避免冲撞的礼节也非常多。   越是富贵的人家,对这种事情就越发讲究,虽未到皇宫贵族的程度,光是相对较好的乡绅富豪的送嫁迎娶就有整整三十六道大礼节,而家境最一般的人家,如徐曼青出嫁的时候,也是最少保有六道最基本的礼节的。   这些东西不仅一开始就要跟东家商量好,最重要的还是在送嫁当日在拜堂之前喜娘一定不能出篓子,若是漏掉了其中一两个环节,不仅事后被追究起来会十分麻烦,口碑声誉之类的无形损失就更不在话下了。   徐曼青坐在一边听着范嫂子有条不紊地将送嫁规矩一一道来,真恨不得能像在现代那般掏出纸笔好好记录一番。   可莫说大齐的纸墨昂贵,就算她舍得拿来用,可现下自己一个文盲的身份也是不允许她让别人知道她识字的。   无奈之下徐曼青只得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单凭脑子一一记下,但那三十六道规矩实在是过于繁复,再加上除此之外还有非常多的注意事项,比如送嫁当日什么话不能说哪些字眼、颜色和事物不能出现,这一摞东西砸下来饶就是徐曼青这种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都难免觉得有些晕头转向,愣是花了好几天才把整个流程给顺了出来。   徐曼青对自己的差强人意的表现不算太满意,可在范嫂子眼里看来却足够令人啧啧称奇的了。   用范嫂子的话来说,她自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便立刻将那扶不上墙的远房表妹叫了过来,可至今也还未教给她这完整的三十六道规矩。倒不是说范嫂子有什么私心想要藏着掖着,实在是那远房表妹接受不能,光是最基本的六道规矩就已经废了十多天的功夫都没有顺下来,更别说是要人老命的三十六道大礼了。   “我起初还盘算着,你资质定比我表妹要好,六道规矩不在话下,但却不大敢肯定你对那三十六道规矩能一下就学下来。我还想着如果不行,就先让你往上学到中间的十二道,这样一来也能接一些小有讲究的小富人家的生意了。”   范嫂子喝着茶,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徒弟。   “谁知你竟然在十天内就把这三十六道规矩都给顺了下来,方才那遍试练也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纰漏,让我这做师傅都觉得已经教无可教了。”   徐曼青听言赶紧道:“我这也是怕丢了师傅的脸,这才费了狠劲逼自己把规矩都记下了,听徐奋说我这几日连做梦的时候都在念叨着着您总结出来的顺口溜,连觉都是没睡好的。”   范嫂子欣慰道:“我知你勤力,若我表妹能有你一半的聪慧和韧劲,也不至于会这般丢我的脸面。”   “虽说她是给你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但好在我多年的牌子还在,剩下的还就得靠你帮我挽回点颜面了。”   徐曼青赶紧接话道:“徒儿定当尽力。”   范嫂子笑道:“我那老搭档李婆子现在对我可是信任度直减,我今日跟她提了一下你已出师可以接活的事儿,可她愣是打死都不相信有人能在短短的十天内将那三十六道规矩都给顺下来了,说明儿一定要来开开眼。”   徐曼青心下了然,这范嫂子的岗前培训结束了,现下是李婆子要来做结业验收了。   若过得李婆子那关,她就能开始接活儿了。   “明日我必当尽力。”   徐曼青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只想着日后赚足了钱送徐奋去拜师的场景,嘴角忍不住堆满了笑意。   待到第二日李婆子来验收成果,徐曼青那沉着冷静举止得当的表现果然让李婆子惊讶得下巴磕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整个过程堪称完美,饶就是她这个在送嫁行业中浸淫了快十多年的人也生生地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再加上徐曼青原本就天生丽质嗓音甜美,许多上妆及搀扶的动作莫名地多出了几分高雅和别致来,看得她是啧啧称奇。   一通试毕,李婆子也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的直爽性子,在忍不住点头夸赞之外,当着徐曼青的面就开始埋汰范嫂子道:“你若是一早就找了这个青丫头,也不至于像前几日那般忧心忧命,白白地抓掉了大把头发了。”   范嫂子听了果然毫不客气地剜了李婆子一眼:“我说你就不要再继续落井下石了,如今我也算是亡羊补牢,你也不用再胡乱嚷嚷着要跟我拆伙了。”   其实这范嫂子和李婆子的搭档早就出了默契,徐曼青自然看得出来是范嫂子是不好明着遣退了自家的表妹。怎么说也是亲里亲戚的,若这个口由范嫂子来开铁定大家面上都不好过,整不好以后连亲戚都没得做了。   李婆子毕竟是外人,而且这事也是关系到李婆子生计的,李婆子开这个口一来是名正言顺,二来她也不并怕得罪那劳什子的远房表妹。   这样一来范嫂子唱白脸李婆子唱黑脸,弄一出双簧来顺顺当当地就把人给遣走了,私底下两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根本就没有要拆伙的打算。   徐曼青见李婆子已经默认自己能成为她新的临时搭档了,心中也是欢喜,赶紧斟了杯热茶送了过去。   李婆子接了,脸上笑得也欢畅。   毕竟这事儿解决了,以后大家才有银子进账不是?   果然,在徐曼青“上岗”之后,范嫂子就继续开始接生意了。   虽然徐曼青在“培训”和“结业考试”中的表现都异常出色,但那毕竟都是些虚拟的场景,充装新嫁娘的也只能是范嫂子。   可一旦接了生意,那是真枪实弹地上,一条路就要走到底的,若真做错了可就没有修正的机会了。   范嫂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一开始给徐曼青接的都是些比较偏远的小户人家的生意,而且也多是只要求六道基本礼节就可以的。   徐曼青倒也不恼,这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她一口也吃不成一个胖子不是?   而且有这些小门小户的生意也算是不错的,毕竟也能给她练练手熟悉整个流程。况且肉再小也是肉,慢慢吃着嚼着,消化得好了,总会有大鱼大肉送上门来的。   在顺利完成了四个活计之后,徐曼青连东家的打赏外加约定的酬劳,一共有近三两银子入账。想起之前官府给派发的一个月才几钱的补助银子,直感叹道这靠人真不如靠自己,光是小户人家就如此有赚头,若以后能碰上大户,真可谓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   徐曼青为人两世,这做人的礼节还是会的。   从三两银子中抽了一两出来打点了各种礼物,分别给范嫂子、李婆子和这次帮了大忙的薛灵送去,当然最后也不能落下家中的项寡妇和自己的宝贝弟弟。   徐曼青在送嫁这一行可说是如鱼得水,自然也不吝惜这点钱。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老本行了,只要走得顺当,不愁以后没好日子过。   只是,也不知道要熬多少笔小生意才能引来一条大鱼呢?   徐曼青难免在心中盘算着,但又想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路是得一步步走的,于是便放了平常心来对待这件事,可谁又曾料到就是徐曼青的这份平常心,还真让她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话说徐曼青在三个月间零零总总地接了咸安城远郊近十笔生意之后,范嫂子对她也逐渐放宽了心,开始给她接一些咸安城里边的活计。   毕竟这城里城外不能同日而语,别看只有那一道城墙之隔,但若是名声在城外受了损,怎么的也不会太影响这四九城里的生意;可若城里的生意有一笔做砸了,那可就不得了了,不出三天,这一片儿区的就都会给你传个遍。   再加上城里喜娘这个行当竞争也挺激烈的,就算雇佣你的东家因为面子问题家丑不外扬,可这同行可恨不得落井下石地砸得你不能翻身。   在上次吃了大亏之后,范嫂子也越发谨慎,若不是徐曼青表现得实在是好,她也没想着那么快就接下城里的活计。   可经上次那变成了老鼠屎的远房表妹的一个搅和,范嫂子在城里的生意可以说一度是惨淡经营,如今虽然徐曼青能上得了台面了,可这几个月间来找她的生意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别说是徐曼青,就是范嫂子自己都快急得满嘴长泡了。   可便就在今日,还真有一个“香饽饽”自己送上了门来,范嫂子一听是城里武员外的嫡亲长女要出嫁,现下想重金聘请喜娘。   这么大的一个馅饼从天上砸下来,范嫂子一下子就被砸懵了。   欢天喜地地收下了订金将人送走之后,这静下来了一想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武员外可说是这南片儿区里混得最好的一家了,他疼宠嫡亲闺女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如今这闺女出嫁,他必定是砸了大钱要给女儿风风光光地送嫁的。   可既然如此,为何那么多家喜娘不找,偏就找到了她的头上?毕竟她尚未生产,明眼人都知道肯定不会是她范嫂子本人亲自去送嫁的。   既然如此,范嫂子就更想不出武员外找自己的理由了。   范嫂子立马闻到了其中不对劲的味道,赶紧出门打听去了。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可不得了!   原来这武员外是武举人出身,后来在官场混了一阵子也不是很得意,索性退出官场借着这些年认识的人脉,下海开了个威武镖局,做起了保镖送镖的行当来。   这些年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可武家毕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这闺女也被武员外宠坏了,虽然平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但脾气可还真不是一般的火爆。   这家境宽裕的新嫁娘在出嫁前,如果担心自己出嫁当日的妆容不好,是可以要求送嫁当日的喜娘来先化一次妆的,区别只是不用开脸,就光是上妆看妆面。   这种特殊的环节称为“试妆”。   若试妆不合适,东家便很有可能会辞退喜娘另雇他人。   果不其然,这武员外家在寻到范嫂子之前,就已经拒了快十数家了。   这被拒的喜娘名单里面好的差的都有,也不知这武家小姐是不是想逼着父亲出天价去聘请珍颜阁的妆师,所以才这般胡搅蛮缠的,再加之听说这里面有好几家喜娘都是被那脾气火爆的小姐用棍棒撵出来的,范嫂子吓得够呛,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那些喜娘是哪里做得不对,竟受到这种粗暴对待。   范嫂子搞清楚了状况,这香饽饽立马成了茅坑里的臭石头,拿在手上丢也不是揣怀里也不是,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   28第28章   第28章   于是乎,徐曼青和李婆子才刚下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范嫂子十万火急地给招到范家去商量对策了。   没敲几下门,那木门便吱呀一下打开了。   徐曼青一看,来开门的竟然是范嫂子的丈夫,平时她都会叫他一声老范。但大齐毕竟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一屋子三个女人都是各自有夫家的,但项家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徐曼青嫁了跟没嫁也差不多,故而每次只要徐曼青来,老范就会很自动自觉地回避开,说起来前一次见面也不过是她拜师的那天由着范嫂子介绍才跟这老范打了个照面而已。   如今明知自己要来却是老范来开门,徐曼青下意识地便开口问道:“范嫂子怎么了?”   果不其然,老范苦着一张脸回道:“说来话长,先进来再说吧。”   一听范嫂子这边出了状况,徐曼青和李婆子也顾不上劳累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内堂走。   一进内室的门,便见范嫂子如今正躺在床上,额上覆着条沾湿的布巾,哼哼唧唧的外带脸色苍白。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徐曼青着急问道。   范嫂子见徐曼青来了,才睁开了眼眼泪就下来了。   “你说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这般眼不明心不亮的!今个儿一得意忘形,就给揽了祸事了。”   老范在一旁叹气道:“你也别气了,大不了以后不吃这口饭!你若是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范嫂子哽咽道:“你这死鬼说得倒轻松!这幅招牌可是我老娘给我传下来的。她老人家过身前回光返照那会儿,可什么也没嘱咐我,就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她传给我的招牌,还说了若我没给她顾好,她就是死了也合不上眼的!”   老范见自家媳妇已经把事情上升到了这种高度,也无话可说了,只得安慰道:“如今事已至此,你一个人在这里烦闷有什么用!你不是说青妞是个能顶事的人吗?现下李姐也来了,那便赶紧与她们说道说道,也好想出应对的法子来不是?”   范嫂子这才气若游丝地将武院外那家的糟心事给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本我们在这城里的生意已经每况日下了,如今又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这若是去试妆吧,到时候再让武家的小姐给撵出来,我这招牌还要不要了?若不去吧,还得把武家预付的定金三倍地赔回去……”   李婆子听了在一旁也是长吁短叹的,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若是没有之前那远房表妹坏了她们这锅粥,这次就算是被武员外家的闺女给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在她们之前也被拒了十数家不是?   可如今她们在城中的生意已经是坏到悬崖边儿上了,若这次再搞砸了,可就真的难有翻身的余地了。   况且武员外给的定金可是二十两银子的巨款,若要三倍退赔,那便要赔六十两。   这可差不多是要把范嫂子的老本都给啃光了,这般骑虎难下的情况下,也难怪范嫂子气急攻心地倒床上去了。   徐曼青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个天大的事儿,这一听才知道,原来只不过是遇上了一个难缠的上妆对象罢了。   别人不知她徐曼青的底细,可她自己却是最了解自己的斤两的。   放在现代,经她手定妆的大明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而且十有□都脾气极大,动不动就挑三拣四的。她就不相信这武员外家的闺女能比这些明星们还难伺候!   “嫂子你先消消火,这赔六十两什么的也太不值当了,还不如冒险一试呢!”   徐曼青一边将覆着范嫂子额头的布巾取下来换了新的,再重新盖上。   “青丫头,你对这事儿有把握?”   毕竟试妆没有李婆子什么事,她也帮不上忙。原本听到范嫂子这么说她也是愁眉不展的,如今却看到徐曼青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便有直觉觉得这小妮子心下估计已经有了盘算了。   徐曼青故意叹气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还不如放手一搏呢!”   “嫂子,你也该把这件事往好处想想。原本我们在城里的生意就已经这样不好了,如今不就是缺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吗?”   “虽然这武员外家的闺女是把前头十几个喜娘都给撵出来了,但也不一定说明她也会对我不满意啊!”   “再说了,这事已经找到我们头上来了,若真不成,估计这咸安城里就只剩下珍颜阁的妆师可以找了。我们原本就不如珍颜阁的妆师来得名气大,又不是个输不起的。”   “前头都有那十数家给我们垫底儿了,加我们进去也亏不到哪去的。”   “可是……”   范嫂子见徐曼青这么一说,心中是好受些了,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徐曼青笑道:“嫂子,你就别可是了。”   “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这武员外家跟那虎穴比差远了。若这次真砸了,那我们就先做城外的生意!虽然赚得是少了些,但多接点活计慢慢经营着,名气总能起来的。”   金子放在哪都能发亮不是?   徐曼青好一通说,这才把范嫂子那口气给顺下去了。   见范嫂子可算是能爬起来吃饭喝粥了,徐曼青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这样,我明儿就去跟武员外家约个时间,你去给他家闺女试个妆罢。”   徐曼青笑着应下了。   ***   范嫂子约的时间是武家下定两日后的早晨。   这新嫁娘一般都是早晨出嫁,约在早上试妆倒也算是合乎常理。   徐曼青拿着地址骑着毛驴,一路问人地往武员外家里去了。   这段日子去城外送嫁,经常得仰仗着毛驴儿代步,如今徐曼青的骑术虽不能说是炉火纯青,但也能说是得心应手了。   驴蹄儿在青石板路上踏得轻快,徐曼青的心里也难掩职业化的激动。   就跟模特一样,顶级的模特儿能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得好看,而不论衣服本身好看与否。   妆师也是同样一个道理。   说到底,化妆不就是要遮丑露美,力求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展现出来么?   若能将一个美人给化美了,那便算不上是什么厉害。反而若是能把最一般甚至不好看的人给化美了,那才是顶级妆师所要追求的境界。   看来这武小姐也是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的人,否则也不会把十几个喜娘都给撵出去了。   徐曼青一边骑着毛驴儿,一边在心中想着有可能出现在武小姐身上的各种情况,然后一一地做出初步的应对策略来。   可还没来得及等她把思路理个遍,今儿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在这号称是南片最豪华的宅邸前下了驴,徐曼青上前敲了敲门环,果然就有门房出来接应了。   微笑着将手中的帖子递过去,那门房一看,便知道这眼前俏生生的小姑娘就是今日要来给武家大小姐试妆的妆师了。   看着眼前这笑面如花的小娘子,门房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可是亲眼看着前边十几个喜娘被撵出去的,这其中还不乏有喜娘行当的老手了,可还是经不住小姐的折腾,有的心理素质差些的,还是哭着被轰出来的。   如今看着小喜娘的年纪,就知道不可能是这行的老手,估计等会见到自家小姐,只需三言两语地就会被骂哭跑走了吧?   不过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但门房还是挺恭敬地将徐曼青给请进去了,倒不是说他有多瞧得起徐曼青,而是这妆师关系着他家小姐是否顺利出嫁不是?   徐曼青眼睛可不瞎,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门房是用那种带着些许轻视和怜悯的眼神在瞧着自己的了,看来这武家小姐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待会估计有场硬仗要打了。   门房一边在前头领着路,一边跟徐曼青说道:“请小娘子待会先随我去拜见老爷夫人,之后便会有丫鬟来领你到小姐的闺房去。”   徐曼青点头应许,待走到正堂的时候,果然瞧见了在主位上端坐的两人。   徐曼青一边行礼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武员外和夫人。   只见这武员外端的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眼若铜铃,一双眉毛又浓又黑,若再留个络腮胡,立刻就能cos三国里的李逵了。   而那武夫人则是细皮嫩肉弱柳扶风一般的,虽然样子不算顶出众,但也算是张秀气瓜子脸,跟那大熊一般的武员外在外貌上看来还真是有些不搭调。   徐曼青心想,若这武小姐长相肖娘还成,若像足了她爹的话……   可惜女儿向来容易遗传父亲的长相,徐曼青忽然有些了解这武小姐为什么会将那十几个喜娘都给撵出门去了。   拜过了武家家主夫妇之后,便见武夫人唤了一个丫鬟出来。   “就劳驾小师傅多费心了……”   武夫人心中也是有些忐忑,如今已经是请到第十五位师傅了,若还真不行,估计自家丈夫就要被那挑剔的女儿给气坏了。   其实这丈夫被气坏了都还算不了什么大事,若是自家女儿这彪悍的名声传出去,这可让她的未来夫家作何感想啊!   没有人比武夫人更希望今日这个妆师能成事的了,可谁知一待接见,却发现这妆师竟然只是个比自家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那原本满怀希冀的心也顿时凉了一半,只觉着今日这试妆十有□是成不了了。   武夫人顿时也没了招呼的心思,挥了挥帕子就让小丫鬟将徐曼青带到武小姐的闺阁中去了。   29第29章   第29章   那小丫鬟带着徐曼青在宅子里拐了好几个弯,虽然这院子还有没大到会让人头晕的地步,但足以见得这宅子的规模了。   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这武家宅邸的景致,刚走近一个秀气的院落,徐曼青便立刻听到了内里乍起的声音。   “我都说了不要再试妆了!那些喜娘一个比一个糟糕,赶紧地用扫帚把人给我撵走,让爹给我请珍颜阁的妆师过来!”   一道清脆的骂声端的从屋里传来,紧接着徐曼青又听到另外一道声音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您就别闹腾了,昨个儿老爷发火都说了,若这次的喜娘还被您赶出去,就让您出嫁当日蓬头垢面的啥妆都不用化了。”   “再说,再说老爷也不是不愿意花钱给您请珍颜阁的妆师,只是他最近走镖要仰仗的那个什么官来着,那官宦人家嫁闺女都没能请到珍颜阁的妆师,若他真给你请了,岂不是要压那当官的一头?”   “老爷做镖局生意也不容易,求小姐多体谅体谅吧!”   那道声音求得恳切,果然见那武家小姐立刻闷不吭气了,可估计还是憋屈的厉害,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待领着徐曼青的小丫鬟切切诺诺地上前通报说今儿的喜娘来了之后,过了好半晌内里才有丫鬟打了帘子让徐曼青进来。   徐曼青走进屋里一看,好家伙,这上好的茶具如今都变成了碎片,七零八落地砸了一地,若是走路不当心,还很有可能会被那碎瓷片割到脚。   那大丫鬟赶紧朝一旁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吩咐那小的赶紧把这又是碎瓷又是茶水茶渣的地面给收拾干净。   听那大丫鬟的声音,徐曼青便认出她就是方才出声劝说武家小姐的那位了。   待那一地狼藉都被收拾好了,那武家小姐还是生着闷气背对着徐曼青坐在八仙凳上,明知徐曼青已经进屋许久了就是不肯给个正脸,若是换成别家脾气不好的,早被这傲慢无礼的大小姐给气坏了。   徐曼青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嫁人的是这武家小姐又不是她,这正主儿不急,她这做喜娘的又急个啥?   见徐曼青很是自来熟地在一旁的小几子前侧身坐下,也不打算说话,只是气定神闲地四处打量,丝毫没有尴尬的神色。   那大丫鬟哪里见过这般沉着冷静的小喜娘?往日若是大小姐上演这一出,有些喜娘还没等进门都已经被吓软腿了,进门之后更是哆哆嗦嗦地请安问好,哪有这样自己坐下啥也不说的甚至连招呼都不带打的?   估计这武小姐也是等她开口等得心里搓火,看那都快要被芊芊玉指绞烂的丝帕便可见一斑了,连徐曼青都为那无辜的丝帕觉得可怜。   徐曼青这会儿倒是率先开口了,不然这满是寂静的还真让人脑门子疼不是?   “我说……”果然,徐曼青一开口,满屋子的人除了那大小姐以外都刷刷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了。   “我说能给我上杯茶么?等了这么久还真是有点口渴了。”   这话表面上听着只不过是讨杯茶喝没什么问题,可耳尖的一听,就知道是徐曼青正在借这事在讽刺武家小姐的待客之道呢!   虽说徐曼青是个接活送嫁的喜娘,但又不是你威武镖局的雇工或者奴仆丫鬟,虽然出身是没你武家小姐好,但也是良民百姓的,没必要非得看你脸色过活。   如今她徐曼青都已经进了内室许久,被人这般晾了半天不说,不给看座也不送杯茶过来,还得让她自己开口要,若是说出去,这闺阁小姐的礼仪还真是会被人笑掉大牙了。   那武小姐一听,果然火大地转过身来了。   “都叫你走了你没听见吗?还这般厚着脸皮进来,真真是见钱眼开的货色!”   “我跟你说,我就是看不上你这种没名没气的,若是请不到珍颜阁的妆师,我,我……”“我就不嫁了!!!”   武小姐这两日也估计是跟自己的亲爹置气得厉害,今日原本想给徐曼青一个下马威,谁知非但没达到既定目的把徐曼青撵跑,反而被这小喜娘气得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也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趁着那武大小姐回头骂人的时候,徐曼青上下打量了这位脾气忒大的小姐一番。   幸好,这武小姐无论是身型还是样貌,都遗传了自家娘亲的模样。   身材娇小可爱,脸盘也是秀气的瓜子脸,留着厚厚的齐刘海,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皮肤虽然不是那么白,但也不至于像她爹那般黑,整体而言还算是个端正标志的小姑娘。   那武小姐在一旁边哭边说气话,可闹了半天反而看到徐曼青眉眼带笑地望着自己,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等武小姐哭够了闹疲了,见徐曼青还是这般雷打不动,这下轮到这位大小姐没脾气了,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你,你怎么还不走?”   待这武小姐傻傻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徐曼青立刻就被逗乐了。   虽说她现下看起来没比这武小姐大多少,但实则这内芯都已经是快奔三的心智了。这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姑娘家脑子里想些什么,徐曼青可门清得很。   一旁的丫鬟战战兢兢地递过湿帕子去给自家小姐擦脸,那大丫鬟赶紧打圆场道:“也请这位小娘子莫要见怪,实在是前面试过太多次妆让小姐都疲乏了,难免会有想要一步到位直接请最好的妆师来的想法。”   这短短的几日就上妆卸妆那么多次,加之大齐的化妆品质量实在一般,也难怪这武小姐火气这般大了。   徐曼青笑道:“武小姐,请恕我直言,您究竟是真的嫌之前那十几个妆面没化好呢,还是就非得鸡蛋里挑骨头要逼你爹去请珍颜阁的妆师以满足您的虚荣心呢?”   “若是前者,我还能姑且帮您一试。可若是后者,真用不着你这般大费周章地赶,我立马就可以走了。”   那武小姐见徐曼青问得一阵见血,又见徐曼青一身布衣却难掩惊人的花容月貌,还真有那么点悲从中来的意思,哀哀哭道:“我又何尝想为难爹爹……”   “可……可你这般长相的人,又如何会了解我的苦楚!”   这漂亮的小喜娘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武小姐心下又不爽利了。   徐曼青这些年来看的各色面孔加起来都不知道要比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多了多少,如今一看这武小姐的相貌和装束,再想起方才所见的武员外和武夫人的模样,心下早已明白了八/九分了。   见这武小姐确实并非贪慕虚荣的人,徐曼青的语气都比方才缓和了不少。   “武小姐,无论你今日是否留我,有些话您还是听我一句劝。”   “你如今因为这妆面问题就撵了十数个喜娘走,这面儿上是嫌弃那些喜娘上妆技法不好,可哪有个个都不好的道理的?”   “这事放在外人身上可能看不透什么,可你爹娘可得多难过啊?”   那武小姐听徐曼青这般一说,立刻眨巴着眼睛迷惑道:“这关我爹娘啥事?”   徐曼青语重心长道:“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小姐却因为嫌弃这父母给你的样貌长相而大发脾气,还抛出宁可不嫁的话来,这话听在爱你疼你的父母耳里,不就是拿刀子在割他们的心吗?”   想她徐曼青魂穿到大齐,至今尚且不知自己的父母是什么状况,每每午夜梦回皆忧心不已。可这武小姐能承欢膝下,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竟拿着自己的未来百般要挟。   往小了说是女孩子家家的耍任性,往大了说那便是不孝了。   这武小姐一听,当场就愣在那了。   想起之前自家爹娘唉声叹气的模样,特别是她的爹爹,脸上更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   如今被徐曼青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明白过来了。   暗自纠结了半晌之后,那武小姐又闷声道:“可,可我真不是故意挑剔,确实是那些妆面化得不合我的心意啊……”   徐曼青一听也随着放下心来,看来这武家小姐虽然难缠,但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二缺,还算是个一点就透的。   可那武小姐依旧是个心高气傲的,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徐曼青的话有理,但也耐不住被徐曼青这般挑衅。   思忖了一下,那武小姐便放话道:“既然是专门给人上妆喜娘,你若是能一眼看出我想要什么样的妆面,我便英雄不问出处,让爹爹下重金聘了你!”   “可若你应答不出,也别怪我觉得你没本事,刚才从哪儿来的就从哪儿离开吧!”   徐曼青一听,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只见她站起身来环视了屋内一圈,这才走到一幅挂着的画轴旁细细端详了起来。   武小姐和一众丫鬟也不知这徐曼青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都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徐曼青不急不缓地伸手指着画中的一只鸟儿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小姐的苦恼,定是与这只鸟儿有关吧?”   回过身来,只见那武家小姐愣在了当场。   徐曼青虽未点破,可那从那武小姐变换的脸色看来,自己果然是猜对了。   30第30章   第30章   徐曼青所指的鸟儿不是其他,正是“画眉”。   那武小姐见那徐曼青好指不指却正好指到了画眉身上,不仅脸色跟着变了,就连看向徐曼青的眼神儿都跟方才不一样了。   想不到这小喜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一脸稚气,还以为身上不会有两把刷子。   可谁知愣就是前边那十几个喜娘都无法一眼看出的症结,竟然让这小喜娘一语道破“天机”了!   武小姐愣了半晌,之后便挥手让丫鬟们退了出去,接着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徐曼青,问道:“莫非你以前见过我?”   徐曼青微笑摇头:“我确实是今日初见的小姐。”   武小姐转念想想也是,就算这小喜娘以前无意间见过自己,可她出门的时候向来都是现在这个打扮,断不会将自己最怕见人的部位给露出来。   若这小喜娘没有撒谎,那剩下的唯一解释就只能是她确实有真本事了?   武小姐挣扎了半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徐曼青一番,之后才咬唇道:“大小姐我说话一言九鼎,既然被你说中了,那我就姑且让你试一试!”   徐曼青笑着福身道:“那就多谢小姐赏脸了。”   武小姐见徐曼青给了台阶,赶紧就坡下驴了。   只听她轻哼一声:“你可别得意得太早,若待会试妆的妆面不合我心意的话,照样拿扫帚撵你出去。”   徐曼青听了只觉得好笑,这武小姐就喜欢死鸭子嘴硬,明明自个儿心里对她的本事好奇得不得了,却还是放不下架子,硬要放点狠话来找回场子才算甘心。   徐曼青也犯不着同那才十四五岁的武小姐一般见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自己带来的装着各色妆品的小木箱放到了八仙桌上,打算抬手将武小姐的刘海给弄上去。   可还没等徐曼青接近,便被那武小姐抬手挡住了。   “等,等会儿!”   武小姐一看徐曼青那用得有些发黑了的木箱子,脸上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你该不会是要用这破箱子里的东西给我上妆吧?”   徐曼青自然知道武小姐看不上她带来的妆品,便也从善如流道:“我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喜娘,自然不会有珍颜阁的妆品。不过若是小姐你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用你自己的妆品给你试妆。”   武小姐二话不说,赶紧把自己最好的妆品都给摆到台面上来了。   徐曼青一看,这有钱人家的小姐用的妆品倒还都是些上等货色,顿时心花怒放。   今日就算这武小姐最后不聘自己,徐曼青也不觉得亏了——这好歹也是一个见识一下大齐高档化妆品的好机会啊!   武小姐见徐曼青一脸兴奋地摆弄着自己的妆品,原本那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丝佩服之感也顿时消失无踪了。   这小喜娘,明显就是一个没见过高档货色的乡巴佬啊!   待徐曼青将那些妆品里里外外地研究了个透彻,这才爱不释手地将手中的瓶瓶罐罐给放了下来。   “好了,现下咱可以开始试妆了。”   见徐曼青这么一说,武小姐僵了一下,然后随即红了脸恶狠狠地朝徐曼青瞪了一眼,开声警告道:“待会可不许笑话我。”   徐曼青叹了口气:“拜托,我的大小姐,我既然已经猜到了,就说明我早已有心理准备了,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笑谁也不敢笑你啊!否则不得被你用扫帚撵出去呢么?”   被徐曼青反将一军,道行明显要嫩上一大截的武小姐顿时臊成了一张大红脸,索性把心一横,便将自己动手将那厚厚的齐刘海给掀上去了。   这齐刘海一被撩上去,武小姐那常年来不见天日的眉毛和额头霎时露了出来。   也难怪这武小姐对妆面的反应这么大,若今日不是有徐曼青这种超专业人士震场,在看到长在武小姐那秀气瓜子脸上的两道又粗又长又浓又黑的蜡笔小新式的眉毛时,真的会忍不住笑场的……   好在徐曼青够镇定够专业,才能在看到那几乎是从武员外脸上原封不动地搬过来的两道眉毛时完全无动于衷,镇定自若。   自把自己的眉毛露出来后,武小姐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徐曼青的面部表情看。   若是这小喜娘不知死活地跟前面几个喜娘一样笑出声来或者露出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的话,她便立刻让丫环将她撵出去。   谁知徐曼青不仅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反而老神在在地拿着夹子帮她把齐刘海给固定好了。   见徐曼青这般平静,反而轮到武小姐有些不淡定了。   “你,你看我这模样,妆面能化好么?”   其实真不能怪前面的那些喜娘道行不够,饶就是武小姐本人对自己这两道雄赳赳气昂昂的眉毛都觉得有些自卑和心虚。   平日里还多得那厚厚的齐刘海的遮盖,这两道眉毛才没有被外人看去。   可在出嫁那日,所有的新嫁娘都是要将头发束起的,而且额头也要裸/露出来,断没有用刘海遮挡的道理。   所以这前头的十几个喜娘,其中有一大半是连妆都没来得及上,只不过是在看到这武小姐的浓眉之后露出了各种不该露出的表情,直接就不知所以地被撵出去了。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虽然勉强忍住了笑,但最后化出来的妆面也不过尔尔,完全就没能改变武小姐这大粗眉的状况,气得她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到现在都没能把送嫁的喜娘定下。   徐曼青心下了然。   这大齐的上妆术,目前只发展到了画眉的阶段,而丝毫没有“修眉”的概念。   大约是受传统文化影响,大齐人觉得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有损的缘故。   若是别家姑娘的眉,确实可以在不做修剪的情况下用画法来做补充,可这武家小姐的眉毛确实可以算是“天赋异禀”,谁也没料到这武家小姐身段和脸蛋都非常聪明地遗传了自家母亲,可就偏偏这两道眉完全接了父亲的班,搭在一起是彻头彻尾地格格不入,也难怪武小姑娘跟吞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炸了。   见徐曼青端详了自己半日也未曾言语,武小姐都快急哭了。   “你倒是说说话呀!你不是说有办法么?”   徐曼青叹了口气,无奈道:“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   武小姐一听,立刻眼前一亮:“但说无妨!”   “只是,若我要往小姐脸上动刀子的话……”   那武小姐一听,真真是吓得脸都白了。   “动,动什么刀子?”   徐曼青一看,便知道这武小姐是想歪了。   “你也不必紧张,我不过是想给你修眉罢了。”   “修眉?”   武小姐只听说过画眉,这修眉一词,今儿确实是第一次接触,着实新鲜不已。   “嗯,就是用剃刀将小姐您的眉形重新修整一遍,不过这样一来,就怕到时候您爹娘会怪您不孝了。”   武小姐一听,赶紧道:“只要你有办法把我这眉毛整好,我敢保证我爹娘绝对不会说些什么的。”   “再说了,我平日里出门都是用刘海盖着,也就只有家里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我的眉毛长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弄了,不让外人知道就没事了。”   既然当事人都同意了,徐曼青便笑道:“可惜我现下没有工具,还得烦请小姐将您父亲的剃须刀给请来,我才好动手。”   武小姐立刻风机火燎地差丫鬟去将她爹的剃须刀给取过来了。   待徐曼青接那剃须刀来一看,这刀不知要比寻常女人用的修眉刀大了多少倍,但好在刀面锋利,小心些用应该也没事。   武小姐见徐曼青拿着把锋利的剃须刀上下比划着,看样子不似很熟手的样子,忍不住担心道:“你,你不会是根本就用不惯这刀子吧?若是把我眉毛剃坏了怎办?”   徐曼青道:“若我真把小姐您的眉毛剃坏了,我二话不说就让您把我手指给跺了成不?”   这威武镖局别的不说,跺只手指什么的简直不在话下。   见徐曼青都下了这样的军令状了,武小姐又纠结了片刻,最后干脆两眼一闭朝徐曼青说了一句“动手吧”,那模样比让她上断头台来得还可怜些。   徐曼青一手拿着剃刀,一手扶着武小姐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将那过于粗黑的眉毛一点点地刮掉了。   徐曼青一边刮,一边考虑着眉形的问题。   若是大脸盘的人且五官长得比较开的话,则适合画粗一些的眉毛;若是长脸的人,则眉角应适当翘起;而像武小姐这种天生瓜子小脸五官紧凑的,弯长秀气的柳叶眉则是首选。   可武小姐的眉长得实在是浓密,徐曼青刮了半天,终于将那两大搓眉毛修成了两道弯月牙之后,也依旧面临着其他问题。   这武小姐的眉毛在眉头部分长得很长,就跟茂盛的灌木丛似的,与眉身和眉尾很不搭调。   徐曼青放下剃刀之后,又拿起了之前给新嫁娘修剪鬓角的小剪子,小心翼翼地将那过长的眉头给剪平了去。   待眉头修剪完毕之后,那两道已经有了雏形的眉毛还是有些过于浓密。   徐曼青叹了口气,跟武小姐道:“待会会有些疼,小姐您忍着点。”   接着徐曼青便拿起了小镊子,有选择性地将一些多余的眉毛给拔了出来。   武小姐被拔得直抽冷气,但又听徐曼青在一旁不断地安慰说“快好了快好了”,这才眼泪汪汪地忍了下来。   待脸上的酷刑终于消停了下来,武小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眼睛,可动作却被徐曼青喝止了。   “再等会儿!”   徐曼青拔完眉毛之后,看武小姐现下的眉毛已经有了合适的疏密,但可惜她的眉尾不够修长,始终还欠缺那么点柳叶眉的韵味。   徐曼青拿起削尖了的炭笔,沿着眉身的方向顺势将眉尾延长。   可这要将眉尾延长也是很有讲究的。   眉尾最佳的长度是从唇角到外眼角连成一条线,然后眉尾就在这条线的延长线上收住既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徐曼青仿造着真眉毛的走势细心地一根根地描绘着眉尾,待一刻钟之后,才将一边的眉尾描完,可见工序之精细严谨。   待两边眉尾都描好之后,徐曼青用布巾将贴在武小姐脸上的碎眉都给扫掉,之后才轻声道:“小姐,现下可以睁开眼睛了。”   31第31章   第31章   见徐曼青在自己脸上来来回回捣鼓了那么久,又是上刀又是拔毛的,虽说这武小姐只能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可心里就不像是面儿上表现的那样平静了。   毕竟这双要人老命的眉毛已经跟了自己那么多年,以至于她在大夏天的时候被那又厚又长的齐刘海捂得额头上都长满了痱子也不敢把刘海撩起来。   这又难免让人想起在她十多岁的时候的伤心事儿。   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孩儿活泼好动,对世界充满了新奇和认知*的时候,可她却因为这双恼人的眉毛,整日只能龟缩在闺房里。唯一能做的事儿就是透过那窗格子,用满是羡慕的眼光看着来自家串门的小表姐小堂妹们在院子里捉迷藏、跳皮筋。   天知道那时的她有多想加入到这个充满了欢乐的集体活动里。   可她在房里偷偷试过,只要稍稍一蹦高,在落地的瞬间那齐刘海就会不受控制地翻起来,她那粗黑的眉毛就会立刻露出来。   她真的是害怕极了。   上次有个小表妹只不过是在额上长了颗还没有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的黑痣,她的三姨就在那里哭天抢地地说这痣长得真不是地方,若是以后让人知道嫁不出去可就麻烦了。   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已经有了美丑的观念了,她缩在内室里听了三姨的话更是心忧不已。自那一日起,她更是下了决心,绝不能让家人和贴身丫鬟之外的人知道自己有这两道见不得人的眉毛!   她在闺房里一缩就缩了好几年,弄得亲戚朋友都以为她天性就是这般的温婉喜静,觉得这武员外家里是歹竹出好笋了——武员外明明是个舞刀弄枪的粗野汉子,却能生出个这般甜美可人的闺女来。   外面人的不明知,内里的人却又因为她的年少早慧而越发地迁就疼宠她,可她原本就是疯丫头一般的性子,却每每在同龄的伙伴玩乐之时,偏只能装出一副呆在闺阁中看书绣花的假象来。   这怨念旷日持久地累积起来,没有人能比她更厌烦自己的这双眉毛了。   武小姐不知不觉地在那神游天外,竟没注意到在自己脸上忙活了半天的徐曼青终于停下手来了。   听到那小喜娘说可以睁开眼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不知为何跳得飞快。   说句实在话,今日初见这小喜娘,原本自己也没对她报什么期望。   可这小喜娘却跟通了天似的,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感到惊讶,甚至到了后来,她都已经没法儿在那小喜娘面前摆出大小姐的谱儿来了。   越是如此,她便越难以抑制地从心底里生出这样一种希冀来——这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的小喜娘,或许真能将她从这么多年的束缚中拯救出去。   于是,她颤巍巍地抖着眼皮子,终于将眼睛睁开了。   那小喜娘手上捧着面铜镜,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   恍惚了一下,她总算看到了自己在铜镜中的倒影。   那如粗黑毛虫一般的眉毛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道弯长的柳叶喜眉,配上她的大眼睛,端的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斯文秀气来。   看那武小姐傻愣愣地盯着自己镜中的倒影看呆了不说话,徐曼青笑着问道:“如何,还算满意吗?”   谁知那武小姐没有答话,反而在下一秒扑到了徐曼青的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此刻那倒映在铜镜中的脸庞,不正是她多少次午夜梦回心心念念着想要拥有的模样么?   这种场面徐曼青以前是见多了。   在转行做化妆师之前,她其实是一名整容医师。   但她所从事的整容分支,并不是现在大众意义上所理解的那种为了追求更美而吹毛求疵的那种整形美容。   她的专业,是疤痕修复。   自能够独立操刀之后,在她手中修复的各种烧伤烫伤以及车祸事故等在人身上留下的疤痕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在见到那一个个病人拆开了纱布,在镜子中重新见到自己原本的模样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会像今日这小姑娘一般热泪盈眶。   那种看到病人含着喜极而泣的眼泪向她道谢的欢喜模样,那种用自己的双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让徐曼青更加彻底地爱上了自己的这份工作,并总是以此为傲。   可以想象,用自己的双手帮助别人将那些原本被种种意外弄得支离破碎的生活和梦想重新编织起来,是一件多么幸福及快乐的事。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徐曼青在她的整容事业发展正好的时候遇到了车祸。   这车祸不大不小,却正好伤到了她的手指。   虽然最后没有落下残疾,但却彻底结束了她的整容医师生涯。   徐曼青为此懊恼和伤心了许久,还一度因此一蹶不振。   后来还是自家老妈安慰她说,替人找回美丽的途径并非只有做整容医师这一行。   化妆、服装甚至是香水制造等各种行业,都是能给人带来自信和幸福的产业。   徐曼青这才重新站起来了。   深思熟虑之后,她选择了化妆师为职业,让一切从零开始。   徐曼青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然天降横祸让自己与整容医师无缘,但她自此又有了新的奋斗目标,而事实上转行成为化妆师的她也表现得十分出色,可还没等她高兴得多久,又遇到了穿越的破事。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在一边软声安慰一边轻拍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武小姐的背时,那种熟悉的成就感又重新降临了。   徐曼青微笑着,替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武小姐高兴,更替她自己高兴。   可就在两人都感动不已的时候,武小姐的闺房外忽然乍起一道声音,生生地把徐曼青吓了一跳。   “是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啊?!”   回过头来一看,只见那武员外气急败坏地在门口吹鼻子瞪眼的,活脱脱像个夺命阎王。   话说方才武员外听下仆来报说,小姐派了丫鬟来取他的剃须刀。   武员外一听,可纳了闷了。   自家的宝贝女儿不是正在闺房里试妆吗?怎么忽然莫名其妙地派人来取剃须刀了?   武员外越想越不对劲,生怕自己的女儿出什么问题,赶紧放下了手头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女儿的房间赶去。   果然才刚走到房门口还没来记得推门进去,便听到女儿在内里哇哇大哭的声音。   这还了得?   武员外一急,狠蹬了一脚一下就把武小姐的房门给踹开了,习惯性地炸着嗓子大喝一声,眼看就忍不住要出手为女儿讨回个说法了。   可谁知进门一看,武员外和随后闻讯赶来的武夫人都有些傻眼了。   这闺房里只得自家女儿和那小喜娘两人,虽然自家闺女哭得极其可怜,但一看那架势,却是完全扑在了小喜娘怀里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被欺负了的模样。   “怎么?是有贼人闯入么?”   武员外脑筋难免有些秀逗,因为他真想不出来为何自家女儿试个妆能试成这副模样。   武小姐见自家爹爹闯了进来,赶紧背过身去用丝帕擦了擦脸,之后才转过回来。   “爹……娘……”   终于看到自家女儿的模样,虽然还是素面朝天的模样,但那两道粗犷的眉毛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秀气弯长的柳叶眉。   面对女儿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武员外立刻呆住了,反而是武夫人先回过了神来,几乎是喜极而泣地冲了过去抱着自家闺女边哭边笑道:“我的儿啊!好了,这下可真是好了!”   武小姐抱着自家娘亲“嗯”了一声,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待那娘俩腻歪了一阵,又见那武夫人捧着女儿秀气的脸是看了又看——这困扰了自家闺女多年的心结,今日总算是解开了。   “谢谢爹娘给我寻了这么好的喜娘来!”   武小姐起身朝自家爹爹福了福身子,想起这段时日来自己给双亲带来的各种麻烦,她也感觉到有些内疚了。   最近武员外也算是在自家闺女身上受了不少窝囊气,见如今女儿的眉毛问题解决了,性子也变得和顺乖巧了,直乐得是击掌大笑道:“好啊!果真是好!”   虽然事实上武员外完全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但只要结果是对的,那便算是皆大欢喜了。   武员外一高兴,立刻就从衣袖内袋里掏出来一个银元宝,二话不说就塞到了徐曼青的手里。   徐曼青这辈子是第一次看到大齐的银元宝,之前听说一个银元宝就是十两。如今武员外这一打赏,就足够她在洪村买两亩上好的水田了。   “这怎么使得……”   虽说在旁人看来,徐曼青确实是做了一件挺了不得的事,可对于徐曼青本人来说,这修眉画眉算是上妆的基础,这打赏在她看来有些多了,心里反而不是太踏实。   谁知还没等徐曼青把话说完,那武小姐立刻接了话茬道:“你就收下吧!在我看来能把我这眉毛修成这样,别说是十两,一百两我都愿意给的。”   那武小姐高兴地拉着徐曼青的手道:“我的喜娘就定你啦!别说别家的了,现在就算爹给我请珍颜阁的妆师我也不干呢!”   徐曼青看着那抓着自己的手撒娇的小姑娘,心中更是高兴。   倒不是因为自己今天做成了一桩大生意,反而是那种因为自己的双手而给他人带来自信和快乐的感觉,让她再度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小姐您的眼睛都哭肿了,我看得赶紧让人用冷水给你敷敷眼睛,待会还要不要试妆了?”   武小姐一听,立刻高兴地说了句“要的要的”,就赶紧吩咐身边的丫头打水去了。   32第32章(倒V,看过勿买)   第32章   既然已经解决了最根本眉毛的问题,那么剩下的上妆问题就已经不能称之为问题了。   加之武小姐倾情提供的上等妆品,徐曼青用起来更是如虎添翼,整个妆面化出来几乎堪称完美。   当然,这一“完美”只是相对于大齐时代的妆品所能及的最高标准而言的,与徐曼青在现代时化出的妆容相比,依旧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武小姐拿着镜子照了又照,虽然还未开脸,也未配上新娘发髻,但整个脸蛋是光艳照人。平日里那略显幼嫩的稚气被盖了去,端的多出了几丝成熟和端庄来,非常符合新嫁娘的身份。   武小姐满意得是赞不绝口,又想从自己的贴身小金库里掏出荷包来赏徐曼青。   这一次,徐曼青倒是挡下了。   “武员外方才打的赏已经够多的了,小姐便不用再赏了。”徐曼青笑道,“若你真有心谢我,还不如以后给我多介绍几门生意呢!”   这武家小姐的堂亲表亲一大堆,若再算上这些小姐们的待嫁闺蜜,数量极为可观。   古代没有什么特殊的做广告的门路,靠的就是这口口相传了。   武小姐倒也爽快,立刻便答应下来了。   “这还用你说,就你这手艺,要出名儿是迟早的事!”   徐曼青虽说算是胸有成竹,但也不敢托大。   “也不知这珍颜阁的妆师能化出什么样的妆面来?”   可惜这大名鼎鼎的珍颜阁所接的客户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像她这般出身的人又哪里有机会能见到那些达官贵人脸上的妆?   徐曼青叹了口气,在这种信息不对称的时代,想要做到知己知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武小姐翻了个白眼儿道:“说真的,这事我可帮不上你。你别看我之前吵吵嚷嚷着想找珍颜阁的妆师,但我自己也没真正见过她们化出来的妆面的。”   “不过就是有一次观音圣诞上,那位扮演滴水观音的小娘子的妆就是出自珍颜阁妆师的手,我远远地看过,但看不真切。那观音的妆面当时还轰动了全城呢!”   武小姐话音一转:“可惜这观音圣诞三年才办一次,去年刚办过,你若想看,还得再等两年。”   徐曼青一听,这两年也够久的了。   虽然心中难掩失望,但徐曼青只是想了想就掀过去了。   没得与别人比也没什么,先超越自我便已经很好了。   从武小姐闺房试妆出来,便有丫鬟将徐曼青请去了主厅商量送嫁当日的礼节问题。   武家家底挺殷实,武员外和武夫人商量了半天,最后确定要走二十六道大礼。   这已经是徐曼青目前遇到的走礼最多的人家了。   要知道,这走礼的数目和支付的酬劳可是成正比的——走的礼节越多,喜娘的收入便越高。   之前武家已经付过二十两订金了,只要当天送嫁顺利,就会再支付三十两的酬劳,而且打赏另算。   徐曼青从武宅出来,脸上都止不住笑。   这钱多不压身,一想到武家小姐能高高兴兴地出嫁,自己也能给宝贝弟弟攒够上私塾的学费,徐曼青哪能不开心?   骑着毛驴颠儿颠儿地往回走,徐曼青想起今日范嫂子送她出门时忧心忡忡的眼神,忽然很想来一下恶作剧。   待驴儿慢腾腾地走回了范嫂子住的胡同,徐曼青在敲门前特意将笑容敛住,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颓丧样子来。   范嫂子一开门,就看到脸色不怎么好的徐曼青牵着毛驴站在门外,便赶紧招呼着将人拉了进去。   “青妞啊!今儿这事儿……”   范嫂子说了两句,心下也难受得厉害,也不知道这青丫头是在武员外府上受了什么窝囊气了,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脸庞今天竟然拉了个老长。可想要开口问吧又真不好问,若徐曼青真是被那泼辣的武小姐撵巴出来的话,那得多丢人啊?   范嫂子拉着徐曼青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知道这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有没有被打出伤口来?   一想到都是因为自己疏忽大意没弄清楚状况就接了这笔生意,范嫂子真是悔不当初,一屁股坐在凳上就哎呦哎呦地直捶胸口。   徐曼青一看这玩笑可不能继续开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范嫂子见徐曼青笑了,先是看得目瞪口呆的,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貌似有戏了,颇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声问道:“难道这事儿……成了?”   徐曼青也不打算打哑谜了,直冲着范嫂子点了点头。   “啊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听到这振奋人心的消息,范嫂子先是拍着大腿高兴了一阵,然后又想到这徐曼青方才是诳了自己一把,便又好笑又好气地佯装要拧徐曼青两下。   徐曼青赶紧笑嘻嘻地躲了去,嘴上直讨饶。   范嫂子这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自家的招牌总算是保住了。   兴奋过后,范嫂子便好奇地问了问徐曼青是如何“收服”那难缠的武家小姐的。   徐曼青一五一十地说了,但又有些担心范嫂子会将武家小姐大粗眉的事情说出去,还特意告诫了一下自家师傅要替客户保守*。   范嫂子笑道:“那是自然,亏你能想出这样灵巧的法子来。若说这修眉,我也真真是第一次听说,只是这大齐女子大多不愿更动自己的眉毛,生怕是折了福分没了孝道,没想到这剑走偏锋的在这武小姐身上却派上用场了。”   徐曼青回道:“那可不是?平日里我们喜娘做生意一般就做一次过,可武小姐说了,以后要雇我定期上门给她修眉,她自己一人可做不来这事。”   这经营长期客户也是做妆容生意的生财之道,徐曼青盘算着以后可以逐渐发展出一批像武小姐这样的回头客才是。   徐曼青又笑着把武夫人要给自己和李婆子重新定做一套喜娘服的事儿说了,范嫂子听了也直说好。   毕竟这喜娘在送嫁当日是要全程陪在新嫁娘身边的,若还是穿着之前的“工作服”,虽说也还过得去,但怎么也没有新做的好。   况且徐曼青现下穿的还是范嫂子的那套喜娘服,腰身啥的都有些宽了。   如今武夫人发了话要给她新做一套,她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下来的几日,徐曼青都在为武家的送嫁准备着。   不仅去了裁缝店量身制衣,徐曼青还抽空去了一趟打铁铺,打算打磨一套合用的锋利小刀片,以后专做修眉用。   这眉形不好的人可不止武小姐一个,修眉这种基本的化妆技术只要假以时日,肯定能在这咸安城红火起来的。   到了送嫁当日,徐曼青早早地便穿上了新制的喜服。这喜服不仅布料是暗金绣花的上等货色,剪裁也是各种修身妥帖,衬得徐曼青越发的精神饱满。   那二十六道大礼她早已烂熟于心,跟李婆子赶到武家大宅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徐曼青按部就班地给武小姐开脸上妆更衣,并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发饰给武小姐盘好了发髻。   身边负责伺候的大丫鬟赶紧递上了一整套赤金的头面,好让徐曼青将各色发饰首饰给武小姐配上。   徐曼青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齐全的头面。   大略过了一下目,锦盒中的首饰足有十几样之多。   其中大凤钗一对,小凤钗两对,金笼带珠耳坠一副,并蒂双莲项链一条,牡丹富贵手镯两对和金箔簪花若干。   徐曼青记下了首饰的款式,想着大齐的金银器制作工艺还算出色,这雕龙画凤的功夫已经有了。   徐曼青想着,待日后若是有时间,还得抽空去一趟首饰铺,好了解了解这市场行情,毕竟首饰搭配也算是妆容的一部分嘛。   这次送嫁徐曼青尤其用心,光是上妆就花快一个半时辰。   在帮武小姐盖上红盖头的时候,就连徐曼青自己都对今日的妆面感到满意。   未过多久,武宅门外就传来了热闹的喜乐声,徐曼青领着武家小姐一个一个礼节地过,待终于熬到闹洞房之后,徐曼青可算是彻底累坏了。   拿着零零总总又快有十两银子的打赏,回到家里的徐曼青也来不及高兴,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稍微少了点,大家莫怪。   今天翻译了一份英文法律合同,头疼得要命。   徐曼青这次也只能算是小露身后,后面还会有更多更精彩的故事哦!请大家多多撒花支持~~鞠躬~   33第33章   第33章   成功赚到了穿越后的第一桶金,徐曼青心中很是快活。   如今她手上积积攒攒的也有近五十多两银子了。   可这数目实在是不够的,若不吃不喝不用也勉强只够付徐奋一年的束脩费用,可若想多定制些上妆工具或是买入上等的妆品,这点子钱根本就不够看。   就拿她上次去铁匠铺定做的一组刀片的花费来看,十二枚小刀片就足足去了二两雪花银。   那铁匠师傅还口口声声地说若不是看在她长得俏的份儿上,他可不愿意为了这么点小东西重新倒个模子呢。后来也是徐曼青一再保证以后会定期来这上货,那师傅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钱的问题虽然已经没有那么紧迫了,但若想在名气没开之前挣得更多,除了送嫁之外,还得再另辟蹊径才行。   徐曼青在心中盘算了一段时日,又在城南的胭脂铺做了一趟市场调研,发现还真没有见到那种油膏状的口脂。   现下市场上的口脂无论贵的便宜的,都是将那山花碾碎熬煮烂了之后,再将汁液提取出来染到布上去,阴干之后封存妥当,待到用时再用水渲染开。   但水毕竟不是有机溶剂,用这种口脂上妆,通常在晕染用的水没有干之前看起来是挺好的,但一旦水分蒸发干了,这唇上的颜色就会变得晦暗甚至干裂,没有那种均匀饱满的感觉。   徐曼青在穿越前虽然没有从事过化妆品的制造工作,但也曾经研究过不少配方。   现下在这工业化落后的大齐虽然很多东西造不出来,但用来做基础的油膏状口脂的条件却是具备的。   徐曼青想自己动手试试看,可又想看看那珍颜阁到底有没有研究出这种类型的口脂。   若珍颜阁已有,那她便不是首创人,以后说出去也顶多算是个仿造者,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山寨货”。   徐曼青并不想这么早就跟已经发展得如日中天的珍颜阁杠上,于是便下了决心要去看一看那传说中的珍颜阁了。   这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那么多人嘴里听说了这珍颜阁,徐曼青也知道那地儿就是针对有钱有权的人家的小姐开的。   既然要到那种地方去,还想亲眼看看那所谓的高档妆品,若是穿得太寒碜,估计是连门都进不去的。   可徐曼青在衣柜里翻了半天,这家里最好的衣服还是当时嫁入项家来的时候项寡妇给定做的一身粉色碎花小襦裙,再加上配套的斜开襟褂子,也不过是普通人家姑娘的打扮,不过是衣服的料子稍微好一些罢了,可再好也不过是薄棉质的,跟那些名贵的绫罗绸缎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徐曼青没辙了,想着这珍颜阁应该也至于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将她叉出去,只要能进去转上一圈估计就能知道个大概了,只是若想让珍颜阁的人将样品拿出来给她看估计是不大可能了。   于是徐曼青对此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期望值并不算很高。   找了个空闲日子,徐曼青自己一人骑着小毛驴就晃荡过去了。   这珍颜阁所在的朱雀南街街口的牌坊处有官兵守着,只许行人、轿子和装点精美的马车通过,是实打实的富人出没区。   徐曼青的小毛驴是禁止进入的,无奈之下她只好在街口找了家客栈寄存,交了几个铜板的草料费,然后徒步走了过去。   这朱雀大街果然是咸安城里的核心区域之一,街道两旁的建筑都比别处要高大不少,更别提那繁复的装潢和华贵的门面了。   徐曼青没走两步,就见身边来往穿梭着各色华贵的轿子,其中也不乏有用数匹马拉着的华丽马车,也不知道里面坐着的都是些什么身份的人。   徐曼青害怕招惹是非,尽量贴着街道边缘低头快步走,只想着赶紧到达目的地才是。   路过了几家首饰店和布庄,徐曼青抬眼一看这街对面,一个偌大且华丽的门面十分抢眼。   虽说还算不得是雕梁画栋,但也差不离儿了。   一个买胭脂水粉的地方能发展到这种地步,其受人追捧的程度可见一斑。   徐曼青吸了口气打算往珍颜阁里走,还没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店小二将客人送了出来。   徐曼青定眼一看,这客人的打扮也跟她差不多,不过身上穿的料子比她要好上一些,再一细看,发现那被送出来的姑娘梳着个丫鬟特有的寰髻,徐曼青心下一愣,才发觉这被送出来的人的身份可能只是个丫鬟。   果不其然,徐曼青便听见店小二客气恭敬地给那丫鬟模样的女孩说着“给赵小姐问安了,若有新货一定会通知府上”云云。   徐曼青顿时有些眼晕,想不到这大户人家的丫鬟竟然穿得比她还好,这古代社会的阶级等级划分真是太令人气馁了。   等那店小二客客气气地将那小丫鬟送走,回过身来便见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站在自己身边。定眼一看,这女子的相貌真是没得挑剔的好,但看样子和打扮又不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便也客气作揖道:“这位夫人是要来珍颜阁选购妆品么?”   原本徐曼青还以为这珍颜阁里的人可能平日里伺候大客户伺候惯了,估计看不上她这种清粥小菜式的平民百姓,但看这店小二态度还算客气,并没有那种想象中的那种用鼻孔看人眼高于顶的傲气,心下倒是暗暗觉得有些吃惊。   徐曼青也客气答道:“这位小哥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喜娘,哪里能称得上是什么夫人?只不过是受了雇主的托来这替要出嫁的闺阁小姐选购一些口脂罢了。”   那店小二一听,便也笑着将徐曼青迎进了门来。   “珍颜阁的口脂共有十六色,从价位上划分有三十二种可供挑选,不知小娘子需要购买哪个档次的?”   徐曼青一边听着店小二的介绍一边走进这珍颜阁来,四周环视了一下,果然见这阁内的装潢异常别致,就连补充照明用的灯笼都是红木六角精雕的宜阳宣灯,脚下踩着是软软的粗布毯子,里头的货架整齐有序,分门别类地将各色妆品陈列其上。   阁内的香气氤氲,但又不似平常胭脂阁里的那种庸俗的脂粉气味,反而像是特意用香炉焚出来的清香,独有一种雅致和高贵情调在。   徐曼青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也难怪这珍颜阁能做大做强。   撇去别的不说,光就是能将店小二培训成这般让顾客如沐春风这一点,就已经是百里挑一的难得了。   徐曼青回道:“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接到这样大的单子,那小姐是点了名儿的要用你们家的胭脂,所以我也是头一回上你这来,对阁内的妆品不是很了解。若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将你这的口脂都拿来让我过目一下?”   恰好这个时间段还算早,珍颜阁里也没有其他客人,店小二二话不说地就把一个挺大的暗花精雕木箱子提了上来,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来。   徐曼青一看,这箱子里陈列的就是三十二种口脂的色样以及样品。   徐曼青还是第一次在大齐看到这样齐全和专业的口脂色样,顿时也难免有些激动难耐——这珍颜阁果然名不虚传!   在样品下方,均详细地标有该样品的名称和价格,颜色从最淡的樱花粉到最艳丽的牡丹红,可以说是琳琅满目,价格自然也是丰富多变,从最低的三两银子一叶到最高的三十六两银子一叶的都有。   徐曼青看了一阵,便问道:“贵阁内所有的口脂都在这里了吗?”   店小二好奇问道:“如何?小娘子没有能看上眼的吗?”   徐曼青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心下却已大致能确定这珍颜阁里确实没有油膏状的口脂了。   随手点了几个颜色,徐曼青道:“这几个颜色我觉得挺好,不知小哥你能不能将口脂的名字与价格誊抄于我一份?这样我也好跟小姐报备去。”   “这是自然。”店小二答应得爽快。   看来在这大齐,喜娘替待嫁小姐选购妆品也不是她徐曼青开的先例,原本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徐曼青心里还觉着有些心虚,但看那店小二理所当然地誊抄去了,心下便松了口气。   见那负责招待自己的店小二进入内间里誊抄价目去了,其他店小二也各有活计暂时没人搭理自己,徐曼青也赶紧趁着这个空档四处走走看看,随手打开了几个精美的盒子查看那里面的妆粉。   徐曼青看得正是入迷,谁知身旁竟有一道陌生的男声横空出世。   “鸾儿?鸾儿你怎么会……”   那男子的语气难掩激动与惊喜,下一秒,徐曼青便被那男子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徐曼青当下大惊,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便使劲推搡起那对她动手动脚的登徒子来。   谁能想到在这公众场合,竟然会有如此孟浪的男子会当众将她这般抱着。   可那男子抱得实在是紧,徐曼青挣脱不开,只得将手里那精致的木盒子狠狠地砸在那男子的额头上。   那男子吃痛,手劲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   徐曼青一得自由,赶紧往后连退了数步。   待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男子的长相,徐曼青心中的火气更是噌地一下就窜上去了。   “鸾儿,你……”   见那男子还想不死心地欺身过来,徐曼青也顿时新仇加旧恨的,也管不上仔细思考这男人的身份了,一个耳刮子就狠狠地扇了过去。   “鸾你妹!”   别说是骂脏话了,如果现下她手中有把刀的话,估计都会毫不犹豫地给这登徒子开个瓢儿。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并非是只有这男人轻薄自己那么简单,而是这男人这模样这长相,分明就跟上辈子间接“害死”自己的检察官长得八/九不离十!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先不要急着猜CP,这篇文里的男人都还没全登场呢,慢慢来慢慢来哈~   鸣谢:eleve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4-1220:24:30   话说某草很少有收到手榴弹的,忽然看到个手榴弹觉得很是惊奇!鞠躬!谢谢eleven小友,俺会努力更新哒╭(╯3╰)╮   34第34章   徐曼青被这登徒子轻薄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眼前的这个登徒子是不是也是跟自己一样是穿来的。   可待她退后几步,满怀警戒地打量了那男子几眼,才发觉这男人虽然跟她的前男友检察官如出一辙,但气场上还是有些明显的不同。   虽说具体而言她也说不出来到底不同在什么地方,总之从这身着紫绢华服的男人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来看,跟那以温润体贴为基本属性的检察官还是差了挺远的。   在徐曼青打量那男人的同时,对方也在以同样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尴尬之中。   可方才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大了些,弄得方才进入内室誊抄价格的店小二都被惊动了出来。   看到那散落一地的妆粉,再一抬眼看到来人,店小二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见店小二呆在原地,只有那黑眼珠子提溜直转,不停地在徐曼青和那孟浪男子中来回扫荡。   徐曼青虽说心中气愤难当,但看这男子一身华服地出现在这珍颜阁,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如今她家除了她之外就只剩下项寡妇和徐奋,这孤儿寡母的不说,就是她这守望门寡的媳妇也一点都招惹不得这种流言蜚语了。   这事虽然十分憋屈,但若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徐曼青便已经阿弥陀佛了。   徐曼青强做镇定,对那店小二道:“我方才不小心弄撒了妆粉,这盒妆粉多少钱?我给你赔上就是了。”   徐曼青说完这话别提有多憋屈了。   这珍颜阁的妆粉贵得是出了名的,若不是方才那男子孟浪,她又如何会用那装着昂贵妆粉的盒子砸他?   看着脚边撒了一地的妆粉,徐曼青只觉得心疼。   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店小二面露为难之色,便只得转身朝那紫袍男子作揖道:“老板,您看这……”   今儿也不知怎么的,平日里神龙不见手尾的老板竟然亲自上门来了,可这离查账日不是还挺远的么?怎么就让自己的顶头上司碰见了这种场面呢?   若是东家怪罪起来,可真是够他喝一壶的。   徐曼青一听,脸色都变了。   “老板?”   徐曼青指着那登徒子向店小二问道:“这人是珍颜阁的东家?”   店小二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徐曼青登时怒不可遏——既然是这做老板的人耍流氓,那她用他家的东西自卫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徐曼青沉着脸色冷哼了一声,也不提要赔钱的事了,甩手就要走。   谁知脚步刚迈出去,就被那男子拽住了手腕。   “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啊!!”   徐曼青万万想不到这男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自己不放。   虽说她现下所站的位置比较靠内,加上又有雕花的围栏屏风遮挡视线,外边的人一时半会地也发现不了这屋里的猫腻。   可徐曼青如今是叫苦不迭。   若这男子只是来光顾珍颜阁的客人还好,可他偏偏又是这珍颜阁的东家,她现下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对方看着又是个有钱有势的主,若大声呼救又难免会坏了名节。   徐曼青被这男人拽着,一边死命尝试挣脱一边快速地在脑子里想着应急的对策。   可还没等她的脑瓜子转起来,那男子便二话不说,捂了她的嘴就把她扯到珍颜阁的内室里去了。   “唔嗯!”   徐曼青真没想到强抢民女这种狗血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心急之下狠狠地咬了那男子一口。   这口下的劲很重,徐曼青立刻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   见那男人被咬成这样也不松手,徐曼青吓得脸都白了,此刻也管不得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问题了,便扯了嗓子想要喊救命。   可刚喊出一个“救”字,嘴就被那男人捂上了。   还没等徐曼青反应过来,就见那男子将她身上的短褂子往上扯。   徐曼青用力地蹬着腿,可这男人看起来就像是练过家子一般的,压在她身上像磐石一般雷打不动。   徐曼青只觉得自己肚皮一凉,一截小蛮腰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了。   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了,徐曼青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来这什么劳什子的珍颜阁了,谁知竟白白惹来了这样一匹狼。   原本以为自己要遭遇所谓的辣手摧花,可谁知那男子只是扯开了她的短褂,瞧了一眼她的后腰之后,便没了动作。   “怎,怎么会?”   “鸾儿的后腰应该有一枚粉色胎记才对……”   只听那男人喃喃自语了一阵,像是终于确定自己认错人了,表情有些傻愣愣的,与之前那高高在上的菁英模样相去甚远。   徐曼青好不容易才挣开了他,赶紧拉拢了自己的衣服要跑出门去。   可那男子又将她给扯了回来,徐曼青吓得用起了毫无章法的王八拳劈头盖脸地打他。   一直打到自己手痛没力气了,那男子还是不打算将她放开。   徐曼青又被吓又被气的,终于还是很没种地哭了。   那男子见徐曼青哭了,脸上的表情也似乎有了些内疚和不好意思。   只听他开声道:“小娘子莫恼,是在下唐突了。”   见徐曼青这般梨花带雨的,那男子也慌了手脚。   “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哎……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你先别哭也别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看那男子不似骗人,徐曼青才稍微消停了一些。   “你先放开我!”   那男子这才将徐曼青放了。   “对不住,只是,只是你长得太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徐曼青当然猜到了,自己估计跟“又”这男人失了联系的老情人长得一个样,所以才遭到他这般无礼的对待。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了,上辈子就因为这个被人无端害死不说,这辈子又依样画葫芦似地遇到了这等烂事!   徐曼青真是拿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那男子任徐曼青跟自己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然后躬身作揖道:“今日这事我定会管教好下人,务必会保全小娘子的名誉。”   这男人想了想,虽说面上难掩失望的神色,但还是从袖袋内掏出了一张银票,递到了徐曼青的手里。   “这,这便权当是对今日之事的补偿吧。”   徐曼青气得发抖——被一个男人拽进内室掀开衣裳看了身子,虽说只是后腰的一截,但在这民风彪悍的古代可是能让已婚妇女丢了性命的无礼举动,若这是被人传了出去,搞不好她还会被指责成所谓的淫/娃荡/妇被项家的族人抓去沉塘。   如今这男人竟然这般轻描淡写地递了一张银票过来便想了事?当她是窑姐儿可以用钱打发吗?   徐曼青怒极攻心,看都没看那银票的数额一眼,刷刷两下就撕了个粉碎,一股脑儿地扔到那男人脸上了。   “杂碎!你怎么不跟你这些臭钱一起去死?!”   徐曼青骂完,也不想再跟这男人鬼扯。   无论在什么年代女人跟男人牵扯不清吃亏的注定都是女人,徐曼青又没本事将那牛高马大的男人揍个内出血,只能逞逞个嘴上之勇后转身便走,白白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那店小二见自家老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女客人扯进内室,吓得白毛汗都出来了。   这珍颜阁虽大,但也不过是他老板众多产业中的一处而已,平日里这东家也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日常多是派专门的管事下来查看,谁知道今个儿什么风把大当家给吹来了,还弄出这档子事来。   店小二也不敢托大,只得赶紧吩咐其他人把珍颜阁的门给闭了,自己又站在内室外守着,生怕闹出什么人命来。   想起方才那小喜娘水灵灵的模样,同样身为男人的店小二似乎可以理解自家老板的那种心思。   可这强来的事儿,怎么看怎么不像那平日里端着一副活阎王模样的冷面东家会做出来的事啊!   也不知那小娘子被东家看上,到底是福还是祸了。   店小二正在外边愣神,那内室的门冷不丁地就被呼地一下打开了。   还未弄清楚状况,小二便见到那俏生生的小娘子气急败坏地从内室里出来了。   店小二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喜娘出了门去,但又未见自家老板吩咐,也不敢多拦着,只能一个劲地跟在徐曼青后面哈腰道歉。   徐曼青一出内室,才发现那大堂的门竟然已经紧紧关上了,转念一想这珍颜阁里的店小二和老板都是蛇鼠一窝,明明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她被那男人拽进去了,这些黑了心肠的店小二们也不说有哪个能挺身而出地帮她一把,反而助纣为虐地闭门谢客,生怕他们东家的龌龊事做不成了。   徐曼青气得肝颤,狠瞪了店小二一眼道:“还不赶紧给我把门打开!”   看着从内部落锁的大门,徐曼青要是现下手里有一把火,立刻就能把这珍颜阁给燎了!   店小二没辙,只得掏了钥匙开锁。   徐曼青二话不说就推开了门去,气鼓鼓地跑到客栈去牵自己小毛驴了。   店小二在那看着徐曼青的身影走远,又莫名地被美人一顿狠骂,心下也难免觉着有些委屈。   还没等伤够神呢,那活阎王似的老板就鬼魅似地出现在他身后了。   “愣着做甚?快跟上去,看看那小娘子是谁家的媳妇。”   店小二一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虽说自家老板贵为皇商,但向来不曾耽于女色,若不是为了生意上的应酬,平日里也不见出入那烟花之地。   虽然自家老板到了这个年纪尚未娶亲着实有些奇怪,但凭着他那滔天的财富与傲人的外貌,多少名门淑女都抢着想要倒贴,也不见自家老板动过心。   谁知这多年来的冷峻形象,竟然会在遇到那小娘子的一瞬便破了功了?   店小二百思不得其解,但又碍于老板的命令,只得赶紧尾随了过去,生怕跟丢了徐曼青又生怕被发现,一路躲躲藏藏的犹如过街老鼠,心下更是叫苦不迭。   东家啊东家,你明明知道这小娘子已经嫁做人妇,还要去招惹人家作甚啊?   店小二这回可真是头一遭行这般猥琐之事,就别提有多憋屈郁闷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花花~   35第35章   第35章   徐曼青气急败坏地骑着毛驴跑回石河子胡同,还在家门口冷静了半晌,努力调整出一幅没事儿的模样之后,才一如往常那般进了家门去。   幸好最近一段时间有好几天都是黄历上不宜嫁娶的日子,全城的喜娘都没有活可做,徐曼青正好在家中待了两天,又想起珍颜阁那边确实是没有那种油膏状的口脂,便想自己试着看能不能调配出来。   如今正是山花开放的季节,若想调配口脂,必须要有这种基础的染料才行。   既然是要做实验用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做出来,徐曼青盘算着这事最好先不要声张,免得最后实验失败扫了大伙儿的兴。   跟徐奋打听了一下哪里可以采到山花,别看徐奋年岁不大,但正是这种年纪的孩子才会经常在野外玩耍,自然对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情有印象。   见自家姐姐问起,徐奋立刻报出了一个地名来。   “在咱洪村后山靠河的那面就有一片儿野山花啊!若是姐姐想采花,我可以带你去的。”   徐曼青听了精神为之一震,这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家弟弟真像她的一块宝。   于是徐曼青跟项寡妇打了个招呼,就说这段时日里徐奋整日闷在家里看书也快憋坏了,正好这几日她得闲,便想打算带徐奋出去玩玩散心。   见徐曼青是想带徐奋出去玩儿,项寡妇自然无不可,还特意给两人烙了些饼子带在身上当干粮,姐弟俩就这般开开心心地骑着毛驴儿回洪村去了。   徐曼青随身带着一个平日里给毛驴儿割草料用的竹篾筐子,绑在驴屁股上,竹筐子上面还系了两段布绳,到时候往肩上一背就可以上山采山花儿了。   姐弟俩一路有说有笑的,徐曼青一开心,前两日在珍颜阁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就被她七七八八地忘到脑后去了。   待到了洪村,徐曼青将毛驴寄在张婶家里,和徐奋徒步往洪村的后山走去。   古代的山路比她想象中的要难走得多。   徐曼青早已习惯了那种被现代化工业高度改造过的景点式的山路,于是这次正儿八经地走在那种连条被人踩出来的小泥径都没有的野路上,真是有点力不从心。   反而是徐奋拿着一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小镰刀,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割掉比人还高的野草,这才勉勉强强清出了一条可以走的路来。   徐曼青很没用地跟在徐奋身后跌跌撞撞地走着,若不是有这个弟弟,她还真干不成采山花这种事了。   原本还以为采花不过就是动动手的事情,现在看来,这根本就跟野外拉练没啥区别了,看来是她自己把这件事的困难程度估计得有些低了。   “姐姐,我们现在是往小溪边走,靠近水的地方容易有蛇,正好我们割草发出来的声音可以把蛇吓跑,这样就不会被咬到了。”   徐曼青听着觉得心里直发毛,又想到这荒山野岭的没有人气,蛇虫蚁鼠之类的野生动物定然是不会少的,心下觉得挺危险就有些想要放弃了,可又想到这事儿已经折腾到一半了,这么空手回去又有些不甘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咬咬牙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走了快半个时辰,徐曼青远远地便看到前方有一片嫣红点缀在这绿叶之中,显得万分醒目。   徐奋自然也看到了,高兴地指着前面喊:“姐姐快看,这就是我说的那片山花林了!”   徐曼青拉着徐奋的手走近过去,果然见在一个土坡上小规模地生长着一片山花树。   红色的花朵开得正艳,微风中带着一丝丝清甜的香味。   徐曼青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顶着日头,招呼着徐奋一起帮忙采起花来。   在坡底下的那几颗山花树的树龄比较小,枝桠也挺矮,徐曼青采了一会就几乎把盛开的花朵都给摘没了,可那数量也就只能把竹筐的框底填满,跟目标数量还差了很远。   徐奋见状,便攀着手边的一些藤蔓植物开始往高处爬,半山坡上的山花树要大颗得多,开的花也更多一些。   徐曼青见徐奋像猴儿一样地爬到几乎有两人树上,担心地在下方直叫唤。   徐奋笑眯眯地回答说没事,他这爬树的功夫从小就练出来了,现在这样摘一两朵花的不会有什么大事。   徐曼青提心吊胆地观察了一会,果然见徐奋身手灵活,一来二去的动作比她快得多了。徐曼青这才稍微安了心,赶紧动手把目前自己能摘到的花都给摘了。   可俗话说得好——常在路边走,哪能不湿鞋?   徐奋就是对自己爬树的功夫过于自信了,再加上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又摘了半天花之后体力难免耗得有些厉害,在攀爬的时候一个没抓好,一脚踩空就摔了下来。   若这采花的地只是平地的话倒还好些,可这片地又恰好是一片相对陡峭的坡地,外加徐奋又爬得高了些,这一踩空就生生地从高处摔了下来。   徐曼青听得徐奋一声尖叫,抬头就看弟弟从斜坡上滚了下来。   徐曼青吓得不轻,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把徐奋给拦下来。   可徐奋往下俯冲的力道实在太大,徐曼青一把没扯住,反而被那惯性生生地一起带了下去。   下意识地将徐奋护在怀里,徐曼青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不知翻滚了多少下,最后还是猛地撞在了一颗树桩上,两人下落的趋势才被挡了下来。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徐曼青赶紧低头查看徐奋的情况。   可也不知是不是徐奋摔下树之后磕碰到了那里,如今正白着一张小脸昏了过去。   徐曼青吓得不清,抬手一摸徐奋的后脑勺,果然见有一个肿起的大包。   虽说目前没有发现严重的外伤和流血,可这碰到脑袋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留下什么可怕的后遗症,那可就麻烦大了。   徐曼青脸都青了,如今也顾不上什么采花不采花的事了,她只想赶紧将徐奋带回咸安城,找个靠谱的大夫过来给他瞧瞧。   可谁知祸不单行,徐曼青抱着徐奋刚想从泥地上站起来,可左脚脚踝上传来的剧痛让她顿时脸色一白,又重新摔了回去。   徐曼青咬了咬唇,扯开自己的裙摆一看,只见那左脚踝高高地肿了起来,用手一掐,疼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徐曼青心急如焚,又咬牙尝试了好几次,可别说是背着徐奋走回洪村了,她现在连自己单身走一两步路都尚且做不到,更别说是外加其他的负重了。   徐曼青顿时急得想哭,只得扯开嗓子叫起了救命。   可这片野林子平日里本就不会有什么村民路过,除非能碰到上山打猎的,否则基本上不可能有人会发现他们。   若等到项寡妇发现他姐弟二人失踪再派人来找,最快也得是明天的事了。   一想到这山上一旦入夜有可能有各种野兽出没,徐曼青脸都白了,也管不上碰到人的几率有多大了,只是扯着嗓子叫唤了半天。   可惜山里空荡荡的,徐曼青都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徐曼青心下有些绝望,只盼着自己这脚踝过一段时间之后能争气些稍微不那么痛,可惜她越等,发现脚踝的痛感越明显,丝毫没有减轻的趋势。   就在徐曼青苦恼发愁的时候,便听到远处传来草丛刷刷而动的声音。   徐曼青一听,白毛汗都快被吓出来了——难道是有什么野兽潜过来了不成?   赶紧俯身爬过去捞到了方才徐奋割草用的小镰刀,徐曼青双手握着刀柄,护着徐奋挡在前面,满脑子只想着若真碰到野狼什么的,她也得拼了命地保护这个昏过去的弟弟才行。   可就在她的脑海中设想出无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却听到有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头儿,这荒山野林的怎么会有女人喊救命?该不会是大白天地碰到鬼了吧?”   那边话音刚落,就有另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责备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来什么鬼不鬼的!定是有人在山上遇险了正在求救,我看声音大概就是从那个方向发出的。”   徐曼青一听还真是让她走了狗屎运碰到人了,赶紧又大喊了几声救命。   待那说话的两人拨开齐人高的野草找到徐曼青的时候,徐曼青一眼就认出来人的身份了。   “吴捕头?”   徐曼青瞪大了双眼,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遇到久未谋面的吴岳泽。   跟在吴岳泽后面的小捕快也一眼就将徐曼青认出来了。   “哟,这不是项大娘家的小媳妇吗?”   想要忘记徐曼青的模样可真是有点难,那小捕快今日见到这美人落难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小心脏漏跳了半拍。   吴岳泽一眼就看见了徐曼青身后的徐奋不大对劲,赶紧赶过去查看了一下情况。   徐曼青赶紧将他们姐弟俩采花遇险的事情说了。   “我还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想不到能遇上捕头您。还请您帮帮我们才是……”   吴岳泽向来急公好义,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可他刚抱起徐奋要走,便见徐曼青哀叫了一声,看样子是没法从地上站起来的模样。   “你脚受伤了?”   吴岳泽眼尖,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伤得可厉害?”   徐曼青是女子,吴岳泽作为一个捕头是不能随意看到女子的脚踝的,即使是为了查看伤口,所以只能口头上问问。   徐曼青苍白着脸道:“我不打紧,可不可以拜托你先把我弟弟送回村里去,然后再让张婶她们来接我。”   不想成为吴岳泽的负累,徐曼青觉得将徐奋送回去找大夫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徐曼青的提议立刻被吴岳泽给否了。   “这山里指不定有什么野兽,不能留你自己一人在这里。”   可这样就为难了。   徐奋一个小男孩还好说,可徐曼青毕竟已经嫁做人妇,名节比什么都重要,虽然是事出突然,可若吴岳泽和那小捕快要将她背出去,被人看到了,也是难免会落人口舌的。   徐曼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还没等她想好解决的方法,那小捕快就已经把吴岳泽手中的徐奋接了过来。   徐曼青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吴岳泽抱了起来。   “我先带你到山口,然后再去叫你说的张婶来接你,这样你不必担心这事会被人看见了。”   吴岳泽自然知道徐曼青担心什么,可事出突然,也只能想出这等权宜之计了。   那小捕快跟着吴岳泽混久了,自然知道自家头儿的秉性,还反过来安慰徐曼青道:“小娘子你就放心吧,我头儿这刚正不阿的性子在咸安城也出了名的,定然不会让你被人说闲话的,今日的事情,咱俩都会给你保守秘密,保证烂在肚子里绝不说出去。”   见那小捕快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徐曼青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只得默许。   吴岳泽见她不说话,便也迈开脚步往洪村的方向走,一路上也没多言,甚至多一眼都没看徐曼青的。   徐曼青见吴岳泽坦荡荡的,行事间光明磊落,端的是堂堂的君子风度,心中很是感激,想着她接二连三地欠了这吴捕头的人情,也不知日后该怎么还才好。   可当下脚踝实在痛得厉害,徐曼青身上着实无力,只得软软地靠在吴岳泽的胸前了。   被疼痛分散了注意力,饶就是徐曼青也没有发现,吴岳泽的身体变得比之前更僵硬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这几天收藏都没怎么涨伤心ing   36第36章   第36章   徐曼青一路被吴岳泽抱到了山口,待四周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之后,吴岳泽这才将她安置在了大树底下的平坦石块上。   “你在这等一会,我立刻叫你说的那个张婶过来接应你。”   徐曼青感激道:“多谢吴捕头了,还有我弟弟的伤……”   那小捕快立刻接话道:“我立刻将你弟弟带回城里找大夫,然后再通知项大娘去接他就是。”   “如此这般,就多谢了。”   看着小捕快背着徐奋走远的身影,徐曼青忍不住担忧地问道:“吴捕头今日是外出公干么?”否则自己怎么会这么巧在这荒山野岭上遇到他?   吴岳泽将腰间的水袋取下递给徐曼青,这女人的嘴唇都干裂得快起皮了。   徐曼青确实渴得厉害,但在接过吴岳泽递过来的水袋后才反应过来,这水袋可是吴岳泽的东西,这男女授受不亲的,用这种私人的物品似乎不大合礼法吧?   徐曼青只好忍住了干渴,将水袋递了回去,撒谎道:“多谢吴捕头了,我不渴……”   吴岳泽面无表情地道:“你莫担心,这水袋是昨日新买的,我至今未曾用过。”   像是被人直接看透了一般,徐曼青脸上噌地红了起来。   这吴岳泽莫不是有读心术不成?似乎自己的所思所想都逃不过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   再推脱下去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徐曼青只好就着水袋喝了几口,平日里看似平淡无奇的水在人极渴的时候都能喝出几分甘甜来。   这水喝了下去,徐曼青也不禁觉得脚上的伤口不那么痛了。   吴岳泽见她乖乖喝了水,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些,接过徐曼青递回来的水袋,吴岳泽一边收拾,一边说了句“是。”   徐曼青一头雾水地看着吴岳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吴岳泽看出了徐曼青的迷茫,便解释道:“我今日确实是外出公干。”   徐曼青这才恍然大悟,这吴捕头的反射弧也忒长了些,竟然现在才来回答她方才问的问题。   “你以后不要再来此处采花了。”吴岳泽道。   “为何?”   这片山花开得正好,若不是这次出了意外,想必收获是颇丰的。   “我今日来这边就是要处理一个杀人抛尸案,那被抛尸的地点就在你采花的附近,可见这边不太平,若正好让你和你弟弟瞧见那人犯作案的现场,你想想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徐曼青听得一身冷汗,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去采个花,这不仅出了事故不说,搞不好还险险地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如果真如吴岳泽所说那附近就是杀人犯出没的地方,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在看到她这种带着小孩的弱女子,来个先奸后杀什么的就玩儿大发了。   徐曼青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谢谢捕头提醒,我以后定不再去了。”   吴岳泽见自己的警告奏效,满意地点了点头,跟徐曼青拿了张婶的地址之后,就外出找人了。   徐曼青在那大石上等得有些昏昏欲睡,大约半小时之后,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张婶带着她的毛驴一起过来了,一见她就青妞青妞地直叫唤,七手八脚地将徐曼青扶上了毛驴。   原以为在自己得到接应之后吴捕头就会抽身不管了,谁知那男人竟然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一直跟在徐曼青的毛驴屁股后面走。   张婶是小村里土生土长的人,哪里见过什么咸安城里的捕头?   虽说捕头放在现在说也不过是个基层公务员,但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张婶而言几乎算得上是半个官老爷了。   这官老爷自己不走,张婶也没有这个撵人的胆量,再说徐曼青是他救回来的,此刻跟着照看也并非完全说不过去。   徐曼青也觉得吴岳泽一直这么跟着自己似乎有些不妥,但碍于张婶在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一路上沉默不语。   待到了张婶家,张婶用井里的凉水给徐曼青冷敷了一下,可惜还是不大有效。   掀开裙摆一看,那脚踝已经肿得老高了。   吴岳泽在门外候着,见张婶端着盆子出了来,便问了一下徐曼青的伤势。   听张婶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吴岳泽皱了皱眉后道:“怕是伤到骨头了,事不宜迟,我还是带她到城里的跌打大夫那看一看才好。”   张婶原本是想自己送徐曼青回城里的,但见吴岳泽这么说了,也不好反驳,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徐曼青就又被扶回了毛驴上,吴岳泽趁她在张婶家做冷敷的时候将自己的马弄了过来,此刻吴岳泽便直接骑上马,再将毛驴的缰绳拽在手里,毛驴便乖乖地跟在吴岳泽的马屁股后面走了。   徐曼青受了别人的帮助,也不好唧唧歪歪地说道什么,但这官道上人来车往的,吴岳泽又穿着捕头的行头,这般骑着马牵着驴的也算是个特殊组合,一路走过来招了不少闲人的视线。   徐曼青只得将头尽量放低,恨不得拿顶帷帽把自己的脸给遮起来才好——这般被一个捕头牵着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人犯呢!   好在在咸安城城门外,有许多等生意的轿夫带着轿子候在那里。吴岳泽一见便下了马,出钱给徐曼青雇了一顶轿子,这才算是隔绝了那些探究的视线。   徐曼青心下松了口气,她也实在没想到这牛高马大的吴捕头竟然这般心细如发,以后若是有女子当了他的妻子,不得每天都活在蜜罐里么?   这般摇摇晃晃地到了医馆里,徐曼青隐约听见吴岳泽招呼了一下,没一会儿就有个小丫头跑过来掀了她的帘子将她扶了出来。   徐曼青被带到了内室,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夫进来给她看诊。   检查了一番之后,老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寻常的扭到了,买支药酒回去搓涂个几天就能休养好了。   徐曼青松了口气,连声道谢,还摸出了腰间的钱袋要给老大夫付诊金。   老大夫捋着胡子笑道:“不必了,吴捕头已经付过了。”   徐曼青听着一愣,这吴捕头还真就是大善人,帮了人的大忙不说,就连诊金都抢着付了。   又被送回了轿子里,吴岳泽给轿夫报了项家的地址。   “既然你的脚没事,那便回家去吧。如果你弟弟没大碍的话,这会子功夫应该已经被送回项家了。”   吴岳泽这次反倒没再继续跟着,只是让轿夫送徐曼青回去而已。   徐曼青又松了口气,若吴岳泽真的将自己护送回项家,就真的殷勤得有些过分了。   徐曼青再次道谢并从钱袋子拿出银子来给吴岳泽递了过去,这次麻烦别人这么多,吴岳泽又是垫药费又是垫车马费的,徐曼青都觉着不好意思了。   吴岳泽看着徐曼青递过来的钱,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将钱收下了。   徐曼青这才上轿回了项家,果然一进家门,项寡妇就抹着眼泪出来搀扶她了。   “你们的事儿我都听那小捕快说了。你们怎么能这般不小心?幸好奋儿没事,不然不得心痛死我老婆子么?”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项寡妇俨然已经将徐奋当成自家人了。方才听那小捕快说徐奋是从近两人高的树上摔下来的,登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好在徐奋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醒了,除了脑袋肿出来的包有些疼外加手脚有些擦伤之外,其他都没啥大事。   徐曼青心惊胆战地守着徐奋观察了一个晚上,发现徐奋能吃能睡思维敏捷,也未见有恶心呕吐的症状,看来还不至于脑震荡。   徐曼青这才算是放了心,熬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房睡觉去了。   受伤受惊外加受累,徐曼青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的。项寡妇知道这姐弟俩受了伤,早上也不打算惊动他们,自己起了身准备早饭去了。   厨房里的食材这几日消耗得差不多了,徐曼青又伤了脚,这买菜的事就只能是她这老婆子暂时做一做了。   项寡妇拿了银钱打算出门,谁知一开门便看到门外放着一个大竹筐,里面堆满了红色的山花。   项寡妇正觉得纳闷,起初还以为是谁把筐子放错地方了,但仔细看了一眼之后,发现那装着山花的筐子确实是自家的,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索性将竹筐子拿进了家里,打算等徐曼青醒来再问个清楚。   待项寡妇买完菜回家的时候,徐曼青恰好洗漱好了出了房门。   徐曼青见自家婆婆亲自去买菜了,赶紧瘸这个腿想要跳过去帮项寡妇的忙。   项寡妇见状赶紧让她坐了回去。   “你脚伤还没好,这几日伙食的事情让我做就好了。”   徐曼青也知道自己当下跟三等残废没啥区别,只得点头同意了。   项寡妇一边走进厨房收拾,一边问道:“今日在门口看到咱家的竹筐子,里面放了满满一筐的山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曼青一看那装满了花的竹筐子,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昨日她坐在轿子里,她的毛驴是被牵着跟在轿子后边走的,但她又痛又累的,着实没有能耐去关注那原本挂在驴屁股后面的竹筐子的去向。   如今竹筐子不仅重新出现了,而且还装满了她心心念念想要采的山花。   知道这事的统共也不过三个人,徐曼青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会做这种事了。   徐曼青心里直打鼓,但无奈之下也只得对项寡妇撒谎道:“我昨日在回洪村的时候,花了些钱拜托了那里的老农帮我采点做胭脂用的山花,谁想到这老农效率这么高,今个儿就给我送过来了。”   项寡妇也不疑有他,这雇佣农民帮忙做事的多了去了,如今听说这山花是用来做胭脂的,觉得挺合情合理,便也没当一回事就掀过去了。   徐曼青趁着项寡妇在厨房里忙活,赶紧蹦过去细细查看那筐子山花。   用手在里面翻了两下,果然摸到了一个精致的小荷包。   只见那荷包上绣着秀气的兰花,兰花花瓣上还有两只小蝶在飞舞,是个难得的精细之物。   徐曼青打开一看,发现小荷包里装的是一些银子,那银钱正是昨日她还给吴岳泽的数目。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徐曼青拿着荷包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也不知是藏着好还是丢了好。   正在犹豫的当口,项寡妇又出来招呼了一声,徐曼青害怕被项寡妇发现异样,赶紧将那小荷包藏到袖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到了,桃花朵朵开呀~   收藏赶紧破400吧~~求花花求虎摸呀呀呀呀~~\(^o^)/~~   37第37章   第37章   待徐曼青回到自己房里,才从袖袋里将那小荷包给取了出来。   这荷包明显就不是寻常男人能用到的精细之物,相必定然是那吴捕头为了把钱还给她而特意去买的。   可一个大男人对她一个守着望门寡的媳妇子如此细心殷勤,徐曼青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妥。   若那吴捕头是那种像珍颜阁东家一般的急色鬼倒还好办,可偏偏吴岳泽是这般体贴入微,就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般让人完全反感不起来,饶就是向来自诩心智坚定的徐曼青,都不得不承认如今为了这一筐山花和一个小荷包隐隐地动了些心神。   像处理烫手山芋一般将小荷包藏到了柜子的最深处,徐曼青不敢多想,只希望自己是厚颜无耻往脸上贴金般的多想了——这吴捕头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怎么看也不像是找不着老婆的主,实在没必要上赶着来讨她这个媳妇子的欢心。   徐曼青充分发挥了一通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只想着将这件事就这般糊弄过去才好。   这几日伤了脚也没法接活,徐曼青又被吴岳泽的行径弄得心神不宁的,只想找点事干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想起那筐山花还摆在院里,徐曼青便慢慢地将山花一点点地捣碎,再加入纯度较高的白酒细细熬煮。   待酒精挥发剩下水分之后,山花析出的汁液就变得十分浓稠,成为了可以制作胭脂的基础染料。   用纱布将残渣滤过,徐曼青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红色的汁液收集了起来。   可惜这一大筐的山花也不过熬出了一小瓶的汁液来,徐曼青这才发觉难怪珍颜阁里的胭脂水粉卖价为何如此之高,这好的妆品果然特别耗费原材料啊!   光提炼山花的汁液就已经忙活了整整两天,待到第三日的时候,就又有意想不到的访客上门来了。   这两日徐曼青的脚踝好得差不多了,徐奋头上的肿包也消了,今儿一早恰好项寡妇要出门买菜,徐奋想要吃零嘴,就求着项寡妇将他一起带出去了,这小跨院里就只剩下徐曼青一人。   见外头有人敲门,徐曼青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那日送徐奋回来的小捕快。   徐曼青赶紧将那小捕快迎进屋来,一个劲地向小捕快道谢。   小捕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将手上提着的几包东西递了过来:“小娘子快别那么客气了,你的脚伤怎么样了?”   徐曼青见这小捕快不仅上门探病不说,还带了礼物过来,哪里肯收?三两下地就给小捕快推回去了。   “我还寻思着等我这脚好了要带点东西过去给你和吴捕头道谢的呢,哪有受了别人的恩惠还厚着脸皮拿礼的道理?!”   见徐曼青很是坚持,那小捕快苦了一张脸求饶道:“小嫂子你就饶了我吧,我跟你说实话,这些东西都是我头儿让我捎过来的,你若是不要的话,回去我准会被头儿收拾的!”   徐曼青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   见小捕快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曼青也只得将礼收了下来。   两人闲扯了几句,徐曼青实在按捺不住,张口向小捕快打听了一下吴岳泽的事情。   “吴捕头为人这么好,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不知他是否已有家室?若还没有的话,待他娶亲那日我这做喜娘的还可以给他出份力不是?”   徐曼青这旁敲侧击的问得十分辛苦,毕竟她可不愿这小捕快从她的话中听出什么猫腻来。   那小捕快见徐曼青问着吴岳泽的婚事,便立刻皱起了眉头。   “原本这是头儿的私事,我本不应多说的,但如今这一来二去的也是跟小嫂子你有缘,你既然问起,我便说道两句。你又是做喜娘的,指不定今后还能给咱头儿帮衬一把。”   “我家头儿确实至今尚未婚配,按理儿说到了这个岁数,一般男人的孩儿都至少两三岁了,可头儿……”   徐曼青下意识地问道:“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那小捕快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可知道这咸安城里的定安侯府?”   徐曼青虽说嫁来项家已经有一段时日,可作为一个布衣百姓,又哪里会知道这种豪门贵族,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罢罢,你不知道也算正常,这定安侯府是我大齐的四大世家之一,在咸安城里算是个响当当的大家族。”   “莫不是那吴捕头和这定安侯府有什么牵扯?”   小捕快叹气道:“不瞒你说,我头儿的身份很是尴尬,他是定安候的外室所生的儿子。”   徐曼青一听,手中的茶杯险些没吓得掉下来。   这么说,这吴岳泽竟然是定安候的私生子?!   “侯爷的正妻是出身豪门的贵族女子,哪里容得下丈夫的外室之子?这些年来,那女人明里暗里地给头儿各种小鞋穿,还有几次特意动了手脚让头儿去追查那些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的案子。头儿也算福大命大,每次都化险为夷,才算没被那女人害死。”   “原本按照头儿立下的汗马功劳,就是进六扇门当个督查司使都是没得挑的,可就是被那毒妇使了手脚,如今还只能呆在南衙门口当个名不见经传的捕头。”   “难道说吴捕头的婚事,也是被这侯爷夫人给阻挠了不成?”   徐曼青哪里亲身经历过这种豪门世家的恩怨纠葛?虽说以前这一类的电视剧没少看,但现在遇到真实的事情了,却也只觉得束手无策。   那小捕快果然点头道:“那是一定的。话说有一次头儿在追捕逃犯的时候受了伤,那伤的部位比较敏感,呃,就是大腿根处……”   “那毒妇就到处散播谣言说头儿受了重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哪家闺女嫁过去就相当于守活寡了。”   徐曼青一听,心下了然。   “头儿受伤那日是被用担架一路抬回衙门来的,很多人都看到头儿下/身鲜血淋漓的模样,这毒妇一散谣言出来,大伙儿就都相信了,还整日拿着怜悯的眼神看着头儿,别提有多气人了。”   “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也不是没头儿出过招,可是头儿向来洁身自好,说我们给他支的都是些邪门歪道,死活不肯答应,这事就只能如了那毒妇的愿了。”   徐曼青见这小捕快说得隐晦,倒也猜出了两三分来。   话说这男人行不行,只要一验便知。   这咸安城里什么都有,烟花勾栏之地更是齐全,只要吴岳泽去那青楼转上几转,这种无稽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看来这吴捕头确实是个正直之人,哪怕是受了这种一般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侮辱,也能不动如山泰然处之。   看小捕快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徐曼青随即劝慰道:“吴捕头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你想想,既然这侯爷夫人的手腕都通了天了,她身边负责盯着吴捕头的眼线还能少吗?说不准她就是要使出这一毒计来逼吴捕头行差踏错,然后再下一剂狠药让吴捕头彻底翻不得身呢!”   这烟花勾栏之地向来鱼龙混杂,谁知道等你去了之后会不会还有什么计中计引你上钩呢?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吴岳泽一时把持不住去那青楼流连,侯爷夫人能够下毒手的机会就更多了去了。   那小捕快一听,立刻恍然大悟道:“我说头儿怎么定力这么足呢!原来还有这等顾虑!小嫂子果然是心思缜密,小弟佩服!”   徐曼青无奈地笑了笑,心下难免为那个高大寡言的男人鸣不平。可各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徐曼青的苦,也是常人难以体会的。   “吴捕头家中还有何人?”   既然吴岳泽不愿收她的还礼,但若吴家还有人的话,她倒可以直接仿效吴岳泽那般采买些礼物给他家人送过去。   “吴捕头的娘亲还在,可惜吴大娘身体不好,已经卧病很多年了。头儿又没有娶亲,照顾老娘的事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担着,我们这帮弟兄看着都觉得心酸。”   徐曼青暗自记下了,待她脚伤好了,可以让徐奋带些东西送过去给吴大娘,顺道照看一二,反而是她这种身份的人不好出面了。   两人聊了没一会,外出买菜的项寡妇和徐奋便回来了。   项寡妇一眼就认出了那小捕快,赶紧热络地招呼了一番,还硬要将人留下来吃午饭。   那小捕快赶紧推辞说衙门口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就不在项家吃饭了。   项寡妇也不好勉强,只得与徐奋将那小捕快送出了门去。   送走了小捕快,项寡妇就进厨房里准备午饭去了。   徐曼青坐在小院外剥着项寡妇新买回来的毛豆,心中若有所思,就连徐奋连着叫了她几声都没反应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这么心神不宁的?”   徐奋原本还想给自家姐姐看看项寡妇给他买的用竹叶编成的蚱蜢呢,可惜徐曼青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剥毛豆,他连叫了数声都没搭理他,徐奋心下难免升起些小小的忧伤。   见徐奋在自己面前扁了个小嘴,徐曼青赶紧打起精神来跟自己弟弟玩闹了一下。小孩子很好哄,没一会儿就又开心起来了。   可惜徐曼青的心里却始终不怎么好受。   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到吴岳泽却又不至于擦枪走火呢?   这是在是个让人纠结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是木花花木动力呀~   亲亲们乃们不爱我了咩?快些撒花花啊喵~   38第38章   虽说在内心里徐曼青觉得自己欠吴岳泽的人情算是欠大发了,不过她倒也不急着还。这来日方长的,以后应该有能报恩的机会,到时候她必定竭尽全力涌泉相报就对了。   如今她还是打算将生活重心放在经营自己的喜娘事业上,毕竟只有先将自己的生活经营好了,才能有力量帮助周围的人。   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赶了出去,徐曼青趁着“工伤”的休假期一股脑儿地埋头做实验去了。   这两小瓶珍贵的染料算是得来不易,徐曼青每次只敢取用五分之一的量,一点点地往里加入牛髓和猪胰熬煮。   古代的灶台很难控制火候,给制作口脂的过程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徐曼青为此不得不动用了徐奋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只恨不得能有一只温度计来记录煮锅内的温度了。   为了方便总结出配方,徐曼青将牛髓和猪胰分成非常小的等份,然后慢慢地往加热的山花染料中添加。   在添加配料的同时要不停地小心搅拌以防止结块,可牛髓和猪胰本身遇热就是容易糊到一起的东西,徐曼青不得不两只手都拿着木勺,双管齐下地在锅里操作着。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差不多经过三四次的试验,待粘稠状的液体逐渐冷却下来之后,徐曼青终于成功制出了她想要的这种油膏状的口脂。   用小拇指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沾染了一些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上妆效果果然比之前那种简单地将口脂晕开的方法要好了许多。   这种口脂不仅能遮盖唇纹,而且还能极大地改善嘴唇干裂和死皮的现象。   徐曼青涂着这种油膏状的口脂静待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见口脂有干裂的现象,且上色也非常均匀妥帖,稍微走近些看还能看出明显的亮泽来,这种特殊的视觉效果让嘴唇显得更为饱满,颇有些鲜红欲滴的感觉,十分符合新嫁娘需要的喜庆妆容。   徐曼青拿着那一小盒油膏状的口脂激动不已。   目前这口脂也只不过是雏形,若之后再往里加入香料调出不同的香味来,想必会更受欢迎。   可惜现下她能拿到的染料只有这一种山花,若将这种口脂打开知名度之后,再收集各种石榴花、重绛以及苏芳木等红色染料,根据不同的比例混合调配出不同的颜色来,便能迎合不同年龄段的女性的上妆需求。   想起那珍颜阁日进斗金的富有程度,徐曼青想,只要她愿意钻研,也不是不可以达到的。   若是能把珍颜阁挤垮那便最好了!   一想到珍颜阁那个急色东家徐曼青就一肚子火,这思来想去的也想不出报复那该死的男人的法子,今后若是能抢他点生意,也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了。   徐曼青方才用染料用得很是省俭,现下配方已经基本确定了,染料也只用掉了一瓶。   徐曼青打算在剩下的燃料中加入香料,尝试一下调配出香味的口脂。   如今正好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听项寡妇说这咸安城里多的是人家种植桂花的。   徐曼青让徐奋找了巷口一家卖桂花糕的作坊买了一小包桂花回来,晾干之后细细地碾磨成粉末,在加入猪胰牛髓的时候一并混入。   果然,在加入了桂花粉末的口脂里,桂花的味道盖住了猪胰和牛髓的那股子腥檀气味,一打开木盒子就有桂花香味儿随之散发出。   虽说这油膏状的口脂与现代的唇膏唇彩唇蜜一类的东西还差得挺远,但放在这大齐已经够用的了,若是经营好了,搞不好光靠这一样就能赚得盆满钵满的了。   徐奋这两天帮忙烧柴火控制炉温,有时候弄得是灰头土脸的。不过在看到自家姐姐涂上自创的口脂的模样,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既然已经成了事,徐曼青也不打算藏私,盘算将这件事与范嫂子她们说道一声。   若以后要将这油膏状的口脂推广开来,光靠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且日后这买卖若真能形成规模,也得有人帮忙调配熬煮分销。   别的人她不认识也信不过,如今就只得范嫂子和李婆子了。   徐曼青将这新鲜的玩意带到了范嫂子家里,刚打开盖子试了试,范嫂子就惊讶得摔了手中的茶碗。   范嫂子和李婆子围着这小小的木盒子左盯右看,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道:“这,这真是好东西啊!”   “青妞,你这脑子是怎么想的?竟然能自己做出这么好的玩意儿来?”   而且就光是这好东西不藏私的做法,就足以令人敬佩万分了。范嫂子不禁暗叹,当初决定收徐曼青为徒果然是没收错啊!   “这口脂绝对会成为咸安城贵妇房里炙手可热的东西啊!”   范嫂子想了一下,又道:“这东西得让它显得再精贵些,装在这种粗糙木盒子里可显不出档次,咱得学那珍颜阁一般,弄出来一些漂亮的木盒子,再将这口脂分装进去,这价码一提高利润也能提高了!”   徐曼青自然不会反对,可制作木盒子的成本她却是拿不出的——这不同档次的木盒子需要不同的模具,而制作一个模具就得差不多五两银子,而且还不算原材料和手工费的,若还要往上涂漆画花什么的,花费的就更多了。   范嫂子咬了咬牙,低声道:“这木盒子的本钱我出了,我拿一百五十两出来,算是入了伙了!”   李婆子见范嫂子这般说了,便也跟进道:“我也出一百五十两,专门收购各种染料和香料。”   徐曼青点头笑道:“那我就负责熬煮和分装,如此一来便是分工合作,各得其所了。”   范嫂子笑得合不拢嘴:“如此甚好,若真受欢迎得紧了,搞不好还能放到珍颜阁里去寄卖呢!”   徐曼青一听这珍颜阁,脸立刻就垮下来了。   范嫂子见徐曼青面色不渝,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徐曼青赶紧解释道:“我看这珍颜阁的妆品也并非是不能超越的,咱平日里成天跟这些妆品打交道,用的时间久了,还怕研制不出新的妆品来吗?”   范嫂子连连点头道:“上次青妞成功接下了武员外家的生意之后,咱这招牌算是保住了!那武小姐也是个好的,逢人就推荐我们家的青妞,我这师傅能有这样一个青出于蓝的徒弟也是与有荣焉啊!”   “况且这修眉的方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出来的,青妞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脑子转得快的就是不一般!”李婆子也忍不住夸赞了两句。   最近又有几庄生意找上门来,指名要的就是给武小姐送嫁的那位喜娘。   这些人家一看就是殷实的大户,只要有了武小姐这块敲门砖,还怕以后没好生意找上门来吗?   “可这新的口脂,该起个什么名字好?”   范嫂子盘算着,总得起个响当当的名头,让人听着觉得又好听又有格调的才好。   徐曼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也并非是这油膏状口脂的创始人,只不过是凭着穿越前学的一些知识卖弄一下罢了。   隐约记得这口脂原本就有一个固定的名头,听起来也是极好的。   徐曼青提议道:“不如就叫‘金花燕支’如何?”   “燕支”二字通“胭脂”,是在胭脂一词被广泛运用前的代称,如今用在大齐第一份油膏状的口脂上,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范嫂子和李婆子直道好,这口脂的名字就这般定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啥时候收藏能到500咧?望天~~   39第39章   第39章   于是就这般,早在徐曼青盘算中的商业计划便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   范嫂子挺着个肚子天天不辞辛苦地往打模的工匠那跑,李婆子也开始在咸安城的周边县份村庄走动,找门路收购做金花燕支用的各色花朵。   在大齐种有花树的人家毕竟不多,就算有也就只有那么一两颗。毕竟花树跟粮食不一样,不是什么经济作物,很多花树比如石榴树的木材也很难用于房屋建造和家具制作,所以想大规模地收购做染料花朵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不过好在李婆子在做喜婆的这些年来走家串户的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大概转溜一趟也联系下了不少货源来,徐曼青在这点上颇有些自叹不如——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吃独食那种小心眼的做法定然是难成大事的。   休养了七八天,徐曼青的脚也好利索了,昨个儿还特地去了一趟范嫂子家打了招呼说自己可以继续接活计了。范嫂子笑盈盈地拿出一个小本子,说早就给后半个月给定下来两庄生意了,而且送嫁的门户都跟武员外家差不多,让徐曼青不用担心生意上的事。   正门生意有了着落,外加李婆子又收到了几框石榴花,徐曼青一见有了新的染料,干劲就起来了,趁着没生意的这几天加紧了新的配方的制作,盘算着多捣鼓出几种颜色来。   日子渐渐回归了平稳,自上次那小捕快过来探病看着徐家姐弟都安然无恙之后,吴岳泽那边也再没了声息,而珍颜阁那边徐曼青肯定不会去故意招惹那急色东家,自然也是一派风平浪静。   徐曼青慨叹遇到事情果然得先静下心来,除了生死之外,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   徐曼青最近接到了武小姐——现在已经是李夫人了的帖子,说是要请她上门修容。   有钱人家的贵妇经常会雇妆师上门绞面修鬓角的,武小姐这般作为十分妥当,不会让夫家起任何的疑心。   徐曼青一算这时间,心中便有了计较。看来是武小姐的眉毛开始长出来了,所以要请她去操刀修眉了。   对于这种好差事,徐曼青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还盘算着索性以后跟武小姐约个固定的时间上门服务就好,这样一来每月都能有至少两笔固定的收入,也省得武小姐派人来传话了。   上次给武小姐送嫁的时候徐曼青就已经知道她夫家的住址了,这次去也是熟门熟路的没费什么功夫。   修好了眉收了赏钱,徐曼青便告辞离开了。   出了李府的门牵了毛驴打算往家里走,谁知没走几步就被人给拦下了。   这次被拦,徐曼青虽然有些吃惊,但倒也没至于害怕。   因为从来人的身型来看,明显就是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不过那女子带着帷帽,徐曼青没能看出五官来。   女子身旁跟着一个小丫头,看那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下人,估计是专门服侍那女子的。   难道这姑娘是有事要找她?   可徐曼青也没觉得自己的名气已经大到可以让人在半路拦截的程度,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这女子认错人了,于是便客气地问道:“姑娘,请问有何指教?”   那女子赶紧朝徐曼青福了福身子,徐曼青弄不懂对方的身份不好受礼,赶紧侧身避过了。   “请问,您可是喜娘项嫂子?”那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曼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项嫂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听出来这女子叫的就是她,赶紧回道:“正是。”   见徐曼青就是她要找的人,那帷帽女子侧脸望了一□边的小丫头,那小丫头赶紧将一个装着银钱的小荷包塞到了徐曼青的手里。   “不知能不能请项嫂子到隔壁的茶楼喝个茶?”   虽说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挺温和无害的,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这突然跑来拦路的女人,徐曼青也不知其中的斤两,又见那女子对自己极为殷勤,心中难免有些困惑,所谓无功不受禄,便将荷包推了回去:“姑娘有事不妨直说,这一见面就打赏的我实在是受不起。”   那女子见徐曼青推拒,还以为是她不愿赏脸,心中一急,说话的声线都难免带了些颤抖。   “项嫂子,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些妆容上的事情想请你帮忙……”   旁边的小丫头见自家主子如此为难,膝盖一弯当街就给徐曼青跪下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徐曼青又何曾受过这种大礼?徐曼青顿时被惊得不轻,赶紧上前把小丫头给扯起来了。   那小丫头眼眶红红地道:“求项嫂子帮帮主子吧!”   徐曼青是个心软的,怎么也经不住别人这样又跪又求的,寻思着就算去茶楼喝茶,那也是人来人往的,不怕这女子做什么手脚才对,思忖片刻之后便点头答应了。   那女子欣喜,连连道谢,小丫头也殷勤地招呼着徐曼青到那茶楼去了。   进了茶楼的雅间,徐曼青这才发现茶桌上已经有一杯喝了一半的香茗了,可见这主仆在遇见她之前便已经在这里喝茶了。   再透过窗子往外一看,徐曼青发现从这个雅间正好可以看到李府的大门,难怪她一出来就被人给堵上了。   进了雅间之后,小丫头将门合上,那女子这才将帷帽脱了下来。   徐曼青一看那女子的长相,心中暗自惊艳了一把。   虽说徐青的皮囊生得不错,但俗话说得好,万紫千红总是春,徐青生的再好,也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点芳而已,总不可能把所有的美好都给囊括了。   若拿花朵做比喻,徐曼青更像是幽谷里的百合,清新纯净又颇有高洁之气在,而眼前的女子则像一朵艳丽的芍药,眼波流转之间透着一种能让人骨头都酥了的媚态来,但又不至于艳俗。   如今这两个出色的女人同桌而坐,可谓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可仔细一看,美中不足的是那女子右边脸颊从颧骨到右颌角处有一道连贯平直但却不算十分明显的疤痕,将整张脸的美感破坏掉了。   以之前多年的整形医师经验来看,那条疤痕是一条新疤,应该是这女子在不久之前受伤留下的。   看了那女子的脸,徐曼青原本的担心也逐渐放下了——看来这女子费了这么大的劲在李府的门口堵自己,就是为了脸上的这道疤痕吧?   那女子给徐曼青斟了杯香茗,柔声道:“请项嫂子莫要怪奴家唐突,奴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若不是范嫂子直接拒了我的帖子,奴家也不会这么冒失跑到李府来堵项嫂子你了……”   徐曼青虽说上辈子也不过活了二十多年,但跟自己打过交道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这女子说话看似温柔文雅,倒茶的动作也如同大家闺秀那般合规矩,但那隐约中透出来的媚劲,加上字里行间总自称‘奴家奴家’的,让人难免会联想到某些特种行业……   “我师父拒了您的帖子?”徐曼青一听,心下对自己的猜测越发认同了几分——项嫂子可不是那种没事会把生意往外推的人,如今连商量都没跟自己商量一声就把这活计给推了,看来其中必定是有不得不推的理由了。   那女子点头道:“如今我逼不得已只得最后试这么一次了,若项嫂子不答应,我……”   那女子说着说着就拿出丝帕来捻了捻自己的眼角,虽说这一系列的行为在徐曼青眼里看来多少有些做作,但她眼神中的伤感和自卑却是一点都不带假的。   徐曼青看看时间还早,倒是能听这女子说道一二的。   那女子稳了稳情绪,这才自我介绍道:“奴家名唤玉芍,是,是环彩楼的头牌……”   玉芍越说声儿越小,那小巧的下巴也随之低了下来,可怜她手中那可怜的丝帕,都快被她的芊芊玉指给生生绞烂了。   相对于玉芍的心虚,站在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倒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估计是之前被范嫂子拒得狠了,不自觉地露出一种如果她徐曼青再拒绝就立刻跪下来磕头磕死的模样,让她看得有些想发笑。   作者有话要说:跟老公闹别扭,心情巨不好!求安慰求抚摸!!!   鸣谢汐玥烟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4-2209:46:32,抱住亲一个先~   40第40章   第40章   徐曼青喝了口茶,笑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我也不过是这咸安城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喜娘而已,像玉芍姑娘这样的需求,不是应该找像珍颜阁这般大名鼎鼎的妆容师来操刀才对吗?”   那玉芍见自己亮出身份之后徐曼青并没有立刻转身就走,心底暗暗惊讶,直觉觉得眼前这年轻的小喜娘定能助她一臂之力,而谁知后又被问及珍颜阁的问题,惊喜之余神色也难免黯淡了半分,便回道:“像我这种下九流身份的人,珍颜阁的妆师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会愿意给我上妆……”   玉芍的眉宇间带上了淡淡的哀愁,哪怕是徐曼青这样同样身为女子的人见了,也难免生出几分怜悯来。   “别说像珍颜阁那样不愁没人捧着银子找上门的地儿了,就是我先前去找您的师傅范嫂子,也是差点没被她拿扫帚赶出来……”   这沦落风尘的女子若不能在群芳中暂露头角,便只能被碾落为泥,明明身世多为可怜一流,但却不被寻常世人所容,确实都是些可悲可叹的存在。   站在玉芍身边的小丫头见自家主子落泪,赶紧地劝慰道:“主子不必妄自菲薄,若别人也遭遇过你遇到的这些事,定然是不会嘲笑于你的。他们这般做,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被这般伤害过,不知道疼痛的滋味罢了。”   那小丫头的话虽然简单但却颇有禅意,徐曼青听得很有感触。还好她是个思想开明的现代人,若换做是土生土长的天朝人,估计她也会与旁人一般将玉芍视之敝屣了。   “不瞒项嫂子说,我家主子原本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不过是七岁那年家族横遭变故,主子这才沦为了官妓,若不是因为如此,别说是珍颜阁了,就是皇室御用的妆师都是有可能请得来的,只能说造化弄人,万般皆是命……”   玉芍道:“若我只为自己,早些年就一道白绫吊死一了百了了。可我家还有不少男丁被发配边疆充军,像我家这般是得罪了上面的人获了罪的,若没有足够的银钱打点,坟头的草早就长得比人都高了。”   那小丫头道:“如今主子就靠着这些年在环彩楼攒下的银子和一些人脉,让发配到边疆的男人们有口饭吃,虽说苦是苦了些,但终究是能活下来。”   玉芍点头道:“别的我也不求了,只要这幅残破的身子能保住他们,再给我家留下点血脉便已经知足了。”   “可能项嫂子你不大清楚这事,咸安城最有名的四大花楼,每逢五年就会举办一次花魁大赛,名为群芳宴。”   “我今年已经十九,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群芳宴的机会了……”   那小丫头义愤填膺地道:“主子本来就是四大花楼之首——环彩楼的头牌,若不出意外,这次群芳会的花魁八/九不离十的就是我主子,可就是这般树大招风的,主子就,就这般被人给害了……”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层出不穷,这玉芍被人暗算也似乎成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了。   “环彩楼的鸨儿见我脸上的伤好不了了,也就没在我身上抱什么希望了。我虽不计较这些虚名,但我却需要群芳宴夺魁的高额赏金来替我的家人的后半辈子打点……”   “原本我也绝望了,想着就这般认命算了。可我真是不甘心啊!我是被人给害成这样的!”   玉芍哽咽道:“后来我是无意间听武公子在喝醉的时候提到说,这咸安城里有个貌美手巧的小喜娘,竟然把他那模样吓人的妹子弄得跟个天仙一般。”   “我一听,就觉着有希望了,项嫂子说不定真能像神医一般妙手回春,把我脸上的疤给弄没了呢?”   徐曼青看着玉芍脸上的那道疤,心里早就有了谱。   这道疤并不算深,若是放在现代,一个简单的除疤手术也就能给抹去了。可惜在这医疗不发达的古代,徐曼青就算空有一身整容的本事,也是没法给玉芍动手术的。   别看除疤手术好像动作不大,但需要的仪器都很精密,毕竟脸部是神经非常丰富的地方,随便出点岔子都能出人命的。   可惜这玉芍不懂这其中道理,而那武公子也只是大约说了一下自己妹子的事情,但并未细说弄好的只是眉毛而并非伤疤,这才给了玉芍一个错误认识,以为她万能到能把伤疤都给变没了。   思忖了片刻,徐曼青放下手中的杯盏笑道:“并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就算是我,也无法帮你祛掉这条疤痕。”   玉芍一听,原本还饱含希望的眼神即刻便黯淡了下来。   只见她缓缓低下头来,嘴里喃喃自语地不知在叨咕些什么,整个人的生气好像被瞬间抽空了似的。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人,徐曼青自然要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交待清楚,可这玉芍显然是有些先入为主了——虽然她说了确实没办法祛除疤痕,但并没有说不能另辟蹊径地将这条疤痕给遮盖起来啊!   伸出手在发呆的玉芍面前晃了晃,徐曼青笑道:“赶紧回神了!”   玉芍愣了一下,双眸这才重新有了焦距。   “项嫂子,你真是好人……可是也不必安慰我了……”   徐曼青叹气道:“我没有要安慰你,我只是想问问你,若我说我有办法将你脸上的疤痕天衣无缝地遮盖起来,你可愿意信我?”   玉芍哪里料到事情会如此这般地峰回路转,原本听徐曼青说没法祛疤的时候,她的心都已经凉了半截了,可现下又被告知还有可以瞒天过海的妙方,她自然是极其奢望的。   徐曼青道:“你且将那群芳会的事情跟我说清楚,包括这个比赛的规则,每个参赛花娘的性格以及她们的杀手锏,甚至还要告诉我举办群芳会的场地是如何布置的,总之是越详细越好。”   玉芍没想到这良家出身的徐曼青竟然愿意出如此大的力气帮助一个名声狼藉的风尘女子,一时间感动得泣不成声,当场就给徐曼青跪下了。   那小丫头也是激动得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着跪了下来,磕了头之后就抱着玉芍哭做了一团,嘴里直叨叨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主子有救了”一类的话。   这同一天里就被人行了两次大礼,徐曼青有点消受不起,但这主仆俩哭得实在厉害,看来一时半会地也扯不起来,徐曼青索性也不劝了,直接陪着她们席地而坐,撑着下巴等着那主仆情深的两人将情绪发泄个够本再说。   待玉芍终于整理好情绪,这才肿着一双眼睛坐回了位子上,认认真真地将徐曼青想要知道的各种细节都娓娓道来。   徐曼青在一旁认真地听着,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半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玉芍将该说的说完,又直言道:“如今项嫂子愿助我一臂之力,在银钱上我定然不会亏待您的。你看若事成,我支付这个数目给你,如何?”   徐曼青看了一眼玉芍比出来的三根手指,一时有些弄不清这后头的单位到底是什么。   见徐曼青沉默不语,玉芍也有些着急,便道:“若项嫂子嫌三百两少的话,五百两如何?”   徐曼青一听这数目,顿时有些眼晕。   别说是五百两,三百两对于徐曼青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   以为徐曼青是在欲擒故纵,玉芍还在那不停地继续加码:“项嫂子是不是担心就算我脸上的疤被遮盖掉了也无法夺魁?可是就算最后我不能争得花魁,这银钱我断然也不会短了项嫂子的,嫂子你……”   徐曼青赶紧摆了摆手,示意玉芍稍安勿躁。   “别急,先听我说。”   “你这忙我自然会帮,我也不多求什么,若是你真夺魁了,就按你说的三百两付给我就好。若你夺魁失败,我也不会收你银钱,你只要给我个耗费妆品的成本费就好。”   玉芍一听,当即就愣了。   “项嫂子您也太……”   那小丫头在旁边也说话了:“虽说每个花娘都想夺魁,但就算夺魁失败,也还是有二等三等的奖赏,这赏银定是不会少的,项嫂子是帮了大忙的,银钱怎么能短了你的?”   徐曼青笑道:“可我既然冒着忤逆师傅的风险帮你,除非能夺魁,否则难以对她老人家有所交代。说到这,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玉芍赶忙道:“嫂子请说。”   “若是你不能夺魁,还请你不要说出是我帮你弄的妆容才好。”   玉芍挑了挑眉,小心翼翼地问道:“嫂子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若是我夺魁的话,就可以说是你给我弄的妆容了?”   “我还以为无论我最后是否夺魁,项嫂子都不愿承认是你给我上的妆的?”   毕竟这徐曼青是送嫁的喜娘,一般而言这种正经行业的人都会怕自己的名声受染,这事就算徐曼青不交待,她也会帮忙保密的。只是唯独想不通为何徐曼青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徐曼青解释道:“同为女子,我并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   “你身为官家贵小姐,在如此年幼就遭逢变故,但在被贬为官妓之后却不曾迂腐地因为所谓的名节贞操而自我了断,而是选择坚强地活下来,甚至不惜用自己作为筹码为亲人换取生存的机会。光就这些来说,你在我眼里就是女中豪杰,我敬佩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有一丝一毫轻视你的意思?”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只不过是觉得人生在世就要力争上游——你既然请了我就是看得起我,我自然是要拼尽全力助你夺魁的。”   “若你夺魁成功,那便说明我那浑身解数没有白使,同时也说明了我的实力超群,这当然是值得夸耀的事;但你若不能问鼎,那便说明我功夫不到家,手艺不够精,这样一来,自然没有面目去提及这件事了。玉芍姑娘,你说是不?”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oldki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4-2320:34:41╭(╯3╰)╮   感谢各位亲的安慰!可是跟老公还是大吵了一架,这次吵架的原因是我想去旅游,但是老公跟我说他姐说我们家花钱太多了啥的,在我看来就是暗指我花钱多了,让我老公管管我之类的。   可是敝人除了写文和旅游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爱好了,也不追求奢侈品牌也不要求高档护肤品的,如果我老公这次不站在我这边的话,我对他算是心凉了半截了。   感觉结婚之后老公跟我想的越走越远了,某草觉得很累,不会爱了……   41第41章   第41章   玉芍自七岁那年入了环彩楼之后,所谓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多少棱角都被磨平了。每每午夜梦回,她浑身冷汗地惊蛰而起,在噩梦中让她瑟瑟发抖的并非恶鬼,而只不过是丑陋不堪的人性。   如今在这偌大的环彩楼里,上下也只得身边这个小丫头对她真心。   小丫头是被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下来的,那时候的她已经被鞭子抽得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最后是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前捡了一条命回来。   可她与这丫头感情好,是因为有救命的天大恩情在,可对于眼前的这个俏生生的小喜娘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陌路人,她玉芍自晓事那天起又何曾被人这样真真正正地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过。   捧着茶盏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玉芍胸中憋着的那股子气让她的心胀得满满的。   她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这种感觉——在甚至连那些远在边疆的亲人都只敢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地用着她用一身皮肉赚来的“肮脏钱”的时候,这个小喜娘却直言不讳地告诉自己,她并不介意让世人知道她就是那个为自己上妆的人。   在青楼谋生的玉芍精通音律,但放在以前,她实在很难理解那种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和伯牙断琴的意境,而今日却有幸身临至此,玉芍竟觉得眼前的这位就是自己的知音。   稳了稳心神,激动过后,玉芍反倒沉静了下来。   “项嫂子的大恩无以为报,若日后有机会报答,玉芍为了这份情谊,就是结草衔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   玉芍语毕,微笑着以茶代酒敬了徐曼青一杯。   徐曼青也笑而举盏,两个女人的杯子轻轻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在茶楼别了玉芍之后,徐曼青便慢悠悠地骑着毛驴晃荡去了范嫂子家。毕竟她未经范嫂子同意就私下应了玉芍的约,若事后再不跟范嫂子报备一声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进了范嫂子的屋里,徐曼青直截了当地把今儿出了李府之后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说了,范嫂子一听,吓得是大惊失色,一边捶胸顿足地干嚎一边死劲地拧了徐曼青的胳膊几把。   “哎哟喂,你这不省心的徒儿诶!真是气死我了!”   范嫂子气闷道:“你,你赶紧地去找那个什么芍的把这事儿推了,就说是我死活不同意!!!”   “我当初就是怕你心软经不住人求,所以才没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硬着心肠直接把人给撵出去了。可谁知你倒好,直接就给我应下来了……哎哟喂,我的心肝儿疼啊!!!”   看范嫂子气急,徐曼青在一旁又是斟茶又是递水的好一通安慰,生怕范嫂子动了胎气,但对于是否要推掉玉芍的请托却不置可否,待范嫂子那口气稍微过去一些之后,徐曼青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声。   “嫂子你先别气,听我把话说完了再定要不要推玉芍的约也不迟嘛!”   范嫂子知道自家徒儿向来都是脑子活泛,古灵精怪的鬼点子特多,但在这件事情上她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徐曼青能有什么可以说服她的理由来,若徐曼青真要说,那就先让她说一会子,范嫂子盘算着待会就把徐曼青说的理由全给否了,这事也一样能被整黄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是决计不会让徐曼青去接那种从脏窝子里跑出来的生意的。   徐曼青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说服范嫂子的套词了,相处了这些时日,范嫂子哪些话能听进去哪些话不能听进去,她心里早就有谱了。   “嫂子你先说说你反对我接这个活计的理由?”   徐曼青不提还好,一问起这个范嫂子就一肚子火。   只见她翻了个白眼道:“你个不省心的,我还以为你是有多冰雪聪明呢!这金花燕支都能给你捣鼓出来,怎么遇到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反而被猪油蒙了心呢?!”   徐曼青也不急着辩解,只是这般笑眯眯的,范嫂子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了——在她看来,徐曼青就是掉到钱眼儿里出不来了。   “你就说吧,那小蹄子许给你多大的好处?让你竟然这般帮她?”   徐曼青也不打算藏私,将三百两的数目说了出来。   范嫂子没想到竟是这么多,先是一愣,之后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这个数目是挺能让人动心的,可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做喜娘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招牌坏了!听师傅一句劝,千万不要为了一时的利就坏了长久的名!就算你让那蹄子替你保密不给你说出去,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若是被别的好人家知道你给个青楼的骚蹄子上妆,以后哪还有人敢来找我们送嫁啊?!”   徐曼青自然知道这是范嫂子将银钱往外推的最大理由,待范嫂子满嘴唾沫星子地将话说完后,她才笑道:“嫂子你弄错了,我可没打算非得藏着掖着这件事的。”   范嫂子听了大骇道:“那你还想敲锣打鼓地满大街吆喝啦?”   徐曼青道:“嫂子我问你,若你家有两只猫儿,一只黑的一只白的,可最后你只能留下一只,你会选哪只?”   在大齐,平常百姓家的猫儿都是为了抓耗子护粮食而养的,徐曼青这一问,范嫂子下意识地便道:“那自然是哪只更会抓耗子就留哪只。”   徐曼青道:“这便是了,在我们洪村有句老话,说的就是‘白猫黑猫,抓得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这道理虽简单,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透的。”   “嫂子你倒是说说,这咸安城的喜娘里,有哪家曾经给玉芍这样的青楼女子上过妆的?”   范嫂子寻思了一下,还真想不出来,便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其实在我眼里,无论是良家女子也好青楼女子也罢,给谁上妆给谁送嫁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   “对于我来说,上个好妆,上个能让自己出名的好妆,那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谁能给我带来这个机会,在我眼里就是那只好猫,至于是白的还是黑的,都不紧要。”   “我猜以前肯定也有其他家的喜娘暗地里偷偷做过这档子生意,只不过是没能引起什么反响所以大家也抓不住马脚罢了。若玉芍最后夺魁失败造不成轰动,就算我给她上了妆,那也不会有人会去关注这种旁枝末节的事情的。”   “可是嫂子你想想,若玉芍真的夺了群芳宴的花魁呢?”   范嫂子倒还真没想过这档子事,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我自从研制出了金花燕支之后,就一直想着怎样才能给它打开销路,如今是酒在深巷无人知,我正愁没门路广而告之呢,玉芍就找上门来了,你说这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范嫂子一听这还涉及到金花燕支推广的问题,也来了兴致,赶紧追问了下去。   “那这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徐曼青道:“我跟玉芍说好了,若我助她夺了花魁,那便请她跟所有的人说,是我徐曼青给她上的妆。若她夺魁失败,则需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许跟外人道之。”   范嫂子皱眉道:“你就不担心日后那些正经人家的闺女不愿找你送嫁了?”   徐曼青摆手道:“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放眼大齐,女子一生的幸福不就悬在自家夫君身上了么?若能有这样一个妆师能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能帮助自己获得丈夫的喜爱,这不就是她们这辈子最大的希冀了么?”   “玉芍虽说是青楼女子,大多数人都鄙夷她们嫌弃她们,可嫂子你想过没有,在大齐的女人内心里,玉芍却是一个被她们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矛盾存在啊!”   “按理说,玉芍那种尴尬的身份,有什么好值得羡慕值得嫉妒的?其实那些上至贵妇下至村故的良家妇女,羡慕的不就是她们能抓住男人的心的本事么?”   “我就盘算着,通过玉芍给这些爱美的女人们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我徐曼青有本事能帮助她们抓住自己夫君的心,让她们活出自信活出美丽来,这样便足够了。”   “当然,在这种策略下必定会损失一部分想法迂腐的人家的生意,可我更愿意相信,这世上绝大多数女人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是并不介意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的。”   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请个妆师上妆又犯了哪门子礼法了?“如今咱空有一身本事却没处使,还不如借群芳宴这个东风一炮打响呢!”   范嫂子听着徐曼青的这番说道,倒是觉着有一点道理。   “可……可这毕竟是跟名节有关的大事,就算到时候不影响生意,但若是被你婆家知道了该有多不好?”   提到这个,徐曼青心底禁不住地一沉。   “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想要成大事,就不能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我徐曼青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做了这事也不怕被别人诟病。清者自清,相信我婆婆到时候也能理解我为了经营这个家的苦心的。”   既然当事人都已经这般说了,范嫂子也只有叹气点头的份儿了。   “可是我看那玉芍脸上的疤是挺长挺明显的一道,就算用珍颜阁最好的妆粉也是盖不住的,你又想出了什么妙招来处理这事?”   徐曼青见范嫂子这边被她说通了,笑得两眼弯弯的。   只见她歪了个脑袋,不无俏皮地说了一句。   “山人自有妙计!”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汐玥烟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4-2421:38:53   myrosec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4-2508:11:16,╭(╯3╰)╮爱乃们~   话说这次吵架吵得真凶,眼睛都哭肿了555~   一开始老公就总是为他姐说话,我就觉得特委屈,凭啥被牺牲的总是我?   后来吵了快4个小时,老公终于道歉了,不过一点都没有胜利的感觉,嘤嘤嘤~   42第42章   第42章   群芳宴开席的时间在下个月月中,那时正是金秋十月,正是蟹肥菊黄的美丽时节。   说起来这群芳宴也非常有意思,每每到群芳宴举办的年份,几乎可以说是咸安城男人们的一大盛事。   听玉芍说之前群芳宴是三年就会举办一场,可因为每次引起的噱头都太大,弄得不是因为过度拥挤踩踏伤人就是各个头牌的死忠粉丝聚众闹事的,后来官府下了严令,这群芳宴举办的频率在不得已之下才变成了五年一次。   可正是因为物以稀为贵,三年一次的群芳宴尚且万人空巷,那要等五年才能看一次的就更能引起聚众的效应了。   听说如今群芳宴最靠近会场的前三排座位都已经被各种皇孙贵族定下,只有钱而没有权的富商就算一掷千金最多也只能坐在第四排往后了,其受追捧的程度可见一斑!   每次的群芳宴都会依次选择在春、夏、秋或冬季进行,季节是按固定顺序轮换的,比如说若上一次举办群芳宴的季节为夏季,则这一次的群芳宴则会在秋季开宴,以此类推五年之后下一次便会在冬季进行。   徐曼青倒是挺能理解这其中的寓意的。   既然此宴被命名为“群芳”,则应涵盖春夏秋冬四季盛开的花朵。而女人恰好如花,在不同的季节都能展现出不同的风味来。   春季的勃发,夏季的盛放,秋季的丰盈,冬季的傲雪,这便正是群芳宴的趣旨所在。   按照玉芍的说法,虽然群芳宴举办的季节是既定的,但是承办方却是抽签决定的——四大花楼轮流坐庄,一个花楼在承办一次之后要等待整整十五年才能轮到第二次,也难怪每次承办方都不惜砸下血本苦心经营了。   咸安城内最有盛名的四大花楼,除了玉芍所在的环彩楼之外,还有凤栖楼、倚红楼和宵香楼,群芳宴的承办方将会在这四大花楼之一举行。   今年抽到签的,就是玉芍所在的环彩楼,所以对玉芍来说是有主场优势的,也难怪当时外围下的赌注多数押在了玉芍的身上——毕竟这四大楼的头牌各有千秋,而选美又是十分主观的活动,除非是其中有人具备压倒性的优势,否则一般说来花魁大多会落在承办方所推出的头牌身上——毕竟承办方是既出钱又出力的一方,总得给人留点彩头不是?就算是办奥运,东道主多多少少都有些优待啊!   而且群芳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将参赛人员的名单和出场顺序报了上去,均不能随便更改,若花娘真的因为伤病无法出席,那便直接轮空算是对手获胜,没有顶替的说法。   而玉芍的脸就是在环彩楼的鸨儿将名单报上去之后才出的事。   下黑手的人也忒狠了,一点后路都没给环彩楼留,而对于玉芍来说,她已经确定是要是作为四大头牌的最后一位出场的花娘了。可谁知现下她脸上被人整出了这么一道疤痕,若是比赛规则允许换人,她早就被替换掉了。   如今环彩楼是吃了闷亏,头牌被人暗算了,凶手还抓不住,毕竟其他三大花楼都有嫌疑。   且玉芍脸上受伤留疤的消息跟长了脚一样,在她受伤的第二天便已经传了出去,现下外围赌场基本已经没人再继续往玉芍身上下注了,夺魁的热门目前看来是宵香楼的头牌安侬。   看了一眼这情况,徐曼青觉得这害玉芍的主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安侬。   有时候凶手并不难找,只要看谁会在玉芍受伤之后受益最大,那这人就是嫌疑人了。   按理儿来说这群芳宴的花魁大多出自承办方所推出的头牌,这已经成为了不成文的潜规则,但那安侬的年岁与玉芍相仿,这也已经是她最后一次上群芳宴的机会了,而另外两楼的头牌则要年轻上一些,就算等到下一次也还是有机会的。   可如今到底是谁害的玉芍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如何才能让玉芍在群芳宴上大爆冷门,实现所谓的惊天大逆转。   既然在大齐无法釜底抽薪地将玉芍脸上的伤疤除去,那遮盖的方法就要既自然又出彩才行。   群芳宴中的比试大约分为上中下三等,名唤“含苞”、“初蕾”和“怒放”。但即使是下等的“含苞”比试,但各大花楼推出的都是些新出的“好苗子”,像玉芍这样的头牌也是在上一次的群芳宴中从下等混上来的。   下等的比试多为花娘的群体表演,比如说古乐合奏,群体舞蹈等等,出演的人数每次都不少于十人,至于是否要安排更多的人上去表演,则全看花楼自己的策略了,毕竟人数太多也难免有点让人眼花缭乱的感觉,到时候若看官们审美疲劳了一个都没能记住,那也是很吃亏的。   中等的比试每次出场的人数则必须是三人以上五人以下,编排的方法也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而作为重中之重的,就是所谓的群芳宴的上等比试“怒放”了。   这个比试中必须只能以四大花楼的头牌为主角,虽然没有具体的人数限制,但其他人都只能是头牌的陪衬,有明显的层次之分。   拿玉芍来举例,环彩楼可以安排她独舞,也可以以众星拱月的形式来安排有侧重点的群舞,玉芍原本编排的舞蹈就是上述的后者。   说来也巧,凤栖楼和倚红楼推出的头牌一个走的是抚琴的路子,另一个走的是唱曲儿的路子,偏就是只有玉芍和安侬的拿手绝活都是舞蹈,这样一来,也难有主场优势的怪玉芍会变成安侬的眼中钉了。   而投选花魁的方法也非常简单,只要在场的男人们觉着自己喜欢哪个花娘,那便向那个头牌所属的花楼以一百两银子购买一个筹码,然后投到投到分属于每个花娘的花箱里,而且支持一人投选多个的做法,而最后获得筹码越多的,便是这一届群芳宴的花魁。   徐曼青一听这投注的筹码一个就要一百两,顿时觉得有些咋舌,不过想起无论哪个时代男人们都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烂个性,便也觉得似乎没什么理由要为他们心疼钱财了。   听玉芍说,这一百两的筹码是下注的最低价,还有一千两、五千两甚至是用金子做单位的高额筹码,看来一掷千金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存在的,只是看是你有没有运气见着而已。   徐曼青一边叹气,一边往各种胭脂店里转。   目前她手上只调出了两种颜色的金花燕支,材料还是远远不够的。上次在茶楼玉芍给了她一百两的银票,说是作为购买妆品的费用,不算在酬劳里。   对于该拿的钱徐曼青从不矫情推却,直接就收下了,还跟玉芍说好了是多退少补,为此玉芍还微微吃惊了一下——少补算是正常,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会“多退”的。   徐曼青这几天来几乎要跑断了腿,这才将该收集的妆品都给收集回来了。   虽然已经初步构想出了妆容的内容,可这种特殊的妆她以前也没有太多机会化过,为了防止手生还自己在脸上试了几次。   大概化出自己想要的效果之后,徐曼青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满意地笑了。   明天就是玉芍身边带着的小丫头过来问妆的日子,毕竟徐曼青作为良家女子去那烟花之地有颇多不便,玉芍便让小丫头过来传话,好看看徐曼青准备的情况,若有什么缺漏的,可以马上弥补。   果然一大早的,徐曼青就看到那小丫头乖乖候在自家门外了。   毕竟这小丫头身份敏感,徐曼青不好让她进门来,否则项寡妇一旦问起就不好交代了。   将小丫头拉到了一边,徐曼青轻声交代道:“你让玉芍安排一下,最好能让我亲眼见见比赛场地,若玉芍能从头到尾舞一遍给我看就最好不过了。”   那小丫头见徐曼青提出了这种要求,忍不住吃惊道:“对于这些我家主子倒不会有什么意见,可项嫂子你真的愿意去环彩楼吗?”   这毕竟是平常女子连提都忌讳提到的地方啊!   徐曼青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我说没事就没事,咱就雇顶轿子偷偷摸摸地去就好了,别让人看见!再不行我就拿张轻纱蒙着脸,不让人认出我来就行。”   最讲究的妆容,是要根据场地的光线布置和被上妆人所要做的事情来综合考量的。   玉芍要化的妆跟送嫁的喜庆妆面完全不是一回事,这次徐曼青追求的效果是那种令人惊艳的更为厚重的舞台妆。可若连舞台效果都没有亲眼见过,她又如何能给玉芍调配出合适的胭脂的颜色?要知道在不同色泽的灯光下,胭脂本身的颜色也会随着光线的折射而发生很大的变化,这就是为何晚妆多需要带有珠光色泽的粉底而日妆则不大会强调珠光效果的原因了。   小丫头点了点头道:“既然项嫂子不嫌弃,五天之后就是环彩楼的赛前彩排,到时候我让主子偷偷安排着让你溜进去看。不过可惜每个楼之间存在竞争关系,每次都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彩排也只能看到我们环彩楼的,而且还是不带上妆的走位。但服侍和灯光却是一应俱全的。”   这日进万金的群芳宴在赛前的彩排可以说是绝对的商业机密,保密工作向来做得滴水不漏,为的就是等到群芳宴开宴那天可以一鸣惊人。   徐曼青了解地点了点头,既然无从得知她人的斤两,那唯一能保证自己取胜的方法,就只剩下力求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安慰!!!发现文下的留言几乎都跟文木有关系了,55,都怪我~   爱乃们~   43第43章   第43章   待到五日后,徐曼青一路遮遮掩掩地被一顶轿子一路小心翼翼地抬进了环彩楼。   这包括环彩楼在内的四大花楼和其他一些不太有名的馆子阁子甚至是暗娼都集中在咸安城的北面,徐曼青自进入咸安城之后一直没什么机会到北边来,且之前薛灵也一再交代过,说咸安城北城聚居的都是些下九流的“贱人”,还说北城尽充斥着一些窑子赌坊人牙子,反正一言以蔽之就是各种鱼龙混杂,让她千万不要去北城趟浑水。   当时的徐曼青自然是对北城避之唯恐不及的,外加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几乎都与北城这片特殊的区域毫无关系,便也从未有机会踏足过这个地方。   不过,坐在轿子里的徐曼青依旧是耐不住满心满眼的好奇,偷偷地掀开轿帘的一角往外张看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是在白天进入的这个北城,乍一眼看去路边的建筑风貌也没什么过于特别之处。倒是看到很多店面都大门紧闭,想来是这个时段根本就不是开门迎客的时候,整条街道都冷冷清清的连人影都没见几个。   倒是在一路偷瞄的时候,徐曼青确实见着了几张赌坊张扬在外为了招揽赌客用的的五彩大旗,估计这条街上大白天的都还在开张的就是赌坊了,徐曼青远远地看见了便赶紧把轿帘给放下合紧,不敢再过多窥探了。   昏昏沉沉地在轿子里晃荡了半晌,待到徐曼青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轿子才算是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道熟悉的声线在外响起:“项嫂子您可来了!”   徐曼青的轿帘被人掀了起来,在外候着的果然是玉芍和她的小丫头。   徐曼青下了轿子一看,看来自己是从环彩楼的后门进了来,现下轿子正停在环彩楼的后院里。   玉芍见了徐曼青便亲热地闲聊了一番家常话,这才领着徐曼青往早已搭建好的群芳宴的会场里走。   “待到群芳宴开宴那日,您也会像今日这样从这个后院下轿,然后由小丫领你到我的房间给我上妆。”   “除了我的这个小丫头之外,任何人的话都不要相信才好。”   徐曼青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赶紧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待一通七拐八弯之后,徐曼青总算是绕到了环彩楼的正厅里,入目的光景,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上许多。   这环彩楼是回字形的三层结构,中间是特意空出来的大堂,平日里是给嫖客喝花酒的地儿,现下为了群芳宴暂时清空了,比赛的舞台就设在这宽敞的大堂里。   “毕竟离开宴还有一些时日,舞台目前只装点上了缎子,待到开宴那日,会有无数鲜花嵌满舞台四周,从穹顶上也会垂下各色丝绦和硕大的花球,以响应群芳宴这一宴名。”   徐曼青四周环看了一下,发现若不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还真以为这环彩楼是什么古代的高档客栈呢!   这楼中虽然不至于用雕梁画柱和富丽堂皇来形容,但也实在是差不离了,就连阁楼上围栏的镂空雕花都收拾得精美万分,在寻常人家里都是见不着的。   不过这环彩楼毕竟是青楼,是不允许用到贵人家里的那种常用的红蝠和如意之类的装饰的。所以环彩楼里的装饰一般都以雕花为主,各色灯笼上的绘面也是颜色缤纷的花朵,总体来说就是华丽不可方物,难怪这环彩楼被誉为四大花楼之首了。   待徐曼青大略绕着会场转了一圈,见离彩排还有一些时间,玉芍便邀徐曼青到她的香闺里坐坐。   一进得玉芍的香闺,徐曼青也不得不感叹难怪这烟花之地都被男人们视为温柔乡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了,就连她这种寻常女子,在住惯了相对简陋的小跨院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头牌的香闺比她的小房间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一进门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芳香,室内的香炉正散着袅袅的青烟,徐曼青一闻,正是茉莉清雅的味道,端得让人的精神一下就放松了不少。   香闺的地上铺着厚实的织花毯子,各个角落分别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花架、琴台、妆台和贵妃榻,榻上的墙面还装饰着一些雕花木格,上头摆有玉制笔筒和各色小摆件,还有零星的几本书。   玉芍招呼徐曼青在八仙凳上坐下,小丫头立刻给徐曼青沏了茶。   玉芍见徐曼青似乎没有要跟她讨论上妆方案的意思,心中也有些急切,忍不住就开声问了起来,毕竟她也十分好奇徐曼青能有什么方法将她脸上的疤痕藏起来?   徐曼青抿了一口茶,淡然笑道:“先看了你的彩排再说。”   玉芍不好再继续追问,便去换上了舞衣等待彩排。   “我在宴上表演的舞曲是‘棠纱妃子’,大略是说一个宫妃为了讨得帝王的欢心,在海棠盛开的季节在树下婆娑起舞的故事,所以这舞衣是用海棠色的薄纱制成,可能,可能会有些有碍观瞻……嫂子可千万不要介意才是。”   玉芍在换装前表情纠结地给徐曼青打了一通预防针,毕竟这舞衣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会穿的,玉芍怕徐曼青看了生气,到时候一甩衣袖一跺脚地跑了,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徐曼青自然是应下了,待玉芍终于换好舞衣出来,徐曼青非但没有吃惊,反而在心里OS了一下——“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毕竟徐曼青之前也与不少女明星打过交道,那些个明星们随便参加个什么舞林大会之类的选秀节目,为了吸引观众眼球,穿得是一个比一个来的少,都快恨不得没尺度没下限了。   玉芍的这套舞衣,只不过是料子薄了一些,领子开得低了一些,裙摆是前短后长的露出两节光滑纤细小腿罢了,连后背都没露出来多少,在徐曼青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   玉芍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但在看到徐曼青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之后,便暗自放下了心来,心中对徐曼青更是比之前还敬佩了不少,就连徐曼青都不知道,自己在玉芍主仆俩心里,早就跟女中豪杰划上等号了。   等到傍晚天色渐暗,环彩楼便点上了灯笼。   舞台四周更是有无数灯笼燃起,将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徐曼青躲在玉芍事先安排好的小隔间里将整支棠纱妃子纳入眼里,徐曼青一边看,一边将舞曲的风格和玉芍的主要舞蹈动作都默默记了下来。   待彩排完毕,徐曼青又回到玉芍的房间,跟她交代了好一通自己的想法。   玉芍在一旁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她还是第一次从良家妇女嘴里听到说她“露得还不够还得再露一些”之类的话。   舞衣要做改动,头饰也要适量地删减。徐曼青在纸上是又写又画的,解释了几遍才让玉芍完全听明白了自己的要求。   饶就是见惯了风月场面的玉芍,也不得不惊叹这种构想的大胆和别出心裁。   玉芍一边听一边记,眼神由之前的迷茫不解渐渐向激动兴奋转变。   听到最后,玉芍简直要忍不住握着徐曼青大叫三声“天才”了!虽说这棠纱妃子的舞曲是她冥思苦想了许久才编排出来的,而且自认是放眼大齐没有几支舞蹈可以与之相媲美。可跟徐曼青改编过的来看,玉芍真的相信就算自己脸上有这么一道疤,也不至于会输给安侬了。   徐曼青拿了张宣纸,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上面一通写画,然后又在玉芍身上指指点点了一番,将自己将要给她上的妆大致描述了一下。   站在一边的小丫头也是目瞪口呆的,到了最后差点就没佩服得给徐曼青跪下来了。   玉芍激动得热泪盈眶的,直拉着徐曼青的手道:“我就知道找嫂子没找错,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徐曼青被她们主仆二人这一唱一和地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道:“你们就别再谢我了,现下咱是一条船上的人,玉芍你只要给我争口气,把那个只会耍阴招的安侬给弄下来就算是对得起我了。”   玉芍在得知徐曼青的计划之后,之前的那股子心虚和自卑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展现在徐曼青眼前的,可真真是正儿八经的环彩楼的头牌了——那种傲视群芳的自信和气度刷地一下就又回归复位了。   玉芍在经历了这些事儿之后大概也弄清楚了徐曼青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在徐曼青面前的那种刻意为之的小心翼翼也渐渐散去了,说话当间端的是令人感觉如沐春风一般的畅快和自然。   都说“从来英雄天运晚,自古巾帼出风尘”,这句话还真是没错的。   虽说像安侬那样的也能算是才貌双全了,可端的就是缺了点人品,虽说也未必能铁齿地说她是失道寡助,但徐曼青就是欣赏玉芍这样的,也愿意冒着风险出手拉她一把。   “这几日我就不过来了,你在楼里用心练舞,舞衣也要找个稳妥的人修改好,最好别让太多人知道你舞曲有改动的事情,然后再将我之前跟你讲的那几个细节处理好。”   “只要咱尽了人事,剩下的就看天命了。反正已经不会有比预料中更差的结果了,这样一来,玉芍你岂不是能彻底地甩开负担,尽情地在舞台上展现自己么?”   玉芍点了点头——在没被伤到脸之前,她还为群芳宴的事情担心得整天吃不香睡不着的,现在可好,再也没什么能成为她的负担了。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脸留了疤觉得我夺魁无望,视线焦点都集中到那安侬身上了。我这边改个舞衣微调个舞曲什么的根本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在这一点上,我还要感谢那些个害我的人才是呢!”   徐曼青笑道:“你能想开是最好不过了。”   “对了,还想拜托小丫一件小事。”   小丫自然是无不可的,就是不知道自己能帮上徐曼青什么。   只见徐曼青从袖袋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到了小丫手中。   “这五十两,就拜托你去外围赌场下个注,就押咱环彩楼的玉芍姑娘能拔得头筹!”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个女人在空中微一击掌,笑得是春光灿烂如花似玉,险些看得那相貌平平的小丫头都呆了去。   且看群芳宴开宴那日,她如何让玉芍艳惊四座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放群芳宴~   44第44章   第44章   剩下来的十数天时间在各种紧锣密鼓的筹备中飞快地过去,期间徐曼青还如往常一般给一户不错的人家送嫁,接下来的日子不是猫在灶台里炼金花燕支就是躲在自己房里不断地练习和修改给玉芍准备的上妆方案,这几日里徐曼青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弄得项寡妇和徐奋都忧心忡忡地劝她别太拼了。   可她又如何能不拼?   且不说她的挂名夫君项望山能不能从战场上安然无恙地回来,也从没奢望过什么衣锦还乡了,徐曼青只盼着他别缺胳膊少腿外加罹患什么战争后遗症导致性格扭曲就阿弥陀佛了。每天看着项寡妇在自家佛堂处供的菩萨面前又磕又拜的,两鬓的白发又添了不少,徐曼青看在眼里是酸在心里。   说句难听的,若到时候项望山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回不来了,她就得自己一个人撑起整个项家——要给对自己有大恩的项寡妇养老送终,还要将自己的亲小弟栽培出个好前程来,若是可以的话,还要请项家族长做主想办法过继个孩儿到自己名下——而这一切,都得拿得出银子来才行得通的。   徐曼青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这个家狠拼一把才是。   待到群芳宴开宴那日,徐曼青一如往常以送嫁为名出了门,门外四位轿夫已经早早地候在那儿了。   项寡妇倒也不觉得奇怪,自家儿媳妇现在的喜娘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了,上一次去送嫁,也是雇主那边派了轿子过来接的,不再每次都自己骑着毛驴去了。   徐曼青带着各种辎重上了轿,虽说上一世也不是没见过这等大场面,但这一次怎么说也多少背负着所谓道德的枷锁,行迹偷偷摸摸的见不得光,心里难免有些发虚。   坐在轿子里不断地深呼吸稳下了心神,徐曼青这才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条青色的纱巾别在了脸上——今日环彩楼必定是“高朋满座”,几乎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各种喜好美色的男人,徐曼青这次可不敢像上次那般在环彩楼光明正大地露脸了,就算是只从后门进也得小心为上才是。   一路还算顺利,玉芍早就已经打通了各种关节,载着徐曼青的轿子顺利进入了后院,小丫头也在那儿候着了。   徐曼青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跟着小丫头一路就往玉芍的香闺里去了。   一进门,果然瞧见玉芍已经洗漱沐浴完毕,也做了一些最基本的护肤和晾发的步骤,就等着徐曼青来给她上妆了。   徐曼青微笑着将自己的化妆箱里的各色法宝摆了出来,这次用到的工具是以往送嫁的数倍,现下时间十分充裕,徐曼青在一片茉莉的清香味儿中气定神闲地给玉芍上起了妆来。   毕竟到了要上战场的时候,玉芍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项嫂子,您说的那个什么人体彩绘的法子,真的能行得通吗?”   自上次彩排之后,玉芍便从徐曼青的口里听说了这样一个全新的名词,按照徐曼青的说法,那便是要在人的皮肤上画出一幅图画来用以遮盖她脸上的疤痕。   她倒是在神话故事里听说过妖女画皮以蛊惑男人的故事,可从未想到这普普通通的一般人竟然也能做到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   徐曼青一边给玉芍上底妆一边回答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话说这人体彩绘跟平常书生在纸上写字画画什么的有什么不同?我只是将画搬到人的皮肤上去罢了。”   玉芍担忧道:“可人的皮肤毕竟跟宣纸不同,宣纸干爽平整且有吸水性,可人的皮肤,特别是脸上还会出油出汗,待会一跳舞不就把胭脂给弄花了么?”   玉芍担心得不无道理,可徐曼青若是没有金刚钻又怎么会去这揽瓷器活呢?   徐曼青将这几天加紧调配出来的金花燕支一一打开了盖来。   “这几盒东西名叫“金花燕支”,是我近日里刚研究出来的全新的妆品,跟那种粉末状的传统遇水即化的胭脂完全不一样,我在家里试了很多次,你跳棠纱妃子的那段时间不过一刻钟,用这个上妆,就算被一盆水泼了也不至于会花妆的。”   这金花燕支毕竟是用牛髓猪胰等油性物质制成的,本来就有抗水的作用,虽然有些怕高温,但人体却恰好是三十七度恒温的,短时间内金花燕支基本上不会发生性状上的改变。   玉芍一见这新鲜玩意,忍不住两眼放光,立刻从徐曼青的手里接了过来凑到眼前细看。   “这种油膏状的胭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还有带桂花的甜香味儿!”   徐曼青好笑地将金花燕支从玉芍手里拿了回来,“你再乱动,小心待会给你画歪了去!”   玉芍这才乖乖地闭上眼睛住了嘴,方才那点紧张的气氛也被两人的一番笑闹给弄得消失无踪了。   徐曼青为了这个遮盖疤痕用的人体彩绘方法,足足炼制了十余种颜色的金花燕支,加上之前就有的两种基础色,如今光是红色系与粉色系的金花燕支就有十种,再加上勾绘用的少量靛青和赭石色,对付今日这个群芳宴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原本李婆子收集的染料并不足以制成这么多种颜色的金花燕支,徐曼青急中生智之下,干脆就去胭脂店买了许多不同颜色的干粉状的胭脂,再将它们用水调开之后作为基础染料,这样一来色板就齐全了。不过这种方法成本过高,如果不是为了应急,徐曼青肯定不会如此为之的。   细细地在玉芍脸上勾勒出了粉中带白的秋海棠的图样,徐曼青仿照在大齐也颇受追崇的细腻传神的工笔画法,照着原先就设计好的花样,凭着一双巧手让鲜美的花朵在玉芍的脸上逐一盛开了来。   油膏状的金花燕支在皮肤上的附着能力极强,再加上玉芍脸上的伤疤与周围正常皮肤只是有色差而疤面尚算平整,将秋海棠绘上之后,那道疤痕就完全在秋海棠的花叶下被完美地隐藏住了。   可徐曼青的计划远远不止是在玉芍的脸上绘上秋海棠这么简单,她追求的,是一种美学上要求的那种浑然天成、如出一体的艺术美感。   在上次看了玉芍的彩排之后,徐曼青就建议玉芍对舞衣的剪裁做出一番修改——将原本对称的水袖改成将左肩与左臂□出来非对称的样式,徐曼青打算在玉芍□出的左手臂和那片肩胛骨上,绘制上能与玉芍脸上相接连的怒放的秋海棠。   为了应景,徐曼青将玉芍之前准备的一大堆金玉头钗项链耳饰全给否了,一律换成用新鲜的秋海棠花作为唯一的装饰。   虽说平常女子做梳妆打扮也时常会用到仿真的绢花,可效果又哪有真花来得自然美艳?真花虽好,可若是用在送嫁的场合毕竟禁不起折腾,总不能新人刚拜完堂还没等掀盖头这花就蔫吧了吧?可玉芍这样的表演场合却是完全不受时间限制的。鲜花再脆弱,也能撑个几刻钟没有问题,于是徐曼青便大胆地采用了鲜花为饰的方案。   “若想反败为胜,唯一的手段就是出奇制胜。那金珠玉钗,哪个花楼的当家花旦不是大把大把的有?就算你的珠钗再好再华丽又如何,那些坐在台下的男人们,哪个不是有钱有势的主?你的再好,能比得过他们家里的夫人小姐平日里戴的那些头面么?”   “既然如此,还不如用别人都不敢用的东西,那些环佩朱钗一个都别要了。你的舞蹈不是棠纱妃子么?在秋海棠树下起舞,不就是为了要化成海棠仙子邀得圣宠么?”   “除了真正的海棠花,还有什么更能代表棠纱妃子这首舞曲的旨意呢?”   徐曼青正是用上面这一番话,彻底将玉芍说服了。   今日玉芍的香闺里,就送来了一大枝遍布了秋海棠的花朵的枝桠,为了防止花朵打蔫,徐曼青还特意交代一定要将枝桠的断口用湿软的泥土和住,然后定期往泥土上点滴清水。   现下一看,那些海棠花还盛开得十分精神,跟长在树上的没什么两样。   徐曼青勾勒完玉芍身上的秋海棠之后,将她的头发超右边梳了个垂坠髻,为了防止走型,还特意上了发油。   发髻弄好之后,徐曼青将粉白的秋海棠一朵朵错落有致地镶嵌在玉芍浓密的黑发中,并让发尾自然地垂坠在玉芍胸前。   最后的上妆步骤,就是根据玉芍整体的造型选择口脂和眼影。   为了不花妆,徐曼青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油膏状的金花燕支。   用同个色系的粉色涂抹在玉芍的嘴唇上之后,徐曼青用向上飞斜的晕化眼影的效果,将玉芍原本就带着些微微上翘弧度的眼睛整个提拉了起来,用略为夸张的手法强调了玉芍的那种清纯而又魅惑的特质。   在最后的眼尾妆勾勒好之后,时间也过去了快两个时辰。   徐曼青左右审视了一番,这才大出一口气地笑道:“好了,站起来让我看看。”   玉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自己在铜镜中的倒影。   方才,徐曼青在她身上折腾许久,玉芍也只得乖乖地任徐曼青摆布,中途也没有机会回过头来看一眼这妆到底化成个什么样了。   玉芍只觉得那细细的笔尖画在自己身上痒痒的,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发笑,可心中却是极其忐忑不安又充满了无数期待的。   在她幽幽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在铜镜中自己的身影的时候,饶就是那整日对着镜子梳妆,自觉早已对自己的皮相了若指掌的玉芍,此刻也难免忘了呼吸。   这铜镜中的,哪里还是那个看似清纯,但眼角总是或多或少地透出些许风尘味道的凡人玉芍?   她只看见,镜中的窈窕美人,正是那一树秋海棠□影婀娜的棠纱妃子。   那眼角的媚态,衬着脸上身上盛开的栩栩如生的秋海棠彩绘,似乎早已超脱了那种世俗所赞叹的美艳,端的透出了一种飘逸的仙气来。   正如徐曼青所说的,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棠纱妃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顶尖的妆师一般都能掌握人体彩绘的妆法,只是在日常妆面中很难见到,都是要在一些比赛中才能有幸得见.   我在网上百度了一下图片,玉芍脸上的秋海棠大概是这个样子滴:   而她左手臂和左肩上的彩绘大概是这个样子:   飞斜的眼妆也差不多是上图的模样~   下一章现场直播群芳宴比赛情况~~   鸣谢:oldki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4-2320:34:41╭(╯3╰)╮   45第45章   第45章   徐曼青掐的时间刚刚好,玉芍的妆容刚弄好没多久,外面即刻就有丫头来通传让玉芍到后台准备了。   徐曼青拿起一张与玉芍舞衣的料子一模一样的轻纱,盖在了玉芍的头上。   那纱幔料子很是轻薄,可隐约看见玉芍的五官轮廓,但却将脸上的妆容暂时遮挡了起来。   “来,跟我念——我叫不紧张~”徐曼青俏皮道。   玉芍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跟银铃一般动听。   徐曼青道:“我会溜到你之前安排好的小隔间里看着你,只要踏上了舞台,你便就只是那个在秋海棠下翩翩起舞的棠纱妃子,世上的荣辱皆与你无关。”   玉芍微微点了点头,便打开门扉走了出去。   玉芍的小丫头跟着徐曼青一起收拾摆放得到处都是的上妆工具,待收拾好了之后,徐曼青便又在脸上蒙上了轻纱,跟着小丫头去了那个小隔间。   小隔间虽然可以看到舞台的全貌,但毕竟不在主场,而且也只是一个摆放杂物的简陋阁子。   徐曼青也不在意,她只是想看着玉芍将棠纱妃子舞完便会立即离开,毕竟这环彩楼是是非之地本就不宜久留,玉芍弄到的这个小破隔间如果不是因为实在不适合做观赛的场地,早就被鸨儿给当成座位卖出去了。   徐曼青进到隔间里之后,正好看到了在玉芍之前出场的宵香楼安侬的舞蹈。   虽然徐曼青只是看到了安侬后半部份的独舞,可饶就是像她这般看不顺眼安侬那种背地里插人几刀的阴狠做法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宵香楼的头牌确实有与玉芍争夺花魁的本事。   安侬的舞曲名为“上邪”,虽然出自汉乐府民歌,可如今明显已经被乐师改成了节奏感较强的古风舞曲。   上邪本是一首情歌,表达的是女主人公对爱人告白自己忠贞爱情的自誓之词。   在现代,上邪的词因为琼瑶阿姨的缘故已经广为人知,而素来喜爱古典诗词的徐曼青也能将整首词背下来。   歌谣中,女主人公以“山无陵”等五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来表明自己生死不渝的爱,可谓是充满了深情奇想。   整首词曲情感真挚,气势豪放,表达了被封建礼教束缚甚深的女子欲突破枷锁,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的真实情感。在现代,这首词甚至被誉为“短章中神品”。   但可别忘了,大齐的礼教与明代相比虽然算不上绝对的封塞,但所谓的三纲五常却已经得以成型,并成为了支撑礼教框架的根本。   在这种女子的命运只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时代,年轻人的婚嫁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丝毫自由恋爱的余地?   “上邪”虽好,但在这大齐却依旧被视为挑战礼教根本的靡靡之音,绝非是能上大雅之堂的曲乐。   而安侬在这遍布了皇宫贵族的群芳宴中竟敢启用这样“出格”的舞曲,也足以看出安侬之大胆敢为。   徐曼青虽不知前半部份的舞蹈安侬跳得如何,可这后半部又恰好是整段舞蹈的高/潮。   在舞台下,数名歌女随着丝竹之声反复咏唱着那段脍炙人口的歌词: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全身素白飘逸的安侬在舞台上随着节拍旋转着,绝美的面孔配上柔韧的肢体,安侬几乎是用身体的各个部分来表达出那种女子追求爱情的坚贞和荡气回肠,虽说在世人看来这样的女人是不安于室甚至可以被说成是不守妇道的,但此刻的安侬却宛若是盛开在悬崖之巅的雪莲,高洁得无法被谩骂和亵渎,而只能让人仰视。   安侬一曲舞毕,群芳宴现场登时爆出了震天的掌声和叫好声,几乎要将环彩楼的屋顶都给掀了起来。   摆在舞台前的宵香楼的筹码箱,几乎是当下就被各种面额的筹码给塞满了。   最低面额为一百两一个的筹码,不过是像铜钱一般大小,而置于舞台之前的筹码箱足足有家用小冰箱那么大了。   这安侬几乎可以说是吸金器,在筹码箱被塞满实在是填不进去之后,还是不断地有系着红绸的筹码被扔到舞台上。   安侬一次又一次地躬身谢幕,负责伺候安侬的小丫头们赶紧跑上舞台将丢落一地的筹码给拣起来。   现场的气氛热烈成这样,虽说看不清安侬此刻的表情,但徐曼青猜测那必定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胜利者的姿态。   毕竟听玉芍的小丫头说,前两个花楼的头牌表演完之后,彩箱里的筹码也不过堆了半箱而已,而宵香楼的彩箱现下不仅满溢不说,还有这么多筹码被源源不断地抛到了舞台上。   徐曼青瞅了一眼,发现那被抛到舞台上的筹码里边有好些个是黄闪闪的颜色,那便说明这枚黄色的筹码是用金子做计量单位的重量级筹码了,也难怪还没等玉芍出场,安侬就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了。   站在徐曼青身后的小丫头在看到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后不禁愁断了肝肠,安侬的表演越受追捧,在她之后出场的玉芍的压力就会更大。   徐曼青但笑不语,毕竟这小丫头根本就不知道徐曼青给玉芍支的那些招儿,方才上妆的时候也是一直在外面打点忙活,等进屋里来的时候,玉芍已经罩上轻纱了。   看徐曼青这般气定神闲,小丫头也不禁有些期待赶紧看到自家主子的表演了,可惜光是要收拣筹码清理场地就要费去不少功夫,小丫头等得脖子都长了,那舞台才刚被收拾好。   全场的男人们都在意犹未尽地一边喝酒一边津津有味地谈论方才安侬在台上的轻姿蔓舞,由于之前的玉芍被毁容的事情早就在咸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许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玉芍脸上的疤痕十分严重,众人早已将本次群芳宴的高/潮定位在了安侬的表演上,对于即将出场的玉芍,男人们虽说谈不上完全没有兴致,但心底的期望值早就没有玉芍出事前那么高了。   可就在众人根本没有将视线聚焦在舞台上的时候,忽然场内有人发现舞台竟然悄无声息地变了个模样。   “奇怪,怎么舞台的灯光变暗了?”   等到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便忍不住在嘈杂的场内喊了一嗓子。   顿时,众人的视线被重新聚焦回那个忽然被灭了近一半灯笼烛火的舞台上。   在群芳宴上,头牌的出场亮相都指望在场的看官们看清自己的脸,故而从来都是只怕不够亮堂,没有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   见灯笼被灭了一半,大家觉得新鲜,也顾不上回味刚才那首上邪了,纷纷安静下来,朝着舞台的方向行注目礼。   就在全场静谧的同时,忽然有一阵擂鼓声响起,在偌大且安静得出奇的大堂中,形成了一阵奇特的回响。   那鼓声与方才那延绵不绝的软软丝竹声相比,带起了一种莫名的振奋感,那种磅礴的大气使环彩楼的地面都开始微微地随着节拍共振起来。   鼓声让方才那些已经有些审美疲劳的男人们精神为之一振,原本喝得醉醉离离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清亮了起来。   就在看官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之后,那昂扬的鼓声猛地戛然而止,在片刻的沉静后,紧随其来的是四个光着膀子的精壮男儿郎,肩上抬着一个缀满了秋海棠的花架,踏着沉稳的步子登上了舞台来。   而那鲜花满溢的花架上,端坐着的正是全身笼着海棠色薄纱的玉芍。   在场的男人们有不少年纪稍大的,之前也参加过数次群芳宴,各色各样的舞蹈也算是见得多了,可这头牌由男人抬上来的出场方式,可真真是破天荒地头一次见。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种阳刚与阴柔的反衬,并没有引起丝毫的违和感。玉芍那妙曼的身姿,在男子精壮古铜的躯体映衬下显得更是秀色可餐起来,登时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待那些男子将玉芍的花架在舞台中央放下之后,玉芍便以一个固定的姿势,如仰望祈祷一般半坐跪在海棠花丛中。   就在众人好奇这玉芍一出场就将舞台灯笼熄去一半,又以轻纱笼罩全身是不是为了要遮掩脸上的伤疤的时候,四周原本被熄灭的灯笼又再度被重新点燃,舞台顿时亮如白昼。   在最后一盏灯笼被点亮的同时,棠纱妃子的乐曲声悠然响起。   原本保持静止的玉芍在一片明媚中缓慢且优美地站立了起来,在众人屏息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地将罩在身上的轻纱扯去。   就在轻纱飘落的那一刻,徐曼青听到了满场的男人们惊艳的呼声。   “这,玉芍的脸上怎么会盛开着秋海棠?!”   台下有人忍不住惊叫起来,顿时在全场掀起一阵声浪。   仿佛台下的骚动与自己无关,玉芍开始随着乐曲的节奏舞动起来。   而方才那些在台下点燃灯笼的环彩楼的舞娘们,此刻也陆续走到了舞台上,在六个节拍之后,与舞台中央的玉芍一并舞动开来。   就算是被众美艳的舞娘簇拥着,可没有一个人能将自己视线从玉芍的身上移开。   这不仅仅是因为玉芍的舞姿最为出色,更是因为那满场的美丽女子当中,只有玉芍的妆容在柔和的灯光下最为妩媚甜美,只有玉芍的黑发上会缀满盛开的鲜花,也只有玉芍的舞衣会将整条玉臂和半片酥肩裸/露出来。   而最让人赞叹的是,那露出的玉臂和酥肩上,无一例外地盛开着怒放的秋海棠,与玉芍脸上的花朵延绵地连在一起,随着玉芍的舞姿而动,那秋海棠仿佛获得了人类的生命一般,充满了无限的灵气。   站在足有半人高的花架上,玉芍足尖轻旋,玉臂伸展。   就算被众舞娘簇拥,也还是如万花丛中最夺目的那一朵,随着韵律的起伏吐露着芳华。   每一个动作,从表情到指尖,无一不充满魅惑,无一不缱绻迤逦。   每一次旋转而出的清风带来的香气,都仿若让人置身于绚烂秋海棠树下。   众舞娘映衬着玉芍,在舞台中肆意地舒展着迷人的躯体,竟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是那一代君王,此刻正置身于缤纷绚丽的花海之下,而那幻化而出的海棠仙子,正抱着如火一般的热情向自己展露着没有止境的爱意。   男人们沉浸在玉芍所酿造而出的氤氲花香中,乐乐乎不知所以,迷迷乎不知所终。   真真可谓是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争似人间,一曲海棠新传。   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   却驾彩鸾,芙蓉斜盼。   愿年年,陪此宴。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想象中的棠纱仙子的舞蹈,大约就是这种感觉的。   舞衣的飘逸和透明度跟这张图片如出一辙啊,真的好美!!!大爱!!!   描写舞蹈场面真的好难,卡文卡死了都~~   希望大家喜欢   46第46章   第46章   棠纱仙子的曲乐可说是泾渭分明,迥异于前半段的柔情万千,待到后半段,那曲调便变得欢快激昂起来。   玉芍既然能凭借出众的舞姿在百花争艳的环彩楼里成为头牌,自然有她独树一帜的杀手锏。   只见在舞曲变幻之下,玉芍修长妙曼的身子在那仅得数尺宽长的花架上,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曲线单脚而立,完成了一套难度极高的三十二圈回旋的高难度动作。   而伴舞的舞娘们则以层叠的方式,以玉芍为中心环绕的花架四周。   只见最外围的舞娘身体朝内向外下腰,内里一圈的舞娘则同样将身体向外弓出,但躬身的程度却不需要像最外围的舞娘那样低。如此一来,舞台上便出现了一朵由舞者拼凑而成的,如盛开的海棠一般的立体效果。   最绚丽夺目的玉芍在“花朵”的中心肆意旋转着,似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炫华成一股粉白的花流。   也便就在这一刻,众人这才真正领悟到了群芳宴中“怒放”的真谛——这正如燃尽了自己生命也要将芳香和美丽带来人间的花朵一样,就算最后只能碾落成尘,却也不会白白辜负这短暂却又最美好的时光。   徐曼青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她此刻,是真真正正地被玉芍的舞给打动了。   虽说是她本人是给玉芍支了这许多吸引人眼球的花招没错,但若只是凭借这些噱头而不能将舞蹈本身的灵魂展现出来的话,就算舞台效果再美,妆容收拾得再漂亮,也只是徒得一个看似华丽的空壳罢了。   若没有内涵的支撑,再美的舞蹈也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舞蹈”,那只不过是一系列连贯而成的动作罢了。   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有安侬先前的落井下石和玉芍之后的奋起抗争,若不是有毁容的打击在前和对生命的反思在后,玉芍又如何能将这首棠纱妃子诠释出这样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境来?   若只是停留在先前的那种单纯为了表现出“邀取圣宠而在秋海棠树下起舞”的低端层次中,那么棠纱妃子只能是一曲再媚俗不过的舞蹈而已。   可有没有人试图想过,若棠纱妃子在这秋海棠下翩翩一舞之后,君王的宠幸还是不得长久,待美人迟暮之后,原本光鲜的妃子在接下来的人生中又会是何种光景?   正如今日在舞台上旋转起舞的玉芍那般,正因为有着绚丽的舞台和完美的妆容,她才能将在场所有男人的视线都紧紧地吸附在自己身上。   可若待那舞台撤去,脸上的妆容抹去之后呢?那素颜布衣的玉芍,还会是那个惊艳了时光的棠纱妃子么?   若时间能流转到被毁容之前,玉芍想必是从来未曾在这种问题上纠结过的。   可正是因为脸上多了这么一道疤,才让她不得不重新对自己的人生展开一次新的思考。   徐曼青无法得知玉芍在这十数天之中心路历程是如何转变的,可她现下在舞台上所看到的,是一种毫无保留的盛放。   饶就是色衰爱弛又如何?   饶就是新人娇笑旧人落寞又如何?   玉芍想要的,就只有自己在这群芳宴上彻底绽放的一瞬芳华。   待到十数年后,虽然秦淮依旧美人不在,可这一曲棠纱妃子却已然成为了千古绝唱!   徐曼青读懂了。   在这绚烂而又带着些许悲凉的舞姿中读懂了玉芍。   她禁不住热泪盈眶,为玉芍,也为这世间所有敢于为自己勇敢抗争的女人们祝福。   待那令人眼花缭乱的三十二次回旋完成的时候,玉芍稳稳地定格在花架上,从那从容挺立的身体上甚至找不出丝毫晃动来,足见她舞蹈功底之深厚。   曲声也忽然从昂扬转为悠长静谧。   玉芍恬美且缓慢地舞动着,似那只能一年盛放一次的秋海棠一般,带着对人世间最美好的留恋,依依不舍地蛰伏起来。   玉芍躬身下错,在最后的舞曲声中,将身体埋在了花架上堆满的秋海棠里。   镶嵌满头的鲜花,脸上身上的彩绘和那与秋海棠如出一辙的舞衣,让玉芍几近完美地融入到了花丛中,静静等待着来年的盛放。   这一幕只有一刻钟的棠纱妃子,终于落幕了。   乐曲已经停歇了许久,俯身在花丛中的玉芍已经渐渐从舞蹈的意境中脱离了出来,棠纱妃子已经离开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在静静等待掌声的玉芍。   可她静待了片刻,整个大堂竟鸦雀无声,别说叫好的起哄声了,就连最最一般的掌声都没有。   玉芍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该不该从花丛中站起来谢幕。   其他伴舞的舞娘也忍不住面面相觑,毕竟最后收势的动作很费体力,再撑也撑不下去了,于是舞娘们慢慢直起身来,有些无措地望着台下的看官们。   终于,场中有回过神来的男人带头喊了一声好,众人这才在玉芍制造的绝美视听盛宴中如梦初醒,相较于前一刻骇人的寂静,此刻欢声雷动,连环彩楼的地面都被众人跺得震天直响。   根本来不及将筹码投入彩箱内,无数系着红缎的筹码被抛上舞台,顷刻间几乎要把舞娘们的舞鞋给淹没了。   舞娘们笑嘻嘻地弯腰拾起铜钱,而只有玉芍依旧站立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满眼泪雾地看着全场的人因为她的舞蹈而彻底沸腾起来的模样。   此刻,输赢对于她来说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在七岁家族蒙难以来,她的人生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   也只有在今天,她终于做到了一件她真心想要做到的事情——将肩上背负着的所有的一切暂时抛下,她只想在这属于她的舞台上,舞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虽然只是身在远处的小隔间里,但徐曼青还是为玉芍拍红了自己的手掌。   筹码还在源源不断地被抛到台上,眼看舞娘们都要忙活不过来了,陪在徐曼青身边的小丫头也是兴高采烈的,一副想要跑回台上给主子帮忙的样子。   不过徐曼青可不能再在这环彩楼多呆了,玉芍的棠纱妃子已经出色地完成了,她总算是功成身退,是赶紧离开的时候了。   趁着在场众人的视线都被玉芍吸引过去的时候,小丫头护着徐曼青从小隔间里退了出来,沿着原路往后院的方向赶去。   徐曼青觉得事情进行得挺顺利,可这千算万算的,也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脸上罩着轻纱的徐曼青低着头一路猛走,谁知在一个尚算偏僻的回廊转角的时候,由于视线死角的缘故,竟没能发现对面也来了人,一个不留神一头就给撞上去了。   这被撞得脑袋发疼倒也不是最麻烦的事,要命的是等徐曼青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脸上罩着的轻纱竟然被刚才那一撞给撞掉了!   那撞到徐曼青的人也因此趔趄了一下,直往后倒退了几步才算是将摇摇晃晃的身型稳了下来。   那被撞到的高壮男子满身酒臭地大着舌头破口大骂,看样子是方才在宴上喝高了被送到暖阁里休息的客人,现下不知道是想要出来散酒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晃荡到这偏僻的回廊来了。   负责护送徐曼青的小丫头也被吓得不清。   虽说不知眼前的男人是个什么身份,但在今日能进得到环彩楼里来,喝醉还有暖阁可以休息的,肯定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   着急之下,小丫头也顾不得搀扶徐曼青了,赶紧上前插/在了那男人和徐曼青之间,装出赔礼道歉的模样试图挡住男人的视线。   可那男人着实高大,比小丫头高出了两个头还要多,又见摔倒在地的徐曼青迟迟没有开声道歉,那男人气不打一处发,直接像挥开小鸡一样将那小丫头给一把扫开。   “你这死女人是怎么回事?!撞到了人连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吗?!”   徐曼青无缘无故挨了一脚,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她依旧不敢抬头,痛呼一声之后只能一个劲地往后缩去。   徐曼青这幅躲躲闪闪的模样反倒引起了男人的注意,若是换成了一般的花娘,早就像蛇一样缠上他,软言细语地道歉一番了,怎么可能有像现在这个这样连脸都不愿抬一下的?   只见那男人摇摇晃晃地半蹲下来,伸手捏着徐曼青的下巴就把她的脸给抬起来了。   在看到徐曼青精致的五官的刹那,那男人的酒也醒了一半。   “你是环彩楼的人?叫什么名字?”   徐曼青吓得只想把那男人的手拍开,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手腕就被那男人给抓住了。   “不说话?那也好,反正那玉芍是个抢手货,今晚就让你陪我好了。”   还没等徐曼青反应过来,她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地就被那男人扛在肩上了。   “混蛋混蛋,放我下来,我不是楼里的姑娘!!”   小丫头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得赶紧在旁边拉扯求饶道:“求官人高抬贵手罢!这是我家姑娘特意请来上妆的妆师,并不是楼里的姑娘啊!”   按照大齐律法,男人若是强/暴妓/女是无罪的,可若是强了良家妇女,那便是要蹲牢子的重罪了。   “你是坑老子呢吧?!啊?!哪有良家出身的妆师会来这种地方?就算是妆师,能给窑姐上妆的,肯定也是个卖肉的暗娼吧!”   见那男人满嘴喷粪的,徐曼青气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边挣扎一边喊起救命来。   可这偏门后院的,本来就没什么人会经过。再加上环彩楼里的护院龟奴们全都在前场忙活了,此刻徐曼青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过500了,开心~谢谢大家的支持~要多撒花花哦!   大姨妈来了肚子痛……真心求安慰啊喵~   47第47章   第47章   眼看着徐曼青就要被那男人扛进阁子里行那不轨之事了,小丫头哪里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只见她着急之下来了个大爆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窜了起来,呼地一下像猴儿一样挂到了那男人的背上,张开嘴对着那男人的肩膀狠狠地就是一口!   那男人大骂着,将徐曼青甩下地来转身就要揍那小丫头。   徐曼青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只得抱着那男人的腿不让那男人冲过去,好在那男人喝高了平衡力不是太好,这被徐曼青一绊就被绊倒在地上了。   就在三个人闹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声音凭空乍起。   “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的声线带着明显的不悦,徐曼青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力从地上拽起来了。   “赵总兵,不知我这小妆师是哪儿得罪您了,竟让您这般大动肝火的?”   将徐曼青扯到自己身后,那男子对着倒在地上的“赵总兵”打了声招呼。   徐曼青虽被护在身后,可当下就傻眼了。   若是没有认错的话,这忽然出现又帮了她一把的,不是那个珍颜阁的急色老板还会是谁?!   可现在她前门是狼后门是虎的,若不借点东风赶紧摆脱了那妄想霸王硬上弓的赵总兵,搞不好今天她就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那赵总兵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给了那小丫头两个耳刮子。   小丫头尖叫了一声,脸颊立刻就肿起来老高了。   “你,你怎么打人啊!”   徐曼青见小丫头被打,急得差点想要窜出去将小丫头给扯回来,可还没等话说完,就被那珍颜阁的老板给扯住了。   那赵总兵出完了气,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来,给那珍颜阁的老板做了个揖。   “哟,好久不见了尉迟额驸,微臣给你请安了。”   徐曼青听到这个称谓,心里当下就漏跳了一拍。   想不到这珍颜阁的急色老板,竟然是尚了公主的驸马?!   尉迟恭笑道:“赵总兵多礼了,只是我方才遍寻环彩楼也没找到我家的妆师,想不到她竟然迷路迷到这后院来了,若是方才她冲撞了总兵你,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这种无知小女子计较才是。”   见徐曼青身后有靠山,赵总兵也不至于非要为了一个女人跟尉迟恭杠上,便见他态度软和了一些,还直说自己是喝高了唐突了佳人,让尉迟额驸莫要见怪云云。   一场闹剧就这般有惊无险地收了场,徐曼青见尉迟恭将那赵总兵送走,这才后怕地软了脚,啪嗒一下就坐到了地上来。   一摸额头,上面全是冷汗。   见那尉迟恭“送走”了赵总兵之后,便脸色铁青地转过身来,徐曼青心下大叫不好,难不成她刚出了狼窝就又要入虎穴吗?   可还没等徐曼青反应过来,她就被尉迟恭蒙上面纱,二话不说地扯进了软阁里。   那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原本还想叫嚷什么,可被尉迟恭三言两语一吓,就连屁都不敢放了。   这尉迟额驸在咸安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若想要了自己的小命,只不过跟碾死一只蝼蚁差不多罢了。   徐曼青被扯进了软阁,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在这种封建王朝里,贵族总是有享用不尽的特权,现下的徐曼青跟身为额驸的尉迟恭相比,用胳膊跟大腿来形容都尚且不贴切,如今又再度落在这男人手里,徐曼青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别瞎紧张,我若想对你做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做了,还犯得着等到今天?”   尉迟恭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想必是将自己与那赵总兵一流的急色鬼相提并论了,心中自然不会爽利,说出来的话也难免夹枪带棒了一些。   “小女子多谢尉迟额驸的救命之恩……”   徐曼青自知不能得罪这种权贵,赶紧福了福身子放低了姿态。   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这尉迟恭这次也帮她解了大围,虽然之前在他手里算是吃过大亏,但该说谢的时候也还是省不了的。   尉迟恭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环彩楼?这种地方该是你这种身份的女人来的么?!”   尉迟恭的语气很是严肃,让徐曼青颇有些被自家老爹教训了的错觉。   “这,我是受了玉芍所托来给她上妆的,原本还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谁知……”   徐曼青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向尉迟恭解释这么多,但这男人的气场过于强大,徐曼青下意识地就将用作解释的话语脱口而出了。   “为了赚这点小钱,你至于要把自己的名节赔上么?”   尉迟恭说的话有些难听,徐曼青气不打一出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烦额驸你过问!”   此话一出,尉迟恭气得哐地拍了桌子一下。   “你!若不是你有可能是鸾儿失散多年的胞妹,我才懒得出手帮你!真是不知所谓!”   徐曼青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时候她又跟这个“鸾儿”扯上关系了?   尉迟恭见徐曼青一脸茫然的模样,那股子气在不自觉间竟消了一半还多,看着这张与鸾儿如出一辙的脸,尉迟恭也只得摇头叹气道:“之前我在珍颜阁中见到你……那次我是有些失态了。只不过是因为你跟鸾儿长得太像了,不过你确实不是她……”   尉迟恭在提到鸾儿的时候,原本僵硬的线条都柔和下来不少,徐曼青直觉觉得这男人是真的爱着那个名叫鸾儿的女孩的,否则也不会露出这样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来。   “可是我只有一个弟弟,从来没听说过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姐姐啊!”徐曼青狐疑道。   尉迟恭道:“你不知道也不奇怪,穷人家里有时候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很有可能就把孩子卖给人牙子换钱使了。”   徐曼青原本想开口否认,可她确实也是刚穿过来没多久的,根本就不清楚徐大壮在她之前有没有卖过女儿,而且现今徐青的父母都不在了,想要找个求证的人都没有,她也不能断言说她绝对没有一个同胞姐姐。   “那日我认错了你之后,也派人去调查了一下你的身世。你爹徐大壮在你之前确实有卖过一个女婴没错,可惜鸾儿被卖的时候年纪还小,竟然连自己爹娘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就只记得自己有个妹妹。”   徐曼青听得脸皮直抽抽,看来自己这便宜姐姐跟这尉迟额驸是有一腿没错了,再加上连尉迟恭都能把自己跟鸾儿给认错了,看来她们的长相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   若是没有前世的那段惨痛经历,徐曼青倒不是很介意被人认错这种事。   可若尉迟恭又像她前男友那般对她产生了某种移情作用的话,那她真是恨不得撂块板砖拍死这些男人们算了。   她徐曼青生来可不是为了要充当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的!   “我爱的人是你姐姐,就算你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我喜欢的人也还是她……所以你不必对我如此防备。”   尉迟恭言语之间有些落寞:“我原本还以为是她回来找我了,谁知……”   徐曼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好,只得愣在原地看着尉迟恭黯然神伤。   “罢了罢了,这些事本不应该跟你多提,只是鸾儿在被送走之前曾经哀求过我,让我找到她的家人并好好照顾他们……”   “如今,我知道你爹娘已去,现下徐家只剩下你和你弟弟,若是你愿意的话,便给我斟杯茶认我做你的干哥,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们一家可好?”   徐曼青一听,即刻傻了眼。   她活了这么久,也只听说过天上会掉下个林妹妹,可什么时候这老天爷还能莫名其妙地给她掉下来这么个便宜哥哥了?!   48第48章   第48章   对于尉迟恭的提议,徐曼青可不敢随便答应。   且不说她不大懂得大齐贵族家族里头那些门门道道的东西,而且她也无从得知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个便宜姐姐。   若这尉迟额驸只是想用点什么缓兵之计来引自己上钩,那事情就大条了。   况且这尉迟恭既然贵为额驸,那就说明他的老婆可是当今公主!   方才尉迟恭也说了,她的便宜姐姐鸾儿是被“送”走了,但谁知道鸾儿究竟是怎么被“送”走的?搞不好是被那善妒的公主送到阎王殿里去了也说不定。   现下敌在暗我在明,徐曼青可不会傻得一见尉迟恭是个贵族就巴巴地贴上去了。若是让他的公主老婆知道他认了个跟自己的情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做了干妹妹,她还要不要活了?   徐曼青思忖了片刻,便软下声线道:“不是我不愿意认您做干哥哥,可,可是我想先知道一些我姐姐的事情……”   尉迟恭一听徐曼青提起鸾儿,脸上的悲痛之色不减,原本不想提起那些陈年旧事,但想到这徐曼青就是鸾儿的亲生妹妹,她想知道一些自己姐姐的事也是无可厚非,便只好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给徐曼青讲了一遍。   原来这个鸾儿比徐曼青大了将近七八岁,在十岁那年就被卖到了延庆侯府里做丫鬟。   因为长相标致身段也好,鸾儿很快就被侯府夫人挑中,塞到了尉迟恭房里做丫鬟。   在大户人家里,丫鬟自然也会分个三六九等,像鸾儿这般漂亮的,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丫头是要给尉迟恭做通房的不二人选。   可这尉迟恭却并非正室所出,虽然自己的亲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得病过世了,他也一直被养在正室夫人房里,可毕竟不是血肉同根,虽然两人在明面上从来都扮演着一副母慈子孝的戏码,可只要是没瞎眼的,都能从细节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比如说,这尉迟夫人给自己亲生的儿子们挑的丫头都长得中规中矩、其貌不扬的,可塞到庶子房里的,一个比一个地出挑漂亮,一群莺莺燕燕的出了门来几乎都要把人的狗眼给闪瞎了去。   风流老侯爷的嫡子庶子都不少,对于正房打压庶子的做法从根儿上来说也是赞成的。   若庶子比嫡子强,总容易生出事端来,只要正房别太过分,老侯爷就只当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起初,尉迟恭对于那个被嫡母塞到自己房里的名叫鸾儿的丫头十分戒备,虽不至于打骂折辱,但却一直维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而且也一如他嫡母所愿让她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通房,可内心里对这个女人却是十分排斥的。   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过程中,尉迟恭发现这鸾儿虽长了一张沉鱼落雁的脸,但心地却是十分善良的,甚至于被他房里的其他丫环欺负也从来只是忍着,没有因为自己被尉迟恭那所谓的“宠幸”而恃宠而骄。   就算鸾儿再迟钝也罢,她心里也十分明白尉迟恭对她的“热络”只不过是做出来给侯爷夫人看的假象罢了。   让尉迟恭对鸾儿的看法发生彻底的转变,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一件大事。   话说那些个庶子们都被侯爷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可凡事总有个例外。   尉迟恭平日里做事也十分低调不出挑,也总是对他的嫡出兄弟们颇多忍让,可终于因为在秋闱中大放异彩挺进了二甲前十,生生将唯一一个进了三甲还吊车尾的嫡出长兄狠狠地压了一头。   这一下可就深深地挑了正房夫人的筋了,虽然明面儿上正房不动声色地给尉迟恭大办了庆功宴流水席,逢人就说尉迟恭的好,可背后里可没少使手段玩花招。   其中的一招,那便是差眼线将鸾儿喝的避子汤给掉包了——在这种高门大户里,最避讳的就是正妻没入门就先有个庶子。若鸾儿先行受孕,就算尉迟恭得的功名再高,有了个庶子在也不会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过来。   这样一来,没有了外家的助力,光靠尉迟恭自己一个人蹦跶也蹦跶不出朵花儿来。   在确认鸾儿怀孕之后,侯府夫人就在未知会尉迟恭的前提下,就将鸾儿秘密给接到正院去了,那时候,连鸾儿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有了尉迟恭的骨肉。   对于这件事,尉迟恭自然是要闹大的。   他断然不会允许在没有娶正妻之前就让通房生下庶子,这不仅是因为会影响到他将来娶正妻的事,更重要的是会对日后的仕途产生非常不好的负面作用。如今他的嫡母将鸾儿接走,摆明了就是要护着鸾儿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但这样一来,就演变成嫡母插手庶子房中的事情了,尉迟恭忍无可忍,便闹到了老侯爷那边。   老侯爷纠结来纠结去,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也不知道该帮哪边才好。   这尉迟恭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没错,而且也精明能干是个有才的,但偏偏又是个庶子。眼看尉迟恭的风头就要压过侯府的嫡长子了,老侯爷也没办法,这自古嫡庶不分就容易闹家变,最后竟然默许了正房太太的做法。   尉迟恭被气得是七窍生烟,原以为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没得回旋了,可谁知没过几天,满脸惨白一身是血的鸾儿就被人从正院里抬了回来。尉迟恭一看,这情况明显就是小产了。   直到现在,尉迟恭还清晰地记得当初鸾儿脸上的那抹淡淡的笑容。   她说,她不能让孩子连累了他……   后来,他听说,鸾儿是趁着照顾她的人不注意自己故意撞到桌角上去的,在这深门大户里待久了,她早就知道自己被设计怀上的这个孩子对尉迟恭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不愿自己的亲生骨肉被别人当成要挟尉迟恭的工具,更不愿看到孩子出生之后不仅得不到尉迟恭的垂怜,还要承受亲生父亲因仕途受阻而引发的怒意。   这种身世的孩子,就算被生下来也注定了只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亲手了断了它,也省得日后遭受煎熬。   就连尉迟恭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向来温吞似水的鸾儿,竟然会在这般紧要的关头舍身护住了他。   在看到鸾儿小产后的惨象的尉迟恭,内心深处的某根弦终于被触动了。   从来没有被真正的母爱保护过的尉迟恭,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了真感情,于是后来他对鸾儿的百般照顾和温存宠爱便也成为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侯府夫人想利用鸾儿给尉迟恭下套的事情打了水漂之后,老侯爷估计也因此而良心不安了一下,故而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老侯爷以照顾不周为由责骂了一通的正房太太未见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可就在尉迟恭如履薄冰地筹划着用自己常年经营下来的人脉关系谋得一个外放的好差事之时,侯府却被一个惊天大消息给砸晕了。   原来尉迟恭竟被金枝玉叶的萱贻公主看上,皇帝已经下了旨,要为公主和尉迟恭赐婚。   如此一来,就算尉迟恭是金科状元也白搭,只要尚了公主,就注定了这辈子跟功名无缘。虽然可以坐拥公主陪嫁过来的无数金银田宅,可男人的下半辈子就跟个被公主养着的小白脸那般,像个倒插门的废物了。   可尚公主这件事对于老侯爷来说,却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且不说只要尉迟恭尚了公主,延庆侯府从此就更是权贵中的权贵这个好处了,二来原本尉迟恭就有些风头过盛的嫌疑,尚了公主之后,因为不能致仕,故而也不会给嫡长子带来威胁,反而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扶自家兄弟一把,可以说是两全齐美。   再说原本公主看上一个侯府的庶子原本就是彻头彻尾的“下嫁”,这种好事换做别的人家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侯爷也没想通为何萱贻公主偏偏就能看上自家儿子了。   可虽然侯爷没有想通,尉迟恭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他记得在被赐婚的上一个月,他所谓的“母亲”给了他一张帖子,说是裕亲王府的幺子满月宴客,他的嫡长兄弟病了没法去,所以打算让尉迟恭跟着她一道去。   当时他也明白这嫡母将这去裕亲王府赴宴的好事平白地送给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奈何那女人嘴上的说辞是一套套的,尉迟恭推迟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去赴宴了。   估计就是在那裕亲王府的满月宴上,他被那萱贻公主看上了,再加上原本就是萧妃娘家亲戚的侯府夫人在旁不断地揣度,将尉迟恭说得是千万般好的,让萱贻公主春心大动,最后甚至不嫌弃尉迟恭的庶子身份,决定下嫁于他。   在圣旨下来的那天,尉迟恭最大的痛苦有二。   一是自己从此之后与仕途无缘,只得以一个“公主的丈夫”的身份尴尬生活在这京中权贵圈中,再也没有了大施拳脚一展才华的可能。   二是,身为额驸,历来有不能纳妾的潜规则在。他只要娶了公主,现在已经是他通房丫头的鸾儿就必须被“处理”掉。   这嫡母出手果然狠辣,不仅一下就斩断了他的未来,还要将他最爱的女人从自己的身边夺走。可如今侯府上下因为他将要尚公主的事情张灯结彩,就连老侯爷也对给这件婚事牵线搭桥的正房太太多加褒奖,就连尉迟恭本人都只得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来,否则就是对皇室不敬,对公主不敬。   当时的尉迟恭受了这双重打击,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醉生梦死。   想不到他身为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最后不仅被折了高飞的双翼,甚至连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鸾儿在他怀里哭得凄惨,且不说萱贻公主有没有容人的雅量,甚至不用等到公主被迎进门之后亲自出手,在大婚之前,侯府夫人就会为了拍公主的马屁而将她“处理”掉。   她虽不愿离开自己深爱的男人,但奈何两人都只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最后也无法避免从此天涯永相隔的结果。   于是,在那次酩酊大醉之后,尉迟恭再次醒来,身旁已经没有了记忆中熟悉的温度。   待他终于回过神来,像发了疯般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来在偌大的侯府里寻找鸾儿的身影的时候,那端坐在正堂的嫡母便微笑地告诉他,她已经给鸾儿寻了门好亲事,将鸾儿嫁过去了。   尉迟恭从此便与那苦命的鸾儿彻底地断了音讯,直至今日,也再没能将人给找回来。   49第49章   第49章   自己那便宜姐姐的身世可真令人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徐曼青原本以为自己这种被前男友的前前女友害死(关系略复杂==b)导致魂穿的经历已经够倒霉催的了,谁知她的这个姐姐,不仅出于无奈亲手杀害了自己腹中的孩子,最后还被强行送走,如今是死是活尚不可知,但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侯府夫人出手向来狠辣不留余地,鸾儿可以说是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能活下来的希望了。   而正房太太选择没有把话说死,只是说将鸾儿拉去配人了的这种提法,只不过是用于防止尉迟恭过度反弹的幌子罢了,聪明如尉迟恭自然没有看不破的道理。   可既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鸾儿也总还有那么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存活下来的可能,可当时的侯府夫人又如何会让鸾儿留在这世上日后来挑公主的眼?   斩草若不除根只怕日后春风吹又生,也难得尉迟恭这些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鸾儿的下落,也难怪那日在珍颜阁见着自己会这般失态了。   听完这狗血淋头的往事,徐曼青沉默了。   倒不是说她对这个自己从未谋面的便宜姐姐的身世感到多么地痛彻心扉,而是那种出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理——若她穿过来的时候不是徐青而是鸾儿,在这种极端压迫女性的等级社会里,她又能如何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呢?徐曼青并不觉得自己会比鸾儿做得更好。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无论是鸾儿也好徐曼青也罢,始终都像是漂浮无根的浮萍,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在老天还给她留了个后门,并没有要斩尽杀绝的意思,故而她现下不仅有了安身立命的住所和工作,还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一个好的奔头。   徐曼青朝着尉迟恭福了福身子道:“我替姐姐谢过尉迟额驸的垂怜,只是现下我的生活还算安稳,实在不敢奢望更多……”   对于徐曼青的婉拒,可以说是在尉迟恭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尉迟恭哪能不知徐曼青在担忧什么,便又安抚道:“我知你忌讳我的正妻,但公主早在三年前因难产薨逝,如今连守制之期都已过了,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忧。”   徐曼青一听,心下一个咯噔,便又推辞道:“可是,可是侯府夫人她……”   徐曼青原本想用“嫡母”这一称谓,可又想起尉迟恭和侯府正房的各种恩怨纠葛,思忖了一下决定还是用“侯府夫人”以做代称。   尉迟恭冷哼一声道:“自我那不上进的嫡长兄承袭爵位之后,侯府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早就把那丁点家产给败得差不多了,我爹每日顾着求仙问道不理家事,上次又爆出侯府的嫡次子与表嫂*的丑事,如今父皇正估摸着要削去尉迟家的爵位。”   “如今那女人不过空有虚名,实则是强弩之末,顾好她儿子的烂摊子就够她揪心的了,你更不必担心她会对你造成威胁。”   尉迟恭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曼青自知推辞不过,只得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   这古代女人每逢生产都跟到了鬼门关绕了一圈似的艰难,饶是贵为公主,也难免会有捱不过的时候,不过这其中有没有尉迟恭动的什么手脚,可就不好说了。但延庆侯府那边的败落,肯定是跟尉迟恭的落井下石有着莫大的干系。   如今自己虽可因为鸾儿与尉迟恭的旧情而得其庇护,但思前想后终究还是觉得不妥,徐曼青咬了咬下唇,又轻声道:“额驸身份尊贵,我自认没这个福分做您的妹妹,若您不嫌弃,可否允我私下里唤您一声‘姐夫’?”   见徐曼青提出这等要求,尉迟恭的眸色瞬时深了深。   眼前的这个小女子,确实颇有胆识与计谋,甚至比当时在高门大院里浸染过的鸾儿更有眼力劲儿。   若换做平常百姓人家,忽然冒出来这样一个皇亲贵胄来认做亲戚,只恨不得上高香拜祖宗地上赶着倒贴去了。   可这小女子在听到自己的身份之后,不仅没有欣喜若狂,反而不着痕迹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问了个清楚明白。   在得知内情之后,却也还是一副循规蹈矩、诚惶诚恐的模样,最后拧他不过,竟然还在称谓上下了点小心思,坚持要将“干哥哥”的称谓替换成“姐夫”。   别看徐曼青只是这么不经意地一说,可这称谓里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   若徐曼青将尉迟恭认做了干哥哥,可此“哥哥”又不同彼“哥哥”——毕竟二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日后若尉迟恭对她起了什么念想,这种“哥哥”也是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夫君”的。   要知道这平日里男女*之时,不也爱用诸如“好哥哥”和“俏妹妹”一类的酸话来互相形容对方么?   可若徐曼青唤尉迟恭为“姐夫”,那情况便大不一样了。   且不说这“姐夫”的称谓里蕴含着姻亲关系,而且只要徐曼青一唤这个称谓,尉迟恭就不得不想起她那苦命的鸾儿姐姐,而她徐曼青则是你尉迟恭已经出嫁了的小姨子。这样一来,不仅能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伦理界限,而且也在无形中间接地把男女之间的那种可能性给掐断了。   尉迟恭沉默了半晌,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杯盏。   摸着良心说,尉迟恭一开始确实并没有完全绝了将徐曼青收房的想法。   虽说徐曼青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但想要逼项家和离放人对于尉迟恭来说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况且公主已薨,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拦着他续弦纳妾。   虽说以徐曼青的身份无法成为填房,但聘做贵妾却是可以的。   按照大齐的传统做法,一个男人若真的想好好照顾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为她提供一个安稳的归宿。   以徐家的门第来说,项家的正妻和尉迟家的贵妾,从大齐百姓的视角看来是根本不具备可比性的。更何况现下徐曼青还相当于守着望门寡,而尉迟恭却风华正茂后院空虚。   良禽择木而栖之类的事情在任何时代都屡见不鲜,若徐曼青是个自诩清高的书生酸儒,读过书明过礼,一定要坚持自己立场也就罢了,可根据尉迟恭对“徐青”这个女人的调查,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个乡野村姑罢了,甚至连她姐姐鸾儿也比不上——至少鸾儿还在侯府里待过,高门大院里的大丫头的眼界可并不比小户千金的低,从鸾儿宁可流产也不愿生下孩子这件事便可见一斑了。   可今个儿尉迟恭可算是开了眼,眼前这个小女子,既有泼辣火爆的一面,更有冷静自持的一面。   他尉迟恭自认是见多识广,可这般奇特又聪慧的小女子,他还真是第一次碰上。   徐曼青见尉迟恭迟迟不做应答,心中不由得各种敲锣打鼓。   好在良久之后,尉迟恭终于点了头道:“如此这般,你以后唤我姐夫便是。”   虽说她的便宜姐姐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就算是妾也没有让娘家妹妹唤尉迟恭做姐夫的道理,可如今尉迟恭竟愿意让自己将他唤作姐夫,也算是给了徐家天大的面子了。   徐曼青赶紧斟了杯茶递过去:“姐夫万安,青妞这厢有礼了。”   尉迟恭接过茶点了点头,示意徐曼青落座。   虽认了亲,但徐曼青也只敢侧身而坐,只听尉迟恭又道:“这喜娘的行当实在辛苦,你日后不要再出来接活了,若银钱上有缺,我给你补上便是。”   徐曼青一听,那还得了!赶紧摇头道:“姐夫如今也知我是有夫家的人,这银钱得来太容易,难免会招致夫家的责问……我宁可靠着自己的双手努力一番,若真有过不去的槛,再跟姐夫您求助便是。”   尉迟恭见徐曼青各种不识抬举,心中多少也有些不快。   “既然你坚持要出来做工,那便来我珍颜阁做妆师,起码接的活计在安全上都有保障,哪像你这次,来的都是些什么地方!”   徐曼青被尉迟恭这种古代大男人责骂,额上更是冷汗直流。   “姐夫息怒,这次我知错了,以后这烟花之地我断不会再踏入第二次便是。”   尉迟恭听徐曼青服了软,这才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至于去珍颜阁任妆师的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又想到当初我籍籍无名,全靠着师傅范嫂子领我入门,现下她正是怀胎十月的关键时候,我断然不能即刻抛下她去就高枝啊!”   “这一点还望姐夫体谅,至少也得等范嫂子将孩子生下来重新复工,我才好跟她提这档子事。”   尉迟恭又吃了颗软钉子,但想到徐曼青不贪图富贵反而处处念着旧情,果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这般一来,虽说他心中不大爽利,但也还是勉强应下了。   可徐曼青心里却大呼倒霉。   凭良心说,她可一点都不想去珍颜阁任什么妆师。   虽说珍颜阁的名气在咸安城里可说是如雷贯耳,但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在范嫂子这做得好好的,再加上又研制出了金花燕支,混出名声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可若她现下就入了珍颜阁,想必日后处处都要受制于尉迟恭,外加尉迟恭作为大老板肯定会对她“多加关照”,如此一来,人人都会看到她“有后台”这一面,她的妆上得再好,怕也难彻底让人心服口服了。   可如今这天上砸下来的馅饼,她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若日后真要去珍颜阁,那也只能勉强先支撑到不能支撑的那天再说。   徐曼青见尉迟恭一脸的面色不渝,自知是自己的多番推拒让尉迟恭深感不爽了。徐曼青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姐夫,我还真有一事是要劳烦您的……”   尉迟恭一听徐曼青有求于自己,心情指数立刻好转了不少。   “但说无妨。”   徐曼青道:“姐夫您也知道,我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徐奋。”   如果鸾儿真是她的姐姐,那便也是徐奋的姐姐。若尉迟恭真的要提携徐家,相比之下,帮她还不如帮徐奋一把来得好。   “不瞒姐夫说,我这千盘万算地要出来接活计,也不过是想给奋儿谋个好的出路罢了。”   “如今我夫君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奋儿可以说是我仅存的希望了。”   “奋儿是个好的,温恭孝顺不说,还十分聪明伶俐,如今正跟着我婆婆在做幼学启蒙。可眼看就要到他该去私塾拜师的年纪了,可我在这咸安城只是个说不上话的平头百姓,又哪里有本事为奋儿寻得个好的夫子?”   “若姐夫能帮忙让奋儿进得一个好的私塾,将来也不求他能中举致仕,只要能读书明礼耕读传家,那便是我和姐姐最大的希冀了。”   徐曼青说得有理,尉迟恭深以为然。   在大齐,一个女子做得再好,最后要仰仗的也还是男人。   无论是这项家寡妇还是徐曼青,目前能仰仗到的也就只有徐奋一个了。   与其关注近处的这些蝇头小利,给徐奋谋个好前程才是真正长远而踏实的打算。   想不到这徐曼青看事情能如此通透,尉迟恭不得不再次对眼前的这个小女子刮目相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公告:接到通知本文将于2013年5月9日入V,5月8日停更,入V当天三更,多谢支持。   50章   第50章   尉迟恭很是爽快地将这件事应承了下来,说罢又从腰间取下一枚不大的玉佩递给徐曼青。   徐曼青略略扫了一眼,虽说这玉佩样式简单古朴,但玉质通体透亮,温润有光,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徐曼青见状连忙摆手推拒,可还没来得及说客套话,尉迟恭便道:“这玉佩不是要给你的,是给你弟弟的。”   “他以后既然要读书致仕,就算不为了装点门面,也该有些东西傍身才是。这玉佩是我当年中举时候戴的,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了点灵性。”   “我此生仕途之路已断,自己的孩儿尚小用不到此物,既然如此还不如转赠徐奋,也好让他能一帆风顺,光耀你徐家门楣才是。”   徐曼青一听,便伸手将玉佩接下了。   “那我便替奋儿谢过姐夫了。”   想起尉迟恭当年高中二甲前十,此等名次若再加上些人脉疏通,只要谋得外放多加经营,不出十年定能平步青云。   可惜尉迟恭是壮志未酬空余恨,若这玉佩跟了徐奋,或许倒能让奋儿踏上尉迟恭未了的余路,乘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心愿才好。   尉迟恭继而问道:“对于咸安城内的私塾书院,你可有属意的?”   徐曼青摇头道:“我目不识丁,又如何分辨得这私塾的好坏来,一切全凭姐夫安排就是,不过……”   徐曼青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我并不想奋儿去那最好的书院,只要能进个富裕的百姓人家能读得起的,学风踏实严谨的就行了。”   尉迟恭虽早就看出徐曼青并非见识短浅的乡野村妇,但也还是忍不住要试她一试,便故意问道:“这皇城里的四大书院,若徐奋想去,不过是我开口说句话的小事罢了。现下你竟只说想去那中不溜丢的书院,莫不是在质疑姐夫我的能力不成?”   徐曼青一听,心里大叹这尉迟恭的难缠,但事关徐奋的前途问题,她也只得据实相告道:“姐夫着实是错怪我了。我们洪村里都有这么一句老话——有多大的嘴吃多大口饭,这话糙但理儿不糙。奋儿在我这个做姐姐的眼中自然是最好的,但我也明白,以奋儿的出身来说,若去那城里最好的书院上学,定会像鸡崽子进了白鹤群一样格格不入。”   “我听闻在咸安城最好的书院里上学的都是些权贵子弟,奋儿这出身贫寒的,我只怕他会被一些自己生来就没有的东西给迷了眼,到时候书读不成倒是小事,若是染上了好逸恶劳攀附权贵的恶习,那这辈子不毁也差不离了。”   尉迟恭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道:“你想得倒是周全。”   “这样吧,将徐奋安排到东林书院如何?”   徐曼青好奇道:“这东林书院是?”   尉迟恭道:“东林书院是我当初进学的书院,原本由尉迟侯府出身的儿郎,本都惯于去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进学的。可偏偏十分“凑巧”,轮到我上学的那年,嵩阳书院竟然说招录名额已满,那老闵婆就把我丢到了这无甚名声的东林书院去。不过也算是她阴沟里翻船,竟让我碰上了吴夫子。”   “吴夫子虽不是我最初的启蒙先师,但在师德师品上却最受我崇敬,且他对科举应试也别有一番独特见解,当年我也是多得他的提点才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之后才能治出那样的好文章来。”   “不过我十六岁那年被选入国子监,便离开了东林书院。”   “若让徐奋进得这个书院,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再跟得吴夫子进学,想必会受益匪浅。”   徐曼青听了觉得甚好,毕竟这尉迟恭可是从大齐科举考试里真枪实弹摸爬滚打出来的,论起这书院夫子和进学一事,徐曼青所认识的人中无人能及得上尉迟恭。   而这东林书院亦非权贵子弟所向往的书院,听起来治学严谨作风踏实。这样一来徐奋一旦入学也不至于会因为门第与其他生员相差太多而自惭形秽,才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正途上。   欣喜之下,徐曼青赶紧起身给尉迟恭福了福,“如此这般,便拜托姐夫了。”   也许是因为关涉到徐奋的事情让徐曼青高兴得忘了防备,只见她此刻笑面如花,脸颊微红,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声音婉转动听。   这一颦一笑,真是像足了当年的鸾儿。   尉迟恭看得有些愣神,恍惚不知时日。   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将身边的人儿揽进怀里,可刚一动,又惊觉眼前似一片被绞碎了的镜花水月般。   尉迟恭不禁忆起此人并非鸾儿,又只得将那趋势生生地压了下来。   “姐夫?”   徐曼青见尉迟恭似有些走神,忍不住提问了一句。   尉迟恭回过神来难免有些尴尬,便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引开。   “话说你今日来这环彩楼,到底是给哪个姐儿上的妆?”   想起方才群芳宴上的棠纱妃子轰动非常,尉迟恭若不是被筵席上过于吵闹喧哗的声响吵得脑仁儿疼,也不会提前离席到这相对安静的后院里喘口气儿。   若不是因为看到徐曼青被人轻薄进而引发了怒意,尉迟恭倒是想将方才的那曲棠纱妃子好好回味一下。   特别是绘在玉芍身上的那些栩栩如生的秋海棠,着实抢眼非常。   尉迟恭也打算着将这上妆的妆师给挖角到珍颜阁里来,如今又见徐曼青说自己此番前来是因为接了上妆的活计,免不得生出些好奇来。   不过即便是在珍颜阁里浸淫了多年的顶级妆师,估计也画不出玉芍身上的那种彩绘来。   于是尉迟恭便想当然地将这年纪尚轻的徐曼青当成是来给其他歌女舞娘们上妆的妆师,压根没把她列入怀疑的对象范围内。   徐曼青纠结了一下到底说是不说,但又想到以尉迟恭的手腕轻易就能打听出真相,便只得开口道:“我,我是给玉芍上的妆……”   “玉芍?你说的是环彩楼的压轴头牌,跳棠纱妃子的那个玉芍?”这次轮到尉迟恭惊讶了。   “正是。”   徐曼青答得有些心虚,毕竟她的妆面十分妩媚大胆,而且若是让尉迟恭知道自己还建议玉芍将舞衣做过那些改动的的话,真不知会不会被他吊起来打?   尉迟恭先是讶异了一下,继而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那玉芍脸上和身上的彩绘,你是用何种材料画得?”   徐曼青见瞒行家不过,只得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工具箱打开,将各种颜色的金花燕支取了出来。   “这是我自己没事瞎折腾出来的胭脂,名唤‘金花燕支’……”   谁知话还未说完,徐曼青手中装着金花燕支的精致小木盒便被尉迟恭抢了过去。   用手指蘸起一些搓揉了一下,又凑到鼻端闻了闻,尉迟恭惊讶道:“想不到你竟能弄出这般形态的胭脂来……”   “是了,若在胭脂中加入油脂,便能加强胭脂的贴服度和色泽度……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看尉迟恭拿着一盒女人的胭脂在喃喃自语,徐曼青觉得眼前的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实不相瞒,这金花燕支我也是刚弄出来没多久……”   徐曼青在没话找话说,谁知尉迟恭直接开门见山道:“这胭脂,你打不打算对外出售?”   徐曼青支支吾吾地回道:“是有这个打算。”   尉迟恭道:“如此这般,那便放在珍颜阁中出售吧!”   徐曼青心下一个咯噔,她当初还想为了抢尉迟恭的生意打算另谋门路出售的,谁知道自己千弯万转,金花燕支最后竟然还是落到了尉迟恭的碗里。   可方才因为徐奋进学的事情她又欠了尉迟恭一个人情,如今这男人又这般毫不转弯地要拿走金花燕支的营销权,她除了点头答应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你放心,这金花燕支在珍颜阁里会以代售的名义出售,你始终是这胭脂的创始人,这点不会改变。而且用珍颜阁原有的门路做包装,成本也会下来不少。当然,这胭脂销售所得的所有利润都归你所有。”   徐曼青一听,即刻道:“这怎么成?姐夫既然也出了力,日后有利润,当然是要占大份儿的。”   尉迟恭道:“我知你不愿白受我恩惠,但说句实在话,金花燕支虽说以后定能进益颇多,但我既为皇商,这点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小钱罢了。”   “如今我只不过是为你提供了一个销货的渠道,这胭脂本来就是你研制而出的,银钱自然归你所有,你只管心安理得地拿着便是。”   尉迟恭已大概得知徐曼青的品性,知道她在不必要的时候都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既然如此,那便在商言商,若是靠金花燕支赚来的钱,徐曼青倒是能拿得名正言顺的。   徐曼青拗尉迟恭不过,最后只得点头答应。   “若我以后弄出新的东西,也一定放在珍颜阁里贩售。”   尉迟恭沉默了一下,继而沉声道:“你跟鸾儿真像……想当初还在延庆侯府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喜欢摆弄这些胭脂水粉的东西。”   “当时我便与她说了,日后等我有能耐了,定会开一个胭脂楼让她当老板娘,让她每天都可以用新的妆品,每天都能有最好的妆师来给她上妆……”   “可惜,如今珍颜阁已在,而鸾儿却不知何处去了……”   徐曼青也没想到这珍颜阁竟然是尉迟恭许诺要送给鸾儿的礼物,看到眼前这个男人落寞的样子,她也只得低声安慰道:“鸾儿姐姐若是能知道姐夫的这番心意,定然会欣喜万分的。况且皇天不负有心人,或许日后还是能够相见也说不定……”   尉迟恭道:“这珍颜阁本就是要送予你姐姐的,如今你姐姐不在,送给你也是一样的。”   徐曼青道:“这万万使不得,姐姐的东西,还是留给姐姐来的好。”   尉迟恭也不强求,他将这番话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让徐曼青心安理得地将金花燕支放在珍颜阁寄卖罢了。   至于银钱,之于他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若能帮得徐家姐妹一些,那夜夜在他梦中出现的鸾儿,也不至于会哭得如此凄惨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开V第一更~谢谢大家支持~miu~   51章   第51章   又和尉迟恭讨论了一下寄售金花燕支的细节,徐曼青一看现下时辰不早了,便赶紧起身告辞离去。   尉迟恭原本想用自己的轿子把徐曼青送回去,不过他那顶墨翠金玉轿实在是有些过于拉风了。最后在徐曼青的坚持下,尉迟恭还是另外雇了一顶小破轿子,不过抬轿的轿夫却是驸马府里的人。   “你这次回去就在项家老实呆着,虽说你现下还要在你说的那个范嫂子手下接活,但我会暗中关照你们的生意,再不能接这种到楼子里来的活计了。”   徐曼青满腹牢骚却无处可发,面上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受教了”的温顺模样来,真是说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怎么以前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没见有这种“贵人”跳出来扯自己一把,可偏偏就在事业刚要上轨道的时候,尉迟恭就来横插一杠,还顶着个驸马爷的光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着实让人揪心。   可人活于世,哪可能处处惬意潇洒?有时候这受制于人也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徐曼青难得地发挥了一下阿Q精神自我安慰了一番,又想到徐奋进学的事情解决了,也不能算是全无好处。   徐曼青回了项家,先是让徐奋跑了一趟腿到范嫂子那边报了个平安。   趁徐奋出门的时候,徐曼青赶紧跟项寡妇说了一下自己新弄出来的金花燕支在不久的将来会放到珍颜阁中寄卖的事。   项寡妇自然很是吃惊,虽说她已经徐娘半老,但这咸安城里的女人下至幼童上至老太,没有哪个是没听过珍颜阁的大名的。   这段时日里她整日看见自家儿媳妇在厨房霸占着灶台,又是煮花又是调色的,她这个老太婆帮不上什么忙,也只得干看徐曼青忙得团团转。原本她还以为徐曼青折腾的那点东西不过是为了给平日里做活计的妆品补个缺,谁知最后竟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叫“金花燕支”的东西还被珍颜阁的大老板给看了去。   这样一来,儿媳妇做出来的胭脂,不就要变成这四九城里的抢手货了么?   徐曼青道:“我原本和范嫂子李婆子合计着,不过是想小规模地生产一些,然后放在普通的胭脂店里寄卖就不错了,可谁知珍颜阁的东家无意间看到了用金花燕支上妆的小姐,这一问就给找上门来了。”   项寡妇犹豫了一番,又道:“这门子生意倒是挺好的,来钱也快,可是这树大招风的……”   徐曼青原本怕的也是这个,当然,她担心的跟项寡妇担心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项寡妇不过是怕出了名招人眼红嫉恨,而徐曼青则是怕无故招惹上那些所谓的有钱有势的男人。   并非是她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但自上一世被蛇咬了一趟,徐曼青至少得担惊受怕好几年。若她没魂穿过来,放在现代她也没心思立刻跟男人搅合在一块,更何况还是在这不开化的大齐?   男人这种危险物种,还是少招惹为妙!   “婆婆您放心,虽说这金花燕支是我捣鼓出来的,但我上头毕竟还有师傅范嫂子在,以后和珍颜阁沟通洽谈和分红对账一类的事,我都想让范嫂子来出这个头才名正言顺。”   这点就是不用项寡妇担心,她也一样想跟尉迟恭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项寡妇也觉得这个提议甚好,毕竟范嫂子年岁稍长,为人处世的经验也更多些,再加上范嫂子的夫家也在,这闲言蜚语的不容易找上门来。   如今钱财既然送上门来了也断没有要往外推的道理,只要自家儿媳妇不出面那便可行。   见说通了自家婆婆,徐曼青在心中大舒了一口气。   等徐奋回来三人一起用了晚饭,徐曼青好不容易才撑到了回房休息的时间。   掩上门,将自己砸在被褥上,徐曼青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小胸脯——这在大齐混日子讨生活,怎么就这么累人呢?   今天这又是费力上妆又是费心应付尉迟恭的,徐曼青真是累坏了。   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小小地忧愁一下,可谁知眼睛一闭,就呼呼地一觉睡到天明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徐曼青到了范嫂子家里,刚一进门就被大着肚子的范嫂子一把给扯进了内室去。   “你这小妮子!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玉芍那边已经把银钱给送过来了,你看看!”   将一叠厚厚的银票塞到了徐曼青的手里,徐曼青一点,银票加起来竟然有六百两之多。   “不对啊,明明说好是三百两的酬劳……”   范嫂子戳了戳徐曼青的脑袋道:“你个死心眼的,虽说酬劳是事先就谈好的,但东家若是满意,给打赏也是正常的事儿啊!”   徐曼青有些犹豫:“可这整整翻了一倍,也太多了些……”   范嫂子摇头道:“你这六百两看着是多,可你知不知道,昨个儿群芳宴上,环彩楼逆转局势夺了花魁,光是那外围赌注就收进来了多少?”   经范嫂子这般一提醒,她还猛地记起自己在玉芍身上押的那五十两银子。若赔率是一赔十的话,就整整翻成五百两了。   “这可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虽说这环彩楼是风光了,但那宵香楼可就赔惨了吧?也不知道安侬会不会被那些下了狠注的人找麻烦?”   安侬既然敢对玉芍下黑手,就要承担被人倒打一耙的风险。若不是她在玉芍脸上划了道疤,玉芍也不会另辟蹊径扳回一城。   平心而论,安侬的上邪也跳得十分出彩,若没有徐曼青的人体彩绘,靠着玉芍原本的那曲棠纱妃子,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这般说来,那个安侬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徐曼青好奇道:“环彩楼的赔率究竟是多少?”   范嫂子凑到徐曼青的耳边哼唧了一个数儿出来,这下轮到徐曼青瞪大双眼了。   “什么?!一赔廿八?”   徐曼青听着有些眼晕,原来还觉得一赔十就已经很夸张了,想不到赔率竟然飙到这么高。   若是被那些在安侬身上下了大血本的人知道她就是给玉芍上妆的妆师,岂不是要被乱刀砍死?   徐曼青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把这件事情的影响看得太小了,至少在群芳宴的外围赌场这件事上,她的考虑就不是很周全。   思及自己在跟玉芍第一次见面之时,为了想要让金花燕支一炮走红,还大言不惭地说只要玉芍最后夺魁就不怕别人知道这件事,如今想来自己确实是过于鲁莽了。   现下因为尉迟恭的意外出现,金花燕支的销路已成定局,加上珍颜阁名声在外,金花燕支根本就不愁没人买。如此一来,徐曼青原定的战略计划也得相应地做出调整了,至少她那挂名姐夫肯定不乐意将她抛投露脸的事儿给泄露出去。   徐曼青思前想后,赶紧花了点小钱在个小茶馆里差了个店小二去将玉芍身边的小丫头叫了过来,耳提面命了一番说她主意有变,让玉芍千万要为她守住群芳宴上为她上妆的秘密。若是真被逼问得急了,只可对外说彩绘用的是金花燕支,其余的就莫要多提了。   那小丫头当日也是亲眼见着徐曼青被驸马爷扯进暖阁去谈了许久的,这事情一旦涉及到皇亲贵胄,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可就多了去了。   小丫头也不敢多问,徐曼青怎么交代的就怎么做就对了。   “项嫂子你放心,这事儿多得您两肋插刀才能如此圆满,我家主子定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的。这秘密我们定会让它烂在肚子里,绝不给你透露出去。”   徐曼青这才把吊到了嗓子眼儿的心给放下来了。   那小丫头又道:“这次环彩楼大爆冷门,不仅赢了个满堂彩,还狠狠地压了宵香楼一头。最后的筹码算出来,竟然比赏给安侬的还整整多出了一倍!”   “这些天真把鸨麽麽给乐坏了,数钱都数得手软。主子那边也是各种堂会宴请不断,若您不嫌弃,主子还想请您出马……”   徐曼青无奈地出声打断道:“并非是我不愿给玉芍上妆,只是因为我的金花燕支被珍颜阁的东家看上,若我与玉芍牵扯过多,怕是会惹东家不高兴……”   小丫头闻言也噤了声,未多做强求。   “日后项嫂子若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还请千万别客气。”   银钱已不足以表达她们由衷的谢意,毕竟这雪中送炭的事情,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做的。   徐曼青笑道:“那是自然,不过现下就有件小事还得麻烦你帮我跑一下腿”。   小丫头自然无不可。   徐曼青将那天下注的单子拿了出来,“我也不知该去哪儿领这银钱,如今你主子夺了魁,我这边好处也多多地有,咱们是相得益彰、合作愉快。”   小丫头听着心里爽利,很快就将徐曼青的钱都给兑了回来。   小心翼翼地将巨额银票收好在怀里,徐曼青骑着毛驴回家,心里难免有些不敢置信。   想不到之前为了敛葬徐大壮还得卖田才凑来几两银子的自己,如今竟然已经成了小富婆了?!   光是玉芍付的酬劳再加上赢回来的赌金,就足有千两之多,如今她竟跻身进入大齐中产阶级的行列里了。   直到回到家里忙活着做饭,被阵阵油烟味熏得睁不开眼之后,徐曼青这才找回了些从云端走下来的真实感。   这世道果然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这与虎谋皮的事情虽然做起来提心吊胆,但一旦事成,确实又荷包满满。   可惜这去环彩楼接活的事情得瞒着项寡妇,否则现下她便可以用手头的银钱买下一套二进的小院子了。   不过珍颜阁那边应该很快就能让金花燕支上架,如此一来,这大额的银钱就有了个合法的来源渠道,自家婆婆自然也不会多做怀疑。   若是以后徐奋上学了,她倒是可以考虑在东林书院附近找找间合适的房子,这样一来不仅提高了生活水平,还方便照应读书的徐奋。   况且只要一下大雨,他们现下住着的这个小跨院简直是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每次下雨之后好几天室内都透着一股子霉味儿。   房子是该换一换了,婆婆养老、徐奋读书也得花钱,如果以后徐奋真能金榜题名,走关系也得填上不少吧?   徐曼青越发觉得自己是任重而道远,这小日子还得更花心思地经营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之前有读者小友说觉得女主太万能,其实真不是。   女主也有想错问题的时候,这不就要做出调整了么?   很多事情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但女主作为现代人确实比起别人来是有些急智,反应得快些罢了。   52章   第52章   自上次接了玉芍的“大单子”之后,徐曼青不禁觉得有些身心疲惫。好在自那之后接连几天范嫂子都没给安排什么活,也让她得以宅在家里好好喘口气儿。   之后的半个月里徐曼青又零星地出了一些活,不过那都是之前老早就下了定的,送嫁的都是一些咸安城里的小门户,银钱虽没多少,但徐曼青是乐得轻松自在。   若是再来一个像群芳宴那样的大单子,她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轻易接下了,不过又想到之前尉迟恭曾经提到过说以后会在暗地里“关照”范嫂子的生意,也不知他到底会是怎么个关照法?   徐曼青恨不得求神拜佛的,只希望别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才好。   今个儿一大早,范嫂子就差人来项家将徐曼青叫了过去,刚用完早饭的徐曼青跟项寡妇打了声招呼,略略收拾了一下就到范嫂子家里去了。   刚一进得门去,便见范嫂子一脸喜气,徐曼青还觉得纳闷,没等问出声来,便见范嫂子拿出了一张红帖子道:“你这青妞果然是个有福的,自你替了我那糟心的表妹之后,咱家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这不,又有一个大单子找上门来了。”   徐曼青一听,眼皮禁不住跳了一跳。   若说当初按照她的盘算借着群芳宴的东风好给自己做一番广告的话,有大单子找上门来倒也无可厚非。可如今她虽说凭着一双巧手让玉芍在群芳宴上大放异彩,可这事都已经被埋在土里不打算声张了。如今她这没名没气的,如何会有大单子找上门来?   看来这尉迟恭还真就是下功夫“关照”自己了。   “是哪家下的帖子?”   范嫂子回道:“估摸是武小姐那边给介绍过来的,这下帖子的也是一个官家小姐,听说他爹是当朝六品文官,这门第跟没有实职光靠捐供弄得一个虚名儿的武员外家相比,那可真真是实打实的官家了。”   徐曼青一听,原先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一些下来。   好在这下帖子的人家还不算太夸张,虽说六品官儿对他们这种平头百姓来说可是个大官了,可放在这四九城里,随便掉下来一个花盆都能砸死几个七品芝麻官的,这六品还真有点排不上名号。而且在官场上,完全是屁股决定脑袋,有时候光听品级是没用的,还得看看这户人家的家主所坐的位置。   有时候,一个有实权的六品官搞不好比没实权的五品过得还滋润些,不过既然尉迟恭是第一次关照生意过来,应该还不至于是个太过挑剔的主儿才是。   “这户人家是要送嫁还是……”   范嫂子笑道:“都不是,是官家老爷的嫡出大小姐的及笄礼。”   “哦?”徐曼青挑了挑眉,“这及笄礼我倒是第一次遇上。”   这古代女子的及笄礼可是个十分隆重的仪式,礼成之后,女孩儿很快便要嫁人了。   徐曼青上一世所生活的时代已经不大看重成人礼这件事,但在古代的大齐却是十分紧要的。   徐曼青只觉得好奇,若是能亲眼见见这古代女子的及笄之礼,也挺有趣的。   “听说这官家的小姐原本也是想找珍颜阁的妆师帮忙上妆的,可珍颜阁的妆师哪是这般容易就能排上档期的?估计他家也是在珍颜阁那边吃了钉子,这才想着要另辟蹊径了。”   徐曼青一听,心下更是笃定这活计就是尉迟恭那边给推过来的,不过范嫂子如今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武小姐介绍过来的生意,不疑有他地接下了。   “帖子上说了,让你明个儿一早就去试妆。这官家姓颜,你心里有个数就成。”   徐曼青点头将帖子接过,职业病似地立刻在心中盘算起何种妆容适合出现在官家姑娘的及笄礼上。   待到第二日,徐曼青依旧是骑着自己的小毛驴边走边问地寻到那颜府去了。   一进颜家宅院,徐曼青只觉得装潢的风格很是简单大方,没有太多冗余的饰物,但却透着一股令人舒服愉悦的清爽之气。   那出来应门的门房见自己只是骑着小毛驴儿也没目露嫌弃,反而是低眉顺目地将她的毛驴牵到后院安顿好,旁边立刻有小丫头过来给她问好领路,态度也十分恭谦。   徐曼青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整不明白自己得到的这种礼遇到底是出于这颜府的书香门第治下有方还是因为被尉迟恭稍加“提点”过所以才对她这般客气,不过无论如何,徐曼青不会讨厌现下的待遇就是了。   被带进正堂拜见了颜府的当家主母——女儿的及笄礼自然是由自家母亲一手操办的。   颜夫人见了徐曼青便立刻让人看了座,徐曼青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颜夫人的妆容并默记于心——有时候,评价一个妆容的好坏,更多的是建立在对受众心理的准确评估之上的。   举些简单的例子来说,这新嫁娘的妆容,最重要的受众便是她的夫君,毕竟只有自家夫君满意了喜欢了,这女儿家的后半辈子才有了最大的仰仗和依靠。   可若是换成给出身风尘的玉芍上妆,面对那一群为了猎艳寻欢图个新鲜的男人们,那自然是越吸引人眼球、越妩媚勾人便越好。   但若场景换成文官家的小姐的及笄礼的话,那当家主母的满意度则成为了重要的衡量尺度。   毕竟这及笄礼很大层面上是做给自家亲戚和未来亲家看的,光小姐本人喜欢是远远不够的。   若想将这单活儿做得成功,揣摩这颜夫人的心理是十分重要的——若颜家夫人的妆容偏浓艳一些,那及笄礼上的妆也可以适当艳丽一些,可以选用对比度比较明显的色彩;若颜家夫人的妆容是属于淡雅一类的,那及笄礼上的妆也得顺着颜夫人的心意来,这才能真正迎合客人的需求。   徐曼青这般一打量,发现这身为文官妻子的颜夫人果然是属于稳重端庄一类的女子。   只见她说话间端的是细声细气、客套温和,就连微笑时也要用手遮挡着嘴巴,真正贯彻了“笑莫露齿”的原则。   这样一来,徐曼青已经将及笄礼上的妆容的基调定得个七七八八了,那些浓妆艳抹的全部舍弃,最好是能将这颜府小姐打扮得像朵空谷幽兰一般,那便能应了颜夫人的心了。   颜夫人跟徐曼青客套了几句,便让大丫头带着她到颜小姐的房里去了。   在屋外通传了一声,只见里头有丫头轻声应了一句,之后身边的大丫头便打了帘子好让徐曼青进去。   徐曼青进得这颜府小姐的香闺一看,果然见严小姐正在书桌前画画儿,更巧的是,那笔下画的事物,正是兰花。   双方都见过礼后,颜小姐便招呼徐曼青坐下了。   “此次及笄之礼,还要多仰仗嫂子了。”   徐曼青看着眼前的颜小姐,只见她五官十分清丽,气质也温和如玉,这样端坐着就像是一幅恬美的图画——给这种模样的女孩儿上妆,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底子越好的人,妆师在上妆的时候虽无法更多地发挥,却也能求个稳妥。   徐曼青不禁想起自己之前送嫁的那位武小姐,这两位小姐可以说是一文一武一静一动,音容笑貌各有千秋,对比十分鲜明,让徐曼青不禁感慨这果然是一种米养百样人没错啊!   徐曼青也跟着文绉绉的颜小姐客套了一番,之后便将化妆箱摆上梳妆台打算给颜小姐试妆。   谁知妆盒刚打开,便有一毛茸茸的东西突然从眼前横穿而过,将毫无心理准备的徐曼青给吓了一跳。   “哎呀!是圆圆!”   那颜小姐也难得破功地小小惊呼了一声,徐曼青定眼一看,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是只猫儿。   “真是对不住,这是我养的猫儿,平日里它过于安静,我都险些将它给忘了。”   颜小姐见徐曼青被吓了一跳,即刻满面歉意地解释起来。   “没事儿,我也挺喜欢小动物的。”   徐曼青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那颜小姐身边的丫头们也赶紧在房中上演抓猫大戏,可惜那猫儿很是难缠,身手灵活得可以,丫头们抓了半天愣是没把它逮住。   看那名叫圆圆的猫儿四下乱窜,连颜小姐都有些不淡定了。   只见那颜小姐站起身来,也加入到抓猫大军的行列中去,最后猫是逮到了,可徐曼青还是被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给弄得愣了一下。   若是她方才没有看错的话,这颜小姐的模样生得虽好,可是,却是个跛了足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miu~   53章   第53章   察觉到徐曼青的视线,颜小姐难免有些不自在,将怀中的猫儿递给一旁的丫头后,便又慢步走回妆台前坐下。   “我的腿脚有些不便,让嫂子你见笑了。”   刚要满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上落了残疾,心底里或多或多地都有些自卑感在,若不是因为猫儿胡闹的话,估计她根本就不愿意在徐曼青跟前走路吧?   徐曼青淡笑道:“小姐言重了,依我看来,小姐您这才是真正的富贵荣华、喜乐安康的命呢!”   那颜小姐笑道:“这如何见得?”   她虽生来吃穿不愁父母疼惜,但偏就落得这么个不轻不重的毛病来,明眼人一般在她面前都会刻意避谈这个话题,哪知这徐曼青竟然将此事说成了是件好事,真真是闻所未闻。   徐曼青道:“这老话不是有说么,红颜薄命天妒英才,这些都不是凭空瞎说的。小姐您想想,佛语皆云,这人生在世,就是要受尽那七大苦八大灾的,虽说这人生来都分个三六九等,有命好的命贱的。可人的命再好也罢,老天爷总不会把什么好处都全给了一个人。若那人真的看着啥都好,那必然是个短命的。”   “所以啊,人不能太贪心,把所有好处都占全咯!”   徐曼青若有所指地道:“如今小姐不仅是官老爷家嫡出的千金,又生得一副花容月貌的,性子又这般无可挑剔,所以老天爷要让小姐您长命富贵,总是要亏您点什么的。”   “我刚进门的时候初见小姐第一眼,还暗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精雕玉琢的姑娘家呢?现在更是笃定了,小姐的福气在后头呢!”   颜小姐听了徐曼青的话,方才脸上的那点儿尴尬也消失无踪了,一旁伺候的丫头赶紧给两人添上了新的茶水。   “那就托项嫂子的吉言了。”颜小姐笑道。   颜小姐将自己跟前的干果碟往徐曼青那边推,现下时间尚早,难得能遇到徐曼青这样说话通透句句在理的,饶就是她这个深居闺阁的官家小姐也难免想跟她多聊一会儿。   “我这右脚是七岁那年从楼梯上摔下来落下的毛病,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早也已经习惯了。想起当初听大夫说我以后走不好了,母亲哭成个泪人儿的模样,就觉得自己十二万分地不孝。”   “如今眼看就要及笄了……”   大齐的女孩儿行了及笄礼之后,再过个半年左右就会嫁人了。   徐曼青笑道:“恕我直言,与颜小姐议亲的人家,想必也是极好的吧?”   见徐曼青如此直白地提到自己的婚事,颜小姐禁不住羞红了脸。   “项嫂子您真是……”   颜小姐扭捏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嫂子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婚事的?难道是方才娘跟你提起过?”   徐曼青摇头道:“颜夫人啥都没说,是我自己瞎猜的。”   颜小姐身边的丫头闻言禁不住瞪大了双眼:“瞎猜的也能猜得这么准?项嫂子您真是通了天了!”   徐曼青连忙解释道:“这是个人都知道,这大齐的女子行完及笄礼之后,接下来就是要完婚了。在小姐及笄之前,婚事想必是已经定下了。我今日初见小姐,只见是面若桃李喜气盈门,那便说明姐儿对未来的夫家必定是十分满意的了。”   否则就是一副哀怨深深的怨妇脸了,哪会有如今这般神清气爽的模样来?   那颜小姐低头绞着手中的丝帕,没有作声,反而是一旁的丫头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那是,自半年前小姐跟夫人去静禅寺里上香,无意间被未来姑爷看了一眼,之后姑爷便茶不思饭不想的,没过几天就差人来府上提亲了……”   “香荷,莫要胡说!”   女孩子家家的哪能这般随意谈论自己婚事的?如今虽是从贴身丫头的嘴巴里说了出来,颜小姐也还是臊得慌。   徐曼青听言赶紧贺喜道:“那真是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了!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们二人既是在佛寺中结缘,那便更是应了‘天赐良缘’这句老话了。”   那公子既然见过颜小姐本人,那便说明他早就知道颜小姐身有残疾,并且对此事并不介意,也难怪颜小姐眉宇之间并无半点忧愁,有的只是淡淡的喜气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罢了。   “不知小姐对及笄礼上的妆面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   两人闲聊了一阵,话题终于转回正题上来了。   颜小姐摇了摇头道:“我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要能端庄大方就好,毕竟及笄礼那天……”   见自家小姐不方便明说,旁边的丫头赶紧接口道:“小姐及笄那天,周夫人也应邀前来观礼。”   徐曼青一听,这心下立刻有谱了。   这颜小姐其实并不大担心自家亲戚对她的看法,反而十分在意未来婆婆对自己的第一印象。   那颜府的丫头为难道:“嫂子您也知道我家小姐腿脚不好……周家那边跟咱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听说当初周家夫人就对这点十分不满……”   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个身有残疾的妻子的,料想若不是那周家公子情深意重这般坚持,周夫人是断然不会同意与颜府结亲的吧?   颜小姐听自家丫头说起自己的伤心事,忍不住掉了珍珠泪。   “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又想着要给周夫人一个好的印象……如今我的腿脚不便已成定局,只希望能在妆容上多拉点分数,也好别让人家太反感我才是。”   徐曼青思忖了片刻。   “恕我冒昧,可否请小姐再在我面前走上一小段路?”   颜小姐愣了愣,不知徐曼青提这个要求意欲为何。   “是这样的,虽说我不是大夫也无法给小姐正骨,但既然小姐向我提了要求,我自然是要想办法帮你弥补一番的。”   只是方才这颜小姐虽然起身捉猫,但并不都是寻常走路的姿势,徐曼青看得不大真切,不敢擅自夸口,便只能要求颜小姐再好好地走上一趟好让自己能看个仔细。   “小姐也不必多走,只需按照及笄礼那天你需要行走的最长的路径,大概地走一段让我看看就成。”   颜小姐虽听徐曼青这般言说,但心下还是不大相信这世上还有妆师能将跛脚这一事实给掩盖过去的,但又记起自家母亲交待说这项嫂子是珍颜阁那边推荐过来的,想必是有点本事,反正她不良于行的事徐曼青也已经知道了,在她面前走上一趟倒也不会太丢脸就是了。   颜小姐有些略微紧张地站起身来,挺直了小身板在室内走了一个来回。   徐曼青仔细看了看,这颜小姐的残疾毕竟是后天落下的,所以情况并不像先天残疾那般严重,虽说能看出来腿脚不好使,但跛的程度并不严重。   徐曼青猜测造成颜小姐微跛的原因大约是因为其幼年摔断了腿骨后,在后期接驳时没有处理好,所以导致左右腿的长度有了差别,所以走起路来就会落差,进而出现现下这种摇摆不定的姿态来。   思忖了片刻,徐曼青便道:“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估摸能稍微改善小姐走路的步态。”   颜小姐听言大喜过望,她从没想过一个负责上妆的妆师还能有法子让走路姿态得到改善的,这完全是个意外之喜。   “只是小姐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说句实在话,我也只能尽力一试,但最后能不能成也是说不好的。”   颜小姐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原本对这事是早就死了心的,若最后真不能成,那也全是命,怪不得嫂子你。”   徐曼青见这颜小姐果真是知书达理性子良善,私心里也愿意多此一举地帮这小姑娘一把。   “如此这般,今日咱就先把妆面给试了,明个儿我再过来一趟便是。”   颜小姐自然无不可,徐曼青便细细着给她上了妆。当然,对于这种大客户,徐曼青还特意用上了自己的压箱宝金花燕支。   果不其然,完妆之后,那颜小姐拿着铜镜照看了半天,不禁惊叹道:“嫂子用的是什么胭脂?怎的色泽如此饱满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模样的……嗯?还带着桂花香味儿!”   徐曼青笑道:“这胭脂名叫金花燕支,再过不久就会在珍颜阁里出售。若姑娘喜欢,等货物上架了便可以去珍颜阁里挑选。”   颜小姐连忙点头:“那是必然的,就怕到时候这金花燕支过于抢手,有钱都未必能买到呢!”说罢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徐曼青。   徐曼青无奈道:“好好好,我保证到时候一定给小姐你留一份总行了吧?”   颜小姐这才眉开眼笑道:“一份可不行,还有我娘的份儿,还有我妹妹的,姑奶奶的,舅妈的……”   徐曼青举手投降道:“小姐您行行好,我可不是珍颜阁的老板啊!几盒还行,整太多我可不能给你打包票。”   谁知道那奸商尉迟恭会使用怎样的营销手法?若是限量销售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颜小姐立刻见好就收,在徐曼青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先给了五十两买金花燕支的定金,就怕到时候抢不到货。   徐曼青在心底小叹了一口气——这果然是乘着东风好办事啊!这金花燕支若是放在别的胭脂铺里寄售,哪能抢手到这份上?也就只有珍颜阁里的东西才能让咸安城里的女人们这般趋之若鹜了。   “项嫂子,那我及笄礼的事儿……”   颜小姐亲自将徐曼青送到了花厅。   “放心吧,我自当尽力而为。”   接过颜府的丫头递过来的一双颜小姐的新鞋,徐曼青利索地给收到化妆箱里去了。   颜小姐自然猜不出为何徐曼青要问她要一双鞋子,可既然徐曼青开了口,她也是无不可,毕竟她新的鞋子多了去了,除了这双,还有十数双不同鞋面的压在箱底没穿呢!   而对于徐曼青来说,她虽然根治不好颜小姐的腿脚,但在鞋子上,却是可以下一番心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支持正版的读者小友,乃们最近一周一定行大运啊喵~哇咔咔~   54章   第54章   徐曼青想到的是内增高鞋。   在现代,高跟鞋几乎成为女性梳妆打扮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甚至为了不断地增加根的高度,高跟鞋家族发展到后来还出现了前脚掌下的防水台等多种款式。   高跟鞋,特别是恨天高一类鞋子对于女性健康来说虽然并不是件多大的好事,但它在美学上的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的。   对于正常女性来说,高跟鞋能够通过改变视觉效果使人看起来更修长,比例更完美。而在高跟鞋还未产生的大齐,比较内敛的内增高鞋对于像颜小姐这样双腿长度不一致的女子来说是不可缺少的饰物。   徐曼青的女红上不了台面,为了完成这双内增高鞋,不得不劳动婆婆项寡妇出马。   跟项寡妇说明了一下颜小姐的情况,再大略解释了一下内增高的原理,项寡妇听到这种新鲜的玩意儿先是一愣,然后便转身将之前纳的一堆鞋底儿统统拿了出来,跟徐曼青好一通比划。   幸好自己的婆婆是古代少有的女知识分子,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理解力巨好,立刻就明白了徐曼青的意思。   拿起剪子针线顶针一通挥舞,忙活了一整个下午,项寡妇还真帮徐曼青把内增高的绣鞋给整出来了。   徐曼青在一旁看着自家婆婆巧手如织针线飞舞,顿时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完事之后,徐曼青拿着鞋上脚试了试,发现项寡妇的手艺极好,鞋底十分柔软舒适,可就是前方的鞋尖处略微有些挤脚。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项寡妇道,“这双鞋的鞋面原本就是配的那种薄底儿,如今把底给加厚了,鞋面却还是原来的高度,穿起来自然是会有些挤脚的。”   徐曼青道:“那便新做一张高些的鞋面,再配上这厚厚的垫子不就好了?”   项寡妇笑着点头,起身把散乱一桌的针线器具收拾了一番。   “难为你能想出这种法子来帮这个颜小姐。所以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颜小姐投身了个富贵人家,却又落得这样一个毛病,实在可惜。若以后有了这种鞋子,也不怕被夫家的人笑话了,甚好甚好。”   徐曼青心底高兴,给自家婆婆又是捶背又是揉肩的,直哄得项寡妇笑开了怀才算罢休。   第二日一早,徐曼青就拿着新鲜出炉的内增高绣鞋到了颜府去,将那鞋子给颜小姐穿上,看着她面色紧张且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发觉那步态确实比之前的稳当多了。   小姑娘当下就激动得哭了鼻子,拉着徐曼青的手说不出话来。原本徐曼青还想让周围的丫鬟们帮忙劝她一劝,谁知转过身来,发现小姐的贴身丫头一个个的都跟着红了眼眶,有些个眼底子浅的都已经在哽咽了。   还没等徐曼青回过神来,那颜小姐已经跟丫头们哭做一团了。   徐曼青没辙,只得静坐一边等这些小姑娘们把情绪发泄够了再说。   颜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虽说今个儿被那绣鞋的惊人效果给震撼了一下,但在他人面前情绪如此外露实在不妥,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是一群女孩儿中最先冷静下来的,还小声说着着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让大家快都别哭了。   只见她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整理了一番,之后才转回来双颊泛红地跟徐曼青道歉道:“让项嫂子见笑了。”   徐曼青摆摆手表示无妨,又问了问颜小姐穿上这双绣鞋的感受。果不其然,颜小姐也说这增高之后的鞋面有些挤脚。   徐曼青便将项寡妇的那席话跟颜小姐说了,颜小姐细细听着,觉着十分有礼并不断点头,可到了末了,她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有了些新的想法。   徐曼青观人于微自然是看出来了,“颜小姐有何顾虑不妨直说。”   颜小姐微赧道:“嫂子莫怪我吹毛求疵就好。我只是担心这鞋面和后帮做高之后,能轻易看出我的绣鞋与他人有明显的不同……”   被这跛足的毛病纠缠了多年,小姑娘的心里还是希望这绣鞋能做得更天衣无缝一些,最好什么马脚都别让人抓住才好。   徐曼青思忖了半晌,之后便拿着鞋给颜小姐比划了一下。   “小姐可曾听说过‘流苏’这种配饰?”   若是在清朝,贵族女子的旗头上多坠有流苏以做装饰,可以说十分常见。不过在这大齐徐曼青却甚少见到,也不知是她见的人少还是流苏在这并不盛行,为求稳妥还是先询问一下才好。   “流苏?”   看颜小姐一脸茫然的样子,看来是前者了。   徐曼青让丫环拿了丝线来,将丝线绕在手上成一小捆线圈,之后再把线圈取下,固定住一头后,将另一头剪开,便制成了简易的流苏。   将绣鞋拿了过来,徐曼青在将流苏贴缝在鞋头上,又用几朵绢花压住了缝口。   “小姐您看,这缝口的部位可以用绢花遮盖,当然也可以用更贵一些的珍珠甚至是珠宝玉石来做点缀。这样一来,鞋头有了流苏的覆盖,就无法轻易看出你的鞋两边不等高的事儿了。”   徐曼青又转过鞋尾的部分道:“为了看起来更自然一些,可以在脚帮的部分也缀上与鞋头一样的装饰,但是绢花或者珠子的颗粒也要更小一些,否则就有些尾大不掉了。”   原本手上的这双鞋就是试验品,也不怕糟蹋了,徐曼青就大胆地动手折腾了一番,有弄不过来的就让小姐的丫环撘了把手,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把雏形给整出来了。   颜小姐迫不及待地将装饰好流苏的鞋子穿在脚上,提着裙摆前前后后地看了一转,越看越是满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徐曼青和一干丫环七手八脚地对鞋的高度做了一些微调,可惜再怎么努力,颜小姐的步态也还是难以避免地有些许轻微的摇摆,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得太多了。   看颜小姐穿着新鲜出炉的鞋子走来走去,高兴得忍不住让丫环去将自己的母亲叫了过来,好让她也一起高兴高兴。   果不其然,闻讯赶来的颜夫人见向来文静秀气、少年老成得不像个年轻姑娘的女儿如今正一脸活泼地提着裙摆在自己面前来回走路,总算是恢复了些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该有的朝气。颜夫人不禁湿了眼眶,直抱着小姑娘一个劲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徐曼青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幅母女情深和乐融融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心下闷堵非常——也不知道他们在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之后会是如何的伤心和难过?   如今她找不到回去的法门,只得困于大齐惶惶度日。但若是能用自己的双手给这些人家带来一些欢声笑语,全了这天下父母心,也算是间接地了了自己的夙愿了。   见颜小姐又在自己跟前走了好几趟,徐曼青看着她轻微摇曳的步伐,忽然有一个念想闪过脑海。   “小姐及笄那日所戴的头面,可否拿出来让我再看一看?”   颜夫人自无不可,立刻让大丫头下去将头面拿了出来。   不多会儿,上好的纹金漆盒便摆在了眼前。   徐曼青开盒细细一看,果然,这颜夫人给自家女儿准备的头面都是金玉互嵌的款式,而且多是以玉为主金箔为辅,端的透出一种低调奢华的素雅之感。   徐曼青取出几只发簪研究了一番,发现都是花簪和凤羽簪,款式与她之前送嫁过的几户家境殷实人家的大同小异。   徐曼青心中不大确定,便向颜夫人求教道:“我出身乡野,对首饰的规制不大清楚,也不知哪些款式是府上能用的,而哪些不能?”   毕竟身处封建的大齐,等级制度森严,不同的阶级可能有不同的规制,就像只有皇室宗亲才能用明黄色一样,这首饰的款式估计也有些讲究。   颜夫人道:“样式上来说倒没有什么特殊的规制,主要就是用来制做首饰的材料有些避讳,比如说那碧玺就是皇室才能用的宝石。不过这类宝石都是特供,一般人家是想买也买不到的。现下只要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材料,那都是能用的。”   “自然,还有一些特殊的图案,比如五爪金龙和凤凰于飞之类的也是不能用的,不过若图纸真有问题,工匠没有官府的批文也是不敢随意打造的,那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听颜夫人的言下之意,只要是用市面上能买到的材料做出的而工匠看了图纸也愿意接活的,那便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徐曼青很是受教,连连点头称是。   颜小姐好奇道:“项嫂子问起母亲这事,莫不是有什么新的主意不成?”   徐曼青带给自己的惊喜已经很多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这心思灵动的项嫂子还能使出什么新招来。   徐曼青笑道:“我是忽然想起有一款特殊的发簪,若能赶制出来,应该挺适合小姐在及笄礼上佩戴。”   颜小姐一听立刻双眼发亮,忍不住扯了自家母亲的袖子摆出一副哀求状来。   原本颜夫人给女儿准备的头面已经绰绰有余了,甚至连出嫁用的都已经备妥了,若无必要,根本就不需要另外打造首饰。可如今一听徐曼青提到还有款式特别的首饰,又知道她是个有能耐的。看自家女儿露出这般神态,颜夫人便立刻点头应许了下来。   “如此这般,还烦请夫人将工匠师傅领过来,我好与他们说道一番,也好赶紧赶工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订阅。   还请大家点击收藏一下本文,反正已经入了V,如果数据好些的话还能争取多上榜,这样更新起来也快些。   某草拜谢~   55章   第55章   由于颜小姐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不适合与首饰师傅见面,故而没有参与其中。而颜夫人身体欠奉,最后索性将权限全数下放给徐曼青,好让她展开拳脚任意发挥。   徐曼青直接在纸上一通写画,又强调了其中许多要注意到的细节。   被找来的师傅在这咸安城里也是出了名的老手了,可听到徐曼青说的这种首饰也禁不住啧啧称奇,最后在重金的诱惑下拍胸脯保证一定能在颜小姐及笄礼前赶制出来。   不过现下离及笄礼也只剩下不过短短三天,要打制如此耗费手工的精致首饰确实有些难度。好在在及笄礼的前一个晚上工匠师傅总算踩着点儿给弄好了,可颜府那边恐怕早就歇下了,工匠师傅害怕耽误正事,只得将首饰送到项家去了。   徐曼青开了首饰盒验看,成品果真如自己料想中的一般精致。待明日她去颜府时顺道带上,便能派上用场了。   翌日,徐曼青像往常那般早早地出了活,给在闺阁中候着的颜小姐细细地上了妆。   对着铜镜将颜小姐及腰的长发挽成当下少女及笄惯用的结鬟髻,并让发髻主要倾向一侧垂挂着。   颜小姐好奇道:“我见过的结鬟髻大多是两边对称平展的,如今这般也挺有风情。”   徐曼青笑而不语,只是拿出了首饰盒,将里边的头钗给取了出来。   “这是……”   只见徐曼青手中拿着一支玉钗,钗头由许多精雕的玉石花钿镶嵌而成,细细看去,那大片的花钿上还嵌着精致的镂空小金蝶。   钗身区别于寻常所见的一字钗,而是一个双脚的回环钗。回环的一半被玉珠装饰着,看着十分雅致。   最最重要的是,每一颗玉珠之下都垂坠着一串玉石链子,链子末端系着一个小巧的铃铛,铃铛之下又有金丝制成的流苏。   整只玉簪简单大方却又不失华贵,与她其他的首饰相得益彰,没有一丝一毫违和之感,且又和脚上的流苏鞋十分搭配,与颜小姐今日穿的一身流碧练金的裙衫浑然一体,全然看不出是后期才赶制出来的饰物。   颜小姐心下大喜,接过那支簪子细细把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种模样的簪子我可是第一次见,可有什么名头没有?”   徐曼青笑道:“名儿倒是有一个,叫‘玉步摇’。”   簪子的灵感来源于“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中的金步摇,只不过杨玉环当初用金步摇来谋获恩宠,如今她稍加改动,用玉步摇来替颜小姐扬长避短,倒也有种殊途同归的意味在。   将玉步摇别在颜小姐的发髻上,正因为采用了双脚回环的设计,才能将与其他发簪相比分量要重得多的玉步摇给稳稳地固定在头上。   定妆之后,徐曼青满面笑容地让颜小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只见玉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步一颤,小金铃发出清脆的鸣响,不由得将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她姣好的面容之上,那步态上的那点仅存的缺憾也能被忽略不计了。   戴着玉步摇的小姑娘如今真是珠玉缠金流光,流苏长坠荡漾,充满了一种举止生动、青春可爱的美丽。   徐曼青徐徐下拜道:“小姐及笄大喜。这玉步摇上有花有蝶,寓意蝶蝶鹣鹣,生生世世,愿日后有情人皆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颜小姐双目含泪,赶紧倾身将徐曼青扶了起来,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接下来的事徐曼青便无缘看到了,只见那颜小姐在丫环簇拥之下离开时,少了分腼腆拘束,多了点自信傲然。   这打点妆容的真谛,不正在于此么?   在颜小姐的及笄礼成的第二日,徐曼青便收到了颜府送来的谢礼。   这赏银丰厚不说,内里更有一对通体透亮的玉镯,说是颜小姐单独馈赠给徐曼青的,当是对她这般尽心尽力的谢礼。   徐曼青一看此物就非凡品,但料想颜小姐既然特意送出了大约就不愿再收回去,只得承情收下。又想了想恰好上回尉迟恭给的那枚玉佩还没有合适的名头转交徐奋,便索性将那玉佩与这对玉镯放在一起,全当是颜府送过来的。   项寡妇是知道颜家小姐及笄这回事的,后来还亲眼见过徐曼青给颜小姐设计的玉步摇,看着眼前的谢礼虽多,但也算是合乎情理,故而未多过问,于是那玉佩便顺理成章地交到了徐奋手中,成了他的贴身之物。   徐曼青这边接妆的收入日趋稳定,而交给范嫂子打理的金花燕支也有了眉目。   那尉迟恭既为皇商,门路自然比一般的商户要广得多。这前后只筹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金花燕支竟就已经在珍颜阁上架了。   虽说徐曼青对自己研制出来的东西信心满满,更何况这金花燕支还经过了尉迟恭的包装又托了珍颜阁的名号,想造成流行的风潮并非难事,但徐曼青也着实没有料想到,她的金花燕支竟然能受欢迎到了此种洛阳纸贵的境地!   自上架后,一时间,金花燕支几乎成为咸安城女眷们开口必谈的话题,若谁家能弄到那么一两盒,便定要在重要场合上好好装扮上一番,也好显示一下自己正紧随时尚潮流的脉搏和不落人后的敏锐度。   一般而言,珍颜阁的妆品大多由阁内的妆师研制而成,一般若有新品发布,最初的轰动定都是由妆师化的某个妆带起的。不过此次金花燕支的推出却没有走这惯常的路线,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这胭脂就已经莫名其妙地红透半边天了。   众人纷纷揣测这金花燕支是出于阁内哪位妆师的手笔,可惜珍颜阁官方对此却三缄其口,弄得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更是引发了大家的好奇。   于是便有人开始寻找最初使用这金花燕支的人,顺藤摸瓜之下,豁然惊觉这金花燕支第一次登场亮相竟然就是在轰动全城的群芳宴上!而珍颜阁的妆师向来不会给出身勾栏的下九流上妆,于是这金花燕支的出处就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原本,金花燕支被爆出最初用在群芳宴上时,无异于给追捧它的贵妇们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若是用了这种胭脂,岂不是自贬身价将自己与玉芍一类的低贱花娘相提并论了么?   可还没等那些用上金花燕支的贵妇们懊恼,另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便传出来了——在群芳宴上夺了花魁的玉芍竟接了帖子,被邀去宫中的赏月宴上表演!   这消息简直像颗深水炸弹,把咸安城里的女人们都给炸懵了。   有资格去宫中表演的,向来都是御用的演出班底,唱戏舞蹈杂耍应有尽有,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般邀个青楼女子出身的舞姬入宫的。   可转念想到当朝的圣母皇太后,当年可不就是玉芍那样的出身么?   如今因太后的缘故,连皇帝下旨让玉芍入宫演出群臣都三缄其口不敢上折纳谏,生怕触了太后的逆鳞,平民百姓就更没法指手画脚多说什么了。   这世事无常因缘际会,谁又说得准指不定哪天这玉芍摇身一变,也成了下一个皇太后呢?   于是乎这金花燕支的热度因玉芍入宫一事不减反增,这把火烧得竟比之前更旺了。而那给玉芍上妆的神秘妆师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引发了无数的猜想。   对此,徐曼青却觉得十分无奈。   虽说她明知自己用金花燕支给玉芍上妆一事迟早是纸包不住火的,可怎么也没想到尉迟恭竟来了这么一出釜底抽薪,自己先把真相给揭出来了,然后再用玉芍入宫的事情作为噱头给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也就只有尉迟恭这样的权贵,才能毫无阻力地将棠纱妃子引荐入宫吧?   徐曼青真没想到这男人竟能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而尉迟恭不但反其道而为之,竟还把皇室宗亲都给扯了进来,果然是胆色非凡。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徐曼青得知此事后却提心吊胆了一段时日——她原本只想靠卖金花燕支赚点钱以便改善生活,也没想到事态会如此超出控制,只希望别节外生枝才好。   既然金花燕支销量极好,这入账的银钱也就多了起来。   这段日子里徐奋跟着项寡妇已经把幼学启蒙完成了,如今手头松了,让徐奋进学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徐曼青同自家婆婆提了这事,项寡妇欣然同意。徐奋这孩子勤奋好学不说,在治学上也极有天赋,如今项寡妇也再没什么能教他的了。   徐曼青虽早已心属东林书院,但面儿上却不能直说,便说要找个闲暇的机会带徐奋去各大书院走走看看,再将心仪的定下来就是。   徐曼青为此特意空出了一整天,一大早就带徐奋到书院转悠去了。可惜各个书院之间距离不近,一个上午下来竟只看了包括东林书院在内三间书院,时间就花得差不多了。   徐曼青就近找了一个小饭馆打算用饭,谁知在路上竟碰到了熟人,还没等徐曼青开口,徐奋就先行打了招呼。   那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将摔伤的徐奋送回项家的小捕快。徐曼青见他一副风机火燎的模样,像是急事缠身,便也不打算多说,只是寒暄了一下便欲告辞,谁知反而是那小捕快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愁眉苦脸地当街诉起苦来。   “完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如今又找不到头儿……”   徐曼青一听,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小捕快道:“就是那宵香楼的头牌安侬昨夜被人杀了!如今全城的捕头都要被招去开会,商讨如何抓捕犯人!”   徐曼青一听只觉得浑身冰凉,那日还在群芳宴上婀娜起舞的安侬,怎么说没就没了?!   暗自镇定了一下,徐曼青又忍不住问:“那你们头儿他……”   小捕快耷拉着脸道:“前段时间头儿家出事了,今天……哎,不说了,我得赶紧找他去!嫂子若是见了他,让他一定要赶紧回衙门一趟啊!”   小捕快说罢便告了辞,急匆匆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事业跟感情齐头并进的小说真不好写啊,嘤嘤嘤~   在度娘上找了一些图:   左图就是最基本的一字钗,中间的是金步摇,右图就是玉步摇。不过文中的玉步摇流苏要比图中的长,且有铃铛的设计,目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让大家看到颜姑娘的优点而忽视她微跛的缺点。   之前有读者小友问我更新的规律,我在这里说明一下,俺更新的规律就是——没规律(表打脸……)   因为我写文时间不固定,所以更新也没法固定嘤嘤嘤,望大家多多包涵!   56章   第56章   徐曼青别了那小捕快后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妥,毕竟看那吴捕头的性子,向来都是个稳重踏实的。如今他不仅在上班时间公然翘班不说,而且出了人命案子要开会也找不着人,着实有些反常。   但至于是什么原因让吴岳泽失了常性,徐曼青却不得而知。可惜她如今除了手上有些余钱之外,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若只是银钱上出了问题,也不至于会让吴岳泽这般模样。可惜方才那小捕快是有急事要办,否则能旁敲侧击地问上一下就好了。   徐曼青带着徐奋进了路边的小饭馆,可现下正好是饭点,饭馆竟然满座了,无奈之下便只得又走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家人少的,徐曼青便赶紧跟在店小二身后上座了。   可惜刚一落座,就听到旁边的厢房里传来一阵酒瓶砸地碎裂的声响,徐奋被那声音小小地吓了一跳,忍不住将视线往发出声音的方向扫去。   徐曼青赶紧搂着徐奋的肩膀安抚了一下,便皱眉问店小二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就有人在店里耍酒疯么?”   难怪这饭馆的位置明明要比之前的那家还要好些,可这时候却还有空位余下,估计这些空位都是那些被吓跑的人给留出来的了。   那店小二皱着张脸连番道歉,“嗳,客官见谅吧!若是一般人喝酒闹事,咱早就给他撵出去了。”   只见那店小二用手遮着嘴小声道:“可现下在闹腾的可是位官爷,虽说只是个捕头,但县官不如现管,咱可不敢得罪他啊!”   “捕头?”徐曼青闻言一愣,刚想问说是不是南衙门口的吴捕头,便听到吴岳泽的声音从厢房内传了出来。   “小,小二!再,再拿酒来!”   这说话都大舌头了,不是喝高了还能是什么?   那店小二被点了名儿,脸上苦得差点没滴出水来。   “哎哟我的爷哟,您就别再喝了!咱店里的那点酒哪比得起您的海量啊?酒窖子都要被您喝空咯!”   店小二赶紧欺身过去,但又不敢进门,只是站在屏风旁吆喝,明显就是怕了里面撒酒疯的那位爷了。   谁知劝解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酒瓶子就飞了出来,哐当一下砸在小二脸边的屏风上,吓得那店小二差点没尿了裤子。   这力道这准头,若是砸到了头上不得脑袋开花啊?   得,今个儿的生意是真不用做了!   “少他妈废话,叫你拿就赶紧给爷拿来!”   徐曼青不禁皱眉,如今这弄得连脏话都飙出来了。   隔壁桌上坐着的客人看这架势,饭都没吃完就赶紧掏钱买单走了。   店小二刚从酒窖里把酒拿上来,就看到整个大堂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差点没飙出泪来。   徐曼青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跟吴岳泽说一说小捕快在找他的事儿,可一想到吴岳泽喝得这般烂醉,根本就不可能再去衙门口了,说了也是白说……或者干脆直接去找那小捕快让他来这边领人?   可还没等徐曼青纠结完,便听到送酒进去的店小二叫唤了一声:“诶?我的爷诶,您这是怎么了?!”   徐曼青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紧跑进去看了一眼。   只看到满地都是陶瓷碎片和打泼的饭菜残羹,而吴岳泽则满脸通红地倒在一片狼藉里,脸色胀得比猪肝还红,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   不过还好,吴岳泽只是喝高了昏睡过去而已,并没出什么大事。徐曼青抚了抚自己被吓到的小心脏,赶紧往外避了避。   “诶?小娘子,你怎么进来了?”   那店小二眼尖,还是看到了方才慌忙闯入的徐曼青。   徐曼青只好回道:“这吴捕头是我和弟弟的救命恩人,方才听声音我就认出他来了,进来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可一个喝挂了的男人她一个弱女子也扛不动,再说又有男女大防摆在那儿,她作为有夫之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手相助的。   那店小二一听徐曼青竟然认识吴岳泽,立刻像见着救星一样把徐曼青给喊住了。   “诶,嫂子!麻烦您个事儿!”   那店小二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得雇个马车将吴捕头送回家去,可今个儿这店里就我一个人跑堂,实在走不开,您看能不能让您弟弟跟着车照看着点儿,然后您去南衙门口送个信儿,让吴捕头的手下过去搭把手?”   吴岳泽之前帮过她不少,这点举手之劳的小忙倒是应该要帮一下的,徐曼青便赶紧应下了。   好在吴岳泽已经睡昏过去了,估计也不会在半路吵着要酒喝了,徐奋跟着也不至于出啥问题,徐曼青便在店里打包了一些干粮塞给徐奋,让徐奋跟着马车去了。   也没来得及吃点东西,徐曼青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南衙门口走去,恰好在衙门口外就见到了那个小捕快。   三言两语地将吴岳泽的事儿说了,那小捕快一拍脑门又是跺脚又是摇头的,也顾不上手头的事儿,赶紧往吴岳泽家赶去了。   徐曼青自然要跟去吴家把徐奋给接回来的,而这一路上正好又可以跟这小捕快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竟把这吴岳泽怎么弄得如此失魂落魄的。   那小捕快听了徐曼青的问题,忍不住摇头叹气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这原本是头儿的私事,不过既然是嫂子你问起……”   原来这事跟吴捕头的亲爹,也就是那殿前副都指挥使吴先孟同志有关。   吴先孟同志虽说身居高位生性风流,但奈何子嗣运似乎不是太强,这辈子除了正妻所出的一个嫡子两个嫡女和吴岳泽这个外室所出的私生子之外,竟然再也没迸出个蛋来。   可惜就是因为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这些年真有些娇宠坏了。再加上殿前都指挥司又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名籍,总管其统制、训练、轮番扈卫皇帝、戍守、迁补、罚赏等政令,吴先孟官职不算最高但却极受皇帝信任和仰仗。故而在这咸安城内,吴先孟的嫡子基本上可以算是个可以横着走路的太子党了。   可正是因为过于飞扬跋扈了,这位嫡子的好运显然用得太快,也不知他平日里得罪了哪条道上的,听说前些日子在花楼喝醉酒被人从楼上扔下来活活摔死了,凶手至今没有抓到。   于是乎,吴先孟同志唯一的名正言顺的儿子就这般一命呜呼了,现下这位老吴同志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从自家兄弟的儿子中选一个过继,之后便将这堂侄当做亲儿子;二是让私生子吴岳泽认祖归宗,将他写在正妻名下,生生“造”出一个大龄嫡子来。   话说这种官家大户,过继堂侄应该更名正言顺一些,可吴先孟同志十分痛苦——这堂侄再好,也不是老子亲生的啊!而且自己这辈子为皇帝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这么个地位,难道就这样便宜了旁支的兄弟不成?   这外室子虽然名声是不好听,可却正儿八经的是自己的骨肉啊!   而且他暗中派人一打听,这吴岳泽的能力和名声在乡里坊间可说是有口皆碑的,他自己也坐着马车猫在南衙门口的小巷里偷窥了好几次,发现他这些年来不闻不问的私生子竟然生得这般一表人才,甚至比自己那从小便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嫡子出色了不知多少倍!   吴先孟同志痛苦了好几天,终于扛着重重压力,狠狠地打压了强烈反对的正妻,决定要让吴岳泽认祖归宗,好继承自己的衣钵。   只不过这些都是吴先孟同志一厢情愿的想法——这周瑜打黄盖尚且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他这一棍子打下去,却忘了问小吴同学的意见了。   哪知他放□段一门子脑热地去了吴岳泽家里,就被怒发冲冠的吴岳泽用大刀给撵出来了,听说若是没有吴大娘在一旁拼死拦着,那会儿估计都要闹出人命了。   可见吴岳泽对自己这个亲爹不待见到了何种程度!   威逼不行利诱也不成,看吴岳泽明显就是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吴先孟同志极其挫败。   可转念一想,虽然这儿子不听他的,可那小兔崽子不是还有个体弱多病的老娘么?   这别的不说,吴岳泽的娘亲当年可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外室为他生儿育女了。   虽说他后来喜新厌旧对他们娘俩不闻不问,但那女人这些年心心念念地不就是想要得个名分,然后再让吴岳泽认祖归宗么?   吴岳泽的孝顺是出了名的,若是从自己女人身上下手,那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打蛇打在七寸上了。   于是,吴岳泽那不大有主见的柔弱老娘便在狡猾的吴先孟同志的统战工作下彻底站到了负心汉的阵营上。   用吴大娘的话来说,她这个做娘的有没有名分都是浮云,可自己的儿子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头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今天么?   如今老天爷终于开了眼,给了这么个“大好”的机会让吴岳泽认祖归宗。有了亲爹的庇护,就用不着这么委屈地在个小小的衙门口做基层公务员了。吴岳泽这么有能耐,若有了吴先孟这颗大树靠,还愁以后不发达么?   吴岳泽得知此事后大发了一通雷霆,只恨自己的亲娘没有骨气。   吴先孟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如今不过是怕自己经营的家业被侄子占了去,这才想起了他娘儿俩。   咸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有良心的,就算怕惹恼正妻,暗地里偷偷接济一下总是可以的吧?可惜吴先孟早年上位多得正妻的娘家提携,为了自己的官声仕途,他恨不得跟吴岳泽这个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而犯下的错误彻底地划清界限。   如今吴先孟的脚跟已经踏实站稳,而正妻的娘家却日渐式微,他这做男人的底气也足了。故而出了这样的大事之后,才敢蹬鼻子上脸地说要让吴岳泽认祖归宗。   “为了这事儿,头儿家已经不得安宁闹腾好些天了!可谁知姜还是老的辣,头儿的老子见说头儿不动,索性先下手为强,趁头儿不在的将吴大娘‘接’回府里去了!”   徐曼青咋舌,这不是明摆着的绑架么?   若吴大娘是被别人绑走的,尚且还能报个官鸣个冤啥的。可自己的娘被自己的亲爹绑走,在大齐却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那完全吴府里头的私事,没人会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去横插别人的家事一杠。   “可如今头儿若是要认祖归宗,必定是要喊自己最反感的那个正房太太一声‘娘’的,而吴大娘充其量也只能是个妾,以后便只能做个姨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自己犯二,把尉迟额驸和吴捕头的爹都设置成了侯爷(众人吐槽:你是有多爱侯爷啊喂~),所以小修了一下前文,将吴捕头的身世改了一下。大家见谅~   57章   第57章   徐曼青闻言不禁皱了眉头,这局面就算放在现代也是个解不开的死结,更何况是在这种封建等级分明,为人处世最讲究个忠孝仁义的大齐?   在这种这亲亲尊尊的时代里,父亲丢弃私生子、爷爷打死逆子之类的事情虽然也会被社会舆论所指摘,但却不会被过多追究。可若是倒转过来,若是发生儿子拂逆父亲、孙子误杀祖父之类的事情,那性质可就十分严重了。   再加上吴先孟先斩后奏地把吴大娘给弄到府里去了,如今就算不是出于对父亲的孝悌,看在吴大娘的份儿上,吴岳泽也必须低这个头。   可虽说人在屋檐下,吴岳泽如今被形势所逼,命运半点由不得人,但真正要下定决心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的那一刻,那便说明了他必须要将一些向来被自己看得很重的东西彻底地踩在脚下——比如说信念,比如说尊严。   徐曼青十分相信吴岳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他长到这个岁数,顶着一个私生子的尴尬身份和寡母蜗居在这偌大的咸安城里,这些年想必光是看人的白眼就已经看饱了。吴岳泽也明知自己有个当大官掌实权的爹,但也还是自己熬着在南衙门口当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这些年来靠着过硬的业务能力还混上了捕头的位置,眼看这清贫困苦的日子就要熬到头了,谁料到却出了这等破事。   也难怪向来自律的吴岳泽会翘班买醉了,换成是她徐曼青,当年不也是被那检察官的前女友气得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宅在家里好几天除了躺在床上啥事都不想干么?她那时候不过是因为一个失恋就弄成了那样。   说难听些,天涯何处无芳草,她若是没出车祸,等熬过心头了那关,不也一样能把自己的生活继续有声有色地经营起来么?   可吴岳泽不一样。   他一旦选择进入吴家,那不仅意味着他的“母亲”必须换人,而且待自己的亲娘百年之后,吴大娘的灵位也是进不得吴家祠堂的。   终其一生,他都要给那个自己怨恨的女人磕头问安,就连熬到她死了,也要在她的牌位前供奉香火。   可能这些在现代人眼里看起来似乎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可在相信灵魂不灭、事死如事生的大齐,供奉祭祀却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否则为何新帝登基之类的重大仪式的首要环节就是祭祀宗庙呢?而古代东方敌对国家之间打仗或是农民起义之类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刨祖坟毁宗庙,这跟西方国家打仗的战胜方最爱做的就是去摧毁供奉着宗教神明的神殿的这种事情在本质上是完全一样的。   吴大娘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大齐女人,以夫为天的观念几乎已经与她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在这件事情上,她的“变节”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   可吴岳泽却不一样。   他有骨气,站着的时候身板总是挺得直直的,目光深邃而坚定。   他有理想有抱负,但却不屑于卑躬屈膝地走捷径。   吴家现下抛出的这种橄榄枝,在他的眼里不过只是嗟来之食罢了。   他最弱小落魄的时候尚且不稀罕,更何况是生活已经逐步走上正轨的现在?   若说别的人鼠目寸光不能理解吴岳泽这般执拗的原因何在,她徐曼青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却是最能体会不过的。   都说只有春播夏耕才会有秋收的喜悦,可那吴先孟同志却想直接跳过经营父子间情谊的阶段,直接收获吴岳泽这个出色的儿子,他的算盘打得也真是太“好”了些。难道他就不怕现下这般逼迫吴岳泽,等到了最后,却会被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反咬一口么?   徐曼青脑袋乱糟糟的,连走在前面的小捕快脚步骤然停下都没注意,险些撞了上去。定眼一看,原来是吴家到了。   那小捕快进了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让徐曼青在大堂处等着。毕竟再进去就是内室了,她是项家的媳妇有颇多不便,还是留在大厅比较好。   “嫂子别担心,我这就进去把你弟弟给换出来。”   徐曼青点了点头,见小捕快闪身进了内室之后,便赶紧走进厨房翻了一下,果然在一旁的小木柜里发现了一瓶腌好的梅子。   梅子这东西解酒最好,像吴岳泽这种一看就是有酒量的男人,家里人一般都会给备上一些的。   徐曼青刚想生火烧水熬梅子汤,便见徐奋也从内室出来找她。徐曼青一看自家弟弟,差点没翻出个大白眼来。   原来徐奋被那喝高了的吴岳泽吐得满身都是,就连头发上都沾有不少不明物体,整个人又酸又臭的,差点没把她给熏死。   得了,好端端地出一趟门却被殃及池鱼,现在徐奋一脸苦闷的样子,不好好洗漱一番根本就没法见人了。   徐曼青无奈,便又支起一口大锅给徐奋烧水,还招呼他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洗洗。   好在现下不过是晌午,日头也挺火辣,这衣服弄到院子里晾一晾应该很快就能干了才是。   徐曼青顿时忙得团团转,先是给徐奋烧了热水让他洗澡,同一时间还在小壶里把梅子汤给熬出来了。   把梅子汤递了进去,又马不停滴地舀水将徐奋和吴岳泽的衣服都给洗了,不然能活活熏死个人。   让徐奋用薄毯子盖着,徐曼青陪着弟弟在吴家大厅里等衣服晾干。可惜这没事可干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徐曼青坐着坐着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可还没等她打足个饱盹,便听到内室里传来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还没等回过神来,便见吴岳泽胡乱地穿着个中衣,披头散发地从里面晃荡了出来。   徐曼青吓了一跳,又见那男人的双眸似还有些混沌,便知道他酒还没全醒,估计是方才被灌了醒酒汤之后恢复了一些行动力,便又开始耍酒疯了。   那小捕快也跌跌撞撞地从内室里赶了出来,一张还算白净的脸胀得通红,额上肿起个老大的包,明显就是方才不知怎么回事给磕到的。   只见他从身后一把将吴岳泽熊抱住,死命地往内室拖,一边拖还一边求爷爷告奶奶地喊着:“头儿你给我清醒点儿!这项家嫂子还在外面呢!你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若是头儿酒醒了知道他阻拦不力让徐曼青见着了这种狼狈的场面,他就是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啊!   徐曼青显示一愣,后来才算是反应过来了那小捕快的言下之意。   虽说这吴岳泽是有些衣衫不整的,但总体而言该遮住的部位也还是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过是方才在与小捕快的拉扯中中衣的带子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肌罢了。   好吧,这也不能怪徐曼青反应迟钝,实在是她在现代社会的时候见过的名模实在太多了,平时跟个平面杂志的妆,有时候也会碰上些只遮盖重点部位的大尺度的,故而对这种基本等于什么都没露的吴岳泽很难有过激的反应啊!   可惜这是在大齐,别说是看到一个男人露出胸肌了,就是披头散发只着中衣的样子就足够让一个女人自戳双目的了。   可徐曼青被那突发状况一吓,实在没来得及装模作样,等小捕快的话都说出口了,这才赶紧惊呼一声转过身去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嘴里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惜这吴岳泽的武力值高出小捕快太多,即使是喝醉了酒,那狠劲发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只听他大吼着:“放开我!我要去吴府跟那死老头拼命,把我娘亲救出来……”   说罢就要去开吴家的大门。   那小捕快被吴岳泽一路拖着在后面踉踉跄跄的,像条可怜的小尾巴。   徐曼青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便见那不争气的小捕快根本拦不住吴岳泽,眼看就要被他抓到正院的插销了。   徐曼青心下一惊,若是让这吴岳泽开了大门,让邻里街坊的看到里面这乱七八糟的场景,得让人怎么想?!   他吴岳泽是男人可以不要名声,可她徐曼青可怎么办啊?!   徐曼青气急,这时候也顾不上要不要装逼的问题了,想到平日里对付喝醉男人的办法最好就是给他来个醍醐灌顶!   一把捞起方才给徐奋洗衣服剩下的一盆清水,徐曼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朝吴岳泽劈头盖脸地泼了上去。   挂在吴岳泽身后的那个小捕快也被浇了个透心凉,砸吧砸吧眼睛之后才呸呸了两口,把流进嘴里的水给吐了出来。   那两个大男人登时愣在当场,就连自徐曼青魂穿之后就从没见识过自家姐姐发飙的小徐奋也只有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傻眼的份儿。   徐曼青气喘吁吁地放下手中的木盆,见变成落汤鸡的吴岳泽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意识到有徐曼青在场之后终于不再闹腾了,火气也稍微小了一些。   “吴捕头,我本是个局外人,原不应该对你的家事指手画脚的。”徐曼青叹了口气,“可如今我既然因缘巧合地知道了,也就跟你说两句,至于在不在理中不中听的,就全看你怎么想了。”   “我知道你是气你爹这么多年来辜负了你们母子,如今他却为了一己私欲要逼你,呃,认贼做母,你心里不爽快那是肯定的。”   徐曼青垂下眼睑,无奈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无论你是多气你娘当初调转枪头反过来劝你认祖归宗这件事,可如今她既然已经被你爹接入吴府了,若你死撑着一口气不过去,你有没有想过你娘在吴府里的日子会是个什么光景?”   吴大娘原本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如今也已经人老珠黄青春不在,想要重获吴先孟的心是根本不可能。若吴岳泽再不认祖归宗得个名分好给他的亲娘撑腰,性子软糯的吴大娘在那个失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正房太太的魔掌下,能不能混口饭吃都还是个问题。   无论吴岳泽愿不愿意承认,吴大娘此次进了吴府的门,除非是死,否则是再也出不来了。   吴岳泽挣扎得越久,吴大娘在吴府里“孤军奋战”的日子也就越长,谁知道那正房太太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整治她?   “我们这些身为女子的,在这世道里也不过是一叶无根的浮萍。”   “未嫁之前全仰仗父亲,嫁了人的便只能依靠夫君,老了估计就只剩下个儿子了。”   “如今我上无父亲可依,旁无夫君可靠,这儿子更是想都没法想的事儿……”   徐曼青的一番话勾起了许多回忆,徐奋听她提起徐大壮,忍不住红了眼眶。   将手搭在徐奋的肩上,徐曼青的脸色也难免有些悲切。   “如今你若再不去那吴府,不就是让你娘沦为像我这样苦命的女人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星人伤不起啊喵~   求花花求包养各种求~   鸣谢:念小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5-1714:50:11╭(╯3╰)╮   58章   第58章   徐曼青言语间眉目低垂,让人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可从那声调上听来,确是饱含了委屈和伤悲的。   徐奋想起自家姐姐为了生计不仅和项寡妇许下了这辈子绝不改嫁的承诺,还为了筹措他的学费出门接活做喜娘,这一路走过来吃了多少苦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回到家里总是春风化雨笑面迎人的。如今看来,自家姐姐这一路走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徐奋越想越为徐曼青感到委屈,转身抱着徐曼青哭得更惨烈了一些,边哭还边哽咽地劝慰着“姐姐别哭”、“待以后奋儿有出息了定会好好孝敬姐姐”一类的话。   徐曼青被这个贴心小棉裤一般的弟弟弄得是哭笑不得,她之所以这般低眉顺目是因为吴岳泽此刻衣裳不整不能直视,而说话的语调虽说是有点悲切的意味在,可那不也是没办法的事么?倒不是说她故意装出这种样子来,只是吴家遭逢大变,她总不能用欢天喜地的语气来劝说吴岳泽吧?   无论如何,徐奋这一会错意,着实生生地给徐曼青添加了一种“我命由天不由人”的无奈感,而这吴岳泽也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人活于世,又怎么可能不受丝毫掣肘呢?   那小捕快也被眼前这个姐弟情深的场面感动得抬手直抹眼泪,而后还泪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像木桩一样愣在那儿的吴岳泽,半晌之后才偷偷地唤了一声“头儿”,吴岳泽的魂儿这才算是被召了回来。   只见他脸色青红皂白地变换了几番,但还是看不出太多端倪来,不知他现今到底有何想法。   小捕快如临大敌一般地拦在大门口,露出一副“你若要出去就得先踏过我的尸体”的壮士样来。谁知吴岳泽只是抬起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然后便沉默着掉头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再也没出来过。   小捕快见自家头儿终于不闹了,双膝一软差点没给徐曼青跪了。   见吴岳泽回了房去,小捕快也赶紧跟了进去,谁知道他的头儿被徐曼青这般一刺激会不会想不开啥的……   徐曼青陪着徐奋在大厅那又枯等了快一个时辰,摸了摸徐奋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就赶紧让徐奋把衣服换好了。   差遣徐奋进了内室去跟小捕快打了声招呼说是他们要走了,小捕快这才出了门来将姐弟俩送了出去。   “吴捕头情况如何?”   出了吴家大门,徐曼青这才敢悄悄地问上一句。   小捕快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头儿把房门给栓上了,我只能守在外面,不过应该没啥大事。”   徐曼青这才放心道:“没事就好。”   小捕快又对着姐弟俩千恩万谢了一番,徐曼青直说不客气,还交待了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让他在中间多多传话才是。   徐曼青牵着徐奋的手一路往家里走,也不知这小家伙是不是方才受了刺激,一路上竟也闷闷地不吭气,脸上还露出一副小大人般的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徐曼青不禁觉着好笑,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徐奋的脸蛋——这些日子吃好喝好的,徐奋也被养得白胖了不少,个头也比之前窜高了些,不再像个营养不良的干瘪小萝卜头了。   “小孩子家家,学什么大人伤春悲秋的?你现下只管好好进学就对得起咱徐家的列祖列宗了,姐姐的事还犯不着你来操心。”   徐奋抬头看着越发漂亮的自家姐姐,担忧着若是项家哥哥回不来了,难道姐姐的这辈子就要这样搭进去了么?   徐曼青见徐奋还是不笑,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徐奋的脑袋,问道:“今天去看的几家书院,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其实同一档次的书院布置得都差不多,都是些青松翠竹浮雕题字的,光这么看还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姐姐觉着哪家好?”   徐曼青笑道:“我看那东林书院就不错。”   徐奋对此也没太多要求,前不久他还以为自己要像爹爹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地里刨食刨一辈子呢,现下峰回路转的竟然还能上私塾了,这全都托了精明能干的姐姐的福。既然徐曼青说了东林书院不错,那定是有不错的理由的,徐奋道:“那我便去东林书院吧!”   徐曼青又摸了摸徐奋的头,对于弟弟无条件的信任,眼底尽是欣慰的笑意。   将书院的事情定了下来,徐曼青找了个空闲时间到珍颜阁留了个口信儿,拜托尉迟恭为徐奋做引荐。尉迟恭的办事效率也不是一般的快,没过两天就把徐奋拜师的事情给打点好了,末了还挑了一套不错的文房四宝让店家给送到项家来,说是姓项的媳妇给定的,银钱已经付过了。   项寡妇一听,还以为是徐曼青给徐奋买的,便不知所以地收下了。   这尉迟恭做事滴水不漏的,等徐曼青发觉家里多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的时候,已经找不着理由再给退回去了,无奈之下只得顺水推舟地把这套东西给了徐奋。徐奋哪里见过这么高档的货色,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徐奋拜师那日,徐曼青和项寡妇陪着徐奋一起到了东林书院,只是这书院向来不让女子进入,婆媳俩把孩子送到书院门外后,便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徐奋被书童领着,一步三回头地往里进了。   这东林书院是寄宿制的,跟官员休沐一样,十天才能回家一次。   徐曼青是第一次跟徐奋分离这么久,看着徐奋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谁知转回身来,自家婆婆已经泪流满面了。   “娘,奋儿读书那是好事,咱应该高兴才是,都别哭了,啊!”   自做喜娘以来,徐曼青很多时间都是早出晚归的,平日里都是项寡妇在看着徐奋,再加上项寡妇上了年纪之后特别喜欢孩子,如今徐奋一走,最难过的莫过于她了。   “想当年若不是体恤我持家辛苦,望山也不至于死活不肯去书院进学。若他去了书院,能考得个小小的功名,那次征兵也不至于会……”   项寡妇是触景生情,想起当年自家儿子每每看到去书院上学的孩童穿着生服在自家门前走过的时候露出的那种艳羡的神情,更是悲从中来。   徐曼青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陪着项寡妇一起抹眼泪。   项寡妇发泄了一阵子,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见自家儿媳也两眼通红的,便拉着徐曼青的手道:“好孩子,还是你能干,给奋儿谋了条这样的出路,若我当时能像你这般,望山如今也……”   徐曼青赶紧道:“娘你说啥呢,项大哥是个有福的,日后定能衣锦还乡,给你讨个诰命回来!”   好说歹说的终于把项寡妇给逗笑了,徐曼青松了口气,这才跟项寡妇一道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金花燕支在珍颜阁上架的事情,徐曼青也得经常去范嫂子家帮忙对账。   今个儿一进门,便见薛灵也在,还和范嫂子李婆子聊得热火朝天的。见徐曼青一来,项嫂子赶紧招呼她坐下一起喝茶吃点心。   徐曼青一看,范嫂子今个儿准备的点心竟然是妙膳斋,想起这段日子因为金花燕支的分红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心下十分高兴。   “聊什么呢一个个都这么兴奋?”徐曼青笑道。   薛灵见徐曼青问起,也不藏私,赶紧就把各种八卦给抖搂出来了。   “还记得上回你的银钱被抢,帮咱把贼人抓住的那个吴捕头么?”   徐曼青听薛灵提起吴岳泽,心下一个咯噔。   “他怎么了?”   薛灵即刻像连珠炮一般把吴家的那档子囫囵事给说道了一番,最后还免费附赠了最新的八卦消息。   “这吴捕头一开始是死活不肯认祖归宗的,可后来他爹把他娘亲给弄回吴府了,最后他也想通了,终于应下了。”   徐曼青听说吴岳泽愿意回吴府了,暗地里松了口气。   “可吴捕头也提出了相应的条件。”薛灵又丢下一个重量级炸弹。   “哦?”徐曼青一边喝茶一边装作不是太感兴趣的模样,可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恨不得薛灵多说一些。   薛灵道:“原本听说吴捕头他爹是想让他辞了现下捕头的这份差事,然后把他弄到殿前都指挥司里任职的。”   “你想想看,这殿前都指挥司的权力得有多大啊,而且还时刻有机会能见到天颜的!若是能在皇上面前立个功,以后的平步青云不就指日可待了么!”   “可吴捕头说了,他要先调查完手头上的那个宵香楼安侬身死的命案之后才会辞去捕头的差事。”   徐曼青不以为然道:“既然这样,吴府那边还有什么好反对的?这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薛灵撇了徐曼青一眼,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那安侬很有可能就是吴府的嫡长子,也就是吴捕头同父异母的哥哥给害死的!”   徐曼青一听,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盏给摔了。   “什么?!”   ‘“坊间都传说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吴府嫡长子偷了他娘亲的嫁妆,貌似有近两万两银子吧,在群芳宴的外围赌局上一股脑儿都给压在了相好的安侬身上。不过你也知道,后来安侬落败,他的银钱全部打了水漂。”   “也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很多人都说他是喝醉之后失了理智,就把安侬从楼上抛下来了。可这宵香楼既然能做这么大,后面肯定也是有人的,怎么可能会让害死自己头牌的人逍遥法外?”   “可有人亲眼见到安侬被他丢下楼来?”   薛灵道:“若是有证人那就好说了,可不就是偏偏没人看见么!不过听说安侬出事那天是被那吴公子点的牌,而且守在外面的丫头仆役们也都听到他们有过十分激烈的争吵。”   “不过后来那吴公子确实喝多了说是要先走就晃荡出去了,可也没人亲眼看见他出了宵香楼,之后没过多久就发现安侬被人推下来摔死了。”   “若凶手真是那吴公子,他现下也已经身死,根本就没有追查下去的必要了啊!”徐曼青疑惑道。   薛灵也有点不理解:“谁知道这里面有涉及什么恩恩怨怨呢?或许是吴捕头想给他的哥哥洗刷冤屈也说不定。”   徐曼青在心底叹了口气。   吴岳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会愿意给那女人的儿子洗清冤屈?看来这命案十有□就是那吴公子犯下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迟了,对不起大家嘤嘤嘤~   话说昨天更了旧文的一篇番外,码完一万字之后就彻底虚脱了,短小的总攻君着实伤不起啊嘤嘤嘤~   59章   第59章   徐曼青觉着吴家的事情越闹越大,隐隐有些失去控制的意思在内。   原本还以为能说服吴岳泽将这口恶气暂时吞下,先回吴府稳定大局,待一切事态稍作平息再谋后动,可谁知吴岳泽竟试图抓住自己的嫡亲哥哥失德害命这个把柄,估计也是出于利益上的权衡。   毕竟他以外室子的身份入了吴府之后就要开祠堂认吴夫人为“母亲”。吴夫人作为一个有一定身家背景的嫡母,虽说如今娘家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吴岳泽这个外室子比起来,在封建家庭中的权力不是一般的大。   虽说明面上她是要做出一副亲睦友爱的样子来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可指不定她以后会在背后使什么幺蛾子。在他入府之后的起居饮食甚至是未来的亲事,这个嫡母要动手脚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入府了,那就至少得抓点嫡母的把柄在手上用以自保。   徐曼青相信就算吴岳泽真的掌握了自己嫡亲哥哥的犯罪证据也不大可能将其公之于众,除非到最后逼不得已要斗个鱼死网破。   姑且不说他这个嫡亲哥哥已身故,就算是凭着这个孩子是嫡出的长子,在“亲亲相为隐”的封建律法下,他作为一个外室子是不能指证他的嫡亲兄长的。   虽说在后世来说,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所谓的“大义灭亲”的故事,但首先,这个典故是出自《左传·隐公四年》,讲的是卫桓公即位后,州吁与石碏之子石厚密谋杀害桓公篡位。为确保王位坐稳,派石厚去请教石碏。石碏恨儿子大逆不道,设计让陈国陈桓公除掉了州吁与石厚的故事。   这个故事出现的年代是在礼教核心思想并未最终成行的“百家争鸣”的时代,当时儒家提出的“亲亲相隐”的思想还没有得到立法的最终确认,故而没有成为社会意识的主流。   可自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礼教最终成为统治封建社会的上层建筑之后,为犯了罪的亲属隐瞒真相或者是藏匿行踪、供作伪证等,都变成了礼法所支持的事情。   以至于后来的刑律演变到只要是到官府状告应相隐的亲属,无论真实与否状告者都要被处刑,除非是像上述典故中说的那样是涉及到“谋反”一类的危害到统治阶级利益的重罪的时候才会有“免于获罪”的例外。   况且,大义灭亲的典故中是父亲设计诛杀“逆子”,而不是相反。可那嫡亲哥哥对吴岳泽来说不仅是平辈,而且在血统上更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从现下的这个案子来看,就算吴家嫡长子就是那个犯下命案的罪人,牵涉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杀人案件而已,在亲亲相隐的规则下,吴岳泽就算拿到了证据也是不可以控告自己的嫡亲兄长的。   可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吴岳泽不能亲自状告,但若真的掌握了证据,又懂得圆滑处理的话,也可以通过将获取证据的信息“密告”给其他合适的人来拆穿这件事情的。这样虽然存在一定的风险,但同样可以达到兵不血刃的目的。   他必须要让嫡母对他有所忌惮,否则以他对自己那个没有什么良心可言的生父的了解,想依靠他平衡如此冲突的两方的关系,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徐曼青才这般肯定吴岳泽现下这么做只是在为自己入府以后留条后路,以避免他日后处在过于被动的位置上而已。   徐曼青现下担心的是,事态的发展未必能都如吴岳泽所愿——若是真能查出他嫡亲兄长犯罪的证据,吴岳泽不仅要控制住这个证据,还要将这些人证物证秘密隐藏起来,以留备后用。但咸安城的捕头何其多,捕头之上还有层层监管上级,吴岳泽真的能做得这般天衣无缝、神鬼不知吗?   心中迸发出隐隐的担忧,但这就跟当兵打仗的事情是男人的舞台一样,这种大宅门的权力斗争更多的也是以男子为核心进行的。   徐曼青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这些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听完了吴家的八卦,徐曼青心里有了谱,也未多做评价,末了还是把话题扯回到生意的事情上来。   范嫂子听了这么久也算是听够了,见徐曼青提起正事,便又喜笑颜开地道:“话说昨个儿珍颜阁的东家派人捎口信儿来了,不知他是有什么门路打听到了你上次在颜府给颜家小姐设计的那个玉步摇的事情,他觉得那个点子特别好,让你有空多画一些图纸出来,他打算让工匠做出成品之后放在他下边的首饰铺子里边卖。”   徐曼青好奇道:“这首饰铺子是……”   范嫂子笑道:“就是祥麟阁啊!”   徐曼青基本上把这咸安城里的胭脂铺子逛得个七七八八了,但首饰铺子还真就从未研究过,以至于范嫂子搬出了这个名号她也完全没反应过来。   “老天爷,嫂子你说的这个祥麟阁是我知道的那个祥麟阁吗?”薛灵一惊一乍道。   范嫂子得意道:“那自然是没错的,就是那个祥麟阁。”   薛灵咋舌道:“这祥麟阁里的首饰,有一大部分是专攻内宫使用的啊!说起来,比珍颜阁还要高上一档子呢!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范嫂子笑道:“那有什么出奇的,咱的东家可是大名鼎鼎的皇商,下边的东西往宫里供有什么好奇怪的?”   徐曼青也没料到尉迟恭帮衬她会帮衬到这种地步,竟然连她做出来应急的玉步摇也“看上”了。   不过首饰设计之类的徐曼青不过是懂个皮毛,她真正的专业还是在妆容之上,于是便回道:“多画几张图是可以的,不过我毕竟不是专精这门的师傅,还不如让东家按照这个创意直接找他手下的师傅钻研设计,弄出来的东西肯定能比我瞎整的好上千百倍。”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她毕竟只是妆师,捞过界这种事情其实是个行业忌讳,虽然也没有白纸黑字明说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但既然有默认的行规,那就还是安分守己好些。   现下她赚的钱已经很够使了,这树大招风的实在没必要了。   范嫂子见徐曼青言语中透露出拒绝的意思,虽然有些惋惜,但又听徐曼青说得头头是道的不好反驳,便只得让她把图纸先画出来几张再说。   徐曼青应下了,还表态道:“东家提携咱们许多,这几张图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东家的钱银的,全当是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了。”   听了这话范嫂子脸上的神色立刻有些不自在了,还真没见过有人会把这样宝贝的东西免费送给别人的。都说在商言商,怎么自己这徒儿就这般死心眼要跟银钱过不去呢?   珍颜阁的东家之前都放话了,一张图纸给一千两银子,可如今徐曼青又说不收这笔钱,这可真是让她肉痛死了。   跟薛灵搭伴从范嫂子家里出来,薛灵见离范家远了,便跟徐曼青咬耳朵道:“怎么我看范嫂子后来跟你说话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你发觉没有?”   徐曼青怎能察觉不出范嫂子态度的变化,知道自己这位师傅肯定是在为银钱的事情纠结了。   以她对尉迟恭的了解,那男人恨不得找各种名头光明正大地往自己手里塞钱,这玉步摇图纸的事情肯定也只是一个借口。   像这种虽然有创意但制作工艺并不复杂的东西,尉迟恭只需让颜家小姐将那玉步摇示出,立刻就能从雏形中发展出许多的款式来了,又何必如此迂回地来问自己要图纸?   若她没猜错,尉迟恭肯定是向范嫂子许下了天价,以至于范嫂子在听到自己要将银钱往外推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抑郁的神色。   如果是卖金花燕支所得的分红她可以拿得理直气壮毫不手软,但现下这图纸明显就是银货两不称,若是再狮子大开口地拿钱,以后她这腰板子就甭想在尉迟恭面前挺直了。   但薛灵这般问起,徐曼青也只得装傻充愣回道:“有吗?”   薛灵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交待徐曼青道:“虽说范嫂子是你的师傅,对你有大恩没错,可如今你做的事情比她原本的好了不知多少倍。若是没有你,现下她家的招牌怎能做得这么大?光是能收拾好她表妹撂下的烂摊子就不错了。若你真有什么不愿意的,倒是可以跟她明说,不用憋着。”   徐曼青笑着拍了拍薛灵的手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薛灵这姑娘心肠好不说,人品更是无可挑剔,在大齐能交到这样的闺蜜,也算是她徐曼青三生有幸了。   徐曼青也只是猜测尉迟恭有给范嫂子许下画图纸酬劳的事,但也并不十分肯定。   可这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范嫂子已经答应了她不收银钱,可最后还是拿了尉迟恭付给的银票,那事情可就变质了。   她对于范嫂子这个师傅是十分感恩的,可经薛灵这么提醒,有很多旁枝末节的事情她也要多少注意一下了。   跟薛灵分了手,徐曼青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可刚行进至转角处,就被人给叫住了。   “项嫂子!”   徐曼青抬头一看,来人并不陌生,这不正是在玉芍身边伺候着的那个小丫头么?   徐曼青赶紧将人扯到了偏僻的地方,看四下无人才问道:“今儿找我有事?”   那小丫头急道:“这可不!如今主子被召进中秋宫宴中表演,本是一件大喜事儿。可上头有人给主子递话了,说是不许再找你做妆师,而且还特意请来珍颜阁的妆师为主子上妆。”   “可嫂子您也知道,这,这冒牌货画出来的,跟您画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啊!”   徐曼青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尉迟恭帮她给拦下了,小丫头话里虽然没有明讲,但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可这……”   她之前已经因为思虑不周而犯过一次险,如今好不容易才让生活平静下来,到底要不要再趟一次浑水,真是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最近犯小人无辜被牵扯进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好烦好烦~   人生果然都是无法圆满的啊(远目)   各种求鼓励求包养求撒花~~~   60章   第60章   见徐曼青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小丫头心里也有些犯堵。   “项嫂子,我这真没有死皮赖脸要烦您的意思,只是这入宫表演非比寻常,若是弄得还没有群芳宴上的好,就怕到时被人诟病,说我们对圣上不敬……”   徐曼青思忖半晌,道:“并非我不愿帮玉芍,只是现下你也知道我的东家不大愿意我再插手这件事,且你也说他早已安排好了其他的妆师接手,我实在不宜过多置喙。不过入宫一事事关重大,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不如我在那位要给玉芍上妆的妆师面前示范一次这种特殊的彩绘妆法,这样一来她便能给玉芍化出棠纱妃子的妆,而我也不至于会得罪我的东家,你觉着如何?”   小丫头听着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要知道在妆师这个行当里,上妆的手法相当于最顶级的商业机密,更何况是人体彩绘这种别人模仿都模仿不来的杀手锏?这类秘法是最忌讳外传的。   但若不是涉及到进宫巡演一事,她家主子也不至于会这般心急如焚。虽说大伙儿心里都明知徐曼青方才提出的方法是最优的选择,但让徐曼青将人体彩绘的秘法告知其他妆师这种过分的要求,她们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不过徐曼青倒是心宽,想着既然尉迟恭安排的是珍颜阁里的妆师,那她就算把这种妆法传授出去,珍颜阁将是最大的受益方。这样一来,勉强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正好也可以全了她报答尉迟恭助徐奋进学的恩情。   小丫头得了徐曼青的答复,千恩万谢地准备回了,徐曼青又觉着这事儿应该要给尉迟恭打声招呼,便让小丫头顺道带个口信去珍颜阁。小丫头应承下来,福了福身子这才匆匆地走了。   果然过没多久,珍颜阁那边就派人过来回了话,说让徐曼青明天到阁里头去一趟。   翌日,徐曼青依约到了阁里,原本还有些担心跟尉迟恭相处会有些不自在,但等到了才知道,今个儿东家有事,压根就没过来,只是让个分管珍颜阁的大管事好生招待着。   管事早早地就在阁里候着了,看徐曼青一来,立刻毕恭毕敬地将人往内室里引。   徐曼青得知尉迟恭不在,暗地里松了口气,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进了阁里还顺带参观了一下金花燕支上架的地方。   那管事在前边一路领着,一路小声地赞叹道:“您看这金花燕支的货架上放的全是样品,库里的货早就卖空了,现下光是接下定的单子都接不完。”   在知道内情的管事眼里,这个眉娇目俏的小媳妇简直就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也难怪身为皇商的东家这般看重,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了。若不是东家今日真的要事缠身来不了,也轮不到他这个大管事代劳。   徐曼青一看,这金花燕支上架的地方在珍颜阁里可说是最好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到那雕花镂空的红木货架上摆放着各色精致的盒子。   “东家说了,等过段时间把金花燕支的制作工艺再精进一些,还打算着将最上乘的货供到宫里去。”   徐曼青听了有些吃惊:“这御贡的东西岂不是不能再给老百姓贩售了?”   作为一名将传播美丽为己任的妆师,即使是在这个不大开化的年代,她也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用上金花燕支。可若是做成御贡,便意味着金花燕支将与寻常家庭绝缘了。   “御贡的东西确实不能在民间贩售,但东家是只是打算将最上乘的金花燕支作为御贡,而且也会另起一个名头,这样便能并行不悖了。”   徐曼青一听,赞许地点了点头。   跟着管事进了内室,这显然是用来接待贵宾的专用房间,里面的布景摆设无一不精,一旁还有丫环伺候着。徐曼青刚坐下,小丫头立刻便斟上了热茶,很是贴心。   虽说徐曼青向来不大习惯被别人伺候,可一想到现下她外出做活,做饭洗衣撒扫等活计都是自家婆婆在一力承担,可项寡妇年纪毕竟大了,自己又经常不着家,看来是要考虑买两个小丫头伺候着项寡妇了。这样一来不仅能分担活计,闲来无事还能陪她聊天解闷。   徐曼青坐下喝茶等了半晌,可还是没见管事带着人过来。原本她也不大介意在这种环境极佳的地方等人,可现下等的时间也有点太超出正常范围了,若是没估计错的话,大约四十分钟过去了吧?   徐曼青招了招手,唤一个小丫头过来问话。   “管事那边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么?若是真有特殊情况,再另选时间也是可以的。”   这在贵宾室里负责伺候的小丫头听了徐曼青的问话很是局促,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来。   她今日也是头回见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金花燕支的创始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媳妇。她一时半会摸不清徐曼青的脾性,生怕说错话得罪了徐曼青。   徐曼青本未多想,但见这小丫头神色犹豫,心下立刻猜出这中间可能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你倒是说说出什么事了?我保证不会生气,也不会将这事跟东家讲,如何?”   小丫头得了徐曼青的承诺,斟酌了半天用词,这才支支吾吾回道:“大约,大约是张妙手闹了脾气,所以,所以……”   “张妙手?这是妆师的名字还是……”徐曼青听着这个称谓觉着有些怪怪的,不大像寻常人的名字。   “哦,不是的。这‘妙手’是阁里的排辈,珍颜阁里的妆师从低到高分别有‘生手’、‘徒手’、‘技手’,‘工手’和‘妙手’五个等级,在阁里的时候我们一般都是像这样用姓加上等级代称来称呼妆师们。”   徐曼青觉着挺有意思,又问道:“这么说,这张妙手已经是阁里上妆技巧最高的人了?这阁里一共有几位妙手?”   小丫头见徐曼青果真没有生气,态度还如此轻缓,心下也生出了几分好感,便放松了心情跟徐曼青攀谈起来。   “原本阁中有三位妆师是‘妙手’一级的,可其中一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赚够了钱就辞了活计回家享福了,另一位是有了喜孕在家待产,如今阁里便只得一位妆师是‘妙手’级的了。”   徐曼青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这张妙手敢这般拖沓拿乔,原来是因为这珍颜阁目前的妆师阵容还得靠她来挑大梁呢!   “我初来乍到的,对阁里的事情也不大清楚,你跟我好好说说这妆师的级别和规矩可好?免得我懵懵懂懂的犯了忌讳就不好了。”   小丫头从善如流地回道:“这‘生手’其实就是阁中新进的妆师,这个级别的妆师是不能独自接活的,一般都由上一个级别的妆师领着出活,生手作为助手只能在旁边看着,等学习完一系列上妆技巧与各种礼节之后,通过考试才可以转为‘徒手’。”   “‘徒手’一级的妆师已经可以独立揽活了,而且也可以带着下一级别的生手出活,不过只要不是生手,任何一个级别的妆师都能从生手里挑选合适的人培养。”   “徒手在入阁满一定年限之后,大约是两三年吧,就可以通过考核成为技手,技手就是指有一定技艺水平的妆师了,这一级别的妆师在珍颜阁中数量是最多的,足有二十多位。”   徐曼青让小丫头坐下来,给她递了杯茶润润喉。小丫头一开始不敢越矩,但看徐曼青很是坚持,便也坐下聊开了。   “那工手又是如何?”   小丫头道:“到了工手的级别,那就至少是要自己创出一到两个出名的特殊妆容才行了,一般来说到了技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想要化个能出名的妆,不仅要技艺了得,而且还得有点运气。”   “而妙手就更可遇不可求了,不仅需要有出名的妆容,而且还得造成一定的轰动才行。”   小丫头压低声音道:“就拿这位张妙手来说,她在还是工手妆师的时候,在上次观音诞上为扮成滴水观音的人化了一个‘静祥慈航妆”,到现在都还被人津津乐道呢!就因为这事,之后她就升任妙手了。”   徐曼青点了点头,果然这种类似于工匠一般对技艺有较高要求的服务业,论资排辈这种潜规则是绝对避不开的。   所以让一个居于妙手级别的妆师来向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妆师学习上妆,真的可以说是威风尽丧、颜面无存了。况且这张妙手是在尉迟恭的特意安排下接替了她本应做的工作,给出身风尘的玉芍上妆,虽说玉芍这次是在群芳宴上抢尽了风头得以进宫面圣没错,可给她这种尴尬的身份人上妆,对于珍颜阁的顶级妆师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掉价了。   虽说那张妙手心里百般嫌弃这次被强压下来的工作,但一来这顶头上司尉迟恭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二来估计她揣摩了许久那被众人描绘得出神入化的人体彩绘,遗憾的是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还是没能化出让玉芍满意的妆容来。   百般无奈之下,张妙手终于承认自己确实在某些方面技不如人,东家不得已,这才松了口让徐曼青过来“传道授业”。这事情虽是已经安排好了,可临到两人真要碰面了,这妙手妆师便闹起了傲娇脾气,也不知是不是想给徐曼青一个下马威。   不过徐曼青还真是不着急——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能跟在妆师圈子里伺候的小丫头聊聊天,让自己进一步了解了解这咸安城里妆师的生存状态也还真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友们,同时鸣谢:猫宁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5-1907:36:35   ╭(╯3╰)╮   61章   第61章   徐曼青又好奇道:“在这珍颜阁中到了妙手级别已经是最高了,不知张妙手年岁几何?若还想往上奋斗的话,岂不是失了目标?”   那小丫头笑道::“这哪能这么容易就到头了呢?张妙手在这阁里虽说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可在珍颜阁之上还有‘国手’!这类妆师是御用的,专门在宫里伺候后宫的嫔妃娘娘们上妆,寻常人家是根本见不得的。之前阁里也出过好几个御用妆师,大家都很羡慕呢!”   徐曼青点了点头,看来这次尉迟恭是有意要将这个张妙手推到宫中去做御用妆师了,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在宫中安插自己的眼线,还能给珍颜阁带来极好的名声,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可惜这张妙手似乎不大能体会尉迟恭的苦心,到现下都还迟迟不肯现身。虽说这妙手在珍颜阁里是一等一的好妆师,可在她徐曼青看来,自己这个掌握了现代妆法技巧的妆师与她相比应该也是不相伯仲的。   所以说人活于世最怕的就是自高自傲和轻敌,徐曼青就算人再好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待和那小丫头聊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屋里的茶水也不知续了多少杯,徐曼青喝水都快喝饱了也没能等着人来。   徐曼青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与那小丫头道:“今个儿估计张妙手有要事脱不开身,要不还是请大管事转告东家让别的空闲的妆师来学这个技法吧。”   “说真的我这个技法并不算很难,估计技手一级的妆师就能学会。”   小丫头一看徐曼青要走那还了得?赶紧急道:“嫂子莫要着急,要不我再去催催……”   徐曼青想了想,也不至于为难像小丫头这样的下人,便点头道:“你且去一次,若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没等着人,我可就真走了。”   徐曼青又好奇道:“在这珍颜阁中到了妙手级别已经是最高了,不知张妙手年岁几何?若还想往上奋斗的话,岂不是失了目标?”   那小丫头笑道::“这哪能这么容易就到头了呢?张妙手在这阁里虽说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可在珍颜阁之上还有‘国手’!这类妆师是御用的,专门在宫里伺候后宫的嫔妃娘娘们上妆,寻常人家是根本见不得的。之前阁里也出过好几个御用妆师,大家都很羡慕呢!”   徐曼青点了点头,看来这次尉迟恭是有意要将这个张妙手推到宫中去做御用妆师了,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在宫中安插自己的眼线,还能给珍颜阁带来极好的名声,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可惜这张妙手似乎不大能体会尉迟恭的苦心,到现下都还迟迟不肯现身。虽说这妙手在珍颜阁里是一等一的好妆师,可在她徐曼青看来,自己这个掌握了现代妆法技巧的妆师与她相比应该也是不相伯仲的。   所以说人活于世最怕的就是自高自傲和轻敌,徐曼青就算人再好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待和那小丫头聊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屋里的茶水也不知续了多少杯,徐曼青喝水都快喝饱了也没能等着人来。   徐曼青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与那小丫头道:“今个儿估计张妙手有要事脱不开身,要不还是请大管事转告东家让别的空闲的妆师来学这个技法吧。”   “说真的我这个技法并不算很难,估计技手一级的妆师就能学会。”   小丫头一看徐曼青要走那还了得?赶紧急道:“嫂子莫要着急,要不我再去催催……”   徐曼青想了想,也不至于为难像小丫头这样的下人,便点头道:“你且去一次,若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没等着人,我可就真走了。”   徐曼青又好奇道:“在这珍颜阁中到了妙手级别已经是最高了,不知张妙手年岁几何?若还想往上奋斗的话,岂不是失了目标?”   那小丫头笑道::“这哪能这么容易就到头了呢?张妙手在这阁里虽说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可在珍颜阁之上还有‘国手’!这类妆师是御用的,专门在宫里伺候后宫的嫔妃娘娘们上妆,寻常人家是根本见不得的。之前阁里也出过好几个御用妆师,大家都很羡慕呢!”   徐曼青点了点头,看来这次尉迟恭是有意要将这个张妙手推到宫中去做御用妆师了,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在宫中安插自己的眼线,还能给珍颜阁带来极好的名声,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可惜这张妙手似乎不大能体会尉迟恭的苦心,到现下都还迟迟不肯现身。虽说这妙手在珍颜阁里是一等一的好妆师,可在她徐曼青看来,自己这个掌握了现代妆法技巧的妆师与她相比应该也是不相伯仲的。   所以说人活于世最怕的就是自高自傲和轻敌,徐曼青就算人再好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待和那小丫头聊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屋里的茶水也不知续了多少杯,徐曼青喝水都快喝饱了也没能等着人来。   徐曼青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与那小丫头道:“今个儿估计张妙手有要事脱不开身,要不还是请大管事转告东家让别的空闲的妆师来学这个技法吧。”   “说真的我这个技法并不算很难,估计技手一级的妆师就能学会。”   小丫头一看徐曼青要走那还了得?赶紧急道:“嫂子莫要着急,要不我再去催催……”   徐曼青想了想,也不至于为难像小丫头这样的下人,便点头道:“你且去一次,若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没等着人,我可就真走了。”   徐曼青又好奇道:“在这珍颜阁中到了妙手级别已经是最高了,不知张妙手年岁几何?若还想往上奋斗的话,岂不是失了目标?”   那小丫头笑道::“这哪能这么容易就到头了呢?张妙手在这阁里虽说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可在珍颜阁之上还有‘国手’!这类妆师是御用的,专门在宫里伺候后宫的嫔妃娘娘们上妆,寻常人家是根本见不得的。之前阁里也出过好几个御用妆师,大家都很羡慕呢!”   徐曼青点了点头,看来这次尉迟恭是有意要将这个张妙手推到宫中去做御用妆师了,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在宫中安插自己的眼线,还能给珍颜阁带来极好的名声,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可惜这张妙手似乎不大能体会尉迟恭的苦心,到现下都还迟迟不肯现身。虽说这妙手在珍颜阁里是一等一的好妆师,可在她徐曼青看来,自己这个掌握了现代妆法技巧的妆师与她相比应该也是不相伯仲的。   所以说人活于世最怕的就是自高自傲和轻敌,徐曼青就算人再好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待和那小丫头聊完,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屋里的茶水也不知续了多少杯,徐曼青喝水都快喝饱了也没能等着人来。   徐曼青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与那小丫头道:“今个儿估计张妙手有要事脱不开身,要不还是请大管事转告东家让别的空闲的妆师来学这个技法吧。”   “说真的我这个技法并不算很难,估计技手一级的妆师就能学会。”   小丫头一看徐曼青要走那还了得?赶紧急道:“嫂子莫要着急,要不我再去催催……”   徐曼青想了想,也不至于为难像小丫头这样的下人,便点头道:“你且去一次,若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没等着人,我可就真走了。”   62章   第62章   果不其然,第二日,珍颜阁那边就让大管事亲自送了许多大包小包的礼品到项家,说是代张妙手来登门道歉的。   徐曼青自然知道若是张妙手诚心想道歉肯定会亲自上门,可如今却是大管事现身,看来这张妙手是软硬不吃不肯低下她“高贵的头颅”了。当然,徐曼青也并不想勉强,不过既然来的人是大管事,自然也不会下了不相干的人的面子,便赶紧笑盈盈地将人迎到家里来了。   大管事跟徐曼青多少也算是打过交道,大约猜到徐曼青的为人,这次来也不打算绕弯子了,赶紧开门见山道:“东家因为昨儿个那事已经大发了一次雷霆,今天还真不是张妙手自个儿不愿意过来您这。只是东家发话了,得罪过你的人这次就不启用了,直接换了别人。”   “但之前您说的那个找个技手就行的事儿,东家还是觉得不妥。虽说张妙手是不能用了,但再不济也得在下一级的工手里面寻一个,否则上面的人还以为咱珍颜阁是有意怠慢,竟选了一个技手送妆呢。”   徐曼青回道:“昨日里我也只是姑且那么一说,并不是非要找个技手下张妙手面子的意思。东家既然已经发话了,那自然是循着东家的意思去办。”   大管事见徐曼青如此好说话,两相对比心里更是对那胡搅蛮缠的张妙手更是厌恶了几分。   “如此这般便事不宜迟,我已经将要学妆法的工手给安排好了,这次一定是个谦恭良善的,不会再像张妙手那般……”   徐曼青笑道:“大管事您就放一万颗心吧,我可不是那种会主动挑事儿的人。”   其实大管事又何尝不知徐曼青跟那张妙手不是一路的,不过昨日东家震怒的模样还真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按理说,以张妙手在阁内的地位,遇上事儿也不应该像昨日那般一点的辩解机会不给的。东家这次是完完全全一面倒地在责骂张妙手,一点儿徐曼青的坏话都听不得,最后还放话说这阁里头以后有谁得罪徐曼青就不用继续在这混了。   大管事虽然没被明着点名儿批评,但东家也说了,就连他本人都不会让徐曼青这般在阁里等上半个多时辰,言下之意就是大管事实在过于纵容张妙手了。弄得大管事今个儿登项家的门登得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把自己的饭碗给砸了。   得了徐曼青的承诺,大管事也安心不少,立刻回道:“其实今个儿黄工手已经跟着我过您家来了,只不过方才没问清楚您的意思,还真不敢将她往你家里带。如今人还候在外头呢,您看这……”   徐曼青一听他们两人说了这么一会的话还让别人在外头干等,立刻起身道:“这哪能呢?赶紧请黄工手进来吃杯茶才是。”   两人这才出了门去将人领了进来。   估计那黄工手昨日也是亲眼看见尉迟恭在阁里大发飙的事儿了,如今被大管事点了名来这边学妆法,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下。一进门来就低眉顺目的,还赶忙给徐曼青福身问安。   徐曼青哪里受得了别人这种大礼,赶紧侧身避过了,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好一通聊,才让黄工手紧张的心情多少放松了一些。   徐曼青先是送走了大管事,之后便领着黄工手去跟项寡妇打了声招呼,就说珍颜阁的东家派人来学那金花燕支的上妆技法。   项寡妇对徐曼青的事儿向来都不大清楚,不过自珍颜阁的金花燕支上架之后,她收到的徐曼青交给她的银票可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大数目。   最近又听徐曼青说想在东林书院附近买个三进的院子好改善改善住家条件,项寡妇原本是觉得这事儿是极好的,但又想着这儿媳妇是越来越能干了,生怕自己儿子以后回来弹压不住,为了买房的事还在纠结犹豫呢!   不过今个儿一听是珍颜阁来人了,项寡妇也知道这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大东家,便赶紧让徐曼青忙活去了。   徐曼青将黄工手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一教便教了两个时辰。   黄工手虽说是在珍颜阁里浸淫多年的妆师了,但在亲眼见着徐曼青绘在她手臂上的妆法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惊讶了半晌。   “哎,若不是昨日张妙手对妹妹你如此不敬,这等好事也不至于能落到我的头上。”黄工手忍不住感叹道。   待黄工手把基本的妆法技巧都掌握了,便千恩万谢地起身给徐曼青拜了拜。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妹妹如此年轻有为,日后莫说是珍颜阁的妙手,就是当上国手进宫里伺候贵人也是绝对有可能的!”   徐曼青笑道:“黄姐姐莫要客气,若我真心想入宫也不会托姐姐你来做这份差事了。只是我夫君如今出征在外生死未卜,家中上有婆婆要祀奉下有幼弟要抚养,若我进了宫去,哪还能像现下这般轻松自如?”   “这妆法既然交给了姐姐,以后自然就是姐姐的东西了。若有人问起此事,姐姐还得为我多担待才是。”   黄工手道:“东家早就下了死令要那些知道此事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了,你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徐曼青这才把黄工手给送出了门去。   可因为之前送黄工手的大管事早已回去了,如今黄工手要回珍颜阁还得雇顶轿子。   石河子胡同里也叫不着轿夫,徐曼青只得一路陪着黄工手到了大街上,这才找着了轿子将人给送走了。   徐曼青看人走远了,觉着又了了一件事,心下也松了不少,回程的步伐都跟着轻快了许多。   可谁知路过一个偏巷的时候,竟一下有只长臂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就扯进了巷子里。   徐曼青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呼救却发现来人的手掌已经早有预谋地牢牢扣住了她的嘴。   “别叫,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曼青这才放松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人。   吴岳泽将捂着徐曼青的手掌松开,徐曼青脱了钳制,赶紧向后退了两步,好跟眼前这男人拉开距离。   “吴,吴捕头,有,有事吗?”   徐曼青原本心下十分恼火,吴岳泽这般鲁莽行事,要是被人看到这还得了?可当她看清吴岳泽现下的情况的时候,她满肚的牢骚却死活发不出来了。   这些天没见,吴岳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胡子拉杂不说,就连眼窝和脸颊都瘦得有些凹了下去,气色也十分不好,眼底的青紫和眼中的血丝都说明了他这段时间过得十分煎熬。   “我见你今个儿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徐曼青倒是抓住了吴岳泽的话中的某些端倪,忍不住问道:“吴捕头这般,呃……就是要问我这个问题?”   眼前的小女人心思缜密精明得厉害,吴岳泽发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徐曼青面前根本就不可能藏得住,索性就把话给撩开了。   “我确实不是想问你这个问题。”   “只不过……只不过最近心情糟糕,但方才看到你的笑容,就没了理智……”   “我知道我这般做很是唐突,但……”   吴岳泽看向徐曼青的眼神中并没有任何冒犯,但却不会让徐曼青看错——那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徐曼青的心登时漏跳了一拍,赶紧把头垂得更低了。   “吴捕头自重,我,我是有夫家的人……”   吴岳泽一听徐曼青提起这个,情绪也激动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只见他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切齿道:“我比谁都清楚你是有夫家的女人!”   徐曼青不知在这种时候说什么才好,只得保持了沉默。   吴岳泽是一个正人君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这男人对她的感情到底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滋长到了什么地步,以至于他能冒着这样的大不韪来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   “我,我不和你说了,我婆婆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先回去……”   徐曼青抬脚便要走,谁知手腕却被吴岳泽一把拽住。   “你!你放开我!”   徐曼青也不敢大声嚷嚷,只得压低了声音死命挣扎。可谁知她越挣扎吴岳泽也越不淡定,最后竟然将她一把压在墙上。   两人的身体离得很近,徐曼青轻易就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我,我知道这样对不起项兄弟……”   “可是……”   这种感情一旦被种下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生势磅礴,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爱意竟然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席之地,甚至能让他将他平日来看得最重的礼法和规矩都全然抛诸脑后。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项兄弟回不来了,你待如何?”   徐曼青见挣扎不脱,只得堪堪撇过脸道:“那我便守一辈子的望门寡!”   盛怒下的徐曼青更有一番别致的风情,吴岳泽忍不住凑过脸去,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   徐曼青快被这男人逼疯了。   “你,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人了啊!”   威胁的声音都带了颤抖,听起来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或许,或许老天给我这个认祖归宗的机会也是有别有深意的。”   徐曼青这样的女子,值得他最好最真挚的对待。若是项望山真的战死沙场,徐曼青就算改嫁也不会落下什么好的名声,而且多数也只能为妾,甚至连做填房都不可能。   但他吴岳泽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这般对待!就算有朝一日真能让他娶到眼前的这个小女子,那么也定会是三媒六聘稳坐正房。   他母亲受的罪,这辈子他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再受一次。   而要实现这一切,那便得有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的通天手腕!   若他只是现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头,是给不了徐曼青这么多承诺的。   他如今这般做,只不过是想探探徐曼青对自己的想法罢了。   若徐曼青真对他有意,那他如今受尽的一切委屈和折/辱都不是不可以隐忍的。   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徐曼青如今脸颊上隐隐浮现出来的两抹殷红,也是可以说明一些问题的吧?   63章   第63章   知道这时候是多说无益只会越描越黑,徐曼青索性撇过头去看也不看吴岳泽一眼,露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来,打死也不要对这个男人做任何回应。   吴岳泽也知道徐曼青这种性子多逼不得,今天也算是打开天窗说了亮话,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想着这个眉娇目俏的小女人,徐曼青在他脑海里出现的频率之高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按他以往的审美标准来说,美貌这一点向来是排位很后的,而且在内心深处他总是有那么一点不自觉地排斥长相过于艳美的女人,总觉得这类女人易犯桃花不宜家室,但如今竟让他碰上了徐曼青这样的例外。   挣扎了这段时日,他也算是认命了。   徐曼青见吴岳泽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不似方才那般激动,这才摆明了立场道:“项家对我有大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对不起我婆婆的事。”   项寡妇不计前嫌收留自己,还给了徐奋一个安身之地,这些日子徐曼青在外打拼,家里也全靠自家婆婆上下打点着。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这种等同再造的大恩大德?   “报恩有很多种方法,未必是要把自己搭进去……”   吴岳泽还想再说什么,但徐曼青已经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了。   “别再说了,吴捕头,别让我讨厌你。”   徐曼青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桃花运砸得有些懵,慌乱之间也不知应对是否得当,但现下她脑袋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能门门道道地考虑那么多?能躲开吴岳泽就已经不错了,至于得体不得体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想了。   吴岳泽见徐曼青脸色已有愠怒,便知道今个儿把话说到这份上就已经足够了,若是再逼下去反而适得其反。再说他现下对自己的未来也很是迷茫,能不能在吴府站稳脚跟还是另说,更别提有没有能力让徐曼青过上体面的生活了。   但他此番既然已经铁了心要去争斗,那便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徐曼青又是个极好的女子,怕是也不止他一人觊觎。他担心若不把事情挑明了,日后徐曼青那边就算出了什么变数也不会考虑到他。   吴岳泽刚一松手,徐曼青得了空就赶紧走开了去,临别连个头都没有回,脚步快得像是要跟什么瘟疫保持距离似的。   吴岳泽只得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那窈窕的身影逐渐远去,良久之后才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话说徐曼青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吴岳泽的纠缠,一钻得个空子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脚下像踩着风似的,若不是不想引人注意估计这会儿她都想撒丫子跑回家去了。   谁知一个劲地低头猛走,肩膀忽然就被人给抓住了,徐曼青惊慌失措之下忍不住小小地惊叫了一声,竟把抓着她的人也连带地给吓了一跳。   “诶,怎么了?大白天跟见着了鬼一样?”   徐曼青定眼一看,见来人是薛灵,方才被吓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这才又沉回去了。   薛灵见徐曼青脸色不好,赶紧盯着她一溜细看。   “你这是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而且还走得那么老快。”   徐曼青赶紧稳了稳心神扯谎道:“我这不是想要赶回去给婆婆做饭呢么?”   薛灵一听便高兴地在徐曼青面前晃了晃手上的油纸包,另一手则亲热地挽住了徐曼青的胳膊。   “嘿嘿,就知道你要做饭,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徐曼青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薛灵家做的豆腐,立刻笑盈盈地接过了。   两个小女人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看样子薛灵今个中午是想来项家蹭饭了。   有了薛灵跟着,徐曼青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那吴岳泽今日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抽风似的给她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徐曼青有些纳闷,难道是她之前有什么行为不检的地方竟给了吴岳泽以错误信息?可惜暗自反省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有哪儿行差踏错了,这纯粹就是场无妄之灾啊!   不过她是真心没有料到像她这种“有夫之妇”的身份竟然还能招来吴岳泽这种桃花,虽说跟王志远那样的烂桃花是没有什么可比性,但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会变成所谓的桃花劫,空惹一身腥。   徐曼青只觉得脑仁儿疼,看来生活处处都充满了意外。   自有薛灵加入之后,三个女人忙着做饭吃饭也算是凑个热闹。午饭过后项寡妇按照惯例歇了一会儿就要去午睡了,这下大厅里就只剩了薛灵和徐曼青两人。   “我说好姐姐,今个儿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是想要跟我说的?”   虽然薛灵一直没有开口,但徐曼青还是隐隐地感觉到了。薛灵这妮子心地虽好但有时候心思藏得深,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随着夫家做生意的缘故,有时候就算心里有点什么不痛快了面儿上却一点都显不出来,但徐曼青跟她毕竟处过一段时间了,还是能察觉出一些端倪来的。   见徐曼青开声问了,薛灵这才将脸苦了下来。   “妹子,不瞒你说,我今个儿来是想让你陪我去看看大夫。”   徐曼青惊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薛灵摇头道:“不舒服倒也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你看我都嫁人这些年了,这肚子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像范嫂子那种年纪的都还能怀上,我这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薛灵说完一脸郁闷,徐曼青一听,这还真是件大事。   “你月信啥的准时么?”   薛灵看着模样和气色都是顶好的,按理儿说应该是个能生养的才对。可她嫁人比徐曼青早了不少,而且夫家家境也只是小康,目前为止也只有她一个女人,若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至于到现下都没个反应。   薛灵犹豫了一下道:“那东西时准时不准的,我也拿不准主意。原先忙着豆腐坊的事儿我俩倒不是特别急着要孩子,可如今都这么些年了……”   “我怕再这样下去,我家婆婆准得要给他纳个小的进来了。”   徐曼青心里一个咯噔。   “怎么,你婆婆为了这事跟你闹了?”   薛灵苦笑道:“这倒还没有明着闹,家里还得指着我干活呢!但她可也没少在我家那口子面前叨叨。好在他还算是有良心,都给我挡回去了。”   若不是他们二人夫妻感情好,被婆婆这么一挑唆,小妾什么的早就抬进门来了。   “那就赶紧去看看吧。”   虽然对大齐的妇科没什么信心,但现在事情都已经找上门来了,那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这咸安城里的好大夫可不好约,我这也是头一回去心里没底,所以就想找个人陪着……”   徐曼青自然义不容辞,收拾收拾碗筷就跟着薛灵出门去了。   一路到了城南的慈心医馆,一打听才知道,这号都给排到半个月之后去了。   薛灵在医馆前厅急得团团转,徐曼青四处打量了一下,就借口说要去如厕让薛灵等她一会儿。   徐曼青在医馆里绕了个小弯,就拦住了一个学徒模样的年轻人,往他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小荷包。   “小师傅,你看我姐姐今个儿挺心急的,这半个月实在是等得太久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尽快给安排安排?”   小学徒收了好处自然满口答应下来,领着徐曼青翻了一下约号的存档簿,一查便看到三日后还真有个人退约了,便即刻将名字涂了去,将薛灵的名儿给顶上了。   徐曼青见事儿办成了便赶紧回前厅里给薛灵说了。薛灵一听是三日后有了空约也是高兴,这才领了单子跟徐曼青一道回家了。   一路上看薛灵还是一脸愁眉不展的,徐曼青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可这怀不上孩子的事情有时候未必是女方一个人的事儿,可是在这大齐,生养繁育都被看成是女人的责任,如今又面临着无后为大的帽子,都快把薛灵给压得喘不上气儿来了。   身边的朋友心情不好,徐曼青自个儿也高兴不到哪去。又想到方才吴岳泽没事儿跑出来说了那通没头脑的话,弄得她如今也是心乱如麻,总想着千万别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才好。   两个女人一肚子心事的各自回家去了。   徐曼青进了自己房里也是恹恹地提不起精神,躺在床上纠结了半晌,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日子混混沌沌地过了两天,徐曼青刚起床没多大会儿,范嫂子那边就差了人来催她过去一趟。   徐曼青一看日子,这离平日约好的对账日还远着呢,而且昨日不是才刚交接了新的活计,按理儿说今天用不着她过去才对。   可今个儿范嫂子竟然这么早就来叫人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不成?   徐曼青接了通知便风机火燎地赶去了,到了范家一看,果然见范嫂子和李婆子都满面愁容的,一副天都快塌下来的模样。   “到底出了啥事儿了?”徐曼青担忧地问道。   范嫂子一见着徐曼青就一通哭天抢地的,说了半天才算是把话给说清楚了。   原来,徐曼青上回可是将那珍颜阁的张妙手给得罪狠了,如今被东家不喜的张妙手索性破罐子破摔,放出话来要跟徐曼青比试一场。   若徐曼青输了,这辈子她都别想进珍颜阁当妆师了;若是张妙手输了,她便自愿让出妙手的位置,并且从此金盆洗手退出妆师这个行业。   徐曼青听了也有些傻眼,难不成尉迟恭会让这张妙手像疯狗一般地乱咬人不成?   “东家也是气坏了,但那张妙手是先斩后奏的,放话之前压根就没有知会过东家,等东家察觉的时候,那风言风语已经被业内传了个遍了,现下大家都等着看好戏呢!”   徐曼青闻言皱了皱眉,转念一想,又觉得虽然范嫂子是这般说的,但尉迟恭似乎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像他自己所宣称的那般真心要把事压下来。   如若不然,一个小小的妆师怎么可能在他手上生出这么多事来?而且现下距离她们上回在珍颜阁里闹不愉快也不过过了短短两三日而已,怎么这消息就跟长了腿儿似的,没两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这其中定有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把*坑给填完了!从周四开始本文连续日更两周,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64章   第64章   从张妙手说的那番话来分析,她提出的赌注是若徐曼青输了,那便这辈子都别想进珍颜阁任妆师,可是根据徐曼青自己的记忆,她从来就没有在张妙手面前说过她想要进珍颜阁的事情,这么说来若是张妙手有心要阻她入阁,那便很有可能是从尉迟恭那里听说了什么。   二来,从比试的公平性来看,张妙手自己开出的条件是若她输了那就一辈子不再任妆师。这个条件跟徐曼青输了只是不能入阁相比,其实是重了许多的。   要知道咸安城里的妆师何其多,再加上她徐曼青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就算这次比试败了,她也可以不做东家做西家,虽然明面上听来貌似输了很严重,但实质上少的不过是些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但张妙手下的赌注可就是孤注一掷了,当然也不排除她一时间头脑发热没想清楚而过分轻敌的情况,但一开口就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而且还把这件事情闹这么大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就有那么一点不合理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张妙手确实是出于报复的心理想要跟自己比试一场,但这赌注显然不是张妙手开出的,而是尉迟恭开出的。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尉迟恭很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比试题目上动手脚,好让张妙手输了去。这样一来,就算徐曼青再不想进珍颜阁,但“赢”了比试的人就会顺理成章地入阁任妆师,而早就得罪了东家的张妙手也会被借机除去。   且这尉迟恭似乎也摸清了徐曼青的性子,知道她这人平时虽然不争强好胜,但遇上张妙手那样的奇葩却是不会轻易低头认输的。   如此一来,只要徐曼青应战,那么就真的一切都会如尉迟恭的愿了。   可惜范嫂子和李婆子完全不懂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光是听说珍颜阁的妙手级妆师要来踢馆,当下就慌了,就连看着徐曼青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哀怨,虽然没有明说,但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谁让你不自量力地去招惹珍颜阁的顶级妆师啊?   之前观音诞上的那个出了名的静航慈悲妆到现在都还被咸安城里的人津津乐道,而徐曼青在群芳宴上的棠纱妃子妆虽然也很出名,可到现在不也是由于各种原因藏着掖着的见不得光么?   这下可好,人还没出名,这事就找上门来了。   之前范嫂子还因为金花燕支的销量极好而喜上眉梢,可谁知现在竟出了这等乐极生悲的事儿。   徐曼青叹了口气道:“这次惹的麻烦确实怨我,但那日教训张妙手的事我是一点也没有后悔的。再说了,这人活在世上,不是你找事就是事找你,躲也是躲不过的。”   范嫂子哭丧着张脸问道:“那待如何?难道真要去应战不成?”   徐曼青笑道:“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她张妙手都敢赌上她后半辈子的金饭碗了,我这无名无气的小妆师怕她作甚?大不了一辈子不进那珍颜阁呗!这输人不输阵的,面儿上也得给顶住了。”   “况且退一万步说,我也未必会输呢!”只是到时候就算赢了也麻烦,珍颜阁那溏水也够深的,若真栽了进去以后恐怕就脱不清干系了。   徐曼青不是那种内裤外穿的小超人,遇到这种出乎自己意料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出应对法子的。无奈之下便只得先安抚了着急忙慌的范嫂子和李婆子一通,然后便心事重重地回家里去了。   徐曼青想了一晚上,正好赶着第二日要陪薛灵去慈心医馆看病,她索性拿了主意,反而先让薛灵陪着自己去了一趟珍颜阁,说是将张妙手下的帖子给应下了。   薛灵今个儿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登时吃惊得瞪大了双眼。   “什么?珍颜阁的顶级妆师竟然跟你下战帖?”   徐曼青无奈地点了点头。   薛灵听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之后只得无助摇首道:“这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近你喜娘的生意做得红火,家里置办了许多东西,胡同里有不少人眼红呢!可谁又知道在风光的背后总有那么多烦心事儿等着你来收拾呢?”   两女人一边聊一边走,没多大会儿就逛到了慈心医馆。   进去排了没多久的队就轮到薛灵了,徐曼青也陪着进了去,只见那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煞有介事地给薛灵把了一阵脉,然后便说了一通什么气血两虚阴阳失调一类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加之薛灵本来就有些月信不规律的现象,被那老大夫这么一说,就更笃定是她自己出了问题了。   开了方子拿了药,薛灵一边走一边抹眼泪,任徐曼青怎么安慰都安慰不过来。   可是遇到医学上的事情徐曼青也完全是个门外汉,这没根没据的也不能说那老大夫就一定是瞎说了,于是便只得安慰薛灵放宽了心,先吃一段时间的药再看看情况。   薛灵哭了一阵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这才红着双兔儿眼睛道:“也难为你这样安慰我,项大哥现在还不知……唉,我真不应该为自己的事情这般烦你。”   徐曼青忍不住拧了薛灵两把道:“说什么蠢话呢,你之前帮我的还少了?我话可撂在前头了,若是你以后有什么麻烦不跟我说的,我第一个就不依你。”   薛灵这才破涕为笑,握着徐曼青的手只喊“好妹妹”。   徐曼青回了自个家里,果然没出两天珍颜阁的大管事就找上门来了。   “张妙手这事没压下来是我的失职,不过东家那边已经交代下来了,这场比试绝不会让姑娘您吃亏就是了。”   徐曼青一听这大管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事实跟她料想中的已经差得八/九不离十了。   心里虽有些不爽利,但徐曼青又不能拂了尉迟恭的面子,毕竟人珍颜阁的名声是摆在那里的,现下他这做东家的可以说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了,而且徐奋还在东林书院进学,光是这点徐曼青就不能明面上将大实话都给抖搂出来。   “明个儿由东家出面主持您跟张妙手的比试,我届时会雇好轿子过来,您只要人到就行。”   徐曼青问道:“不知这试题是谁给出的?”   那大管事回道:“这自然是东家给出的。”   徐曼青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跟大管事客套闲聊了一阵,这才把人送出去了。   待到第二日徐曼青如约来到珍颜阁里,被大管事带进了雅间,一见面就碰上了候在那里的张妙手。   徐曼青见着了人便笑道:“张妙手今个儿可真准时。”言下之意就是在说张妙手之前看人下菜碟儿故意摆架子害人干等的事儿。   张妙手被徐曼青嗤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又见尉迟恭尚未现身,便咬牙切齿地道:“别以为后头有人顶着你你就能这般得意,我在阁里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呢!若真想赢我,也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张妙手是话中有话,虽然未挑明徐曼青“后头”的人是谁,但明显对此已经是愤愤不平了。   徐曼青未作应答,只是沉默,那张妙手还以为徐曼青是心虚,刚想再嗤上两句,却眼尖地看见尉迟恭过来了,便立刻闭了嘴去。   徐曼青起身行礼,尉迟恭受了礼之后这才将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中年女子分别介绍了一下。   “这三位分别是廖国手、洪国手和彭国手,以前都是从阁里晋升到国手的。”   徐曼青一听这三位来头不小,竟然都是在宫里伺候过贵人的国手,便也赶紧屈身行礼。反倒是张妙手没有想到尉迟恭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妆师比试整出如此大的阵仗,还把宫里的国手都给请了过来,一时间有些愣神,便迟迟没有行礼。   那彭国手斜睨了一眼张妙手,便转脸对尉迟恭道:“这位妙手莫不是看不上我们几个婆子?怎么竟连个礼也不施?”   张妙手回过神来,这才赶紧行礼。   一旁的洪国手明显脾气好些,连忙开声打圆场道:“哪儿的事,估计是一下子出现三位国手都把这些后生们给吓住了。”   一直没说话廖国手只是笑,但看着方才徐曼青就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的,怎不见别人被这阵仗吓住?   张妙手一听气得脸都白了。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东家早就是向着徐曼青那小贱蹄子的,可恨的是她之前并不清楚,否则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去摆架子捏东家的虎须。   现下可好,她竟然被东家当成了扶徐曼青上位的踏脚石,这场比试的三位国手都是尉迟恭请来的,一进门就给她来了这么个下马威,明显就是在帮徐曼青的。   这场比试,还没开始她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   徐曼青当做没见着张妙手生气似的,开门见山地就跟尉迟恭说要抽题。   比试的内容被放在两个红信封中,分别是珍颜阁接到的两个案子。既然是妆师,那便看谁完成的案子更好一些,妆容更出彩一些,谁便获胜。   尉迟恭对张妙手道:“你先抽。”   张妙手眼神闪烁地看了尉迟恭一眼,咬了咬下唇,随后拿了托盘上面的一个信封,依旧是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徐曼青顺势拿了另一个信封。   原本抽完了题就应该当着众位评审的面把试题亮出来的,可谁知在拆信封前,徐曼青忽然开声了。   “张妙手,信封还没拆,不如咱俩换换试题如何?”   65章   第65章   徐曼青此话一出,很成功地看到了张妙手脸上露出的风中凌乱的表情。   故意忽略掉尉迟恭立刻阴沉下来的脸色,徐曼青只是笑着问道:“如何?张妙手不愿意?”   张妙手冷哼一声,反问道:“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和你交换试题?”   虽然不知徐曼青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既然是自己的死对头,那徐曼青想做的她就应该反对到底。   徐曼青故意激将道:“我虽接了张妙手的战帖,但也是今个儿才知道这试题是珍颜阁的东家出的,就连请来的评审都是以前从阁里出去的前辈。但张妙手您也是阁里的人,我怎么就觉得你信封里的试题会比我的容易呢?”   徐曼青此话一出,张妙手立刻就炸了——这明明就是做贼的在喊捉贼,她还没抱怨东家一碗水端不平呢,怎么反倒是这徐曼青先呛起声来了?   “换就换,我还怕你不成!”   将徐曼青手中的信封抢了过来,徐曼青则顺势接过张妙手扔过来的。   虽说这么做也不过是能让这个不公平的比赛变得公平一些罢了,其他也无甚效果。   按照徐曼青所想,若是张妙手在如此不公平的比赛里输了,心里一个不服气,到时候心绪难平四处抱怨,这三人成虎人言可畏的,众人一定会猜测为何这珍颜阁的东家不帮自己家的妆师出头反而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喜娘走后门?这一来二去的若是将话题的苗头引到“这全是因为尉迟恭看上了那小蹄子”之类的由头上那可就糟糕了。   尉迟恭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压力,毕竟男人风流是本性,而且公主的孝期也已经过了,尉迟恭家财万贯的到现在都没有纳妾就已经很对得起死去的妻子了。   如此一来,这种舆论压力就都会灌注到她身上,特别是在她赢了一个如此没底气的比试然后又顺势入阁占了人家张妙手的位置,这种胜利根本就不会为她带来任何利益,反而会让舆论同情张妙手那样无端被黑的“弱者”。   故而,尉迟恭的“好意”她徐曼青真是心领了,她真心对珍颜阁的“妙手”位置兴趣缺缺,说穿了,其实就是对招惹尉迟恭这样的男人没有兴趣。   尉迟恭这么多年来在各色权贵中间摸爬打滚,这徐曼青的话一说出口,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讲明白,但其中的意思他怎能不清楚?   徐曼青这般作为,又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呢!   当然,他这次如此出了面地要帮徐曼青确实更多的是想让她入主珍颜阁,至于日后会有什么流言蜚语的那都是后话。若他想,自然能让他想听到的流言传出来,让不想听到的流言消下去。   不过徐曼青这小女子也真够傲气,大概是已经先行猜出他在试题上动了手脚,竟然在抽签之后就用激将的方法跟张妙手换了试题,无形中相当于狠狠地抽了有非分之想的他一巴掌。   看着故意不将视线放在自己脸上的徐曼青,尉迟恭气归气,可心下却对这样的女人更感兴趣了。   徐曼青确实跟她的姐姐一样,颇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清高之气。   原本他对这小女人的心思还不太确定,可如今她闹了这么一出,反而让他更看清自己的心意了。   若徐曼青当下有读心术能知道尉迟恭此刻心中所想知道自己“弄巧成拙”的话,定会找块豆腐活活撞死吧?   不过俗话说得好,人心难测。此刻的徐曼青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尉迟恭黑得可以跟锅底媲美的脸色,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了,还在暗自高兴。   她这次如此“不识抬举”,看来尉迟恭对她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不会抱太大希望了吧?   可惜她却忘了在男人的心里总有个名叫“征服欲”的东西在作怪,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徐青的姐姐鸾儿如此,而徐曼青现下也是如此。   三位国手见比试的双方都已经抽好了试题,便由最有资历的彭国手主持道:“既然如此,那便开题吧!”   徐曼青和张妙手当着众人的面儿拆开了信封,将写着比试内容的纸取了出来。   可惜徐曼青至今都要维持一种乡野村妇目不识丁的模样,明明是能看懂纸上的字的,却要苦逼地递给一旁的大管事帮忙宣读。而在珍颜阁做了多年的张妙手却是识得字的,一见徐曼青还要人代读,立刻那鼻子就不知道翘到哪边天去了。   徐曼青哪里会理会张妙手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只是认真听起题来。   原来,珍颜阁近期接了两个案子,分别是两位官家小姐委托的。   按照惯例,在金秋时节,咸安城里都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赏菊宴,一边看着各色菊花一边品着香甜的肥蟹美酒,曲水流觞高谈阔论,是件何其风雅的事!   这赏菊宴也有多种类型,比如最高规格的自然就是宫中的宫宴,其次就是由一个大官家牵头办的官宴。当然,除此之外民间的赏菊宴也有不少,比如读书人办的学子宴和各种商会办的商宴,不一而足。   这次的案子,自然来源于官宴。   话说这官宴也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官老爷们为了联络感情扩大交际而办的;一种是官老爷的夫人们为了拉些家长里短特别是相看未来的儿媳和女婿,以联姻为目的而办的;最后一种,是为官家的少爷和小姐们能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为目的办的。   大齐虽说被传统的封建礼教统辖,但还不至于像历史上的程朱理学确立之后的“存天理灭人欲”那样迂腐得厉害。这儿女的婚事自然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错,但为了防止婚后合不来闹矛盾,这官家也会找各种合理的名头钻个小空子,好让属意的双方打个照面,在确保门户相当的情况下又给予年轻人一定的自由度。   故而这完全是一个打着赏菊幌子的彻头彻尾的相亲宴!   而这咸安城里正是有这样一个翩翩佳公子,同时获得了两位名门闺秀的青睐。   这小公子是户部尚书的幺子,听说生得是玉树临风貌若潘安,年纪轻轻就中了二甲的进士,如今被选入翰林院任编修,可谓是前途无量。   传言说这两位官家小姐是在某次到佛寺进香之时无意间看到了这位小公子,从此便魂牵梦萦茶饭不思,最后两家夫人便只得厚着脸皮到户部尚书府中去打探消息,一听那小公子的父母也正想给他议亲,便有意让自己的女儿攀上这门亲事。   可这两家小姐背后都是得罪不起的势力,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找上门的。这与哪家联姻不与哪家联姻的,说得太白难免伤感情,得罪了哪头都不好做人。   于是户部尚书在苦思冥想之下,只得将决定权交给自己的儿子,并暗示说请两家小姐一同出席一个月后的赏菊宴。届时儿子看上哪家千金,那便与哪家联姻。   户部尚书的话一出,两边人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可是无论如何这事儿已经这般定下来了,既然要相看,那便相看就对了。   可都说人是视觉动物,虽说以貌取人十分要不得,但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这相看能不能成,不就相当于是在拼女子的妆容了么?   于是两家人都砸了血本,势必要请到珍颜阁的妙手级的妆师出马为自家女儿梳妆打扮,势必要钓上户部尚书小公子这个金龟婿才行。   张妙手抽到的,是正三品保和殿大学士的嫡亲长孙女的邀约,而徐曼青抽到的,是从二品开国县公的嫡出四小姐的邀约。   这两家的家底,一边有官声另一边有渊源,果然是各有所长平分秋色。   如此一来,两家小姐获得小公子青睐的关键,就全看是能不能入得小公子的眼了。   尉迟恭交代道:“这两家小姐与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相看一事也就只有这三方当事人以及我们几人得知,因为关涉到官家小姐的闺誉,你们对此要三缄其口,断不可泄露给外人得知。”   徐曼青和张妙手应下了——为客户保守秘密,这是妆师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尉迟恭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这般你们便准备准备,明日分别去给两位小姐试妆。阁内的所有器具和妆品你们都可以随意使用,若是有特殊需求也可酌情提出,我会一一照办。”   “是。”   徐曼青领了题之后便告辞退下了,从试题内容上来看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公平的成分在。那么,若是表面上没有问题,那就是实质上存在问题了。   若尉迟恭真的有心要帮她,那么他定会动用自己的人脉将两家小姐的情况都了解个大概。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两家小姐在天资上一定会存在明显的差别,而她跟张妙手换了试题之后接到的这位从二品开国县公的嫡出四小姐的约,应该就是根不太好啃的骨头了。   徐曼青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这船到桥头兵来将挡的问题对她这种见惯了形形□的客户的妆师来说不是问题,若是能在起跑线落后的情况下赢了对手,那才叫做真正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尉迟恭肯定不会是男主的,放心吧~   鸣谢:茶三梓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5-2817:37:07   紫衣云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5-3021:33:15   山上有个太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5-3022:47:25   感谢支持正版的各位,乃们一定会交好运的喵╭(╯3╰)╮   66章   第66章   翌日,徐曼青依约要到开国县公府上给孙小姐试妆,这也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以\后第一次有机会踏上这条权贵云集的朱雀大街。可惜她作为女眷必须端坐轿中不能露脸,否则还真想亲脚在这条闻名遐迩的街上四处走走看看,也算是开了眼界不是?   这二品大员的宅邸确实规模非同一般,光是看着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便觉得气势巍峨,再加上有“开国”的名号在,听说在太祖刚打下天下的时候便已经很有远见地在这寸土寸金的咸安城里划了老大的一块地开府造宅。   用如今高得吓人的房价来看,徐曼青要想在城南的东林书院附近买个三进的小院子就得花去至少两千两雪花银,可如今这一进大门就完全看不清究竟有几进的大院,这果然就是现代人口中所说的豪门了。   好在徐曼青在还没穿来之前就酷爱旅游,什么乔家大院王家大院的都去过不少,如今看得这气势恢宏的大宅院才不至于目瞪口呆了去。   这二品大员不轻易见人,别说是开国县公本人了,就连徐曼青拜见当家主母也只是隔着道屏风问了安而已,并没有见到本尊。   看来这高门大院的就是规矩多,也不知这孙小姐究竟生得是什么模样,竟会让尉迟恭一开始便把她推给了张妙手。   七拐八弯地终于进了二品大员嫡亲小姐家的闺房,帘子还没打就已经闻到一股能熏坏人的香料味儿。   徐曼青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当即引来了旁边领路的大丫头的些许不满。   不过估计是因为自家的小姐还要仰仗眼前的这个妆师打点门面,也算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那丫头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撇了徐曼青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小姐,珍颜阁的妆师来了。”   大丫头打了帘子领徐曼青进去,徐曼青先是低眉顺目地朝端坐在正位的年轻小姐福了福身子。   “好了,坐吧。”   孙小姐的语气恹恹的,像是提不起精神来。   徐曼青落了座,这才有机会抬起头来打量这个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   这一眼看去,好家伙,徐曼青立刻就看出这位孙小姐的问题所在了。   若论到五官,孙小姐可说是端庄秀气的,皮肤也算不错,没有许多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会的青春痘和痤疮痘疤之类的问题。   所以这唯一困扰人的,就只剩下一个字了——胖。   若说到到这大齐如今对女性的审美观,就不得不提提当朝的圣母皇太后高太后。   这高太后的一生,几乎可以称之为传奇。姑且不去细说她是如何从一个卑微的歌舞伎成为后来的正宫皇后,之后又成为了现在的皇太后的,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齐的女人们都不自觉地会将这个传奇般的女人视作榜样,故而追求那种纤细灵巧如弱柳扶风一般的骨感身材已经成为了当下的时尚。   徐曼青亦有耳闻,这高太后当初邀得圣宠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身姿轻盈能作掌中舞。可若想在人的掌心上跳舞,对体重的要求可就不是一点半点的苛刻了。   听说当时宫中有宫娥想效仿高太后那般练出盈盈一握的细腰,谁知竟因节食过度被活活饿死。   可见不论在任何时代,女人对美丽的追求都可以用痴迷和执着来形容。   于是,眼前这位充其量来说不过只算是有些丰腴的孙小姐,以当下苛刻的审美标准来看就已经不合格了,也难怪尉迟恭会将她看成是烫手山芋而扔给了张妙手。   这孙小姐今个儿看着就是一幅懒洋洋没精神的模样,如今一见身姿苗条的徐曼青进了来,这屋里的低气压就更明显了。   “珍颜阁真是名符其实,连个妆师都生得如此好看,我,唉……”   那孙小姐叹了口气,一边说话一边抓了一把坚果往嘴里塞。   “我听说你们阁里的张妙手被那曾小姐给请去了,也罢,总觉得这就是命,我也怨不得别人。”   只听那孙小姐在那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字里行间总透露出一股浓浓的不自信来。   徐曼青笑了笑,斟酌了一下用词便回道:“如此这般,孙小姐难道是不想去那赏菊宴了?”   孙小姐一听,立刻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这想法她也不过是在心里头想了想,明面儿上是绝对不敢提的。   当初她对那户部尚书的小公子一见钟情,回来之后就哀着求着自家母亲去议亲。谁知那小公子竟如此抢手,如今母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谈成了现在的结果,可她却因为怯场而萌生放弃之意,要说出去恐怕会笑掉别人大牙。   她现下真是所谓的骑虎难下两头为难,这若是不去那赏菊宴试一试她又不甘心,可若是去了,届时人家小公子选了曾小姐,那她的面子可往哪儿搁?   于是两家人都打破头似的要请珍颜阁的张妙手来给自家的闺女上妆,当时孙小姐心中就暗想,若是能请到张妙手来便还有一丝赢的希望,可若请不来,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如今来的人果然不是张妙手,别说她本人十分失落,好像母亲都为此而置了气,方才听大丫头说她母亲连见都未见这来访的妆师一面,明显就是对此事心生不满了。   徐曼青道:“若是这般,我劝小姐真别去那赏菊宴了。”   孙小姐原本还以为在自己哀怨了一番之后徐曼青便会在一旁说些好听的话来安慰安慰她的,可没想到徐曼青竟会如此直接,一开口就说让自己放弃?   徐曼青朝孙小姐使了使眼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孙小姐别的不行,可生在这高门大院里看眼色的能力可不是一般的高,知道徐曼青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便将身边的丫头都给清出去了。   徐曼青见旁人都走空了,这才直言道:“我听闻小姐这次去赏菊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原本也是极好的事儿。在咱大齐,女人家下半辈子的倚靠不就是自己的夫君么?”   “可这成婚一事,赏菊宴上的相看不过只是起步而已。不,或许连起步都算不上的,日后若真的喜结连理,还要面临与公婆妯娌相处,平衡内宅外宅的各项事宜。况且男人们在奔前程的时候,难免也会有起有落,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管家事儿也得当家主母去打理。待到生儿育女之后,又要为儿女的前程和婚事操心……”   “这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要过好可不容易。若小姐您自己个儿都没有信心没有勇气去面对别人的目光,那日后再遇到的其他大事儿又如何能运筹帷幄,助夫君一臂之力?既然如此,小姐还去那赏菊宴何用?”   “不如把那好儿郎让给别家,这样才不至于两边耽误不是?”   徐曼青的一番话说得孙小姐脸一阵胀红,到了最后干脆哇地一声就嚎出来了。   “哪有,哪有人像你这般说话的……”   孙小姐接过徐曼青递过来的丝巾,蘸了蘸眼角的泪,不过终究没有叫人来把徐曼青扫地出门。   徐曼青看那孙小姐是个大度能容人的,便继续说道:“都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这个做妆师的其实也可以什么都不说只管给小姐您上好妆便是了,这结果是好是坏您家也不会短了我的银钱不是?”   “可我现下既然和小姐您在同一条船上,自然是希望您能在那赏菊宴上扬眉吐气一番的。”   “但若是您自己都觉得一定会输,那就算我上的妆好得可以通了天去也是没有用处的。”   孙小姐啜泣道:“其实我真不怪你,你跟我说的这些我母亲之前都给我说过。只是你若是见过那个曾小姐,定然就不会是现下这般态度了。”   徐曼青好奇道:“您倒是跟我说说那曾小姐是个什么模样?”   孙小姐抹泪叹气道:“我之前在端午诗会上见过她,就跟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那身姿窈窕得……哎,看起来好像只有我的一半似的。”   孙小姐说完,又郁闷地要抓一把坚果塞到嘴里,谁知却被徐曼青的手给挡住了。   “那曾小姐身姿窈窕,您的身姿也不算差的。”   虽说孙小姐的骨架是稍微大了点,但胜在身高腿长,□的十分有料,如果能将多余的赘肉减一减,不见得会差到哪去。   “若你真的对那儿郎有意,只要按照我的办法去做,一个月后定能让你脱胎换骨。”   那孙小姐见徐曼青自信满满的模样,一时间愣得说不出话来。   犹豫了半晌之后,她才胀红着脸又爆出一个八卦来。   “不瞒你说,其实我之前曾打听到张公子经常会与朋友在盛清茶楼聚会,那次我忍不住也带着丫环到那茶楼偷偷看他去了。”   “那时,那时我不小心落了个香囊被他捡到,他便追过来将那香囊还给我,我还没来得及说答谢的话,他便离开了。”   “之后,我便想说让丫头过去道声谢,谁知丫头后来灰头土脸地回了来,说是谢没道上,反倒听到张公子的那些朋友们在议论我……”   徐曼青一听,才算是知道这孙小姐的自卑是完全有来由的。   “他那些朋友并不知道我让丫环折回去找他,便拿我来玩笑。听说是有人说张公子艳福不浅,连出门喝口茶都能捡到香囊之类的。”   “然后,然后那张公子被调笑得狠了,也不知道是出于真心还是无意,便淡淡地回了一句说他怎么会看上体格如此健硕的女子……”   孙小姐说罢,便又伤心得嘤嘤哭泣起来。   67章   第67章   徐曼青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敢问小姐,那日你与张公子在盛清茶楼会面之时,他可有看到你的容貌?”   孙小姐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的。我那日是瞒着家里偷跑出去的,哪里敢那般明目张胆地以真面目示人?故而当时就围了纱帽。他在还我香囊的时候也很规矩有礼,站在三步开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看清我的长相。”   徐曼青道:“那便是了。况且听小姐方才之言,您也并非是亲耳听见张公子说出了那样的话,那小丫头当时在门外到底有没有把来龙去脉都听真切了也是说不好的。”   “如果就以此来断定张公子以貌取人的话,似乎也不大公平。”   “退一万步来说,若张公子真就不喜欢您这样的,那其实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至少小姐您现下还有转圜的余地,总比那些等进了门之后再被丈夫嫌弃的新媳妇来得强吧?”   “再说了,我做妆师这段时日,见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小姐您的五官长相绝对是好的,脸型也是极好上妆的鹅蛋脸,下巴也尖。若是能再瘦些,把妆上好衣裳一穿,那也是顶美顶美的姑娘了。”   孙小姐听徐曼青说了之后半信半疑。   “真的?”   徐曼青笑道:“那自然是真的,这妆活是在我手上出的,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也不敢说出这八分的话来。”   “待小姐打扮好了,去那赏菊宴上露一露脸。能不能与张公子相看上倒是另说,我听说那日除了张公子之外,也有不少青年才俊受到了邀约。咱也不能光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孙小姐听了忍不住破涕为笑:“嫂子,你说话可真逗。”   徐曼青道:“那可不是?这相看的事儿,在我老家那儿倒是有个说法,叫做‘双向选择’。您可千万别觉得是净是张公子在挑你了,您不也可以挑挑那张公子么?”   “再说了,你们之前的见面都是惊鸿一瞥来去匆匆的,又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同处一室喝茶赏菊呢?若张公子的才情人品真如小姐您之前预料的那般好,这样的良配咱自然是要争取争取的;可若他真是个只会以貌取人的男人,那咱也舍了他去,求着咱嫁咱也不能嫁呢你说是不?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咱咸安城里可是多得紧呢!”   孙小姐听了觉得有理,原本恹恹无神的眼睛也噌地发起亮来。   “可如今离那赏菊宴仅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我之前也曾想过各种办法想要清减一些,奈何……”   徐曼青自然知道孙小姐的苦恼。   在现代人的眼里,孙小姐有两个最大的特点,一是骨架偏大,二是要命的易胖体质。   骨架偏大这点一般无法改变,这都是先天遗传来的。   这开国县公的名号一听便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想必孙小姐的先祖定是个骁勇彪壮的汉子。如今虽然已经养尊处优了多年,但遗传基因的东西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况且以孙小姐大约一米七几的身高和身材比例来看,在现代练好了都是能去当个平面模特儿的。   至于这易胖体质其实就是胃肠的消化吸收功能好,新陈代谢率较常人来说偏慢了一些,这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种福气。   有些怎么也吃不胖的瘦子其实多是肠胃病患者,徐曼青之前也遇到过不少,那类人只要稍微吃点油腻的食物或是积食了便会拉肚子,严重的还会呕吐,极易患上肠胃炎。吃进去十分的东西只能吸收个两三分,若是放在食物贫乏的灾荒年代,这种体质准得饿死。   徐曼青笑道:“孙小姐可是下定决心了?”   孙小姐看了眼眉娇目俏的小妆师,心里不知有多羡慕,若是听了徐曼青的话也能让自己变得跟她一般如花似玉的话,就是吃再多的苦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见孙小姐点了点头,徐曼青便将方才被遣出去的丫环重新叫了进来。   “将你们小姐现在穿着最合身的衣服给我找一套出来。”   丫环们听得面面相觑,不知徐曼青意欲为何。   这妆师不是来给自家小姐试妆的么?怎么忽然又要起小姐的衣服来了?   “嫂子说要拿那便拿一套吧。”   见丫头从箱笼里取了一套衣服出来,徐曼青在裙装的两个部位分别掐了掐。   “去按照这个尺寸重新做一套新的出来,就说是给小姐准备去赏菊宴上要用的。”   那丫环一听立刻为难了:“可这腰身和臀围缩了这么多,小姐她……”怕是穿不上啊!   见那丫环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徐曼青都快被气乐了。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话?”   孙小姐也被方才丫环的小眼神激起了点小火气,但想到自己的肥膘若是一点都减不下来的话,方才那种尺寸的衣服是定然穿不进去的,也难怪连自己的丫头都不相信自己了。   徐曼青不以为然地在旁边吩咐道:“这底色要选鲜嫩的鹅黄,底图用金线压上龙爪菊的花样,分别纹绣在上衣和裙摆的两侧,中间留白。袖子做成内外嵌套的外短里长的款式,袖边裙边要用新绿压上九宫祥云纹做点缀。领扣用如意吉祥扣,最重要的是裙子要用这样修身的款式,让针线上人在这两个地方收上几针,可听明白了?”   这官家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婢不仅能认字,这针线上的事也是难不倒她们的。可如今徐曼青嘴皮子如此利索地交代了一大堆细节,小丫环差点没给听懵了过去,赶紧低头数着手指将徐曼青方才说的一点一点地记了下来。   “好了,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清楚的就让针线上人过来问就是了,还有就是鞋也要做成一套的,鞋底越薄越好。做好后送到珍颜阁去,让那边的师傅加工成流苏的款式。”   孙小姐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原本在见到徐曼青之前已经有如死灰一般的斗志竟然被眼前的这个热血小女子又给重新点燃了。   “如何,想不想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个全新的自己?好让张公子曾小姐他们都刮目相看?”徐曼青转过身来笑着问道,眉眼灿烂得有如天边最美的星子。   孙小姐被彻底地蛊惑了,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徐曼青将丫环赶去找针线娘子后这才拍了拍手重新坐下。   要知道这古代的衣物都是靠人工裁剪,花样也是一点一点地绣上去的,异常地耗时耗力。若是再不抓紧时间赶制新衣,就算到时候孙小姐真的减肥成功了,没有合适的衣服也是白搭。   可孙小姐显然还是没有徐曼青这般自信,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若到了赏菊宴那天,我还是穿不进那新衣服该当如何?”   徐曼青闻言,直接抽了一张纸出来拍在桌案上。   “那便立下军令状,若是穿不进那新衣服,就放弃出席赏菊宴!”   孙小姐想了想,也觉得不应该为自己留后路,便咬牙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小姐也必须答应我一些特殊的要求。”   徐曼青道:“这段时日我要住进这开国县公府里来,小姐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都要听我的,若有违反,我便如同那女夫子一般可以用戒尺教训你,就算是夫人来了求情也是没用的。”   “你可愿意接受?”   孙小姐听了徐曼青的话顿时觉得傻眼,一个妆师做出这样“无礼”的要求,也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朝了。   “如何?害怕了?”   想起之前徐曼青说的那番话,孙小姐觉着如果她连这点毅力都没有的话,日后嫁了人也只不过像是徐曼青说的那样累人累物罢了。   “好,我即刻去同母亲说一声,明日嫂子便搬进我的小院里来吧。”   徐曼青点头,眼中流露出一种“孺子可教”的光芒来。   若不是看这孙小姐是可造之材,她也不会费这样老大的劲来帮她。   古话虽说天命难违,但后面也还跟着一句事在人为。   那孙小姐方才被她一番激将也不羞不恼,最后还当机立断地立刻应下了那些听起来就各种不合礼数的要求,便知道在那孙小姐还是有着一颗向往美好的心的。   只要爱美之心不死,只要追求美丽的脚步不停,这世上便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丑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蓝墨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5-3114:59:46   红彤彤的泡泡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0105:46:31   祝各位六一快乐~   68章   第68章   徐曼青出了开国县公府便赶回家中跟自家婆婆打了报告,孙小姐那边还特意派了大丫环跟着一起说明情况。项寡妇一听这可是二品大员的嫡亲闺女发出的邀约,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便也赶紧答应下来了。   末了等孙家派来的人走了,项寡妇才一脸忧心地扯着徐曼青嘘长问短道:“你这生意现在越做越大,接触的人也越来越了不得。在这规矩如麻的深门大户里,可得处处留意万分小心才是啊!”   徐曼青安慰了项寡妇一番,特地强调了一下她只不过是待在孙小姐的香闺小院里,深居简出的根本就不会跟其他人有接触的机会,这才让项寡妇稍微安了些心。   简单地收拾了包袱,徐曼青坐在案子上用毛笔写写画画的也不知道是在忙啥,项寡妇瞅了一眼,只见徐曼青写的尽是一些缺笔少画的简体字,而且还写得七歪八扭有如鸡爬,便在她身后忍不住笑。   “娘您就别笑我了,我能记住这些已经不错了,待我闲下来您定要好好教我习字,这不会写字实在是不方便。”   徐曼青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还非得自家婆婆亲自出马不可。   七手八脚地跟项寡妇形容了半天,又是比划又是画图的,徐曼青才算是把要做的东西终于给讲明白了。   “这个东西算是压箱宝,可现下还不能让孙小姐知道,所以不能让孙府的下人去做。若是她知道我还藏着这么一个杀手锏,情绪上肯定会松懈。到时候瘦不下来可就麻烦了。”   项寡妇应下了,徐曼青又趁机提了提让项寡妇去东林书院附近看房子的事。如今她事情太多,哪有空这般货比三家地看,只能全仰仗自家婆婆了。   “若真有合适的,现在住着的旧宅子当然也不卖,不然项大哥凯旋回来找不着人咋办?”   “我看日后咱若真搬了,就把这旧院子盘出去,再跟租院子的人交代好了让他们有什么信儿就给传个话,这样也挺方便的。”   项寡妇这段时间里思虑了多时,也觉得如今手里有了银钱却住着这样的破院子实在是说不过去,而且日后项望山若是回来了,家中至少得分出三个房间来,不换大点的房子也是住不下的。   见项寡妇想通了,徐曼青心里也是高兴。又想到自己接了个这么有挑战性的新工作,只觉得干劲十足,连平日里一直用不好的毛笔也开始觉得顺溜了起来。   待到第二日杀到开国县公府里,孙小姐早早地就在闺房里候着了。   带徐曼青下去看了一眼给她安排的小厢房,里面床桌椅凳一应俱全,连被褥帘子都是崭新崭新的。   徐曼青倒不大在意这个,赶紧从包袱里掏出一叠纸,抓了一个会写字的丫环,将她昨夜弄出来的东西念了,好让丫环给誊写出来。   待那丫环写好,徐曼青将宣纸拿起来,吹干了上头的墨迹交待道:“将这些贴在你家小姐的闺房里,一定得找那种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贴。”   孙小姐见徐曼青被领走后一去就去了这么久,心里还有些纳闷。谁知那丫环回来的时候就拿了满手的纸张,还在徐曼青的指挥下往墙上糊。   “这是什么?”孙小姐不禁好奇地问道。   徐曼青笑道:“这就是未来一个月的‘清规戒律’,小姐您必须严格按照我说的要求去办,一点都松懈不得的。”   孙小姐趿着鞋子走到墙边,一条条仔细看了起来。   “饭前喝一海碗的水。”   “戒除一切零嘴。”   “戌时开始不能进食。”   “晚上只吃水果蔬菜不吃肉食米饭。”   “每天绕后花园跑二十圈?!”   孙小姐还没把所有的戒律都读完,便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膝盖发软摔下地来。   “这,这简直跟尼姑庵的姑子没啥区别了……”   孙小姐的反应倒是在徐曼青的意料之中的。   “前三条必须雷打不动地坚持,至于晚上的饭量可以按照小姐现下的饭量逐步递减,但在最少五日内一定要调整成我说的只吃水果蔬菜的情况。”   “慢跑从今天就开始做,届时还请小姐传令下去将后花园的闲杂人等清空了才是。”   开国县公府的后花园极大,徐曼青目测了一下,跑一圈下来应该有个两百米,跑二十圈就是四千米了。   减脂最重要的就是要坚持有氧运动,在孙小姐这样的年龄段,最好在保持心率每分钟勃动一百五十下的基础上坚持运动至少半小时以上才会有好的效果。   “若一开始无法跑完二十圈,那便先跑一半的量,然后每日递增。最少在七日内一定要完成每日二十圈的量。若小姐觉得自己一个人跑着难受,我和你的丫环们都可以陪着你跑。”   孙小姐听得头脑一阵发晕,这不让吃东西不说,还得绕着花园跑圈子?这种事情真是闻所未闻。   “在小姐跑完圈子之后我会给你做穴位的按摩,这个按摩的法子可能会让你感到疼痛和不适,但这也是必须的。”   按摩特定的穴位可以刺激人体加快新陈代谢,与有氧运动配合起来便能加快脂肪燃烧的速度。若不是这一个月的时间太短,徐曼青也不会这样三管齐下地下狠手了。   减肥这档子事,说难也不难,无外乎是管住嘴迈开腿,可说简单也确实不简单,这一天两天地干这些事还成,但若要天天坚持,可就能让许多人半途而废了。   在现代,也有不少人想走捷径,试图用一些轻松的方法减肥,市场上出现过不少缠手指、按摩减肥香皂,腹部震动带等产品,还有些减肥药号称什么“睡一觉轻松变瘦”、“最省力最高效”等等,都特别特别标题党。   可徐曼青比谁都清楚,这种东西除了忽悠消费者的钱之外,根本就不能达到任何减肥的效果。特别是市面上的许多减肥药多含泻药成分,除了能让你腹泻脱水之外,脂肪一点都没变少。   若是真想瘦个十斤八斤的,就一定要把这件事想成是将十斤八斤的肉生生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一样。   用刀子割你一刀还会疼呢?何况是要甩掉这么多肥肉?   所以,想不经历痛苦就减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这边是我列的食谱,这个月就让小姐的小厨房按食谱上的配方去做,油盐酱料尽量少放。”   孙小姐的大丫环从徐曼青手里接过了厚厚的一叠食谱,大略看了一眼。   早上要吃饱,牛奶豆浆鸡蛋不能少,五谷杂粮粥一碗,可配水饺等主食一份。   中午要吃好,但配菜多是黄瓜木耳西红柿西芹,肉类主要是鱼肉和牛肉,如果吃鸡鸭则必须全部去皮去油,红烧肘子一类的油腻菜色一律禁止,外配主食一份。   晚上要吃少,就跟徐曼青说的那样,只吃蔬菜水果,而且还不能选含糖量高的水果,譬如菠萝西瓜一类。   孙小姐哀嚎道:“那还不如直接不吃来得快……”   徐曼青道:“这可不成。咱要减的是重量可不是健康。小姐想必也听说过之前有宫娥想效仿高太后最后竟被活活饿死的典故,这可不是假话。”   “减重是件需要长期奋战的事情,各种类型的食物虽说要少吃但不能不吃。”   否则不仅容易造成营养不良肤色黯淡,严重的还会影响内分泌,引发经期紊乱甚至是提前绝经,更严重一些的就是患上厌食症,危害生命。   “节食在刚开始是有些痛苦,但只要撑过头三五天,等你的胃习惯了,变小了,也不会那么容易感到饿了。”   肌体都有一种自我适应和调节的能力,当摄入的食物减少的时候,消化和吸收功能也会相应地变慢降低。   孙小姐指着其中的一条戒律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要我少吃便也就罢了,还规定要细嚼慢咽,吃一半之后还得先停下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再继续吃,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徐曼青笑道:“小姐有所不知,吃得太快人就不容易有饱腹感,那是因为食物都还没有下到你的肚子里。胃里感觉不到饱,人就会不知不觉地吃更多的东西进去。”   “可如果细嚼慢咽之后,中途再停个一盏茶的时间,食物就能进到胃里去。胃里有东西了,人就不会觉得饿得慌,食欲也会跟着减退,无形中就会少吃很多不必要的东西了。”   孙小姐哪里听说过这样奇怪的门门道道,也不知道灵是不灵,但想到现下她能仰仗的人也就只有徐曼青了,纠结了一会便也咬牙答应了下来。   “好,我横竖就先试这一个月,若是真能像嫂子你说的那样穿进那套新衣裳里去的话,就是现下让我喝砒霜我也愿意了。”   徐曼青笑道:“哪有这般严重?小姐若是愿意信我,我担保这一个月下来不仅能让你瘦下一整圈,还能容光焕发精力充沛呢!”   有氧运动使人身体健康,饮食均衡有利于皮肤保养,而适度的饥饿则能更多地激发人的脏腑机能,这简直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孙小姐无奈地望了望天,看来这未来的一个月里,她都得在地狱中度过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在减肥这件事上,某草本人完全能成为励志姐啊!   某草体重在巅峰时期高达157斤,但某草身高只有157cm,其悲惨程度可想而知(那段岁月真是暗无天日啊泪!)   后来就是用上面说的方法三管齐下,硬是甩掉了50多斤的肥肉,而且身体也比以前健康,皮肤气色都好了许多。虽然结婚后有些反弹,但也控制得还算可以。   所以爱美的大家如果要减肥,也请一定要坚持采用健康科学的减肥方法,千万不要盲目去用一些内服的减肥药减肥茶。若是为了减肥而折损了健康真是得不偿失啊~!   69章   第69章   在减肥计划开始的第一天,孙小姐就不出所料地“阵亡”了。   且不说孙小姐的进食量一下就给徐曼青狠狠地砍掉了三分之一,而且在后花园里绕圈跑步的事情着实太让人苦闷了。   刚开始跑三圈的时候孙小姐觉着还行,但到了第四第五圈,那肺部就跟要爆炸似的,腿脚如同灌了铅,迈都迈不开步子,只想变跑为走了。   谁知徐曼青像恶魔一般跟在她身后,一直喊着什么“保持规律的呼吸”、“坚持,不可以停下”之类的话,就差没放只老虎在后边追了。   最后孙小姐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挥汗如雨地停在半道上,弯腰扶着膝盖直喘粗气儿。   徐曼青跟在一旁用冷冰冰的话语问道:“你就这么想输给曾小姐吗?也不想想那天在盛清茶楼你都被那些男人们说了些什么?你若是在赏菊宴上也被人这般揶揄,开国县公府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原本打算就算被徐曼青的戒尺抽死也不愿意再迈开双脚的孙小姐一听,便回想起那日自家丫头从茶楼雅间折回来将那些男人们的话传到她耳中时的那种悲伤和气闷,登时一股火气冲上脑门,原本虚脱无力的脚又忽然有劲儿了。   终于将最低限度的十圈的量跑完,孙小姐在到达终点的时候差点没累趴下。谁知徐曼青立刻阻止道:“刚运动完不宜马上停歇,小姐最好再慢慢走上一圈才是。”   有氧运动结束之后应该再做三到五分钟左右的轻缓运动让心率慢慢降下来,骤然停止不利于身体健康。   孙小姐一听只需要再走一圈,心态这才放松了一些,这时候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形象了,便叉着腰又绕后花园走了一趟。   待那一圈走完,孙小姐以为今日的折磨总算是结束了,谁知徐曼青又示范了几个十分古怪的抻拉动作,而且还不断地让她拍打小腿。   “这是为何?”孙小姐只觉得莫名其妙。   徐曼青道:“这跑圈儿虽然能让小姐瘦下来,但也容易让小腿变得过于结实。想必小姐也不想让自己的小腿变得跟干粗活的婆子那般粗壮吧?”   有氧运动结束后一定要做肌肉放松和拉伸运动,好让过于紧张的肌肉和筋骨得到舒展。毕竟这减重不是练肌肉,若最后体重下来了但却练成个小粗腿儿也是得不偿失的。   好在孙小姐年纪轻筋骨也十分柔软,抻拉和舒展的动作一点也难不倒她。一听徐曼青说得这般吓人,这做起放松运动来也十分认真,不带半分马虎的。   歇息了快半个时辰孙小姐才去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就累瘫在床上了。   徐曼青进了孙小姐的闺房里看到孙小姐这般四仰八叉地躺着倒也不恼,只见她手上拿着热毛巾和香油,笑盈盈地说道:“躺着正好,我来给小姐按摩穴道了。”   这孙小姐虽说投胎在这锦衣玉食的豪门世家里,可这按摩开穴的事情哪里经历过?又想着徐曼青大约是要在自己身上掐掐按按的,应该不至于难受到哪儿去才是,于是便哼哼了几声表示同意了。   徐曼青先是用热毛巾在需要开穴的部位热敷了一下,片刻之后将毛巾撤去,在穴位上点上精油,然后便下手掐按起来。   这一掐可不得了!方才如同死鱼一般瘫着的孙小姐突然像触电一般惊叫一声,差点没直接从床上翻滚下来。   “好痛啊!!!”   像是被人用锥子狠狠锥了几下一般,孙小姐痛得连五官都皱起来了。   徐曼青暂时停了手,问道:“小姐您葵水来的时候是不是会下腹坠胀,而且还时常疼得厉害?”   孙小姐一听立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每次葵水来时都跟快死过一次差不多,有一回还疼得直接昏了过去,将她母亲吓了个半死。   徐曼青心想,掐这个穴位反应会这么大的人,十有八/九都有痛经的毛病。   “人体的穴位映射着身体的各个部分,若是那个部分有问题,掐到这个穴位的时候就会疼得特别厉害。现下痛是痛了些,但您只要忍着,坚持一段时间就会有效果了。”   “您想想,反正来葵水的时候也是疼得难受,如果开穴能把这问题给解决了的话,你现下这罪也不算白受了是不?”   孙小姐疼得眼泪汪汪的——真想不到这跑步受罪,现在连躺在床上也还是要受罪。   “那,掐,掐吧……”   孙小姐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了,徐曼青忍不住笑了笑,为了不吓坏小姑娘,下手的力道也放松了一些,孙小姐这才没叫得那么凄惨了。   半个时辰下来,孙小姐疼出了一身冷汗,徐曼青在旁边一边收拾一边安慰了几句,说是万事开头难,以□位揉开之后就不会像今天这般疼了。   孙小姐其实不大相信这样简单地掐掐穴位就能把她痛经的毛病给治好,毕竟为了这事她母亲连宫里千金科的御医都给请来看诊过了,药也服了一阵子可还是没啥效果。原以为要等到以后成了婚生了孩子这问题才能有所缓解,可经徐曼青这般按摩了一段时日,待下次葵水来的时候,不适感果然减轻了许多,孙小姐这才惊觉这开穴按摩的神奇功效来。不过此乃后话。   于是,孙小姐在徐曼青的监督下就这般开始了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这跑圈累得像条狗不说,开穴带来的折磨也是一点都不亚于跑圈的,更悲惨的是连平日里疏减压力用的零嘴儿也被彻底取缔了,她身上累得慌嘴里又没有嚼头,心情之苦闷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尽的。   加之正餐的饭量较平时减少了许多,而且多是些豆腐青菜清汤寡水的东西,让平日里吃惯了重口味菜色的她一想起香喷喷的爆炒肥肠和孜然羊肉一类油大热量高的菜肴,就忍不住在梦里直流口水。   于是在苦苦坚持了近半个月后,孙小姐终于全盘崩溃了。   虽说跑圈和按摩开穴的事儿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但天天这般折腾受苦肚里又整日闹革命,就是神仙也扛不住了。   在孙小姐又一次在半夜三更被活活饿醒之后,肠子生生纠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   挣扎了半晌,孙小姐偷偷爬下床来,让守夜的大丫头点了支蜡烛带着,打算摸去小厨房开个小灶。   见自家小姐要去偷吃,大丫头犹豫道:“要去小厨房还得经过项嫂子的门口呢!若是被她发现了……”   不仅小姐要被戒尺抽手掌心,就连她这个帮凶也是逃不掉的啊!   上回另一个大丫头看小姐饿得可怜兮兮的,就忍不住给她塞了把零嘴,后来好死不死地被徐曼青给撞见了,二话不说就抽了那大丫头的手心一顿。不过当初念在孙小姐是初犯,便只是杀鸡儆猴而已没有真打。可这次是半夜开小灶,不仅违反了戌时之后不许进食的铁律,而且小姐还尽想吃些味重油腻的菜色,若是被发现可真不得了了。   孙小姐一脸苦相地捂着干瘪的肚皮道:“不行了,若不吃点好吃的我真要坚持不下去了。咱悄悄地过去,项嫂子这时候也该睡下了,不至于盯梢盯得这么紧吧?”   大丫头没辙,也确实看不得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姐这般受苦,只得拿了蜡烛陪着孙小姐蹑手蹑脚地摸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小厨房,孙小姐见徐曼青房里依旧黑灯瞎火地没有动静,心里不禁乐得翻了天。   将今日值夜的厨娘叫醒,点了几个自己平日里最爱吃的菜,孙小姐抓了一盘子点心就往嘴里塞。   “真是美味啊……”   这苦日子她真心是过不下去了,面对美食的诱惑,让那些挑三拣四的男人们都暂时去死一死吧!   孙小姐这边吃得正欢,谁知下一刻那在小厨房门口放风的大丫头就风机火燎地跑进来通风报信了。   “小,小姐不好了,项嫂子她,她过来了!”   徐曼青虽说只是珍颜阁派过来的一名妆师,甚至连妙手的称号都没有,原本不应有这种积威甚重的压迫感才对。   可那孙小姐莫名地见着徐曼青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得厉害,因为每次她只要精神一松懈,行动上刚有些试图放弃的苗头,就会立刻被眼尖的徐曼青发现,然后一番大道理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就是圣人都要被说得跪地求饶无地自容了。   平日里只要偷点懒都会被严格要求的徐曼青削层皮,现下若是被抓包到半夜偷吃那还得了?   孙小姐一听徐曼青来了,一口绿豆糕便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咳得个天昏地暗。   这小厨房连个后门都没有,孙小姐逃也逃不掉,只得生生地被徐曼青堵在了门口。   看着徐曼青用冷冰冰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那嘴上身上全粘着糕点屑的自己,孙小姐不知为何竟心虚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曼青早就料到这身娇肉贵的大家小姐受不得减肥的苦,像今晚这样偷溜出来开小灶的事儿迟早会发生。只是她徐曼青也没有通天的法眼,平日里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能关照得到。于是她便重金收买了在小厨房里值夜的打杂丫头,让她一有“风吹草动”就偷偷跑来跟自己报信。   如今徐曼青像开了天眼似的在大半夜抓了孙小姐一个大大的现行,怎能不让本就没底气的孙小姐吓得个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减肥真是女人间永恒的话题啊!各位小友的问题我会仔细回复的!祝大家减肥成功。   PS:请大家一定不要试图走捷径去听信一些减肥产品特别是减肥药的广告,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我几乎全都试过,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浪费钱不说还损害身体健康。   减肥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和毅力,任何走捷径的办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且我真心觉得女生不需要太瘦,肉肉一点既健康又好看。只要不超出合理范围就行。   我身边有些朋友明明才90多斤就喊着肥死了要减肥之类的,其实真没有必要。   脂肪的存在也是有合理性的,做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   总之就是一句,健康最重要!   70章   第70章   在小厨房的下人面前徐曼青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孙小姐拿在手里的点心盘子收了,再让厨娘把升起的灶火给灭了。   “嫂子,我……”   孙小姐眼神闪烁,视线四处乱飘,就是不敢跟徐曼青的对上。   “到我屋里来。”   徐曼青交待完了转身便走,孙小姐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被抽手掌心,只得苦着张脸,心里凄凄哀哀地跟着过去了。   到了徐曼青的房里,还没等徐曼青自己开口,那给孙小姐做帮凶的大丫头便率先跪了下来。   只见她将双手伸出摊开,对徐曼青哀求道:“嫂子要打便打我吧!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拦着小姐……”   孙小姐见那丫头双眼紧闭怕得厉害,心里登时也有了气。   不就是吃点东西而已么?平日里就连她母亲也舍不得饿着她,如今她都活活饿了快半个月了,开个小灶又怎么了?   只见孙小姐上前两步挡在自家丫头面前,破罐子破摔地将手掌心伸了出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自己要开小灶的,不关绿萍的事!”   若是放在平时,徐曼青一定会对孙小姐的敢作敢当大大地赞扬一番,可现下却不是可以夸奖的时候。   只听徐曼青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这可是小姐您自己说的,打疼了可别怨我。”便让那名叫绿萍的丫头退了下去。   如今屋里只剩得徐曼青和孙小姐两人,徐曼青拿了竹制的戒尺,凭空挥了两下便啪啪直响。   这竹制戒尺打人可疼,虽说徐曼青没被打过,但以前也听徐奋说他最怕被徐大壮用戒尺抽掌心了。   孙小姐听了那戒尺发出的声响,膝盖一软差点没摔下来。可一想到自己确实是坏了规矩,被抽一顿也是活该的。   只是她越想越觉着委屈,也不知自己今日受的这些苦在赏菊宴那天到底能不能有所回报。若届时还是被那张公子当众嫌弃,她真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咬牙等着预想中钻心的疼痛发生,可孙小姐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戒尺落在掌心里会生出的火辣辣的痛觉。   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却发现徐曼青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要处罚她的意思。   “嫂,嫂子……”   孙小姐睁开了眼,一时不知要跟这每日尽心尽力地陪着自己跑步,饮食起居管理得滴水不漏,为了给自己按摩开穴总是累得满头大汗的人说些什么。   徐曼青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戒尺放下,转身往自己屋内的一个箱笼走去。   只见徐曼青打开了箱笼,从里边拿出了一套崭新的鹅黄色裙装。   裙装上,金线压着的龙爪菊栩栩如生,袖边裙边绣着用新绿压上的九宫祥云图,款式新颖,俏皮可爱。而最关键的是,这套裙装比自己之前穿的要小了整整一大号。   徐曼青将裙装在孙小姐面前展开了来,一边用手抚着上边精致的花纹一边说:“小姐来日要在赏菊宴上穿的新装已经赶制出来了,今个儿刚刚送到我这来。”   “原本说想明个儿给小姐一个惊喜,这才没有着急忙慌地拿出来。”   “谁知今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原本的好心情也没有了,只觉得小姐这般下去这新装是铁定穿不进的了,还不如今晚就将它绞了去,免得日后扎了小姐的眼。”   孙小姐一听就急了,立刻从徐曼青手里将衣裳抢了过来。   “不,不可以!”   这裙装如此好看,她一眼就爱上了,若是能穿上它到赏菊宴上露脸,不知能有多漂亮!   徐曼青道:“小姐可知道,夫人得知小姐终于下定决心要减重了,高兴得在我面前掉了眼泪。这衣裳做工如此繁复,十多天内原本是赶不出来的。可夫人为了小姐你,把府里所有排着的绣活都给暂停了,让全部的针线娘子都帮你赶制这套新装,生怕赶不上赏菊宴。”   “如今这裙装是做好了,穿上它不仅能让小姐你变得美艳动人,更重要的是这套衣裳里包含着夫人对小姐您深深的爱和期待。都说百善孝为先,小姐若想对夫人尽孝,能给的不是真金白银也不是功名利禄,而是小姐能嫁得良人,举案齐眉,幸福一世,这才是天下母亲所真心期盼的。”   “可如今小姐是行百里者半九十,您可知道在晚上这般暴饮暴食足以让你被打回原形,白白浪费前边十几天所做的努力么?”   “若小姐真心要这般做,我一个小小的妆师大概也阻你不了。还不如在今日就自请离去,直接认输来得快些。”   徐曼青的一番话说得孙小姐难过不已,想到为了自己的亲事每每操透了心的母亲,更是泪如雨下。   “可是,可是这日子太难熬了,我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徐曼青又怎会不知这减重过程中的辛酸?   只听她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擦去了孙小姐满脸的泪,捧着她的脸道:“来,你闭上眼睛。”   “幻想着在赏菊宴那天,你穿上了这套美丽的裙装出现在宴席上。”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你的身上无法移开,那些曾经在背地里说你坏话的都像咬了舌头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就连张公子看着你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惊艳之色。”   “最后,他将花签投给了你。”   “看到这个结果的每个人都会笑着点头说,你真不愧是开国县公府上的千金,果然是秀外慧中,宜室宜家。”   徐曼青笑道:“如何,这个画面是不是很美好?有没有想要立刻把它变成现实的冲动?”   孙小姐握着徐曼青的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徐曼青道:“那便是了,你如今已经能绕着后花园跑上足足二十圈,饮食结构也越来越合理,在按摩开穴的时候能承受比以前更大的力道。小姐,你每一天都在进步。”   “只要再坚持几天,你的梦想就能够实现。”   “为了那一刻的荣耀,今日就算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对不?”   像是被催眠了一般,再度睁开眼睛的孙小姐,眼中已没有了方才的苦闷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澈的坚定,相信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她实现目标的决心。   “嫂子,我一定会穿上这套新装给你看的!”   徐曼青笑着点了点头,将那已经瘦下来不少的小姑娘狠狠地抱在了怀中。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孙小姐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   不仅能按时按量地完成每日跑圈的任务,而且运动量还从原来的二十圈逐渐增加到了三十圈。按摩开穴的时候也不再鬼吼鬼叫了,有时候就算徐曼青力道大些弄得痛了些,也只是咬牙忍着,一点都不带吭气儿的。至于偷吃零嘴和半夜开小灶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就连平日里经常会出现的牢骚和抱怨也消失无踪了。整个人看起来就有种用不尽的精气神,虽然吃得少了,但气色一点都没有变差。   时间推移到了赏菊宴开宴的那天,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孙小姐看着徐曼青再度从箱笼中取出了那套鹅黄色的新装,紧张得狠吸了几口气——成败就此一举了。   在丫环们的伺候下将新装换上,虽然腰部还略微有些小紧,但她竟然能将这套比自己平日的衣裳小了整整一号的新装给穿进去了。   看着铜镜中倒影出的高挑苗条的身影,孙小姐眼眶一红,捧着脸便哭了起来。   这一个月走来,她真的太不容易了。   徐曼青笑着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将孙小姐的手扒拉开,在她的身后用手扳正了孙小姐的脸蛋。   “你看看,你的脸也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五官更立体了,眼睛都显得比之前大了不少。等会上好了妆,一定是个最最漂亮最最惹眼的美人儿。”   孙小姐这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抚着自己的脸惊叹了一番,眉眼里的笑意怎么也遮挡不住。   不过虽说她这个月减重效果显著,但徐曼青给定的新装尺寸里腰围收得有些太小了,站着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包,一坐下来似乎就有点撑线的感觉了。   “嫂子,是不是我减得还不够?”   孙小姐有些后悔之前她偷吃零嘴和开小灶的行为,想着若是少吃那几口,估计今日穿这身衣服就更好看了。   徐曼青摇头道:“非也,你能瘦成现下这样已经很好了,这腰我是故意弄得小了一些,那是因为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件特殊的东西。”   徐曼青将自家婆婆按着她要求作出的东西拿了出来,孙小姐一看那性状奇怪的布料,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徐曼青也不急着解释,只是让孙小姐先把衣服脱下来,只留下一件贴身的肚兜。   只见徐曼青将那奇怪的布料围在孙小姐的胸下,然后让两个丫头帮忙调整好位置。   “好了,小姐,现在深吸一口气。”   孙小姐不明所以,便只听话地深吸了一口气。   徐曼青趁着孙小姐收腹挺胸的档口将那仿照中世纪欧洲风行的宫廷束腹马甲制作的简易整形内衣的绑带逐一收紧系上,孙小姐原本就瘦了不少的腰被这样一勒,又生生小了一号。   “这,这简直太神奇了。”   再度穿上新装的小姑娘兴奋地在镜子前直打转,穿上了徐曼青做的那件奇怪的东西,虽然勒得紧了些,但方才有些绷线的腰部因为被勒小了一号而宽松了不少。   如今看来,整套新装穿在身上是各种妥帖,简直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话说调整型内衣也是协助减肥的一大利器!   若是大家能憋得住,在运动的时候建议穿上塑型内衣,这样的话可以防止重力作用造成的胸部下垂外扩和屁股下垂等,而且也能在运动中让脂肪跑到你想要它跑的地方去(比如说胸部),嘿嘿~   不过塑形内衣真的勒得很憋,运动完之后就马上脱下来让血液循环吧……   鸣谢:清纯老萝莉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3-06-0218:13:30   嘤嘤嘤,是火箭炮啊好少见,某草激动了一下!谢谢亲,您破费了~╭(╯3╰)╮   71   第71章   好不容易等孙小姐兴奋完,徐曼青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将早就准备好的妆品一一陈列出来。   “再闹腾下去就没时间上妆了,到时候让你素着半边脸去赏菊宴看你怎么办?”徐曼青笑着揶揄道。   过度兴奋的孙小姐红着脸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才在妆台前乖乖坐定,任徐曼青在自己的脸上各种倒腾了。   徐曼青这次给孙小姐上的妆以清新自然为主,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裸妆。   裸妆追求的效果有点类似于“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即明明化了妆,但看起来却跟没化一般自然。   没有过度的眼影和腮红修饰,唇色也用的是最贴近真实的淡淡桃红。   毕竟这赏菊宴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青年男女之间的相看,跟玉芍在群芳宴上的“商业演出”和平日里以喜庆为主题的“接亲送嫁”并非是一个概念上的事。   像孙小姐这般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光是一身水煮蛋似的白皙肌肤就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了,再加上涉世未深的缘故,身上总是有用不尽的朝气和活力,但又因为处于这般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欲遮还羞的模样,又在这种活泼之上增添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   在徐曼青看来,今日的妆容就应该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感觉,将那种处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青涩的美丽凸显出来,便比什么都来得强。   开国县公夫人还特意将御赐的从波斯进贡过来的玫瑰露从库房中调了出来,希望能给自家闺女锦上添花。可徐曼青开了瓶盖儿一闻,这玫瑰露的香味过于浓郁,一看便知是上头赐给夫人的,比较适合成熟稳重且有身份的年长女性使用。   原本还以为徐曼青见着这种御赐的东西会赞不绝口的,谁知孙小姐见徐曼青十分淡定地开瓶闻了闻,便摇了摇头将玫瑰露放回了锦盒里。   “这香水虽好,但今个儿却不能用。”   孙小姐不解,她之前还挺期待能用上这滴滴贵如金的玫瑰露的,谁知这提议竟一下就被徐曼青给否了。   徐曼青笑了笑,转身对候在身边的大丫头吩咐了一句:“我记得后花园里种有菊花是吧?你去摘几朵进来。”   大丫头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依言去了。   待摘了菊花回来,徐曼青取过一张丝帕,将那玫瑰露在上头滴上一滴,然后又用丝帕包着菊花轻轻搓揉了两下,之后才把那丝帕递给孙小姐。   “如今这丝帕上沾了玫瑰露和菊花的味道,小姐闻闻看。”   孙小姐凑过去狠狠地嗅了两下,然后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味道怎么这般奇怪?”   徐曼青解释道:“香臭香臭,听着虽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但其实要相互转化也只不过是一线之隔罢了。”   “多种不相容的香气混合起来就会变臭,有时候单一的一种香气如果太过浓郁,一样会引起人的不适。”   “如今这玫瑰露虽好,但它的香味儿跟菊花的味道却是相冲的。若小姐用了这玫瑰露,届时又在花丛中穿梭往来,难免会沾上菊花的味道,这样一来,原本是想如花一般香气宜人的,可画蛇添足用了这个玫瑰露之后却恰好适得其反了。”   孙小姐听言瞪大了眼睛表示受教了,嘴里不禁赞叹道:“这种气味相冲的事儿估计也就只有嫂子您这样心细如发的妙人才能注意到了,若没你的提醒,我今个儿还真不知会出多少洋相呢!”   试想自己若是用了这御赐的玫瑰露定然会沾沾自喜自以为是,殊不知等到身上发出奇怪的味道之后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真不知有多难堪呢!   “小姐不必担心,虽然咱今天不用这玫瑰露,但你的这套衣裳我昨日就吩咐人用茉莉香薰过了。”   孙小姐一听,赶紧抬起手来闻了闻宽长的衣袖,果然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茉莉香味。   “这茉莉香跟菊花香混合起来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相信小姐今日在这赏菊宴上,定然能应了‘衣香鬓影’这四个字,让那些公子哥们都看傻了眼去。”   见徐曼青调侃自己,孙小姐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低估了一句“嫂子你说什么呢”,但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   孙小姐脸上的妆也已经上好了,最后只剩下疏整发髻和戴上头面的工序。   徐曼青将手中的一个锦盒打开,取出内里用天然的黄色水晶穿制而成的头面。   孙小姐一脸惊艳地将一对小巧的耳环取出,只见那耳环垂下细细的金线,金线下挂着一朵用黄晶拼接而成的小雏菊,棱形的折面在光线下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来。   “啊呀,这头面好精致!”孙小姐惊叹道。   相比之下,这套黄晶头面可比她之前自己挑选的那套金制红宝的雕花头面清新雅致多了。   徐曼青道:“这也多亏了尉迟额驸手腕通天,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寻来质量如此好的黄晶。小姐喜欢就好。”   徐曼青将那简约而又透着灵气的发簪和耳环给孙小姐带上,今日定妆的发髻她选用的是侧梳的非对称垂云髻,特别适合孙小姐这种未婚的尚不需要束发的小姑娘。   将头发往一侧固定之后,会让集中在发髻上的黄晶簪子更为抢眼,就连那小巧精致的耳环也完全拥有展露风情的机会。   将头面固定好后,孙小姐的妆算是成型了。   只见小姑娘站起身来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开心得快要合不拢嘴,脸上的笑容比起减重之前的,不知要自信了多少。   可惜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徐曼青见孙小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忽然僵了下来,便赶紧问她究竟是怎么了。   孙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将身边的丫头都挥退了出去,拉着徐曼青在八仙桌前坐下。   “嫂子,这个月多得你的细心照料,如今的我才能这般脱胎换骨,还请受我一拜。”   孙小姐说罢起身朝徐曼青缓缓拜下,徐曼青赶紧侧身避过了。   “既然如此,小姐又何来的不开心?”   只听孙小姐叹气道:“就算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但那曾小姐也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那曾小姐不仅长得好,听说那才情在咸安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嫂子可知道,这咸安城里的贵族小姐每年春季都会举办诗会,曾小姐已经连续三年夺魁了……但你也知道我家先祖是武将出身,我对那些诗词歌赋的事情甚少涉猎,所以……”   那赏菊会上有个关键的环节就是写咏菊的诗,连行酒令也要文绉绉地引经据典,孙小姐对此根本就不擅长,也难怪她在瘦下来之后还是这般忧心忡忡。   徐曼青听言笑道:“小姐且听我一言。我虽不能说是阅人无数,但这一个月来跟小姐朝夕相处,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大约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小姐心胸宽阔有容人的雅量,若是换成那些小肚鸡肠的,我之前用的那些激将法不仅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而且估计早就被小姐嫉恨,干净利落地扫地出门了!”   “小姐虽然不擅长那些诗词歌赋的东西,但我看小姐的女工却是极好的,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最重要的是小姐还是个有孝心能管家的。这段时日来夫人身体不好,这庄子上的账册不都是送到小姐这来,让小姐代管着的么?我听闻夫人的陪嫁庄子极大,在里面干活的少说也有一两百号人,这进进出出的账目这么厚一大叠,我看小姐都管得井井有条的,在我看来就是件了不起的事儿。”   “不仅如此,小姐看完了账,还得跑圈开穴各种受累,可每日的晨昏定省却一点都没落下。有时候夫人心情不好多念叨几句,小姐也能心平气和的好言相劝。最近你不是还跟我学了几手推拿的本事说是要给夫人松松骨么?光是这些,我就足以认定小姐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了。”   徐曼青说了一番,又反过来问道:“我们如今敞开天窗说几句体己话。小姐认为,这男人若是想要娶一个女人,他最看重的到底是什么?”   孙小姐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门当户对?三从四德?容貌长相?才情诗意?”   徐曼青摆手笑道:“非也非也。”   “话说你与那曾小姐都是大家闺秀,家世上是平分秋色,没有孰优孰劣之分。”   “而这天下三从四德的女子多了去了,却不一定个个都能让人称心如意。”   “至于容貌长相,如今的小姐姿容俏丽,虽我没有亲眼见过那曾小姐,但小姐你现下在这方面也是一点都不会输给别人的。”   “那才情诗意,虽然能锦上添花,但即便有满腹经纶,这女子也不能像男子那般科举致仕,终究只能算是旁枝末节的东西。能懂一些固然是好,可若是太有才了以至于压了自家夫君一头,我看也是会被夫家诟病的。”   “说一千道一万,你方才说的那些都只不过是敲门砖罢了。只要满足了这些基本的条件,谁就能把门给敲开。可敲开之后能不能登堂入室,看的就不仅仅是这些东西了。”   徐曼青在上学的时候就听过这样一句大白话,说的是“长相决定两个人在一起,性格决定两个人能在一起多久”。这天仙般的美女谁都喜欢,但再喜欢也扛不住因为性格不合天天吵架生气之类日复一日的消磨啊!   徐曼青大学宿舍的几个好友里边,最早嫁出去的反倒是最其貌不扬的一个女孩,就因为她善解人意,懂得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再加上能做一手好菜抓住男人的胃,又有生活情调,把小窝里里外外整理得干净整齐又温暖舒适的,最后竟然将一个校草级的帅哥给收服了,如今已经当上孩子的妈了。   可见这□之间的相处就是微妙,那些在旁人看来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组合未必能长久,反而是一些公主配蛤蟆的逆天组合反而能跌破众人眼镜地走到最后。   孙小姐听得半懂不懂的。徐曼青说的虽然都是些大白话,可里头偏偏好像又蕴含着许多深奥的道理,她一时半会的还参透不出来。   徐曼青笑了。   “小姐不必忧心。你只需记得一点,在男人面前,女人永远应该是一朵解语花,而不是霸王花。”   “都说水滴石穿柔能克刚,男人和女人便就是互补的阴阳两面。再有能耐的男人,也希望下了朝堂之后有一个能让他安下心来休息喘气儿的地方。”   “真正的好女人,就是这样一个能给男人提供休憩的港湾的地方。因为他终其一生在寻找的,不过就是‘归宿’二字而已。”   “归宿?”   孙小姐反复念叨着这个关键词,心中若有所思。   徐曼青道:“小姐只需让那张公子知道,你就是那个能让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便能感到身心闲适,能让他感觉到有所皈依的女人。”   “在我看来,小姐的孝心能侍奉公婆,小姐的宽心能友邻妯娌,小姐的细心能育幼安家。”   “若张公子真是一个有眼力劲儿的好男人,他定会透过表象看到本质,明白他应该将手中的花签投给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孙小姐的垂云髻,我在百度上找了一张图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72   第72章   将孙小姐送上了轿子,徐曼青的任务也就彻底完成了。至于结果,她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全看两人的缘分了。   再度去隔着帘子与当家夫人拜别,徐曼青满脸轻快地出了开国县公府的门,便见珍颜阁那边已经派出轿子在门口候着了。   今个儿大管事没来,倒是来了个眼熟的小丫头。徐曼青一看,这不正是那日她与张妙手起冲突时被张妙手动手打了的丫头么?   小丫头见了徐曼青很是亲热,嫂子嫂子地叫,嘴十分甜。她方才见徐曼青从府里出来时脸色甚好,看着就像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便也忍不住问起了比试的事来。   这徐曼青与张妙手换题的事儿珍颜阁上下都是知道的,虽然这小丫头不知道尉迟恭是在背地里是偏帮着徐曼青的,得知徐曼青换到了个下下签,被派来给这位听说是膘圆体胖的开国县公府的小姐上妆,直叹气说徐曼青的运气实在不好。   若这场比试让张妙手赢去,以后大伙儿在珍颜阁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小丫头内心里期盼着徐曼青能赢,但也明白在被上妆人差别甚大的情况下想要压张妙手一头也不大可能。原本心里没再抱很大希望,可见徐曼青从府里出来之时一点颓丧感都没有,原本已经熄灭下去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徐曼青哪能不知这小丫头的心思,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笑道:“我都差点忘了这比试的事了。做咱这行的,怎能一心只记挂着自己的输赢?本本分分地给请托人上好妆才是正经。”   小丫头被徐曼青说得脸红,直点头说受教了,不过见徐曼青态度和蔼,还是忍不住八卦道:“我看张妙手就不像嫂子您这般想的了,我见她昨日对她带的徒手不是打就是骂的,中间还轰了两个出来,说是她们毛手毛脚地帮不上忙尽添乱。今日一大早我见张妙手去出妆时眼下一圈青紫,脸色也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昨儿晚上没睡着觉给整的。”   徐曼青听言笑道:“我只顾做好我自己的事就成,至于张妙手那边如何,是管不上这么多的了。”   小丫头一边称是一边给徐曼青打了轿帘,伺候徐曼青坐了进去。   今个儿回去正好能碰上东林书院十天一次的假期,她因为这次比试的事儿住在开国县公府里快一个月,好久没见着弟弟了。如今将孙小姐送去了赏菊宴,她手头的事才算是空了下来,今晚怎么说也要亲手整治出一桌菜来,一家人好好聚聚才是。   回到家里,徐奋果然已经放学回来了,小伙子刚听到门口有动静就知道是自家姐姐回了来,赶紧冲出门外候着了。   见徐曼青从轿中下了来,徐奋眼睛都亮了——这多日不见,姐姐似乎又变漂亮了。   徐曼青将轿夫等一干人打发走,赶紧扯着徐奋嘘寒问暖了一番。学业上的事情她倒不是太关注,毕竟弟弟的性子稳重,学习上的事他自己掌握分寸就好。徐曼青在意的是徐奋在书院里跟其他学生是否合得来,有没有受欺负一类的。   不过看徐奋说事事都好,徐曼青这才放下了心来。   项寡妇早就把菜买好了,徐曼青卷起袖子在厨房里舞弄一番,做了一大桌子菜犒赏徐奋。   在吃饭时项寡妇又给徐曼青说了一个好消息,说是新房子已经物色得差不多了,现下选了两处,就等徐曼青有空去看一看然后就可以下定了。   徐曼青一听自是高兴,连连给项寡妇夹菜,还说这事儿由项寡妇决定便好,她这个做儿媳的只要婆婆喜欢怎么都成。   项寡妇见徐曼青这般贴心心里也是高兴,在项寡妇的坚持下婆媳俩还是带着徐奋去相看了一番,最后二选一定了一家朝向好的。正好房主因为要举家南迁房子急着出手,价钱谈得也快,徐曼青签了契约交了订金之后只等去官府更名过户,把余款结了就完事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地开始收拾东西,新买的房子里头还附送了一部分家具,基本上不怎么需要拾掇,只要再添些细软即可。乔迁可是徐曼青来到这大齐之后正儿八经的一大喜事,整日里她都眉开眼笑的。   过了没两日,就又有新的喜讯传来了。   来人正是孙小姐的大丫头绿萍。   徐曼青见来传话的绿萍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一脸喜气洋洋的,心中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嫂子您可知道,尚书府今个儿让官媒过来提亲啦!这不,前脚刚把官媒送走,后脚小姐就遣着我过来给您道谢了。”   徐曼青笑道:“那真是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了。”   绿萍拉着徐曼青的手满脸激动:“小姐说了,这次的好事能成,全是多亏了嫂子您。”   原来那日在赏菊宴上,孙小姐一露脸就成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毕竟这开国县公和保和殿大学士家的小姐均身处名门,但这上流社会圈子说大也不大,出身武将世家的孙小姐胖得“虎背熊腰”的事儿早就是个大伙儿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虽说孙小姐真不至于胖到这个地步,可在追求骨感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审美观念的作用下,大家心里其实早就料定尚书府的公子是不会选择与孙家结亲的了。   尚书大人名头上说得好听,可其实不过是为了借赏菊宴的契机堵住孙家的嘴而已,就差没拉着咸安城里的权贵们帮忙一起做个见证——不是我不想与孙家结亲,而是他的女儿长得太上不了台面,怨不得咱啊!   可谁知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从孙府轿子中走出来的一身鹅黄裙装,身段苗条姿容俏丽的女孩儿时,便当场傻了眼。   说好的虎背熊腰呢?说好的大腹便便呢?   流言什么的果然不可信啊!   自信满满的曾小姐一见那原本差了自己十万八千里的对手一下就跟她平起平坐了,没有做好足够心理准备的她见自己的优势不单变得不明显了,而且因为孙小姐前后反差太大反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立马就有些急了。   于是在之后的诗会和酒会上,曾小姐为了凸显她在才情诗意方面的特长,几乎要将所有的风头都抢了去,言语间颇有些为了抬高自己而贬低他人诗作的意思在,为此还得罪了其他几家的小姐。   “我家小姐原本就不大会吟诗作对,在行酒令的时候对的对子都挺普通的,还有一次对不上来便被那曾小姐说道了几句。不过小姐也不生气,当场自罚三杯,后来大家都说还是我家小姐有度量,不像曾小姐那般小肚鸡肠爬高踩低的。”   绿萍道:“听小姐说她那日在出门前听了嫂子说的一番话后,心态比之前好了许多,还觉得若是张公子没有选她那便是张公子没眼光。所以在宴席上,小姐跟没事人一样不大看那张公子,反倒是那曾小姐一直缠着张公子说个没完,一会又是让人给评评她的诗写得好不好,一会又是找各种借口劝酒的,没个消停。”   “最巧的是,那曾小姐竟然用了那御赐的玫瑰露,谁知那张公子的鼻子似乎不大好,一闻到曾小姐身上的味道就直打喷嚏。”   徐曼青听了不禁摇头,这贵的东西未必就是最好的,若没猜错的话那张公子大概是患有过敏性鼻炎,最受不得怪味,这曾小姐求胜心切,果然是弄巧成拙了。   “在那天的赏菊宴上,那曾小姐说难听点简直就是追在张公子屁股后边跑,别人看着都以为他们这般‘如胶似漆’地定能成事,又见我家小姐对此挺淡然,反倒有几家贵公子给小姐题了花签。”   绿萍掩嘴笑道:“也不知是不是张公子看着急眼了,但一边又是被曾小姐缠着不好推脱,眼神却一直往我家小姐这边瞟了,这不就是所谓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么?”   徐曼青笑道:“我之前听闻张公子是二甲进士出身,想必诗词歌赋都是极好的,那曾小姐之前夺了几次诗会的魁首难免有些自视甚高,可是那种班门弄斧的卖弄只会让人觉得她想压过别人一头,功利之心太重反而让这风雅之事流于俗气了。”   绿萍接茬道:“正是正是。后来张公子见我家小姐文文静静的,只是坐在一旁与几个昔日的闺中好友说话谈天,身后衬着一水的□,便觉着小姐像是菊花仙子化身一般的,竟看傻了眼去。”   徐曼青听着也忍不住问道:“所以最后那张公子就把花签投给孙小姐了?”   绿萍道:“这事儿可蹊跷,张公子在赏菊宴当日并没有把花签投给任何一位小姐。”   徐曼青先是一愣,继而又想到估计是这张公子不愿如此直接了当地得罪任何一方——毕竟在赏菊宴上立刻做出回应,似乎决定得也太仓促了些,这样难免会显得没被选上的那家女子太不入流了。   估摸在一开始,这张公子无论内心里认定了谁都是不会把花签投给对方的。   “他就没做其他任何表示?”徐曼青好奇道。   “嫂子您真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绿萍笑道。   “小姐见张公子在宴会上迟迟没有要做决定的意思也不想强求,天色一晚便想打道回府了。谁知那张公子竟从宴会上脱了身来,在小姐上轿前拦住了她。”   “那时候张公子喝得有点高了,但却啥也没说,只是定定站着看小姐。”   “小姐无奈之下只得没话找话,又见张公子喝了那么多酒明日必定会宿醉,便软言交代了几句让他回去要记得喝醒酒汤,若第二天起来头痛可以这般那般按按脑袋的穴位,还说她平日里没事就会给自己有偏头痛的母亲按按,效果挺好之类的话。”   “之后,那张公子便拿出一个荷包塞给了小姐,然后便转身走了。”   徐曼青惊喜道:“那荷包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绿萍笑着摇了摇头:“听小姐说那只不过是一张纸,上头写着两句诗。不过小姐把那荷包当成宝贝,完全不让别人碰它。”   “之后没过几天,张家就遣人来提亲啦!”作者有话要说:嗯,最近女主走得挺顺,是不是该受点挫折了?   话说大家都很心急男主的事,8过本文定位是传奇啊传奇,太早把男主定下女主就不用出来混了……   不过快了快了,大家表急……   PS:有花花有二更啊啊啊啊啊啊~~~~~~~~~   73   第73章   “嫂子这次真是居功至伟,小姐说过两日要设宴款待嫂子你,连夫人都说想要亲眼见一见这比珍颜阁里的妙手还要高明几分的妆师呢!而且小姐日后出嫁少不了也得麻烦您。夫人还说小姐跟您学的按摩推拿的法子极好,待小姐出嫁之后就没人给夫人推拿了,到时候还想请嫂子您去多给照料一二呢!”   徐曼青一听,这孙夫人果然因为女儿有了好归宿而心情大好,如今是变相要给自己塞好处了。   “佛家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我看小姐和张公子是前世就修下来的良缘,那都是老天爷给定好了的,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谈不上有什么功劳。”徐曼青看着那堆了满屋的谢礼,“如今我也沾了小姐的福分得了这么多的赏赐,还请一定代我向夫人和小姐转达谢意才是。”   绿萍听了徐曼青的话只觉得十分舒爽。这项嫂子果然是个厉害人物,这谦虚起来竟半分不显得客套,原本是她帮了孙府这般大的忙,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反倒是她徐曼青沾了孙府的光了。   这般知情识趣的平民女子还真不多见,比起她这个自幼便在府里当丫头的人来说心思还要玲珑剔透上几分。   “我看项嫂子这般年轻就已经有这等本事,日后别说是珍颜阁的妙手,就是当上国手也不在话下啊!”绿萍不禁发出感概。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徐曼青才把人送走,回到屋里将方才绿萍转交的装着酬劳红色封子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这下买新房子的钱都给赚回来了,这大户人家出手果然阔绰。   现下虽然喜事连连,可徐曼青一想,如今那尚书家的公子已向孙家提了亲,是否就说明自己已经赢了比赛?但尉迟恭请来的三位国手尚未发话,输赢之事似乎也做不得数。   若最后真判了她赢,尉迟恭便会顺水推舟地“炒”了张妙手迎她入阁,如今她已是骑虎难下,难道真要搅进珍颜阁那淌子浑水里不成?   徐曼青心下有些烦闷,但一时又想不出好的对策,只得先将这事撇过一边,转而动手将那一屋子的礼品登记入库。幸好新买的房子附带有一个小库房可用,否则现下住着的小跨院光是堆放这些东西就快被塞满了。   这两日徐曼青难得地静下了心来完成尉迟恭之前托付的步摇的图纸,全神贯注地做事时间过得就是快,还没等徐曼青反应过来,开国县公府那边又递了帖子过来,说是孙小姐设了答谢宴,让徐曼青过去一趟。   徐曼青再度去了开国县公府,这回总算见着了孙夫人的真颜。   见面之时孙夫人坐在首位,孙小姐坐于右侧,见徐曼青进来还特意给打了坐,听下人们说这可是主子给的极大的荣宠。   徐曼青一开始挺不适应这种赏个座就是荣宠的说法的,但一想到在这封建等级森严的大齐,她这种平头百姓能亲眼见着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就已经十分不可想象了,更何况还能有个座儿?   显然她之前跟绿萍说的话已经传到孙夫人耳里了,孙夫人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年轻妆师十分满意,又下了订让她以后定时来府里给她做推拿。   这是一桩极好的生意,徐曼青自然应下了。   在孙小姐的小院里吃了一顿饭,虽说这在开国县公府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但在徐曼青看来可真是山珍海味了。   孙小姐也跟着吃了一些,但最近减重减习惯了,也吃不了多少,反而是开了荤的徐曼青在那大快朵颐,这种水准的菜色在外边可是有钱都吃不着的。   孙小姐人逢喜事精神爽,拉着徐曼青一直说个没完,直到天都快擦黑了才总算把人给放出来了。   徐曼青刚从孙府出得门来,谁知竟在门外碰上了薛灵。   “好姐姐,你怎么来了?”   看薛灵在开国县公府门房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徐曼青立刻感觉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味。   果然一见徐曼青出来,薛灵赶紧凑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薛灵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似的。   “大事不好了,你婆婆她病倒了!”   薛灵此话一出,连徐曼青这般心理素质好的人都即刻被吓得手脚发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早出门的时候婆婆还好好的啊!”   薛灵急道:“还不是因为你家那只花公鸡!”   徐曼青干瞪眼:“花爷?关它什么事?”   自从她出门接活以来便很少有机会能照顾那只花公鸡了,况且有细心的项寡妇在,徐曼青也不太会注意这只鸡的事儿。   “听项大娘说,那只花公鸡昨天开始就有些恹恹的不大吃东西,今个儿你出门的时候是完全不吃东西了,等到中午的时候就病趴下了。”   虽说只不过是一只鸡的事,但这只鸡可是代替项望山把她给“娶”回来的,在项寡妇眼里已经是自家儿子的化身了,如今这花大爷出了事,项寡妇肯定会胡思乱想。   “项大娘一看那公鸡病了,着急忙慌地就抱着它要去找懂行的人给看看。谁知到了人多嘴杂的集市里,才知道边境那边前两天确实打了一场恶战,听说死了好多人。”   徐曼青一听,心里头阵阵发凉——难道这花公鸡生病还真跟前线的项望山有什么关系不成?这也太邪门了!   “项大娘一听,立刻就晕在集市上了。好在她晕的地方离我家铺头近,我看外面吵吵嚷嚷的一堆人围着就过去看了一眼,一看是项大娘倒在地上,差点没给吓死。”   徐曼青只觉得头脑阵阵晕眩,虽说她跟自己那挂名夫君没啥交情,平日里最多也不过是在项寡妇的嘴里听说过而已,可现下她已经将项寡妇看做是自己的亲人了,若项望山真出了事,项寡妇定是熬不过这关的。   “我,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薛灵在一旁撑住了徐曼青,眼里都带上了泪:“好妹妹,你可得顶住了。如今项大娘倒下了,这项家上下都得靠你撑着了。”   徐曼青赶紧上了轿,只恨不得轿夫的脚程能再快一些,好让她赶紧回家才是。   一到自家门口,徐曼青直接将装满了银两的荷包丢给薛灵,好让她把轿夫打发走。   进了屋里一看,项寡妇哪里还有平日那副利索的样子?只见她病哀哀地躺在床上,双目空洞无神,嘴上一直不停地叨叨着项望山的名字,唇上失了血色,干裂得厉害。   徐曼青一看项寡妇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立刻就红了眼圈。小心地凑近到项寡妇的床前,徐曼青轻声唤了几声婆婆。   项寡妇那边半点反应也无,双眼空洞得厉害,此刻除非是项望山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否则谁的话她估计都听不进去了。   徐曼青没办法,只得起身去问薛灵。   “大夫来看过了么?”   薛灵赶紧回道:“已经请了城南最好的大夫来了,大夫说项大娘是气急攻心邪风入体才昏了过去,当时给施了针灌了参汤才醒过来的,现下好像还发了高热,哎……”   徐曼青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在薛灵手里:“今个儿多谢姐姐了……”   薛灵哪里肯要,二话不说地就往回推,但徐曼青这边也很坚决。   “且不说这请大夫和抓药的钱都是姐姐给垫的,这回若是没有你帮衬着,还不知道婆婆她……”   徐曼青道:“还请姐姐帮我给范嫂子那边传个话,让她把所有的单子都给推了吧,这个节骨眼上我可没心思再接活了。”   薛灵叹了口气,这才将荷包收下,出门去给范嫂子传话去了。   徐曼青守在项寡妇床头说了好一阵子的话项寡妇都没搭理,徐曼青见药都快放凉了,便赶紧舀了一勺往项寡妇嘴边递。   项寡妇没有张嘴,只是木然地拧过头来问道:“青妞啊,你说望山他,他到底能不能回来啊?”   徐曼青一听,眼泪都下来了。   虽说之前她早就做好了项望山有可能回不来的打算,可如今这真有迹象验证了,心下还是慌乱得不行。   人心都是肉长的,项寡妇对自己不薄,如今眼看她的儿子生死未卜,徐曼青就算没见过项望山,也能对项寡妇的悲哀感同身受,心中堵得十分厉害。   徐曼青擦去眼角的泪道:“不会的,项大哥福大命大,怎么舍得抛下婆婆不管呢?我看那集市上的人都是以讹传讹的多。那边疆离咸安何止千里?怎么可能两天前刚打了仗这边一下就说成这样了?指不定是敌军想要扰乱我大齐的民心,所以才故意制造这种谣言的!”   项寡妇一听,眼里才算是有了点活气。   “你,你说的是真的?”   徐曼青点头如捣蒜。   可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项寡妇眼里好不容易燃起的那一小撮火焰又在瞬间熄灭了。   “不是的,你一定在骗我……”   “那花公鸡平日里闹腾得欢,怎么这么巧这两天就蔫吧了?”   项寡妇忽然间呛咳起来,声音撕心裂肺的,像是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可能它只是吃错东西了,我再带它找鸡农看看,一定能给治好的。”   好不容易给项寡妇顺了气,徐曼青急道:“婆婆你别着急,我明个儿就去衙门问问,若是有消息传过来,衙门不会不知道的。”   项望山入伍的时候是在咸安城的衙门口登记入册的,按照大齐的律法,若是确定士兵战死,定会有阵亡名册送过来,再由官府负责通知阵亡士兵的家属并发放抚恤金。   当然,这些事情都需要经过一系列的流程,难免会有时间差。   虽说外边传得如火如荼,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得有个准信儿。否则这样凭空的自己吓自己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作者有话要说:嗷嗷,项童鞋的名字出现了好多次~\(≧▽≦)/~   74   第74章   好不容易才勉强劝项寡妇喝进去半碗药,之后项寡妇是死活喝不了了,再喂就一副恶心欲呕的模样。徐曼青害怕项寡妇把之前喝进去的半碗药也给吐出来,生生地不敢再喂了。   估计那药中有镇定安眠的成分,项寡妇喝完药后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徐曼青叹了口气,出了门来看了一眼鸡窝的情况。   这一看还真不得了,鸡窝里除了那只花公鸡还是活着的之外,其他几只母鸡和小鸡全都死了!   徐曼青只觉得脚软得厉害,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鸡瘟吧?   赶紧将花公鸡移了地方,徐曼青将那几只病死的鸡全都装了麻袋深深地埋了,又用水将鸡舍里里外外全都清洗了一遍。   在现代她就知道禽流感的厉害,可这次也不知道只是普通的鸡瘟还是能引发人畜同时生病的禽流感,想起项寡妇也正在发高热,徐曼青心下怕得厉害。   在医学昌明的现代尚且有禽流感致死的病例,若项寡妇真的沾染上了,放在这生产力落后的大齐,是分分钟都能要人老命的事儿。   徐曼青赶紧进厨房里找了醋,里里外外地都用蜡烛加热了熏屋子。   又想到柴房之前有些生石灰,徐曼青赶紧进去找了,用生石灰将平日里鸡群活动过的地方都给撒了一遍,这才稍微安了点心。   等一溜事情做完天色已晚,徐曼青没啥胃口,只是草草地爬了几口剩饭,一夜都守在项寡妇的床前又是喂水又是换毛巾的没阖眼。   第二日一早徐曼青就出了门去,原本想让薛灵过来帮忙照看一二的,可一想到薛灵现下正努力备孕,若项寡妇没有感染禽流感还好说,若真的不幸中奖,怎么也不能连累薛灵才是。   无奈之下徐曼青只得咬牙留项寡妇一人在家出了门,径直往南衙门口走去。   好在她的好运还没用完,今日正好轮到吴岳泽手下的小捕快当班,一见徐曼青大清早就满脸憔悴地找了过来,心下也大概明白是为了什么事。   “嫂子是为了边疆的战事而来的吧?”   徐曼青点了点头,“我婆婆听了外边的风言风语,昨个儿就急病了,虽说本不应该来打扰你,但是……”   小捕快看了一下恰好四处无人,赶紧扯着徐曼青到不太显眼的角落里说话去了。   “嫂子,边疆那边确实出大事了,但具体是啥事我还真不清楚。这两天不止你,已经有许多家属过来问了,可上头发话要我们稳住民心,谁把这事说出去就算妖言惑众,是要被问罪的。”   徐曼青一听还真就出事了,心下慌得更是厉害。   这古代的战争可不像她在现代时候看电视时离得那么遥远,这大齐虽然没有在历史课本上出现过,但看这经济发展程度倒有些像宋朝,指不定哪天这仗打着打着就真的打到咸安城里来了。   “阵亡名单传过来了么?”   徐曼青咬了咬下唇,还是把话问出来了。   小捕快摇了摇头:“哪那么快。其实这事一个多月前就出了,官府能压到现在才有流言传出就已经很不错了。但那边还是乱得很,估计抽不出身来调查这个。”   前线激战正酣,阵亡名单最快也得战争结束后才能搜集整理。   “那可如何是好……”   徐曼青这个现代女子从来没遇到过战乱这档子事,一下子也没了主意。   小捕快挠头道:“要不这样,嫂子您回去跟项大娘说你今个儿来官府打听了完全没这回事,反正我们对外也是否认的,这样也好让项大娘安安心。”   徐曼青无奈地点了点头,在这节骨眼上也只能这样办了。   给小捕快塞了个荷包吗,徐曼青道:“虽然我知道这事有些难为你了,但如果前线有什么消息,特别是关于我家夫君的,还请务必要立刻告诉我。”   小捕快说什么也不肯拿那荷包,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嫂子,这次听说死了很多人,万一,我是说万一项望山他……”   徐曼青低头道:“我现下哪能考虑那么多,只能日日烧香拜佛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可头儿还在等……”   “莫要胡说!”徐曼青狠狠地蹬了那小捕快一眼,“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现下还没个分寸吗?”   徐曼青心里有些恼火,想不到吴岳泽的那点心思竟然连这小捕快都知道了。   “嫂子别生气。”小捕快赶紧道了歉,“如今头儿他已经拜了吴家的宗庙,算是入了吴家的门,人也给调到指挥司去了。但他一直关心你的事情,虽然没明说吧,临走前还一直交待我们一干弟兄要多关照你们项家。”   徐曼青又急又气,心下埋怨吴岳泽多管闲事,可想起自己现在确实是在受他的恩惠,嘴上也着实硬气不起来。   徐曼青无奈道:“别说这个了,我还有其他事,交待你的事儿一定要记得才好。”   匆匆别了小捕快,徐曼青又往集市上找鸡农去,谁知一去平日卖鸡的地方,只见大门紧闭,别说人了,连鸡的影儿都没有。   徐曼青赶紧问了路人,才知道说最近果然是闹鸡瘟了,这一片儿的鸡都得病死了,现下根本就没有鸡卖。   这外有战乱内有忧患,徐曼青无助得直想哭。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薛灵昨日说的话又无端地浮现在脑海里。   “这项家现下就只能靠你撑着了,你可千万得顶住才是。”   徐曼青揉了揉一夜没睡而发涩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既然问题来了,各个击破就是了。   甩了甩头理清思绪,既然她搞不懂这鸡的问题,那便找懂行懂路的人问去。   花了些铜板四下打听,徐曼青便打听到了这鸡农住在北城郊外,徐曼青拿了地址骑了毛驴就赶过去了。   跟鸡农大略说了一下自家公鸡的状况,那鸡农听说其他的母鸡和小鸡都死了,连连摇头说没救了。   可为了那卧病在床的项寡妇,徐曼青哪里会轻易死心,赶紧说明了自家的特殊情况又塞了不少银钱求鸡农帮忙。那满脸褶子的老头见徐曼青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便拿了一大包药和一支给鸡灌食的皮制软管给她。   “你家的鸡已经开始不吃东西了,只能靠灌的。这是治疗鸡瘟的药,熬成浓汁了也给灌进去试试。但这药只能治疗初期的疫症,若是情况再严重些我看也难了。”   徐曼青接过了药和软管千恩万谢地走了,如今只能死鸡当活鸡医了。   回到家里恰好项寡妇也醒了,徐曼青赶紧跟她说了官府那边的事。项寡妇见徐曼青斩钉截铁地说这事是谣传,倒也信了几分。   “娘,如今外头都在闹鸡瘟,我今个儿到集市上看了一下,卖鸡的都没了。我看家里的公鸡不过也是感染了鸡瘟罢了,跟项大哥的安危一点关系都没有。”   项寡妇听了脸色也好了一些,若是鸡瘟的话所有的鸡都躲不过。那日她看到那只花公鸡恹恹的,心下一急也没有注意到其他鸡的情况,还以为是那花公鸡感应到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如今一听是鸡瘟,又感觉不是神神叨叨的那回事了。   “娘您别自己吓自己,别等项大哥衣锦还乡地回来却看到你病倒了,到时候他可不得怪罪死我么?”   徐曼青将熬好的粥一口一口地给项寡妇喂去,项寡妇一边喝粥一边看着自家儿媳妇熬得通红的双眼,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好媳妇乖媳妇,是我没用,拖累你了。”   婆媳俩抱在一起哭了一场,但谢天谢地项寡妇总算是能吃下东西喝下药了。   徐曼青伺候完婆婆还得去伺候那只花大爷,将菜糠和着药给花公鸡灌了进去,徐曼青看着平日里雄赳赳气昂昂的花爷也没了神气,心下也是难受。   等忙完了这一人一鸡,徐曼青实在是累坏了。   和衣倒在床上昏昏睡去,临睡前徐曼青还忍不住小小地抱怨了一下——她上辈子大概是欠了这项望山的了,就算人不在也要弄只鸡来折磨她……   可惜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敲门声。   徐曼青原本还以为是在做梦,扯了被子就往自己头上捂。可奈何被子也挡不住这震天的噪音,徐曼青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赶紧穿鞋下了床去。   好在她之前是和衣睡下的,如今起来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能去给开门了。   她明明已经跟范嫂子说了最近不再接单子的事儿,可如今有人这般风机火燎地来砸门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   “别敲了,就来了!”   担心这敲门声吵到项寡妇,徐曼青语气十分不善。   取了门栓开了门,徐曼青一看,来人竟是珍颜阁的大管事。   徐曼青的第一反应就是尉迟恭又打算来胡搅蛮缠了,毕竟之前说好了只要赢了张妙手就要入阁的事情。可如今项寡妇病了她正焦头烂额的,哪里有心思去跟尉迟恭纠缠?   刚想三言两语地把大管事给打发走,谁知那大管事却惊慌失措地低声说道:“项嫂子,大事不好了,今个儿主子在宫里的眼线传出话来,说是上头的人问起了你的事儿。”   徐曼青一听大惊,又想起这中秋宫宴早就结束了,而她自从教黄工手学会人体彩绘的妆法之后就没再把玉芍入宫献舞的事情放在心上。可现下离中秋宫宴结束也将近一个月了,玉芍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回馈过来。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不成?作者有话要说:在此说明一下尉迟恭这朵烂桃花的事。   看到有读者小友留言说不理解为什么要把尉迟恭设置成烂桃花,为什么不能就是纯照顾小姨子那样地帮助女主,非得往喜欢那方面扯。   因为本文走的是传奇路线(也有小友说本文种田,不过无所谓了),所以我一直想避免女主太过依赖外力获得成功的情节。如果不将尉迟恭设置成有非分之想的男人,那女主很理所当然就会进入珍颜阁,然后金花燕支大卖然后当上妙手然后balabala……   这样一来就太没挑战性了,所以我想了半天只能用这种烂桃花的方法给女主找了个不太能依靠尉迟恭的借口(请原谅某草无能只能想出这种办法)。金手指可以开但真不想开太大了不是,嘻嘻(蠢)。   鸣谢:g12160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6-0512:49:39   粗腿花木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0518:15:19   爱乃们!!!!!!!!!   75   第75章   徐曼青赶紧开门将大管事迎了进来,毕竟两人堵在门外说话让街坊邻居碰见了着实不好。   “麻烦管事小声些,我婆婆这两日害病了,如今正在里屋歇着。”   这种糟心事,还是少让项寡妇知道的好。   大管事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可惜东家的人毕竟不是贵人身边最亲近的,能传出这种口风就已经不错了,具体现下到底是个什么进展也还不清楚。现下东家也是急得嘴角长泡,嫂子您得赶紧到珍颜阁去商量一二才是。”   徐曼青苦着脸道:“并非是我不愿意去,可是如今我婆婆病在床榻上,家里也没人能搭把手的。”   况且儿媳妇侍奉婆婆汤药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现下项家奴仆成群,她这个做儿媳的也得候在床边以尽孝道啊!   那大管事拍了一下大腿:“哎哟我的姑奶奶诶,现下的事情都已经严重到要掉脑袋了,您的家事就暂且先放一放吧!这回跟我来的还有两个阁里的丫头,就让她们留下伺候着,您今个儿无论如何得跟我走这一趟才是!”   徐曼青自然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只得将大管事的提议答应下来。好在项寡妇喝了药还在熟睡,她便赶紧交待了一番各种注意事项和待会项寡妇醒来要应对的说辞,这才急匆匆地跟着大管事上轿走了。   一进到珍颜阁里,果然看到尉迟恭一脸凝重地拿着个玉杯在手里把玩,就连徐曼青进了门来也没注意到。   “东家。”大管事在旁边提醒了一声,尉迟恭这才回过神来。   “来了?坐吧。”   大管事使了个眼色,屋里原本伺候着的两个丫头便跟着一齐退了出去,待人都走空了,徐曼青这才对着尉迟恭福了福身子:“姐夫。”   “嗯,这是新到的碧螺春,你尝尝。”   徐曼青侧身而坐,也没有品茶的心思,只是拿着杯盏小心地开口问道:“姐夫,听说……宫里头出事了?”   尉迟恭点了点头:“这事怨我。”   “你可知道,自玉芍在中秋宫宴上舞了棠纱妃子之后,那日便被留在了宫中伺候?”   徐曼青惊讶道:“这!玉芍的出身乃下九流,如何能留下伺候?”   这秀女尚且要在官家闺秀中挑三拣四的,玉芍不过一介歌姬,若是这般收入宫去,就不怕被言官的口水给淹死?   尉迟恭道:“其实这事也并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你应该知道玉芍在沦落风尘之前也是官家嫡出的小姐,只是被父辈之事连累,才被贬谪为官妓。”   徐曼青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在引荐玉芍入宫之前,我便已收到风声说圣上似乎想给玉芍的家族平反,但却没有起复之意。”   徐曼青想,若是没有起复之意,那便是皇上想借玉芍这把刀杀人了。而这尉迟恭不过是摸到了皇帝的心思,顺水推舟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玉芍送入宫去罢了。   “玉芍的家族实乃朝堂权力倾轧之下的牺牲品。在先帝继位前的双王之乱时,玉芍的祖父因保持中立拒绝站队而被燕王的党羽陷害,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后来局势变迁双王皆殁,先帝得以继位,为了不激起两派势力的反弹,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这件事情。”   “当年燕王被宁王杀害后,燕王旗下的重要势力——当时官居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冯嗣侗向先帝投诚。先帝继位后,宁王的势力一度蠢蠢欲动,欲拥立宁王的遗腹子为新帝。可惜先帝在继位之前被废去太子之位贬为庶民幽闭深宫多年,朝堂上早就没了势力,当时为了镇压宁王一脉,只得仰仗冯嗣侗的兵马。”   “之后先帝继位,冯嗣侗因护主有功被加封至正一品的太师。”   “可那冯嗣侗乃屠户出身,后因在燕王麾下立了大功步步高升,后又因拥立燕王官至正三品。燕王殁后,转而投奔先帝。先帝继位之后,他向来以功臣自居,外加因手握重兵无人敢惹,在朝堂上的风头一时无两。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先帝继位之初根基不稳,也少不得要看这位太师的脸色。”   徐曼青叹道:“果然是帝王难为,想必先帝早就对这个冯嗣侗嫉恨已久,但为了封住悠悠众口,不能落下个‘飞鸟尽良弓藏’的名声,就算有再多的气也只能忍了。”   “然也。”   尉迟恭道:“可惜冯嗣侗十分擅长于结党营私巩固势力,为人狡猾且处事滴水不漏,先帝虽对他处处防范,但也拿他无可奈何。”   “于是在先帝薨时,留给太子,也就是现下的圣上的密诏里就有这样一条,让皇上定要铲除冯氏一族,我大齐江山才能坐得牢固。”   徐曼青一听,便知此事兹事体大,又想到玉芍在这个大背景下的作用,不仅惊道:“难道,难道玉芍手上还留有什么杀招不成?”   尉迟恭点了点头。眼前这小女子果然聪颖,立刻就能从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理出头绪来了。   “玉芍的家族是被燕王所害,而冯嗣侗又是燕王旗下的得力干将,听说当年强烈主张要将玉芍一族置于死地的就是这个冯嗣侗,由此大略可知是因为玉芍的族人手上抓有冯嗣侗的把柄。可惜当年局势混乱,先帝哪里有闲情去清算这个?最后也只得让玉芍族人含冤,让那冯嗣侗逍遥法外了。”   徐曼青的眼皮跳了跳:“那玉芍此次入宫献舞,是不是拿着什么去的?”   尉迟恭再度点了点头。   “所以皇上将玉芍留在宫里伺候,为的也就是要搜集罪证,将冯氏一族一网打尽了?”   徐曼青总算是理清楚这盘根错节的事情了,可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事儿跟她能扯上什么关系?   尉迟恭叹气道:“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你这般冰雪聪明的。有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人,一见皇上要将玉芍留在宫中立刻就急眼了,还为此跑到太后那去告了一状,说玉芍是什么九尾狐妖转世是要来迷惑圣上的。”   徐曼青道:“我之前也大略听闻过高太后的事儿,想必她不会为难玉芍才是。”   高太后既然能从一介舞姬做到今日的皇太后,其手段可见一斑,难道还看出不皇帝的这点心思不成?   尉迟恭道:“话虽如此,毕竟皇上现下并未打算将所有的事情挑明,太后既然知道了,就算是装样子也得过问一下。”   “所以?”徐曼青立刻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太后将玉芍宣了去,只是口头上询问了几句,并无甚特别。但后来却忽然问到玉芍的妆是何人上的,说她老人家看着觉得挺好,于是那黄工手也被宣进安华宫去了。”   “那黄工手虽然上妆的手法不错且性子温和,但明显就是个头脑不灵光,顶不住大事的。让她去上上妆倒还成,可她一见到太后立刻便跟老鼠见了猫般做贼心虚的样子,太后才问了没两句,她就误以为玉芍犯了太后的忌讳此番宣她来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就想把自己撇清了去,便直说她并不是这个棠纱妃子的妆法的创始人,只是顶替你进这宫里来的。”   徐曼青心下一紧,但又想到这黄工手跟她无亲无故的,也确实没这个必要顶着欺君之罪的风险撒替自己这个谎。   尉迟恭叹气道:“于是太后一时兴起,便问起了为何要让黄工手顶替你入宫上妆之事。”   “黄工手当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后一看她那个样子当下就明白了几分。听说当时太后大约是笑着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来,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看不上玉芍这个舞姬的身份怕被这风尘之名牵连所以才找人来顶替的’。”   “太后这话一出,当场所有的人都给跪下了。”   “要知道,这高太后当年,不就是跟玉芍一样的出身么?”   徐曼青心里一个咯噔,大叫不妙。   若被太后坐实了这件事,她真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就像侏儒都会反感听到“矮”字一样,高太后虽然现下已贵为后宫之首,但对于过去的那段黑历史还是耿耿于怀的。   这就跟徐曼青之前听过的一个段子那般,明太祖朱元璋继位之后也总爱戏称说自己“乃布衣出身”,底下的官员们听这话听得多了,有个不长眼也当着朱元璋的面直接原意转述了一下,没过几天就被问罪下狱了。   同理可得,敢在她这个皇太后面前嫌弃舞姬出身的女人,不就是直接挖坑要把自己给埋进去么?   “好在当时玉芍机灵,冒死为你开脱了一番,在太后面前说你是仁义为先,在群芳宴之时就已不计较她的出身来帮她上妆。还说这次你没有入宫完全是因为要在家照顾你有病的寡母婆婆,是至诚至孝的举动。”   徐曼青听了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在心底直叹还是玉芍够义气。   “可是太后听了玉芍的话也并未尽信,还说了一句‘是真仁义还是假仁义倒是要亲眼见见才能分辨’。”   徐曼青惊诧道:“太后不会为了这事儿就要召见我吧?”   尉迟恭道:“那倒未必。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太后这话说出口,她可以不当真,但我们不能不当真。”   “虽说现下太后那边还没有宣你入宫的意思,但我们这边早点想出应对之策防患于未然也是必须的。”   “况且现在玉芍留伺宫中,按照惯例就算没被册封也已经有‘侍御’的身份了。”   徐曼青听言皱眉,显然不大明白这“侍御”在后宫中是个什么角色。   尉迟恭道:“良人谓妾也。侍御则兼婢矣。”   徐曼青一听便了然了,若放在寻常大户人家里看的话,玉芍现下算是所谓的通房丫头,可因为伺候的对象是皇上,所以名讳也有了变化,成了“侍御”罢了。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老话,有花花有二更啊!!!╭(╯3╰)╮   76   第76章   “既然玉芍已经被召进了宫里,想必皇上想拿到手的东西一定能拿到,又何必把人留在内宫,还因此而了惊动太后?”徐曼青对此十分不能理解。   尉迟恭道:“你也知道目前边疆战事正酣,虽然这次领兵出征的骠骑大将军秦远征是皇上的心腹,但冯嗣侗贵为太师,之前又出身武将,军队里定然少不了还有他阵营的人。估计是冯嗣侗那条疯狗已经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了,这次竟然想趁外乱夺权。”   尉迟恭迟疑了一下,问道:“不知你近日是否听说过坊间流传的大齐兵败的传言?”   徐曼青想起病倒在床上的项寡妇,继而大惊道:“难道这事也和冯嗣侗有关?”   尉迟恭点头道:“那是自然。虽然现在皇上手中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就是冯嗣侗命人假传军令,引秦远征带兵误入敌军包围,大齐因此伤亡惨重的事,但这事十有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只要秦远征一死,其下的副手就有机会接任主帅的职位。到时候能不能打退外敌倒是另说,一旦冯嗣侗的走狗重掌兵权,皇上就算要动他也得先掂量掂量后果了。”   徐曼青一听顿时只觉得脊背生凉,将士征战沙场,死于外敌之手堪称壮烈,但若是死于这种龌龊的内斗,便只能说是悲哀。   徐曼青只觉得那冯嗣侗简直禽兽不如,竟为了一己私利将国家兴亡至于不顾,又想到这大齐还有无数像项寡妇那样苦等儿子归来的母亲,期盼着丈夫平安的妻子,等待着父亲回家的儿女,当下就恨不得将那个只顾弄权的冯嗣侗给生吞活剥了。   “如今秦远征生死未明,军中冯嗣侗的势力趁乱抬头,皇上纵使有雷霆之怒,此时也不能立刻拿冯嗣侗开刀。”   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拔了冯嗣侗一个萝卜,后边还得带起一堆泥。目前兵将在外变数颇多,皇帝也只能暂时隐忍不发,故而也先给玉芍找了个名头安顿下来,以图后事。   尉迟恭见徐曼青脸色青白,猜想她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事,便出言安慰道:“你莫过分忧心,我已经托人帮你打听你夫君项望山的事情,若是有音讯定会通知于你。”   徐曼青这才回过神来,“那便有劳姐夫了。”   尉迟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徐曼青一番,他倒是不大相信这小女人会对从未谋面的挂名夫君有多少好感,私心里他倒是希望项望山能死在这场恶战中,这样一来他这边能够出手的机会也更大些。   不过现在因为徐曼青的事牵扯到了高太后,如今太后的意旨不明,他也只觉得焦头烂额,除了赶紧商量对策摆平此事之外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有的没的。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请姐夫多跟我说些高太后的事儿才是。”   光是听说书人讲的那些野史终究是不靠谱的,若真想摸清这高太后的心思,还得跟尉迟恭这种在体制内摸爬打滚的人打听才行。   尉迟恭此次叫徐曼青过来也正是此意,便将高太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道开来。   高太后这个女人的一生,完全可以称之为传奇。   高太后出身卑微,原是从四品少府作监梁世峰府上的家生子。   其间更有传闻说高太后其实是梁世峰与婢女私通后生下的庶女,但由于梁世峰的嫡妻乃姑苏县主,这也算是个压了丈夫一头的强势女子,眼里哪里能容下这种沙子?对于私通而出败坏名声的私生女,这姑苏县主直接找了个名头随便将她安在了某个家奴身上,连个庶女的名分都没有给。   待高太后以家生子的身份在梁府逐渐长大,姿容愈发俏丽,身段婀娜多姿,登时吸引了府中不知内情的嫡子的目光。   为了防止近亲淫/乱的丑事发生,姑苏县主遂将高太后送给了嵩阳公主。   恰巧当时的嵩阳公主有心插手朝堂之事,正想找各种由头往中宫塞人,于是一眼便相上了容貌傲人的高太后,将其送去教坊练歌习舞。   高太后自小寄人篱下,又因为身份敏感被当家主母排斥,这日子过得可不是一般的苦。   待到了嵩阳公主手下,她便刻苦习舞,终不负众望练得绝妙的歌喉舞技,并在嵩阳公主的府宴上以一曲艳惊四座的轻灵掌中舞夺去了太子赵成敖的视线,被赵成敖纳为姬妾接入中宫。   可那时,高太后虽得入宫,但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心。   且不说当时赵成敖已经有了一位身出名门的太子妃,且其他的姬妾亦是容貌俏丽,在讨好男人的本事上可说是各有千秋。   高太后入府之后虽得了一段时间的宠幸,但也奈何不了男人的喜新厌旧,再加上她出身低微没有母族可靠,很快便被冷落一旁。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原本稳坐中宫的太子赵成敖因与当时在位的明宗政见相左,又被有心之人诬陷意图谋反,明宗大怒之下将其贬成庶民移至废宫,并扬言此生不再启用。   于是那赵成敖便一日之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不仅门可罗雀不说,在搬至废宫之后险些连口馊掉的饭食都吃不上,甚至还要看一些品级高的宫女太监的脸色过活。   受了连累的赵成敖的妻妾们一个个哭天抢地的,那太子妃更是求着母族以病重要回娘家休养为由自请下堂,在幽禁三年之后终于离开了赵成敖。   那时的赵成敖是众叛亲离,落魄挫败到几欲轻生的地步。   但就在这种最危难的时候,只有高太后坚定不移地留在了赵成敖身边。   赵成敖在废宫中熬了整整十三年,在这十三年里,赵成敖其他的妾室死的死疯的疯,别说是伺候赵成敖了,还反过来各种添乱,成天在他面前不是冷言讽刺就是发疯哭号,弄得原本就难过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也只有高太后一如既往地温言细语,不断地安慰和鼓励着这个落魄的男人。   她甚至将自己被赶来废宫之时仅有的一枚玉簪送给领班太监,苦求了多时才求来了几包菜籽。   于是这堂堂的皇帝之子便与身份低微的舞姬一起在废宫中开垦种地,勉强解决了温饱问题。   在赵成敖被幽禁废宫之时,朝堂的局势也变幻万千。   明宗因太子被废一事颇为郁愤,此后一直心有疑虑迟迟不肯新立中宫,以至于燕王和宁王日渐坐大,争夺储位的势头也越发激烈。   最后,明宗在下江南游玩时意外驾崩,而燕王在出事前被任命为监国留守咸安。当时陪同明宗下江南的宁王害怕燕王得知明宗驾崩一事会顺势登基为王,便故意将丧事压下不发,反而纠结兵马一路北上,欲图围堵咸安。   谁知此事在宁王赶回咸安的前一天被燕王得知,燕王大怒之下当即发了国丧,并宣称明宗是被宁王所害,继而起兵要将宁王一脉剿灭。   这事出突然,燕王毕竟准备仓促,在京郊长坂坡的恶战中,燕王被流箭所伤重伤不治一命呜呼。   燕王一脉见燕王已去,又不甘心将皇位让与死敌宁王,便想到了被幽禁在废宫中的前太子赵成敖。   于是以冯嗣侗为首的燕王一脉转而向赵成敖投诚,调转马头攻入废宫将赵成敖救了出来。   被救出的赵成敖则继续以宁王弑君为由率众反扑,几经恶战之后终于控制住了局势,最后将宁王斩于马下,结束了大齐历史上这场有名的双王之乱。   赵成敖平乱之后便登基为帝,即先帝雍宗。   雍宗继位后力排众议,将那整整十三年伴他左右不离不弃的舞姬高氏立为皇后,并且自此之后独宠中宫。   高太后的肚子也算争气,在被幽禁废宫的时候就已经为雍宗诞下了二子一女,在被立为皇后之后,她的长子也同时被册立为太子,成为了咸鱼翻身的典范。   雍宗继位之后大齐局势逐渐稳定,赵成敖也算是个有政绩的皇帝,在位时给黎民百姓谋利颇多。   可惜在废宫幽禁的十三年对他的身心磨损实在太大,雍宗在位仅仅七年便因病撒手人寰。   于是雍宗之子,也就是现在的德宗继位为帝。   但由于德宗继位之时只得十四岁尚未及冠,高太后便以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辅佐幼帝,直至德宗年方二十五才将朝权全数归还,回到她的安华宫颐养天年。   但就是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歌姬,有傲人的容貌,有惊人的智慧,有坚毅的性格,有识人的眼力,更有圆滑的手段。   她完成了其他女人都无法做到的奇迹,站到了她这一生所能奋斗到的巅峰。   听闻在她垂帘听政的十一年间,大齐风调雨顺国富民强,虽偶有天灾战祸但也不损主流,加之在废宫中出生的德宗对自己这位母后十分崇敬,使得高太后在朝堂之上的地位无人能撼。   徐曼青听完高太后的故事之后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被这样的女人惦记上,真要祈求神明保佑这必须是福而不能是祸,否则在这样的老姜面前,她这个穿越女就算再能开作弊器,估计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尉迟童鞋很讨人厌,但是他在后面还是有作用,所以不能给他领盒饭,大家见谅~   然后,最牛B的太后童鞋华丽丽地出场了↖(^ω^)↗   77   第77章   徐曼青从珍颜阁出了来,在轿子上一路恍恍惚惚的。之前在听尉迟恭说道高太后的事时她因为听得全神贯注倒没大注意到身体的不适,可现下安静下来才发觉身子很沉,头也痛得厉害,用手摸了摸额头好像有些发烫了。   好在回到家里大管事留下来的两个丫头已经把饭菜都弄好了,徐曼青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迷迷糊糊地回房睡去了,谁知等一觉醒来发现床边围了一堆人,好不容易让双眼对上焦距,徐曼青这才看清不仅是薛灵来了,就连范嫂子和李婆子都过来了。   一听说徐曼青醒了,小丫头也赶紧搀着项寡妇过来了。   项寡妇精神头也不是很好,好在脸色已经比生病之前好看许多了。   “青妞啊,都是娘对不住你……”   徐曼青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像着了火一样,只能发出破铜锣一般的声音,身上也虚得厉害,差点连撑着身子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这是……怎么了?”   薛灵在一旁抹眼泪道:“好妹妹,你都睡了整整两天了!自那日你从珍颜阁回来早早地歇下之后,家里的丫头也没能看出异样来,等到第二日快晌午了才去敲你的房门,谁知敲了半天也没见人搭理,推门进去看才知道你都烧昏在房里了。”   范嫂子也赶紧接话茬道:“是啊是啊,是不是珍颜阁里出什么大事了,看把你弄得哟……”   范嫂子此话一出,徐曼青的眉头又皱得紧了一些。   这珍颜阁的事情她在自家婆婆面前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为的就是不想让项寡妇操心太多,可如今这范嫂子竟然当着项寡妇的面就这般急赤白脸地问了出来,前边甚至连几句客套的寒暄和铺垫都没有,这样处事实在是不大合适。   旁边的薛灵赶紧递了一碗热粥过来:“嫂子,青妞才刚醒就别说公事了,赶紧让她把粥和药喝下去,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徐曼青感激地看了薛灵一眼,又朝在场的众人说道:“我既然醒了就没啥大碍了,大家都赶紧散去吧,当心别过了病气。”   项寡妇之前醒来见家里忽然多了两个丫头,徐曼青却不见了人影原本还觉得奇怪,后来一问才知道说是珍颜阁的东家有急事将人给招去了,谁知还没等问出个所以然来,徐曼青也跟着病倒了。   如今看徐曼青醒了项寡妇也是担心,赶紧抓着儿媳妇的手道:“青妞啊,若是真遇上难事了可要跟我们说,别一个人硬撑着。都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你把难事儿说出来,大家一起给你分分忧也是好的啊!”   徐曼青真是哑巴吃黄连,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涉及到皇家秘辛了,要想保命就只能烂在肚子里,怎么可能跟外人道来?可如今见项寡妇如此担忧,就算徐曼青心再大也难免对范嫂子有些意见了。   “真没啥大事,就是之前贩售金花燕支的一些账目出了问题,东家让我过去查了一下,这生病不过是季节交替天气忽冷忽热的,感染了风寒罢了。”   在场的一干人听得都将信将疑的,徐曼青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欲望,赶紧推脱说累了想休息,便让丫头把项寡妇给搀回房去了。   见徐曼青下了逐客令,范嫂子等人也只得散了。徐曼青勉强喝进去了一碗粥,又服了药,这才靠在软枕上揉着太阳穴好减轻头疼的症状。   这高太后的想法她实在是揣摩不出,如今她心里有了底,也只能以静制动,见招拆招了。虽说心里惦记着事儿,但日子该过的还是要过下去。   两个小丫头在前院忙活着,又是熬药又是洗衣的,手脚倒挺勤快。   现下这两个丫头虽也不错,但她们毕竟是珍颜阁的人,徐曼青还没傻到要留着尉迟恭的眼线在自己身边,再说她也不愿意承这份情。   徐曼青盘算着待她病好一些能下床了,就把这两个丫头送回去。   被这么一折腾,项家算是连人带鸡的全都病倒了。   好在是徐曼青处理得及时,那花公鸡在连续几天灌食灌药下去之后倒是有了点起色,之前看它病得似乎连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可今个儿却已经能开始零星地啄食了。   虽说是病来如山倒,但徐曼青毕竟是年轻人,身体恢复得挺快,五六天之后就基本痊愈了。反倒是项寡妇一直有心结在,到现下还好不利索,一直咳嗽,徐曼青担心这样下去若是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项寡妇要养着身子,别说下地干活了,连凉水都着不得。如今光靠徐曼青一人着实是忙不过来,就算她一直对人口买卖这种事心生抵触,但项家现下这光景还真得赶紧将买两个丫头回来伺候的事提上日程了。   但这小跨院面积实在有限,徐奋的房里现下都堆满了各户人家给徐曼青的打赏,徐奋难得回来一趟却发现自己的屋里快挪不开脚了,无奈之下只得吃完晚饭又回书院睡去了。若是再卖两个丫头进来,真是连个住的地方都腾不开了。   于是换房子的事又成了当务之急。   眼看项寡妇是无力继续跟进这件事了,徐曼青只得亲力亲为。   好不容易和卖家敲定了最终的价钱,双方刚准备去官府过契,那衙门口的人却说在按照大齐律法女人没有购置田产的权利,得让项望山出面签约才行。   徐曼青一听便傻了眼,忙解释说她家夫君如今出征在外,根本没法回来过契。   那书记官想了想便说那就只能让项家的宗族派人过来代项望山签约过契,否则这过户手续就办不下来。   徐曼青一听立刻觉着不妥,若将买田置地的事情让项家宗族知道,那就是钱财露了白,保不齐会让一些人眼红。之前的小破跨院倒是没人会惦记,可若是换成了这三进的青砖大瓦房便难说了。到时候若项望山真回不来,这房产归谁所有就掰扯不清了。   徐曼青为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那书记官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徐曼青再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在这封建时代里,一个家庭若是没有男人撑门面,女人就算再能干也是寸步难行。   就算现下她手里有千万银两那又如何,没有男人,她连座房子都买不了!   那卖家一听也急眼了,他那边还等着将房子变现举家南迁呢,好不容易谈成了一个却因为手续问题要打水漂,卖方对此也感到很困扰。   徐曼青只得好说歹说让卖家多宽限一段时日好让她再想想办法,可那卖家也有自己的难处,一直不肯答应,看样子是想赶紧找下家了。   正在双方掰扯不清的当口,徐曼青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徐曼青回头一看,来人竟是吴岳泽。   那卖家见一个身着官服腰上配着大马金刀的官爷过来发了话,当下有些腿软,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立马磕磕巴巴地压在舌头底下吐不出来了。   “吴捕头,呃,不,吴公子怎么来了?”   “今天恰好不当值,便想着回来看看弟兄们。”吴岳泽说罢顺势晃了晃手上提着的酒坛子。   吴岳泽虽然还是配着刀,但身上的官服已经跟捕头时候的完全不一样了,之前就听那小捕快说吴岳泽自拜了宗庙之后就被他爹弄进了殿前都指挥使司任职,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位,徐曼青无法用官职相称,便只能用公子相称了。   三言两语将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吴岳泽听了皱眉道:“那便去找项家的族长出面办这事就好了。”   徐曼青听言低头不语,吴岳泽看她那副样子也大概猜出她的心思了。   “走吧,跟我进去,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曼青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还是无法避免地要倚仗男人么?   果然,有了吴岳泽出面,书记官那边虽然为难,但最后也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在一旁一直竖着耳朵听男人们说话的徐曼青这才知道,原来吴岳泽现在已经是从六品的振威副尉了,在殿前司骑军辖下的捧日支任职。这殿前司辖下有步军和骑军两翼,虽然建制相同但实权不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相同数量的骑军战斗力肯定比步军要强得多,所以在骑军下任从六品的振威副尉已经相当于步军的正六品官职了。虽说这从六品的官在高官如云的咸安城里算不得什么,但相对于连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的衙门口捕头来说,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混,拼爹都是永恒的主题么?   徐曼青正神游天外,吴岳泽那边却已经结束谈话回过头来找她了。   “我方才跟书记官说了,虽然项望山不在,但我给你做见证,将房产直接计入项望山名下即可,不用再去麻烦项家宗族了。”   大齐律法严格限定女性对不动产的所有权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夫家的权益,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若是让女性拥有所有权,便难以避免女子出嫁后挖夫家砖补娘家墙的事情。尤其是在涉及财产的“卖出”行为的时候,女子不能做主是雷打不动的铁律。   但徐曼青的情况则有些不同,她如今是要“买入”房产而非“卖出”,这样一来,审核的手续就没有这么麻烦,只需书记官画押存档即可。   且徐曼青是要将房产置于夫君的名下,也算是合理合法,虽然没有宗族见证,但在有官职在身的第三方的见证下过契却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书记官权衡了一下觉得此事有吴岳泽作保不会有什么风险,也算是卖吴岳泽一个面子,便总算是点头同意办理过契手续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并非是我想让女主与尉迟恭or吴岳泽纠缠不清,而是在这种封建时代就算再开金手指,光凭女主一人也还是有很多门槛也是越过不去的啊!   所以木有办法,大家把这些男人们看成是助力吧(虽然有时候也会倒拖后腿),不过世间安得两全法?夹缝中求生存吧阿门~   第78章   将房契收好从衙门口出来,徐曼青这才有机会跟吴岳泽道谢。   “这次多亏吴副尉了。”   吴岳泽看着眼前这个正朝自己福身行礼的小女人,脸上不禁露出苦笑。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徐曼青低头道:“这本就是礼法所当为之事,又何来生分之说?”   吴岳泽拧徐曼青不过,只得转移话题道:“多日不见,家中是否安好?”他看徐曼青的脸色明显不如之前的好了。   徐曼青道:“一切都好,就是近来天气转凉,婆婆身体有些不适。我这头办完事了也还得早些回去伺候着才是。”   原本徐曼青也想问问吴岳泽的近况,他自认祖归宗之后进了吴府大宅,里面各种复杂关系完全可用盘根错节来形容,这男人也不过是在夹缝间求生存罢了,想必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可惜自上一次吴岳泽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徐曼青便不能再多做关怀,只得恪守男女大防,以免给人传递错误信息。   吴岳泽叹了口气,朝徐曼青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   徐曼青点头,又朝吴岳泽福了福,这才走出了衙门口去。   秋末时节风已经变得有些凛冽,今个儿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是阴云密布的,如今又下起了小雨,寒气便来得更重了些。   吴岳泽看着那个走在青砖小路上打着油纸伞的纤瘦身影,握着佩刀的手抓得死紧,连手背都泛起了青白。他只恨现下的自己无力为这个女人撑起一片天来,可世事半点不由人,他又能如何?   回到家里,徐曼青便领着那大管事带过来的小丫头回了珍颜阁,大管事看徐曼青将人送了回来也不禁皱眉。   “嫂子,东家发话说这两个小丫头就算是送你的了,还说让我赶紧把她们的身契给你捎过去,只是这两日我有事耽搁了一直没能成行,谁想到你这会儿又把人给送回来了?”   徐曼青道:“哪有让人来帮几天忙就把人扣下不还的道理?管事您不会是把我项家想成土匪窝了吧?这俩丫头手脚勤快脑子也机灵,放在珍颜阁能顶上事,放在我家可就屈才了。”   大管事道:“都是些奴才,在哪干活不都一样,何来屈才之说。”   徐曼青笑了笑也不多说,只是死活不肯松口,依旧不愿将那两个小丫头收下来。最后大管事也拗不过她,只得暂且答应她将人留了下来,但至于尉迟恭那边同不同意还得另看。   果然,没过两天尉迟恭就又把两个丫头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大管事将她们的身契直接塞到徐曼青手里,说若是徐曼青不要这两丫头也不能再回珍颜阁了。   那两小丫头都是从外地被人牙子辗转卖到咸安来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四九城里,若是没有去处准得活活饿死。   徐曼青无奈之下只得将人收了下来,又向婆婆推说她不识得牙婆一类的人,只能厚着脸皮跟东家买下这两个丫头,今后就专门在家伺候项寡妇了。   项寡妇身体还是不好,听了徐曼青的说法便直说珍颜阁的东家厚道,受了两个小丫头的拜之后又回房歇着去了。于是徐曼青便领着两个丫头,给年岁大些的取名叫红儿,年岁小些的叫小翠,一起打点行装准备搬家了。   找街口算命先生掐了一个好日子好时辰,徐曼青又雇了些马车和挑脚夫便悄无声息地搬到新家去了。   新家的三进院子坐落在烟袋胡同,距离徐奋的东林书院也仅有十分钟左右的脚程。这院子里还种有几株桂花,门外有一棵近百年的大槐树,听说待到农历三月开花的时候会葱白一片,香气宜人,很是令人期待。   徐曼青领着丫头们收拾了几天才算把这里里外外的都拾掇好,还借此机会将床褥全都换了新的,被芯子是用今年的新棉弹的,轻软保暖不说,睡上去还能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转凉了鸡瘟发不起来的缘故,那被项家捧在手心里伺候的花公鸡大难不死,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挺过来了。   项寡妇见那公鸡没事,官府那边为了安定民心又一直在辟谣,于是便求神拜佛地折腾了一阵,心安下来之后身体也渐渐好转些了。   徐曼青松了一口气,盘算着总算可以重新接活计了,刚让丫头带信过去跟范嫂子说道一声,谁知范嫂子没过多时就回信说如今她也做不了徐曼青的主,还说让徐曼青直接找珍颜阁商量去。   徐曼青一听立马傻眼了,难道在这段没出活的日子里,范嫂子就把她给卖了?   徐曼青风机火燎地亲自上门了一趟,范嫂子顶着个溜圆的大肚子过来应门,一看是徐曼青找上门来了,脸色有那么一闪即逝的惭愧,但她毕竟算是老江湖了,赶紧将那点不自然的神色给隐了去,笑盈盈地将徐曼青迎进了门来。   听徐曼青提起珍颜阁的事,范嫂子拉着徐曼青的手唏嘘道:“我的好青妞哟,嫂子我也是舍不得你,可是如今你名声在外,我这小庙实在是装不下你这尊金佛了。再说那珍颜阁的东家都亲自找我谈了,我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尊贵的人啊?这三言两语的我也说道不过人家,只得答应……”   徐曼青一听愤懑不已,连说话的语气都难免带上了几分尖刻:“于是师傅你就这么把我给卖了?”   范嫂子赶紧打圆场道:“怎么能说‘卖’这么难听呢?你那手艺是极好的,如今有了珍颜阁做靠山,以后不就能走得更顺当么?总比待在我这种小破招牌下熬日子来得好啊!”   “嫂子也是为了你好不是……”   徐曼青道:“就算你是为了我好,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事先知会我一声?难道东家还能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不成?”   范嫂子一听连忙解释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之前不是见你家婆婆生病怕你操心太多所以才擅自帮你做了主的么?再说这咸安城里的妆师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挤进珍颜阁啊?难道我还能推你入火坑不成?”   徐曼青眯了眯眼,若是范嫂子能实事求是些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也便罢了,毕竟她们之间有师徒的名分在,她也一直记着范嫂子当初领她进行的大恩情,这些时日里的各项进账收益她从不核查过问,只由得范嫂子说是什么数目就是什么数目,这里面靠的不是别的,而是满满当当的信任罢了。   可如今范嫂子明摆着是从尉迟恭那里得了好处要将她先斩后奏地给推出去,可面儿上范嫂子却还是想当好人,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嘴脸来两边讨好。人在钱财面前心肠果然就是容易长歪了去,她徐曼青绝对不是个不念旧情的人,可到了今时今日还真觉着有些忍无可忍。   徐曼青冷着脸问道:“嫂子,恕我直言,这次你把我推给珍颜阁,到底收了东家多少好处?”   “这,这个嘛……”范嫂子绞着手中的丝帕,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曼青看到范嫂子露出这种神色心下立刻就凉了半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徐曼青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最后一个问题抛了出来。   “嫂子,我只想再问你一句,前些时日我画的步摇的图纸,你到底有没有跟东家收银钱?”   范嫂子哪里料到徐曼青会忽然提到这茬,心里完全没有准备,应对起来也难免乱了阵脚。   “我,哎,青妞,你听我说……”   徐曼青一看范嫂子这做贼心虚的反应,心下哪还能有不明白的,原本只是凉了半截的心现下是彻底凉透了。   “嫂子,既然你那边已经应了东家的约,图纸银钱你也受了,我断然没有让你再吐出来的道理。这钱你好好收着,也算是全了我俩的情谊。”   徐曼青也不愿说什么重话,范嫂子就算私心再重现下也是个怀着孩子的孕妇,就算大人天大的不对可肚子里的孩子不应受牵连,徐曼青不急不缓地说完了这番话转头便要走。   范嫂子一直跟在她身后青妞青妞地叫,徐曼青不禁想起之前那段时日大伙儿一道为了生计奋斗,为了金花燕支的贩售努力的情景,只觉得眼眶酸得厉害。   “不必送了,嫂子,你有你的打算也有你的难处,我不怪你。只是你我师徒缘分至此,日后若再有个好歹也彼此互不瓜葛,你好生在家安养就是。”   徐曼青硬是将眼底的泪憋了回去,出了范家的门也没再回头,只是径直离开了。   徐曼青回了家里,把自己关进卧房钻进被窝里狠狠地大哭了一场。   原来她还算是个有师傅仰仗的人,谁知现下被尉迟恭这么一搅合,连师傅都没了。   徐曼青毕竟也只是个凡人,虽然有穿越女的作弊技能在,但这脾气一上来了,就算平日再理智也罢,心里那股绳拧过来了就怎么也顺不直。   她是明知自己会被搅进珍颜阁那淌浑水里抽不得身的,若是尉迟恭光明正大地找她谈,就算她心下再不乐意便也只能向现实低头。但现下尉迟恭使的完全是阴招,知道若是她自己拿主意的话免不得又会拖拉一番,转而从范嫂子那下手反倒是快很准——只要有师徒名分在,徐曼青就是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主。   等徐曼青哭够了从被窝里钻出来,赶紧用冷毛巾敷了敷自己的眼。   虽说她在这大齐只是一介女流,但也不是什么事都非得顺着你尉迟恭的心意来的。   79   第79章   打定了主意,徐曼青强自振作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该干啥干啥,只是在用过晚饭之后放了话让两个丫头到自己房里来一趟。   项寡妇原本还有些好奇,徐曼青只是笑着说这两丫头虽然来项家也有一段时日了,但之前由于身份未定的原因,徐曼青也没法给她们立规矩。如今既然身契都已经送到手上了,自然要好好敲打一番的。   项寡妇想想也是,虽说可以撑门面的儿子项望山不在,但徐奋却也勉强算是半个主子,若是这些丫头不懂规矩到时候弄出什么事来坏了徐奋的名声那可万万使不得。自家儿媳妇是个有头脑的,项寡妇倒不担心她教不好两个小丫头,便也没往深处想,点了点头便回房去了。   红儿和小翠将项寡妇扶回房里安顿好,这才战战兢兢地到了徐曼青的屋里。   徐曼青打了个眼色让人把门关上,年岁大些的红儿更机灵些,赶紧回过身去把门关严了。   徐曼青朝她们两人招了招手,红儿和小翠赶紧凑上前去。徐曼青给她们两人一人递了一个荷包,里面放着几个银锞子,拿起来沉甸甸的。   小丫头千恩万谢地收下了,徐曼青随后又从箱笼里取了两匹碎花棉布出来,一匹是白底粉色的,一匹是白底绿色的,花样十分别致。   “你们初来乍到的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赏给你们,这两匹布就给你们做身新衣服。毕竟咱也是刚搬了新家,这里里外外都是新的才算应景不是。”   小丫头毕竟爱俏,这两匹布比她们在珍颜阁里穿的下仆服的质量还要好些,看徐曼青也是个不吝于打赏的主子,当下就觉得被分到这项家来也不算亏了。   毕竟这项家上下就只得项寡妇和徐曼青两个女人,徐奋十天半个月的才回来一次,人口简单不说活计也少,这比她们在珍颜阁里做着最下等的杂活,随便是个人都可以指使的处境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那两个小丫头毕竟年岁轻,有什么情绪都容易写在脸上,徐曼青要想拿捏还是容易的。   “如今你们俩的身契在我手上,那便算是项家的下人了。你们只要安分守己尽心尽力,项家定不会亏待你们。”   那两小丫头连连称是。   徐曼青道:“我不管你们之前跟着什么主子听过什么吩咐,但既然踏进了我项家的大门,别的不说,要决定你们去留倒不是件难事。”   “若以后让我发现你们做点什么吃里扒外的事,跟外人说道些项家家长里短的闲话的话,打断腿什么的都还是轻的。”   徐曼青放下手中的杯盏,“若是那种忘恩负义害了主家的贱仆,我反倒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买去做暗娼。”   “知道暗娼是什么么?啧啧……”   “那可是个专门接那些青楼楚馆都不愿意接的活计的地方,听说进去不到十天半个月的就会染上脏病,治不好的就被丢到城北的破庙里。要不下次我下次带你们去看一眼?听说那些得了脏病的娼妇由里到外全都烂透了。哎,真是上辈子造孽哟!”   徐曼青不急不缓地说完,还当没事似的继续喝茶,全然不看那两个小丫头被吓得煞白的脸。   最后还是红儿机警,唰地一下就扯着小翠给徐曼青跪下了。   “夫人,我们,我们知道怎么做了,别的大道理红儿不懂,但自个儿的命拿捏在谁手上红儿还是清楚的。”   虽说她来项家时日不长,但这项家上下到底是谁说了算的事她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正是眼前这个女子一手将破落的门户撑了起来,不仅在这地价如金的咸安城里置了这三进的宅子,之前还赢了珍颜阁的张妙手,若是不出意外,以后珍颜阁的首席妆师不就是她了么?   这么年轻就爬上了那样的位置,别说是这三进的宅子,就是四进五进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徐曼青难得眼看着十来岁的小姑娘跪倒在地也没给扶起来,但这次既然要下药那就必须得下剂狠的,否则埋了隐患以后害了自家人就得不偿失了。   “你们识得道理那便最好,我们项家人虽然心慈,但在有些事情上也死心眼得厉害,若是触了我底线的,就是剁碎了拿去喂狗我眼皮子也不带眨一下的。”   那两个小丫头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徐曼青看敲打得差不多了,便挥手让她们起来说话。   “你们好好做活,项家也不会亏待你,我现下也没女儿,这手艺没个传人也可惜。若是我真觉着你们不错,日后收两个徒弟倒也是可以的。”   红儿小翠先是被吓了个半死,可后头又听徐曼青说有收徒的打算,心里有了奔头,心思也就不会乱飞了。   徐曼青训话完毕就让丫头们出去了,不过她倒没傻到觉着自己这般敲打了就一定能收到成效,毕竟她和尉迟恭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胳膊拐不过大腿的关系,这两人能不能信得过,还是得经过时间的考验才行。   待到第二日,徐曼青便让红儿带了口信到珍颜阁去,说是要和尉迟恭约一下见面的时间。   尉迟恭那边回话倒是快,很快便将日子敲定下来了。   待徐曼青赴约时,尉迟恭已经在雅间里候着了,若是让外人知道这堂堂的大东家反过来候着下边的一个小妆师,又不知要跌破多少眼镜了。   “姐夫。”徐曼青照礼福了福身子,依旧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尉迟恭倒是有些吃惊,他早就看出徐曼青根本不是圆扁由人的乖娃娃,这小女子就像只猫儿,平日里看着挺无害,若真惹恼了她,指不定就挠你满脸花的。   前几日那范嫂子还为了这事特意找上珍颜阁来,说徐曼青发了好大一通火,可今天看着这小女人倒一点火苗都没有,估计火气是全憋在心里了。   徐曼青不说尉迟恭当然也不会主动提,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此事上他只需虚以委蛇便好。   “不知那日我与张妙手比试可有定论?”徐曼青问道。   尉迟恭挑了挑眉:“虽未正式公榜,但那张公子已向开国县公府下聘,输赢早已不言自明。”   徐曼青听言赶紧抚着胸口道:“还好还好,未公榜那便好了。”   “如何见得?”尉迟恭问道。   徐曼青笑道:“若未公榜,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这几日想了想,虽说最后张公子是与孙府定了亲,可这也并不能说明我上的妆就一定能比张妙手的好。依我看来,这件事对外最好说成是平手。”   “哦?”尉迟恭饶有兴致地玩转着手中的杯盏,“我这珍颜阁在你看来难道就是这般的龙潭虎穴,你宁可委屈自己只战个平手也不愿入阁?”   之前徐曼青是推说要帮范嫂子照看生意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入阁,可如今她和范嫂子也算是分道扬镳了,这个借口就不能再用了。   徐曼青笑道:“哪的事,珍颜阁名声在外,我能入阁绝对是三生有幸。只是姐夫对我有大恩,我就算再想入阁,也不能忘恩负义拖累姐夫才是。”   “这又是从何说起?”   徐曼青道:“姐夫也不想想,如今那玉芍还在宫里,虽说这段时间太后似乎没有要宣我的意思,但保不齐哪天太后她老人家碰着玉芍就又想起这茬事儿来,那可不就麻烦了?”   “我若不入阁里,姐夫多少还方便撇清自己,可我若是入了阁,到时候上边真对我有什么意见,那姐夫你不也得跟着我一起倒霉?”   “这玉芍的事是我思虑不周犯下的,本就不该牵扯到姐夫,如今总不能为了我自己一人得好处,就把一竿子人都拉下水吧?”   徐曼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门儿清。   虽说是她先淌的玉芍这趟浑水,但若不是尉迟恭为了迎合皇上要倒冯嗣侗的心意,他也不会把玉芍弄到宫里去。   说一千道一万的,玉芍入宫这事其实全是出于尉迟恭的私心,而要隐瞒妆法的出处也是他一意孤行的结果,她徐曼青没有反过来怪他便已经不错了,谁知这尉迟恭还先斩后奏地买通了范嫂子断了自己的后路,真是让圣人都觉着搓火。   “再说了,我这次虽然侥幸赢了张妙手,但在这高手如云的珍颜阁里,没有足够的资历想必还是难以服众。一想到一旦入阁压力便这般大,我实在是,哎……”   徐曼青说着还应景地抽出丝帕来按了按眼角。   其实尉迟恭倒真没想这么快便让徐曼青入阁,毕竟就像徐曼青说的太后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定论,他与那范嫂子谈拢了也不过是想为日后铺路而已,谁知徐曼青知道此事之后竟先他一步发作了。   “那你待如何?”尉迟恭问。   徐曼青道:“如今范嫂子那我是呆不下去了,入阁又怕牵连姐夫,我思来想去的,都说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如此,还不如趁这个机会,独立门户算了。”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的花花~二更奉上~~群么~   80   第80章   “独立门户?”尉迟恭又习惯性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杯子。   徐曼青料想尉迟恭不会轻易松口,刚咽了口唾沫想要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给说道出来,可谁知还没等嘴边蹦出个字来,就听到尉迟恭不急不缓地说了一个“好”字。   “呃?”徐曼青当即有些傻眼,这尉迟恭平日里总是胡搅蛮缠的,这次怎么会如此爽快就答应了她要独立门户这件事?   相对于徐曼青的错愕,尉迟恭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既然你愿意将笔试定为平局,那便平局就好;若你不想入阁,那便独立门户。待我找时间安排一场和事宴,让张妙手亲自给你道谢便是。”   看到尉迟恭正用一副宠溺的神色看着自己,徐曼青背后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呃,我虽说是要独立门户,但若是珍颜阁那边需要我搭把手的可以尽管把活计交过来,这分红依旧是阁里占大头……”   尉迟恭喝了一口茶道,没等徐曼青说完就把话头给打断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你如今既然从范嫂子那边脱了出来,这活计自然是阁里给你揽。也不用计较什么分红不分红了,钱你就自己收着便是。”   徐曼青一听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怎么行。”这样一来就失去独立门户的意义了。   “你不就是嫌阁里人多口杂容易招惹是非么?既然不想理会那些烦心事,独立门户也是挺好的,这样你便可以专心接妆攒钱了。”尉迟恭笑道。   “可是……”徐曼青被尉迟恭一番抢白堵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若是有其他活计找上你,你觉得不错的也可以接下来。”尉迟恭说罢又让步了一些。   徐曼青见尉迟恭已经这般表态,知道不能给他下不来台,只得暂且应了下来。   想了想,徐曼青又道:“如此这般真是多谢姐夫了,若不是因为姐夫惦记着姐姐,我哪里能有现下的福分。”   为了撇清自己,徐曼青只得在席间不断地提起自己那苦命的姐姐鸾儿。   尉迟恭听徐曼青提起鸾儿,也笑道:“何必如此生分,那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徐曼青见尉迟恭听到鸾儿的名字后神色依旧温和,觉着尉迟恭心里还是惦记着姐姐的,心下便安了不少。   可惜,徐曼青这个现代女人的思维逻辑是:提起姐姐鸾儿→尉迟恭挂念旧情→阻止移情作用发生;而尉迟恭这个封建男人的思维逻辑则是:提起鸾儿→鸾儿与徐曼青是亲姐妹→照顾徐曼青=照顾鸾儿→喜欢鸾儿=喜欢徐曼青。   脑回路不在一个层面上的神逻辑实在是鸡同鸭讲,若是让徐曼青知道她在此刻提起姐姐鸾儿非但没能跟尉迟恭扯开距离,反而让他更自以为是地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话,徐曼青真是一口血吐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无论如何,徐曼青想独立门户的想法还是实现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陆续恢复了接妆送嫁的活计,宫里头一直偃旗息鼓的没什么动静,徐曼青大大地松了口气,日子也算是安安稳稳地熬到了年关。   古代北方的冬天实在不好过,没有暖气的日子真是熬死个人。   那地龙什么的每日耗费的炭火极多,且极易引起火灾,也就只有达官贵人家才能用得起这种奢侈玩意。加上古代房子的门窗密闭性很不好,就算蒙上一层棉被都觉得寒风会从各种缝隙里兜进来。虽说新买的房里有炕,但也就是睡觉的时候顶些用,只要一钻出被窝,冷空气保准能把你冻成冰矬子。   出活的日子也是受罪,毕竟这送嫁免不了要陪着新嫁娘在室外走各种礼节程序。之前徐曼青给一个从四品的人家送嫁时走的三十六道大礼差点没把她和新娘都冻僵在屋外了。   在不出活的日子里,徐曼青整日就围在炭盆边烤火,可那炭盆毕竟只是那么点大的热源,时常是烤热了手后背就凉了,受热不均匀弄得反而更加难受。   最要命的是这炭盆没烤几天,徐曼青就发现自己的皮肤开始有干裂的痕迹了。   北方的冬季又冷又干,皮肤着实是受不了这样的摧残。   徐曼青正思忖着要捣鼓出什么护肤品来保养一下龟裂的手背,便被一道惊天大消息给砸晕了头脑。   “什,什么?!太后她老人家要宣我入宫?”   听到大管事带来的消息,徐曼青一时脚软就给跌在椅背上了。   离上次的事前后都过去快三个多月了,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记性这么好,这临近大过年的就突然给折腾出这么一件事儿来了呢?   大管事见徐曼青脸色青白,心里也是没个底。这东家的眼线把事情传过来的时候只是说了太后想要见见徐曼青,具体太后她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忽然就记起这茬事来的实在弄不清楚。   如今这没了上下文做语境,徐曼青也搞不懂究竟是福还是祸。这些天也怪她把精神松懈下来了完全没惦记着这件事,如今消息一传过来难免措手不及、方寸大乱了。   “有没有说让我什么时候入宫去?”徐曼青扶着发痛的额头问。   大管事道:“听说就是这两三天懿旨便会下来,好在东家那边收到消息还算是早的,嫂子您赶紧随我到珍颜阁走一趟,东家已经请了彭国手过来教导你入宫礼仪了。”   徐曼青稳了稳思绪,这才道:“管事稍等,容我跟婆婆交待一声。”   这事来得太突然,况且入宫那日怕是会有宫里的人过来领人,怕是瞒不过项寡妇。如今想起之前从尉迟恭嘴里听来的太后说的那几句话,徐曼青便觉着脚底生凉——若她这次入宫真有个好歹,项寡妇这边也不能全无应对才是。   待徐曼青入了内室跟项寡妇提了提了近日要入宫一趟的事,项寡妇惊得差点没从床上跌下来。   徐曼青堪堪过去扶了,只见项寡妇脸上又喜又忧的——喜的是这个儿媳妇太能干,连宫里的贵人都开始惦记上她的手艺了。可忧的是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虽说这高太后还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君”,可看她之前垂帘听政的威势,差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项寡妇拉着徐曼青的手一震猛摇:“青妞啊,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这样的贵人给惦记上啊?”   徐曼青苦笑道:“我也不知。或许是我之前给上过妆的哪家贵人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提到了我,让她起了兴趣罢。”   项寡妇叹气道:“如今木已成舟,这去得去不去也得去。只是这宫门深似海,你又是平头百姓家的媳妇没个可依靠的,若是有个好歹都没人能帮你说句话哟!”   这上妆的事全看被上妆的人的主观喜恶,这徐曼青的妆若是上好了,那便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可若是上不好呢?   项寡妇平日里小门小户的待习惯了,根本就养不出来什么野心。现下不愁吃穿的,心底实打实地不愿意自家儿媳妇去冒这种险。   天家富贵这种东西平日看着是挺尊贵,但殊不知这背过身去又有多少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苦处?有多大的嘴吃多大口饭,她是从来没想过徐曼青会碰上这种机缘的。   别说项寡妇想不到,徐曼青自己也没想到。   她当初要做妆师这一行不过是为了改善一下生活质量罢了,谁知如今这雪球越滚越大,明显已经超出可控范围了。   可就算心里再慌,徐曼青在项寡妇面前只得强颜欢笑地安慰道:“娘,如今你媳妇见过的朝廷大员也不算少了,就差没见着亲王一级的人物了,这期间也没见有出过岔子不是?这宫里也不全是洪水猛兽,若是能让太后她老人家看上,以后的富贵荣华还能少得了吗?”   项寡妇摇头道:“我这老婆子活到这岁数,土都快埋到我的嗓子眼了,哪还会奢求什么荣华富贵。只要望山能平安归来,奋儿能学有所成,你能喜乐安康那便足够了。”   徐曼青抹了抹眼角的泪,笑道:“娘,您是有福之人,这些愿望定都会实现的。”   好不容易才将项寡妇安慰好,徐曼青临行前又事无巨细地交代了红儿和小翠一番,这才跟着大管事到了珍颜阁。   果然一进阁里,尉迟恭便已经陪着彭国手候在那里了。   如今上意不明,尉迟恭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好在彭国手算是一剂定心丸,她之前曾有过伺候太后的经验,虽说不是高太后钦点御用的妆师,但还算是少有的几个跟太后打过交道的人了。   现下时间紧急,宫中各种礼节繁琐,况且还要涉及到太后平日里喜欢的妆法、首饰和发髻等等细节,笼笼统统地说道一遍少不得也得花上三五天的时间,可现下却只有短短两天,要准备起来实在是太仓促了。   徐曼青如今也顾不得掩饰自己识字的事了,幸好她家里有个识字的婆婆,加上她写的一手鸡爬一般的毛笔字和缺笔少画的简体字,倒没人怀疑她是个初学者的事实。   这毕竟是一有差错就会掉脑袋的大事,宫中讲究甚多,就连斟茶的茶壶放在桌上的朝向都有规制,不用笔记下来回去恶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两天徐曼青就跟赶场似的大清早便出门,一直熬到晚上戌时过后才被送回项家。   项寡妇看着自家儿媳妇熬得通红的双眼也是觉得难过,炖好的补品一盅一盅地直往屋里送。   徐曼青心里大叹,除了当年高考她曾经使过这样的牛劲之外,之后的人生还真就没那么拼命过了。   可如今不拼命就可能没命,两害相权,她还是乖乖拼命吧……作者有话要说:嗷,终于要入宫了~   鸣谢:耽耽不语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0910:28:30   丢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0914:53:50   ╭(╯3╰)╮!!!爱乃们~   81   第81章   待到第三天一早,果然就有一顶翠蓝软轿被抬进了这烟袋胡同里来。   徐曼青天才蒙蒙亮就已经起来梳洗打扮了,一直撑着腮帮子等到再度打盹,这门才终于被敲响了。   身边候着的两个小丫头听到敲门声直打了个激灵,连项寡妇也猛地回过头来盯着门的方向看,恨不得将“害怕”二字刻在脑门上,弄得徐曼青本来就紧张得有点抽抽的胃又更疼了一些。   “红儿,应门去。”   虽说徐曼青早就从尉迟恭那里得了内线消息,但明面儿上却只能装作不知。没有哪户人家是主人家去应门的,徐曼青点了红儿的名,红儿打了个哆嗦便赶紧出去了。   一开门,便看到一个年纪长些身材也要胖些的公公立在门外,因为今日是来宣旨的,那公公穿的也是有品级的宫服,看那宫服上的补子就觉着吓人。   胖公公身后还跟着两年纪轻些的小太监,但只穿着一身灰蓝的素服,低眉顺目地连眼神都没敢四处乱瞟。其中一个看来是得力的,见有人来应门了便直接了当地问了一句:“这可是项门徐氏的住处?”   太监的声音又细又尖的,听着就让人觉着难受,但红儿脸上不用装便已经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了,赶紧给来人福了一□子应了话。   那胖公公径直入了门来。   “跟你家主子说宫里来人了,让徐氏速速出来接旨。”   红儿应了一声便屁滚尿流地跑回内室去了,没过多时,徐曼青搀着项寡妇一同出来接旨。   那胖公公早就受过尉迟恭的打点,说是让他在徐曼青入宫时多照应着些,想必这徐氏心里有数早早地就候着门了。   不过在第一眼看到姿容俏丽的徐曼青时,那胖公公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下。   虽说徐曼青当下穿着的不过是寻常小康人家穿的常服,脸上虽然略施脂粉但也不过是轻描淡写了一番,但那眉眼那身段却是一等一的好,就连他这个在内宫中看惯了各色妃嫔的人都难免觉着眼前一亮。   难怪驸马爷会对这样一个跟他没什么瓜葛的小媳妇子如此上心了,甚至还不惜冒风险托内线找到他打点。听说这小媳妇子虽然许了人家,但连丈夫一面都没见上,现下还守着望门寡。胖公公揣度了一下,觉着这小女子日后说不定会是驸马爷的枕边人,如此说来,他现下搭这么一把手,日后尉迟恭也会记着他的好才是。   “咱家姓沈。”   徐曼青福了福身子:“沈公公万安。”   见徐曼青面容恭顺礼节得当,沈公公很是满意。   “下跪接旨吧。”   将懿旨宣完,一旁的小太监从沈公公手里接过卷轴递给徐曼青,徐曼青小心收下了,这才又搀着项寡妇起了身来。   沈公公朝项寡妇道:“你儿媳妇是个有福的,连太后她老人家都想见见她,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项寡妇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是,看得沈公公直皱眉。   让这般姿色的女子待在这种门户里,还真是浪费了。   “宫轿已经备好了,请。”   徐曼青拍了拍项寡妇的手以作安慰,这才跟着沈公公走了。   一路被关在轿子里,徐曼青也不敢随意往外偷看,毕竟轿子两边还跟着两个小太监,这阵仗弄得押运犯人差不多了。   也不知到底行进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落轿,徐曼青总算是到了所谓的大内禁宫之中了。   沈公公领着徐曼青进了一处偏殿的院落里,即刻有几个宫女模样的人出了来。   “你就在此处梳洗沐浴,你身上穿的戴的一律放在这凝芳阁中不许带入内殿。衣服首饰已经另行给你备好,更衣束发的事这些宫女都清楚,你听从安排便是了。”   徐曼青赶紧应了。   之前便听尉迟恭提过这宫外的人要入这皇城内,若不是皇亲国戚高官诰命,定要从头到脚洗漱更衣,一来是为了防止身上有脏污冲撞了贵人,二来是怕宫外的人夹带毒物甚至是武器入内。这一道关卡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安检,不过程度比安检还要更严格些。   几个宫女一言不发地给徐曼青梳洗打扮着,徐曼青也不敢开口乱问,毕竟这皇城之内隔墙有耳,还是少说少错为好。   直到穿上了备好的衣服坐在妆台前顺发的时候,其中一个宫女才开了口。   “我自入宫以来,从来未曾听说会从宫外招徕妆师的,如今你是破天荒的第一位,前无先例可考,只得照宫中御用妆师的份例准备了服饰。”   徐曼青一听,又低头瞅了一眼身上沉朱色内外三套的层服,心里也算有了个底。   “多谢姑娘告知。”   那宫女笑了笑,手上灵活地给徐曼青束好了发。   待一切打点妥当,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宫中的人训练有素,每个步骤都是踩着点来的,徐曼青刚跟着领班的宫女到了凝芳阁的外室去,恰好看到沈公公进得门来。   “好,好,这一打扮也算是赏心悦目。只是这国手的宫服从来没有被这般年轻的女子穿过,这色泽倒是略沉了些。”   徐曼青笑了笑没有接话,这种近似于点评的话沈公公说得,她却是说不得的。   “太后刚从玉佛阁诵经出来,方才歇了一会,现下过去正好。”沈公公道,“待会进去可是要行大礼的,你可省得?”   “民女省得。”   沈公公点了点头,示意徐曼青跟在自己后边走。   因前方有人带路,徐曼青一路踮着小碎步紧紧地跟在后头,视线只能落在沈公公的脚后跟上,压根不能四处乱看——这也是在之前恶补宫规的时候彭国手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徐曼青不禁想起以前看过的琼瑶奶奶笔下写的还珠格格,在宫里是上蹿下跳打鸡撵狗的,其实根本就是在坑爹,放在现实中,这样的野丫头没被教养嬷嬷打断腿就算好的了,哪还容得她这般胡来?不过容嬷嬷那个犀利角色倒是挺写实的。   徐曼青正神游天外,谁知前方的沈公公忽然停了脚,徐曼青赶紧刹住车才没给撞上去。   只见方才一路抬头挺胸走着的沈公公现下完全变成了一只卑微的虾米,徐曼青用余光扫了一眼,才发现那大殿门额上挂着的宝蓝牌匾赫然用金漆写着“安华宫”三个大字,看来现下自己脚底下踩着的就是高太后的地盘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这大齐位份最高的女人,徐曼青就忍不住手心发汗。   只听沈公公通传了半晌之后那沉重的金丝楠木雕花门这才缓缓打开了来,一个两鬓斑白容颜肃穆的嬷嬷走了出来,沈公公赶紧侧身让了一步,让后头的徐曼青露了个脸。   感觉到他人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游走的异样,徐曼青大气都没敢出,直到那嬷嬷说了一句“还成,跟我进来吧”,才算是松了口气。   踏进那光洁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一股温和的暖气迎面而来,看来脚下烧的就是所谓的地龙了,偌大的内殿每个角落都烘得暖洋洋的,哪里还有半丝严寒的味道。   徐曼青只敢看着自己脚下的倒影,直到穿过金碧辉煌的外殿进入了安华宫的内室,大理石的地面才铺上了厚实的织锦地毯。   “太后,徐氏到了。”   徐曼青一听,赶紧朝高太后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起来吧。”高太后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刚睡醒的猫,一点杀气也无,“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徐曼青这才有机会看到传说中的高太后的样子。   虽说如今贵为太后,但端坐眼前的女子的模样看着也就不过四十出头而已。想当初高太后十六岁便被选入中宫随侍太子,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出了事,之后在废宫中苦守十多年,加上后头辅佐德宗的十多年,如今高太后的真实年龄至少也得五十多岁了。   可见上天对美人依旧是厚待的,就连岁月的流逝也只在她身上留下的雍容与沉稳,并没有带走太多的美丽。   高太后年轻时就已经是艳冠群芳的舞姬,后又经历起落沉浮,如今眉宇间流露出的只有天家的威严和贵气,哪里能将她与玉芍那样的舞姬相提并论?   在徐曼青对高太后获得初步印象的同时,高太后也在打量这个勾起了她兴趣的年轻妆师。   “想不到这徐氏年纪轻轻就有一身的好本事不说,连那模样也是生得顶好的。”   高太后跟旁边的嬷嬷说了一句,那嬷嬷赶紧从太后手中将杯盏接了过来,“有太后在这,有哪个女子敢说自己的模样生得好?”   高太后笑道:“就属你嘴甜。再怎么说我也是老咯,哪还有什么心情跟这样的年轻小后生比?”   那嬷嬷笑道:“太后说得是,我们这等尘土样儿的人,哪能跟太后这神仙一般的人物相提并论?这不是生生折了咱的福分么?”   太后被那老嬷嬷说的笑声不断,待笑声歇了才让徐曼青起了身,赐了个小墩子让她坐着。   徐曼青只能用三分之一个屁股踮着坐,哪里敢坐实了?这姿势还不如让她跪着来的舒爽,弄得她心里苦闷不已。   高太后道:“听闻之前那开国县公府上的嫡女和保和殿大学士的嫡长孙女为了户部尚书的小公子铆上劲了,这事闹腾得可欢,让我这深宫里的寂寞人也多了点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是?”   徐曼青听太后提起这事心里立马一阵闹腾——谁知这高太后到底是中意孙小姐一些还是喜欢曾小姐更多?若是因为曾家为了这事来太后面前哭诉,那她此次前来岂不是生生地撞在枪口上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的订阅和留言,某草鞠躬拜谢!   PS:有花花有二更啊嘤嘤嘤~~~~~~~~~   82   第82章   “这事说来也有趣,那孙府和曾府的夫人几乎是前脚后脚地找到哀家求哀家赐婚,这赐婚倒是小事,可当时两家人看上的都是同一个儿郎,那便让哀家为难了。”   “保和殿大学士和开国县公乃一文一武,在朝堂上也是旗鼓相当,哀家应了其中一家就得驳回另一家,这一碗水若是端不平,那可是会寒了人的心的。”   “这为难来为难去的,宫里的礼官恰好又来报备赏菊宴的事,哀家这才算是有了法子,又把三家夫人都叫了过来,说让这三个孩子在赏菊宴上自己相看去。”   高太后在那自言自语的,说是在跟徐曼青聊天但也不像,毕竟徐曼青只是一介平民,高太后说话时连视线都没放在徐曼青身上,但这话却实打实地是说给徐曼青听的。   徐曼青一听才算后知后觉地知道,这赏菊宴的事根本就是高太后在后头一手促成的,而并非是户部尚书一人的主意。看来她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否则区区一个六部的尚书,又哪敢明目张胆地在孙家和曾家挑来拣去的?这事纯粹是被这位闲得无聊的太后拿来当解闷的乐子了。   高太后每说一句话,徐曼青的脑袋瓜子就在急速运转着。   在她帮忙孙小姐减肥塑形之前,像是尉迟恭这样大约懂得内幕的人都觉得曾家的小姐在这场相看中是稳操胜券的,所以后面才故意在抽题时动了手脚好把曾家这块肥肉让给徐曼青。   可她当时就为了争一口气,生生地当着众人的面儿把自己的试题给张妙手换了,阴差阳错之下反而助得孙小姐夺了张公子的欢心,跌破了众人的眼镜。   但谁知这内幕之后还隐藏着更大的内幕?连尉迟恭都以为借赏菊宴相看一事是出于户部尚书之意,哪想到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操纵整件事情的正主儿却是眼前的这位高太后?!   若是高太后提出来要三家相看的,岂不是说明暗地里高太后属意的人应当是曾小姐才是?   而如今徐曼青却帮得孙小姐揽到了金龟婿,那不相当于是生生地扫了高太后的脸么?   想到这茬,徐曼青几乎要汗湿衣背,在高太后说话的当口就给跪下来了。   高太后见徐曼青这番作为,脸上笑意依旧,看来并不惊讶徐曼青会有如此反应。   “嗨,哀家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这孩子干啥急着跪?”   高太后一个眼神就让身边的嬷嬷将徐曼青给搀了起来,随后掩嘴轻笑说:“哀家倒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当初哀家就说了,孙小姐有的是才德,曾小姐有的是容貌,这一内一外的各有千秋,实在令人难以抉择。”   “听闻那张小公子是个有才的,圣上有意要历练栽培。哀家倒是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检验这孩子的品性,又总想给圣上分忧,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高太后笑道:“别看不过是个相看的事儿,但一个男人是重才还是重貌,从中便可见一斑。“原本还想验验这张小公子的眼光到底犀利不犀利,谁知后来才知道孙家的闺女在赏菊宴上亮相时跟换了个人似的,那打扮那身段都被夸得跟天上的七仙女一般了。”   “这才貌双全的,只要不是个瞎眼的也知道要选谁,哀家这好戏哟,算是看不上了。”   徐曼青听了太后的话只得青白着脸惶恐道:“民女不知太后深意,坏了大事,着实是罪该万死。”   想不到这一件小事背后竟然还埋着这么大的动机,只能说她是命数不好给摊上了,否则谁会料到一个小小的相亲宴竟然会牵扯到当朝太后对一个青年才俊的评价来?   若那张公子是个重色轻德的,想必高太后少不得会在皇帝面前提醒个两句。以德宗对这位圣母皇太后的推崇,这张公子的仕途就算是走到头了。   可见人所做的每一个决定看似也许并不关键,殊不知哪天正是这其中的某一个细节引发了蝴蝶效应,进而左右了人的一生呢?   高太后状似无意地摆了摆手,手上的宝石戒面明亮得晃眼。   “不知者不罪,这事儿今日哀家若不说,就连那张孙曾三家人都被蒙在鼓里。你不过是个妆师,自然要尽你的本分,这坏事不坏事的名头还摊不到你的头上。”   见高太后如此“深明大义”,徐曼青这才缓了些过来。   “谢太后不罪之恩。”   徐曼青重新坐回小墩子上,又见高太后如此心思缜密难以应付,心下更是乱如擂鼓。   高太后又道:“其实自那张家与孙府提亲之后,这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不过近来靠近年关,哀家的陈年旧疾又出来犯事,腿脚酸痛得厉害。那孙夫人也算是有心的,入宫问安的时候恰好看到哀家在服药,便说她近日在某处习得了一种推拿手法,听说很是好用,便给哀家推了几下。”   徐曼青一听便知道了话题的出处,赶紧回话道:“这不过是寻常的保养手法,难得能入太后您的眼。”   “那孙夫人虽然有心但毕竟是半吊子的功夫,这太医们虽是懂得医理穴位的,但毕竟男女有别做不得这事。哀家便寻思着不如让正主儿进来给哀家推推试试。若是你真不想入这宫里来,只要教会我身边的宫人也成。”   徐曼青赶紧辩白道:“回太后的话,着实不是民女不愿入宫,只是民女的夫君出征在外,民女家里上有婆母下有幼弟,若民女不在旁伺候,怕是……”   高太后道:“哀家知你是个有心的,之前不过是随意问了几句,那玉芍就生怕把你给栽进去,在哀家面前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听得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也难得你有这份善心,没嫌弃玉芍那样的出身,竟还为她出头化得那棠纱妃子的妆容来。若哀家当年能有你这样得力的人相助,又怎会生生拖到十六岁才入得中宫?”   徐曼青忙道:“太后过誉了,民女愧不敢当。”   高太后说了好一会子话约莫是有些疲乏了,在贵妃榻上换了个姿势。   只听她冷笑了一声:“如今哀家身居太后之位,天下悠悠之口莫不敢多言。可谁又知当年先帝要立我为后时,那些言官弹劾哀家的奏章几乎都能把这偌大的安华宫塞满!”   “哀家自知出身不好,与那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家闺秀不能相提并论,若不是有先帝的龙威镇着压着,那些爬高踩低的人又怎么会敬我半分?”   “若不是先帝怜我,现下又何来这太后之位?”   高太后说完往事,凌厉的语气稍转柔和:“像你这般能助他人于危难的女子着实难得,不说别的,就是心气也要比许多男人来得大。”   徐曼青心下一震,回道:“与太后的厚德相比,民女实在不如万一。”   高太后道:“你也是个命苦的,听闻你嫁入项家,连夫君一面都没见着?”   “是,民女只愿夫君能得胜还朝,一家人早日团聚。”   高太后又怎能不知将命运都系在自家夫君身上的女人的心情,想当年若不是她顶着一口气生生在废宫中苦撑了十几年,也换不来这泼天的富贵。   可惜在废宫中的十三年到底是缺衣少穿的,如今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病根都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这次寻得徐曼青来,能给她缓解一下疼痛便已经不错了。   太后道:“哀家看你是个有福的,正如当年谁会料到哀家有朝一日能当成这太后?现下看你是凄苦了些,日后熬到你家夫君归来,指不定也能当上个诰命夫人。”   “罢罢,将近年关就不提这些糟心事。哀家本是有心招你入宫,不过你既然要照看项家,那便全了你的心意。这两日你暂且留宿宫中,待宫人习得手法再走不迟。”   徐曼青谢了恩,缓过劲来才发现早已汗湿衣背。   见高太后没有要问罪责怪的意思,徐曼青静下了心来,这才小心地开声问道:“不知宫里是否有西域番邦那边进贡过来的精油?”   虽然不大清楚这个时代有没有植物精油这种东西,但既然她之前在孙府见过御赐的玫瑰露,那便说明提炼香水的技术已经具备了。既然如此,精油的提炼也是差不多的工序,如果有精油开背,推拿的作用会更明显一些——这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精油SPA了。   作为一个全方位的化妆师,除了懂得美容化妆之外,更重要的必修课就是日常的保养。这个道理很简单:你的上妆技巧再怎么能化腐朽为神奇也好,但在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上涂抹化妆品和在光洁如纸的皮肤表面上涂抹化妆品,效果根本就是一个地一个天。   虽说现代有后期的PS技巧作为补充使得许多明星的皮肤在广告里看起来光润非常,但只要一看现场live或者电视上的近镜头取景,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回事。   若将化妆与保养划分出一个比重的话,那么化妆最多只占三分,而保养能占到七分,足见日常保养的重要性。   而精油SPA这种保养方法也非常科学且有效——通过按摩穴位促进气血循环加快排毒,通过护肤精油的渗透使皮肤滑腻而有弹性,且精油特有的芳香气味能刺激大脑分泌出特殊的荷尔蒙,能使人的精神呈现出舒适愉悦的状态。   只是这个方法很烧钱,去美容院做一次下来少说也得好几百,贵的还有上千的。若是遇到些价格便宜的,很有可能用的不是真正的植物精油。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植物都能产出精油,只有那些含有香脂腺的植物才可能产出。且精油在植物中的含量稀少,三千朵玫瑰花瓣才能提炼出一滴玫瑰精油。这种稀罕的东西放在现代被称为液体黄金也不为过,更何况是在这蒸馏提纯技术落后的封建时代?   高太后听徐曼青提起这事,倒是有点印象。   “听你这么一说,番邦还真就进贡过所谓的玫瑰油,只是那东西虽然香但却油油腻腻的,平日里涂抹总觉得身上沾了层东西,很不得劲,反而是玫瑰露很受欢迎。”   徐曼青赶紧道:“民女斗胆,想看一看这进贡的玫瑰油是个什么模样。”   83   第83章   高太后命身边的嬷嬷到库房里去调取了,待那玫瑰油取来时,徐曼青开瓶一看,果然是最纯正不过的植物精油。   “这正是民女想要的,若太后不嫌弃,民女这就为您推拿。”   高太后在一干宫女的伺候下宽了衣,徐曼青看了一下太后繁复的发髻和满头的珠翠只得叮嘱了一声,让太后最好先将发髻散开。   徐曼青此话一出,众宫女面面相觑,就连一旁的嬷嬷都露出了为难的惶恐神色。   “太后,这……”   高太后端坐在铜镜前,倒是乐笑了。   “一个个的都紧张什么,不就是散个发么?那就散吧。”   “是。”   众宫女得令,这才把高太后的发髻给散了。   一开始徐曼青还觉着有些奇怪,不就是散个头发而已,用得着气氛如此紧张么?可在太后头上的头饰被一一取下之后,她才大大地吓了一跳。   原来,那原先被环翠覆盖的地方露出了一块铜钱大小的不长头发的头皮。   仔细一瞧,那并非是寻常的掉发造成的斑秃,而是一块十分丑陋的疤痕。想必当初是伤得太深以至于破坏了毛囊,之后就算伤口已经愈合可那头发是再也长不出来了。   徐曼青一开始犯了职业病,还直勾勾地盯着太后的头皮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方才又在阎罗殿前转了一圈,登时不免后怕,冷汗直流。   太后既然将这伤疤掩盖住想必就是不愿让人看见,可她方才又不懂内情,随口就说了让太后散发的事。还好高太后没有怪罪的意思,否则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注意到方才徐曼青的视线,高太后对着铜镜里的倒影看了两眼。   “哎,每次看到这个疤都会想起一些陈年往事。”   “那时候哀家还陪着先帝待在废宫中,只觉着日子非常难熬。起初的几年还守着盼着明宗能念在父子之情上网开一面,就算不起复先帝的中宫之位,但至少也能移出那清冷的废宫去,过一些寻常百姓家的日子也好。”   “可惜等啊等的,等得人都绝望了。当时一起被关的女人也不少,到了第七第八年的时候就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疯了的还活着。”   太后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那块疤。   待到第十年的时候,那疯女人也熬不住了,趁人不注意不知怎的就挣脱了束缚,跑到伙房拎了一条烧得通红的烧火棍就朝先帝打去。”   “哀家那时哪想得这么多,下意识地就护在先帝跟前了,于是头上就挨了这狠狠的一下子。”   “后来那疯婆子被先帝活活打死了,但哀家当时伤得不轻,满脸是血的,被打到的又是脑袋。”   “也亏得先帝怜我,为了救哀家就那般跪在废宫门口朝着明宗所在的方位磕头。最后跪了整整一夜总算把太医给跪来了,哀家这条命才捡了回来。”   那一直在太后身边近身随侍的嬷嬷听太后提起旧事也不禁红了眼眶,在一旁偷偷地抹起眼泪来。   “后来先帝起复,执意要立哀家为后,可又遇到言官百般弹劾。先帝大怒之下将哀家传唤至朝堂,指着哀家头上的这块疤痛陈旧事,这才勉强堵住了悠悠众口。”   “以至于先帝尚在时,哀家从未试图遮掩过这道疤痕。只是现在怜我惜我的人已经不在了,看到这疤只能徒增伤感,便只想将疤痕遮盖起来。”   太后叹了口气,躺在早就收拾好的软榻上,徐曼青将精油抹在高太后背上,开始细心推拿起来。   “太后如今已贵为六宫之首,真真是否极泰来。”   徐曼青的手法纯熟,加之空气中氤氲着玫瑰清雅的香味,高太后的精神也渐渐松缓下来。   只听高太后道:“老天待哀家不薄……”   徐曼青笑而不语,只是规律地用各种手法揉按穴位,高太后的声音渐渐小了去,等徐曼青推至小腿处的时候,发现高太后呼吸匀长,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不仅徐曼青,一旁伺候的嬷嬷和宫女也发现了这事,脸上忍不住露出惊叹的神色。   只听那最有资历的老嬷嬷小声说道:“太后近来心绪不宁,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今个儿竟然还在说话的当口就睡着了。”   原本她们这些宫里的老人对于开国县公府的孙夫人推荐的这个民女妆师很不以为然,现下看来那孙夫人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开穴推拿的效用是极好的。   徐曼青做完了一整套推拿后才轻手轻脚地将被褥给高太后盖上,坐在一旁的墩子上静静候着。   偌大的安华宫里因为太后的入睡而静谧非常,连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徐曼青松了口气暂且歇了歇,但这盹是决计不敢打的,谁知太后什么时候会忽然醒过来?   待到一个多时辰过去,高太后那边果然有了动静。徐曼青赶紧站起身来,只听高太后和衣坐起身子揉了揉脖颈,道了一句:“哀家怎的就睡过去了?”   那嬷嬷赶紧在一旁凑趣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这徐氏的手法精妙,竟能让您安然入睡,想必以后能顶上大用处。”   高太后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果然见身子比平常舒缓了许多,那骨关节也不咯吱咯吱地响了,心下大喜。   原本她也没对这徐氏抱有有多大期待,如今可说是意外之喜。   宫内众人正喜气盈盈地聊着,忽有外侍通传说是梁国公的夫人进宫请安了。   高太后:“你看哀家这记性,梁国公夫人三天前就递了请安帖子了,如今哀家这一睡,她怕是在宫外等久了。”   宫女即刻过来伺候太后更衣梳头。   “哎,今日环翠就不上了吧,这东西好是好,就是沉甸甸的坠得慌,戴久了头皮都免不了发麻。”   徐曼青看了一眼那环翠,只见设计精巧样式繁复,上边坠满了金制的花钿和绿色的宝石,难怪会分量惊人。   太后一边被伺候着,一边将手中的环翠递给了一旁候着的徐曼青。   “哀家看你是个有能耐的,你倒是给想想办法让哀家既轻松无碍又能遮住头上那难看的疤?”   徐曼青恭敬地接过太后递来的环翠,众人原以为她会将那御用饰物好好端详研究一番,谁知徐曼青并未再看那环翠,只是福身行礼道:“民女愚钝,哪有才能改良这御用工匠打造的首饰?但民女平日里喜欢研究妆容妆法,倒是想到一个不错的法子,能让太后不必戴那环翠也能遮掩头上的疤痕。”   “哦?倒是说来听听。”太后一听便来了兴致,将那可怜的梁国公夫人又晾在外头了。   徐曼青微笑着将法子娓娓道来,高太后越听心里越是欢喜,赶紧让随侍的嬷嬷传令下去了。   这高太后平日里皆是一副平和慵懒的模样,连说话都比别人慢上一拍,饶就是身边的人都少有见到太后如此激动兴奋的模样。   “果然,哀家看人就不会看错,待那东西拿来,你且速速做去,哀家都快等不及看到自己原先的模样了。”   “是。”   太后心情大好,收拾好妆容之后便去接见梁国公夫人了。   待到第二日,徐曼青要的东西就被装在锦盒里送到了宫中来。   徐曼青打开一开,便见里边有十缕极长的头发,这些头发都是从京郊有名的法华庵中取来的,是出嫁的尼姑剃度时落下的发。   徐曼青细细挑选了一番,选出一缕与高太后的发质和颜色最为相近的头发,将其中端捆好、头部剪平,细细地在桌上平铺开来。   取用合适的宽度和厚度之后,徐曼青将凝胶用火烛融化,将方才修剪好的平齐一端黏连起来,带凝胶风干后,便制成了简易的发片。   可惜宫中能寻到的最好的凝胶均是乳白色的,徐曼青只好又动用了黑色的染料,将那一小层凝胶染黑。   待发片一头固定住之后,才将发尾的形状和弧度修剪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待发片制作完成之后,徐曼青让人将发片呈上。   太后看着锦托中的发片甚感新奇,让徐曼青赶紧帮她将这发片用上。   徐曼青将高太后伤疤之上的头发掀起,将发片置于发根处,再用数个极细的发夹夹稳固定。   待发片固定住之后,再将头发放下,由于发片根部被上层的头发遮挡住,完全没看出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这时,徐曼青再把发片与太后的头发一并顺好,替太后挽了个她平时最常用的结椎髻。   待一切打点好,高太后在镜中如愿地看到了一个毫无瑕疵的自己。   那丑陋的疤痕被完美地掩盖了起来,如今用得这种方法,就不必每日都顶着沉重的环翠,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自己想要的发型了。   “好,好,果然是好。”   太后大悦,连说了数个好字。一旁的宫女嬷嬷连连道喜,安华宫内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   “之前太后还忧心着年宴上妆容的事,这下可好了,波斯进贡的那套玲珑七巧簪总算能用上了。”   高太后饶有深意地看了徐曼青一眼,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赏。”   于是,在徐曼青离宫的时候,便带着高太后赏下的绸缎金银作者有话要说:鸣谢:丢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0914:53:50   丢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1119:23:34   非常感谢,某草鞠躬!   84   第84章   乘着宫轿一路回到烟袋胡同,徐曼青刚掀开轿帘,便看到窄小的胡同里已经围了许多街坊。当她下轿之时,众人皆掩嘴低语,看向徐曼青的眼神带满了艳羡之色。   见人已安全送到,沈公公挥了挥手中的拂扫,笑盈盈地朝徐曼青道:“项家到了,咱家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这些御赐的东西,你可得小心收好才是。”   身后跟着的小公公七手八脚地将太后赐下的东西一箱箱地往项家抬,项寡妇在接到通知时也早早地出了门来候着,但看到宫中来人时依旧觉得威压甚重,行礼之后就僵在门角不敢再搭话了。   “有劳公公相送了。”   徐曼青给沈公公福了福身子,努力屏蔽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自她来到这大齐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头一遭这般被人强势围观,徐曼青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说话的当口只能尽量低调再低调。   沈公公笑道:“如此这般咱家便告辞回宫了。这一回,太后她老人家很是欢喜,你以后的福气大着呢!”   “托公公吉言了。”徐曼青言罢,便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沈公公身后的跟班小公公。   别看这荷包轻飘飘的掂起来没啥分量,但里面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大额银票。况且徐曼青作为平民出身的女子,是没有资格“打赏”这种在宫中有品级的公公的,故而只能当着沈公公的面将荷包赏给了仅着素服的小公公。想必等回到宫内,那小公公定会将打赏全数上供。   那沈公公见徐曼青这般懂规矩,看向徐曼青的眼神就越发满意了——这徐氏后头有驸马爷照看着,这般年纪轻轻的就得了太后的喜欢,为人又知情识趣的,日后这路子可宽敞着呢!   沈公公客客气气地道了别,徐曼青搀着项寡妇一路送到了胡同口,沈公公这才掀开了轿帘道了一句“留步”,徐曼青这才依言停下了。   直到宫轿消失在街道拐角,项家一行人才返身往回走。   胡同里方才围观的众人纷纷涌上来拱手道喜,之前街头巷尾的就有传言说有人前几日大清早的看到宫里来人将项家的年轻小媳妇给接走了,当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登时谣言四起。有说徐曼青是到宫里伺候贵人上妆的,更有甚者还说徐曼青其实是被皇帝看上了要召进宫里当娘娘的,总之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如今见得徐曼青被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又带上了这么多的赏赐,加之方才沈公公的话语里提到了太后,那可真是将众人惊呆了。   谁能料到这城南的小小胡同巷子里竟然还出了个见过此等尊贵之人的人物!这放在寻常百姓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虽说道贺的众人并非人人都想攀关系,但能跟这进过宫的人说句话,再不济哪怕是看一眼沾沾福气也是好的。   徐曼青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回了家里,刚关上门,项寡妇就眼泪汪汪地扯着徐曼青上下打量了好几番。   “青妞诶,你这几天入宫,可担心死我这老太婆了!”   徐曼青一看项寡妇的额上有些红,便想到自家婆婆定是想为她求得平安所以日日在佛像前情愿磕头了。   红儿也在一旁抹眼泪道:“老夫人这几天食不下咽睡不安稳的,又清减了不少……”   多日来在战战兢兢中积累的压力在到家之后终于彻底释放了出来,徐曼青只觉得此刻头痛得厉害,但想到在这陌生的时代总算也有几个人会真心惦记着她的生死安危了,倒也生出了些许归属感来。   在好言安抚了项寡妇一番后徐曼青才回屋歇了去,而之后没过多久便是年关,没人会在这段时日里办婚嫁及笄一类的事,徐曼青便心安理得地休养了一段时间。   年前的几天降温得厉害,大年三十的晚上下了厚厚的一场冬雪。   这古代的城市冷起来也要更厉害些,徐曼青索性整日窝在炕上,就连吃饭喝水也不愿下地,直接搭个小木桌,围着棉被暖和和的,与项寡妇和那两个小丫头凑了一桌,打叶子牌消磨时间。   悠悠哉哉地度过了在大齐的第一个新年,徐曼青原本还想让入宫伺候太后的事淡些下来再做打算,谁知刚到年初五,项家就受到了拜帖,说是有几个皇亲国戚指名要徐曼青接妆。   原来元宵节那日又有宫宴,而徐曼青受太后青眼的事儿早就不胫而走。要知道,国手一级的御用妆师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到的,于是那些不敢逾制去请国手的人家自然会盯上徐曼青这种能与国手相提并论的妆师了。   如今这无心插柳的,徐曼青竟比珍颜阁的“妙手”还要更抢手了。   于是,又是那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徐曼青接下来的日子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正是莺飞草长万物复苏的时节,可惜遇上了阴雨连绵的清明,那空气的湿度大得让人有些难受。   徐曼青是入门第一年,虽然未曾见过项望山,但给自家公公扫墓却是理所应当的。   随着项寡妇到了咸安城外的墓地祭扫,踩得一脚深一脚浅的泥巴不说,整个人都被那牛毛细雨给沾湿了,徐曼青感觉自己有点即将发霉的迹象。   回到家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儿,下一刻大门就被人敲得震天响。   好在外头有红儿去应门,徐曼青有空换了双干净的鞋子,还没等走出去,便看红儿风机火燎地跑进来压低声音对她耳语道:“敲门的是南衙门口的捕快大哥,他说大事儿了,让您赶紧随他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徐曼青一听心下一个咯噔——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这小捕快如此着急地找上门来,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随意编了个理由不惊动项寡妇,徐曼青出门扯了那小捕快就往附近茶楼的方向走。   待到了茶楼雅间,那小捕快甚至等不及上茶,便苦着个脸对徐曼青道:“嫂子,这事您可得先有点心理准备。”   徐曼青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莫不是我家夫君出事了?”   小捕快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瞒嫂子说,其实我是受了头儿的托过来给您传口信的。照理说我这在衙门口待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消息这般灵通。好在头儿现下毕竟是有品级的武官,门路广,这明里暗里的消息也懂得多些。”   徐曼青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捕快道:“头儿说,西南战事已经收尾,阵亡名单从边疆发回来了。”   “他,他死了?”徐曼青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颤抖。   小捕快挠了挠后脑勺道:“倒也没到那份上。不过……”   涉及到人的生死,徐曼青难免有些激动。   “不过什么?”   “哎!”小捕快道,“项望山的名字虽然不在阵亡名单上,但却被记在了失踪名单上。”   “失踪?”徐曼青有些不明就里。   小捕快道:“一般来说,在战场是失踪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战死了但尸首没有寻到,二是士兵趁乱逃了……”   在两人说话的当口,方才点的茶水送上来了,徐曼青赶紧倒了一杯热茶灌下去,才让从里冷到外的身体稍微有了一些热度。   “虽说我没有见过我家夫君,但从我婆婆平日里对他的形容看来,以他的品行和为人,不应该临阵脱逃才对。”   那小捕快接话道:“其实若我是嫂子你,我倒宁愿他当了逃兵,至少这般还可能留得条性命在。”   “若项望山没有当逃兵却又失踪了的话,那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徐曼青心下乱得厉害,虽说她对项望山这个挂名夫君谈不上有多大的情分在,但一想到项寡妇这把年纪了若是经历丧子之痛,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还不好说,况且现下她与项寡妇之间有了深厚的感情,她实在不愿看到自己身边的亲人悲痛欲绝的样子。   而更要命的是,若作为独子的项望山被确证战死,那项家就成了绝户。没有了可以支撑门面的男人,哪怕只是个名头上的,也会让这个家庭接下来的生活举步维艰。   “那若是在战事结束前还是未能确定我夫君的生死的话,官府那边会如何处置?”   小捕快道:“对于这种情况朝廷还算仁慈,若是没有证据证明士兵是叛逃失踪的话,在战事结束后的半年内都可以由家人申报死亡。家人申报之后便会立即消去户籍免去人头税,按战死论发放抚恤金。”   徐曼青道:“那若家属一直拖着不愿申报呢?”   “半年后只要项望山不出现,官府会强制将他的户籍剔除,依旧按战死论。”   徐曼青听完只觉得脊背发凉,登时只得靠在椅背上,脸色青白得厉害。   这么说来,如果项望山在官府发出布告的半年内不现身的话,项家就真真是绝了户了。   小捕快见徐曼青脸色难看,赶紧在一旁劝慰道:“这也未必一定就是噩耗,前线兵荒马乱的,搞不好在统计名单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弄错了也说不准呢?”   徐曼青摆了摆手表示无碍,苍白着脸道谢道:“多谢小兄弟前来告知,只是这实在是晴天霹雳,如今我知道便也罢了,我婆婆那边能拖一天就多拖一天,小兄弟可千万别让她老人家知道才好。”   小捕快赶紧点头应下了。   徐曼青遇事一般都习惯于做最坏的打算——若项望山真的战死沙场,那么她最多只剩下半年的时间可以为项家的未来做打算了。作者有话要说:呃,本文不虐女主,大家不用担心哈~   85   第85章   那小捕快早就知道了吴岳泽对徐曼青的心思,况且大齐也并未明令禁止寡妇改嫁,虽说若是日后徐曼青改嫁给自己的头儿对项家来说是不大厚道,但总好过让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生都葬送在这望门寡里吧?故而那小捕快有意无意地总想把话题往吴岳泽那边扯。   “我充其量就是在中间传了个信而已,若嫂子你真心想道谢的话,不如亲自跟我头儿说去。”   在这种节骨眼上,徐曼青除非真心有攀附吴岳泽的想法,否则断然不会在收到消息后立刻去找他道谢。   “吴副尉他公事繁忙,再说我一介女流哪里方便去吴府找他,至于殿前都指挥使司衙门就更是进不去了,还不如让小哥你帮忙代为转达的好。”   小捕快一听便怀疑徐曼青是不是真的对吴岳泽无意,但又想到自家夫君新丧就立刻跟别的男人勾搭上的女子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反倒越发敬佩起徐曼青来,心里暗叹难怪自家头儿会对这个已经有了主的女人如此上心了。   匆匆别了小捕快,徐曼青暗自用手拍了几下脸强自振作,又想起尉迟恭这号人物来。   按理说她既然要避吴岳泽的讳,那尉迟恭对于她来说就更是捅不得的马蜂窝了。可是在通讯不发达信息及其不对称的古代,她也只能靠所谓的内线来获知更准确的信息,否则很容易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   思来想去,徐曼青还是觉得避尉迟恭不过,雇了顶轿子就往珍颜阁去了。   临时临急地到了珍颜阁,尉迟恭果然不在。他名下的产业多不胜数,若不是因为徐曼青也不会如此频繁地出现在珍颜阁里。   不过那大管事是个机灵的,见尉迟恭几次三番地对徐曼青多有维护,甚至不惜牺牲阁内的张妙手充当垫脚石,这次徐曼青入宫能如此顺利也是多得尉迟恭在暗中多方打点的缘故,便早就知道这小女子是在东家心里挂上了号的。而今见徐曼青这番没提前打招呼便着急忙慌的前来,脸色也不太好的模样便知道是找东家有事,大管事不敢怠慢,赶紧遣人去找了。   徐曼青在阁里等了快一个时辰才把人给等到了。   尉迟恭见了徐曼青,立刻便挥手让雅间里伺候着的丫环退出去了。   见徐曼青整个人没了平日的精气神,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   “莫不是项望山的事情……你听说了?”   徐曼青这段日子因为接妆送嫁的关系认识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这次就算不经过自己收到些风声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也是只听闻了大概,但是至于我夫君是如何失踪的,西南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大清楚。”   “这次来找姐夫,也就是想知道些细节,若他真的凶多吉少,也好让我早作打算才是。”   听徐曼青提起“早作打算”一事,尉迟恭心里倒是有几分高兴,但面对他人的家门不幸,尉迟恭还没傻到要将这种情绪显露出来。   坐下给徐曼青续了茶,尉迟恭道:“你是否还记得之前跟你提过的那奸臣冯嗣侗设计陷害骠骑大将军秦远征一事?”   徐曼青点了点头。   “话说那次秦远征虽然错信了假的情报陷入敌军包围之中,但怎么说他也是沙场老将,就算身处劣势也并非那种容易被啃下的软骨头。”   “当时他带领手下的士兵奋勇拼杀,虽说所领的那支军队死伤了大半,但秦远征总算是死里逃生,在失踪了数日之后又重返军营主持大局。”   “冯嗣侗的阴谋失败,秦远征借战事失利一事在军中做了大规模的策清洗,冯嗣侗的人皆被问罪。秦远征全权掌权之后又对敌军做了反扑,三战告捷,这才将西南战事平定下来。”   尉迟恭叹了口气道:“项望山所在的部队正是当时追随秦远征出征陷入敌军包围的部队。由于当时短兵相接的战场在敌国境内,秦远征好不容易才带领残部突围撤离,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返回打扫战场。”   “故而失踪名单上多数都是参加了那场战役的人……”   徐曼青一听,当下觉得有些晕眩。   想必秦远征带领的突围一战十分惨烈,能活着回来的人不到原来人数的十分之一。   若项望山是在别的战役里失的踪,那或许还有存活下来的希望。但现下他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没了信息的,难道还真如那小捕快说的那般凶多吉少了?   徐曼青知道了事发经过也算心里有了数,虽然俗话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西南之境离咸安又何止千里?要去找项望山也不现实。   如此这般,就真要考虑从项家宗族过继子嗣一事了。   徐曼青不愿多聊,知道真相之后便起身告辞。   尉迟恭见徐曼青脸色青白,心下也明白此事对她打击过大。但此刻他也不好直接趁火打劫,况且官府的正式布告还未发出,事情还存在变数,思前想后还是对自己的心思只字未提,只是交待让大管事亲自将徐曼青送回烟袋胡同去。   徐曼青回到项家之后数日里忧思过重辗转难眠,就连偶尔回家一趟的徐奋都察觉出不对劲来。   如今徐奋的个头窜得很快,还差那么一点就要跟徐曼青一般高了。   徐曼青看着茁壮成长的弟弟很是欣慰,想着自己穿到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来压根就死了追求真爱的心思,她也不愿相信在这种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项望山能免俗到哪里去。只是当时她出于生计不得不嫁入项家,心里还一直期盼着项望山不要太早回来,哪知如今一语成谶,项望山何止是晚归?十有八/九是不归了。   这两日里徐曼青打定了主意死守这望门寡了,反正她有婆婆和弟弟要照顾,自己的事业也经营得如火如荼,将来再过继个养子在项望山名下好好栽培,就算没有男人日子也照样红火。   只要能帮着项寡妇撑过这个难关就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徐曼青下定了心思,心结也打开了不少。   只见她摸着徐奋的脑袋安慰道:“姐姐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最近接活太多有些累着了,休息两日便就好了。”徐奋半信半疑,但又见家里确实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也只得信了徐曼青的说法,而等到半个月后官府贴出西南战事的布告的时候,他往回追溯一想才算是理出了一些头绪。   得知那阵亡名单的布告张榜之后,徐曼青便只得搀扶着心急如焚的项寡妇前去围看。   可惜布告栏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参军者的家属,人群内里时常传出闻震天的哀嚎声,过不久就见有昏倒的人陆续被抬出,人群中荡漾着浓浓的不安情绪。   项寡妇看到不断地有生生哭昏过去的家属被抬出来,浑身抖得几乎要站不住,若不是有徐曼青搀着,早就倒在地上了。   好在徐曼青是早就知道了□的,如今说来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挤到这里来看布告的话,指不定也会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慌得撑不住场面了。   徐曼青又要搀着项寡妇又要往人群里挤,短时间里也凑不近,只能夹在人堆里慢慢往前挪。   待好不容易终于挤到了前头,项寡妇浑身发抖地在硕长的阵亡布告里寻找“项”这一姓氏,顺着看下来果然没有发现项望山的名字。   项寡妇登时欣喜若狂,当下就抓着徐曼青的手道:“青妞啊,望山没事,望山不在阵亡名单上,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徐曼青看着涕泪横流的项寡妇只觉得心里发苦,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莫过于给了这样一位母亲以希望而之后又让她绝望,可命运如此,徐曼青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徐曼青哑着声音问了尚在激动中的项寡妇一句:“娘,我看有很多人还围在后面看,说是还有另一个名单……”   项寡妇听言明显地愣了一下,又赶紧挤到布告栏靠后的位置,这才发现了所谓的“失踪人员名单”。   失踪的士兵并没有阵亡的士兵多,项寡妇很快就在布告中看到了“项望山”三个大字。   之后,甚至没有给徐曼青任何开口安慰的机会,项寡妇两眼一翻,生生地昏了过去。   项家出了大事。   烟袋胡同就这么点长,邻里街坊看到徐曼青一边哭一边雇人将项寡妇抬了回来,当天项家绝户的消息就传遍整条胡同了。   于是叹息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   叹息之处在于徐曼青这一妙龄女子这回真是要守望门寡了,虽说大齐并不禁止丧偶妇女改嫁,但毕竟会因此而损了名节,想必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去。   而幸灾乐祸的则多是以前眼红项家富贵的人——饶就是入了宫见了贵人得了赏赐又怎样?该绝户的还是绝了户。没有子孙后代,就算挣下了金山银山也是便宜外人罢了。   徐曼青自官府公榜之后就开始闭门谢客,虽说现下项望山还生死未卜,但毕竟是跟白事沾了点边,这接妆送嫁的事也不好再做了。若是确证项望山阵亡,她还要守三年的孝期,好在之前挣下的银两足够项家的开销,经济上倒是很富余的。   只是项寡妇自这次打击之后就真真是病倒了,徐曼青每日守在床前伺候汤药,奈何多好的药多贵的补品喂下去也不见半分气色,项寡妇越来越虚弱了。   徐曼青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项寡妇垮下去,既然旧的期盼已经落了空,那便只有寻找一个新的希望来支撑项寡妇活下去的信念了。   于是,与项家族长商量过继子嗣的事,也被徐曼青正式提上了日程来。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交待一下前因后果。   86   第86章   在得知项望山失踪的半个月后,徐曼青看到眼睛都快哭瞎了的项寡妇,心下难受得就像被刀割一般。在伺候汤药之时,徐曼青堪堪地喂完半碗药,便对项寡妇道:“娘,要不,咱就跟项家族长商量一下给夫君过继的事儿吧?”   原本病蔫蔫的项寡妇在听到徐曼青的提议后登时瞪大了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徐曼青跟项寡妇接触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过项寡妇会用这种凌厉的语气与她说话。   难得地结巴了一下,徐曼青小声回道:“娘,我的意思是……”   哐当一声,徐曼青手中的药碗被打翻在地,当下,药汁和碎瓷片四溅。   “娘……”   “别说了!”   项寡妇拨开徐曼青试图过来搀扶的手,哑着声音道:“我家的望山没死!他福大命大的怎么会这般轻易就死了?”   “你这个做媳妇的,不在家里等着夫君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过继的事情,你是打算去官府销了望山的户籍吗?!”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再这样耽搁下去夜长梦多……”徐曼青急忙解释道。   可惜项寡妇是油盐不进,在盛怒过后又呆愣愣地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我儿没死,你看咱家里的花公鸡不是还活蹦乱跳的么?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望山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看着有些疯魔了的婆婆,徐曼青知道此刻是多说无益,只得抹去了眼角的泪,让小翠进来把地上收拾了一下。   “娘,您的药还没有服完,我再去给您盛新的过来。”   谁知项寡妇直接操过手边的枕头就往徐曼青身上砸:“你给我出去!出去!”   见项寡妇情绪失控,徐曼青也只得暂时退了出去。可如今项家绝户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若是再不赶紧过继子嗣到项望山名下,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大事了。   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徐曼青还没来得及劝服项寡妇,就有人主动给找上门来了。   这回来的人完全是个料想不到的生面孔,而且还气势汹汹地身后跟了一帮子人,应门的红儿只是开了条门缝瞅到便就吓得又把门给闭了起来,外边候着的人哪里肯依,哐当哐当地把门砸得震天响。   在内室的徐曼青被这般大的动静惊扰到,急忙赶出去看出了什么事。   “门外何人?”徐曼青厉声问道。   只听门外一个男声应道:“我等乃项家宗族的人,赶紧把门打开。”   徐曼青一听是项家宗族来人了,心下大叹不好,但既然来人已经亮明了身份,这不开门也是不行的,徐曼青只得让红儿把门打开。   领头的是一个大约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看穿着还算过得去,身后跟着的七八个人都稍年轻一些。虽然还没有正式交谈,但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伙子人身上正散发出一种明显的来者不善的气场。   “各位有何贵干?”   那中年男人道:“我乃项家宗族族长项盛恒,这次过来是跟嫂子商量一下望山的事的。”   徐曼青心下一个咯噔,之前听项寡妇说项家的族长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可现下来人的年纪明显要轻得多,应该不是族长才对。   徐曼青道:“恕我冒昧,可我听婆婆提起过族长,可阁下……”   项盛恒道:“我父亲身体不好卧病在床,他族长的位置由我暂代。”   项盛恒明显不想跟徐曼青这种在项家辈分低且没有话事权的小媳妇说话,直截了当地问道:“让你婆婆出来说话。”   徐曼青自然不会轻易让项寡妇出来,如今自家婆婆因为项望山失踪的事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大了,若是让这些人再横插一杠的话,谁知项寡妇能不能撑得住。   “娘她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这位族叔有什么事可以尽管跟我说。”   项盛恒冷哼了一声,心下明白如今这项家当家的人正是这个名声在外的小媳妇,便就开口道:“望山出事的事情你们为何不向族里报备?我等还是听到传言进了城来查看布告,才知道这回事的。”   徐曼青道:“娘自得知夫君出事之后就一病不起,我每日伺候汤药分不开身来,故而耽搁了。”   见徐曼青这借口找得冠冕堂皇,那项盛恒哼了一声,径自进了主厅坐于上座,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项盛恒之前便听说项望山的媳妇是个能人的事。小媳妇不仅靠做喜娘妆师的行当在城里置办了房产,而且前不久还被召进了宫去伺候贵人。原本项盛恒并不大相信一个小女子能挣下多大份家业来,可前几日进城看布告的时候顺便找到烟袋胡同一看,发现这新房竟然是青砖黑瓦的三进宅院,重要的是地段还不错,听说这套宅院市值就超过了两千两白银。   项盛恒一下就心动了。   若项望山死了,项家这一脉就绝了户,只要到官府将项望山销了户,那记在项望山名下的田宅房产就要做相应的处置。这样一来,他这个族长能插手的事情可就多了。   徐曼青思忖了一下回道:“之前我与婆婆提过要在宗族中找一个合适的孩子过继在夫君名下,好延续香火。”   那项盛恒早就料到徐曼青会如此说,冷笑一声道:“我项家虽说枝繁叶茂子孙遍地,可各家都生活得不错,谁没事会愿意将自家的孩子过继过来?”   徐曼青知道这帮子人今天找上门来就是要她放血的,但若事情能办成,徐曼青倒不介意给这些人一点甜头。   “我自知此事难办,但若族叔愿助咱家办得此事,娘和我定不会忘了族叔的大恩大德。”   看徐曼青还算上道,项盛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便忍痛割爱一次。我有一庶出的孙儿可以过继到项望山名下。”   徐曼青听项盛恒答应得如此爽快,便觉得事有蹊跷,赶紧追问道:“敢问族叔的孙儿年方几何?”   项盛恒听徐曼青问起这茬,脸色不由得僵了一下。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提出愿意将孙儿过继,徐曼青就会立马感动得涕泪横流地跪下道谢的,谁知这小媳妇不仅没有感恩戴德不说,反而还立刻发现了问题的关键点,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出来。   在项盛恒支支吾吾没答上话来的时候,项寡妇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叔子,你嫂子我还没死透呢,这事你怎的就直接跟小辈商量了?”   徐曼青见项寡妇拄着拐杖在红儿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徐曼青赶紧上去搭了把手。   项寡妇病了这些天原本脸色极为青白,可如今颧骨处竟染上了些许诡异的晕红,便明白这晕红根本就是生生被气出来的。   只听项寡妇道:“论到过继子嗣,一般都会从三岁以下的心生孩童里寻找合适的对象。可据我所知,你只有一个庶出的孙儿,现年都已经十岁了!你竟好意思提出将这孩子过继到望山名下来?!”   孩童三岁以上便开始懂事了,何况是已经十岁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早就清楚自己的生父是谁了,就算过继过来也难保日后不会胳膊肘子往生父那边拐,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货。   项盛恒道:“哼,我肯将孙儿过继过来就已经是抬举你们了,别挑三拣四的不识好歹!”   项寡妇气道:“小叔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庶出的孙儿是个什么来路,今天是不是要逼我这个老婆子当着大家的面将那些个丑事抖搂出来你才舒坦?!”   这个孙儿是项盛恒的二儿子跟一个暗娼私通之后生下来的,说句实在话,这孩子连是不是项家的种都说不好,就算是,充其量也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子,连庶子都谈不上。   如今这项盛恒竟然想将这样来路不明的大龄孩子过继到项望山名下,摆明了就是想将没人要的烫手山芋扔过来。别的尚且不说,若是真过了继,光就是名声这块就已经是臭到家了。   那项盛恒被揭了老底,当即恼羞成怒道:“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那过继一事便就此作罢!族里就当你们这支绝了户,田产钱财全数充公便是!”   “至于嫂子你,我会接你回族里供养着,自会有人给你养老送终。而徐氏便由我做主让她改嫁了就是。”   按大齐律法,寡妇改嫁必须净身出户,包括假装在内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带走。项盛恒这次就是冲着徐曼青攒下的那份家业来的,当然要把徐曼青给撇出去,而让她改嫁就是最好的办法。   项寡妇一听,差点没给气昏过去。   “谁说我家望山没了?他不过是在战场上失踪罢了,说不准哪一天就回来了!”   项盛恒哈哈大笑了几声:“这事还真由不得嫂子你做主。”   只见项盛恒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落着官印的纸,当着众人的面展开了来。   “我今日已经去衙门口给望山申报死亡了,如今他的户籍已销,名下的资财也要在一个月内全数转移。”   项盛恒作为项家族长确实有申报项望山死亡的权利,如今他竟然连知会都没有知会一声就先下手为强,可见在这次登门之前他便已经为了今天做好充分的“准备”了。   项寡妇看到那张销户的单子,再也支撑不住,生生地气昏过去了,好在红儿和小翠一直守在一旁,才没让项寡妇摔到地上。   徐曼青被那项盛恒气得浑身发抖,但越是这种被别人蹬鼻子上脸的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项寡妇已经倒下了,若她再自乱阵脚,以后别说是项寡妇,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活路了。   赶紧让丫头把项寡妇抬回内室安置,徐曼青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转过身来独自面对这些心机叵测的男作者有话要说:鸣谢:月妃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1318:37:34~╭(╯3╰)╮~   87   第87章   强忍住滔天的怒火,徐曼青皮笑肉不笑地对气焰嚣张的项盛恒道:“现下虽说夫君失了踪,但跟阵亡毕竟是两回事,官府那边尚且还给了半年的宽限期,族叔你怎么连知会都不知会婆婆一声就擅自给夫君销了户?”   项盛恒道:“这种事哪轮得到你们女人家家的出面?”   虽然很难跟畜生讲清楚道理,可现在对方是兵强马壮,今天找上门来也是早有预谋,连帮手都给找好了,看来是难以善了。   那项盛恒也怕这事再拖下去夜长梦多,根本就不打算跟徐曼青多磨嘴皮子,直接跟后边带来的帮手道:“现下就进里头去把嫂子抬出来接回老宅去。”   虽说现下项家本家祠堂建在咸安城郊西南角,但项家却是从冀州发家的,故而项家的老宅位于冀州青阳县辖下的一个小村落里。之前听项寡妇提到过那里的老宅已年久失修无人打理,平日里偶尔会安置一些特别落魄的族人,会从公中拨款接济给一口饭吃。但这些只不过是全了仁义一说,保着这些人不给活活饿死罢了。可若要说到生活条件,便就已经跟破庙里的乞丐窝差不多了。   如今这黑了心的项盛恒竟然决定要将病重的项寡妇移到这种破落之地去,表面上说的是要替“战死”的项望山照看老母,实际上却是要将项寡妇往死里整!   虽说项寡妇之前为了过继子嗣一事与自己有了口角,但徐曼青比谁都清楚如今她和项寡妇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若项寡妇被送走了,她也必定会被项盛恒擅自做主改嫁。   项盛恒为了霸占项望山名下的资财已经黑了心肝,恨不得把所有跟这些有关系的人全都撵走。若没猜错,项盛恒在来烟袋胡同之前必定已经联系好了外省的人家,要把她改嫁得远远的,最好永远都回不来。   眼看着那几个青壮男人就要冲到内室里将项寡妇抬走,徐曼青操起一旁的木棍就挡在入口处,就连平日里最胆小的小翠也不知从拿摸了一把割草的镰刀,哆嗦着立在徐曼青的身后。   徐曼青厉声道:“这位族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都说人生在世钱财二字,你做这么多事无外乎是冲着这房宅银钱去的。”   “无论你是想把娘送回老宅还是要把我改嫁,不都是想要堵住悠悠众口么?”   徐曼青冷笑道:“可你别忘了,我这个小媳妇虽然没什么能耐,但在这四九城里认识的达官贵人还不少,也算是跟他们结了善缘的。如今你这般强来,到时候莫怪有人看不过眼去,到时候找族叔的麻烦就不好了。”   听了徐曼青的威胁,项盛恒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蹄子在想什么,你说的这些我早就考量过了。敢问我现下做的事情哪件违背了大齐律法?谁规定绝了户的人家还能由女人来把持家财的?别说你认识的那些劳什子的达官贵人,就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是占理的一方!”   徐曼青自知在这件事上自己不占法理,但也绝不能让这黑心肝的族叔给白白坑了去。   只见徐曼青夺过小翠手里的镰刀径直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族叔,你不就是贪图这价值不菲的三进宅院么?不就是想把我婆媳俩逼死之后好独吞这笔横财么?”   徐曼青狞笑道:“那我就偏不如你愿!只要你敢再进一步,我立马就自戕于此!”   “我项门徐氏在此立下毒誓:我被逼死后,怨气会直冲云霄,魂魄定会化做厉鬼,在这宅子里萦绕不去。谁昧了良心住进来我就害谁,谁黑了心肠买下它我就让那个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得好死!!!”   “你!”   项盛恒也没料到徐曼青这个小媳妇处理起来会如此棘手。他倒不介意徐曼青自尽,但她现下放出了这样的狠话,若真死在这里事情闹大了,别说他自己日后不敢住进来,就是想要转手把这房子卖出去也会成为凶宅,价钱定然不是现在的市值了。   两边正为此僵持着,忽而项家的门又被砰砰砸响,直把做贼心虚的项盛恒吓了一跳。   徐曼青给小翠递了个眼色,小翠赶紧举着镰刀绕开项盛恒一小圈,跑去开门了。   这门一开,便看到红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后边跟着小捕快等一干身着皂衣的衙役。   徐曼青见红儿终于把救星搬来了,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   那小捕快故意不去看徐曼青,反而举起佩刀用刀柄指着为首的项盛恒道:“我听闻这边有人欺男霸女,方才在门外也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们难道不知这咸安城里不许非法聚众的规定吗?这一大群人凑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别看小捕快平日里对徐曼青和颜悦色的,但他毕竟是官门中人,平日里处理些贼人强盗一类的多了,虽然威势上比不得吴岳泽,可身上多少都有些煞气。如今沉着面孔言词激烈地这般一呛声,也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徐曼青这下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赶紧冲过去就跪在小捕快面前凄惨哭道:“官爷,您可得给小女子做主啊!如今这位族叔为了霸占家财,要生生逼死我们婆媳俩啊!”   项盛恒一听,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抬手就想给徐曼青一个大耳刮子,谁知却被小捕快给挡下了。   “话还没说清楚就想当着我的面动粗,当我们这些人是死的么?!”   小捕快此话一出,身后的几个跟班就唰地一下亮出了半截刀刃来,吓得项盛恒赶紧后退了两步。   项盛恒自然深谙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虽说他做的事情在礼法上完全站得住脚,但若是这些官爷横插一杠那就不好说了。   赶紧放软了口气,项盛恒拱手道:“这位官爷莫怪,其实此乃我项家家族之事,内部解决即可,万万不敢劳动到官爷。”   小捕快冷哼一声道:“你要处理什么家族事务我是管不着,可方才来报案的丫头说这是要出人命的大事。若是想在我的辖区内弄出点人命关天的事儿来,那就是在生生地打我的脸!你说我到底能不能管这事?嗯?”   项盛恒一听,立马像咬了舌头一般说不出话来,况且方才徐曼青也确实是用性命相威胁了,万一到时候她真当着官差的面自尽了去,他就算是族长也没法完全撇清关系,届时因为这事被族人弹劾那就麻烦大了。   “其实这事都是这刁妇不愿服从族里安排给闹的!自我堂侄项望山在西南一役阵亡之后,她不肯过继子嗣到亡夫名下,就是妄图要侵吞亡夫的家财。谁知她到时候会不会摆着守寡的名义将本属于我项家的资财拿去便宜外面的野男人?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为我死去的堂侄主持公道才是!”   被红儿扶起的徐曼青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如今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她也没必要再跟这些人摆什么好脸色。   “主持公道什么的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   “且不说我夫君只是失踪而非阵亡这件事儿。自我夫君出征一年多以来,族里的人有过来给我们这些寡母孤媳的嘘寒问暖过吗?别说是接济银钱财物了,就连人影都没见过一次!”   徐曼青说罢抹泪道:“没有族里的接济,婆婆又因为思念夫君整日缠绵病榻,官府给的那点救济银都不够付药费的。若不是为了支撑家计,我又何苦冒着被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外出接妆做活?如今起早摸黑的好不容易才谋得一条生路,夫君却又在战场失踪。”   “这已经够惨绝人寰的了,而族叔你身为代理族长却为了霸占家财如此不管不顾地要把我婆媳俩往死里逼,还要将婆婆送到破落得根本不能住人的冀州老宅去!俗话都说有舍才有得,试问项家宗族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舍过什么了?”   见徐曼青牙尖嘴利,项盛恒也是被呛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暂代父亲的族长一职也有一段时日了,他的老父一直惦记着寡居在咸安城里的项望山一脉,还时不时地交待他要从中公拨出些银钱来接济项寡妇,可这笔钱财都被他暗中截留了。   若这件事闹到老父耳里,他很有可能连这代理族长之位都保不住了。   项盛恒气急败坏,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刁妇休得胡言!你既不愿意过继子嗣又不愿意交出家财,是不是要逼我开了项家祠堂动了家法你才肯闭嘴作罢?!”   见项盛恒扯到了项家内部的事情,小捕快虽然有心想帮徐曼青却苦于无法开口,只能假假地充当中立方暗地里给徐曼青撑腰,防止项盛恒使用暴力罢了。   徐曼青厉声道:“与其过继你名下一个来路不明的十岁庶出孙儿,我还不如让项家这支绝了户的好!免得你那孙儿将我在九泉之下的公公气得跳起来,日夜掐着你的脖子骂你畜生!”   徐曼青此话一出,凌厉中竟然颇带喜感,惹得跟在小捕快身后的几个衙役都笑出了声来。   项盛恒见徐曼青这般不依不饶,差点没给气厥过去,指着徐曼青的手指一直发抖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见项盛恒的气焰被压了下来,那小捕快趁机“调停”道:“你们这般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好好商量出一个解决的法子来,大家都各退一步,别把事情闹大才是。”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写这章写得我好爽~\(^o^)/~   88   第88章   项盛恒气急败坏道:“这还让我怎么退?我也不是没提出给堂侄过继的提议,但这刁妇找了各种借口推三阻四,难不成还真要把这家产全都留给她不成?!在咱大齐,从古至今就没这个理儿!”   徐曼青沉吟了片刻,这才稍微放软了姿态道:“娘和我也并非不愿意过继子嗣,只是如今婆婆她还沉浸在亲儿子出事的痛楚中无法接受现实,就算要过继,那也应该等到官府规定的半年期限后再行讨论。族叔现在就这般火烧眉毛地逼娘做这件事,岂不是要在老太太的心窝子里捅刀子么?”   一直跟在小捕快身后没搭腔的衙役们听着也觉着那项盛恒十分过分,便也帮忙搭腔道:“上吊也尚且要喘两口气呢,哪能失踪名单一公布就即刻给人销了户的?”   试问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就算要勉强自己接受现实,也是需要时间来疗伤的。可恨这项盛恒满口仁义道德的,字字不离要为项望山“着想”这一出发点,摆明了就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罢了。   徐曼青道:“若族叔答应先将过继一事押后半年再议,且在这半年里允许我和婆婆继续住在这烟袋胡同里,那我可以先将这座屋宅的房契交给族叔保管。这样一来,族叔就不必担心我事后会赖着不走了。”   小捕快一听,便觉得徐曼青提出的这个条件似乎让步得有些太多了。要知道这房契一旦落到项盛恒手里,项盛恒随时可以拿去官府过契——毕竟项望山已经被销了户,项家宗族收回子嗣的房产是合理合法的。   见小捕快一直不着痕迹地朝自己使眼色,徐曼青淡定地回望了一眼。小捕快一看徐曼青似留有后招的样子,才稍微放了点心,把话茬给接了下去。   “这位项族长,既然你的侄媳妇都已经退让到这份上了,你若还这般咄咄逼人闹出大事的话,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项盛恒见这帮官差衙役明显是在拉偏架,明面上看着公正无私保护弱小,其实根本就是站在徐曼青那边的。原本他满打满算要在今日就将所有的“事情”办完,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今奈何形势比人强,这徐曼青性子刚烈不说还有官府中人做后台,他也不能把事给做绝了,至少先把这套三进的宅院给弄到手里不是?   考虑了半晌,项盛恒道:“那便这样定下吧!可至多半年这事情就一定要有个定论,再拖下去就不成体统了!”   徐曼青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此这般,就请族叔在官差的见证下随我进去取房契吧!”   项盛恒见徐曼青总算识时务了一回,这才装模作样地哼唧了两声,甩甩袖子要跟徐曼青回屋取房契。   徐曼青走了两步,见项盛恒身后还跟着两个他带来的青壮男子,随即皱了皱眉头。   “虽说大家都是项家人,但毕竟亲疏有别,我这内宅如今住的都是女眷,族叔一人进去便可,带这么多人实在于理不合。”   项盛恒谅徐曼青一个弱小女子也耍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便朝身后跟着的人示意让他们在原地候着,自己则跟着徐曼青入了内室。   那小捕快坐在厅堂中正纳闷着,任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徐曼青这小女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方才她还一副要跟项盛恒死磕到底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做出如此大的牺牲,连安生立命的房子都拱手让人了?   小捕快刚想着,便听到内室里传来一阵激励的争吵声。   只听徐曼青在里头发出了一声惨叫,随之又听她大喊道:“族叔,这万万使不得,这可是太后御赐给我的宝物啊……啊!!!”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震天杂响。   众人听徐曼青喊出了太后的名讳,此时哪还顾及得到什么礼数不礼数的问题?只见在小捕快的带领下,众衙役立马横刀冲进了内室。   进到内室一看,只见各色器皿瓶罐扫了一地,柜子里装着的上好的绫罗绸缎散得到处都是。而徐曼青则额角流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在她身边躺着的,是一双被磕坏了一角的精致头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捕快见徐曼青伤了,音量难免大了些,直把立在一旁的项盛恒给吓了一跳。   徐曼青捂着额上鲜血直流的伤口,泪流满面地朝项盛恒哭喊道:“族叔,虽说我嫁进了项家就是项家的人,但这绿雪含芳簪是太后赏赐给我的宝贝啊!如今这房契给你了还不成么?连这天家御赐之物你也敢染指,族叔你就不怕承受不住这个福分折了自己的寿么?”   那项盛恒听徐曼青这般一说也顿时急了眼。   “你这刁妇疯婆子少在那边胡说八道!我只不过是跟你进来拿房契罢了,什么时候要动过你其他东西了?!”   徐曼青直接回过头去爬到小捕快身旁,用染了鲜血的手抓住了小捕快的衣袍下摆。   “官爷,您可得帮民女做主啊!”   “并不是我不愿交出太后御赐的宝物,只是这些东西当时都是太后金口玉言说是赏给我的,我怎么敢随便转手于人?”   “族叔见我在拿房契的时候开了这些放置宝物的箱笼,看到了这对绿雪含芳簪,便扬言说要一并带走。可惜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听。”   “民女哪里肯依?就怕太后怪罪下来,民女的小命都不保啊!”   徐曼青啜泣道:“可我刚想抢回那对簪子,族叔他,他便对我动粗,还将我推倒在地。”   用颤抖的手捡起碰坏了一角的簪子,徐曼青大哭道:“如今这御赐之物坏了,可如何是好?!”   那小捕快一听这项盛恒竟然闹出了比人命还大的事情来,顿时晕了脑袋,立刻就让人把项盛恒给架住了。   那项盛恒见徐曼青这般说道,倒也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大骂开来。   “你这小贱蹄子竟然敢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开了箱笼就莫名其妙地把这些东西往地上扫,然后也是你自己把头往桌角磕去的!我什么时候动过你一根寒毛了!”   徐曼青也不分辨,只是满头是血的抱着破掉的簪子哭。   徐曼青本来就是美人胚子,虽然现下形容憔悴披头散发的很是狼狈,但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生生能让人生出怜悯之心来。   相比而言,那项盛恒五大三粗的,此次登门明显就是冲着钱财来的,而且还带着堪比打手的六七个青壮年男子,若不是官差及时赶到,估计都已经把项寡妇给抬走了。   虽然事发当时没有第三者在场,但这形势明显要对项盛恒不利。   要知道,放在古代,又有哪个女子有胆量为了栽赃他人而把御赐之物给摔了?   可惜蛰伏在“徐青”这副躯壳里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这柔弱的外表有时候也能成为攻击他人的利器——试问当一头受伤的小鹿倒在豺狼身边的时候,谁会认为加害者其实是那只小鹿而非豺狼呢?   都说思维定势害死人,但若运用得好,也能成为保护自己的一大利器。   小捕快气极,高声骂道:“你这老不修的!你的侄媳妇都已经愿意交出房契了,哪知你还如此不依不饶,竟然妄图侵吞御赐之物?!”   “给我拉回衙门去!”   跟来的衙役也没料到这小小的宅院里竟然会有当今太后御赐之物,听前方几个人一来一去的对话这才傻了眼,赶紧把项盛恒扭住了往外拖。   “还有外面一干人等皆是从犯,全部带到衙门去听候发落!”   如今涉及到御赐之物遭到损坏,小捕快也不敢托大,赶紧将人提回衙门去了。临走前还特意交待徐曼青身边的两个丫头要好好照顾项寡妇和徐曼青,这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项盛恒等一干人被带走时还一路在骂,被拖出门去后即刻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强势围观。   徐曼青原本还哭哭啼啼地丧着个脸,待外堂的人全部被清了个干净,这才恢复了冷静的面孔。   只听她低声对红儿交代道:“赶紧给我关门落锁!今后几天没有我的同意谁来敲门一律不开!”   “是!”红儿和小翠赶紧应了,立刻端了干净的水和帕子来要给徐曼青清理伤口。   徐曼青将手上的血污擦了一下,其实她头上的伤并不严重。她怎么说上辈子也是做过医生的人,自然知道撞到什么部位会对自己损伤最小而制造出来的“效果”会最壮观。   头皮部位毛细血管丰富,只要一个小伤口就很容易流得满脸血,她方才把握好了度,除了未来几天要吃点皮肉之苦外,断然不会留下其他后遗症。   既然这项盛恒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坐以待毙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虽然自己把太后御赐的东西给摔坏了,但也算是兵行险招。只要她打死不认,一口咬定是项盛恒贪财犯下的事,凭着太后对她的喜爱和她这些日子当妆师以来积累的人脉,她就不信整治不了这样一个无耻之徒!   她要让那些项家宗族的人知道,若想从她徐曼青身上吸点血,那就要有生刮下作者有话要说: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咔咔咔!青妞V5!   鸣谢:vivi_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1600:54:38   感谢支持~么么~   89   第89章   徐曼青前脚关好大门,后脚便去探看了项寡妇。   可惜方才项盛恒的所作所为着实把老太太气得够呛,她原本身体素质就不好,这一晕过去一时半会地也醒不过来。   虽说现今她是用计将项盛恒给弄到了牢子里,但项家宗族不可能只有项盛恒这样一居心不良的人。一旦闻到了香饽饽的气味,只怕这些苍蝇拍死了一只,又有百十只闻风而来。   再说这次用的损坏御赐之物的计谋怕是见光死,再不能用第二次了。她必须想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将这件事彻底解决了才行。   可在这吃人的封建礼法统治之下的社会,想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又谈何容易?除非是在战场上失踪的项望山忽然又冒出来支撑门面……   一想到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徐曼青只觉得头上的伤口疼得越发厉害了些。   “趁着娘还未清醒,红儿,你立刻陪我出去一趟。”   红儿一听,手中拿着的汗巾差点没掉落在地。   “夫人,如今正是风头火势的,您还受了伤,为何要……”   徐曼青皱眉道:“如今哪里还有时间呆在家里好好疗伤?再不做点什么,还等着别人骑到咱项家头上作威作福么!”   红儿见性子向来温和的徐曼青眼中散出凌冽之意,登时觉得脊背发凉,赶紧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就跟着徐曼青出门去了。   在巷子口雇了顶轿子,徐曼青直往珍颜阁奔。   恰好今日尉迟恭也在,徐曼青不至于像以往那样要白白等上一两个时辰。   见徐曼青一脸青白、头上带伤地被红儿扶进阁里,尉迟恭的脸黑得媲美关公。   “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尉迟恭,徐曼青自然也只能使出哀兵政策。   只见她用丝帕抹了一番泪:“姐夫,这回您可得为我做主才是……”说罢便将不久前发生的那出大戏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尉迟恭听言气得额角青筋蹦起,当下就砸烂了手边的杯盏。   “想不到这项家宗族的人竟如此过分!也没打听好门路这就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尉迟恭这边骂完那项盛恒,那边却也没把徐曼青落下。   “还有你!你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把太后御赐的绿雪含芳簪给摔了!你就不怕别人听信了项盛恒的话,倒打你一耙么?”   徐曼青自知在尉迟恭面前不能太“聪明”,便委屈地“抽泣”道:“我也是情非得已……不过,见项盛恒被抓走之后我也有些后怕,这不就立刻来找姐夫帮忙了么……”   古代的男人堪称是沙文猪主义的最佳代表,平日里徐曼青就没少被尉迟恭的大男人行径雷得外焦里嫩。既然这男人爱在自己面前撑面子,那这次就不妨展现一下他的手腕和能力,替自己摆平了这件事才好。   尉迟恭听言皱眉道:“如今项盛恒说什么都不重要,官府那边我自有办法打点。”   “只是,像这种毁坏御赐之物的事,京司衙门是无权审理的,一般都会直接移交大理寺。而此事又关涉太后,想必在处理之前会先行汇禀太后,看太后的意思。”   “你也知道,太后那边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若是她老人家过问起来,就算我有心保你也未必能保住。”   徐曼青道:“若是这样,那也是天命难为,我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好强求的?”   尉迟恭叹气道:“虽说你是个有能耐的,但目前攒下的家财也不能说是滔天的多,你又何必为了要护住这么点东西而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只要徐曼青愿意改嫁,就算净身出户又有何妨?待入得他驸马府,多少荣华富贵不能享?   “若我只是自己一人又何必冒这种风险?只是可怜我那体弱多病的婆婆……若她今天真被那项盛恒抬回冀州老家,估计熬不过多久人就没了。”   “想当年徐家遭难,我差点因为找不到夫家而锒铛入狱。那时多得婆婆不嫌我愚钝迎我入门,还帮我照顾幼弟。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这种大恩大德?”   “我是断然不可能丢下婆婆不管的。”   徐曼青故意这般说道,其实就是为了止住尉迟恭想要迎她入门的心思。   尉迟恭莫名被徐曼青拒之于千里之外,心下虽不爽利,但却对徐曼青这种知恩图报的仁勇个性很是欣赏。   沉吟了片刻,尉迟恭道:“还好你将这件事第一时间知会与我,趁大理寺尚未将案件上达天听之前,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先探探内宫的口风。若是可能,也会先让人给你说说好话。但结果如何却不是我能掌控的。”   徐曼青听言感激道:“姐夫的大恩大德,我定当铭记于心。”   虽说徐曼青一直知道尉迟恭对她有那方面的心思,但一码归一码,若是换成别人,这种麻烦事是恨不得不沾手的,更别提是倾力相帮了。   若尉迟恭能用单纯的兄长之心对待自己,想必他们之间的感情肯定不止现下这般。   两人为此事商量了一番,又将“口供”对好,以免被相关官员查问的时候出现衔接不上的错漏。   待到最后,徐曼青又道:“姐夫,还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烦你。”   尉迟恭道:“但说无妨。”   “我想在姐夫这里借用几个得力的护院。”   这项盛恒被关起来之后,难保他的家人不会过来百般纠缠。就算她现下已经下令将大门紧闭,但若是遇到蛮横不讲理的终归是无济于事。   尉迟恭道:“这有何难?你若想要,我连他们的身契都可以一并给你。”   徐曼青摇头道:“身契便不必了。且不说我一个守着望门寡的女子拿着这么多男子的身契不像话,况且我也觉着我弹压不住他们,若他们起了什么歹心,只要闯入将我打昏就能把身契抢走。还不如将身契压在姐夫这里,如此一来他们忌惮于姐夫的威势,定会尽心帮我办事。”   尉迟恭见徐曼青分析得头头是道,便也就顺着她的意应下了。   于是等徐曼青打道回府时,轿子后便已跟着四个虎背熊腰、一个顶三的壮汉了。   回到家里安置了一番,好在徐曼青买下的这座屋宅是三进的,内室在最里面,中间是会客用的厅堂,外院则有一块空地外加两间厢房。这样一来护院住在外院,只负责看家而不能进入女眷居住的内室,倒也合了礼数。   等徐曼青忙了一通打点好内外,项寡妇也幽幽转醒了。   一看到徐曼青头上包着的厚厚纱布,项寡妇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天抢地了一番,拉着徐曼青的手直道歉。   “青妞,都是娘对不住你,若是早点听你的话,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副田地。”   想到徐曼青原本白璧无瑕的额头有可能会留下疤痕破了相,项寡妇心里就内疚顿生。   徐曼青坐在项寡妇床前安慰道:“娘,之前我是不知道这项家族长换了人才给你提的过继的事,可如今咱都知道那项盛恒的心肝是黑的,无论我提是不提,也还是会闹成今天这样的,您又何须自责?”   项寡妇见徐曼青这般贴心,即刻捶胸顿足道:“可如今御赐之物被整坏了那可怎么办?若太后怪罪下来,别说是那黑心的项盛恒,就是你也恐怕会被牵连啊!”   这御赐之物岂同儿戏?虽说毁坏之人论罪当诛,但没有尽到保护责任的徐曼青也断然落不到什么好啊!   项寡妇道:“要不这样,若太后怪罪下来,你就把我顶出去。我这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活腻味了,如今望山又生死不明。若是能替你受罪,我怎样都甘愿了……”   徐曼青一听泪都落了下来。这项寡妇虽然有些时候是有那么点冥顽不灵,但却是真心实意地待自己好的。   “娘,别说傻话了。太后仁慈,定然不会怪罪到我头上的。如今你且安心养病,万事有我扛着。如若有朝一日夫君回来我没法还个健健康康的娘给他,岂不是要被罚跪祠堂么?”   花了些力气安抚好了项寡妇,内忧暂时平定了,外头又有四个护院看家,外患一时半会的看来是闹不进来。   回到房里,徐曼青险些要虚脱了。如今唯一要等的,就是宫里头太后的意思了。   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去,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在家里苦等了几天,尉迟恭那边果然不负众望地传来了消息。   太后她老人家自不理政务之后每日在宫里闲得无聊,但作为后宫女子的表率又不能随意外出,乱点鸳鸯谱之类的事情也做烦了,现下在宫里正闷得厉害。   听到了这项家发生的事儿,太后正好乐得解闷。   于是一道懿旨下来,又将徐曼青给招到宫里去了。   徐曼青二进宫,这次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和不安。   若是换成别人她是估算不好,但这太后却是从一介平民女子一直“奋斗”上来的,若是放在现代,什么XXX升级记之类的都是浮云,这种女人才是真正的传奇。   徐曼青隐隐觉得这太后从根子上来说跟自己其实是一类人——既不想跟这压抑女性的社会低头,又想要牢牢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那样的雕虫小技估计瞒不过太后的法眼,若是太后问起,她便如实承认自己是为了保全项家而摔了绿雪含芳簪的便是。   可这个决定依然是一场用自己的性命为筹码的博弈,至于赢与不赢,便全看她徐曼青识人的眼光了。作者有话要说:某草:号外!新的高/潮就在不久的将来~~~~~~   众人:……   (某草被众人乱棍打死……)   鸣谢:红彤彤的泡泡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1714:40:09   特别鸣谢:似风若雨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06-1811:57:35么么么么~~~   90   第90章   待进了宫行了大礼,太后依旧是那副慵懒高贵的模样,对绿雪含芳簪被毁坏的事情只字不提,而只是宽了衣让徐曼青做精油推拿。   趴在蜀锦软榻上,太后眯着眼睛享受着顶级的服务,中途还忍不住对徐曼青说道:“虽说宫里的人也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她们的手法就是没你的好。”   徐曼青笑道:“太后过誉了。”   临到末了,只听太后道:“听说你如今的日子不太好过?”   见太后主动开了声,徐曼青手上顿了一下,继而又立刻动作起来。   “是有些烦心事,但是怎敢因此惊扰太后?”   待一套推拿做完,太后在宫人的服侍下坐了起来,手中端着热腾腾的茶水——这也是徐曼青支的招,说是做完推拿之后应该饮下热茶排毒。原本这上了年纪的女人就容易有排泄不畅的问题,如今这般保养之后那心烦的老毛病倒是缓解了不少,连太医开的通肠药都少喝了。   “若是换成别的女人,别说是像你这样的平民女子了,就是那些封了诰命尊贵无比的贵妇们,只要家里有点鸡零狗碎的破事,就恨不得到哀家这里把喉咙都说穿了,就想让哀家给她们做主。”   太后吹了吹热茶,一阵热气氤氲上来。   “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连哀家御赐的东西被弄坏了,竟然从进宫到现在还能忍住不吭气儿。”   徐曼青听言赶紧跪下道:“太后恕罪。民女自知在此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   徐曼青刚想“自首”,便见太后用套着金丝指套的手止住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哀家还说呢,这件事其实说小不小,说大也大不到哪儿去。可是偏就有人能在第一时间将这消息传到哀家耳里来,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曼青被问及此事,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像高太后这种身居高位的人,时时都得堤防有心人士的利用,难免疑心病重了些。估计尉迟恭之前为她打点的事情也是逃不开太后法眼的。   徐曼青思及此,索性磕了个头,义正言辞地道:“民女自知惹下大祸,也不敢奢求太后宽恕,自当一力承担。只是那些帮助民女的人都没有坏心,还望太后莫要追究。”   太后闻言笑道:“哀家什么时候说要追究了?你倒是有这个胆量承认有人帮你,嗯?”   面对高太后这样的老油条,徐曼青一时间也接不上话,只能呆跪在原地没有吭气。   只听高太后叹气道:“你也算是个诚实的孩子,在这件事上没想对哀家隐瞒。”   “哀家就欣赏你这种有一说一的性子。在这偌大的深宫里生活,整天都被那些心思弯弯道道的人弄得累得慌,偶尔遇到一个耿直的,还真是让人喜欢得紧。”   高太后让人将徐曼青搀了起来,还赐了个墩子让她坐着。   “哀家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事儿是谁在背后打点的,哀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得很。那人也是个出色的,你的夫君如今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我朝并不禁止寡妇改嫁,若你点头,那人肯定会抬你过门,以后的荣华富贵自然不在话下。”   徐曼青一听,脸色都白了一半。   “回禀太后,民女出嫁前家中遭了大难,若不是有婆婆出手相救,如今怕是连命都没有留下。虽说民女与夫君未曾见面,但婆婆的救命之恩民女岂敢忘怀?”   “民女自嫁入项家之日起,早就做好了守一辈子望门寡的打算。还请太后成全!”   高太后叹气道:“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哀家没看错你。”   其实自徐曼青出事之后,高太后将在她耳边传话的人抓来一通敲打,便知道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了。尉迟恭娶的公主并非她的子嗣,若这徐曼青是个贪图富贵的,她倒也不介意给点赏赐将人送到驸马府里去,可日后若想再近自己的身分毫,那便是不可能的事了。   如今徐曼青顾念旧恩不愿忘本,可见是个极有仁德之人。   将这样的人留用在身边才能放心。   “既然如此,每人都有各自的缘法。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你拒了这泼天的富贵,说不定日后还有更大的荣宠等着你呢?”   徐曼青听言这才松了口气。   “谢太后成全。”   高太后道:“那项盛恒胆大包天毁坏了御赐之物,论罪当诛。但他毕竟是你项家的族人,你倒是给哀家出出主意,该怎么处置他才好?”   见高太后一开口就将事情的性质定了调,明显就是将她从里面摘清楚了。有这样的台阶再不下,她徐曼青就真是白混了。   徐曼青小心翼翼地道:“民女岂敢出什么主意?只是……”   “只是这族叔虽然可恶,但民女却常听婆婆说之前的老族长处事公正,对家里照顾颇多。看在老族长的面子上,还请太后法外开恩,留下他一条性命才是。”   高太后点头道:“这也好,不把事情做绝也算是积了阴德。”   只见太后转头跟旁边的嬷嬷交代道:“就跟大理寺卿传句话,让那姓项的做五十年的苦役得了。”   徐曼青一听,又想到这项盛恒已经年过半百了,这五十年的苦役已经等同于终身□了。   这样的报复还真有点超过了徐曼青的预想,她此刻也难免有些不安起来。   太后见徐曼青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心下对这小女子更是喜欢。   若徐曼青在听到曾经得罪过她的项盛恒锒铛入狱之事却还喜气洋洋的话,那便说明这女子的心肠也太狠了些。但如今她却这般坐立不安,可见还是觉得这惩罚重了。   “你也莫用心软,让这样的人任族长之位,到时候定会害了更多的人。还不如让他在牢里好好反省,等什么时候想通透了,再放出来也不迟。”   见太后说到这个份上,徐曼青只得赶紧谢恩。   高太后道:“那姓项的入了狱,他之前自作主张给你夫君销的户,哀家也会让下头的人替你改过来。”   “不过律法难违,若半年之后你夫君还不出现,哀家也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坏了规矩。”   徐曼青哪里还敢要求太多,能争取到半年时间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连忙应承下来。   太后道:“你既不愿改嫁,哀家又不忍心看你自己一人守着望门寡,想起哀家如今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直跟着哀家的顾嬷嬷已经这个岁数了,身体越发不行,也该回乡荣养了。其他的宫女多是自小就入宫受训的,一个个都像木头一般,下一个指令就动弹一下,真是无趣。”   “待那半年期限一过,你就入宫伺候哀家。你的婆母和幼弟自然有办法替你照看。”   见太后说道这份上,徐曼青哪还敢说个不字?   “可民女就怕半年之后若夫君不归,民女身上算是带了孝的,若是冲撞了太后那就……”   太后笑道:“哀家出身乡野,哪有这些穷讲究?再说了,宫里伺候的人多了去了,每天不都得有人要戴孝吗?而且一戴还要戴个三年。如果都要深究,这一大半的人都得放出宫去了。”   徐曼青无奈,只得又跪下磕头谢恩了一番。   徐曼青在宫里小呆了三天才出了来。   坐在出宫的软轿上,徐曼青差点没虚脱地瘫软下来。   高太后口中说的“更大的荣宠”,她是真心表示无福消受。   这两次入宫,虽说每次仅仅呆了短短数日,可就在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徐曼青所消耗的精神力简直比过去一整年的加起来还要多!   在深宫之中,不仅要时时留心处处留意,还要懂得各种规矩,处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更重要的是要会揣摩太后的喜怒哀乐,这费心劳神不说,就连脑袋都是时刻悬在脖子上的,搞不好一个行差踏错就能让它掉下来。   如今她从来没有如此虔诚地祈求自己的挂名夫君项望山立刻出现——就算呆在一个像尉迟恭那般沙文主义的古代男子身边,也好过呆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里啊!   毕竟这项望山怎么说也是寻常人家的男子,若夫妻二人真看不对眼,只要她受孕生下儿子,大可以抬几门妾室进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之后便可以守着儿子专心过活。而且以她的头脑和手段,也不至于会弹压不住那些女人。   可若是进了宫里,那就是我命由天不由我了。   况且揣摩太后话里的深意,那“更大的荣宠”除了意指她要入宫伺候这件事情外,可能还有其他的文章也说不定。   莫说太后如今已年过半百,这古代医疗技术又不发达,谁知那天来个头疼脑热的就病倒了?届时太后若是给她赐个位份塞给自己的皇帝儿子,那岂不是又从所谓的宅斗升级到宫斗了?   须知徐曼青这辈子最雷的就是那些嚣张跋扈的官二代富二代,可若是这般机缘巧合地跟这大齐最牛逼的官二代绑在一块的话,她还要不要活了?   徐曼青是越想越觉得前路黯淡,从来没有这般灰心丧气过的她只得脱力地靠在软轿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粗气——若是真进了这宫里,她下半辈子的生活便只能是了无生趣了……作者有话要说:声明:本文男主跟皇帝王爷一类的人木有关系!   鸣谢:蓝凝烟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6-1823:33:32   91   第91章   既然有了太后的旨意,大理寺那边审起案子来可谓神速。   徐曼青作为受害者虽被提去问话数次,但毕竟上头已经定了调,录徐曼青的供词也是走走程序而已,一众官员对她甚是礼遇。只是在过堂的时候穿着囚服戴着手镣脚铐的项盛恒见到了徐曼青后情绪过于激动破口大骂,最后落了个咆哮公堂的罪名,被板子抽得嘴都歪了。   徐曼青在堂上不仅要全程哭哭啼啼地跪着扮演受害者,其间还亲眼目睹了古代堂审的肉刑——虽然不过是掌嘴,但看着一个大活人被打得血沫飞溅的模样也实在不好受。不过一想到这项盛恒为了想要霸占家财而想将项寡妇送回冀州老宅等死的事情,徐曼青的心就是软不下来。   项盛恒放在现代也算是故意杀人未遂,这顿板子抽他抽得一点都没浪费。   过了揪心的一个星期,待案件尘埃落定,徐曼青这才想起应该抽空去向帮了大忙的小捕快王虎道谢。   可若只是跟王虎道谢似乎还不够,若不是因为背后有个吴岳泽,王虎也不可能会帮她帮到这份上。   加上之前吴岳泽将项望山失踪一事提前告知她便已经欠下一次人情了,若这次再装疯卖傻想蒙混过关便太不厚道了。   于是徐曼青打点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寻了日子到衙门口找到王虎,想让他知会吴岳泽一声,好找个时间设个宴席好好答谢他们。   谁知一提起吴岳泽,王虎便一脸为难。   徐曼青一看便觉着情况不对,赶紧问道:“是不是吴家出什么事了?”   王虎叹气道:“嫂子,最近你们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刚平复下来,其实这件事我本不想说出来让你添堵,但你今日又问起……”   徐曼青着急道:“到底怎么了?”   王虎挠了挠头,这才憋出来一句:“吴大娘,就是头儿的娘亲失踪了。”   徐曼青一听大惊,这吴大娘是吴岳泽最重要的亲人,若不是为了娘亲,吴岳泽也不会这样屈心抑志地乖乖认祖归宗。   可吴大娘明明被接回了吴府,好端端的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失踪了呢?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不成?   两人又就近找了个茶馆,王虎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吴岳泽自拜了吴家祠堂之后便记在了正房名下,正房太太知道自家儿子生前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被吴岳泽当成把柄握在了手里,虽说她儿子已经入土了,但名声还是要的,故而在吴岳泽回府之后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但这正房太太又如何甘心看着一个外室子这般登堂入室地享受着原本属于自己儿子的荣华富贵?既然她已经人老珠黄再生不出个儿子来了,但要迎一个合自己心意、好拿捏的儿媳妇入门倒是能够做到的。   于是那正房太太相上的便是她娘家嫡亲妹妹所出的姑娘,在族里排行第七,小名七娘。   这七娘虽然出身不错,其父与吴先孟官阶相同,凑在一起倒算是相得益彰。可那七娘眼看就要及笄了却依旧无人问津,听闻她十二岁那年出过点事名节有损,所以一个好端端的姑娘竟成了滞销货。   原本吴孟先也不大愿意迎一个极有可能会被人说闲话的儿媳妇回来,但却经不起自家夫人吹的枕头风。   毕竟这吴岳泽是外室子的事情几乎无人不知,虽说现在记在嫡母名下,但跟正儿八经的嫡出还是差得很远。况且吴岳泽也是大龄未婚青年不说,之前也被谣传过因为受伤那方面出了问题,想要找到更好的人家几乎是不可能了。   吴先孟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家夫人说的话有道理,便将此事跟吴岳泽说了。谁知吴岳泽因为心里有了人反对得特别厉害,父子俩为了此事差点没把吴府的屋顶给掀了。   最后在僵持之下,某天等到吴岳泽从指挥使司轮值回来,就发现自家娘亲不见了。   这一问才知道是正房太太做主将方姨娘送到庙里礼佛去了,要等到吴岳泽成婚之后才能接回来。   这明摆着就是赤/裸/裸/的逼婚。   平日里吴先孟因为要拉拢吴岳泽的关系,对方氏很是礼遇,还处处提防着正房给她下黑手,生怕失了这个筹码就控制不住这个儿子了。   但这次吴先孟在吴岳泽的婚事上又跟正房太太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为了逼迫那倔强的儿子低头,除了拿他的软肋开刀便别无他法了。   可怜吴岳泽将咸安城周遭郡县的佛庙都翻了个遍也还是没能找到方氏。无奈之下,便只得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   王虎说完,看向徐曼青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安。   他头儿之前跟他说过,像徐曼青这样有气骨的女子是根本不屑于做别人的妾室的。他只想借着那些对自己不好的传言将婚事一拖再拖,一来是要确认项望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二来是要赶紧壮大自己的实力,到时候想办法偷天换日地给徐曼青换个身份,然后再光明正大地迎她入门,并且此生只此一妻不再纳妾。   可惜他所受的掣肘甚多而时间又太短,如今婚事已定,他与徐曼青最后的那点可能性也消弭殆尽了。   徐曼青哪能不知王虎的那点小心思,可吴岳泽要成婚在大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在得知他要认祖归宗那天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如此这般,还要恭喜吴副尉了。”   见徐曼青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那王虎不知为何登时替为了这件事黯然神伤愁断肝肠的吴岳泽打抱不平起来。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   “虽说我现下说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你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知头儿对你的念想吧!”   “若不是对你这般牵肠挂肚,他娶哪个女人不是娶?又何必为了这件事跟吴大人闹翻,害得吴大娘行踪不明?”   “可是你……可是你竟这般铁石心肠!”   “头儿他一番心血,都,都喂了狗了!”   那王虎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些哽咽。   想到两日前自家头儿找到自己,让他陪喝闷酒,他又何曾见过自家头儿会有这般落魄的模样?   都说情字伤人,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也就罢了,但徐曼青却这样事不关己的冷漠得可以。虽然吴岳泽已经说了他与徐曼青之间再无可能,王虎知道自己现下是多管闲事,但还是为吴岳泽觉着不值。   他眼睁睁地看着吴岳泽一路蹒跚走来,每一步都辛苦异常。   为何这样的好儿郎却无法获得幸福?!   说到这里,王虎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只见他抓起桌上的佩刀转身就走,谁知脚步刚到门口,就被徐曼青叫了下来。   “虎子!”   王虎见徐曼青终于有了反应,心中难免有些期冀。   谁知回过头去,只听见徐曼青淡淡说了一句:“待婚期定了,若吴副尉愿意,我可为他未来夫人接妆送嫁。”   王虎一听登时气得脸色煞白,指着徐曼青的手指都在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愤然摔门离去。   听王虎的急匆匆的脚步声走远,徐曼青才堪堪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而用手捂着胸口。   内里的心脏,有那么一点点疼。   虽不能说她对吴岳泽有多深的感情,但人不是死物,在另一个人这般掏心挖肺地待你的时候,多少都会有所触动的。   像吴岳泽这般有情有义的男子,放在现代社会尚且不可多得,更别提在这封建礼教横行的大齐了。   只可惜他们二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她要守着贞洁的名声,他要全了孝顺的道义。   在这种男女结婚只能依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恋爱的自由已经成为不可提及的禁忌。   想起她与吴岳泽的第一次见面恰好是她求得项寡妇抬她入门之后,前后相隔不过一个时辰。   若他们相遇得更早一些,是不是就会出现无数其他的可能?   可命运的轨道是既定的,冥冥之中,她徐曼青就只能是项家的人,而吴岳泽则注定了会与她擦肩而过,无论用情之深浅。   可哪怕她方才得知吴岳泽对她的情意时内心有多少触动,但在王虎面前,她只能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若她此时稍微有一些软弱,若她在王虎面前传递出某些信息,就很有可能会变成某种化学反应的催化剂,引发可怕的蝴蝶效应。   她徐曼青在这大齐不过是一个无甚能耐的小女子,她自认无法像高太后那般义无反顾苦守废宫十三年。   且不说她对吴岳泽的爱意不足,就是考虑到项家的种种、年幼的弟弟和吴府盘根错节的复杂情况,她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回应吴岳泽的心意。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按照类似于王虎这种寻常男子的想法,他不过是想从她嘴里听到她说即使不能为正室,她也愿意为了吴岳泽的一番情意委屈求全改嫁为妾。   可徐曼青知道自己的性子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前一世与那检察官是如此,这一世与吴岳泽也是如此。   若不是他负了她,那便只能由她来负他。   对于吴岳泽,她除了内疚和抱歉之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过渡一章~   第92章荒谬的拜帖   吴岳泽的亲事定在了三个月后。   以结亲的两家人的门第来看,按照正常程序走完整个流程少说也得拖上个“第五文学”大半年。如今从下定到完婚竟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见得双方家长的心情有多急切。   一来是女方家的姑娘着实等不起了,再不完婚这闺女就要去蹲牢子,二来男方家也盼着这事赶紧尘埃落定,否则万一哪天方氏被吴岳泽给找回来,到时候上演一出叛逆逃婚的戏码那可就难看了。   徐曼青虽说跟王虎放了话,但最后也还是没能等来吴岳泽的拜帖。   这其实并不出人意表。   先不提徐曼青夫家出了事跟白事多少沾了边,为了避讳,吴家断然不愿让她做送嫁的喜娘。况且以吴岳泽对她的心思,若在成婚那天看到新嫁娘旁边站着的喜娘是她,这新郎官的眼神到底是应该放在新娘子身上还是放在她这个喜娘身上?   而她当初对王虎说的最后一句话,也不过是为了绝了吴岳泽的念想罢了。   虽说没有收到婚礼的请柬,徐曼青还是包了一个数额极为可观的大红封子亲自送了过去。红封子上落的是项望山的款,徐曼青只是递了封子就走了,也没打算在吴府外的流水席上凑个热闹。   徐曼青出现的时间掐得很好,没有人能比她更熟悉这大齐送嫁的流程。   避开了与吴岳泽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徐曼青出了吴府,回过头去看那漫天的红色绸缎和喜气洋洋的人群,只觉得这个时代的热闹始终与自己格格不入。   自无端捡得一条命回来,徐曼青已不会奢望太多,就算这辈子只能孑然一身地度过,但只要平安康健,便别无他求了。   坐在软轿里一路恍惚地回了烟袋胡同。   如今项寡妇的病好了不少,可毕竟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又是这般年纪,难免病去如抽丝。这段时日里冷静下来之后,项寡妇也逐渐接受了可能和儿子阴阳两隔的事实,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但若不是想撑着一口气等到几个月后尘埃落定,还得从项家宗族张罗着过继一个孩子接了项望山的香火,估计项寡妇连跟儿子一起去的心都有了。   项家宗族那边因项盛恒的事情也闹了个底儿掉。   项盛恒的一家老小几乎每天都会过烟袋胡同里哭天抢地一番。   若只是啼哭吵嚷,徐曼青就当聋了瞎了一概不应,若有试图闹事撒泼的就直接让护院把人给收拾一顿。   其他人倒还好说,可当项寡妇得知那年逾古稀的老族长被架子抬到自家门外的时候,也实在是心狠不下去了。   当年若不是有这位项老族长的庇护,她也无法守住亡夫的这点家产,独立门户将项望山养大。   项盛恒做的事情虽然龌龊,但项老族长的恩却是不得不报的。   可惜项老族长当初病倒是因为中风,如今偏瘫在床上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见了项寡妇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双浑浊的老眼默默流泪。   徐曼青最后于心不忍,便委婉地表达了若是有机会定会求贵人高抬贵手放项盛恒一条生路,这件事才总算消停了下来。   不过自项盛恒锒铛入狱之后,新任的项家族长已经知道徐曼青的厉害,觊觎家财的苍蝇都被吓跑了。想必到时候只要花点银子,过继子嗣的事情应该也不难办才是。   只要等孩子过继过来,徐曼青剩下的人生就会变得异常简单。   古代女人的一生无外乎就是相夫教子,如今她已省去了第一个环节,直接跳到抚养孩子上了。   待到过继之事一了,她便要入宫伺候,以后能出宫的机会怕是少之又少。如果有幸不被高太后随便配人的话,等年纪到了放出宫来,搞不好过继的孩子都能娶媳妇了。   隐隐地感觉到了些许落寞。   虽说这样的人生轨迹有点超乎预想,但她也实在没法做出更多的努力来改变这一现状了。   自吴岳泽完婚后,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与其说被吴岳泽的痴情所困扰,不如说通过这件事让她看到了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无论男女都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悲哀。   有时候她不禁会想,是不是随波逐流地过日子反倒能乐得轻松一些?   “夫人?夫人?”   徐曼青正在走神,便听到红儿在外头唤自己的声音。   “夫人,到家了。”   红儿打了帘子,喊了几声都没见徐曼青有反应,这才把脑袋凑进轿中又提醒了一句。   徐曼青回过神来应承了一句,这才在红儿的搀扶下出了轿来。   刚在轿子前站稳,还没来得及打赏轿夫,便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从身后的暗巷里传了“第五文学”出来。   “谁?”   那道暗巷虽说是巷,其实不过是相邻的两户人家之间留下的一条勉强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因是死胡同通不出外街,平日里根本无人行走。可如今怎么忽然发出这样的怪声来,着实让人生疑。   见这条暗巷离自家屋子近,徐曼青提高了警觉,立刻让红儿进门唤了护院出来,一干人等小心翼翼地围到了暗巷去。   可等护院堵过去一看,那暗巷里哪里有什么人影?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地回来了。   徐曼青心中觉着奇怪,但总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劲。   方才似有一道视线从暗巷的方向里直直地投射过来,让她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威胁。   红儿见徐曼青疑神疑鬼的,赶紧安慰道:“夫人最近太过辛劳,精神有些紧张了罢?”   那护院头子接话道:“方才搞不好是什么野猫野狗之类的,这暗巷本就只有一个出口,若是有个大活人钻出来,怎么可能逃得过咱们的眼睛?”   被众人这般一说,徐曼青揉了揉发晕的脑袋,倒也觉得自己最近是有些神经过敏了,便将此事撇到脑后不再理会了。   待入了家门稍作歇息,徐曼青用了午膳后刚伺候婆婆睡下,便听到红儿进了内室来通传。   “夫人,外面来了人,说是送拜帖的。”   徐曼青一听禁不住皱了眉。   现今她夫家失踪的事情可谓是人尽皆知,她之前也曾放过话说这段时日里要专心伺候婆婆不再接活,怎么到了这种不前不后的时候竟然还会有人来送拜帖?   不过来者是客,虽然不方便接活,但这前因后果的也要给人家解释清楚,好让送拜帖的人回去有个交待不是?   徐曼青稍作整理便出了门去。来到前厅,果然见一管家模样的人手上拿着红封子,一边喝茶一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出现。   那人见徐曼青出了来,这才放下手中杯盏,将拜帖递了上来。   徐曼青接过拜帖也不开看,只是笑问委托者是何人。   那人报上了承宣使府的名号,可徐曼青对大齐的官制并不熟悉,听了也没法立即对上品级,只得尴尬笑笑。   徐曼青道:“实不相瞒,并非我不愿接活,只是我夫君自西南一役后生死未卜,如今婆母卧病在床,我无论如何是不能离开半步的。”   谁知那人听言并不避讳,反说道:“就算嫂子接下这活,前前后后也不过花费两个时辰而已,就算要伺候婆母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徐曼青听言,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又耐着性子道:“只是我现下有可能与白事沾边,虽未坐实但总是不好,若是冲撞了主人家那便糟糕了。”   谁知来人依旧不依不饶地道:“我主家出身行伍,什么尸山血海没有见过,你身上带的这点白孝着实是不够看的。既然主人家都不介意,您就不必担心这事了吧?”   徐曼青见平常所用的理由都推脱不过,又不清楚来人底细,也不知能不能得罪,便想着先开了拜帖看看其中内容,然后再想办法从中挑刺找理由便是。   谁知刚开了封子便豁然看到里头带着的巨额银票,那银票折叠得恰到好处,不用抻开都知道是整整一千两的数额。   像徐曼青这样的妆师,平日里接了拜帖,按照行规最多不过是事先约定好酬劳的数额,除非有特殊的首饰妆品要准备才会要求东家预先垫付一部分银钱,事后再按照多退少补的原则清算。   徐曼青入行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在一递拜帖就夹了千两银票进来的。   脸色一僵,这般无事献殷勤的,徐曼青只觉得宴无好宴,故意忽略那张巨额银票,打开拜帖细看请托的内容。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差点没让徐曼青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顾不得来人的身份,徐曼青直接将银票连同拜帖一同摔在地上,厉声道:“这位东家的活计要求实在太高,请恕小女子没有赚这份银钱的能耐!”   那人见徐曼青生气倒也不恼,只是将地上的封子拾掇起来,笑道:“项家娘子何必这般气急败坏?”   “这活计说起来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如今这只得你我二人,只要你不说道开去,断然无人知晓……”   “够了!”   徐曼青娇喝一声,从椅子上站起。   “第五文学”“杜二,进来送客。”   与眼前这人明显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若是再跟他掰扯下去徐曼青真怕自己压制不住冲天的怒火,直接效仿那泼妇骂起街来。   来人见项家的护院听了主人的令进了来,便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讪讪地将拜帖收回袖袋中去。   “项家娘子,你可思虑清楚了?”   徐曼青停住欲转身回房的步伐,回身冷笑道:“并不是所有人的眉毛都串着钱串子的,想必你的东家是一时糊涂寻错了对象。替我转告他一句,要真是钱多烧得慌,不如捐给佛院寺庙开铺布施,也好多积点阴德不是?!”   徐曼青暗讽了那东家是个缺了大德的,但字里行间却巧妙得不带一个脏字,让人抓不住短来。   末了,徐曼青说了一句“好走不送!”,便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内室去了。   第93章鸿门宴   红儿将那来送拜帖的人送走后这才进了内室,便看到徐曼青坐在桌前拿着杯子一个劲地猛灌凉水。   难得见到向来泰山崩于前也无动于衷的主子这般大动肝火,红儿赶紧凑过去将被喝空了的茶水续上,忍不住八卦问道:“夫人,方才那拜帖里到底写了些什么?让你火气这般大……”   谁知话还没问完就被徐曼青打断了。   “以后莫要再问我今日的事。”   “还有,让那几个护院把今天那人认清楚了,下次再来就直接请出去。”   想到这劳什子的承宣使府有可能另派说客前来,徐曼青又补了一句:“日后若是再有来送拜帖的,都得先问清楚来路。若是那个叫什么承宣使府上来的人,就直接说我病了,啥活都接不了。”   红儿见徐曼青脸色严肃,赶紧应了下来出去传话了。   待红儿走后,徐曼青将手中的杯盏狠狠地往八仙桌上一搁,又想到方才拜帖里的内容心里就火光得很。   “臭男人,都是些不要脸的东西!”   虽说徐曼青被这件事情气得不轻,但事情过了两天也没见再有动静,她便觉着是上次的严词拒绝奏了效,承宣使府不再来烦人了,便将这件事当成一段小插曲给掀过去了。   今日恰逢农历初一,项寡妇要到城郊的佛庙去给项望山祈福,照理说徐曼青应该要陪着一起去的,但又恰好碰到珍颜阁的大管事上了门来对账,说是金花燕支的账簿有些地方乱了,要赶紧把账目核出来。   徐曼青无奈,只得让红儿陪项寡妇先行一步,待她与大管事对好账之后再赶过去。   好在账目出错的地方不多,花了半个多时辰就给理清了。   将大管事送走,徐曼青刚想收拾收拾好出了门去,便听到自家院门被咂得震天响。   把门打开一看,只见红儿灰头土脸地扶着膝盖站在门外。   徐曼青愣在当下,片刻后才惊声问道:“你怎么就回来了?娘呢?!”   红儿一见徐曼青就跟见着救命稻草一样,哇啦一声就嚎着跪下了。   “老夫人,老夫人她,她被人劫道了!”   徐曼青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眼前漆黑一片。   “夫人!夫人您可不能倒下啊,呜呜……”   红儿披头散发地抱着徐曼青软倒在地的身子直哭,动静大得把那几个护院都给惊动了。   一干人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掐人中的,才算把徐曼青给折腾清醒了。   “夫人,我立刻带人追出去,还有红儿赶紧去报官……”   杜二还没来得及把应急预案说完,便听红儿哭道:“不行,不能报官!”   “那些歹人说了,若是这事报了官,或者是让外人知道的话,老夫人,老夫人就性命不保了……”   那杜二一听也是怒发冲冠,想不到这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竟然还能发生这种破事!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待我立刻去找驸马爷,好让他赶紧处理这事!”   “慢着!”   杜二说完刚转身要走,便立刻被徐曼青喊下了。   徐曼青苍白了一张脸,尽力压制住狂乱的心跳,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只听她向红儿问道:“这事发经过到底是怎样的?对方可曾跟你说了什么?”   既然故意留下红儿回来传信,这歹人明显就是留有后招的,根本就不怕她中途跑去报了官。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才能对症下药。   红儿边哭边回话道:“老夫人到了佛寺便待在禅房里讼经,恰好有小和尚过来询问中午用斋的事宜,我便出了禅房去。”   “谁知就那么一会会的功夫,待我再回到禅房时,老夫人就不见了踪影。”   “在那禅房里等着我的,正是,正是那日送拜帖来的人!”   徐曼青皱眉道:“这么说,这件事是承宣使府的人干的了?!”   杜二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既然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那还怕他作甚,直接跟驸马爷说道说道,想办法将老夫人弄回来便是。”   徐曼青摇头道:“既然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动手且不怕被别人知道身份的,断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这承宣使府的人必定早就打听到了我后边站着的人,虽说咱东家有驸马的头衔在,但毕竟也只是一个皇商,要跟这种手里有兵权的人对上,定讨不到什么好去。”   自“小说领域”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那日拜帖事件之后,徐曼青对承宣使这个官职做了一番打听。   承宣使为正四品,仅为武臣加官的虚衔,按理说不应有具体的职务,虽冠有军名而不赴任才对,但这个承宣使却是冀州节度留后。   所谓的节度留后,是指在节度使缺位时设置的代理职称。节度留后虽然只有代理的名分,但其暂代的是冀州节度使的职责,总管冀州地区的统兵事务。   而冀州紧邻咸安,皇帝老儿不可能会让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担任这种喉舌地区的节度使统管地方兵权。   由此可推知这位承宣使大人权力极大,放在现代,这位承宣使的地位就相当于北京军区司令,也难怪那日来送拜帖的人口气这般大了。   这种人,就是身为驸马爷的尉迟恭也是得罪不起的。   红儿一听也着了急:“实在不行,那,还有太后……”   徐曼青冷笑道:“我们手上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娘就是被承宣使府的人给掳走了?况且听你方才所描述的事发经过,从头到尾别说是其他人,就是你自己都没有亲眼见着娘是被那人掳走的。”   “光凭你一家之言,没有人证物证,只要承宣使府那边打死不认,我们又能耐他何?”   别说是闯进承宣使府里搜人了,估计官府一听承宣使的来头,连最基本的立案估计都不会给立的。   红儿一听登时急了眼,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徐曼青也觉着头痛欲裂,但她欠尉迟恭的人情已经够多的了,实在不应再把他牵扯进这件事里去。   怒极反笑,徐曼青默然地勾了勾唇角。   “还能怎么办?那承宣使折腾了这么一通不就是想让我到他府上伺候去么?那我如他所愿,去便是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堂堂一个朝廷大员竟然会对我这样的小妆师这般上心,而且不愧是从兵法书里钻出来的人,颇懂得打蛇要打在七寸上。”   那承宣使这回是先礼后兵,先让人按照惯例规规矩矩地送了拜帖来,待徐曼青拒绝之后,也不着急忙慌地下手,还偏就等到项寡妇落单的时候才把人给掳走了。   若承宣使掳的人是她徐曼青而不是项寡妇的话,她倒还有可能能想出各种办法来脱身,实在不行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罢了。   可如今被人捏在手心里的偏偏是项寡妇!   只要老太太一日不得自由,她徐曼青为了老人家的性命就只得乖乖听话任其摆布!   活到这个岁数,徐曼青是不会对这样的官宦人家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这样的权势,放在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也尚且能只手遮天,如今别说是太后,就连皇帝都要忌惮这人三分。想当年不正是因为节度使安禄山叛乱才闹出了有名的安史之乱么?   若这承宣使真想为难一个不识时务的小妆师,太后就算再喜欢她估计也要为了顾全大局把她打包送到承宣使府上伺候着,而尉迟恭这类光有钱财没有实权的皇亲国戚估计都没被人看在眼里。   徐曼青苦笑了一下,想起那日她一时愤懑便不管不顾地朝承宣使府里派来的人摆了脸色,当面把别人送来的拜帖摔在地上不说,还在言语上明嘲暗讽了一通。   如今想来,她还真是被现代的人权思想给教化得彻底,只想着她在大齐即便只是个小小的妆师,但也有接活或不接活的自由。   可现下看来这回她真是幼稚得可以。这不,还没等她得瑟够,现实就过来抽她的嘴巴子了。   在这种封建社会,平民出身的女子哪有什么“人权”可言?对于这种权势滔天的人家来说,别人说你是人你便是人,说你是狗你就得赶紧汪汪叫上两声。   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徐曼青反倒安静下来了。   虽说她心里慌得不行,甚至比初次入宫见太后时的惶恐还来得还要厉害。   毕竟太后若只“第五文学”是不太高兴,顶多找个错处打顿板子就给扔出宫来了,再不济也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承宣使府用了这种阴损的招,明显要不正派得多了。   今日她进了去,也不知还能不能出得来。   不过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难不成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项寡妇死?   即便那承宣使府是龙潭虎穴,她为了全这道义也要去闯一闯。若她今日对这事袖手旁观,日后便会日日活在名为愧疚的梦魇中不得超脱了。   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徐曼青转头对红儿道:“出去给我雇顶轿子,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承宣使府上。”   红儿一听不禁大惊失色:“夫人!”   徐曼青摆了摆手,示意红儿不要多说了。   转身对杜二道:“杜二,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若是赔了我一人进去能了事哪便罢了,我实在不想将东家扯进这样的浑水里来。”   杜二自然知道轻重,只得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徐曼青又道:“若我此番前去明日午时还未见回来的话,你也不用报官了,日后东家问起,直接将这事跟他说道一声便是。”   叹了口气:“我欠东家恩情颇多,若东家那边反应过激的话,你无论如何也要拦着点才是。”   杜二无奈,只得应下。   红儿看徐曼青露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禁不住跪下抱着徐曼青的腿哭求道:“夫人,让红儿陪着您一道去吧!”   自从跟了徐曼青这个主子,虽然有主仆的名分在,但徐曼青待她不薄,这日夜相处下来,都已经像是半个亲人了。   如今徐曼青一个弱小女子要只身赴宴,她这个做丫环的怎么也得跟着才是。   徐曼青道:“我知你厚道,但如今能少搭进去一个就是一个。”   看了一眼眉关紧锁的杜二,徐曼青道:“现下提这事虽说不大妥当,但我也是火烧眉毛不得已而为之了。”   “若我真出了点什么事,红儿你便跟着杜二走吧。”   这杜二是个大好青年,虽然出身贫贱但却有副好身板和一身好武艺。这些护院在她家住着也有一段时日了,平日里后宅跟前院通传事情惯来都是红儿跑的腿,一来二去的这两人之间看向对方的眼神也连带着稍微有了那么点变质。   不过好在红儿这丫头还有分寸,克己守礼的,倒没有什么短处让人抓着。   徐曼青方才看她明知此次去承宣使府是场鸿门宴却还是主动提出要陪她一道,也算是个经得起患难考验的。   徐曼青对那种真心待己的人向来涌泉相报,若她这次真的逃不脱,至少也能给这丫头寻了个依靠。   第94章意外   红儿一听徐曼青竟然当着杜二的面这样说,登时又急又臊,也不敢看杜二的脸色,只能一个劲地用手掌捂着脸哭。   徐曼青也着实没有多余的力气安慰别人了,赶紧从房里拿出了红儿的身契,连着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红儿手里。   “如今事发突然,虽然于理不合,也只能便宜行事了。”   红儿无奈,只得红着眼出门找轿夫去了。   眼睁睁地看着搭着徐曼青的轿子起了轿,红儿忍不住想去追,谁知刚走没两步就被身边的杜二给扯住了。   “放开。”红儿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杜二一眼。   杜二也不说话,只是面色严峻地摇了摇头。   红儿拧不过杜二,只得甩开了杜二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憋屈地紧咬下唇回了屋里去。   徐曼青坐在轿中,胃疼得厉害。   她一过度紧张就会犯神经性胃炎,不过这个毛病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待轿子快到城东的承宣使府门口,轿夫远远地就停了,说那边有侍卫把守不好过去,徐曼青只得下了轿来。   果然没朝承宣使府走两步,徐曼青立刻就被手拿长矛的卫兵给拦下来了。   “来者何人?”   徐曼青见那两个卫兵似门神那般凶神恶煞,只得尽量面露无害笑容小心翼翼地道:“我是应贵府主子下的拜帖而来的,劳烦大哥代我通传一声。”   “拜帖?”   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似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今日换班的时候,也未见上头有发话下来。不过有时候也没法面面俱到,士兵不敢托大,搞不好还真有这事也说不定。   “那便劳烦这位娘子出示拜帖。”   徐曼青这下可苦了脸,想那拜帖早就被她当着面摔回去了,如今没了拜帖估计连承宣使府的门都靠近不得,更别说是进去救人了。   不过好在徐曼青的记忆力不错,只得硬着头皮道:“拜帖我不小心遗失了,不过我还记得下拜帖的人的名字。若没记错的话,是一位叫做‘聂定远’的公子下的。”   那两个士兵一听徐曼青报出的名号,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什么?竟然是少爷下的帖子?”   这聂定远是承宣使聂安国的嫡长子,在这承宣使府里是仅次于聂安国的第二号人物。这样的大人物的全名不会随便是谁都能说出来的。既然这小娘子把聂定远的名号报了出来,想必是真有此事的。   卫兵将信将疑地将徐曼青带到了门房,又遣人进去通传了。   徐曼青在门房处站着等了老半天,大院里才总算出来了一个人。徐曼青定眼一看,眼前这人不就是那日到烟袋胡同递拜帖的人么?   “项娘子,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虽说这人前几日在项家被徐曼青呛了一通,可再次见面的时候明明占尽优势却一点都没有嚣张跋扈,反而是温文有礼地朝她拱了拱手。   徐曼青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受这人的礼?赶紧侧身避过了。   原本还以为自己再度送上门来,这承宣使府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要给她点脸色看看的,可现下又见这人彬彬有礼的,言语间没有丝毫冒犯之意,反倒让她觉着摸不着底细,弄不清这府里的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了。   “我……”徐曼青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可刚张口就被那人给打断了。   “请随我来,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徐曼青一听,心下扑腾乱跳。此刻的她是又怒又怕,但一想到项寡妇在别人手里,也没有了硬气的资本,如今只得当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破罐子破摔地随那人进了内室去,如今徐曼青心乱如麻,也没有心情观赏美轮美奂的古代豪宅,只是这宅子里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样子,端的是戒备森严,现下进了来,就算是涂了油的泥鳅怕也是钻不出别人的手掌心了。   待到一个典雅的正院前站定,那人便止住了脚步。   “公子就在里头,请项娘子自己进去。”   “我……”   还没等徐曼青说完,那人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了。   徐曼青无奈,只得咬了咬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木门的声音吱呀一响,端坐正堂的男人也将视线移了过来,徐曼青刚一入门,就与那男子的眼神对上,登时脚步一顿。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髯须大汉,络腮胡几乎要把半张脸给遮挡住了。   这男人身型高壮皮肤黝黑不说,带着的杀伐气味还很重,让人不禁想起那个能在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杀神秦琼来。   那男人的眼睛很亮,带着黑曜石般的色泽;眼神很锐利,让人不住联想到塞外的雄鹰。   忽然记起这承宣使府就是从行伍起家的,想必这男人曾在战场上历练过,所以才能有这样慑人的眼神。   这人应该就是聂定远了。   徐曼青进了门去,刻意没有将门合上,只是上前两步行了大礼。   感觉到有两道过于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徐曼青只觉得皮肤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听说你本不愿接这活计,如今怎么又愿意来了?”   徐曼青觉着聂定远是故意在暗讽自己的不自量力,便苦笑了一下放软姿态道:“那日是小女子脑子进了水想不开,后来越发觉着自己是不识抬举,于是今日便过来伺候了。”   虽说她人已经来了,可徐曼青还是担忧项寡妇的安危,也不知道她被人这样掳走,会不会吓出什么毛病来。   “如今我已至此,还望聂公子高抬贵手,先让我婆母回家可好?”   那聂定远也不回话,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今日若伺候得好,自然能让她回去。”   徐曼青听了此话心里一个咯噔,但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软言劝说道:“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妆师而非专业的医者,哪有能耐可以应对公子的旧疾?”   聂定远道:“你有没有能耐我试过便知,听说你一手推拿的功夫极好,连宫中太后都几次召你入宫伺候。怎么?是觉着我这小小的承宣使府比不上皇宫大内,所以看不上眼了?”   徐曼青见这聂定远硬要颠倒是非把白的说成黑的,心里更是气恼。   “聂公子此言差矣,困扰太后的不过是些不能安睡一类的小毛病,推拿一番当然能够有所缓解。但像公子这种因为刀剑利器造成的旧疾,并非是推拿就能解决问题的。”   想起那日接到的拜帖,内容确实是要求徐曼青去做推拿,只不过服务的对象不是一般的女眷,而是这位在战场上受过伤的聂定远。   话说这推拿是要宽衣解带肌肤相亲的,替女眷做一做倒是无妨,可这聂定远明知自己是女子,竟然不顾这男女大防硬是逼她过来。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是连说都说不出口的,也难怪徐曼青那次看了拜帖火冒三丈,直接把送贴的人给“请”走了。   与其在这里磨嘴皮子,徐曼青还是不死心地提出了一些替代途径试图说服聂定远。   “聂公子,这男女授受不清的,您如今让我推拿我也实在下不去手。”   “不如这样,我可以将这套推拿的方法教给您的妻妾或是贴身侍女,让她们来伺候……”   “我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妻妾?”   那聂定远也不等徐曼青说完,直接就当着徐曼青的面将外袍给解了。   徐曼青一看大惊失色,赶紧背过身去用手捂着双眼。   虽说在现代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过光膀子的男人,但这可是在封建礼教横行的大齐啊!女子若是被男人看了身子就得嫁给那男人的,但如今是她看了这男人的身体那当如何?   但方才聂定远出人意表地脱了外袍,着实让她措手不及,虽说已经在第一时间捂住了双眼,但徐曼青多多少少还将那男人的身体看了去。   聂定远的身体精壮得可怕,光是一条臂膀就比得上她的两条胳膊。筋骨上覆盖的都是彰显着力量的腱子肉,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从来没有这般直接地受到另一个充满了危险的异性的逼迫,徐曼青真是窘得连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聂公子,你……”   徐曼青紧闭双眼不敢看那光了上身的男人,但却能感觉到聂定远在步步逼近。   直到一股炽热的鼻息拂过自己的后颈,徐曼青一直勉强用理智绷住的弦终于断了。   “混蛋,登徒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臭流氓!!!”   徐曼青忍不住骂,撒了腿就想往外跑。   可那聂定远哪里肯将到嘴的鸭子放飞了?只消一伸手,便十分轻松地拽住了徐曼青的手腕。   徐曼青紧闭双眼回过身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一阵乱抓乱打。   聂定远索性将她的腰一把箍住,将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拖。   “说得没错,爷就是看上你了。你若从了爷,我可以求我爹在未娶正妻之前就先把你抬进门来,反正你也死了夫婿,改嫁是迟早的事情。”   聂定远在徐曼青的脖子后嗅了嗅,她身上带着的桂花味儿果然很怡人。   徐曼青恨恨道:“聂公子,首先,我的夫君只是失踪,在没有找着尸首之前不能说他死了。”   “其次,我若有心想要当权贵人家的妾室,早就已经是了,又何必等到今日落到你的手里?”   “再次,你与我夫君一样,都是上过沙场保家卫国的铁血军人,我夫君虽说只是一介平头士兵,但也请聂公子看在同戎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他的未亡人罢!”   那聂定远见徐曼青在被人如此威逼之下还能说得头头是道,虽然语气难免有些气急败坏,但却流露出与别的女人不一般的风情。   “哦?你还真愿舍了这荣华富贵,回那固陋小院守着你的寡母婆婆和夫君的牌位了此残生?”   “就算能过继孩子,但也亲不过自己生的,你就甘心受这等委屈?”   “你如今年岁甚轻,正是花容月貌、可待价而沽的时候。若你只是拿翘想在爷面前提高价码倒真的不必如此,要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正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哪!”   那男人箍着自己腰的手拦得死紧,说话的语气也遍布挑逗之意,徐曼青挣得面红耳赤也没能脱出去半分。   最后被逼急了,徐曼青只得尖声叫道:“我生是项家人死是项家的鬼!”   “你且把我婆婆放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别想我心甘情愿地从了你!”   聂定远看那徐曼青激动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儿,破天荒地不怒反笑起来。   徐曼青感觉腰上的力道一松,赶紧趁机挣脱开去,与那聂定远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   只听那男人笑声低沉,声音浑厚得像低音炮一样砸在她的心门上。   意识到两人实力的差距,徐曼青虽然挣脱开了但却吓得双脚发软,若不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估计当下已经软倒在地了。   “有趣,真是有趣。”   那聂定远操起方才脱下的外袍重新套上。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啥?”   徐曼青惊魂未定的,头上都冒出了一圈冷汗,而后又忽然听到聂定远这么说,还以为自己是神经错乱产生幻听了。   “你不是想见你婆婆么?我现下便带你去。”   徐曼青弄不清状况,也不知道这聂定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既然他说了要让她去见项寡妇,哪怕是什么新的陷阱或者圈套她也定是要试一试的。   战战兢兢地跟在聂定远身后走着,徐曼青觉得头晕得厉害,方才发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阵阵寒意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弯弯道道地绕了半晌,聂定远领着徐曼青在一个别院门停下。   抬手指了指里头,“喏,你的婆母就安置在这院子里,你可以进去了。”   徐曼青狐疑地看了那壮如小山的聂定远一眼,咬了咬牙便推门进去了。   谁知刚进得花厅去,徐曼青便远远地看到换了一身新衣的项寡妇正端坐正堂端着杯子喝茶,旁边有好几个丫头又是端茶又是打扇地伺候着。   徐曼青见项寡妇安然无恙,心下一松,也顾不得身后跟着的聂定远了,赶紧上前两步着急地抓着项寡妇的手上下打量。   “娘!娘你没事吧?”   项寡妇见了徐曼青也是高兴,脸上笑盈盈的,精神竟比出事前还要矍铄一些。   徐曼青慌得没了主意,只想扯了项寡妇就走。   “娘,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项寡妇见徐曼青拉了她往外走,也不理后头站着的男人,还觉得奇怪。   甩掉了徐曼青的手,项寡妇不无疑惑地问道:“青妞啊,你是不是见着你夫君都高兴傻了?”   “夫君?”徐曼青愣了一下。   项寡妇明显没有察觉出徐曼青的异样,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也难怪你会这样,我当时在禅房里一看到望山,还以为自己又做白日梦了呢!”   “可后来听到他跪下来喊我娘,我这才算是反应过来!”   “我儿回来了,我儿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呀!”   项寡妇又哭又笑地拉着徐曼青说了一通,可徐曼青脑袋嗡嗡直响,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呆若木鸡地转过身来,徐曼青指着眼前的男人。   “你,项望山?”   那方才被错认成聂定远的男人笑道:“如假包换。”   听了这话,徐曼青只觉得眼前一黑,噌地一下就倒在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花放鞭炮!被众人期盼多时的男主终于出现了!   某草:听说你是**破天荒到第94章才出现的男主,请问有何感想?   大山:想弄死你。   某草:T_T(咬手帕)你这没良心的怎么能这样!若不是你娘我如此费尽心机地帮你铺垫,你能在还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有那么多支持你的读者了么?   大山:……   某草:(狗腿)见到你媳妇有什么感想?   大山:(咬牙切齿)你竟然在我一出场的时候就安排我摆了我媳妇一道,是想在我头上扣屎盆子么?!   某草:(哭天抢地)冤枉啊!我不是见你媳妇气场太强怕你弹压不住么!而且你如果一开始就对你媳妇爱得死去活来那也太·假·了·吧!话说你当初还讨厌她讨厌到退了她的婚啊(虽然那是徐曼青没穿过来的时候)。按常理来说,你怎么可能会对这种被退婚之后还倒贴过来的媳妇不心存怀疑呢?   大山:不管!!!你要是不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我就把你的肠子绕到你脖子上。   某草:靠!这么血腥!(T_T)写个文而已,我容易么我?   总之,男主是一开始就定了项望山的,虽然一直“保密”到现在,但其实很多读者都已经猜到了。目前没有发现有站错CP的人,所以,真是可喜可贺呀^_^   不过,最近两章的留言里,有读者小友说某草故意拖拉情节,虽然我没法证明什么,但我只能说,我真的没有(T_T)。   看过某草其他文的童鞋就会知道,某草是走剧情派的,其实不是不想写细节,而是没有那个功力啊啊啊!   某草真的很羡慕那种光是描写女主或者女配的穿着就能描写五百字的作者!某草真的是写不出来啊嘤嘤嘤……   对于本文出现的高太后和承宣使,我确实下了些笔墨来描写,但这也因为他们在这文里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才会写详细点的。   如果某草真的想故意拖拉,之前在写那些颜小姐孙小姐的时候也大可以乱扯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出来,可某草觉得没必要,所以甚至连名字都没给她们起,只是冠了一个姓氏就算了。   总之,说那么多,只是想获得各位读者小友谅解。如果真的有着急觉得被吊胃口的,也不妨先养肥再看。   其实对于鲜花或者砖头,某草都非常感恩,毕竟在这种盗文横行的时代还支持原创的读者不多了,你们真的非常非常珍贵!!!   真心谢谢你们,你们所有的留言都是我的珍宝,是我创作的原动力。   请继续不遗余力地鼓励与鞭策(请温油点哦亲)某草,某草深深鞠躬!!!   祝各位阅读愉快。   第95章疑问   “啊呀!青妞!青妞这是怎么了?”   项望山赶紧将失去意识的徐曼青抱了起来,这一近看才发现怀中的女人额上遍布冷汗,手掌托着的后背的衣服也被浸透了,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媳妇是被自己吓成这样的,又看到她即便在昏睡的时候也是眉关紧锁的模样,心里登时不好受起来。   虽然不信任她的人是他,最终同意设这个局的人也是他,但他却没有认真考虑过万一徐曼青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坏女人的话,他会是何种反应。   将人送到了内室去,项望山见自家娘亲对这个儿媳妇着急上心的模样,心下对徐曼青的感情难免有些复杂起来。   伸出手去替徐曼青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谁知这女人的肌肤滑腻非常,手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上数倍,项望山禁不住又用指腹轻轻地抚了几下徐曼青的脸颊。   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他这般九死一生地出征回来,家里就多出了这样一个妙人来?   身边的丫环看项望山凝视徐曼青的眼神不禁红了脸,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便取了薄被出来想给徐曼青盖上。   谁知却听项望山道:“她方才太激动,出了一身的汗,这边有没有备新的衣服?拿出来给她换换。”   丫环愣了一下,应了声“有的”,便赶紧在箱笼里翻出来一套崭新的绸缎中衣,走过去要伺候徐曼青换上。   想不到这项望山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对自己的媳妇竟然如此细心,连她们做丫头的都没注意到的事,他倒是留了意的。   项望山安抚了项寡妇几句劝她先回屋歇着,又遣人去将大夫寻来给徐曼青探脉。   项寡妇也知这小两口能重新见面不容易,便也知情识趣地将空间留给夫妻二人,不再当那电灯泡了。   过了半晌,大夫倒是请来了,陪同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不速之客。   只见那人人未到声先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混世魔王似的,咋咋呼呼地也没个礼数,竟还想跟在大夫后面往内室里闯。   项望山起身两下就把那人给挡出去了。那人被项望山拧着胳膊一通拉扯,疼得呲牙咧嘴地直叫唤。   “哎哟喂呀,快来看看什么叫见色忘友啊!项大哥你这也忒不厚道了!我这个做你兄弟的,慰问慰问嫂子怎么了?”   来人也是个精壮的,五官生得极好,只是肤色也跟项望山一般黝黑黝黑的,端的透出一股子野性来。   “少来,别以为为兄不知道你是想借机偷窥美色。”   来者并非他人,而是真正的承宣使府的嫡长子,如假包换的聂定远。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三代聂定远同志此次也在出征西南的行伍中,而且因着祖荫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七品的致果副尉了。   原本聂家狠下心扔嫡长子去参军,不过是想要让他沾沾军功好为以后接替他父亲聂安国的位置增加些底气,而且“第五文学一开始聂家都已经打点好了将聂定远安插在最安全的后路军中,只要最后得胜还朝,就算一个敌首都没砍下,也立刻能往五品甚至四品跳。   可惜聂定远是个叛逆不安分的,平日里最烦就是靠着所谓的祖荫在军队里当缩头乌龟。   想想也是,若不是有是聂家祖先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话,今日的聂家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荣宠。   聂定远继承了聂家的血脉,又怎可能会甘心做个碌碌无为毫无建树的人?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聂定远到了西南边陲便自动请缨调至前锋营中。   前锋营是整支队伍中最危险的地方,冲锋陷阵专啃难啃的骨头,每次出击都会有人员折损,被安排在前锋营中的士兵也多是没有祖荫的大头兵,所以,聂定远便和项望山遇上了。   主帅秦远征经不住聂定远三番四次的闹,只得由着这混世魔王到前锋营去,但又想起老友聂安国的嘱托,无奈之下只得挑选几个靠得住的士兵近身跟着聂定远,而其中一人就是项望山。   若不是有项望山在战场上替聂定远挡了一箭,聂定远如今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活蹦乱跳的,早到阎王那报道去了。   至此之后,有了过命交情的两人便成了八拜之交,私下以兄弟相称。   后来遇上冯嗣侗的党羽在军中作乱,项望山和聂定远当时随着秦远征出征却被敌军包围,最后也是两人合力才将受了重伤的秦远征从死人堆里扛了回来,这期间结下的莫逆交情自不必言说了。   自那次昆鳄山突围之后,项望山得了秦远征的赏识,而秦远征原本得力的旧部几乎都折损在那次恶战中了,清洗冯嗣侗的党羽势力又急需人手,秦远征便直接将项望山放在身边留用。   大清洗之后紧接着又是西南战区的大决战,这一来二去的项望山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是去注意到那些旁枝末节的事情了。以至于在战事结束后项望山也压根忘了知会负责统计伤亡失踪名单的书记官一声,直接被人给记到失踪名单里去了。   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项望山立了大功,闲暇下来之后想到寡居在家的老母,心中担忧非常。可惜项望山过于得力,以至于在大军凯旋开拔之际又被秦远征留下押后,负责押运那些冯嗣侗的党羽回咸安候审。   如此这般,他和聂定远反而成了最后一波回到咸安的人。   项望山归心似箭,刚入城门便离了队往城南赶。聂定远是个爱凑热闹的,也咋呼着要去给项寡妇磕头问安,便也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去了。   谁知到了家中敲开门,发现来应门的根本就不是项寡妇。   一打听,项望山这才知道自家娘亲已经搬到烟袋胡同的三进院子里去了,这里早就给租出去了。   聂定远当时就傻眼了,他一直听项望山说项母是一人寡居,怎么会有能耐住到那种地段的三进院子里去?   看项望山沉了个脸,聂定远赶紧上前细细打听。这一问才知道,原来项望山出征之后项母就给他抬了个媳妇进门。听说那媳妇厉害得很,靠做喜娘妆师的行当就给项家赚回了一个三进的院子,而且前不久还听说被招进宫里伺候贵人去了。   聂定远听完是啧啧称奇,反倒是项望山没啥大的反应。   这段时间他们太忙,一路赶回来连个胡子都没刮,被那胡子挡着,聂定远就更看不出项望山的情绪了。   后来还是项望山问了那租户知否知道项家抬进来的是哪家的姑娘。那租户想了半天,才一拍脑门地说是洪村的徐氏。   项望山一听当即脸色就阴沉得可以,连站在一旁的聂定远都觉得有些胆寒。   这大哥虽然是平民出身,但在战场上的杀气可不是盖的,且不说他替自己挡箭,又从死人堆里把秦远征扛回来的事,就光是最后的大决战中突破数百人的防护圈直取敌将首级的段子就够说书人说上一年的。   他聂定远很少服什么人,但就是对这个平日里不大吭气的项望山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再加上他也确实比项望山小几个月,于是项望山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义兄了。   从项家旧址走了出来,聂定远在心中酝酿了半天措辞,才敢把心中疑问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大哥,你不心喜你这媳妇?”   项望山原不想提这茬,但既然是自己过命的兄弟,没个交代也说不过去,便找了个酒馆坐下,将之前的旧事说了出来。   聂定远一听,下巴都要掉出来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这徐氏原本不愿嫁你正妻,反而想嫁入王家做妾?!”   项望山点头道:“之前我见他爹来退婚,倒也曾考虑过是不是他爹贪图富贵要逼她改嫁王家,跟她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可后来我去洪村一打听,才听说她有一日是被王家的人送回村里去的,可见她早就与王家的人接触过了。”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实打实的证据,但我毕竟要出征,家里就一个性格良善的老母亲。安分守己的女人家还好说,但若是娶了那种贪图富贵心比天高的,以后无论我能不能回不回来,都只会落得个家宅不宁。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将这门婚事给退了。”   项望山继而皱眉道:“估计是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娘改了主意,又将她迎进门来。”   聂定远拍了拍大腿道:“这可不好!如今大哥你立了汗马功劳,只等着秦将军将功臣奏表等候听封了。若那徐氏真是个居心不良的,岂不是让她白捡了便宜?!”   聂定远郁闷道:“像大哥这样的英雄,我还想待封了官之后与我的嫡亲妹子相看相看的。如今你哪个贵女娶不着,何必在家中留着这么个看不清面目摸不着底细的?”   项望山道:“话不能这么说,事情没弄清楚不可胡下定论。”   “且不说她之前如何,但我出征这段时日她应该都有陪着我娘,只消一打听,就能知道她是怎样的为人了。”   “若她真的替我尽了孝道,那便是我的糟糠之妻,我定会敬她重她,给她应有的体面。”   “若她别有居心,用我娘当幌子做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   “哼!”   聂定远听项望山最后发出的那声冷哼,禁不住替那徐氏捏了把冷汗。   项望山玩转着手中的酒杯道:“她应该是个有能耐的,不然如何能凭着手艺被宫里的贵人看上?”   “只是这事听起来很是传奇,平头百姓别说入宫伺候了,就是像你爹那样的大官也是见不着的。这内里应该还有不少故事。为兄的虽然在沙场上能杀敌制胜,但回到这咸安城里却没有根基,这事还得劳烦聂老弟帮忙打听打听才是。”   对于这事,聂定远自然是两肋插刀义不容辞,立刻便应下了。   “在消息没过来之前,我劝大哥你还是暂时按兵不动,权且在暗中观察观察。”   “若徐氏真有不对,直接找了错处就给休了,也不用大哥你亲自出面,免得到时候落下个嫌弃糟糠的名声来影响以后的升迁。”   项望山听着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下了。   不过聂定远是个闲不住的,听到这徐氏又是退婚又是反悔,最后还挣了大钱进了宫里,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女子。   这一好奇,聂定远便撺掇项望山去烟袋胡同里探看一下,就是看看那徐氏生得什么模样也是好的。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那出。   话说这两人寻到了烟袋胡同里,问清门户之后便藏身于暗巷之中。   果然等了没多久,便见有轿子在项家门前停了下来。   一个俏生生的丫头掀了轿帘,唤了两声之后,便扶了个身着月白裙装的女子出来。   那女子出了轿站好,项望山和聂定远这才算是真正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   “啊……”   性子沉稳的项望山还好说,倒是那聂定远太不淡定,一看到这徐氏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立刻就暗叫了一声。   好在项望山手脚极快,赶紧将聂定远捂了嘴。   见惊动到了项家的护院,两人立刻顺着墙根攀爬上了屋顶。那些个护院过了暗巷来查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回了屋去。   聂定远趴在屋顶啧啧称奇道:“大哥,你的媳妇真不了得,不仅出门有丫头伺候,连家里都养着护院看门!”   这在一般人家,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两人见徐曼青等人都回了屋里,这才从屋顶上跃了下来。   聂定远挠了挠后脑勺,老觉得刚才领头的那个护院看着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地也想不起来。   项望山见百度搜索“六夜言情”看最新章节一副他抓首搔耳的着急模样,便问聂定远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聂定远一路走着,这才如醍醐灌顶地叫道:“我说那人怎么这么眼熟!那护院不是驸马府里的杜二么?之前尉迟驸马还遣他替我跑过几次腿!”   “可明明是驸马爷跟前得力的人,怎么会在大哥家里出现?”   “难道是这人犯了什么错被驸马爷撵出来了?不对啊……”   项望山一听聂定远提到了别的男人,脸色便沉得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草:嗷!大山啊,你一出现造成了空前的反响啊!好多霸王都浮出水了,你何德何能啊你!(戳)   大山:(斜眼)你怎么不说是你之前写得太烂所以读者都懒得给你回帖?   某草:(咬手绢)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啊靠!(血泪)再这么对你娘无礼,小心我给你下绊子穿小鞋!哼╭(╯^╰)╮(傲娇)   众人:你够了!   某草:听说很多读者不喜欢你的大熊长相,请问有何感想?   大山:我的卖点不在长相。   某草:(好奇星星眼)那你的卖点在哪?   大山:(邪魅一笑)这个,只有我媳妇可以知道。   某草:噗!(鼻血横流)   话说看到大家的回帖,有些读者小友对大山的身材不喜。   但某草真的没法把大山写成那种偶像剧里的瘦高瘦高的小帅哥啊!毕竟这是在冷兵器时代,打仗靠的就是男人的力气,如果把大山写成那种弱鸡模样,真的很没说服力啊!!(T_T)   好吧,我承认,其实这是我自己的审美问题。   在国外呆久了,审美难免会被老美同化。老美对于男性和女性的审美是泾渭分明的,男人就是要man女人就是要媚,健身房里面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在练肌肉(黑线),这跟亚洲人欣赏中性美的审美观不太一样。   其实,大山在我心目中是有原型的,那就是在电影“特洛伊”里面的阿喀琉斯(布拉德·皮特饰)~~~   嗷嗷嗷,他真的好帅啊!冷兵器时代的将军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的!!!!听说这部电影的所有主演都要经过非常严格的肌肉训练,不然是拍不出来那种冷兵器时代的军人的感觉的!!总之,想起类似于角斗士那样的man男就浑身酥软啊(乃真是够了!!)   放两张“特洛伊”里我最喜欢的人物图片上来,大家可以跟我一起high一下↖(^ω^)↗   第96章取妻当取贤   聂定远在那自顾自地说话,等回过魂来的时候才发现项望山身上杀气蒸腾,登时赶紧变身成锯嘴葫芦,屁都不敢多放一个了。   按照目前这迹象,这徐氏或多或少地都跟尉迟驸马有瓜葛,万一真的是那种暗地里勾搭成奸的情况,那他这项大哥岂不是莫名其妙的就绿云罩顶了?   男人最忌讳的无外乎就是这档子事,聂定远心下凛然,只能默默祈祷那徐氏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项家的事,免得惹怒项望山这个杀神,给原本凯旋还朝的喜庆气氛生生浇上一盆冷水。   好在项望山是个沉得住气的,还真是生生忍住了回项家见娘亲的念想,暂时在承宣使府住下了。   聂定远那边办事得力,只消几天的功夫就把项望山出征近两年的时间里项家发生的事□无巨细地都给调查出来了。   项望山将那写得满满当当的信函看了一遍,发现这徐氏背后不仅有驸马尉迟恭,而且连殿前都指挥使吴先孟的儿子吴岳泽也曾几度出手相帮。   “这么说,那日我们在烟袋胡同的暗巷中看到徐氏从外面回来,其实是去给大婚的吴岳泽送礼金去了?”   聂定远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没错,而且我特意打听了一下,说吴家的礼金簿上根本找不着徐氏的名讳,反而有以大哥你的名义添上的一笔礼金。”   这份调查信函聂定远也是看过的,想不到这徐氏年纪轻轻做事就这般滴水不漏,明面儿上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与吴岳泽交好是出于当日搭救徐奋的恩情,而与尉迟恭则是各取所需的商业往来。   但这内里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也不好说。想那徐氏的模样姣好,生得跟天仙下凡一般,能让这两个男人相助至此,看来手段着实不简单哪!   这事情有些复杂,饶就是熟读兵法的项望山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   若说这徐氏另有所图,但又见她在得知自己失踪之后护着寡母恪守家业的那股子狠劲,看着又着实不像。   但谁又能说得好这徐氏是不是故意为之想给自己留个好的名声,待日后确定他已身死再谋后动?   按这信函里的说法,若他在战事结束半年后不归,那便会坐实他已身死的事实,届时太后就会招徐氏入宫。   若那徐氏真像洪村传言中所说的那样心比天高有心攀附的话,想必连那没有实权的尉迟恭都是入不了她的眼的。要知道一旦进得宫中,还怕见不着那些每日都得去安华宫里晨昏定省的皇亲贵胄们一面么?   可这毕竟是没有发生的事,项望山也只能做个猜测,无法预知结果。   聂定远见项望山眉关紧锁迟迟下不了决断,反倒是旁观者清了一回。   “不如咱就试她一试。”   “若她真心想要攀附权贵,我这承宣使府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待我发个拜帖过去,委以重金请她来伺候一趟。”   “无论她是个爱权的还是爱财的,应该都会应贴前来。”   项望山思忖了片刻,难得的生了些犹豫。   “别的事情尚且不论,但就看在徐氏那日豁出命去拦着我那族叔将我娘送去冀州老宅的事情,我便是欠了她的,如今这般……”   聂定远道:“大哥不可心软!那太后御赐的绿雪含芳簪被弄坏一事事有蹊跷,说不准还真就是徐氏情急之下兵行险招,然后再把这事栽在项盛恒头上的。姑且不论这件事情的对错,但有这般手段的女子若是个心正的那便好说,日后只要大哥你好好相待定能化解心结琴瑟和鸣;可若这徐氏心思不正另有所图,就怕大哥日后也会变成她的垫脚石被她所用。”   “真金不怕红炉火,若她真的行的端做得正,就不怕被你一试。再说了,你若始终对此事存有疑虑,夫妻间必定缺乏信任,日后家中有个风吹草动的难免生疑。还不如一次就验个透彻,将来若是再有事情发生,也不至于夫妻离心。”   项望山叹了口气,也觉得此事对徐氏虽有冒犯但却不弄清楚不行,便点头让聂定远发了拜帖过去。   待那负责跑腿的人回来禀报说徐氏当着他的面摔了拜帖严词拒绝之后,聂定远才算是在项望山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之色。   聂定远原本还想恭喜项望山一番,可忽又想起自己出的招里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徐氏虽然严词拒绝了,可会不会是这女人根本就没弄清这承宣使府的来路,所以才弄了这个大乌龙?   于是这才又有了后面假意劫道项寡妇,逼徐氏上门的那一出。   其实那日哪里算得上是劫道?聂定远只不过是派人摸清了项寡妇的行程,又故意指使个小沙弥去将贴身伺候的丫头给引开,让项望山潜进禅房中与项寡妇相认。   之后项寡妇便被带去了承宣使府,项望山借口说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要给项寡妇磕头问安,还说徐曼青那边他会另外遣人过去通知,稍后再一起接到承宣使府来团聚。   项寡妇见了儿子早就被狂喜冲昏了脑袋,哪里会想到项望山背地里还使了别的招?便不疑有他地跟儿子走了。   待再见着自家儿媳妇的时候,项寡妇这才发现好像徐曼青根本就没与项望山相认的样子,话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徐曼青就昏在地上了。   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待徐曼青幽幽醒来之时,只朦胧地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魁梧的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自己,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东西上下动作着,倒是男人脚边的地上落了一地的须发,看样子是在修脸。   “奇怪……我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   “男人……”   “男人?!”   徐曼青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起昏倒之前发生的事,她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立刻卷着被子缩到了床角去。   那男人恰好对着铜镜弄好了脸,听到身后有响动,这才转过了身来。   虽说徐曼青对这种身材雄壮的男人有一种本能的害怕,但在看到那张藏在胡子之下的脸露出来之后,又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她倒是真没想过,有这幅身板的男人竟然能有这样一张斯文俊秀的脸,而最要命的是,这样的组合配在一起竟出奇的搭配,端的让人想起了所谓的“儒将”之类的词语来。   就在徐曼青愣神的片刻,项望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须刀朝床榻边走了过来。徐曼青吓得不轻,赶紧指着男人大叫道:“站住!你别过来!”   见徐曼青露出一副如受惊小兔的模样,项望山这次倒是从善如流地停住了脚步,转而在床榻前的八仙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既然已经有了项寡妇的指认,眼前这人应该就是如假包换的项望山没错了。   徐曼青此刻只觉得头大如斗。虽然之前在出项盛恒那档子事的时候她还曾经盼星星盼月亮地祈求这个挂名夫君赶紧回来,如今正主“第五文学”虽然现了身,可这跟她之前预想的也差得太远了!   忽然惊觉从承宣使府上门下拜帖那日起,她就开始踏入了这个男人设下的层层试炼里。   这忽然出现的项望山竟然能如此不动声色地设下这环环相扣的局,而且还有通天的能耐能动用到承宣使府的关系,摆明了就是要试她一试。   若她在这场试炼中行差踏错一步,在大齐这种以男子为尊的社会,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个女人再有能耐,充其量也就是只“胳膊”,还能掰得过夫君这只“大腿”?在这个时代,女人再强也得仰着男人的鼻息过活,就算尊贵如高太后,当年不也是靠着雍宗的荣宠才被立为正宫,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么?   若项望山想要不声不响弄死自己,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徐曼青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后怕,能将她这样还算是有头脑的现代女人瞒骗到最后一刻,这男人的城府和手段岂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见徐曼青缩在床角发愣,项望山双手支在腿上,反而先徐曼青一步开了口。   “对不住。”   “啥?”徐曼青愣了一下,万万没料到这男人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在向自己道歉。   “我说,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项望山语气诚恳,虽说是在道歉,可气场却是一派光明磊落,反倒让徐曼青揪不住短来。   “不过经了这事,我项某人便认定了你是我的妻,日后定当敬你重你,护你一生周全。”   徐曼青听得诧异,想不到这项望山说话竟如此直截了当。   可若这番话是在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前就说出口的,她可能还会因此而感动非常。可她这次被戏弄得极惨,在这个男人面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尽。如今再听到项望山说这样的话,心中也难起涟漪了。   她虽在理智上十分清楚项望山怀疑自己的动机——像她这样被退了婚之后为了不蹲牢子又死皮赖脸地求项寡妇抬她入门的女子,注定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也难怪他这般不信任自己,偏要弄出什么鸿门宴的局来试她一试。   但在感性上,徐曼青着实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要知道包括退婚在内的一摊子烂事都是前身徐青犯下的,虽然接了她的身子就要对她以前的行为负责,但徐曼青心中的苦楚又能跟谁说去?她当初给那徐青擦屁股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如今又为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项望山折腾了一番,如今就算项望山放了话要待她为妻,可谁知道若日后两人有了口角,这项望山会不会又旧事重提拿出来奚落她一番?   徐曼青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理了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项望山想要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她徐曼青同样也想知道他项望山是个怎样的人。   “我可不可以问一句,若是我在一开始就接下了拜帖来承宣使府伺候,你将如何待我?”   项望山倒不打算隐瞒,既然已经承认了徐曼青的地位,那便要对自己的妻子坦诚以对。   “若你接贴,便说明你贪图钱财不守妇道,那一千两银子便当做是你这段时日伺候我娘的辛劳所得,自此我们二人再无瓜葛。”   言下之意,便是会休妻了。   “那若我胆小怕事不敢来承宣使府上换回婆婆,又该当如何?”   项望山道:“你只是妇道人家,遇到这事我也不求你大仁大勇。你若不来,待日后真相大白,我二人可至官府和离,你的陪嫁与这段时日赚来的资财可尽数带走。”   “那我若是来了,却又从了聂定远的意呢?”   这个问题一出,项望山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眼里闪过一抹冷意,看得徐曼青脊背发凉。   项望山见徐曼青似又被自己吓到,便转移话题道:“事实是你非但没有抛弃婆母,还将那泼天的富贵拒之门外,我项某人此生从未佩服过女人,今日算是开了眼。”   “娶妻就当娶你这样的女人。”   坚韧,聪慧,机智,勇敢。   这样的品格,在男人身上都未必能够同时具备,更何况是一个目不识丁,未上过一天学堂的女子所能轻易办到的?   而眼前的徐曼青,正是这样一个难得的女人。   徐曼青听了项望山的话只觉得一阵发晕。   这项望山在价值观上完全像了她自己——这正是所谓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虽说如今这项望山说要真心待她,但这长于封建礼教熏陶下的男子在女人面前说的话又有几分是信得过的?况且这项望山的心计城府极深,他回来之后,怕是她所有的小动作都逃不过这男人的鹰眼。   在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男人身边生活,徐曼青忽然觉得自己的前路依旧一片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   某草:(傲娇)哼!你小子上回得罪我,这回立刻给你穿小鞋!看你怕了没!!!   大山:……   某草:(抠鼻孔)想要追回你老婆,赶紧使出吃奶的劲吧哇咔咔!我让你看得到吃不到!折磨死你丫的!!哼哼哼哼!!!   大山:你确定读者不想看肉?   某草:(囧)这个嘛……   话说乃们到底是想看大山追妻还是想看炖肉捏?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无论如何,想要追到女主,大山你是前路漫漫啊!   各位亲们,俺一定会好好虐下大山的,反正他皮粗肉厚不怕虐不是?   哇卡卡卡~   有木有忽然觉得某草十分善解人意十分可爱十分值得撒花?   那就毫不犹豫地用花花砸死我吧!嗷!!!   97章条件   见徐曼青沉默了下来,项望山便吩咐了一句:“现下天色已晚,虽说定远一直说要留饭,但我看你和娘似也不想在这久呆的样子。若你身子觉着还行的话,待会同我与定远打声招呼便回家去吧。”   徐曼青缩在床角不置可否,项望山见她这幅模样,只得让在屋外候着的丫头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   确定了项望山没有战死沙场,徐曼青也不必像之前那般身着素服了。   伺候的丫环见徐曼青肤若凝脂泛出白雪之色,觉得那嫩嫩的粉色裙装配着定会好看得不行,便自作主张地将粉色的衣裙取了出来替徐曼青换上。   徐曼青现今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哪里有功夫去注意这种事情,待丫环给她梳妆打扮好了之后,徐曼青这才惊觉自己穿着这一身有点过于招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见着了夫君心情大好故而要梳妆邀宠呢!   皱着眉刚想说要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便听到外面的丫环进来催说让她赶紧到花厅去。   徐曼青没辙,只得起身随着丫头去了。   刚进那花厅,项寡妇不在,只有项望山和聂定远两人在坐着喝茶。   见徐曼青出来,聂定远的眼神就一直没能移开过。   上次在烟袋胡同见着这位嫂子的时候也不过是惊鸿一瞥,当时徐曼青身着素服,素面朝天不说,头上也只是挽了简单的发髻,就连一根多余的银钗都没有。   如今云鬓凤钗地一打扮,衬着出尘的容貌与窈窕的身段,外加有些疏离却又典雅的气质,若说她是哪位豪门千金聂定远也断然不会怀疑,谁又曾想到这徐氏不过是出身乡野的一个村姑呢?   项望山见聂定远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媳妇看,不动声色地一脚跺在了聂定远的脚背上。   “我靠,大哥你……”   聂定远被这一脚跺得回了魂,刚想抱怨一通,可又想到如今不像以往身在军营,又有如花女眷在,可不能随便吵嚷唐突了佳人。   只见项望山起身道:“贤弟,这是你嫂子。”   聂定远当然知道项望山已经认定了徐曼青的事情,既然这位嫂子人品相貌样样拿得出手,他这一声嫂子也是叫得的。   聂定远拱手向徐曼青行礼,依言叫了一声嫂子。   按理说,像聂定远这种有品级的武官兼世家子弟向自己这样的妇道人家行礼,就算自家夫君是他的义兄她也应该侧身避过才是。   可徐曼青一想到这聂定远就是帮着项望山“试炼”自己的知情人,心头这股邪火是怎么也灭不下去,还就生生地站在原地不动弹,受了聂定远的全礼。   聂定远愣了一下,没料到徐曼青会是这种反应。   不过徐曼青也不至于昏了脑袋,在受了聂定远的全礼之后,又立刻施了大礼回去。   项望山见这招呼也打得差不多了,徐曼青毕竟是内宅妇人,且聂定远又未娶亲,为避人闲话还是赶紧带着媳妇回家为好。   徐曼青巴不得赶紧离开承宣使府这个鬼地方,一想起自己之前在项望山面前的各种失态,徐曼青就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半分也不愿在这多呆了。   可怜聂定远看徐曼青跟在项望山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聂定远真是欲哭无泪——看来他这次真是把这个大嫂给得罪狠了,若以后她在自己大哥面前吹吹枕头风给穿穿小鞋的,他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徐曼青坐上软轿回到烟袋胡同,待红儿掀开轿帘扶她下轿的时候,眼神也是复杂得可以,看来项望山早就遣人过来通传了消息了。   照例让院子里的一干丫头护院过来给家主项望山行了礼,项寡妇端坐正堂笑得合不拢嘴。   如今她的宝贝儿子大难不死还挣了军功回来,之前听聂定远说最低五品官是绝对逃不掉的。若皇帝龙颜大悦的话,从四或者四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一来,项望山有了官职,又有个现成的好媳妇摆在家里,以后还愁不会儿孙满堂吗?   项寡妇见徐曼青自进门之后脸上一直没有笑容,心下很是奇怪。   招了招手让徐曼青过来,项寡妇拉着儿媳妇的手道:“青妞啊,你的脸色怎的这般不好?你可千万要养好身体。如今望山回来了,你可得给我们项家开枝散叶才是啊!”   徐曼青一听项寡妇提到这茬,脸色就白得更厉害了。   还没等项望山开声,便见徐曼青噗通一下就跪在项寡妇跟前了。   项寡妇不明所以,还被徐曼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着急得连连询问起来。   “儿媳不孝,自觉无德无能,配不起这项家!故而今日自请下堂,还请娘亲成全!”   项寡妇一听立刻傻了眼——项望山好胳膊好腿地回来了,以后谁也欺负不到项家头上去,这好不容易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怎么徐曼青就这么想不开突然提到下堂这么严重的事情来了?!   “你你你,你这傻丫头到底是害了什么毛病!好端端的怎么就要下堂了?”   见徐曼青并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跪在那里哭,项寡妇气急攻心,险些连站都站不住了。   项寡妇将视线放在一旁同样是脸色铁青的儿子身上。   “望山,是不是你跟你媳妇说了什么?弄得她竟然要自请下堂!!”   若这儿媳妇没有什么错处可挑,那挑事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项望山倒也敢作敢当,只见他站起身来,将他利用承宣使府下拜帖设计试验徐曼青真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项寡妇这才恍然大悟,随之气愤地拍着自己的大腿骂道:“糊涂啊!真是糊涂啊!!”   “若是没有你这媳妇守着护着,如今的项家哪来这份家业?”   “若没有你这媳妇,你娘这个老婆子早就被那些黑心肝的人扔到冀州老宅等死去了!”   “你怎能一回来连问都没问一声,就设了这么个局试你媳妇?啊?!”   “你这样做,人心会散的,这种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项望山被项寡妇一通教训,心中自知有愧,便当着项寡妇的面向徐曼青道:“我说过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以后定会好好待你。”   项寡妇见儿子已经当面承认错误,也赶紧就坡下驴。   “是啊,青妞,望山他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这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徐曼青垂泪摇头道:“并非是我要将这事放在心上,如今我自请下堂,对夫君也没有半分怨恨或者责怪。”   “只是如今夫君立了大功,日后必能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可惜我出身乡野粗陋不堪,且在出嫁前名声有损,嫁入项家后又因为生计所迫出去接妆做活抛头露面,也难怪夫君会疑我虑我。”   “我不怪夫君设计试探,只怕我这样的身份日后在官声上拖累了夫君,让别人在夫君背后说三道四,说他的娘子曾经是专门伺候别人的下九流!”   “我不愿看到夫君被我所累,还不如在夫君未封官之前自请下堂。”   “夫君英武不凡,又有军功傍身,日后定能聘得娇妻美妾,岂不比留着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女子强上百倍?!”   徐曼青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样样都为项望山考虑,实则是她自己要在自己身上挑刺,就算项家不肯放人,只要她今日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日后项望山也不能再找这样的由头来为难她才是。   项寡妇听徐曼青这般剖心剖肺地一说,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只听项寡妇对项望山道:“儿子啊,你看你的媳妇多为你着想!这样的孩子,除了眼前这个还能到哪儿找去啊?!”   项寡妇是越说越伤心,陪着徐曼青哭了一阵之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去。   待半晌之后项寡妇再出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直接拍在了项望山的手上。   “这是青妞在嫁进来之前特意立下的书据!”   “她早就向我明了心志,若你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她便为你、为这个项家守一辈子的望门寡!”   “有了这封书据在,她还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异心啊?!”   项望山看到手中的这封书据也是一愣。   虽然聂定远那边遣的人将事情调查的还算仔细,但也不至于手眼通天到连这封书据也调查出来。   项望山亦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早在嫁入项家前就这般绝决地断了自己的后路。   只要项寡妇手中捏着这封书信,就是皇帝老儿也抬不走自家媳妇。   这么说来,他苦心安排的这场所谓的试炼,根本就是多余之举了。   项望山不自觉地将手中的书据握成一团,又见老母抱着媳妇哭得伤心,也破天荒地有些闪了神。   “娘,这事是我不对,你且让我和娘子说上两句。”   项寡妇自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徐曼青的心结是自家儿子弄上的,能将媳妇哄好的也只有项望山了。   项寡妇在小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道:“为娘的不管。就算你能耐大到能给我抬个公主回来当儿媳我也不稀罕!”   “这项家的媳妇,我便只认定青妞一人。”   项寡妇说完便甩袖回了房间,项望山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徐曼青,便蹲□轻声道:“地上凉,先起来再说。”   虽说徐曼青还算是个会演戏的女人,但此时此刻的眼泪却是真的。   方才在自请下堂的时候,想起在这段时日以来受的压力和委屈,就不觉悲从中来,根本不用酝酿眼泪就出来了,想刹车都刹不住。   见徐曼青像没听着自己说话一般,项望山叹了口气,躬身将徐曼青抱了起来。   徐曼青被项望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眼泪才暂时停了。   “你,你放我下来!”   见在一旁伺候的红儿和小翠连眼皮子都没敢抬,徐曼青不由得红了脸,挣扎着要从项望山怀里下来。   项望山哪里肯听她的,直接就把人抱到卧房里去了。   “你放我下来!”   徐曼青挣了半晌,还恨恨地在项望山的后背捶了几下。可她那点子花拳绣腿的功夫又怎么会被项望山这种杀神放在眼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放在软榻上了。   “莫哭,我不知道有这封书信,如若不然……”   我也不会怀疑你。   见徐曼青还是红着双兔儿眼,项望山叹气道:“如今这房里只有我们二人,你若想出气,我随你打骂便是。”   徐曼青听言一愣,这大齐的男人,还有能忍得了自己媳妇这般蹬鼻子上脸的?   不过既然项望山放了话,看他的样子也像是一言九鼎的人,徐曼青气急,便也真抬手往项望山身上打了几下。   可项望山这种在军队中锻炼出来的结实身板又哪里是徐曼青这种细皮嫩肉能抗衡的,才没拍几下,徐曼青就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打在铁板上一样,疼得立刻就停下了。   项望山看了徐曼青发红的手心一眼,转身出了门去,半晌之后拿了一根儿臂粗的擀面棍进来,二话不说地递给了徐曼青。   “啊?”   徐曼青愣了一下,又听项望山说:“用这个打,不然你手疼。”   看了眼塞在自己手里的擀面棍,徐曼青反倒是怎么也打不下手了。   感觉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炽热非常,徐曼青觉得心里烧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压根不敢抬头跟项望山的眼神对上。   “你是我的妻,下堂这种事以后莫要再提。”   徐曼青撇过头去不说话。   项望山见她还在闹别扭,想了想又说道:“你要如何才肯消气?”   徐曼青想了想,咬了咬下唇道:“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答应,我就不提这事。”   既然项望山回来的事情已是既成事实,她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不如趁着目前形势有利于自己的时候跟这男人提出要求。   “你说。”   想到自己待会要说出口的话,就连徐曼青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就是,就是……”   磨蹭了半晌,项望山才终于听清了自己媳妇用微若蚊鸣的声音说出来的条件。   “就是,如果我不点头的话,你,你不能强迫我,呃,那个,圆房……”   项望山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好。”   “啊?”徐曼青也没料到项望山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意外地与项望山那深邃如海的眸子对上,登时只觉得脸上热得更厉害了。   只听项望山道:“以武力强迫弱质女流,非大丈夫所为,项某人不屑为之。”   徐曼青眼神闪烁了一下,毕竟这种单方面拒绝履行夫妻义务的事,放在现代都未必会有男人接受,更何况是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大齐?   项望山像是生有读心术一般,看出了曼青的疑虑,继而又道:“即便你是我妻,那也不可。”   “一个男人,若无法让媳妇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生儿育女,那便是无能。”   “以夫君之名行强迫之实,则是下作。”   “我项某人自认并非此等龌龊之徒,娘子放心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某草:大山V5!好样的!牛B!   大山:……   某草:(贼笑)我怎么会告诉你其实我是在给你穿小鞋呢?哇咔咔咔!   大山:……   某草:(挖鼻孔)大山不哭,躲起来撸,哈哈哈哈!   众人:你够了!!!   \(≧▽≦)/明显支持虐大山的童鞋比较多,不过因为偶是大山的后妈,所以下手起来可能会没个轻重。到时候大家可千万不要为他伤心难过呀~~~~~   第98章   在项望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徐曼青曾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这男人不会也跟她一样是穿过来的吧?封建时代的男人而且还是这种行伍出身的彪悍男人真的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徐曼青甩了甩脑袋,又看那项望山的言行和这大马金刀的坐姿,怎么看怎么是个典型的封建士大夫,但大概可以在这个称号前面加上“开明”二字而已。   “那,那……”   见机会难得,徐曼青原本还想绞尽脑汁地多提些条件,可静谧的内室忽然发出了几声轻微的怪响。   “啊……”   徐曼青满脸通红地捂着自己饿得乱叫的肚子,登时挖个洞钻进地里的心都有了。   为毛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面子里子都保不住?在这种谈判斡旋的重要关头,少吃一口饭会死吗会吗?   项望山见徐曼青捂着肚子缩成一团连头都不好意思抬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小女子真是妙趣横生,除开机敏勇敢的一面外,竟然还有这般生动活泼的模样。   “抱歉,方才尽顾着说话,都忘了你还没用晚膳。”   项望山起身出门吩咐下人备饭,一问才知道这饭菜早就备妥了,项寡妇那边也已经先行在房里用过了。   项望山一听,便让人将饭菜送到里屋,和徐曼青一起吃用起来。   徐曼青低头猛吃,根本不敢跟项望山的眼神对上,反而是项望山夹了好几筷子的菜到她碗里劝她多吃一点。   待两人用完膳洗漱了一番,项望山便从他带回的箱笼中取出公函看了起来。徐曼青原本十分好奇,但又想到这古代社会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遂也不好过问,只是偷偷趁项望山不注意的时候瞄了几眼,发现上边录的是一些供词,才想到有可能是审理冯嗣侗的党羽所记录的口供。   徐曼青心烦意乱地假意整理自己的箱笼,可惜屋内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让她想刻意忽视都忽视不了,脑中禁不住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外便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项望山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公函,起身对徐曼青道:“二更了,该歇着了。”   徐曼青一听,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歇……”   将手中的衣服挡在身前,“你,你答应过不碰我的。我们,我们分床睡!”   似乎是预料到了徐曼青的反应,项望山道:“不可。我虽私下答应了你,但对娘可不能明言。”   毕竟项寡妇比谁都想要赶紧抱上孙子,要让她知道徐曼青不愿圆房那还了得?   “再说,我们二人若分床睡,日久也难免遭人诟病。”   这大齐的女子所获得的体面大多来自于夫君的疼宠,项望山出征两年好不容易才归了家,若这时候还闹出夫妻分房的事情,确实于理不合。   “那,那……”   徐曼青的脑袋在急速运转着,总想赶紧想出什么折中的法子来应对眼前的这个难题。可惜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项望山已经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了。   “啊!你又这样!”   徐曼青又急又气,赶紧又像那日在承宣使府中那般捂着眼睛背过身去。   项望山笑道:“你急什么?如今你我二人是夫妻,本就该坦诚相待,为夫的在你面前宽衣又如何了?”   徐曼青气恼道:“坦诚相待是‘没有隐瞒、如实相告’的意思,哪有像你这样的?!”   可还没等徐曼青矫情完,她就被项望山像拎鸡崽一样拎到床上去了。   徐曼青哪里能敌得过项望山的力气,见那男人不由分说地抱着她挤进了床来,只得拼命往床边缩去。   可惜古代的床本来就小,就算徐曼青再怎么缩,项望山那样的身板一躺进来,她能剩下的空间就不多了。   徐曼青挫败道:“你,你至少穿件中衣啊!”   只听项望山笑道:“虽然娘子你穿这样很好看,但睡觉的时候还是少些束缚为好。否则气血不畅,又如何能安寝?”   如今这当真是所谓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徐曼青拗不过流氓一样的项望山,又见他虽然光裸着上身但确实是老实躺下就不动弹了,徐曼青心里打了一阵鼓,又想到方才项望山的那番保证,这才颤巍巍地和衣睡下。   缩在距离项望山最远的床边,徐曼青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有些过大了。   就算是上一世,她也没有过这样如此亲近地跟异性同床而眠的经历。   男人的呼吸声比女人要重得多,那种规律的喘息声让原本就比较难入睡的徐曼青更是辗转反侧。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等第二日在生物钟的准时作用下幽幽醒来,徐曼青只觉得自己腰上沉得厉害。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徐曼青见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腰上。而昨夜明明是和衣而眠的她在被单下却只着了肚兜和亵裤,外衣外裙都被丢到床边的地上去了。   徐曼青郁闷得在心里直骂,这种手脚除了她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之外,根本就不会再有别人有这样的机会了。   看着那男人略带些稚气的睡颜,徐曼青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狠掐他几把的冲动,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她得赶紧趁项望山没醒来之前下了床去将衣服穿好。   可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要做起来还真是有一定的难度。   且不说项望山身材高大得将床的外围占了个满,连能让她钻出去的缝隙都没有。她若想下了床去,必须要跨过像小山一般的项望山,期间还不能碰到他以防把他吵醒!   徐曼青苦着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轻手轻脚地将手撑在项望山身边,试图先将脚探出去。   就在她的身子已经成功通过大半的时候,她的脚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原本悬空的身子哐当一下就砸在项望山的身上了。   “啊!”   徐曼青小小地惊叫了一声,差点没整个人斜翻到床下去。好在在那紧急关头,她的腰被一股强力拉了一把,这才阻止了亲吻大地的悲剧发生。   徐曼青惊魂未定,抬眼又看到项望山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才猛然惊觉她此刻几乎是呈半裸状地贴在男人身上,登时想整个人弹坐起来。   可惜徐曼青的腰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给按住了,只听项望山慢吞吞地道:“悠着点,别再摔着了。”   徐曼青大窘,待挣了一番终于下得地来,却又发现了另一件窘事。   如今她身上只着了肚兜和轻薄的亵裤,手臂长腿香肩后背皆在这男人眼前展露无遗。   徐曼青脸上烫得厉害,只得赶紧捡起地上的衣裙指着项望山道:“不许看!”   见项望山不动如山地继续将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徐曼青臊得都快哭了。   “都说不许看了,你还看!”   项望山见自己媳妇被逗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说:“好好,我不看总行了吧。”   “背过身去!我没说好之前不许转过来。”徐曼青气急败坏道。   项望山从善如流地背过身去,听着身后发出的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响,丝毫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这媳妇,怎的如此有趣呢?   话说昨夜睡到半夜,项望山便听到徐曼青那边发出几声咕哝。   他出身行伍,又刚从前线回来,即使在睡梦中警觉性也非常高,这是出于时刻防备敌人夜袭的需要,这种习惯一时半会的怕是改不过来。   故而徐曼青那边一有响动,项望山立刻就醒了。   只见那小妮子嘴上嚷嚷着热,便动手将身上的衣裙给扯开了来。   不出两下,大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配着徐曼青恬静的睡颜,画面实在是相当诱人。   项望山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免费福利推出门外,还帮着许曼清扯了几把,这才帮她把烦人的衣裙都给扔到床下去了。   待到第二日徐曼青醒来,见着她自己衣裳不整的模样就想越过他下床拣衣服。   可惜项望山在徐曼青一翻身的时候便已经醒了,之所以一直装睡,也不过是想看看这小妮子有趣的反应而已。   在感觉到徐曼青往自己身边过的时候,项望山很巧妙地用脚勾了她一下。   果不其然,徐曼青就摔趴在自己身上了。   看着自家媳妇因为害臊而全身泛起嫩红的模样,项望山很不幸地产生了某些十分正常的生理反应。   听到徐曼青穿戴整齐之后气急败坏地出门的声音,项望山掀起被单看了一眼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兄弟,破天荒地叹了口气。   待徐曼青过得项寡妇房里去,项寡妇也刚好起身。   一见自家儿媳竟然跟平日一样过来伺候,心下还有些纳闷——这小两口虽然名义上成婚已经两年,但昨晚才算是真正的洞房花烛夜。按理说今日徐曼青应该晚起才对,可怎么这么准时就过来伺候了?   项寡妇还在忧心着某些事,但又看到徐曼青面色绯红眼神闪烁的样子,那悬着的心就安了半分。   索性将身边的丫头都遣了出去,项寡妇拉着徐曼青到的手道:“青妞啊,望山刚回来,以后你早上就不必过来我这了,留在房里多伺候伺候夫君才是正道。”   徐曼青一听项寡妇这般说,又想起方才在房里发生的一幕,脸上登时红霞遍布,看得项寡妇十分满意。   都说这夫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看来自家儿子也是个争气的,昨个儿徐曼青还嚷嚷着自请下堂,今日再见,却已经是这幅娇羞小女人的模样了。   看来自己要抱孙子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草:(抠鼻孔)大山啊,虽然你是我从垃圾桶旁边捡回来的,可是我也还是对你下不了狠手啊!你看这不立马就手痒忍不住让你吃媳妇的豆腐了?!   大山:……   众人:说好的虐呢!!!某草你之前说话是在放P吗!!!   某草:这……不急嘛,大山虽然有城府,但又不是坏男淫,慢慢来哦慢慢来!乃们难道不觉得看他们两人这样互动很有意思咩(狗腿蹭蹭)~   看到有读者小友说想看女主继续奋斗事业的事,我在这里说明一下,女主的上妆技巧依旧会在后文发光发热,但是因为她已经是官夫人了,所以不可能再当喜娘妆师了,就算要写上妆,那也不会是接活。   但女主的事业是不会荒废的,怎么说这文也得让她成了圣手再完结不是?   第99章   伺候完项寡妇梳洗,项望山也收拾好了,一家人一道用了早膳。   席间,徐曼青道:“如今夫君已经回来了,我估摸着是不是该把奋儿叫回来,也好给他姐夫磕个头。”   自徐曼青嫁入项家,徐奋实质上就是个拖油瓶。之前项望山不在的时候尚且可以借个由头说是培养个男丁日后好有个仰仗。但现下项望山回来了,徐奋年纪尚小,这一时半会的也奋斗不出个所以然来,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还是得维持目前这种寄人篱下的状态。如此这般,讨好身为一家之主的项望山便是当务之急了。   项望山放下碗筷道:“此事不急,还是让他安心读书比较重要。再说离休沐也没有几天了,待休沐回来再说不迟。”   徐曼青一听项望山竟如此为徐奋着想,心里也很是感激,但面上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点头应下,又安安静静地喝起粥来。   虽说项望山尚未正式封官,但已经要替大将军秦远征处理诸多公务,刚用过早膳就出了门去公干。徐曼青见不用一日长长都对着项望山,暗地里禁不住松了口气。   待到晚上项望山回来,便说宫里已经把时间定下,将于三日后犒赏三军。他与众功臣良将一道入宫听封,届时会有宫里的人到家里来报喜,还得徐曼青出面打点。   徐曼青细细地听了项望山的吩咐,思忖了片刻,遂决定不再隐瞒自己识字的事实,便当着项望山的面拿了纸笔将他交代的话记录下来。   “你识字?”项望山多少有些惊讶。   徐曼青道:“原本是不识的,后来因为要管账,逼得无奈就跟奋儿学了一些。”   “如今看是能看懂个大概,可笔划太多的字还是记不住。”   将手中写了字的纸递给项望山看,项望山一看,果然都是些缺笔少划的字,而且还写得跟鸡爬似的,便笑道:“你能看懂就已经很不错了,以后若有想学的或是不记得的,都可以来问我。”   项望山将手中的纸放了下来,又对徐曼青道:“定远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若不出意外,皇上应该会赐封从四品的诸卫将军。”   徐曼青有些惊讶:“这是件天大的喜事,为何方才在饭桌上你不说与娘听?”   项望山道:“虽说这事八/九不离十,但毕竟圣旨还没有下来,除了你,我未再对第二人说道过此事。”   徐曼青一听心里一紧,连忙起身朝项望山福了福:“恭喜夫君贺喜夫君。”   项望山将她扶起,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以前我出征在外,你和娘在家里没有可以倚靠之人,许多事都让你吃了苦。如今我回来了,定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徐曼青一听,眼眶禁不住有些发酸,难得地没有甩开项望山的手,只是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项望山起了个大早入宫听封,果然刚过晌午,就有宫中的礼官过来报喜。   大红爆竹在烟袋胡同里炸了个震天响,红色的纸屑厚厚地铺了一地。   这项家还真是成了烟袋胡同里最具传奇色彩的人,之前有徐曼青被招入宫中伺候太后的事儿,如今这原本闹失踪的项望山竟然也回了来,而且一下就封了个这么大的官,这街坊邻居的全被喜锣声敲出来看热闹,将整条胡同围得是水泄不通的。   徐曼青那边早就做了好准备,打赏的荷包和礼物都准备好了,项家上下装点一新,主仆皆换了一身打眼的新衣十分喜庆应景,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待宫中饮宴结束,项望山一身酒气地回了来,徐曼青出门迎接,发现下了轿子的项望山不再穿着出门穿的衣服,而是身着绛紫的锦绸公服,头戴进贤冠,脚踏黑皮履,腰侧挂有金银装饰的鱼袋,端的是玉树临风威武霸气。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项望山的身板原本就十分有看头,如今再穿上这一身公服,身上的威慑之气就更重了些,让原本就有些怕他的红儿和小翠是正眼都不敢看一下的了。   项望山给项寡妇问安之后便回了屋,徐曼青将一些贵重的赏赐造了册,先行拿出来给项望山过目。   “还有些绫罗绸缎和古玩玉器之类的尚未来得及清点……”   如今封了官的项望山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徐曼青跟谁都可以甩面子唯独跟项望山不行,故而只能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就算不为她自己,也得为徐奋不是?   项望山打开手边的锦盒,里头躺着的豁然是一张房契。   鉴于他在最后的大决战中突破重围将敌国大将斩落马下,这才使得大齐军队士气大涨一举克敌,那种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传奇让皇帝龙心大悦,才额外给项望山配了一处城西的五进宅子。   “这宅子是皇上御赐,无论如何也要搬过去,到时候就辛苦娘子打点了。”   徐曼青自是从善如流。这人往高处走,有更好的宅子自然是要搬过去的。   又听项望山道:“现下住着的这处三进院子和原本石河子胡同的那个跨院,我打算记入徐奋名下。”   徐曼青一听,吃惊地抬起了眼。   虽说烟袋胡同的这个三进院子是用她攒下的银钱购置的,但在这大齐,妻子所有的钱财都被看做是丈夫的财产,且这处房产原本就是用项望山的名义买下的,也算是项家的恒产。如今这男人竟然如此大度,要将这个院子记入徐奋的名下?   见徐曼青一脸惊讶,项望山道:“这处院子本就是你辛苦攒下的,我听说你带着徐奋嫁过来的时候,洪村的房地全都盘出去了。”   “徐奋毕竟是你徐家的最后一根独苗,无论如何也应该要扶起来,没有屋宅傍身总不是回事。”   项望山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到徐曼青手上:“这次犒赏三军,宫中的赏赐有三千两,秦大将军那边私下贴补了我两千两。宫中赏的自然要记入公帐,这私底下的两千两便也一起记到徐奋名下去。”   徐曼青一听禁不住眼眶一热,连忙将银票塞了回去。   “此事不可,若让娘知道……”   这古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做媳妇的挖夫家的砖补娘家的墙,如今项家待徐奋已是不薄,将这么好的屋宅记在徐奋名下就算了,还暗中贴补这么多银子,实在是太大手笔了。   项望山道:“那次若不是有你急中生智顶着扛着,我娘亲都不知道会被那项盛恒折腾成个什么模样!这点银钱跟我娘的命比起来着实算不得什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如今我是一家之主,这点事还是能替你做了主的。”   项望山又交代道:“这笔银钱放在你处,先不要让徐奋知道,免得他知道自己名下有了钱财松了那股子苦读的韧劲。若他日后真能考得功名,各方打点都需要银钱,到时候再拿出来给他铺路便是。”   项望山将话说到这份上,徐曼青也只得点了点头。   将早就备好的醒酒汤送了进来,伺候项望山梳洗了一番便歇下了。   次日恰逢徐奋休沐回家,一进家门就被领去给项望山磕头。   徐奋初见这位姐夫,在进门前又被告知了一堆项望山在战场上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骁勇事迹,心下又是敬佩又是畏惧,见了项望山难免有些瑟缩,话都说不利索了。   项望山让徐奋起了身来,问了些他在书院进学的情况,还考问了一番功课。   徐奋原本还以为项望山出身行伍定不精治学之事,但一被提问才知道这姐夫胸有沟壑,赶紧振作精神应答了一番。   徐曼青在一旁看着甚是欣慰,虽说她是所谓的穿越人士,但对这种四书五经科举应试的东西还真是一知半解,如今家里能有个人督导徐奋课业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见徐奋条理清晰对答如流,项望山很是满意,继而问道:“你的夫子是否有跟你提过何时下场应试的事?”   徐奋一听连忙答道:“夫子是有提过若是我今年考上生员,便让我明年下场……”   项望山将手中杯盏放下道:“依我看来,最好还是三年后再下场为好。”   徐奋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项望山转身问徐曼青道:“娘子觉着如何?”   徐曼青看了项望山一眼,便微笑着回道:“夫君乃一家之主,既然说了要奋儿缓一缓,那定有夫君的道理,我看就这么定下吧。”   徐奋见姐姐完全听项望山的也不站在自己这边,心里登时有些泄气,但也只得应了下来。   晚膳用完回屋之后,项望山这才问徐曼青道:“今日我压着徐奋明年下场的事,他明显心有不甘,你这做姐姐的怎么不替你弟弟说话?”   徐曼青笑道:“夫君这番用心良苦,我又如何能坏了夫君的好意?”   项望山挑了挑眉:“用心良苦?如何见得?”   徐曼青道:“一来奋儿今年才得十二,年岁尚小心气不稳,就算明年下了场,到时候考得个不上不下的名次也是尴尬。”   这古代科举跟现代的高考可不大一样。   高考若是考不好,大不了复读一年再战沙场,可这科举若是落第便罢了,可若是半桶水发挥不好,考了个靠后的名次,那这个名次可就要跟着你一辈子了。   “我看之前夫子同意他明年下场,也是顾虑到咱家的情况。当时大伙儿都以为夫君是回不来了,奋儿若是能早点考得功名扛起家业,对娘和我来说都是好事,这也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的。”   “可如今夫君凯旋归来后福满满,也不急着要奋儿挑大梁了。”   徐曼青想了想,又道:“恕我大胆猜测一番。夫君是不是觉得自己如今刚入官场,在官场中根基尚浅,就算奋儿明年能取得不错的名次,走动关系起来也还是勉强。”   “若待到三年后,夫君在官场中自然能经营出一片天地来,届时奋儿再下场,若名次尚可,便可谋个实职优差岂不是更好?”   听徐曼青一番话,项望山点头道:“知我者娘子也。”   他这媳妇果然是与众不同。虽说出身乡野小户,但看事情的眼力劲儿却犀利得很。   日后他在官场打拼,后宅这边的事情也少不得要徐曼青打理。   如今徐曼青不仅不和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一般鼠目寸光,反而在许多事情上能与他保持步调一致,着实难得。   都说妻贤夫祸少,只要有得这娘子镇住项家后宅,日后他在前朝议事也会轻松不少。   思及此,项望山道:“定远也封了正四品的诸卫大将军,如此一来,官职倒是与他爹平起平坐了。”   徐曼青恭贺了一番,继而又有些担心。   “虽说我是妇道人家不应该过问前朝之事,只是……不知秦大将军他获了什么封……”   骠骑大将军已是从一品的大官,再上去就要官拜太尉了。   可武将自古以来最忌讳的就是功高震主,如今项望山摆明了就是秦远征阵营的人,秦远征作为主心骨,他的动向对项望山来说至关重要。   项望山见徐曼青问起秦远征,心下对徐曼青更是欣赏。毕竟在大齐,能找到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女人实在不容易。   “秦大将军因在昆鳄山一役中受伤过重,这次向皇上上了陈表,欲卸甲归田安心养伤。圣上挽留不住,便封了国公的爵。”   徐曼青赞叹道:“秦大将军激流勇退,其心胸之大实在令人佩服。”   此次西南一役大胜,羌氏皇族皆被血洗,由大齐扶植起来的新政权根基羸弱,至少会让边疆稳定十多年。   秦远征立了汗马功劳,而边疆又无新的开战需要,若不激流勇退,只怕日后被皇帝忌惮,找了借口各种打压,反而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劣势。   “之前我总觉得妇道人家难免见识短浅,有些□便没有与你说道。如今看娘子这般聪慧,这些事倒不怕说与你知。”   项望山道:“你可知道,此次秦大将军替手下功将书列请功奏表,在奏表中为我请封的其实是正五品的官职。”   徐曼青一听,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么说,夫君你是早就料到官职最后会被拔高半级了?”   难怪当时项望山只将这件事与她一人说了,其他人皆闭口不提。   “秦大将军激流勇退,皇上自然要在别处做些补偿。既然秦大将军只领了虚爵,那便让他提携的属下都官升半级,这样一来,也不会落得个狡兔死良弓藏的名声。”   “况且秦大将军的亲信旧部大多折损在昆鳄山一役中,这次提拔的都是些后起之秀。”   徐曼青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这些像项望山这样的后起之秀大多不是世家子弟,在京中没有根基,就算给了实职也还是得仰着皇帝的鼻息过活,日后若有哪个不安分的,随便铲除了便是,根本不足为虑。   这样一来便是个三赢的局面。   一来是秦远征全身而退,虽然只有虚爵但却有一群领着正职的部下;二来这些立了功的武将们平白提了半级,也会对皇帝心存感激越发衷心效命;三来皇帝兵不血刃地解了秦远征的兵权且又不伤和气,若日后边疆再发战事,也可再度启用,半点不耽误事。   项望山道:“今日赐封之后,怕是不久便会有饮宴。你作为我的妻子,定也要与其他命妇打交道。”   徐曼青一听心下了然,别看这大齐是个典型的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但这夫人外交也是十分厉害的。   做正房太太的打点得好,夫君也才能在仕途上走得更顺当些。   而她徐曼青若是想坐稳项家正房的位置,那便要看她在众贵妇之间周旋的手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为了要给女主后面继续将美容上妆的功夫发扬光大而铺路。   看了各位读者小友的留言,发现有的小友觉得青妞在遇到大山之后弱掉了,完全没有之前女强人的气场了。   容我大胆猜测一下:会这样觉得的小友们,是不是都是未婚的妹纸咧?(若是猜错的话请勿见怪)   就某草目前来说还算成功的婚姻生活的感悟为基础,某草认为,真正厉害的女强人,在职场的时候是刀枪不入的铁娘子,回到家里依旧是能下得了厨房甘心为丈夫孩子洗手做羹汤的温柔小女人。   真正强悍的女性,是非常懂得转换对外和对内的角色的。   就拿某草的一个远房表姨来说,这位表姨就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女强人(粗略估计家产应该以千万为单位),在事业上可以说是成功的典范,平时为人处世也滴水不漏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而表姨夫只是一个基层单位的小公务员,每个月的工资连表姨的零头都不到,而且根本没有大家想的那种灰色甚至黑色收入。   可是,表姨的家庭却非常完满幸福,跟表姨夫的感情十分融洽。就是因为表姨回到家里从来不会把她每个月赚多少钱,接过多少大工程,见过多少大人物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在表姨夫面前,表姨永远是一个温言细语、爱哭爱撒娇爱粘人的小女人。   试想一下如果表姨回到家里就各种颐指气使,开口闭口就说老娘有多牛逼多厉害之类的话的话,她的家庭生活还能如此美满吗?   在我刻画青妞这个女主的时候,我也多少也有将我表姨这个成功女性代入。   无论徐曼青在外多能撑场面多牛,在对着大山的时候,她深知一个女人在家庭里的角色。   都说上善若水,青妞就是水,大山就是山。一个柔一个刚,是最好的组合。   况且在封建社会,女人再牛也牛不过男人去。就跟之前写的那样,青妞再会挣钱也买不了一个房子。在这种情况下,项望山对她的态度则十分关键和重要,青妞谨小慎微一些也是正常的。   所以在大山面前,青妞是不会随便就将对付外人的那套东西拿出来用的,她在家中就应该是贤内助,一来帮助大山经营仕途,二来也提携徐奋,让整个家庭蒸蒸日上越过越好。   其实,做女人真的是很辛苦的,因为社会对我们的评价有太多的标准,家庭和事业缺一不可,女人又要能赚钱又要会顾家,谈何容易?!   so,希望大家可以理解青妞在家里时的柔和的一面。要知道,“柔”并不等同于“弱”,那其实是一种蕴含着生活智慧的表现,在某草看来,这是一种真正的大智慧。   爱乃们,祝各位阅读愉快。   第100章   徐曼青让红儿开了库房,从里面挑了几匹上好的软烟罗准备让裁缝上门量体裁衣。   在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则,那便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她的出身本就比不过那些名门闺秀,若再不在这些方面多加打点的话,还真容易被那些个贵妇们看扁了去。   不过幸好徐曼青就是吃服饰美容这碗饭的,虽然还不能称之为设计师,但洞悉流行趋势做好服饰妆容的搭配却是本行。   在项望山回来之后失了本职工作的徐曼青总算是勉强找回了点职场的感觉,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新的角色里来。   且说那日徐曼青整日在里屋研究邸报和花样子为日后的夫人外交做准备,而项望山虽然封了诸卫将军的官,拿到现代来说也是个少将了,但具体要统领哪一路的兵马却还要等上面定夺。   目前看来秦远征有意将项望山留在京中,一来是方便扶植,二来是冯嗣侗的余党尚未审判结案,需要有知根知底的人来跟进诸多未尽事宜。   如今冯嗣侗连同其党羽都被押在大理寺的监房中候审,项望山作为秦远征空降下来的协同办案人员,就是大理寺少卿也要给几分面子。   今日从刑堂出来,项望山弹了弹衣袍上的灰。方才那些个狱丞讯问的时候动了大刑,直整得是哀嚎连天血肉飞溅的,项望山觉得自己衣袍上沾染了血腥气味,想到万一回到家里被自家媳妇嫌弃,难免皱了皱眉关。   一旁的聂定远看到项望山这般模样不禁纳闷,想起出征在外时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是常有的事,而且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的,从来没见项望山在意过这种细节。但聂定远转念又想到项望山家中的娇妻,心中隐隐明白了几分,便提议是否要先去他的府上梳洗一番再回家去。   项望山道:“不必,我并未带换洗衣物,若是用你府上的,难免又要费口舌解释。”   聂定远暗自咋舌,想不到项望山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还担心换了一身新衣回去之后被妻子怀疑?心下又不禁佩服徐曼青的驭夫之术了得,这才几天啊?竟然就让自家大哥这般记挂着了。   “待会是否有事?”项望山道。   聂定远愣了一下:“自然没有。”   “那便陪为兄去一个地方。”   聂定远摸不着头脑,又见项望山似已经安排妥当的样子,便跟着去了。   待到了京郊役场,果见典狱长战战兢兢地早早侯在那里了。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典狱长不过是个正八品的官,如今遇上个正四品聂定远和从四品的项望山,人都要矮上三节,见过礼之后腰都没大能直起来,话语间端的是谄媚和客气。   只听项望山道:“今日我就进去看一眼,里面关着的是我的族叔,怎么也得问候问候。”   聂定远一听,才知道项望山今日是要来秋后算账的,顿时也跟着兴奋起来。   那典狱长哪能不知道项望山和那被囚的项盛恒之间的过节,牢房门的钥匙都已经准备好了,但在交出去之前又苦着脸点头哈腰地道:“这项家族叔虽说是犯了事,但太后她老人家也只是让他在这蹲牢子不是……”   言下之意就是项望山要出气可以,但若是闹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交代了。   项望山淡然道:“定不会让你难做就是。”   典狱长得了保证,赶紧将钥匙交给了项望山身后的狱卒。反而是聂定远往旁边啐了一口,恨恨道:“像这种妄图谋财害命的无耻之徒,还留他命作甚?不过是浪费米粮而已。”   项望山目不斜视,边走边道:“之前老族长出面求过我娘,我媳妇心软便答应了日后若有机会会求得贵人放他一马。为了全我媳妇的美名,他的性命我暂且不拿,不过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有的是法子。”   聂定远一听,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项望山的侧脸,只觉得在这阴森的牢狱中,项望山的杀气更重了些,就连自己这官比他高了半级的小弟都觉着在他面前没有底气。   项望山和聂定远身材高壮杀气蒸腾,原本见了陌生人进来就喜欢咋呼喊冤的囚犯们无一例外地像是被割了舌头大气都不敢吱一声,一路走过来两道都安静得诡异。   两人脚步沉稳,待走近关着项盛恒的囚室的时候,那厮正忙着嚼舌根,丝毫没发现有人靠近。   只听那厮骂道:“那贱妇日后下了地狱定会被阎王老爷拔去舌头,丢入熔炉里面炼她个根儿烂!”   “明明是她自己把太后御赐的簪子摔坏,可那贱妇竟然将罪名安在我的头上!也不知这些断狱的是吃的什么饭,我这真是天大的冤案啊!”   “日后我若出得去,定要将那贱妇生吞活剥了!”   “看她长得一脸狐媚子样,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搞不好早就跟别的男人暗通款曲,害怕事情漏了才串通奸夫谋害与我……”   那项盛恒口沫飞溅地骂得痛快,与他同监室的囚犯早就将这番话颠来倒去的听得耳朵长茧了,或坐或卧的没人理会他。可惜那项盛恒完全没发觉身后正有两道阴影笼在他的脑门上,最后还是另一个囚犯呆愣愣地指着他的后方,项盛恒这才转过身来。   看一身公服的项望山站在监室之外,项盛恒先是一愣,后又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扑棱了过去,双手抓着监室的木桩一通摇晃。   “这是我堂侄啊!我堂侄没死!来给我做主来了!”   跟在项望山身后的狱卒打开了监室,将项盛恒拖拽到旁边一个无人的监室里。   只见那项盛恒抱着项望山的大腿道:“侄儿你可得给我做主,莫要听那妖妇一派胡言。她个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烂货,是想要挂羊头卖狗肉……”   谁知项盛恒话还未说完,就被项望山一脚给狠狠蹬开了。   看项盛恒受了一记窝心脚摔趴在地疼得呲牙咧嘴的,聂定远在一旁冷笑道:“我今日倒是见识到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了,啧啧。”   项望山给一旁的狱卒使了个眼色,那狱卒立刻心知肚明,操起刀柄就往项盛恒的嘴上砸去。   这些常年整治囚犯的狱卒手法十分高明,一砸下去就能生生砸下来一颗牙齿。   这回项盛恒不仅是口沫飞溅,还血沫横流了。   项盛恒见项望山根本没有要听他辩解的意思,一动手就来这么狠的,当下吓得尿了裤子,原本就散发着一股霉味的监室里登时臭不可闻。   项盛恒被这一手整治怕了,赶紧哆嗦地跪在地上求饶。   “侄儿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项望山冷哼一声道:“当初你想要霸占家财,欺我寡母弱妻之时,怎不见你手下留情?”   “若我娘真被你送去冀州老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你又何曾想过要怜悯她半分?”   一抹冷笑从唇角荡出:“还有,听闻你打算做主要将我媳妇改嫁,其实暗中联系的是外省的窑子,根本就没打算给她找个正儿八经的人家……”   想起自己那俏生生的媳妇之前差点被这畜生推入火坑,项望山只恨不得将他活剐了。   项盛恒一听这项望山已经把这种事情都挖了出来,登时吓得抖若筛糠,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聂定远听着也是气急,朝一旁的狱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   那狱卒会意,手起刀柄落的又是一颗牙砸了出来。   项盛恒被砸得眼冒金星,原想逃窜,可又被狱卒死死地勾住了脚镣,根本移不开本分。   见求救无门,项盛恒反倒破罐子破摔地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竟然这般对你的族叔下这种毒手!若不是我爹当年怜悯你们孤儿寡母的替你们做主独立门户,你哪能活到今天?!”   “如今你竟为了一个妖妇这样整治你的族叔,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项望山不置可否,亦没有喊停,待那项盛恒的一排牙被砸得七零八落之后,才道:“若是没有老族长积下的阴德,你以为今日只被敲掉几颗牙便能了事?”   聂定远道:“如今这坑坑洞洞的看着烦闷,不如索性拿钳子来把下边的牙都弄出来,免得他这般伶牙俐齿的在那颠倒是非黑白。”   项盛恒看那狱卒果真拿着个乌泱泱的带锈铁钳向他走来,哐地一下就吓晕了过去。   如今这地上流了一滩黄白之物臭不可闻,项望山也不想在这种糟心的地方多呆,便抬手丢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给那狱卒。   “就按聂大人方才说的办,然后再灌副哑药进去,免得他日后胡言乱语,污了我娘子的清誉。”   狱卒得了厚厚的赏,脸上笑开了花。   这项盛恒本就是因为得罪了上头所以才被速速结案的,如今又牵进来两个四品的大人,看来人要嫌命长就是菩萨都救不回来。   他们这些做狱卒的有的是折磨人却又让人死不去的法子,反正平日里也无聊,日后没事就可以拿这项盛恒来消遣消遣,也好拍拍这两位大人的马屁不是?   从那腌臜地出了来,聂定远道:“亏得大哥你能忍,若是我,一刀子就把那家伙的舌头给削下来了,满嘴喷粪的家伙!”   项望山冷笑道:“死对他而言也太仁慈了些。”   聂定远听了这话不禁打了个冷战,决定日后得罪谁也不会得罪这个大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山又V5了一把!给媳妇出气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哇咔咔~   这章有点瘦,考虑2更……   老话一句:有花花有二更啊亲~╭(╯3╰)╮~   看到读者小友们的留言,有位可爱的亲说女强人只要够强的话自己一人生活也可以呀,或者花钱养个小男人,不一定要结婚的嘛。   当然,现实中确实有这样的女强人存在,但她的幸福指数真的会高吗?我对此表示怀疑。   关于是否要结婚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婚姻家庭毕竟是这个社会的主流,我们当然可以选择不结婚,这样的女性,我个人认为在30甚至是35岁之前都能活得很潇洒自如。   但是,30岁、35岁之后呢?   当你身边的同学、朋友、闺蜜甚至是蓝颜知己都已经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当他们开口闭口说的都是我老公(老婆)如何如何,我孩子如何如何的时候,你会发现,单身的自己已经很难融入这个圈子里了。   你会发现你跟周围那些成了家的朋友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平日里无聊了想约人出来看个电影逛个街,谁知电话打过去大家的回应都是陪老公出去旅游啦,或者孩子病了正在挂号等看医生之类的。   这种时候,除非你能找到跟你处于同样状况的朋友,否则真的只能用形单影只来形容了。   况且,如果你真是女强人,赚了那么多的钱,你的钱除了能满足你自己的需求之外,还能给谁带来幸福呢?你的个人价值如果没有家人来肯定,就算顶着满脑袋的光环又有什么用呢?   结婚固然会有很多烦心事,但它带来的正面效用也是非常大的。   你和你的伴侣可以共同分享快乐、分担痛苦,在相濡以沫中,将在岁月流逝中积淀的爱情升华成亲情。   一个完整的家庭对男人和女人来说都非常重要,因为它作为大部分人30岁之后的归宿和幸福的载体,发挥着极其关键的作用。   根据一些科学研究发现,现代女性子宫癌和乳腺癌的发病几率比之前的要高。一来是因为职业女性生活压力大的缘故,二来就是许多职业女性为了奋斗事业而选择晚育(30岁后生)甚至是不生小孩。   要知道,生孩子特别是顺产,能将子宫里多年淤积的脏东西连同胎盘一并排出,且母乳喂养也能让母亲打通乳腺,将乳腺里的东西排出,能减少子宫癌和乳腺癌的发病率。   所以,人应该顺应自然,到了年龄,有好的对象能成家的就请考虑成家,条件成熟的请考虑生一个可爱的宝宝。   单身女强人包养男人这种事,听起来很酷,但其实在某草看来,其实是瞒辛酸的啊!(个人观点,请勿拍砖)   第101章   待项望山回到家中,刚进内院便见徐曼青迎了出来,看样子似是要伺候自己更衣。   “先别过来,今天不用你伺候。”   见徐曼青微怔了一下,项望山道:“今日提刑,在牢里沾染了脏东西,我自己更衣即可,待会立刻让丫头把衣物洗了,再用艾草熏一熏。”   徐曼青闻言了然,暗自佩服男人的细心,这才笑道:“好,我让小翠准备热水,夫君也好沐浴一番。”   项望山沐浴后一家人用了晚膳,转眼又到了安寝的时候。   由于这些时日项望山恪守承诺没动她一根寒毛,徐曼青的戒心松了不少,看着项望山光裸上身的模样也不至于那般不淡定了,不过她还是会穿着中衣捂得严严实实之后才爬上床。   这将老公当贼一样防的除此一家之外还真是别无分号了。   这几日都在忙着乔迁新居的事情,徐曼青内外收拾打点的也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沉沉睡了去。   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趋于均匀规律,项望山这才转过身来。   抬手抚上徐曼青的脸,手下触碰到的肌肤的触感十分诱人。   将系着中衣的带子轻轻扯开,绣着牡丹的粉嫩肚兜漏了出来。   古代的肚兜毕竟不那么符合人体工学,加之睡觉的姿势一变,总有些春光是挡不住的。   看到那趋近完美的饱满曲线,项望山的眼神变得深邃,呼吸也不由得重了起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情不自禁地吻上了那半截漏在外边的椒乳,鼻尖沾染的都是从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   不知是不是被项望山的胡渣碰到,徐曼青咕哝了一声,抬手在痒痒的地方抚了一下。   项望山避开了来,最后还是强压下胸口的悸动,将徐曼青的衣带再度系上。、   项望山向来自诩是个有定力且十分自制的人,可如今,和自己媳妇同塌共眠的难度是越来越大了。   日子就这般平稳地过了几天,恰逢又到沐休,项望山不用外出公干,便留在家中歇息。   徐曼青正打算将这些天整理出来的册子递给项望山过目,谁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红儿一脸纠结地进了内室来通传。   “珍颜阁的大管事求见……”   徐曼青一听还以为是大管事要找自己对账的,刚起身想要出去,便又听红儿道:“大管事求见老爷。”   徐曼青愣了一下,她实在想不通大管事找项望山能有什么事。   若是账目有事,直接找自己便好了。如今这大管事一来就指名道姓地要求见项望山,难不成是尉迟恭脑子抽了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这些时日家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光是应付项望山就已经很是勉强,自然就把那不甚重要的驸马爷给忘到脑后去了。   但既然人都已经来了,而且还卡着休沐的时间来,项望山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弹了弹衣袍,便出了门去。   见徐曼青站在原处欲言又止的模样,项望山道:“毕竟是与你有关的事,你也一并过来罢。”   徐曼青跟在项望山身后到了前厅,只见大管事候在那里,一见项望山出来便急急起身行了大礼,恭祝的好话说了一箩筐。   项望山在主位坐下,也不多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大管事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大管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徐曼青,这才从内襟里掏出了一个红封子呈上。   “这是驸马爷恭祝项大人新官上任,特意给大人备下的一点薄礼,还请项大人笑纳。”   项望山接过封子,打开扫了一眼,便将内里的东西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面色虽依旧沉静如水,但语气难免带上了几分情绪。   “驸马爷不愧是大齐第一的皇商,将整个珍颜阁送出来也能称之为‘薄礼’,这手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方。”   徐曼青一听这尉迟恭竟然将珍颜阁当成贺礼送到了项家,当下心中大慌,但面上又不能露出心虚的表情,也只得端出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端坐在那儿。   只听项望山道:“夫人,你倒是替为夫出出主意,这贺礼收是不收?”   徐曼青心下对那个没事搅三分的尉迟恭十分怨气,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能多做解释,只能低眉顺目地回道:“我这种妇道人家哪里懂得分寸,既然这礼是驸马爷要送给夫君的,自然全凭夫君做主。”   项望山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既然驸马爷如此大方,项某人就却之不恭收下了,替我向驸马爷转达谢意,待来日有时间必定登门拜谢。”   大管事一愣,愿以为这项望山是十有八/九不会收下这样的重礼的。就算最后收下,之前也会多做推辞,谁知如今还没说上两句话别人就恭敬不如从命地回了话,这与当初东家设想的情况看来,也太不一样了……   可是送出手的礼物就是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项望山没有预想中的恼羞成怒,反而是他这个被派来送礼的人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将大管事送走,项望山出乎意料地平静,但这种平静却让徐曼青觉着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心下难免揪了起来。   她早该料到,早就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尉迟恭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但项望山如今官拜诸卫将军炙手可热,不出意外的话日后迟早会掌握一方兵权,尉迟恭得罪不起,但也总要跳出来膈应人一番。   可以见得,若项望山此次回来寸功未立而只是个平头士兵的话,这项家真不知要被那尉迟恭搅成什么模样了。   况且,自项望山受封以来就陆陆续续地有贺礼送到,可就算是关系最铁的聂定远送过来的封子也不过一千两。如今尉迟恭一出手就是将如同会下金蛋的母鸡一般的珍颜阁拱手让人,若说他对徐曼青没有私心,谁信?   大管事前脚刚踏出项家门,徐曼青后脚便跟着面色不渝的项望山进了内室。   项望山是个沉得住气的,就算被这种天上掉下的“馅饼”狠狠地砸了脑门,也依旧没有开声质问徐曼青的意思。   徐曼青虽然一直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歪,但这尉迟恭的做法实在是把她往悬崖边上推了一把。   她与项望山虽有夫妻的名分,可实际上还是跟陌生人差不多,感情基础都还没打夯实,就被人这般试炼,徐曼青想起尉迟恭这种挑拨离间的下作手段就直恨得牙痒痒的。   “夫君,你听我说,这驸马爷他……”   项望山道:“我记得那日你我初见,你曾说过你若有心要当权贵人家的妾室,早就是了。这话里头的权贵人家,指的莫非就是这驸马府?”   徐曼青一听只觉得冷汗直流,想不到项望山竟能将她那日气急败坏下说的话记得这般清楚。   深吸了口气,徐曼青咬了咬牙直言道:“没错。”   话音刚落,便看项望山一掌拍在了檀木桌上,砰地一声发出震天的声响。   面对这种保守的封建士大夫,徐曼青说不怕是假的,但她却明白此刻容不得她有半分畏缩。这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良好开端,徐曼青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尉迟恭给毁了去。   “夫君,此事另有内情。”   徐曼青直视项望山明显带着怒意的双眼,眼神清澈坚定,看不出半点隐瞒。   将尉迟恭与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姐姐鸾儿之间的感情纠葛说了一通,徐曼青道:“姐夫当时就与我说了,这珍颜阁是他为鸾儿姐姐开的,如今鸾儿姐姐寻不回来,他早就有将它转到我手上的意思了。”   “况且之前姐夫虽然多多少少有那种意思,但那也是觉着夫君你有可能回不来,可怜我后半生无依无靠,所以才想着能给个栖身之所罢了。”   徐曼青道:“可是夫君你也知道,我在入项家之前就已经写了白纸黑字的切结书,根本就不可能再动改嫁的心思。”   “且姐夫这么做的初心,也不过是看在我姐姐的份上对我多加照拂而已。”   “我与他之间,断无半分私情!”   徐曼青说话之间眼神从未有过闪避,若非是问心无愧之人,是不会有这样光明磊落的气场的。   项望山搁在膝上的拳头握得死紧。   他自那次承宣使府的有心试探之后,对徐曼青早已不疑不虑,但不疑徐曼青并不代表不疑尉迟恭。   如今又听徐曼青亲口承认说这死了正妻的尉迟恭对她曾有过那种想法,心中那股子邪火就烧得更厉害了些。   “夫君……”   徐曼青见项望山被气得不轻,还想再软言相慰一番,谁知却被项望山的一个手势给打断了。   “不必多说。”   “我那日便说过,你是我的妻,我敬你重你,自然不会疑你。”   “这驸马爷的想法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那……”徐曼青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提让项望山将这珍颜阁还给尉迟恭的事,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见项望山径直出了门去。   按理说徐曼青应该追赶过去,可若这样做又难免会显得有些做贼心虚。   况且项望山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去纠缠也是无用。   徐曼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让项望山先冷静冷静。   在房里坐立不安地转悠了快半个时辰,徐曼青想着项望山应该“冷静”得差不多了,刚想出了门去寻他,便见红儿风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夫人!老爷方才说要练身手,把四个护院都叫过去陪练。可如今四个护院都被打趴下了,连木人桩都打断了三个……夫人您赶紧去看一眼吧……”   红儿自然焦急。   那杜二是那几个护院里身手最好也是被项望山收拾得最厉害的一个。虽然自徐曼青平安从承宣使府里回来之后红儿又将自己的身契交了回去,但心里对那杜二的态度却比以前要明朗多了。毕竟徐曼青是个宽厚的主子,待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定会给她和杜二做主的。   如今看杜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死命要从地上爬起来再战,从来没见过男人近身肉搏场面的红儿把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去了,一看情况有些失控,便赶紧跑过来跟徐曼青通风报信了。   徐曼青叹了口气,吩咐道:“赶紧去将上好的跌打药酒找出来。”   红儿应了一声便去了,徐曼青到了前院,果真见一地狼藉,满眼都是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木人桩的碎屑残骸。方才听红儿来报信的时候说杜二还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谁知就这一会子的功夫,杜二就已经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又想到这四个护院都是尉迟恭给送过来的,也难怪项望山会把气都撒在他们身上了。   “夫君……”   项望山回过身去,看见自家媳妇站在二门处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眼里有一抹散不去的惧意。   不想吓着徐曼青,项望山收了势。   “叫下人准备热水,方才出了一身汗。”   见项望山转身回内院,徐曼青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了进去伺候。   待项望山洗好出来,便见徐曼青拿着布巾和药油迎了过来。   古代男子蓄发以示孝道,项望山的头发比身为女子的她还要长些,每次清洗出来光是控干就要花很大的功夫。   之前徐曼青从来没有亲自为项望山打理过,这男人也是粗着过习惯了,每次洗出来就任它滴着水等到自然干,一头密发从不保养,待干了之后再顺发难免会扯得直皱眉头。   见徐曼青自身后将软巾搭在自己头上轻轻搓揉起来,项望山回头看了自家媳妇一眼,只见徐曼青眼中满是温柔,心中仅存的那点郁愤也登时消弭不见了。   看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徐曼青又用沾着发油的梳子一下下地给这男人顺发。虽还是会遇到打结的疙瘩,但徐曼青的一双巧手就是有办法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疼的就把疙瘩给顺好了。   “方才对练,伤着哪里没有?”   项望山没吭气,皱着眉头的样子像是在纠结要不要胡乱诌一个伤处出来好让徐曼青心疼一下。   徐曼青一看就知道那四个护院根本就没能伤他分毫,便赶紧圆场道:“之前你不是费尽心思要弄我去给你推拿么?”   “虽说这推拿勉强只能算是疗养,但若是你身上有旧伤,还是能有所助益的。”   项望山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   徐曼青叹了口气道:“躺下吧。”   男人精壮的躯体在自己面前展露无遗,徐曼青脸上的热度有些明显的上升。   还好项望山是趴伏着,并不能看到自己的模样,不然她真是窘得能滴出血来。   就是上一世,她也从来没有给男人做过推拿,如今这次算是开了荤,而且一上手就是这种体格的。   将药油倒在手心搓热,徐曼青抚上了男人的背。   被徐曼青的手碰到,项望山的身体轻颤了一下,连带着把徐曼青都吓了一跳,内室的温度似乎比之前的还要窜上去许多,手下的皮肤也烫得惊人。   徐曼青拼命在心中把项望山想成是顾客,可手下的肌理和骨骼实在是跟女性的相差太多了,想要自欺欺人难度也变得十分大。   徐曼青用心推拿着,却发现项望山的腰际在接近裤头的地方有一处非常狰狞的长疤。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项望山的身体,以她之前做整容医师的经验看来,造成这道疤的伤口几乎能把人的命给拿去。   “这是怎么留下的?”徐曼青忍不住问。   项望山被自己媳妇熟练的手势伺候得舒服,像头慵懒的雄狮,就差没哼哼出声了,见徐曼青一问,便闭着眼睛答道:“就是那次在昆鳄山,带着秦大将军突围的时候留下的。”   “这,很严重吧……”   项望山道:“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不过命硬,没被阎王收去。”   徐曼青大约想了一下项望山出事的时间,竟跟家中那只花公鸡得病的时间差不离。难道这世间还真有所谓的感应不成?   “夫君辛苦了……”   这诸位将军的官职,也全是项望山用性命换回来的,虽说男人的话语间总是轻描淡写,也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起过战争的险恶用以彰显自己的重要性,但徐曼青比谁都清楚,项望山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奇迹了。   这男人,有勇有谋不说,对家人更是体贴入微包容迁就。若换成别人,在知道尉迟恭那事儿的时候早就一个巴掌挥过来,先教训那招蜂引蝶的妻子一顿再说了。谁知这项望山不仅能将怒火压下来不说,还对自己信任至此。   跟项望山在战场上的九死一生相比,她之前为了护着项家所做的事情看起来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我方才想了,那珍颜阁,连同你之前攒下来的银钱,全都算做是你的嫁妆。”   “若以后你姐姐能寻回来,珍颜阁便原封不动地还给她;若寻不回来,你就全当是替你姐姐收下的便是。”   “夫君……”   徐曼青万万没料到项望山能有如此大的气度,顿时眼眶都难免有些酸了。   “我之前听定远说过,女人没嫁妆就没底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看你也跟你姐姐差不多,是个喜欢摆弄胭脂水粉的。日后闲来无事打理打理珍颜阁,也能有些念想。”   徐曼青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对于项望山表现出来的善意,按理说是个女人都应该要有所回应了。   可一想到这大齐的男人,稍有点家底的都少不了会三妻四妾,如今项望山一起步就是从四品的诸位将军,以后想必还有许多上升的空间。   若这般轻易就将心交了出去,日后若是他抬了妾室回来,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自处。   徐曼青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只得故意忽视一些东西,但手上的功夫更是用了心。   项望山年纪轻轻就受过这样重的伤,平日里不注意保养怕是老了会有罪受。   徐曼青自上而下推拿了一通,看项望山舒服得像是要睡着了一般,便只得弯下腰来轻声道:“夫君,翻一□……”   谁知伸出的欲帮忙项望山翻身的手被握住了,项望山忽地开了眼,眼里哪里寻得半分睡意?   “前面就不必了。”   徐曼青下意识地道:“这怎么行,推拿都是要做全套才有效……”   话还没说完,徐曼青就被项望山一把扯到了床上。   还未等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男人精壮的身体便压在了她身上。   避无可避地感觉到双腿间抵着的硬物,徐曼青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脸上登时红霞满布。   “你,你……”   项望山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些不同寻常的沙哑。   “所以我说前面不必了。”   心跳如鼓擂,徐曼青撇过脸去,缓了片刻之后才弱弱道:“那我,那我先出去一会……”   刻意忽视项望山眼底闪过的一抹失望,徐曼青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这才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哇哇哇!某草昨晚写完一更原本打算休息一下再写二更的,谁知道,谁知道就这么睡shi过去鸟~~~~~~~~555,一觉醒来,国内时间都已经是第二天了。   有时差的孩纸真是伤不起呀!!!   So,补了肥厚的一章上来,字数也差不多是两章的量了。么么哒,爱大家~   上一章有读者小友留言说想看大山的身材,所以这章放了点福利,另外附图一张供大家YY~   嗷嗷嗷!好喜欢这种身材啊!(鼻血狂奔)   附赠小剧场:   某草:(挖鼻孔)蛤蟆不咬人但是膈应人,哈哈哈,大山,看为娘的放只蛤蟆出来膈应你!哇咔咔~   尉迟蛤蟆:呱呱——   大山:……   众人:(菜刀)这就是你说的虐吗?!   某草:(顶锅盖遁逃)   再附:看到群下有亲留言说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对象。   鉴于我身边接触到许多有这种烦恼的妹纸,所以想分享一下心得。(额外废话一句,因为某草的专业要修犯罪心理学,所以对心理这东西有点研究)   在大多数情况下,一直没谈成的妹纸们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心理——只要大家一问起她为啥不结婚的事,她就会说“男人都花心啊”、“又矮又丑”、“买不起车房,工资不高”、“小气吧啦的”、“男人好吃懒做”、“根本不懂体贴人,没法跟他们在一起”balabala一堆。   这些妹纸的问题,就是把所有原因都推在了别人身上,却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曾在微博上看到这样一句话,觉得非常有道理,那就是“优秀的人会把改变自己成为一种习惯,然后因此而变得更优秀。”   在你嫌弃别人花心的时候,你是否同时跟好几个男人在相亲呢?   在你嫌弃别人又矮又丑的时候,你自己的穿着打扮得体吗?你是个自信且美丽的女人吗?   在你嫌弃别人工资不高买不起车房的时候,不如换位思考一下:你凭着自己能奋斗出车房来吗?如果不能,为什么一定要要求有车有房才嫁?   在你嫌弃别人小气吧啦的时候,你是否很理所当然地觉得每次相亲每次约会都应该是男人掏钱?却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可以不掏钱?   在你嫌弃别人好吃懒做不体贴的时候,你是否有温言细语地关心过别人,是否懂得在不该胡闹的场合不要乱发脾气?   ……   总之,自我视角太严重的女孩是很难有向心力的,而优秀的人不用刻意去寻找,还是能不自觉地吸引到同样优秀的人围绕在自己周围。   如果你并非是我所说的这种女孩,那么请放心,你只是缘分没到而已。   而如果你已经尽了力却还是没有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那么也请不要将就。   但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件该想的事应该是去改变自己。   就举个某草的例子来说,我当时没男人追,就觉得肯定是自己太胖了的缘故,所以才狠心减了50多斤肉,这才有了男朋友(不过后来因为上大学异地所以分了)。   不过到了硕士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空窗了两年。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也觉得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就跑去问导师是不是我哪个地方出了错。善良的导师就告诉我大概是因为我打扮得太成熟,男人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很强势的女人。于是我立马就把衣柜里的衣服换成了T恤牛仔裤双肩包马尾辫,后来就遇到了我老公。   废话了那么多,只是希望每个妹纸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但首先,你必须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不是么?   (个人观点,如有不认同的,请勿拍砖)   祝大家阅读愉快,爱乃们~╭(╯3╰)╮~   第102章   珍颜阁那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掀了过去,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忙着乔迁与接手珍颜阁,徐曼青作为当家主母真是累得够呛。   在接手珍颜阁时清点阁下供职人员身契的时候发现了杜二四人的身契,又想到自己之前应下的红儿的婚事,徐曼青便替红儿做了主,向项望山求了个恩典,好让这两个人脱了奴籍。   项望山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杜二和红儿,将手中杯盏放下后问道:“脱了奴籍之后,你们可曾想好要做什么营生?”   杜二一听便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是个忠心的,自被派来项家之后也只是尽心尽力,想着日后可能会被驸马爷再调度回去。可谁知命运竟然对他开启了另一扇大门,做奴才做了这些年,他还真没仔细想过日后能做什么营生好养活老婆孩子。   项望山道:“我看你身手也是好的,倒是个能用的人。”   “前两日我的供职诏书已下,圣上命我统领禁军右路,日后多会前往安郊的军营统管练兵,届时正好差一个跟在身边伺候的杂役兵。”   项望山话刚出口,便见杜二激动万分,立马狠狠地磕了头,斩钉截铁地说要追随项望山。   这杜二是个靠得住的,能甘心进禁军当个低等的杂役兵也算是有眼力。   只是就连徐曼青自己都没想过项望山竟然会不计较杜二曾经是尉迟恭那边的人就开口留用。   这禁军是大齐的正规军,主要任务是守备京师,若遇战事,也会戍边征战,是保家卫国的一柄利剑。   因为有了秦远征的保举,项望山一入职便领了这样的实差,着实是令人难以想象。   而这杂役兵说起来就相当于现代那种跟在首长后头的勤务兵,别看没什么级别优待,但只要表现得好,首长总会给点升迁机会的。   项望山道:“此次西南一战禁军中折损兵将甚多,若是好好表现,不愁没有出头的机会。”   “待你日后入了营便将红儿许配给你便是。”   红儿在一旁臊得抬不起头,杜二则千恩万谢地又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退下去了。   待内室只剩下夫妻二人,徐曼青起身朝项望山福了福。   “多谢夫君体恤下人,妾身在此也替他们谢过夫君了。”   如今项望山给了杜二和红儿这样大的恩典,实际上也是在这后宅给她徐曼青长脸。待过几天乔迁到新居去,原本的人手肯定不够用,还得买进新的人来。项望山这般做,那些在项家供职的新老仆役见主子仁厚,必定都会尽心伺候,到时候管理起来也更容易些。   将徐曼青扶了起来,项望山道:“日后我要经常到安郊军营中练兵,说不定时常会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家里的时候。身边得留个知根知底的人在两边传信,家中有什么消息须向我及时通报才行。”   “虽说我已经将红儿许配了过去,但你与她的主仆情分深厚,届时杜二跟我入营不在时,你亦可将红儿叫过来伺候,到时候按外雇婆子的份例发给银钱便是。”   徐曼青连连应下,满心感激。却不知正是她和项望山今日的善举,很快就在日后得了好报,不过此乃后话。   自项望山归家之后,项家是喜事连连。   今日迁入新居,徐曼青早将这位于西城的五进宅子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前厅内室的装潢典雅别致,屏风书架照壁一应俱全,就连配置的后花园都植上了当季的花草。见项望山喜欢桂花的香味,徐曼青还特意命人移了几株桂花进去,在桂枝旁挂着精致的鸟笼养着画眉,这鸟语花香的衬着原本就有的假山流水,可以想象待到来年种下的莲花竞相盛开的时候景致该有多美。   乔迁之喜按照惯例自然是要请客招待一番的,只是项望山因项盛恒一事对项家宗族的态度十分冷淡,宗族那边不敢攀亲,只得由新任的族长过来送了贺礼,连饭都没敢留用。   而秦远征那边则因称病在家休养故而有诸多避嫌,也未亲自过来。   最后来的一群都是以聂定远为首的在沙场上与项望山结下了深厚情谊的战友们。   待那聂定远进了项望山的诸卫将军府,看到里里外外的典雅装潢,忍不住啧啧称奇了一番。   “嫂子果然是个妙人,若不是早就对大哥知根知底,我还以为今日进得的是翰林府而非将军府呢!”   聂定远因为是承宣使府嫡子的缘故,且又未成婚不可分家单过,故而赏赐给他的礼单里没有屋宅一项。虽说早就住惯了华屋豪宅,但那种高门大户里的是非也不是一般的多,如今看到项望山这被收拾得温温馨馨的小窝,人口简单到只有老母和娇妻两个女人,可见以后这日子是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了。   在项家转悠完,自然是众战友坐下饮宴。   开席的当口项望山将徐曼青叫了出来给自己这些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见礼,待一身嫩柳青的徐曼青出得正厅来,除了早就见过她的聂定远之外,其他一干将官都看得呆了去。   徐曼青毕竟是女眷,向其他人行了礼之后便赶紧回避了。   项望山见徐曼青退下之后这群男人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心下有些不爽利,直接将手中的杯盏哐当一下放在了身旁的桌案上。   被这杂音惊到,方才还以为看到仙女下凡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聂定远笑道:“项大哥果然好福气,项大娘的眼光更是比她儿子还要犀利,竟趁大哥不在的时候就替他抬得这样的如花美眷进门,可见这次真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众人连连称是,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花厅里喧闹得厉害,军人间的饮宴跟那些文人墨客可不一样,上的都是大鱼大肉,配着烈酒,不喝趴下绝不善罢甘休。   待项望山将一众老友灌得七零八落,他自己也喝得差不多了。   将前来贺喜的人送出了门,项望山回了前厅,便见徐曼青正指挥着一干奴仆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   远远看去,在一片灯光之下,徐曼青更是出挑漂亮,那身如玉的肌肤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玲珑有致的身段轻易就能勾起男人的欲/火。   估计是酒气上头的缘故,项望山此刻脑海里的浮现的都是这些时日以来徐曼青睡着之时衣裳半露的娇俏模样。   血气不自觉地循环得更快,待项望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近花厅,当着下人的面握住了徐曼青的手。   “夫君,你这是……”   虽说两人是夫妻,但在下人面前牵手也还是孟浪了。   刚想将自己的手从项望山的大掌中抽出,徐曼青却在下一秒被这男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徐曼青不由得惊呼一声,原本正在忙着收拾的下人见主子这样也纷纷笑着掩面离去。   待徐曼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项望山抱进内室里去了。   “夫君,你喝醉了……”   项望山将她放在床上,精壮的身躯俯压过来,那浑身的酒气差点把她也给熏醉了。   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深邃非常,像一汪深潭,要将人的魂魄勾去。   “夫君,你……”   险险地避过项望山凑过来的唇,徐曼青第一次这样真实地面对一个成年男性的求/欢,登时慌了手脚,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颤抖。   见项望山扯开了自己的腰带,带着半分不容拒绝的霸道,隔着肚兜握住了一边椒乳。   徐曼青吓得叫了一声,赶紧双手使劲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夫君,不要!”   “你说过会等我同意再……”   面对这样睿智且温柔的男人,徐曼青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   她实在不知道如果在这种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就和项望山有了亲密关系,自己还能不能守住那颗早已害怕再次受伤的心。   轻易地将徐曼青胡乱挣动的手腕压制在头顶,项望山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不愿点头?”   忽然觉得他竟看不透身下的这个小女人,也不知在他未曾出现的时日里,她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思啥想啥。   若说她是因为那日在承宣使府的试炼而赌气的话,这些时日足够她消气了。   很莫名地想到徐曼青这般推拒自己也许有芳心暗许他人的可能,否则他实在想不出为何自己这般待她她还是不忘与他时刻保持距离。   项望山只觉得胸腔中翻腾起滔天的醋浪,如今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消一下用劲,徐曼青的肚兜就被扯下来了。   完美的女性曲线在眼前展露无遗。   他的妻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太多。   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一只泛着粉嫩色泽的玉团子,徐曼青被项望山的胡渣刺得弓起了身,挣动得越发厉害了些。   “我,我都说不要了……”   徐曼青被项望山吓得快哭了,双腿不管不顾地用力蹬踢。   不过这种小打小闹在项望山看来无非是调情的手段,轻易就将徐曼青的反抗给压制住了。   徐曼青急得直掉眼泪,却在过度用力之时忽然感觉下/身有一股熟悉的暖流涌出。   这感觉,难不成是……   “夫君,你先停手,我那啥……”   “啊!”   还没等徐曼青说完话,项望山便手脚利落地将徐曼青的裙子扯了下来。刚想再接再厉,却发现徐曼青丝白的亵裤上染了一大片鲜红。   项望山一愣,酒意顿时去了七八分。   “这是……”   “你受伤了?”   见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翻身而下,风急火燎地撂下一句“我去给你请大夫”便要出了门去。   “笨死了,赶紧回来啊!”   徐曼青顾不得身上赤/裸,赶紧奔下床去扯住了项望山。   “我这,我这不是受伤啊!”   明显就是月信来了而已,谁知项望山这愣头青竟然还以为自己是受伤要去请大夫。   若大夫真被请来,她和项望山的脸面都不用要了。   徐曼青在慌忙间,还是抓住了一点事情的苗头。   项望山在出征前家境很一般,绝不可能像大户人家那样有所谓的通房丫头。这家伙看起来也是个洁身自好的,断不会去那种烟花之地。项家家中没有其他男性长辈,项寡妇又是个十分保守的,估计根本就不会跟项望山普及这种女性特有的生理常识。   一想到这牛高马大的项望山极有可能跟自己一样是个雏的,徐曼青觉得脸上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卷着被子跟项望山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一通女性每月必来的葵水之事,说完之后徐曼青甚至不敢抬头看项望山的表情。   遇到这种尴尬的事情,饶就是不动如山的项望山此刻也难免局促起来,又想到方才入目的一大片赤红的血迹,才知道原来这些娇滴滴的女人们每月都要这般流血流上四五天,顿时觉得心疼不已。   看项望山呆愣在当场,徐曼青道:“夫君你回避一下,待我处理一下……这个……”   项望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整理衣袍出了门去。   徐曼青拾掇了一番这才收拾干净,心里暗自庆幸这月信来得还真是时候。   还在惊魂未定的当口,徐曼青便见项望山又推了门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打开一看,里面有碗银耳红枣莲子羹,旁边还配着上好的蜜饯。   “这是……”   徐曼青愣了一下,才听项望山道:“你们女子也是不易,若我受伤流血流个四五天的,早就没命了。”   “这些东西补血,你赶紧吃些。”   看着眼前的男人,徐曼青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流过,方才仅存的一点怨气也消散无踪了。   虽然腹中尚饱,但徐曼青不想拂了项望山的好意,便坐下吃了起来。   看项望山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喝粥,又想起方才这男人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手上一个不稳,勺子都掉进了银耳羹里。   “是不是很难受?”   项望山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还以为徐曼青流血流得连勺子都没力气拿了,竟十分自然地拿起了徐曼青掉落的勺子舀起银耳羹,送到徐曼青唇边。   徐曼青又愣了一下,万万没料到如今已经身为诸卫将军的项望山竟然还会放□段,伺候她这个草根出身的深闺妇人。   “怎么了?快吃。”   项望山催促了一声,徐曼青只觉眼眶一热,便乖乖开口将银耳羹吃了进去。   看到旁边的蜜饯,徐曼青也拿起一个塞进项望山嘴里。   “夫君也吃。”   项望山看着徐曼青红霞遍布的脸,心下也是一片柔软。   “嗯。”   夫妻俩你一勺我一颗的,很快就把宵夜给消灭殆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再让这夫妻俩腻歪一章,下章开始女主就又要重登舞台了哇咔咔~   鉴于有些第一次在*买文的读者不是很了解情况,我大概说明一下:无论“作者有话说”写得多长,都是不会收读者的钱的,所以请放心,这只是某草在闲暇之余想要跟大家分享的一些心情而已。   另:关于上一章的留言,看到一些读者小友说某草已经结了婚而且日子过得比较顺,所以觉得某草有点站着说话不要疼的嫌疑,还有的读者小友觉得某草说的话过于“美好”和“梦幻”,还说现实世界很残酷,不是某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的。   其实,某草非常清楚现实世界有多残酷。   就像我回复留言中所说的那样,我学法律出身,而且做的还是刑法这块,专攻犯罪学与犯罪心理学,我所接触的社会黑暗面应该比许多普通的上班族女性要多得多。   我看过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情杀仇杀,抢劫碎尸枪击强/奸绑架撕票,几乎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我跟那些杀人碎尸的犯罪嫌疑人面对面地说过话,亲眼看过各种现场勘查的尸体照片和法医解剖照片,见过庭审时被害人家属的伤痛欲绝,去过看守所监狱提审……每天遇到的看到的都是些很残酷的事情。   所以,某草自认为自己真的不是个幼稚的人,之所以在作者有话说里跟大家说那些话,也正是因为看了太多人性丑恶的一面,才不愿意多提多说。相对而言,我更愿意跟大家分享幸福,传递正能量。毕竟在世风浮躁的当下,能沉淀下来看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某草在很多人眼里看来是过得很顺溜的,但就跟电影中国合伙人里面说的那样,如果光看俞敏洪现在坐拥的财富,谁会想到他N年前因为穷困潦倒去做兼职家教而被北大开除了呢?   我其实也吃过很多苦。我也曾经被渣男友劈腿抛弃过,遇到现在老公又因为他当时是个没车没房没存款的三无凤凰男而被家里强烈反对甚至拆散过。我从小长在一个人口复杂的大家庭里,有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姥爷,我父母在他面前经常被压得抬不起头。姥姥去世后,又见识到了平日里对姥姥不闻不问的众亲戚群起争夺姥姥遗产的丑恶嘴脸。结婚后,面对老公的一大家子亲戚,周旋应酬在他们中间,其中要付出的也都是心血。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经常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刑事司法学院的教授总是比其他学院的教授豁达。比如法学院的学生的毕业论文只要被发现一次不符合学术规范就会被挂掉,但刑司院只是勒令修改,还没有过挂掉学生的事情出现。   后来我才明白,正是因为刑司院的老师们多兼任律师法官检察官,见到的社会丑恶面太多了,所以面对相对要纯洁得多的学生的时候,总希望多给学生们一些宽容,多给犯错的学生一个机会。   我最喜欢刑司院的老师,我也希望能像他们一样,秉持司法公正,向大家传递正能量。   虽然某草能做的真的很少,但我相信喜欢我的文的读者应该跟某草的价值观是相同或相近的。所以,某草真的希望你们能幸福。   至于某草近来越来越多的废话,大家觉得对的就姑且一看,若觉得不对的就当没看见吧!   祝各位阅读愉快^_^   第103章   用完了宵夜,待歇息了一阵收拾洗漱好,徐曼青倒是先项望山一步上了床去。   虽然徐曼青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薄,但小日子的第一天难免还是会下腹坠胀钝痛,难受得厉害,如今她是真的没力气在那矫情了。   见徐曼青捂着肚子像只虾米一样蜷在那儿,项望山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女人真是水晶做的脆弱得厉害,便蹑手蹑脚地凑近过去,看了徐曼青一眼。   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徐曼青睁开眼来笑了一下:“没事的,大多数女人都会这样,咬咬牙忍过去就好了。”   项望山道:“很痛?”   徐曼青摇了摇头:“也不是很痛,就是腰酸,胀得厉害。”   “到底是个怎样的痛法?”   徐曼青想了想,“就像有人把你的脏器当成抹布拧上几把的样子。”   这段日子她又是操劳搬家又是接手珍颜阁,是有些累到了,所以这次月信的反应比往常要来得大一些。   项望山想了想,下床出了门去。徐曼青弄不懂他半夜三更的还出去做甚,但只要不是之前那样以为自己生病了去叫大夫那便什么都好。   过了半晌,只见红儿满脸通红地捧了个汤婆子敲门进了来,外面包上了两层软布,塞到了徐曼青手里。   徐曼青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又看红儿臊得厉害,就知道项望山是跑去问红儿这女子月信疼痛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了。   红儿顺道将屏风后被弄脏的衣裙给收了出去,项望山坐在床边看徐曼青捧着个汤婆子,颇像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就将自家媳妇扯过来抱在怀里。   这大热天的,徐曼青后背被项望山贴着,前边又有个滚烫的汤婆子,没两下就热出汗来了。   将手中的汤婆子推了出去,徐曼青道:“这时候用这个太燥了些……”   见徐曼青额上都渗出了薄汗,项望山索性将汤婆子放到床边的脚踏上,静静地不再折腾事情了。   徐曼青翻来覆去的还是觉得不舒服,半晌没能入睡,项望山被她弄出的响动弄得睁开了眼。   见男人皱着眉关看着自己,徐曼青还以为项望山是嫌自己吵着他了,有些不好意思。   “夫君,我这一时半会的还睡不着,如今身上又不干净,不如这几天先分了床睡?”徐曼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毕竟在这古代,女子的葵水被视为不洁之物,男子轻易沾染不得,所以一旦遇上自家女人来月信,男人有通房妾室的都会到妾室那里去,若没有也会去书房睡。   如今这新的宅子特意给项望山布置了一间十分雅致的书房,里头床和罗汉榻一应俱全,完全具备分床睡的条件。   想到明日项望山还要去兵部点卯,可现在二更都快过了还被自己搅得睡不成,明天起不来床可就不好了。   项望山压根没理会徐曼青的提议,只是将手伸到徐曼青的下腹探了一下。   方才那汤婆子的热力早已散去,明明是个大热天,可手掌之下的触感却沁出来一丝冰凉。   项望山皱眉道:“难怪你会疼,肚子竟然这么凉!”   徐曼青被项望山这般一摸,原本还不好意思地拧动了几下,但男人的体温真的十分熨帖舒服,就像个恒温器,恰好控制在人体最适宜的温度,一点都不像汤婆子那样烫得烦人。   徐曼青舒服地叹了口气,项望山见状,便干脆掀开徐曼青的中衣,将手探入肚兜之中,直接将手掌贴到了徐曼青的肚皮上。   “夫君,你……”   徐曼青既诧异又羞臊地回头看了项望山一眼,想不到这项望山如此自动自发地当起了人工暖炉。这男人可劲疼起人来,果然是会令人怦然心动啊……   项望山见徐曼青睁着个大眼看着自己,忍不住在媳妇的脸颊亲了一下。又听他道:“我没有要闹你,只是这样你能好受一些。”   徐曼青忍不住在唇角荡起微笑,轻轻应了一声便闭了眼去。   原本冰凉的下腹被一只大掌暖着,徐曼青觉得心里也暖暖的,在项望山身边躺着也没有了之前的局促,很快便睡过去了。   待到第二天项望山早起,徐曼青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伺候他更衣,谁知却被项望山一把压了回去。   “你别动了,既然身体不爽利,那便多睡一会。”   徐曼青心下柔软,又见项望山无人伺候,便道:“不如让小翠进来服侍夫君更衣?”   项望山道:“哪有这么娇贵?不过是穿件衣服而已。”   徐曼青一听又觉得平日里她天天伺候项望山更衣,怎的不见项望山拒绝?   见徐曼青一脸茫然的模样,项望山揶揄道:“你平日躲我躲得厉害,若是再不让你伺候更衣,为夫还有什么乐子可图?”   徐曼青一听当下大窘,索性卷了被子背过身去不去理会项望山。   项望山见徐曼青露出这般小女儿娇态,也是喜不自胜,临走前还又偷了一个香,这才出了门去。   可惜还没等徐曼青的小日子过去,项望山便要到安郊军营统兵,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天。   之前徐曼青还想着盼着项望山赶紧离家赴任,可如今男人是真的走了,徐曼青看着那突然又大出来许多的床榻,心下难免又记挂起来。   项望山走后,徐曼青平日闲来无事便画些首饰设计图,又想着要如何开发新的妆品,日子倒算过得充实。   直到项望山离开的第七日有人送了帖子来,这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三日后兵部尚书梁夫人牵头办的一个赏荷宴,此次新封的武将家眷都在邀请之列。   这旧派和新贵同属一个职场,平日里难免要打交道,况且若是有未婚的青年才俊,这些官夫人们也想给自家闺女相看相看,想来这便是所谓的官夫人外交了。   这些日子徐曼青研究邸报也研究了个大概,又在项望山的帮助下对新老官员了解了得七七八八,而为了应对这种场面的服装和头面也早已备好了。   让新雇的账房先生写了回帖,徐曼青将帖子和打赏的荷包一并给了前来送帖之人,笑道:“我定然会准时赴宴。”   将来人送走,徐曼青想着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出席这种后宅女人云集的大场面,虽然心中没什么可慌的,但还是让人给项望山带了个口信过去。   当日,安郊那边就传了信回来,说是聂定远的嫡亲妹子也会出席,他已与聂定远说好让聂家小妹对徐曼青多加照拂,让徐曼青不必担心。   徐曼青看着项望山一手端正清隽的隶书,唇角止不住笑意。   看来这身为夫君的项望山比她还要担心,竟然连帮衬的人都给找好了。   且不说如今聂定远已官拜正四品,就是看在聂家老太爷为从二品的冀州节度使和聂家老爷正四品的承宣使节度留后的面上,这聂家嫡出小姐就是个极好的靠山,就算徐曼青真是个啥也不会的乡野村妇,跟着聂家小妹也断然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项望山这番也算是苦心孤诣,连这样的后门都给她开了,实在是贴心得不像话。   那聂定远她早已见过,也不知这武将世家出身的聂小妹会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徐曼青已经开始有所期待了。   待到赏荷宴当日,徐曼青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   看着床上摆置的各色繁复衣物,又想到这大热天的还要穿上这些衣服实在是遭罪。徐曼青苦了个脸,想到真是所谓的贵妇难为,要当个大官的贤内助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徐曼青今日挑的颜色是烟曲紫。她毕竟已经嫁做人妇,跟聂小妹那种待字闺中的小姐不同,鹅黄粉绿一类的颜色虽然活泼惹眼但难免显得不那么庄重。而之前又打听到此次做东的梁夫人届时会穿玫红,这不与主家撞衫撞色是最基本的礼貌,徐曼青故而挑了这个淡紫色,既稳重大方又不失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且冷色系在炎炎夏日里看起来也是清爽怡人,配着满池粉荷绿叶的也算应景。   将粉色的金鲤戏莲抹胸和同色系的祥云围腹裹起,再将十二幅的暗金线压绣着芙蕖连生的齐腰襦裙穿上,在腰间正中部位佩系上薄纱所制的飘带。   飘带末端扣上一个玉制圆环样的“玉环绶”,它的作用主要是为了压住裙幅,使其在走路或活动时不至会随风飘舞而影响美观。   这普通的玉环绶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圆环而已,徐曼青在准备服饰的想了想,让工匠在圆环外包了一圈金边,再留出几个环口,可以随不同的场合扣上不同的流苏或是小饰物。   今日宴会的主题是赏荷,徐曼青便扣上了几颗带着紫苏的玉制莲子,小小的点缀让原本单调的玉环绶灵动活泼起来,走路的时候不仅能压住裙幅,还十分惹眼好看。   弄好了下裙和里装,徐曼青在红儿的服侍下套上了大齐贵妇才能穿的大袖上装。   大袖因其两袖宽大而得名,一般是对襟款式,领子和衣襟处皆镶嵌有精致繁复的花边。   这大袖是官宦富贵人家的正妻才能穿的服装,若是妾室,哪怕贵为亲王之妾,也只能以褙子代替,绝不能逾越半分。而寻常百姓家就算是正妻也不能穿大袖,这回也是徐曼青第一次穿上这代表了阶级身份的服装,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事情比较多,只能例行日更3K,请各位多多包涵哇~   话说乃们真是的,之前大山刚出场一堆人说要虐,现在虐了吧又来一堆说要炖肉。乃们死坏死坏的,真让某草无所适从啊喵~~   再PS:看到许多读者小友留言回应真的感动非常(T_T),特别是看到你们愿意跟我分享你们的生活和心情,觉得世界好有爱(握拳)!   真的好爱好爱你们~╭(╯3╰)╮~   第104章   坐在妆台前,红儿手脚利落地给徐曼青挽了一个朝月髻,随即问道:“夫人,要用哪副头面?”   徐曼青扫了一眼目前府里最好的头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将太后赐的那对绿雪含芳簪取出来罢。”   那御赐的簪子之前被摔坏了一角,那次去宫里觐见太后之后,毁坏御赐之物一事有了定论,那坏了的簪子也一并呈给了宫里的御用工匠,没过多久就修好送回了。   红儿一听,赶紧将桌上的几幅头面都收了下去,之后小心翼翼地将放着绿雪含芳簪的锦盒捧了出来。   “我还以为夫人要等到出席宫宴才会动用这御赐的簪子呢!”   徐曼青道:“若将这后宅贵妇的聚会看做是专属于女人的战场,那这赏荷宴就是初战。兵书有云,初战告捷方能立威于敌前,鼓舞我方士气。御赐的簪子乃是一柄利剑,怎能不用?”   红儿听言忍不住捂嘴笑道:“夫人真风趣。话说夫人可是连宫里的贵人都见过几回的主儿,还能怕了这些最高不过二品的诰命不成?”   徐曼青斜睨了红儿一眼笑道:“那可不好说。你当是谁都能像太后她老人家那般高风亮节心胸宽大的?”   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女人难免有眼界不够心眼狭小的,她作为项望山的发妻,就算不为她自己,也绝不能给那男人丢去半分脸面才是。   将绿雪含芳簪插/入发髻之中,徐曼青又在一旁配了几根简单的紫晶流苏钗,既装点了发髻,又将绿雪含芳簪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来。   至于上妆一事更不用假借他人之手,徐曼青就是行家中的行家。   将珍颜阁最上等的妆品细细涂抹在脸上,描眉打底无一不精。   加之在上妆之时徐曼青用了提亮和阴影的妆法,将五官轮廓描绘得更加立体。描了眼线之后,眼影更是用了渐变层叠的手法,光是用在眼妆上的过渡色就有四种,眼角更是用了珍珠白做点缀,让整双眼睛大而有神。   用粉状胭脂晕上腮红提亮气色,最后在唇上点上金花燕支,整个妆面大功告成。   看着眼前盛装打扮的徐曼青,就连每日在跟前伺候难免有些审美疲劳的红儿都看呆了去。   只见自家主子肤若凝脂身段俏丽,那张脸蛋更是生得百里挑一的好。那微微上勾的眼线,让徐曼青平添了几分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所没有的凌厉气势。   如今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哪像是乡野出身的村妇?自家主子的通身气派,就是宫里的妃嫔都未必能比得过的。   最后将玉制缀粉晶的耳坠戴上,徐曼青拿起苏绣团扇,拍了一把还在发愣的红儿,笑道:“时辰到了,差不多该出发了。”   红儿作为贴身丫头这次也会跟着前去,不过连进二门的资格都没有,估计进了大门就会被尚书府的下人带到专门给下人备的后院歇息等待去了。   待徐曼青乘着软轿到了梁府,递上帖子门房便让轿子进了门。   在大门处换了肩舆,这才进了二门到得内院去。   徐曼青坐在肩舆上叹了口气,想着这些豪门贵妇也就是这般被宠坏的,明明就没有几步路的距离,为了显示身份非要承个辇子让两个婆子抬着进去。好在自己是个身量轻的,若是来个心宽体胖的夫人岂不是累煞旁人?   待快到内院之时,徐曼青远远地便看见垂花门下立着一个高挑俏丽的小姑娘,看样子是在等着什么人。   待走近一看,又见这姑娘的长相五官跟聂定远有几分神似,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下了肩舆后,徐曼青便赶紧走过去见礼。   “这位想必就是聂家的千金吧?”   因聂定远认了项望山为义兄,徐曼青的辈分要比聂家小妹大些,且又是已婚,故而只行了半礼。   聂家小妹侧身避过,又回了徐曼青一个全礼,笑面如花的十分活泼。   “见过嫂子。”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没聊两句就觉得气场相合,隐隐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言语间徐曼青才知道聂家小妹闺名书梅,再过两个月就要及笄了。   虽做惯了喜娘的徐曼青十分好奇这聂家小妹的婚事,但毕竟开口问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这种问题很是不妥,遂未曾主动提及。   聂书梅亲热地拉着徐曼青的手道:“我家大哥整日提着有多羡慕项将军有个举案齐眉的如花美眷,我当时还觉得他是不是言过其实,可今日一见,嫂子还真是像天仙下凡一般,让小妹我都看傻了去。”   徐曼青拍了拍聂书梅的手:“哪有妹妹说得这般好?我看妹妹才是个妙人,也不知哪家公子有这个福分?不过只怕好事还没定下,可怜的郎君就被你那护妹心切的哥哥先收拾一顿了。”   聂书梅听言瞪大双眼道:“嫂子你怎么知道这事……”   见徐曼青一脸揶揄的神色,聂书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摆了一道,随便一套就被人把话给套出来了,顿时臊得面红耳赤的,直跟徐曼青撒娇说不依。   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内院去,那花厅里早已是衣香鬓影,许多受邀前来的贵妇已在那喝茶聊天,一见聂书梅进来,一些与聂家交好的千金便围了过来。   聂书梅本就高挑漂亮,是个十分惹眼的存在。但聂书梅毕竟年纪小,眉宇间多了几分少女特有的青涩稚嫩。而在她身边的徐曼青则更沉稳妩媚一些,再加上得体的打扮,隐隐地有种艳压群芳的气势,弄得一旁猜不出她身份的人开始用团扇遮着嘴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做东的主家梁夫人迎了过来,几人又是一阵寒暄。   众人在对话间才恍然大悟,这俏丽的少妇就是炙手可热的新贵——诸卫将军府的少夫人徐氏。   梁夫人作为主家,早就将出席女眷的出身和家底摸了个透。这寒暄的常用语句除了夸赞长相和打扮之外,多会慰问一下家中的长辈。像聂书梅就经常会被问到“聂老太爷安否”、“聂老爷安否”之类的话,可这徐曼青父母双亡的,这种万用段子竟用不上了。   梁夫人绞尽了脑汁这才发现徐曼青发髻上插着的簪子竟是宫中特有的款式,又想到这徐曼青与太后的渊源,便刻意开声问道:“这莫不是太后御赐的绿雪含芳簪?”   众人一听纷纷将视线集中了过来。   要知道当朝的高太后是个孤高清冷的,二品以上的诰命才有资格去例行问安。可所谓的问安也不过只是在安华宫前磕个头罢了,连进得宫内去见上太后一面都是少有的,更别说能直接获得太后的赏赐了。   在场的许多人并不是都会像梁夫人这般苦做功课的,如今见这徐氏不仅是秦国公力捧的新贵项将军的夫人,且头上还有太后御赐的簪子,外加这打扮这气度,便立刻有不少年岁相当的贵妇围过来说话,场中的焦点登时就移转到徐曼青身上去了。   徐曼青面带微笑地应酬着,虽说她平日里极不喜欢说场面话,可不说不代表缺乏这个能力,而今日这场合也是少不得要说上一通的。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徐曼青是个眼尖的,再加上之前好好研究过邸报,对过来示好的夫人们是一通夸赞,小到妆容服装首饰,大到官声爵位儿女婚事,说得是沁人心脾头头是道,迅速地拉高了好感值,让在这种场合混了三年的聂书梅都不敢相信这项家嫂子真的是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   众人聊得正欢,却听到一旁的桌上不咸不淡地传来一句话,给原本极好的气氛生生地浇下了一盆冷水。   “哼,不过是靠一身伺候人的功夫换来太后御赐的宝物罢了。在我看来,不是什么乡野村妇插上御赐的簪子就能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的!”   这话音量不大,但却恰好插在众人说话空档之间,音量也掌握得刚刚好,让徐曼青这整一桌的人都听到了。   聂书梅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听了那话当即脸色一僵,当下就想站起身来跟那女人呛声,谁知却被徐曼青在桌底暗扯了一下,这才咬了咬下唇忍着没有吭声。   恰好这时又有新的客人到来,梁夫人赶紧将话题引开,起身招呼宾客去了。   众人假装没听到方才的讥讽之语,又若无其事地说笑起来。   徐曼青趁着空档跟聂书梅嘀咕了一阵,才算是把方才那出言不逊的女人跟她的身份对上了号。   “哼!这张氏不过是个无甚实权的太中大夫的夫人罢了,竟也敢跟嫂子你呛声!”   这太中大夫虽也是从四品的官衔,但却是文散官,而且还是靠祖荫求封的,那张氏的夫君到现今都没有分派到具体的职事。反倒是这张氏之父为从二品的御史大夫,是个绝对的高门,但张氏却是庶出,能嫁个从四品的太中大夫为正妻已算是十分好的了。   “这张氏平日里就是个鬼见愁,你看她坐的那桌都没什么人,大家见了都想避开。她家那口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家中的丫环都沾染了个遍,听说最近又抬了一门妾室进去,也难怪她见到你会心里不平衡。”同桌的姚夫人忍不住在徐曼青面前嚼舌根。   徐曼青想起这太中大夫年岁应该与项望山差不离,故而张氏也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但她方才看去还以为这张氏至少三十好几了,看来这遇人不淑也是会加快女人衰老的。   张氏原本在张家就是个被正房太太压得抬不起头的庶女,好不容易捱到出嫁却在夫家受尽委屈。如今这草根出身的项望山一封官便领了优差不说,又见本应是村姑的徐曼青青春靓丽,不仅没有萎缩惧怕,反而在一出场就得了大家的喜爱。张氏心里头难掩气闷,觉着她这高门贵女竟然被一个出身乡野的村妇比了下去,当即就忍不住在旁边冷嘲热讽了一番。作者有话要说:强调一下:因本文的男主是某草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所以男主木·有·妾!!!木·有·齐·人·之·福!!!木有左·拥·右·抱!!!!   某草出品的男主,人品绝对有保障啊有保障!!!!!(男主人品跟某草是一样靠得住的)   (挖鼻孔)话说某草真是烦透那些女主一进门家里就有N个姨娘要处理的段子了!   而且,某草真的对某些段子里描写的男主真的好喜欢女主好爱女主但到了特定的日子还是会去妾室房中过夜而且还让妾室怀孕好·反·感……   啊啊啊啊!!!(扯头发)表示理解不能啊啊啊啊!!!(发疯中)我宁可看说男主根本没对女主动心所以才会去搞妾室,也不愿看说男主虽然喜欢女主但是出于对妾室“负责”而去跟妾室嘿咻……   真特么的毁我三观啊……   所以,大山,别怪娘狠心!你这辈子只有青妞一个老婆!!要是自己照顾不好让老婆跑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大山:……   第105章   徐曼青当下算是看明白了,知道这小鼻子小眼的张氏是想柿子挑软的捏。若她有聂书梅那样的出身,就算再怎么抢风头那张氏也不敢吭气。想张氏那高门庶女的出身说高贵嘛又是通房妾室所生,说低贱嘛却又有个从二品的大官爹爹,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最是尴尬,也最容易心理扭曲。   作为女人,徐曼青从来都不想为难自己的同类,况且换位思考也大约能理解这张氏的所作所为,只要不是弄得太过分让大家下不来台的,全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也就罢了。   可那张氏见徐曼青被呛了一通之后竟然忍着没吭气,就连那想帮她出头的聂家小姐也暗地里被她按了下去,便以为徐曼青是个圆滑怕事的,胆儿也就越发大了起来。   只见张氏起身走向徐曼青所在的桌子。众人见她过了来,脸色都拉下来了半分。   在空位上坐下后,原本活络的气氛生生地被这个不速之客给搅没了,桌上登时消了声音,徐曼青身边的人纷纷左顾右盼的,这时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一旁的姚夫人干笑了一下,打了个圆场牵头招呼大伙儿打叶子牌。众人见有台阶下,也纷纷应和,谁知那张氏却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见她用团扇掩嘴斜睨了徐曼青一眼道:“这叶子牌虽说规则简单,但也不是人人都会的。”   “像那些平日里除了忙着犁地织布的乡野村妇,能从地里刨口饭吃就已经不错了,哪还有命去玩这种精贵玩意?”   这番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冲着谁去的。   徐曼青但笑不语,只是淡然地往自己周围扫了一圈,果然看见邻桌有几位夫人听到了这话之后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要知道,这次西南大捷之后皇帝封赏的新贵里可不止项望山一人是草根出身的,这些平民出身的官老爷们大多在出征前就已经成了婚,发妻自然是小门小户的糟糠,有的都有娃儿了。   如今这张氏想要膈应徐曼青,殊不知她此话一出跟着躺枪的人就不会少。只要她不点名道姓地说,徐曼青也不打算拦着。   若是能引起公愤,自然多得是人想收拾她。   那张氏见徐曼青果然是个软柿子,说着说着便越发顺溜起来,但又见徐曼青不动如山的,脸色竟然比旁边的聂书梅和姚夫人来得还要自在,难免觉着自己出的拳像全都打在了棉花团上一样没个意思。   越是这样,张氏就越发想看看这徐氏仪态尽失泼妇骂街的模样,反正待徐氏失了态,梁夫人必定会过来调停,只要是像她这样出身高门的,谁会站在徐氏这边?   张氏越想越觉得可行,便用手中的团扇轻轻拍了拍徐曼青的手臂,故意凑近过去问道:“听说项夫人以前是做的都是些专门伺候人的活计,也不知你除了上妆送嫁之外还有什么拿手的本领?若是你那门子生意还做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些人过去,也好捧个人场不是?”   “你真是欺人太甚!”   聂书梅哐地一下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桌上,她这种出身将门的女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张氏这种爬高踩低的龌龊人种,当即就想开口呲回去,却被徐曼青递了支团扇过来隔挡开来了。   聂书梅怎么说也是云英未嫁的女儿家,犯不着为了张氏这种人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只见徐曼青悠悠笑问道:“不知这位夫人近来是不是肠胃不太好?”   众人见徐曼青不仅不怒,反而露出一副殷勤关切的模样,心中还大感奇怪。   那张氏还以为徐曼青这般问她是示弱之举,脸上忍不住挂上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刚想回话,谁知却被徐曼青抢先一步将话头抢了去。   “我听大夫说,这肠胃不好的人啊口气会很重,就跟十天半个月没过漱口似的,一开口都能把八百里外的蚊蝇给招来。”   徐曼青转身跟身边的聂书梅和姚夫人道:“真是差点让人搞不明白那到底是张嘴呢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徐曼青的言下之意就是这张氏是个满嘴喷粪的,那张嘴跟□差不多了。   聂书梅和姚夫人听了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邻桌的几位夫人有些更是憋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聂书梅回应道:“那是那是,都说什么人说什么话,狗嘴里断然吐不出象牙。”   “这位夫人回去真得找人好好伺候伺候,别再顶着一肚子烂胃坏肠的出来了。”   徐曼青笑着点了点头:“有病就得治,万万不能讳疾忌医不是?”   “你,你这个没教养的无知村妇……”   张氏没能把徐曼青气得跳脚,反而被徐曼青和聂书梅的一唱一和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登时也忘了这是什么场合,竟端起在家里教训妾室的派头来想吆喝一阵。   这时梁夫人迎了客过来,见这平日里无事搅三分的张氏竟然又在那里给自己惹事,便赶紧沉了个脸走过去。   “这边怎的这般热闹,连叶子牌都亮出来了啊?”   梁夫人脸上笑容可掬,身子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张氏面前。   聂书梅道:“我们不过是听闻薛夫人最近身子不爽利,集思广益地给她出谋划策罢了。”   一旁看不惯张氏嚣张跋扈的夫人们也纷纷应和,那张氏见这些人都帮着徐曼青颠倒黑白,连忙澄清道:“哪有的事,明明是这徐氏恶言相向……”   至于这张氏是个怎样的人,梁夫人心里早就有了底,再加上方才她亲眼看见这张氏气急败坏的,人家徐曼青可是面带微笑一脸悠然,哪有半点欺负人的模样?   对张氏的恶人先告状心知肚明,梁夫人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又对张氏道:“项夫人这回是头一次到我这来做客,倒是你都已经熟门熟路了,我这边应酬宾客忙不过来,就劳烦薛夫人帮忙搭把手吧。”   梁夫人三言两语地就将张氏给扯了走,徐曼青见那瘟神一般的东西总算被带离了,心下也是高兴,便又跟身边的夫人们闲聊起来。   而那被梁夫人带走的张氏原本还在郁郁不平,谁知还没来得及多做抱怨便听到门外的婆子报说张夫人孙氏到了。   张氏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这孙氏正是她今天来这赏荷宴的目的所在。   赶紧跟在梁夫人的身后迎了过去,孙氏跟梁夫人见礼之后便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张氏在后面是心急火燎的,但插不上嘴只得暗自焦急。   那年轻的孙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一看张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打的算盘。   那孙氏用眼角的余光在偌大的花厅里扫了几下,谁知视线正好和徐曼青的对上。   孙氏愣了一下,当即惊讶地向梁夫人问道:“那,那莫非是项家嫂子?!”   梁夫人见孙氏竟然认得初次赴宴的徐曼青,心下也觉得奇怪,但还是应了一句“正是”。   孙氏匆匆跟梁夫人回了话,赶紧走到徐曼青跟前。   “嫂子。”   徐曼青站起回礼。   其实自孙氏进了门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孙氏并非他人,而正是在自己的帮助下减肥成功,与那户部尚书的小公子成了婚,如今已经是翰林编修夫人的姑娘。   故人多时未见,孙氏难掩激动,拉着徐曼青的手说个没完。   一直充当孙氏跟屁虫的张氏顿时傻了眼——这徐氏不是号称头回赴宴亮相吗?怎么会跟这等出身的高门嫡女有如此深的渊源,还一副熟络得不行的样子?!   她这次接了帖子就是为了跟这户部尚书最疼宠的幺子的媳妇搭上话,好帮自己那好逸恶劳不事生产的夫君谋个出路。可谁知话还没搭上,就发现这要讨好的对象竟然跟那乡野村妇是旧识?   张氏顿时觉得一阵眼晕,立马对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悔得肠子都青了。   见徐曼青和孙氏相谈甚欢,张氏思来想去的,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想要在这桌坐下。可谁知屁股还没来得及沾上凳子,就被一身材圆胖的妇人哐叽一下给挤开了。   见那妇人占了这桌的最后一张八仙凳,张氏又气不打一处来,尖声嚷道:“你做什么?这是我的位置!”   那圆胖夫人笑眯眯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着实抱歉得很,这凳子没上姓没写名的,怎么就变成你的凳子了?”   “这梁府里的家具莫非还是你购置的不成?”   那圆胖夫人便是跟徐曼青一样是平民出身的糟糠妻,方才她在邻桌看那张氏嚣张跋扈的好生气闷,后来见徐曼青兵不血刃地将了回去,心下正高兴。谁知那张氏竟然又不要脸地跟着新来的孙氏一路,还想若无其事地跟孙氏同桌。   反正她在这些所谓的高门贵妇眼里怎么都是粗鄙的,既然如此,那也别怪她这个粗鄙的人要跟你这下三滥的货色抢位置了。   见那圆胖夫人老神在在地拿着茶点吃,那张氏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发飙,却见被她扰了说话的孙氏十分不满地斜睨了一眼过来,登时只得收了声去,暂时在别的桌上坐下了。   谈话间陆续还有宾客到,徐曼青这次来除了要初次亮相之外,更得将在场的贵妇们认个遍,除了像张氏那样的极品之外,若是能与其他的夫人处好关系的话必定是要好好经营一番的。   聂书梅自然知道徐曼青心中所想,趁着空档在一旁细细地介绍着每个贵妇的出身及夫家,待眼光转到最边缘一桌静静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身上时,聂书梅便把原本就不大的音量又压低了半分。   “那女子,是振威副尉吴大人的夫人杨氏。”   听到“吴”这个姓氏,徐曼青心下一个咯噔,随即问道:“这莫不是殿前都指挥使吴大人家的儿媳妇?”   第106章   聂书梅见徐曼青这么快就把人给对上号了,又道:“梁夫人这次宴请的大多是五品以上官员的亲眷,按理说这振威副尉只是从六品的官,怎么也轮不到这杨氏来的。”   “不过吴大人唯一的嫡子没了,如今只得让外室子认祖归宗,且殿前都指挥使又是个得用的实职,怎么说也会尽力扶植吴副尉。梁夫人大概也是看在这吴副尉在仕途上是个有盼头的,便也下了帖子将杨氏给请来了。”   徐曼青远远地打量了几眼杨氏,虽说这的女子长相并不十分出挑,但也是个清秀的。不过看她坐得这么边,身边甚至连个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是自己在那低头默默品茶,跟这满室的热闹格格不入,端的透出一种落寞孤寂的气场来。   聂书梅叹气道:“这杨氏也是个命途多舛的,自十二岁那年元宵节游灯会出了事之后名声便扫地,也因为这次意外,她的婚事是一拖再拖。如今嫁进这样的人家去,估计过得十分艰难。”   “况且这次受邀来的五品以下的官员家眷很少,她跟其他夫人太热络了又难免显得是在攀附,想找个差不离的却又找不到,所以只能这样不尴不尬地坐在外围了。”   徐曼青虽然明面上不好跟聂书梅说,但吴岳泽家里那些盘根错节的事她倒是懂得个七七八八。   其实这杨氏婚后不受夫君的喜欢,最关键的一点是杨氏是吴先孟正房太太娘家那边的人,还没入门就已经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在了。   再加上吴岳泽对自己的心意……   徐曼青摇了摇头,刚想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却恰好跟杨氏的视线对上。   杨氏虽然坐得远,但也把方才这边发生的事情听了个大概,如今跟徐曼青对了眼,便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徐曼青也赶紧报以微笑,看杨氏又把头低下去了,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这个人的样子,心下不由得大大地松了口气——看来吴岳泽那家伙没神经大条到跟别人说他心里有人的事情,也少给她立了一个女性敌人。   想到这杨氏如今的不幸福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因素参杂在内,徐曼青虽然不圣母但总归是不好受。   这古代女子没有夫君的疼爱有多举步维艰她是心知肚明的,在平常的小门小户里不得宠的正妻尚且各种受气,更何况是在那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的吴府里?   况且吴岳泽在那吴府里跟父亲不合、与嫡母作对,还同正妻不对付……   吴岳泽本是一个好男人,原本即使只是一个寻常捕头,但在自己的小跨院里也能有寻常人家的母慈子孝夫妻和睦,可如今得了这泼天的富贵,老天爷也十分公平地将那些温暖给收走了。   “嫂子?嫂子……”   身边的聂书梅见徐曼青难得地发了愣,便伸手推了她一下。   徐曼青这才回过神来,可还没等她说话,便见婆子又唱报说孔府九小姐亲到。   聂书梅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连身边坐着的孙氏也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姿容。   只听聂书梅道:“这孔府九小姐的爹乃正三品的翰林学士承旨。孔大人德高望重官声在外,乃是大齐的清流之首。”   徐曼青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连孙氏都这般不淡定,想来孙氏的夫君就是翰林院编修,如今自家夫君顶头上司的嫡女出现,怎么说也要好好寒暄一番才是。   不过若说孙氏这般殷勤倒是正常,可聂书梅的反应明显要比孙氏来得还要大些,难道这内里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不成?   聂书梅笑着跟徐曼青咬耳朵道:“我与阿孔情同姐妹,而且听爹说,阿孔日后十有八/九会是我的嫂嫂!”   徐曼青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定远兄弟?”   聂书梅点了点头。   徐曼青心下了然。   难怪承宣使大人这次竟然舍得将聂定远送上战场,无非就是想赶紧给儿子攒点军功好封个官位,这样求娶孔府的嫡女就各种名正言顺了。   这聂大人也算是用心良苦,知道自己聂家三代把持冀州节度使这一要害官位,越发要小心揣度上意。若跟另外一个手握实权的武将世家联姻,肯定会受到皇帝的颇多忌惮。翰林学士承旨乃翰林学士之首,掌制、诰、诏、令撰述主事,并无过多实权,但却十分受文人敬仰,是个里程碑式的人物。   与孔家的嫡女联姻,既得了名声,又不会被皇帝猜忌,日后聂家若是有子孙想要走文官一途,也能因姻亲关系受孔家提携,真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徐曼青笑问道:“若没猜错,你爹是不是已经为定远的婚事入宫请旨了?”   像聂家这样势大的家族,聂定远这样的嫡长子要成婚明面上虽是全听父母之命,但只要脑子不傻也知道就算聂大人盘算得再好,也得先问问皇帝的意思。   这请旨美其名曰是赐婚,实则是让皇帝发个准婚许可证。   若皇帝真不乐意,随便找个由头让老聂家换人就是。   听徐曼青一说,聂书梅惊讶道:“嫂子如何得知此事?”   要知道这请旨赐婚一事聂家上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内情的,这徐曼青一个深闺妇人竟然已经收到风声了?   徐曼青笑道:“又被我诓了吧?我瞎猜的。”   聂书梅对徐曼青的睿智暗暗心惊,这哪里像是乡野里出来的妇人?这项家嫂子看事情的眼力,得比多少男子还要精准!   不过还没等聂书梅有时间深究这事,孔小姐便已经在花厅中现身了,徐曼青便陪着聂书梅和孙氏一起凑过去寒暄。   “好久不见,孔家姐姐安否?可想死妹妹我了。”   那孔小姐比起聂书梅来略矮一些,身段瘦瘦的,颇有才女特有的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见有熟人过来,孔小姐也不好意思再像方才入门时候那样用团扇半遮面。只见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将扇子放了下来。   徐曼青一看,这才算是明白这孔小姐怎么这般扭捏。因为待那团扇放下之后,徐曼青才发现那孔小姐的鼻翼两边长满了痤疮,即现代人常说的青春痘。   想来这些待嫁少女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身体发育激素失衡的时候,长痤疮啥的是最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可这孔小姐脸上的问题明显要严重一些,除了白头粉刺之外,脸颊那片还恶化成了红色丘疹,下颌局部还在丘疹的基础上形成了一两颗米粒大小的脓包。   估计那孔小姐平日不知该如何护理,这次应邀赴宴又怕自己这张脸被人嫌弃,便又糊上了厚厚的一层妆粉。   可惜妆粉不仅盖不住这种比较严重的皮肤问题,还有可能会让情况恶化。   那孔小姐将团扇放下之时明显看到身边围着的几个人神色一愣,又见身边的女子特别是徐曼青这般花容月貌无可挑剔,神色更是羞赧得厉害,话还没说两句就又把团扇遮回了脸上去,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被这皮肤问题给弄得畏畏缩缩的全然没有自信了。   聂书梅怎能不知这好姐妹的心情,便赶紧将人给扯到了桌上,言谈间扯的都是些有的没的,就差没把说学逗唱的功夫都整出来逗孔小姐开心了。   孔小姐听聂书梅说徐曼青是聂定远结拜大哥的妻子,言谈间也明显要比之前亲热了不少。   看来这孔小姐也清楚自己以后的夫婿将是何人,跟夫婿交好的人的妻子搞好关系显然是重中之重。   在徐曼青看来,这孔小姐是个好的。虽然脸上皮肤是有些毛病,说话间也带有点文人的书卷气,但身段和五官生得还算可以。   只是那聂定远的个性很是跳脱,整个人跟混世魔王有得一拼。他若是个好掌控的,当初就不会死乞白赖地缠着秦远征将他调到最危险的前锋营去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男女相看能否成功,这第一印象十分重要。而大齐的礼法又不允许未婚男女在婚前多做接触,这孔小姐再宜家宜室知书达理也不可能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于是这第一印象最关键的就是外貌长相。   聂定远明显就是个不服家里管教的,如今聂大人一厢情愿地给自家儿子找了一门百里挑一的好亲事,可聂定远买不买这个账可就难说了。   到时候若聂定远真心不喜,为了拒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可如何是好?   徐曼青心中有种隐隐的忧虑,但她毕竟身为外人,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便只得任这种担忧咽到肚子里去。   孔小姐来了没多时这宴席便开了,一干丫环婆子进来重新收拾布置了台面,精美的菜肴便陆陆续续地呈了上来。做东的梁夫人又是致辞又是敬酒的,徐曼青也只得赶紧打起精神来应付。   待到酒足饭饱歇息了一阵,众人才终于移步梁府的后花园赏荷。   遇到这种性质的聚会,少不了会有所谓的赛诗会,这诗会简直就是为孔小姐这种出身书香门第的才女千金办的。   只见孔小姐出口成章,没两下就博得了满堂彩,徐曼青这才在孔小姐的眼里看到了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和自信。   可这文绉绉的孔小姐,真的能镇住那野马一般的聂定远么?   第107章   可惜还没等徐曼青闲下来多久,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张氏见徐曼青在这舞文弄墨的赛诗会上突然变得跟锯嘴葫芦似的一声不吭,心下便觉着这徐氏也不过是嘴皮子油滑,光会说些场面话蒙骗其他贵妇罢了。如今这粗鄙不堪的村妇到了这种需要见真章的场合,自然只能心虚得躲到孔家才女和聂家小姐身后寻求庇护了。   又想到那孙氏偏是不长眼睛看不清徐氏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真相,若是不能将孙氏从徐氏身边扯过来,她连靠近都靠近不了,就更别说是跟她套近乎了。   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让那徐氏原形毕露,这样一来她也能找个机会在孙氏面前露上一手,拉回些好感值不是?   于是在众人纷纷为孔小姐的文采鼓掌称好的时候,张氏又十分不合时宜地抢了东家梁夫人的话头。   “孔小姐的文采早已誉满京华,只是今个儿也得给新到的夫人一些表现的机会不是?”   张氏话头直指徐曼青,甚至为了不给聂书梅顶替的机会,便指名道姓地道:“这良辰美景风光正好,不如让项夫人也赋诗一首,好让大伙儿见识见识她的文采不是?”   张氏说完这番话满场寂静,如今因为张氏的“功劳”,在场的人大多都知道徐曼青的出身了。如今张氏唱这一出,无外乎就是要当众给徐曼青不痛快。众人已经能预想到待会徐曼青做不出诗来满脸羞愧欲死的模样了,登时无数怜悯的眼神投射到徐曼青身上——没事招惹到张氏这种穷追猛打的瘟神也真是够倒霉的。   徐曼青既然来得这赏荷宴,又怎么可能不提前备上几把刷子?其实早在几天前,徐曼青便已经未雨绸缪,让徐奋帮她写了几首咏荷的酸诗。   虽说她确实是随便能把“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经典名句倒背如流地说出来,可谁又懂得这个时空里是不是早就有人写出过这样的名句来了?别到时候卖弄不成,反而闹得个剽窃盗用的名声来,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诚实地说自己不懂作诗这门道呢。   而徐曼青也深知在大齐,像她这种出身的女子就算后天恶补也不可能赛得过从小在书香笔墨里浸染出来的千金小姐,若是弄出来的诗太好了反而会将其他才女压了一头,惹来嫉恨也着实没有必要。   所以,像徐奋这样的童生写出来的诗是最和时宜的,首先这原创性毋庸置疑,其次让徐奋随便应对而出的诗文采应该不会特别高,硬说成是她当场想出来的倒也说得过去。   见张氏一脸虎视眈眈的模样,徐曼青只觉得好笑。既然别人都这般出力想要充当垫脚石给自己小出一把风头,她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徐曼青还是故作为难之姿,露出一幅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的踌躇模样来,看得张氏是浑身舒畅,只差没用鼻孔哼哼两声出来了。   一旁的聂书梅等人无一不对那张氏冷眼相对,气氛很是僵持,就在梁夫人看不过眼想要开声打圆场的时候,只见徐曼青轻摇团扇往荷花池边走了两步。   “看这满池芙蕖开得正艳,虽说有在众位面前班门弄斧之嫌,但既然这位夫人盛清邀请,那也请诸位不要嫌弃,容我献丑了。”   见徐曼青要“应战”,聂书梅多少有些担心,秀气的眉关因此而微微蹙着,反倒是极爱风雅的孔小姐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极想听听徐曼青能做出怎样的咏荷诗来。   只听徐曼青缓缓轻吟道:“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做裳。昨夜夜凉凉似水,羡蕖宛在水中央。”(注)   众人一听,登时愣了一下。   这诗用词简练却十分工整,难得的是意境极好,以徐曼青这样出身的女子来说,能做出这样的诗来实属难得。   孔小姐第一个称了好,既然这孔小姐在众贵妇千金中隐隐有文客之领衔的地位,其他胸中笔墨没有她好的人便只有随声应和的份了。   这张氏给徐曼青挖坑不成却被反将了一军,脸上顿时一阵青红皂白的十分精彩。   梁夫人看向徐曼青的眼神尽是欣赏,若换做别人被人这般三番五次地穿小鞋,早就按捺不住要发难了。再说这张氏夫家的官衔也没比项望山的高,且还是个没有实职的文散官,而徐曼青多番忍让不说,还极有风度地化解了尴尬,实在难得。   招呼着众人往池心亭走,众贵妇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只有那张氏无人问津,堪堪地落在了最后边。   张氏不甘心灰溜溜地走在最后,便咬了牙疾行几步超过了徐曼青一行人。   那聂书梅见张氏这般模样心中更是郁愤,便也加快两步尾随上去,之后趁人不注意,十分“不小心”地踩了张氏的鞋跟一下。   那张氏本就是在临水小桥上行走,那小桥为了方便泛舟采荷,故而没有围栏。   张氏被聂书梅这般一踩,重心不稳,哐当一下就给翻到了水里去,顿时激起一大滩水花来。   “哎呀不好,有人落水啦!”   众人被这大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回过头来。   只见张氏在水里扑腾着,忽上忽下地大喊救命,梁夫人身边的婆子赶紧跳了下去将张氏稳住。   待那几个救人的婆子下了水后,众人才发现这池塘的水并不深,根本就淹不过张氏的脖子。只是那张氏忽然落水被吓坏了,情急之下乱蹬乱踩根本就没发现这池塘可以立住脚,生生地灌了一肚子的池水进去,被捞上来的时候还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今那张氏满身泥泞,脸上的妆早就被湖水泡花了,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吐水,模样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众人见着张氏这般模样皆窃笑连连,特别是聂书梅那丫头,就差没乐得哼小曲儿了,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跟她嫡亲大哥简直如出一辙。   只听张氏回过魂来之后就在那大吵大嚷说有人在背后推她,还让梁夫人一定要把那想要害人性命的人给揪出来绳之以法。   可惜聂书梅做事干净利落让人抓不到把柄,除了徐曼青和孔小姐之外根本没人注意到这种小细节,多数人都是听到声响之后才回过头来,那时候的张氏已经在水里各种扑腾了。   见那张氏失了理智,梁夫人皱了眉道:“赶紧将赵夫人送下去更衣歇息。”   那“罪魁祸首”聂书梅见张氏被两婆子扶走,不禁呲了一声道:“这水塘子这么浅根本淹不死人,这张氏还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孔小姐虽说做不出聂书梅这样出格的举动,但却也觉得那张氏烦人得厉害,是该受点教训,脸上也带着些许快意的笑。   徐曼青赶紧扯了聂书梅一把,让她别再继续火上浇油了。待这段小插曲过去之后,一行人又有说有笑地到池心亭赏荷纳凉去。   没了张氏这只烦人的苍蝇,余下来的时间十分好过。就是在赏荷结束之后梁夫人又给安排了戏班子唱戏,徐曼青听得那些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真心表示没有欣赏国粹的艺术细胞,若不是掐大腿强撑着,差点没给睡过去了。   待好不容易熬到收宴的时辰,梁夫人这才将宾客陆续送走。梁府的下人受命在二门处备了许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荷花,若是有人喜欢可随意取要。   徐曼青向来爱荷,便和聂书梅一起拿了一大捧荷花后刚要跟梁夫人告辞离去。   谁知那刚将几位客人送走的梁夫人从大门处回了来,见了相伴而行的两人,一脸神秘地当着徐曼青的面将聂书梅扯过一边去咬耳朵。   聂书梅一边听着一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徐曼青又见两人说话间视线一直往自己这边瞟,心下也是好奇,但着实是想不出两人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片刻之后聂书梅过了来,笑盈盈地跟徐曼青福身行礼道:“嫂子莫怪,书梅要先行一步了。”说罢还朝徐曼青眨了眨眼睛,模样很是俏皮。   徐曼青诧异道:“妹妹怎么就要走了?方才不是说好咱们一起……”   可惜话还没说完,聂书梅就已经上了肩舆,指挥着抬人的婆子吭哧吭哧地走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徐曼青一头雾水地摸不着脑袋,只得也跟在后边上了肩舆。   那肩舆走到了前院的花厅前便停了下来,梁夫人先行下了来,神秘兮兮地招呼徐曼青道:“你看这是谁来接你了?”   徐曼青抬眼一看,果然见到身着公服的项望山正端坐在花厅,见梁夫人来了,这才放下手中的杯盏起身行礼。   梁夫人笑道:“项将军果然如传闻里说的那般英姿煞爽,堪称当世豪杰。”   项望山拱手道:“夫人谬赞。”   徐曼青心中惊喜,站在一旁看着项望山与梁夫人寒暄,想到今日应在安郊军营统兵的男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梁府里,十有八/九就是担心她第一次出席这种贵妇云集的场合被人欺负了去,特地告假从军营里赶到来梁府来接她,也好给她撑起场面。   徐曼青心中甜蜜,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几分。   跟梁夫人告辞后,徐曼青才算是上了轿子。   “夫君你……”   徐曼青见大门外只备了一顶轿子,不禁掀开轿帘问了项望山一句。   项望山似与她心有灵犀一般,还未等她说完话,便说:“我是骑马回来的,脚程比轿夫快,你们先走便是。”   果然,待徐曼青回到家中的时候,项望山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看徐曼青捧着一手荷花从软轿里出了来,那盛装丽容的模样配上盛开的芙蕖,竟比平常更要娇美上三分。   项望山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只觉得在军营中呆的数日一天比一天过得煎熬。   如今终于见得徐曼青,项望山毫不掩饰地用炽热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媳妇,看得徐曼青的脸又不自主地烧了起来。   108   没两下,项望山就将徐曼青给扯到了内室去。   如今身边没有了仆妇下人,就只得他们夫妻二人,徐曼青又感觉到从项望山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某种激素气味的气场,登时手足无措,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在梁府里游刃有余的模样。   见项望山也沉默不语,还是那般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徐曼青咬了咬下唇,低眉顺目地道了一句:“夫君,我去把荷花插起来……”   可谁知话还未说完,徐曼青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她已经被项望山弄到了床榻上,手中的那捧荷花也随之散落四周。   如今徐曼青青丝散乱面泛桃花,身边又散落着数支怒放的芙蕖,却更将人衬得比花还娇艳。   项望山从来不知,这世上竟然也会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在那安郊军营中,就连平日里他最喜的兵书也半个字看不进去,一想到自家娇妻今日要去那梁府赴宴便坐卧不安,虽心里十分相信自家媳妇的聪慧机敏,但思绪上却还是担着忧着,生怕她在梁府中受一点点委屈。   这厢他无心公事,索性跟上峰告了两个时辰的急假,匆匆从安郊往城里赶。   可待他来到梁府,自家娇妻却还未出现。在花厅等候之时,心中多少有些挫败。   想他项望山之前在前锋营中还不过是一介寸功未立的平头小兵之时,所受的待遇哪能与现在安郊军营里的将军大帐相比?那时的他身宿苦寒饮食粗糙,日里征战夜里提防,苦累不可一言以蔽之,但饶就是如此,他也能心无旁骛,天塌下来全当被盖。后来随着战事吃紧,又遇上冯嗣侗党羽内乱,一番处理下来只觉得时日过得飞快,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两年就已经这般过去了。   项望山初到安郊军营时只觉得心中空落,本以为是那华屋美宅精细饮食乱了自己的心智,怕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为此他还自省了数日。可闹到最后才算发现,他心中惦记的根本就不是那些所谓的锦衣玉食,脑中出现的,尽是眼前这个娇俏可人的女子。   忆起史书上说的大周圣祖武帝为复河山,命众将士将家中所有金石器皿尽数上缴,只说这些东西会让人堕于安逸,扯住了前进的脚步。若想图得霸业,必得苦筋骨磨心智,遂将那些迷惑人心的器物都给砸了个粉碎。   当年的武帝凭着破釜沉舟的一战铸就了后来的宏图霸业,项望山一直以武帝为榜样,以至于在前锋营中受尽艰辛磨难,甚至几次险些马革裹尸也不以为然。可谁知今日他项望山依旧还是项望山,心底却莫名地被除了建功立业之外的情感占了去,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家中那娇俏媳妇的一颦一笑……   对于一个向来严于自律的军人来说,让他抛下应为之公事翘班回来只为见她一面已是破天荒的难得。多日不见自己的小妻子本已思念甚笃,谁知在梁府见了她第一眼又见平日里向来朴素的媳妇云鬓凤钗贵气悠然,让他原本就不淡定的心又更蠢动了一些。   若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真恨不得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狠狠搓揉一番,直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去才好。   好不容易夫妻二人终于能够独处,谁知那小女子虽满脸红云,但却又要借着插花的由头避开自己。   项望山心下多少有些懊恼,只觉得他如今被这小女子扰乱了心神,但自家媳妇却还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若论起聪慧,项望山并不觉得身为女子的徐曼青会比自己差上多少,而越是认识到这个事实,他心中的不安定感就更甚。   他不仅仅想要与这女人做到寻常夫妻那样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今的他变得贪婪,他还想将这女人的身和心全都笼络到自己这边,让她也同样为他思念盈怀、牵肠挂肚。   徐曼青被项望山放倒在床上,又见这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丝毫不做掩饰,就像只盯上了猎物的狼,哪里还由得她再像之前那般逃脱。   虽然那所谓的心理建设还是没能成功告罄,可如今这男人显然已经不想再留给她喘息的时间了。   在这种时代,这样贴心温柔的男人实属难得,经过前些时日的相处,徐曼青已经没了之前的不安和抗拒。悠悠看了项望山一眼,她索性不再扭捏,放软了身子闭起眼来,等待男人的采摘。   项望山见自家媳妇在自己身下软了下来,闭起双眼的脸颊殷红遍布,正由内而外地泛滥出无边的春意。但那不断微微颤动的眼睑却透露出她此刻内心的波动。   项望山的呼吸变得越发沉重,浑身的血液似都往下/身的某处涌去,身体被勃发的欲望激得热胀到不可思议,连他都不禁觉得这样失去自控力的自己陌生得有点令人害怕。   不用任何人的教导和引领,雄性生物天生就具备征服雌性的本能。   项望山俯□来,擒住徐曼青的粉唇,在其上辗转了数下,便用舌撬开了贝齿,深入腹地掠夺起内里的蜜津来。   被项望山这般狂肆地吻住,徐曼青微微惊呼了一声,男人得了空子便更进一步,险些将她的呼吸都夺了去。   在怔忪间,徐曼青身上的大袖上装已被解开,露出里面粉色绣莲的抹胸和祥云围腹来。   “夫君,你……”   徐曼青言语间,那抹胸已被项望山下扯,虽未解开,但却直接与围腹纠在了腰腹上,两只玉团没了束缚,噌地弹了出来。   “啊!”   如今这天色尚亮,屋里即使不掌灯也能将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黑暗作为遮羞布,徐曼青羞臊得厉害,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住赤/裸/的胸脯。   谁知手腕下一刻便被项望山掰摁到了两边,胸前没了东西遮挡,凉飕飕的怪异得厉害,但身体却禁不住一阵阵地发烫,徐曼青只得撇过头去,根本不敢看男人的眼。   项望山见徐曼青“放弃”了抵抗,索性松开了按着她手腕的手,两只带着厚茧的大掌捧住了丰盈的玉团,将脸埋进了柔软雪白的沟壑之中。   徐曼青心如鼓擂,又感到项望山不安分的手一路下探,伸进了裙摆之中,一下下地抚着她光滑的大腿。   徐曼青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全都被这些亲吻和抚弄给牵扯去了,身上像是化成了一团春水软绵绵的没了骨架。   项望山的鼻尖在她的双峰间搔刮着,男人有些过于激动的吻让她原本白璧无瑕的前胸落下了各种红斑。这种行径弄得她有些许疼痛,但却创造出一种陌生的酥麻快意。   项望山在她腿上抚弄了数下,便想要将她的膝盖掰开。   徐曼青虽然早已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毕竟是她两辈子来的头一遭,心下不由得一紧,身体又僵了起来。   不过再僵也罢,她的力气跟项望山的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没两下,那齐腰襦裙便被翻了起来,腰上挂着的玉环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动,白玉般修长的腿展露在男人的视线下,端的应了“春/色无边”这四个字的景儿。   感觉到项望山的手解开了亵裤的绑带,徐曼青憋着气等着那最后的屏障被这男人扯下,谁知下一秒,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接着便是红儿怯怯的声音从外透了进来。   “老爷,杜二让我来带话,说时辰到了该往回赶了……”   项望山一愣,这才想起他好不容易才告得的急假只有堪堪的两个时辰,如今虽然箭在弦上,却因为要赶紧回营万万发不得了。   项望山闷哼了一声,挫败地趴在徐曼青身上,浑身汗湿夹背,气喘得厉害。   徐曼青原本也是情动,如今被这一打断,虽然身上依旧酥软得厉害,但理智还是回来了一些。   “夫君,如今你是新官上任,千万别为了这……呃,误了正事终归是不好……”   徐曼青轻推了项望山一把,谁知这牛高马大的项望山如今却像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抱着徐曼青紧紧的不肯撒手。   徐曼青好笑地拍了拍项望山的后背,虽然说这种话难免有些害臊,但为了安抚项望山,最终也还是说出口了。   “夫君莫恼,我不是一直都在家里等你么……”   项望山略抬起头,见徐曼青面若桃李,言谈举止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淡淡的疏离,心中也是高兴。   既然徐曼青这次已经点了头,下次也断然没有再拒绝的道理,想到来日方长,项望山便咬了咬牙强自将胸中的欲/火压下,起身整理衣冠了。   项望山下床之后,徐曼青也赶紧从床榻上爬起来收拾凌乱的衣裙,低头看到有几朵被两人意乱情迷之时碾坏了的荷花,连床被都染上了花瓣的汁液和清香,登时只觉得他俩这种白日宣淫的行径实在是无颜见人,而方才红儿在外边敲门,估计多少也听到了内里的暧昧响动……   这种事被外人撞见,徐曼青真是连晚膳都不想出去用了。   待项望山整理好到了前厅,红儿抬眼看了徐曼青一下,便见自家夫人眉目含春双唇泛红,不用说都知道方才寝室里发生了什么。   红儿哪敢再看,赶紧跟在徐曼青身后将项望山送出了门去。   大门外,杜二已经牵好马在外边候着了,见项望山出来,便要将手中的缰绳递过去。   谁知项望山忽然回头,凑近徐曼青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这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徐曼青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又想到之前二人在房中的对话,心下除了羞赧之外却也隐隐地生出一种既期待   109   项望山这一走又是一连好几天,这回见不着那男人,徐曼青还真开始有点牵肠挂肚的感觉了。想起赏荷宴之前项望山去安郊军营轮值一事还让她各种庆幸,如今这风水也转得太快了一些,谁能料到不过是短短数日,她的心境就会发生如此重大的转变?   将手中记账的笔放下,徐曼青叹了口气,看来项望山这招和平演变用得很成功,她十有八/九已经陷进这温柔的泥潭里了。   时间不快不慢地流动着,待到项望山能放职回府的那日,徐曼青虽多少还有些忐忑,但也还是早早地焚香沐浴,只想说既然要成真正的夫妻,这第一次怎么也得给彼此留下个好的回忆才是。   谁知徐曼青等了半天,到暮色渐晚,下人三番四次地询问是否要上晚膳了,徐曼青怕再等下去会饿着项寡妇,这才赶紧让人传膳。   项寡妇原本也跟徐曼青一起等着项望山回来用膳,可都到这时辰了还不见人归,心下难免着急,便扯着徐曼青问道:“不会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吧?”   徐曼青心下也有些担忧,但想着若是军营里出事,项望山怎么说也会让杜二回来传个话,如今没有消息过来应该只是被一些琐事给绊住了而已。   好言安慰了一通,徐曼青当着项寡妇的面差人到安郊军营那边打听打听情况,项寡妇觉得徐曼青说得有理,用了晚膳之后便回屋歇着去了。   可徐曼青等到亥时一刻都没见项望山的人影,派出去打听的人也没回来,徐曼青开始觉着坐如针毡,后来索性站起身来在花厅里来回踱步。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徐曼青难得地心慌起来。之前在尉迟恭口中听说项望山被列入失踪名单的时候她虽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但那不过是对自己的生活突然因为项望山的失踪而处于一个未知状态的无力感,却算不上是真正在担心“项望山”这个人。   可如今这男人已经慢慢渗透到她的生命中,出现得很意外,为人稳重聪明,作风十分霸道但也处处都有小意温柔。   有这样的男人在身边,徐曼青终于觉得活在这封建大齐没有那么累了。项望山的肩膀很结实,应该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可以让她依靠。   但她真的害怕命运再跟她开一次玩笑。   正如她上一辈子开开心心地要跟那检察官男友为了结婚去看房,可没过几天就被这男人的前女友所害命丧车轮之下。   如今她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打算接受项望山这个男人,难道老天爷就看不得她好过,非要在这种节骨眼上整出点幺蛾子来么?   徐曼青胡思乱想的越想越悲观,就在这时,去安郊军营打听消息的下人回报,说跟军营的哨卫核实过了,项望山带着杜二早在申时初刻就放职离了营,但至于去了哪儿就不清楚了。   徐曼青心下难免一个咯噔,但如今这周围一无战事二无内乱,歌舞升平得很,好端端的两个大男人而且还是军人能出什么事?   冷静下来理了理头绪——如果不是项望山本人出事,那难道是他身边的人?   徐曼青立刻吩咐道:“赶紧拿着我的帖子去承宣使府一趟,就说是我要递给聂小姐的,然后赶紧打听一下老爷在不在承宣使府里。”   下人领命,赶紧拿着府上的拜帖出了门去。   谁知人还没走多远,大门处便起了一阵喧嚣。   还没等徐曼青走出去看情况,便见那送信的下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   “回禀夫人,老爷,老爷回来了……”   徐曼青赶紧迎出门去,便见项望山和杜二合力抬着一个人进了门来。   项望山脸色凝重,进门便立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和伤药。   徐曼青上前一看,这项望山和杜二架着的哪会是别人,分明就是那混世魔王聂定远。   “夫君……”   见项望山使了一个眼色,徐曼青便立刻心有灵犀地闭嘴不谈,转身让红儿去客房里收拾打点一下,好将聂定远安顿下去。   看杜二和一干下人架着聂定远到了客房去,项望山叹了口气,连跟娇妻温存的心思都没有了,眉关都紧锁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徐曼青跟着项望山入了内室,刚想凑近过去伺候他更衣,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臭酸骚味儿。   项望山将徐曼青推离了一些,道:“你莫碰我,方才定远喝多了吐我身上了。”   徐曼青不依,还是执意凑过去伺候。   项望山见妻子如此温柔可人,心中郁结稍解。   等打理好一身脏污,项望山沐浴出来,见徐曼青早就准备好了擦拭的布巾在一旁候着了。   徐曼青一边轻柔地给项望山打理着头发,一边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项望山叹气道:“今日太后的懿旨下到承宣使府里了,给定远指了孔家嫡出的九小姐……”   徐曼青道:“我之前在赏荷宴上就听了聂小妹这般说,想不到聂家老爷动作这么快,才没几天懿旨就下来了。”   “定远是个心高气傲的,最不耐的就是被家里人摆布。”   “想当初聂家老爷也不过是想让他在后路军中呆着占军功,他便偏要削尖脑袋往前锋营钻。”   “试想这样一个连命都不在乎的男人,又如何能强迫他娶一个他不中意的女子?”   徐曼青早就料到聂定远那边会有反弹,但却没料到会如此激烈,便也问道:“我在梁府上见过孔家九小姐,这人品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定远怎的就认定他不会喜欢孔小姐?难不成之前他们曾经相看过?”   项望山道:“定远倒是没见过那孔小姐,只是坊间有传闻说这孔九小姐虽然知书达理,但却生得一脸烂疮,有些嘴欠的背地里都叫那孔九小姐做孔九麻子。”   “定远一听,就说自己宁愿抗旨求死也不愿跟那脸上流脓的女子同卧一榻。”   徐曼青惊讶道:“他还真要抗旨不成?”   抗旨不尊岂同儿戏?若是上头追究下来,只罚聂定远一个都还是轻的,到时候连累到聂家宗族便罪过大了。   “原本聂老爷还以为他只是嘴上喊喊罢了不会真干,谁知道聂定远还真给宫里递了牌子,说这次就算被活活杖弊也要退了这门婚事。”   徐曼青思忖了片刻,道:“其实这定远哪是真心不喜孔小姐?在我看来,他应该不是一个贪慕外表的男子。”   “如今他这般作为,归根结底还是反感他家人对他的诸多操控罢了。可怜那孔小姐被无辜牵连,倒成了他发作的靶子。”   项望山道:“亏你能看得出事情的根本。”   “我今日才刚放职,聂家的家仆就在营外等我,说是尊了聂家小妹的意思来,求我赶紧到承宣使府救他大哥一命。”   “待我去到时,聂老爷已经动了家法,定远身上一块好肉也无。”   “聂老爷这次是下了狠手,说是与其让定远到宫里悔婚,还不如今天就把他活活打死,就当是没生过这个儿子。”   “我好说歹说才让聂老爷停了手中的鞭子。聂老爷也算是信得过我,勉强同意让我带定远过来好生劝说。”   “如今他们两父子是针尖对麦芒,放在一起迟早出事,这段时日还不如让他呆在我这。”   项望山转身,拉着徐曼青的手道:“虽说最后定远就算是被强押着也会拜了这个堂,但这样一来不仅是聂家,就连孔府那边也下不来台,好好的喜事就要变仇口了。”   徐曼青替项望山理好了发,便也顺势坐在项望山身边。   “所以夫君就陪着定远兄弟到酒肆里喝酒,谁知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定远兄弟就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酗酒,才弄成了现下这幅样子。”   项望山道:“虽然定远平日里都听我的,但在某些事情上却比驴还倔,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如今这架势真是要豁出命去撞个头破血流了。”   徐曼青自然知道事态严重。   且不说聂定远若是悔婚必会遭到重罚仕途尽毁,得罪以孔承旨为首的一干清流,连累聂家上下受罪,于私而论,如今聂定远和项望山都是秦远征苦心栽培出来的左膀右臂,若聂定远栽在这件事情上,余下项望山一个难免独木难支。   常言道唇亡齿寒,这件事原本跟项望山这个外人八竿子打不着干系,但若是深究起里头的门门道道,文章可大了去了。   徐曼青无奈道:“说到底,不也还是你们这些大男人自尊心作祟?好好的一桩婚事,非要闹得鸡飞狗跳天无宁日不可。”   项望山苦笑道:“这不也还得怪娘子你。”   “我?”徐曼青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怎么又赖到我头上来了?”   项望山道:“方才定远醉酒时便说了有多羡慕我能娶到你这样的如花美眷,虽然我只是布衣出身,但却可以靠着自己的一双手打下一片家业,赢得众人的尊重,而他就算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到头来也还是难以逃脱别人说他靠着祖荫封得这四品大将军的闲话。”   “如今连这婚事也让他这般憋屈,非要娶个什么孔九麻子回来日夜相对。便说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徐曼青听言忍不住翻白眼道:“这定远兄弟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若让他像我爹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日在地里刨食,我看他还能有多余的气力说出这样的话来。”   项望山摇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今釜底抽薪之策,还是得让他自己点头答应这门亲事才行。”   可这事情又如何是轻易便能做到的?   110   徐曼青笑道:“说到底,这谈婚论嫁毕竟是内宅之事,又牵扯到孔九小姐,夫君就算再使劲,那也只是蜡烛一头烧,怕是难有立竿见影之效。”   项望山听出了徐曼青话里的门道,惊讶道:“难道此事你还有什么妙招不成?”   徐曼青道:“妙招不敢说,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地克敌制胜。只不过如今是多努力半分就能多赢得半分转机,何乐而不为?”   项望山道:“愿闻其详。”   徐曼青莞尔,凑到项望山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   “夫君只需这般……”   “那般……”   项望山越听越觉得此事可行,原本还烦乱不堪的心绪顿时由阴转情。   若说他这样的汉子在战场上自然能以一敌百无往不利,但换做处理这些内宅繁琐之事,又不是打打杀杀就能摆平的。正如徐曼青所说的,这事不仅事关聂定远,还与孔九小姐有莫大的牵连,只有双管齐下才能圆满。聂定远这边他虽有能说上话的余地,但孔九小姐那边就非徐曼青出马不可了。   项望山看着徐曼青,不禁伸手将她的手握住。   “像你这样的贤妻,就是拿十个百个千金小姐与我我也是不愿换的。”   徐曼青忍不住吐槽道:“可惜你刚得胜还朝便发现婆婆已经自作主张地把我抬进门了,就是真有十个百个千金小姐,如今也轮不上你了。”   项望山见徐曼青与他说话越发轻松自然,现今还敢这样调侃自己,显然就是不再把他当外人了。   项望山心中一热,又想起几日前那场未毕的□,手上略一使劲,就把徐曼青拽到了自己怀中。   坐在男人的腿上,徐曼青略有些不习惯,但因已下了决心,倒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挣动,只是软绵绵地靠在项望山胸前,端的是柔美乖巧。   项望山心中大喜,用手指捏起徐曼青的下巴,让那低眉顺目的小女子与自己眉眼对视。   “你这可是愿意了?”   徐曼青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在上一次就已经斩钉截铁地说让她等他回来,如今本应该是心照不宣的时候,他反倒又假正经地问了起来,非要亲耳从她口中听到“愿意”二字。   徐曼青有些气恼,扭头便说“不愿”。   项望山哪能不知她是在口是心非,登时发出低沉的笑声,胸膛随着笑声一震一震的,莫名地十分性感。   两人的距离越发贴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拂过脸颊的触感。   眼看就要双唇相接,谁知那敲门声又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被三番两次打断“好事”的项望山如今耐性全无,随即立刻气急败坏地大吼道:“又有什么事?!”   难得见项望山这般气恼,屋外传来小翠哆哆嗦嗦的声音。   “回禀老,老爷,聂大人方才酒醒了在大发酒疯,现在吵着闹着要去,去宫里见皇上……”   “混账!”   饶就是最好的兄弟,在这种时候给他搅局也不可轻饶。   可就算要收拾聂定远也得等他彻底酒醒之后,如今除了他亲自出马去将那小子按下来之外,其他下人哪里敢碰身为诸卫大将军的聂定远的一根寒毛?   徐曼青看项望山气得额际青筋突起,心下觉得好笑,但面上又不能显露出半分来。   只听她软言劝道:“夫君赶紧去看看罢,若是待会定远兄弟闹出项府去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可就不好了。”   如今这新的将军府周围林立的都是些官宅,若聂定远发了酒疯冲出去一通瞎嚷嚷也是够让人头痛的。   项望山起身气闷道:“那混不吝的小子,等他酒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徐曼青看项望山气鼓鼓地出了门去,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起那聂定远刚开始还和项望山“沆瀣一气”设计试炼自己,如今风水轮流转,这次怎么说也得让这混世魔王吃点排头才是。   不过这聂定远的破坏力实在是持久得惊人,等徐曼青困顿得支着脑袋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项望山也没有回来,等一觉醒来,她不知何时被移到了床榻上,天色已经大亮了。   见身边被褥凌乱,徐曼青便知道项望山定是睡得比她晚但却起了个大早,可惜她睡得太沉,就连项望山什么时候起身出门的都不知道。   见屋里有动静,今日当值的小翠便端了水盆子进来伺候徐曼青梳洗,这一问才知道项望山一大早便纠着聂定远回承宣使府负荆请罪去了。   至于项望山是用什么法子说服聂定远的徐曼青不得而知,但这种事情项望山定不会瞒她,知道细节不过是迟早的事,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搞定孔九小姐那边。   徐曼青一边用早膳一边思索要怎么打这张牌。   按理说她是个知道内情的人,本应直接跟孔府下拜帖去见一见那孔九小姐。但转念一想,这样直接也未必是件好事,毕竟她总不能对孔小姐说“你脸上有斑痘,我来帮你治一治”吧?   毕竟孔九小姐是个心高气傲的,对她脸上的问题也是讳莫如深,虽说徐曼青是一番好意,但若是直截了当地指出别人的痛脚,想必孔小姐心里也不会爽利。   徐曼青不禁感叹这好人难做,帮人就罢了,还不能让被帮的人觉得自己是被施舍或是同情了,这境界着实不易达到。   不过幸好在她和孔小姐之间还有一个能指望得上的人物,那便是聂府的聂书梅。   聂书梅跟聂定远是同母所出的嫡亲兄妹,又是孔九小姐的闺蜜,对她哥哥的亲事最是上心。若是有聂书梅在中间传话,让她故意在孔小姐面前提及自己擅长整治妆容之事,若孔小姐是个通透的,肯定不日便会来项家下拜帖。这样一来,徐曼青便出师有理,也不必担心孔小姐面子上下不来了。   思及此,徐曼青便让账房先生写了帖子好给聂书梅递过去,可谁知帖子还没写完,便见红儿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福身便道:“夫人,外头有自称是太中大夫府薛大人派来的下人,说是送了帖子和礼物来,想求见老爷一面。”   徐曼青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这薛府不就是赏荷宴上那个讨人嫌的张氏所嫁的夫家么?   那日她跟张氏在宴上也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那张氏欲讨好孙氏不成,把过错都推在了自己头上,最后还因她的关系被聂书梅整治狼狈落水,被婆子扶去歇息之后一直到梨园戏台唱完收宴徐曼青都再未看到她的身影。   既然双方都对对方极为不爽,如今又怎么会送什么莫名其妙的“礼物”过来?   徐曼青很快便联系到红儿方才入内报备时带上的铁青脸色,便知道这所谓的“礼物”哪会是真正讨喜的“礼物”,这百分之一万是那张氏想出来的报复自己的手段,十有八/九是冲着膈应她来的。   徐曼青抬起眼,强压住心中的郁愤,冷声问道:“那薛大人是不是送了女人过来?”   红儿跟着徐曼青这么久,也就只有之前项盛恒到烟袋胡同的家里闹腾的时候,她才见过徐曼青这种阴沉的神色。   想起她前几日还在屋外听到内室的声响,红儿自然清楚自家老爷与夫人正蜜里调油地过得舒心,而这官场上官老爷相互送女人的事情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多数人为了全对方的面子,多会收下抬做妾室。   可老爷刚从西南回来也没过半年,这薛家跟项家根本就谈不上有干系,如今这般风急火燎地送这种打夫人脸面的东西来,摆明了不就是要给夫人难堪么!   若是项望山不收这女子,徐曼青必定会落得个妒妇的名声——竟然连官家老爷赠的妾室都容不下,可见这心胸是有多狭窄!   可若项望山收了这女子,就无外乎是在项家装了个定时炸弹。到时候那狐媚子缠上项望山,少不得要分去徐曼青的宠。这样一来,徐曼青就是气也能把肝儿气出个洞来。   徐曼青将手中的杯盏捏得死紧,想那张氏竟然连这样阴损人的招数都能使出来,真真是所谓的狗急跳墙了。   想来那所谓的薛大人也是个脑子长草的,被张氏这般一忽悠,还真把人给抬过来了。可见这薛大人本就是好这口的人,便把自己的价值观都往别人身上套去了。   红儿见徐曼青脸色不渝,心下也气得厉害。   “反正老爷不在府上,不如将这些不知所谓的人给打出去!我就不信老爷回来会因为这件事责罚夫人!”   徐曼青虽然气愤,但理智还在,当然知道不能像红儿说的这样做。   若是在项望山不在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地把人给打出去,无外乎是牝鸡司晨越俎代庖,这样落下的名声恐怕比妒妇还要难听上几分。   “万万不可。我这便出去会会那薛府的人。”   虽然项望山不在,但当家主母出了来,薛府的一个管事与两个小厮隔着屏风给徐曼青行了大礼。   徐曼青让红儿出面给三人打了赏,声音慢悠悠地穿过屏风传到了管事和小厮耳里去。   “薛大人有心了,可惜今日夫君外出不在府上。你们就替我向薛大人转达他的好意,这礼我就替夫君做主收下了。”   听得徐曼青的一席话,那管事和小厮皆面面相觑。   这项家夫人既然明知他们给抬过来的是送给项大人的妾室,语气竟然还能这般平和柔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恼怒来。   可自家夫人在他们出门前还特意叮咛了半天,说让他们一定要把徐氏气急败坏指爹骂娘的丑态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下来。   可这徐氏哪里有半分失态?就连打赏来的荷包分量都给得足足的,完全挑不出丁点毛病来。   徐曼青说完这话,红儿就说夫人有些乏了,薛家来的人便赶紧将那顶挂着桃红帘子的轿子留在了前院,行了大礼之后便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草:儿啊,如今考验你的时候来了,千万不要扛不住诱惑,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大山:……   111   待到薛家的人走远,红儿回了前院,在路过那顶桃红轿子的时候狠狠地往一旁啐了一口,低声暗骂了一句“不要脸”,这才到了徐曼青所在的内室去。   见徐曼青斜卧在贵妃榻上用手撑着额际的模样,红儿便以为徐曼青是被气坏了。试想有哪个主母是真心想让那些妾室进门的?无非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红儿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眶,且之前徐曼青做主将她许给了杜二,她能在徐曼青身边这样呆着也不会长过半年。到时候没个得力的人帮徐曼青整治这些个狐媚子,红儿多少有些担心。除去感情因素外,徐曼青怎么说也是她最大的靠山不是?   徐曼青虽气,但也不至于像红儿想象中的那般严重,毕竟这女人是别人送来的,又不是项望山自己弄回来的。   这种通房妾室一类的事情自项望山获封那日起,她早知道总有一天需要面对。可万万没想到这事情来得这么快,还真杀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她躺在这榻上,脑子里想的也不过是她到底要用一个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件事。这女人留与不留,留则如何不留又如何,都是要好好费点脑子的事情。   但思前想后的,徐曼青却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夫人……”   红儿怯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徐曼青睁开了眼,还反过来安慰了一句:“我没事,你莫瞎想。”   红儿这才安下心来,又想到徐曼青不可能是那种坐以待毙任人拿捏的女人,想必那送人来的官家根本就没打听清楚徐曼青料理项盛恒的那些手段。就算这女人被老爷留下抬了妾又怎样?但只要有少夫人在,就不信她还能翻出点浪花来!   见徐曼青情绪稳定,红儿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女子该如何安置?”   徐曼青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这才道:“先把她关到柴房里去,但吃食也别短了,给张凳子让她歇脚,若没我的话不准让她出来半步。”   红儿一听,道了句:“还是夫人心慈,我这就下去办。”   待红儿离开,徐曼青不禁苦笑了一下。   估计在红儿眼里,她将那被送来的女人关进柴房不过是争风吃醋的行径,可她现下心中所想的又岂会只有这么简单。   这些时日,项望山对她的殷勤呵护她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否则她也不会在那件事上点了头。   可项望山毕竟是在这封建大齐长起来的男子,在某些事情的价值观上不可能与她相一致。   正如现代女性会觉得一夫一妻制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在大齐,一夫一妻多妾制才是理所应当的游戏规则。项望山若想纳妾,那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就连天皇老子都拦他不住。   但有些事情理智上她可以分析得透透彻彻明明白白,但情感上却始终无法接受。   徐曼青自认在这方面是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在上一世最后舍了那检察官男友重归到大龄剩女的行列里去。   同理可得,如今项望山待她再好也罢,但他只要沾染了别的女人,哪怕再合情合理再天经地义,她也断然不可能再与他有更深的联系。   当然,作为他的妻子,她不会也不无法一直拒绝履行妻子的义务,她终归会委身于他,甚至还会为他打理后宅,生儿育女。   可她的这颗心,却永远不会再为这个男人萌动半分了。   忆起项望山初归之时所精心设计的试炼,无外乎只是想要探得她的真心。而如今她不用费心设计,老天爷便已经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这一出,好让她看清这男人到底是可以相濡以沫的伴侣还是同床异梦的陌路人。   徐曼青很庆幸命运在她和项望山发生更深的交集前就给了她这样一个看清事实的机会。现在抽身出来,还不至于摔得那么痛。   若项望山收了这个女人,那她便待他如上司,这项家后宅就是职场,一切事情都公事公办,毕竟在这大齐,她已是他之妻,除了依附于他之外,她别无选择。但若想要谈情论爱的话,省省便是。   若项望山不收这女人,那她便待他如夫如知己,从此之后再无隔阂,相扶相守携手白头。   故而,方才交待红儿安置那被送来的女子的时候,徐曼青特意吩咐了要把人关进柴房。   即使最后项望山要留下这个女人,她徐曼青也会在他面前展露出寻常女人家争风吃醋的嘴脸来。   男人最受不得的就是女子的淡漠和不闻不问,这无遗是对男人自尊的挑衅。   对于后宅争宠这一点,徐曼青清楚,她原本就长得极好,若要用起手段来,自然有的是办法将项望山绑在自己身边。   从表面上看,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项望山的生活都不会有太多的改变,她依旧可以是个贤妻良母孝顺儿媳,也依旧可以跟他同床共枕相敬如宾。   只是这交不交心的问题,对于她来说,那便是天大的事了。   虽说摆出这两条路其实并不困难,只是一想到那男人的铁汉柔情也有可能会向别的女子展露的时候,徐曼青的心里难免还是像刀割一般地痛。   看来,她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脆弱得多。   明明就是一个容易被感动也容易被伤害的人,但却还是这般渴望被爱……   徐曼青浑身脱了力,躺在贵妃榻上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并不需要很久,她便能知道答案了。   ***   待项望山终于将聂定远塞回了承宣使府,聂夫人见自家儿子终于肯服软回来,对项望山是感激涕零,遂盛清邀请他留下用膳。   项望山推辞不过,只得在承宣使府用了午膳才回了家里。   可待他一进大门,就直觉地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怪异。一干下人都小心翼翼的,连走路都比平时轻了半分。   待项望山走到二门,平日里该迎出来的徐曼青不见了影儿,只得红儿眼神闪烁地候在那里。   项望山自然知道红儿是在徐曼青面前得脸的,这一问便知道他离府时家中发生过什么事了。   “这么说,夫人被那送来的‘礼物’气得不轻,连出门迎我的气力都没了?”   红儿哪里懂得徐曼青心里的那些弯弯道道,自然也被徐曼青给蒙过去了,便死劲地在项望山面前点了头。   出乎意料的是,自家老爷在听到这件事后竟然十分高兴,连眼神都熠熠生光起来。   红儿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这老爷是真心喜欢别人往他后院里塞女人不成?登时看项望山的眼神都难免带上了些许狐疑。   看到红儿探究的视线,项望山轻咳两声敛了笑容,这才掀袍跨进门槛入了内院。   徐曼青知道项望山回来,还象征性地在自己额上贴了一块凉巾,端的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   项望山进门看到自家媳妇的样子是真被气到了,方才那点小小的愉悦顿时没了踪影。   感觉到项望山推了自己一把,徐曼青幽幽开了眼来。   “夫君……”   项望山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薛大人给我送了份难得的礼来。怎么,娘子不陪我去看看?”   徐曼青听了项望山这句话,心中登时凉了半截。   将额上的凉巾取下,徐曼青道:“也好,我方才休息了一阵,多少有些力气了。”   这吃醋的模样要装,但如今项望山都已经开口让她一同去见那个女人了,这大度能容人的模样也是要装的。   徐曼青不禁苦笑了一下,这古代深闺内宅的贵妇果然不是这么好当的。   跟在项望山身后到了花厅,徐曼青端坐在项望山身边,让红儿将那女子带了上来。   没过多时,红儿便领着一个身着桃红艳装的妙龄女子进了花厅来。   只见那女子面若芙蓉,身段婀娜,走路的时候莲步轻移,站定抬头之后眼若秋水满含春意。她怯怯地看了项望山一眼,露出些许娇羞,待视线扫到一旁的徐曼青的时候,又立刻露出了淡淡的惊恐神色,赶紧将头低了下来。   徐曼青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果然,这见过自己的张氏所挑的女人在外表上自然不会比她差,否则又如何能与她争宠?   若用花来比喻,徐曼青就像是盛开在碧水之上的清荷,端庄秀丽却也有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感在。而眼前这女子则如艳丽的芍药,十分勾人又多少有些柔弱的娇媚,让男人见了都恨不得要护她几分,脸上带着的无辜神色能让英雄为她折了腰去。   红儿见那女人一上来就给自家老爷抛媚眼,心里气恼非常,立刻就低喝了一声:“见了老爷夫人怎的还不行礼?没人教过你怎么下跪么?”   那女子被红儿一喝,眼里闪过一抹怨愤,但那抹幽光一瞬即逝,下一刻她便给项望山和徐曼青行了大礼,声音脆脆柔柔的跟黄莺出谷一般十分动听。   项望山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那女子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见项望山果然被自己的美貌迷住,赶紧回道:“回老爷的话,奴婢名唤红笺。”   项望山笑道:“果然是好名字。”   继而又转身问了徐曼青一句:“娘子觉着如何?”   徐曼青藏在袖里的手指紧了紧,但面上还是挂着笑容:“既然夫君觉得好,那当然是好的。”   红笺听项望山与徐曼青的对话,便知道自己能在这府里留下了,心下顿时欢喜得厉害。   想当初她听说被买来送给一个草根出身的将军之时心中多少有些郁愤,又听说这项家老爷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谁知道会不会是那种粗鄙不堪的武夫?   今日一见,这项老爷高大魁梧面目俊朗,眉眼虽带着一些萧索的杀气但却生得十分好看,这将军府里看着也是典雅大气,自己留下来那便是锦衣玉食,哪会再吃半点苦头?   一想到这,红笺就连方才被关在柴房的那点子怨气也消散无踪了。   112   项望山又问:“你是个什么出身?”   红笺听言脸色稍有一僵,但这些都是家主在收房前的例行问话,也算正常,总不能不查根问底的就直接留在家里了吧?   红笺低下头,将手中的粉色丝帕搅得厉害。   “奴婢是从倚红楼被赎出来的……”   徐曼青一听,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冷笑。   这倚红楼可是咸安城里的四大花楼,跟之前进宫的玉芍所在的环彩楼旗鼓相当。   怪不得这红笺长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来那张氏为了要恶心她,在这红笺身上下了血本,砸了不少私房进去。   那红笺自然比谁都清楚,像她这种出身的,就算是被收房也最多是个贱妾。   不过出身无法改变,她此刻只能多吸引项望山这个家主的注意力,好把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抬高一些。   只听她急匆匆地撇清道:“奴婢虽然出身倚红楼,但,但……”   红笺微挑眼角怯怯地看了项望山一眼,双颊上遍布红晕。   “但,奴婢是清白之身……”   虽说出身烟花之地,但是不是清倌在男人眼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哦?”   项望山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清倌?”   红笺没敢抬头,只是羞臊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自窃喜——看来她下的筹码没有押错边。   只听项望山又问了一句:“真是清倌没错?”   红笺觉着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方才她的回答不是那么直接,才会让项望山又问了一次。   虽说徐曼青早就对所有有可能发生的结果做了预测,但却从来没料到在亲眼看到这个男人发情似地问另一个女人是不是清倌这种问题的时候有多膈应人。   徐曼青心下顿时空洞洞的,像是被人剜掉了什么。明明是盛夏七月,却有一股冷风穿膛而过。   看来,她的心理素质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徐曼青实在不想再继续委屈自己去看眼前这幅郎情妾意的画面,遂站起身来就要出了花厅去。   谁知刚走一步就被项望山扯住了手腕。   “去哪?”   徐曼青努力让唇角的弧度看起来不那么僵硬,但眼中的那抹疏离是怎么也掩盖不掉的。   “我去命人收拾个房间出来,好让红笺妹妹住进去。”   那红笺一听徐曼青说这话,其实就是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当下喜不自禁,连笑容都更加甜美了几分。   徐曼青猝不及防地被项望山拉住,下意识地就想甩开男人的手,谁知略一挣动却被他扣得更紧。徐曼青无奈,又不能当着红笺和下人的面和项望山推搡,便只得僵在原地。   又听项望山道:“急什么?待我喝完这杯茶再收拾也不迟。”   徐曼青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转身坐回她的位置上。   项望山慢条斯理地拿起方才的杯盏喝茶,半晌不见他再说话。   那红笺觉着自己已被收房,肯定会惹当家主母不快,但在这内院后宅,能获得家主宠爱才是硬道理。当家主母越摆架子,就越能衬出她的小意温柔来。   那红笺略略膝行上前两步,凑近到项望山身边道:“老爷今天在外劳累了吧?不如让红笺给您捏捏腿……”   红笺刚伸得手出去,谁知手还没碰到项望山,便见项望山忽地将手中的杯盏往她身边狠狠一砸。   瓷器碰地碎裂的响声来得十分突然,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红笺被项望山的行径弄得花容失色,登时手足无措地坐倒在地。   “老,老爷……”   可如今的项望山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急色鬼的模样,只见他面容冷峻眼神犀利,端的透出一股杀气来。   “清倌?你不过是一只被人玩过的破鞋,薛大人竟然好意思把你送过来?!”   项望山沉声一喝,吓得红笺两股战战,连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老爷,冤枉啊老爷!”   “红笺真是清倌!老爷若不信,一验便知……”   项望山冷笑道:“爷说你不是清倌,你就不是清倌,又何须再验?”   红笺一听登时呆傻在当场,这男人分明就是指鹿为马鸡蛋里挑骨头,而且这是不是清倌光从脸上又看不出来,他这么说明显就是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难不成,难不成这男人自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将她收房的打算?   项望山朝同样呆在一旁的红儿吩咐道:“还傻站在这做什么?赶紧将这女人带下去,别脏了爷的眼。还有,从哪来的就送回哪儿去。”   红儿这才从项望山的变脸中回过神来,赶紧揪住红笺的手臂往外拖。   “对了,这人一定要亲自送回到薛大人手上,说不定连薛大人都被她给蒙骗了。薛大人在她身上应该花了不少银钱,也好让他找那什么倚红楼讨个说法。”   “是!”   红儿得令,更是卖力地将人拖了出去。徐曼青一脸诧异地听着红笺渐行渐远大叫冤枉的声音,也呆在了原地。   “如何,这样的处理结果,娘子可还满意?”   徐曼青愣了一下,冷静下来之后才算是看清这不过又是这男人布下的陷阱,只不过他的演技高超到连自己都被摆了一道,又想起方才自己露出的妒妇模样,难免有些下不来台,只想直接转身回房里关着去。   就像她之前分析的那样,这张氏送过来的女人,若不收房就会坏了她徐曼青的名声,若是收了又难免搅得家宅不宁,是一石二鸟之计,就连她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但项望山这样一发作,在外人看来就并非是徐曼青心小容不下妾室,而是项望山觉得被人蒙骗心里不痛快,这才把人给送了回去,十分合情合理。而且那红笺是不是清倌只有天知道,这种在床笫之间才能知晓的事,薛家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验货”吧?   这样一来,即反将了张氏一军,又让她半点抓不住口实,实在是高明。   且方才项望山吩咐了,一定要将人送到薛大人手上,那便说明这红笺很有可能是张氏自作主张瞒着丈夫送过来的,否则哪有正妻还未生下嫡子就往别人家后院塞妾的道理?   只要将红笺送回姓薛的那里,张氏背地里动手脚的事情就会东窗事发,无论薛大人知不知情,这送个破鞋充清倌的糗事就已经足以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柄了。他项望山乃行伍出身,也并不介意让下仆把这件事往外说道,也好给那在赏荷宴上欺负了自家媳妇的张氏大大地喝上一壶。   徐曼青一边走着一边觉着挫败,怎么她方才就一点都没看出来项望山是在做戏唬人呢?   像项望山那样有定力的男人,即使每夜跟自己同床共枕都还能恪守承诺没有越过最后的底线,又怎么会在刚见红笺第一面就急色成那样呢?这明显与常理不合。   现在想想,只能说是关心则乱。   自己对项望山日渐加深的感情竟能蒙蔽了双眼,让她除了生气吃醋之外再也无法做到像旁观者那样冷静淡定。   徐曼青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是各种失态外加丢脸,好不容易回了房里,转身就想把房门关上。   不过一直紧随其后的项望山又如何能让她如愿,只见他用手一撑,那房门就合不上了。   徐曼青自知挣他不过,便只得放弃关门转身进屋,到妆台前坐下,背过身去不想看到项望山。   但这男人又如何肯轻易放过她?   只听项望山略带调侃语气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娘子,方才为夫问你的话,你貌似还没回答呢?”   徐曼青心下赧得厉害,但面上却硬是死撑,不想在这男人面前狼狈得丢盔卸甲,便还真就起身敛衽行礼道:“妾身多谢夫君垂怜。”   项望山看着徐曼青那明明心里气得不行却又一本正经地给自己行礼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看向她的眼神柔和得跟方才处理红笺时判若两人。   将徐曼青拉到自己腿上坐着,项望山抬手轻捏了自家媳妇的脸颊一把。   “谁让你不信任我?竟还真觉得我能看上那样的女子。”   徐曼青没了脾气,软软地靠在项望山的胸前,将脸死死埋住不让男人上下其手。   只听她闷在里面轻声道:“我只知道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那红笺虽出身不好,但却是个漂亮的,谁懂你会不会被她迷了去……”   项望山叹气道:“就算她生得再好也罢,我又不是不知她是被那张氏送过来的人。将这样的女人留在家中,是想在仓廪中藏一只会打洞的耗子么?”   徐曼青一听又抬起头来:“这么说,如果换成是定远兄弟给你送个女人来,你就会收下了?”   项望山捏着徐曼青的手,只觉得这个小女子卸开了平日理智和疏离的面具之后,竟会鲜活得这般可爱,心下对她更是欢喜。   若不是想多看几眼自家媳妇为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方才也不会故意下套把徐曼青也给圈了进去。   “你伺候了我娘两年,可曾听她提起过我爹的事?”   徐曼青不知项望山为何会这般问起,便有些茫然地回答道:“我只大概知道公公是个很会疼人的人,但具体的事情倒没听娘提起过。”   毕竟项望山的爹已经过世多年了,如今提起只怕会徒增项寡妇的伤感。   “我外祖是秀才出身,在咸安东郊的青阳县里也算是个极受人尊敬的人。”   “外祖膝下三子,只得我娘一个女儿,且又最年幼,很得我外祖的宠爱。”   “待到我娘快要及笄之时,有两户不错的人家同时上门提亲。”   “一户是南郊的陶家,另一户就是我爹所在的项家。”   徐曼青虽然有些弄不清为何这男人忽然会提起这些前尘往事,但她也还是靠在项望山胸前,静静地听他说着。   “我娘年轻时生得标致,又因出身书香门第,在十里八乡名声很好。”   “我爹在踏青时无意见了我娘一面,顿时惊为天人非卿不娶。”   “我祖父也见两家门当户对的是门良缘,便也顺着我爹的意到外祖家提亲去了。”   “外祖是读书人,原本其实更中意陶家那个已经中了秀才的儿子。但项家在当地算是百年大族,家境比陶家要更殷实一些。这两相权衡之下不知道如何取舍,便问了我娘的意思。”   “后来外祖便让两家议亲的儿郎分别写一封信给我娘,且信里不用署名。并说我娘看了若是更喜欢谁写的,就把女儿许配给谁。”   虽说未婚男女之间不可私相授受,但经过长辈默许的传信行为却是无伤大雅的。   徐曼青听了,饶有兴致地问道:“那陶家的儿郎写了什么?”   项望山笑道:“他自诩秀才出身,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听娘说有快有十多页纸。不过内容我不大清楚,无外乎就是些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诗句。”   “那你爹呢?”   项望山看向徐曼青,眼里的笑意很浓。   “他只写了一句话。”   “什么?”徐曼青好奇道。   项望山抱着自己的媳妇,幽幽说道:“那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113   徐曼青一听,倒是愣了一下。   “想不到公公他竟然是这样一个长情的人。”   项望山道:“可惜我爹对我娘的这个承诺,只堪堪地应验了‘一双人’,却没能做到‘一生一世’。”   在项望山年幼之时,项父因出了意外英年早逝,只留下寡妻拉扯着半大的儿子,逃离了虎视眈眈的项家宗亲,搬到咸安城里辛苦度日。   好在项父在世时勤俭肯干,好歹也给项寡妇留下了足够的积蓄供她拉扯项望山长大成人。   “这些年我看着母亲带着我一路走来十分艰辛,虽说我比谁都清楚她想我读书致仕,但奈何囊中羞涩,能管温饱已经不错,又何来余钱去上私塾?”   “故而那次西南之战朝堂要大肆征兵,我虽知道此行凶险却也知道富贵需得险中求的道理。可娘毕竟想看我成家立业,便瞒着我去跟你家议了亲,待我得知此事之时已经板上钉钉了。”   项望山将脸埋进徐曼青细嫩的脖颈里,贪婪地吸着自家媳妇身上的淡雅香气。   “我无奈之下只得应许,谁知后来又出了你爹要退婚的事。”   “我当时以为你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便也顺水推舟地让娘退了这门亲事。”   “不过都说姻缘天注定,谁知这阴差阳错的,你不也还是成了我的妻?”   项望山道:“那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爹未竟的遗愿。”   “我作为他的儿子,怎能因为得了富贵,就将老爹恪守了一辈子的信条抛到脑后?”   项望山看着徐曼青,眼神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我早说过,你是我的妻,我信你敬你,更疼你惜你。不过是因为想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若是让你溜了,或是又纳了别的女人进来,我还如何完成我爹的遗愿?”   听了项望山的话,徐曼青只觉得眼眶发酸,眼泪蓄在里头,满满地就要掉下来。   都说孩子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也正是因为项父对项母情深意重,才会生养出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儿郎来。   她徐曼青穿到这女权败落、蛮不开化的封建时代,原本早就该绝了追求真爱的心,谁知却阴差阳错地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此生夫复何求?   只觉得耳边听到微不可闻的一声脆响,徐曼青知道,之前小心翼翼垒上的那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墙如今也终于彻底崩塌了。   这狂乱搏动的心跳完全因为眼前这名唤项望山的男人而起,徐曼青认命地闭上了眼,总算愿意承认,她是真真正正地恋上自己的丈夫了。   徐曼青身上烫得厉害,只好闭上眼睛乖乖窝在项望山的怀里,温顺得像只小兔。   虽说项望山早就想要将自家媳妇拆吃入腹,可如今难得气氛温馨良和,他倒是暂时歇了某种邪恶的盘算,只是静静地抱着怀中的小女人,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过了半晌,徐曼青忽然开了眼来,在项望山没有提防之下噌地从他怀中钻了出去。   “娘子,你……”   “叫我‘曼青’!”   项望山微微皱眉,他明明记得自己媳妇的闺名是单字的“青”,如今怎么忽然改成曼青了?   徐曼青哪里肯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只是娇声喝道:“快叫!”   见徐曼青扯着自己的衣襟满脸红斐的样子,项望山看得着迷,继而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   徐曼青猛地一使力,将牛高马大的项望山拉低了一些,自己则踮起脚尖,凑上去狠狠地吻住了项望山的唇。   “青丫头,你……”   项望山先是有些惊异,后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下一刻,原本占据主动的徐曼青就被他横抱起来,男人的唇舌顷刻间反客为主,霸道地掠夺着娇妻的红唇。   徐曼青被项望山吻得快要窒息,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发现她已被放在床榻之上。   项望山沉重的喘息声将满室的空气都点燃了起来,眼看男人就要压上自己的身子,徐曼青却忽然伸手挡了一下。   “你……”   项望山不明所以,按理说,他的妻子方才不是已经点了头了么?   徐曼青这般推拒,其实不过是因为心里害怕项望山不通此事,把节奏弄得太快,自己待会疼死在床上罢了。   虽说她自己也是个雏的,但怎么说前一世因为好奇看过几部岛国小电影,多少有些常识。   这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的事儿,还是由她稍微压一压节奏比较好。   “你,你慢点,我来伺候你就是……”   自然不能将心中的真实所想说出来,否则是个男人都得恼羞成怒。   徐曼青嘴上借说要伺候项望山,男人一听,果然听下了手上的动作。   只见徐曼青跪坐在被褥上,用带着些许颤抖的青葱玉指解开了齐胸襦裙的系带。   薄纱所制的鹅黄襦裙在她身边散落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圆,肩上的对襟窄袖上装也因为少了襦裙的束缚,往一旁滑落,露出一边香肩来。   徐曼青紧咬下唇,颤巍巍地褪下了上装,又抬手将发上的头钗取了下来。   登时,三千青丝如瀑散落,更衬得玉人肌肤赛雪,秀色内含。   如今徐曼青身上便只剩下薄纱所制的抹胸和衬裤,而最近天气炎热,这抹胸和衬裤用的都是最清凉的料子。现下外裳一褪,那浑圆的玉峰和圆俏的娇臀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欲遮还羞的诱惑来。   徐曼青扫了项望山一眼,见他虽然呼吸粗重眸色深沉,但却十分愿意暂时忍耐,看来是不想错过见证这如花一般的娇妻在自己眼前绽放的每一个瞬间。   徐曼青心下虽紧张得不行,但毕竟已经下了决心,此刻也断然不会退缩,便半跪着凑上去给项望山宽衣。   这段时日以来只要项望山在,徐曼青都会伺候他更衣,如今这脱衣自然也难不倒她。   很快,男人的上身便赤/裸了。   带着伤疤的古铜皮肤,男人肌理分明的线条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男□人,隆起的胸肌和结实的腹肌曲线同样能让人眼前发晕,顺着所谓的人鱼线往下的景致却被衬裤遮挡住,但柔软的绸缎料子却掩盖不了男人早已勃发的欲望。   徐曼青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脱了男人的上装之后就在自己的抹胸、亵裤和男人的衬裤之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挑哪样下手了。   感觉身上都快被项望山看出个洞来,徐曼青只得拽住男人的手将他扯到床榻上躺着。   趁项望山躺下的那一刻,徐曼青转过身去飞快地解下了自己的抹胸,翻转过来后才颤巍巍地贴到项望山身上。   肌肤相亲的那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低吟。   下一秒,徐曼青便被项望山掀翻在床上,手腕被男人抓着往身体两边摁开,胸前的风景又再度落入项望山的眼里。   “别看了……”   见项望山只那么痴痴地看着却不动作,徐曼青脸上都快滴出血来。   “为何不看?”   “丫头,你很美。”   项望山语毕,俯下/身来再度擒住了徐曼青的唇。   待一吻结束,徐曼青的亵裤也顺势被褪下了。   盈盈一握的细腰之下有足以让男人为之疯狂的福地,可惜自家媳妇将腿闭得很紧,他只能隐隐地欣赏到一些外泄的春光。   将徐曼青的手扯了过来,隔着衬裤,项望山将她的柔荑覆在了自己勃发的欲望上。   触碰到手下滚烫发热的巨物,徐曼青本能地吓得缩回了手,但项望山哪里肯依,反而强硬地拉着徐曼青的手,让她探入自己的裤中去。   “你,你……”   徐曼青紧张得话都说不全了,又听项望山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握住它”后,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   “乖,别害羞。”   项望山努力地压抑着,尽力想要让他的小妻子更放开一些。   徐曼青深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握住了那根东西,有些意外的是那东西虽然长相狰狞,但握在手里的手感却很好,细滑得如同天鹅绒。   徐曼青不禁好奇地搓了两下,便听项望山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手里的东西也微跳了一下。   徐曼青吓得松开了手。   “弄,弄痛你了?”   只见项望山因强忍欲望的缘故,如今已经大汗淋漓。   被徐曼青方才这般无心地搓揉了一下,项望山竟有些激动得不可自抑,差点在自家媳妇面前失了态。   有些恼羞成怒地没有回答徐曼青的问题,项望山捧住一只玉桃便含住了它的尖端。   徐曼青被这般逗弄,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探究别的事,顿时又软成了一团春水。   项望山的舌尖时而旋弄时而舔拭,弄得徐曼青身子阵阵发麻,脊椎更是像过电一样,腰都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   看着男人在自己身上卖力耕耘,徐曼青也是情动,浑身渐渐泛起了潮红。   待双腿被分开,男人粗糙的指腹轻轻一探,便在花核之下触到了盈盈的春水,羞得徐曼青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项望山低笑,唇舌在徐曼青的肚脐周围打转,眼看那大脑袋就要往下边滑去。   徐曼青吓得下意识地用腿夹住了项望山的头,带着泪雾的双眼很是无辜地看着他。   项望山失笑,便暂时放过了那春水泛滥的源头,在徐曼青细嫩的大腿内侧吮吻起来。   看小妻子在自己的逗弄下软了身子,项望山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便将某根巨大的凶器从裤中掏了出来。   徐曼青方才虽然握住,但慌乱之下也对此没有估计,只大概觉得项望山那物十分雄伟,但如今得见真颜,还真是吓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抬脚将身上的男人给踹下床去。   项望山的身板原本就几乎是徐曼青的两倍,再加上徐青的身体今年也不过十七岁,正是娇嫩青葱的时候,谁知竟然遇上这么个尺寸不符的。   一想到这东西待会就要挤进自己的体内,徐曼青觉得这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便抖着声音道:“这,这不行,太大了……”   项望山没有回话,之前三番四次地被打断好事,今日若不能如愿,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去。   只见他握住了徐曼青的脚踝,将想要临阵退缩的娇妻一把扯到了自己身下。   徐曼青的腿被迫张开,片刻后便感觉有一坚/挺滚烫的东西顶在了自己身下。   “呃……”   项望山用那东西的头部在那潮湿的玉门前搅动了几下,好沾染体/液增加些润滑。   在徐曼青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东西就已经开始试图缓缓顶入。   徐曼青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放松的身体登时又紧绷了起来。   “好痛……”   项望山固住了徐曼青的腰,不让她后退半分。   热汗从他的额际滑下,项望山咬牙道:“丫头你忍忍,过了这关就好了。”   项望山的语气虽温柔,但身下的动作却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   顷刻间,徐曼青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火热的烙铁强硬地撑开,惊叫一声之后,那玩意的头部已经没了进去。   “不,不要了……”   “好痛,呜呜……”   徐曼青真是被吓死了,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让她眼泪都掉了出来。   项望山咬牙静止了一下,又轻捏了徐曼青的臀肉几把。   “把腿再张开些……”   徐曼青哪里肯听,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求项望山出去。   项望山哑着声音问道:“真的很痛?”   “嗯嗯!”徐曼青点头如捣蒜。   只听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这就出来。”   徐曼青一听项望山要出来,心下一喜,紧绷的身体在那一刻稍微有些松懈。   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项望山不出反入,腰下一个用力,在徐曼青猝不及防之下又顶进去一半。   某道薄薄的障碍物被顶破开来,两人身体相接的部位登时一阵潮热,片刻之后从缝隙中渗出一缕鲜红来。   徐曼青惊叫一声,哪里还顾得上形象不形象的问题,顿时哭得稀里哗啦的,粉拳噼里啪啦地打在男人的胸膛上。   “混账项望山!你这个大骗子!”   项望山哪能不知道徐曼青疼得厉害?可他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也差点能要了他的老命去。   低下头来吻了吻徐曼青早已汗湿的鬓角。   “好丫头乖丫头,你就忍忍,全了为夫的这点心愿罢……”   也不等徐曼青回答,项望山又慢慢碾了进去。   徐曼青知道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如今也只得咬牙强忍,尽量深呼吸让身体放松一些,也好少受一点罪。   终于等到项望山终于齐根没入的时候,徐曼青只觉得呼吸一短眼前一黑,双腿抖得如风中落叶。   但项望山却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湿热和温暖包裹着,刹那间如同进了西天福地一般,里头的紧/窒将他裹得险些丢盔弃甲,不得已便只得暂时歇了动作,俯趴在徐曼青身上喘着粗气。   徐曼青哭得梨花带雨的,连眼睛都有些微肿起来,但那香汗淋漓的模样却意外地勾人。   项望山哪里还憋得住,适应了一阵之后就开始挞伐起来。   柔软的腹地被一下下地冲撞着,可惜徐曼青在她这次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那种三俗言情小说里描写的那种酥麻的快/感,唯一的感觉就是那过大的东西将她内里的伤口翻来覆去地搔刮着。徐曼青疼得厉害,项望山没弄两下便哭着求饶了。   好在项望山也是初尝云雨,加之之前一直禁欲,着实还不能做到收放自如。   被徐曼青哭哭啼啼地一求,又被包裹得厉害,破天荒地没动几下,便低吼一声交待了出来。   “啊……”   感觉到那巨物在自己体内膨胀吐精,徐曼青惊叫一声,羞得闭了双眼。   项望山则俯在她身上,气喘如牛。   114   “快起来,你好重……”   徐曼青晃神了一下,这才抬手推了身上的男人一把。   项望山往侧边翻去,连带着也将徐曼青转了过来。   徐曼青趴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又想起方才自己再度被诓,心里憋闷,顺势给了闭目养神的项望山两下。   不过没捶几下徐曼青的手腕就被轻轻抓了起来。   “别打了,再打也是你手疼。”   徐曼青现在确实不止手疼,下/身更是隐隐地传来钝痛之感。一想到以后都要跟这男人做那件并不舒服的事,徐曼青只觉得委屈,眼泪莫名地又下来了。   “哎,丫头,你哭什么……”   见徐曼青默默流泪,项望山平时十分好使的脑子也顿时不灵光了,只得手忙脚乱地用手给她擦去泪痕。   “很痛,我不要做了,以后都不要做了!”   虽然明知这种要求不可能被答应,但她现下就是莫名地想使小性子。   “好,你说不做就不做。”项望山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   “真的?”徐曼青将信将疑。   项望山失笑:“自然是真的。”   徐曼青累坏了,也顾不得身上黏糊糊的,闭起眼睛蜷成虾米状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朦胧中,总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在她背后一下下地轻抚着,节奏慢慢的很有规律,让人无端地觉得安心。   一夜无梦。   待到第二日醒来,徐曼青只觉得腰酸得厉害。下意识地呻/吟了一声,那紧紧贴在她身后的男人也跟着醒了。   可还没等徐曼青回过神来,就有一只贼手穿过她的腋下,从后方偷袭,罩住了一只玉团轻轻搓揉。   徐曼青被这样一逗弄,立刻吓得连仅剩的瞌睡虫都跑光了。   “你,混蛋!大清早的又想做什么!”   徐曼青下意识地想要跟项望山拉开距离,谁知那男人早就有先见之明地扣住了她的腰,一下就将她扯了回来。   后背霎时贴在项望山的胸前,徐曼青立刻就感觉到了有根火热的硬物抵在了自己的臀缝处。   “你答应过我不做的!”   徐曼青声音都带了些抖,昨天估计受了不轻的内伤,若是再让那根可怖的东西捅进来,她准得被活活撕成两半不可。   “我又没说要做,你慌什么?”   感觉到那东西虽然没要真正地攻城略地,但却也还是一下下轻轻地在她臀缝间摩擦着。徐曼青气急败坏地将扣在自己胸上的手扯下来,可谁知项望山不仅没撒手,还用指尖捏住了尖端轻轻搓揉着。   徐曼青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都随之软了下来。   “你很喜欢我摸你这里,嗯?”   项望山的气息从耳后吹拂而过,徐曼青立刻打了个激灵。   看来徐青的这副身体非常敏感,完全经不起男人的挑逗。项望山才这种程度的动手动脚而已,她便已经按捺不住春潮涌动,起了反应了。   清晨本就是男人某种欲望最澎湃的时候,昨夜里项望山尝到了鲜,如今又歇息了一个晚上,早就龙精虎猛地恢复过来了。   可惜自家媳妇跟水葱一样娇嫩,根本经不起他折腾。但想起之前在西南边疆时,遇到休战的时候,营里那些娶了媳妇的老兵总爱跟大家分享那闺中密事,直说得大家浑身燥热额上冒汗。虽然煎熬,但那种荤腥段子却最受欢迎。   想起那些老兵说过女人第一次都会撕心裂肺地痛,那时候就算听到婆娘哭喊也不能心软,不然磨磨蹭蹭地反而会短痛变长痛。且女人初经人事,没被调/教开的时候是尝不到那事儿的甜头的,因为疼得厉害多少总会心里有阴影,这时候更是要卯足了劲去弄她。多弄几次,那些婆娘就会跟尝过腥的猫一样,春水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反而缠着男人不停索要了。   项望山现在想起,又看徐曼青这种又惊又怕的反应,倒真觉得那些老兵油子所言非虚。可他到底还是心疼媳妇,见她昨夜疼成这样,便在认真犹豫今早是不是还要再趁热打铁地干一回那件事。   项望山内心挣扎着,手上的动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非常本能地就摸到了徐曼青的腿间。   徐曼青惊叫一声,但身上脱了力气,一条腿被抬了起来。   项望山一看,见她腿间还有昨夜破身之后干涸的血迹凝结于上,心下就算再想得厉害,却也还是下不了狠手。   项望山坐起身,朝门外唤了一声,让外边伺候的人准备热水沐浴。   昨夜两人的动静这般大,只要不是聋子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热水早就备下了。   轮值的小翠红着脸下去让粗使婆子赶紧将水灌好,竖起耳朵听屋内的动静,确定项望山已经将徐曼青抱进净房去之后,才面红耳赤地进去收拾床铺。   徐曼青一开始还以为今早是逃不过了,闭着眼睛咬牙等着项望山进来。   可谁知项望山一下停了动作,反而吩咐下人把热水备好。   还没来及弄清怎么回事,项望山就已经抱着她到了净房去。   泡在温热的水中,徐曼青只觉得自己的疲累都消了一半,舒服得叹了口气。   趴在浴桶边缘闭目养神,谁知下一刻水声渐起,徐曼青回过头来,才发现项望山也跟着一道挤进了浴桶来。热水满溢而出,泼溅在四周的地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你!现在是我在洗澡……”   项望山道:“我也要洗。”   徐曼青拿这无赖男人没辙,又怕靠他太近难免擦枪走火。好在这浴桶十分大,徐曼青只要靠在边缘,跟项望山还是能保持一定的距离。   项望山看着自家媳妇像兔子躲着狼一般躲着自己,心下只觉得好笑。   看来泡在水中让她的精神恢复了许多,又见徐曼青青丝散落在水中,热气蒸腾氤氲,雪白的酮体因视觉的原因随水光荡漾。   项望山登时觉得自己又被点了火,身上烧得厉害,原本想要放过徐曼青的那点自制力莫名其妙地又被抛到了脑后去。   见项望山眸色深沉地踱了过来,徐曼青直觉觉得不好,连皂角都没有用,只想赶紧踩上阶子出了浴桶去。   可项望山的手臂一挡,相比之下娇小得多的徐曼青就被禁锢在男人的双臂之间了。   因男人的身型而形成的巨大黑影笼在她的上方,徐曼青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之间的差异,可还没有哪一次能让她感觉到这样大的压迫感。   “昨晚,你感觉如何?”项望山用沙哑的嗓音问道。   徐曼青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就是疼……不然还能感觉如何?”   项望山低下头,眼里闪出狼性的光。   “我听那些老兵油子说,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得多做几次才能有感觉。”   徐曼青一听膝盖都软了,傻子才会不明白项望山话里的意思。   “可你昨晚答应过我……”   谁知话还没说完,徐曼青的腰就被项望山托住一把往上顶。   脚登时离开了地面,徐曼青身体失去平衡,本能地张开手臂巴住了桶缘。   看项望山的意思是要将自己的身体托出水面,徐曼青吓得不轻。   “你到底要做什么……”   项望山没有答话,在水的浮力的帮助下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徐曼青的人给托到了水面上。   徐曼青的双腿因为两人位置的关系根本无法关上,项望山不顾她的推拒,将手探到她下/身的密处中轻轻搓揉了一番。   女人的花核最是敏感,被男人的手指碰了几下,徐曼青身上打了一个激灵,嘴上溢出一声呻/吟。   “哦,碰这里你会舒服?”   项望山一边问一边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他的学习能力快得惊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捏住了徐曼青的死穴。   “你不要……啊!”   似乎很好奇女人身体的构造,项望山一边搓弄一边用手指将那销魂的密处翻开,果见里面泛出粉嫩的色泽,跟男人的完全不一样。   “你别看啊混蛋!”   那地方连徐曼青自己都没看过,如今却被人扒开不说,那该死的男人还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徐曼青羞愤欲死,挣动双腿就想将项望山踢开。   项望山哪里会让徐曼青如意,只见他又密密地揉了那花核几下。徐曼青果然脱了力,甚至连桶边都扶不住了,身子滑了一下差点没给淹到水里去。   项望山赶紧将徐曼青捞起来,勾起她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抱紧我,别又呛着。”   徐曼青气极,张嘴一口就咬在了项望山的肩膀上。   项望山看着像猫儿一样的媳妇,肩膀上微微的疼痛更是让他情动非常。   经过昨晚一事,他很快就摸到了徐曼青的罩门,趁徐曼青张口咬自己的时候,轻轻送了一根手指进去。   “啊……”   被忽然侵入,徐曼青的牙关一松,惊叫出声来。   “果然就是这里……”   项望山吻住徐曼青的唇,手下却没有半分犹豫地抻进了那密地深处。   “这次还痛不痛?”   如今没了那层障碍的阻挡,再加上手指要比那东西细上许多,徐曼青除了觉得有些异物感之外还真没感觉到痛。   “你,你别问我……”   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在体内搅动,徐曼青咬紧了下唇,无力地趴在男人身上喘息着。   “那就是不痛了?”   项望山话音刚落,便缓缓将手指抽出,换上了真正的利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水的润滑,这次进入比头一次要容易得多,虽然还是多少有些不适,但却没有了那种嚣张的痛感。   项望山很快便挺/进了深处,被一如既往的温热包裹着,男人哪里能忍,立刻又摆动腰肢大肆挞伐起来。   可怜徐曼青无法讨价还价,只得抱着项望山的脖子辗转承欢,在事毕后想起昨夜项望山许的狗屁承诺,才算是知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绝对是信不过的。   115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纵欲过度的关系还是在水里呆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热水变成了凉水的关系,徐曼青被项望山从水里捞出来之后就觉得头重脚轻晕得厉害,没过两个时辰脑袋就开始发热,请大夫来一看才发现是染上风寒了。   在这种三伏天感冒发烧的果然是傻子。   徐曼青躺在床上裹着被子难受得哼哼唧唧的,项望山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在床前粥饭汤药地伺候着,就差没把自家媳妇当成观音座前易碎的白瓷娃娃来供了。   徐曼青烧得浑身绵软,连开口骂项望山的力气都没有了,喝了药之后就背过身去不想理会那不要脸的男人。   好在项望山在欲望纾解之后智商也尽数回归,知道这时候若是再胡搅蛮缠徐曼青就真的要抓狂暴走了,这才乖乖地守在床前等徐曼青睡了过去,拿起书卷在一旁翻看好消磨时间。   虽然猛地烧起来看着是厉害了些,但徐曼青身体底子好,当晚就退烧了。不过托着风寒的福,项望山没敢再继续动手动脚,让她整整歇了两天。   而徐曼青在第三天一大早就收到了孔府发过来的拜帖,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孔小姐想到项家来拜会她的事。   作为东家,有这样的贵客上门,自然是要将内外打点妥当,甚至连茶水饭食都要细细安排一番的。   徐曼青特意私下跟聂书梅打听了孔九小姐偏好的口味和平日里爱吃的菜色,特别是一些饮食的禁忌都要小心留意。想要做到让人宾至如归也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项望山见徐曼青为了孔小姐要来的事忙得团团转,心下有些吃味,搂了媳妇的腰就把脸贴上去,活脱脱地像只被主人冷落了的大狗。   “丫头,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这么操劳行不行?”项望山有些担心,之前不过就是连着做了两次而已媳妇就被自己累病了,可他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做一天歇三天的哪里能够?赶紧养结实喂胖些才是正经.   徐曼青如今早就把项望山拉到了不被信任的黑名单里,见他一贴过来,就赶紧钻了空子溜到了一边去。   “我这不也都是为了你!若能跟孔府交好,不仅能多沾些书香贵气,对你仕途有利,况且若是能得孔大人指点一二,奋儿还愁能不金榜题名?”   那些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言官们多数都以孔大人马首是瞻,日后免不得有牵扯到这些势力的时候,早点铺路总是没错的。   可项望山嬉皮笑脸的,在自家媳妇面前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大马金刀的刚正之气?只见他将徐曼青扯了回来,搂着她的细腰道:“先不说这些。我这倒有个有趣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有多有趣?”徐曼青警戒全开,以阻止男人越雷池一步。   “跟那薛大人和张氏有关。”   徐曼青一听倒是来了点兴致,又见项望山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心下了然,便笑着凑过去亲了那男人一下。   项望山得了甜头,便美滋滋地抱着媳妇道:“那红笺果然是张氏瞒着薛大人从倚红楼里赎出来的,咱家的下人把红笺送回去的时候,薛大人明显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的样子,后来待我派去的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说明了,这才憋着气道歉了一番,气急败坏地将红笺给抬了进去。”   “过了两天,我又让人给薛家的门房塞了点好处,打听了一下红笺被抬进去之后发生的事儿。”   “那红笺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虽然被退了回去,可那薛大人一见她就丢了魂,又听她一直哭着说自己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清倌,那姓薛的便当着张氏的面说要亲自验验,差点没当场把张氏气厥过去。”   徐曼青一听,也禁不住乐了。   “那张氏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花了这么多银钱买了人送过来,原本是想陷我于不义,谁知道竟被夫君你反将了一军,真真是大快人心。”   项望山又道:“那红笺被那姓薛的验了身,待到第二日,那色鬼刚系起裤腰带就把张氏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说是要将红笺抬妾。”   “那张氏昨个儿刚气了个半死整宿没睡着觉,第二日又被她男人拉起来喝红笺敬的茶,真是说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徐曼青摇头叹气道:“这世道里女人活着本就不易,她自己身为女子却心思不正,整日想着要去害人。若那红笺肚皮争气又给薛大人添上个一儿半女的,张氏就算是正房奶奶要动她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项望山嗤了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我还未计较她在赏荷宴当日对娘子你口出狂言之事,若日后她再敢来犯,我断然不会再像这次这般手下留情了!”   项望山说完,又若有所思地看着徐曼青,大掌抚上了徐曼青平坦的腹部。   “话说,丫头,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娃儿?”   徐曼青一听心下不由得一紧。   她内芯是个成熟的灵魂,自然是想给项望山生儿育女的,只是她的身体不过只得十七岁,若这么早就怀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在古代,女子十五六岁普遍就当娘了,她现今十七已不算早的,也没什么法子可以推脱。   “若跟孩子有缘,它非要到我的肚里来,我还能不给你生?”徐曼青无奈地揪了揪项望山的耳朵。   项望山听了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要不,为夫的再努力努力?”   见这谈话楼盖得越来越歪,徐曼青鼓眉瞪眼道:“这一堆正经事儿都没做完呢!”   项望山隔着衣裳揉了她的胸脯一把,也“正色”道:“这传宗接代的事谁说不正经了?”   “你,你……”   如今这大白天的,下人在外面走来走去,项望山竟然没有半分顾忌,就这样对她上下其手起来。   徐曼青也知道他憋了几天快撑不住了,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但就算要做也绝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时候。   “待到晚上再说……”   见徐曼青红粉菲菲地低头低声说了一句,项望山得了解禁令,心情更是好得不行。   徐曼青赶紧转移项望山的注意力,又忽然想到一事,赶紧追问道:“之前让你去找的那东西有眉目了么?”   项望山道:“放心,你说的事情我早让驿站的人当成军报快马加鞭地传到淮南去了,想必再等数日就会有消息回报。”   徐曼青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古代没有汽车没有飞机的,来往交通十分费时。好在她在参加完赏荷宴回来就立刻跟项望山提了这事,虽说孔小姐是明日才来拜访,但为她所做的准备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   翌日,孔小姐果然如期赴约,而项望山轮休了数日之后又要去安郊军营轮值,故而没能跟孔小姐打上照面。   孔小姐在大门下得轿来,徐曼青便已迎了出来。虽然她今日的梳妆打扮远没有那次在赏荷宴上那般浓墨重彩,但也比平日居家之时艳丽了许多。   隔了一些时日两人再见,孔小姐只无端地觉得眼前的徐曼青竟比之前还要明媚上几分。   “嫂子,数日未见,你竟比初见之时更美艳动人了!”   孔小姐是说者无心,但在徐曼青这里听来却难免有些羞怯。   之前听说女人在有了那方面的经验之后气质会有所改变,她自己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可如今被孔小姐这般夸赞,想起这几日就连红儿都有意无意地提起过她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难道这都是那男人“辛勤耕耘”的功劳不成?   徐曼青想到这里脸上难免有些发烫,只得赶紧避开孔小姐探究的目光,将人带进去拜见项寡妇。   项寡妇始终不擅长这种与外人打交道的事,只是客套寒暄了两句便让孔小姐随着儿媳妇到内室去了。   待进了花厅,徐曼青为了方便说话,将一干下仆都遣了出去。   孔小姐见室内只剩下她们二人,便也顾不上一直苦心维持的大家闺秀的形象,牢牢握住了徐曼青的手。   “嫂子,你可千万要帮帮我才是!”   前几日聂书梅到孔府来玩,在谈起赏荷宴上大放异彩的徐曼青时,有意无意地透露了徐曼青极擅长整治妆容之事。   “我听闻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对嫂子你信赖有嘉,若是连嫂子你都帮不了我,看来我也可以死了这份心了……”   徐曼青笑着拍了拍孔小姐的手。   “不急,咱俩慢慢说道说道。”   徐曼青将孔小姐的日常作息和饮食规律都细细问了一遍,这才知道原来孔小姐早就为了脸上的事情寻医问药了多时。   “之前有大夫说我的毛病是因为血燥体热的缘故,便开了些性子寒凉药给我服用。一开始确实有效,斑痘也几乎都消下去了。可那药才吃了一个多月,我的月信就不来了。”   孔小姐说到这难免有些羞涩。   “后来我娘急了,请了宫中的太医来给我看诊。太医便说我之前吃的那些药药性太烈,久服极有可能会影响生育。我娘一听吓得不轻,自此之后再也不给我乱服药了。”   徐曼青点了点头,又问道:“恕我冒昧问一句,孔小姐是否还有出恭不畅的毛病在?”   孔小姐有些吃惊,小心翼翼地回问道:“嫂子怎么知道?”   徐曼青笑而不答,其实,她早在从聂书梅处打听来孔小姐的饮食习惯之后便猜出来个大概了。   别看孔小姐长得苗条斯文,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肉食动物,每顿菜是无肉不欢,有时候甚至连片菜叶子都看不到。这从现代营养学角度来说,是十分不健康的。   外加孔家祖籍辽西,移居咸安之后还是保留了西北一带的饮食习惯——重辛辣,喜大料,爱油炸,做菜尤其喜欢放口味重的酱料和香醋。   这体热的人遇上温补的香辛料自然无异于火上浇油,而酱料和香醋虽属中性,但却因为其中含有色素的缘故,会让疮口愈合之后留下十分明显的痘疤。   第116章   孔小姐现下的皮肤问题有一部分原因来自饮食结构的不合理和日常清洁保养不到位,但另一部分的原因还有可能跟内分泌有关。虽说徐曼青能帮助改善前者,但当后者为主因的时候,事情就不是那么十拿九稳了。   故而徐曼青也不敢把话说死,便对孔小姐道:“若小姐不嫌弃,我这倒是有一些治疗的法子,但都是从乡野间搜集过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管上用。”   孔小姐道:“嫂子也莫再‘小姐小姐’地唤我了,我闺名恩霈,嫂子也可像书梅那样唤我阿孔。”   见孔恩霈依旧亲和如故,徐曼青笑道:“你的闺名若被下人听去还是不好,那我便唤你阿孔了。”   “我是个说话不带拐弯的,若之后有得罪之处,还请阿孔见谅才是。”   见徐曼青愿意出手相助,孔恩霈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挑三拣四的?   徐曼青道:“如今这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脸上的妆都给洗掉。”   孔恩霈一听立刻抚着自己的脸惊讶道:“洗掉?!”   这出门做客的时候上妆是应有的礼貌,况且她脸上问题多多,涂脂抹粉的多少能遮去一些瑕疵。   徐曼青点头,跟孔恩霈大略说明了一下毛孔的作用后道:“那脂粉虽美,但是颗粒细小,足以将你脸上的毛孔堵住。若是你没有这个毛病,上妆自然是可以的。但现下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继续上妆了。”   “以后若无必要,就尽量保持素面朝天的状态,轻易不要往上盖粉。”   孔恩霈听着觉得有理,想到她之前脸上痤疮越多反而盖粉越厚,难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赶紧就着丫头端进来的温水把脸上的妆给洗了。   徐曼青跟着走到一旁,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用粉纱细缎包裹住的皂角球递了过去。   孔恩霈一看,惊喜地问道:“这是皂角球?这么精致好看的皂角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孔恩霈接过一闻,发现这皂角虽香,但却夹杂着一股独特的气味,跟外头卖的无甚味道的皂角球有明显区别。   徐曼青解释道:“这是用皂荚捣碎细研,在里面加入了金银花的花瓣粉末,还参了一定比例的药用硫磺粉之后做成的皂球。”   金银花被誉为清热解毒的良药,它甘寒清热、芳香透达又可祛邪,对治疗热毒疮痈有很好的效果。而硫磺皂则有杀菌消毒的作用,正如天然温泉的保健功效也正是因为泉水中含有硫磺和其他丰富的矿物质的缘故。   徐曼青牵起孔恩霈的一只手,将她的内侧手腕露出来,将皂球沾湿后在手腕上端的皮肤上涂抹了一些。   “为何要涂用在此?”孔恩霈还以为这皂球是给她洗脸用的。   徐曼青道:“你之前没有用过这种皂球,我担心你皮肤不适应,这才先在手臂内侧细嫩之处验证一下。若一刻钟之后没有发痒或起红疹子一类的不良反应,才可以用到脸上。”   身为古人的孔恩霈哪里听过“过敏”一类的说法,听徐曼青提起之后只觉得新奇得很。   徐曼青交待道:“待你回家之后,将那些平日里用在脸上的东西全部用这种方法验过一遍,若是有过敏症状出现的,以后是断然不能再用了。”   孔恩霈疑惑道:“可我用的妆品都是珍颜阁里最好的……”   听聂书梅说项家如今才是珍颜阁的东家,况且若是连珍颜阁里的妆品都出问题的话,她还有什么胭脂水粉是可以用的?   徐曼青摇头道:“有不良反应不一定是因为妆品不好,只是每个人的身体条件不一样。就如有些人喜欢闻花香,但有些人一闻到花香就会咳嗽喷嚏不止,严重的还会引发气喘。妆品亦是如此。”   正如在现代的时候,徐曼青就有一个好友无论用多贵的护肤品都会过敏,反而用几块钱一支的大宝就什么麻烦事都没有。   可见这好与不好有时与价格是不存在必然联系的,盲目追求高端价贵的护肤品,但若不适合自己肤质的话也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孔恩霈点了点头,待她回府之后按徐曼青教的法子验了平日所用的妆品,果然发现有一两样是会让她起红疹子的,便果断丢了去。   两人聊着聊着一刻钟的时间便过去了,徐曼青见孔恩霈的手臂内侧白皙平滑依旧,便将皂角球递了过去。   孔恩霈接了皂角球打湿后直接就想往脸上涂,徐曼青见状连忙把她给阻止了。   “这样洗脸的方法不对。”   徐曼青示范了一遍。只见她将打湿的皂球放在手心搓了揉数下,待掌心中出现滑腻细沫的时候,这才往脸上涂去。   “洗脸的手势也很重要。”   将基本清洁护肤步骤中的标准洗脸动作示范了一遍,尤其强调了在鼻翼两边顺时针旋转二十次与逆时针旋转二十次的方法。   孔恩霈照着这种方法细细地将脸洗了,过水之后发现脸上果然清清爽爽的,没有以前那般油腻黏滑的感觉。   徐曼青道:“这种皂角球是我最近才折腾出来的新东西,珍颜阁里还没有上架,若阿孔觉得用得好,日后不妨帮我想个名字,也好让我沾沾你的福气才是。”   孔恩霈不好意思道:“就我这样的,哪还能给嫂子你带什么福气来,不给你丢人就算不错了。”   徐曼青笑着摇了摇头,“你又怎知你不会好起来?要对自己更有自信些才行。”   想起那日在赏荷宴上孔九小姐临池赋诗的模样,那可真是游刃有余自信满满,美好得可以让人忽略那点瑕疵,丝毫移不开视线来。   徐曼青道:“原本还有一样东西能对你有所帮助,可惜那种植物只生长在淮水以南,咸安是断然没有的。不过我已经托人去寻了,若能寻来,再送去孔府给你。”   孔恩霈一听心下感激不已,她如今不过是第一次登门造访,徐曼青却说已经派人帮她去寻那种特殊的植物了。若不是真性情的人,谁会这般积极地去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筹谋这种费事的事?   孔恩霈思及此即刻起身行礼。   “日后无论有成效与否,嫂子的恩德,恩霈定会铭记于心。”   徐曼青侧身避过,只笑道:“阿孔何必见外。只是还有一个法子,也算是剑走偏锋,而且还有些疼痛,也不知你受不受得住?”   孔恩霈道:“嫂子但说无妨。”   只见徐曼青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白布小包,解开绷带后展开,孔恩霈才发现里面放着数根银针。   “这是,要做针灸?”   徐曼青摇头。   “非也,此针乃放血之器。”   “放血?”   孔恩霈一听,脸色有些微变。   这法子听起来有些古怪邪门,况且大齐向来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有伤,这放血也不知是要怎么个放法,似乎有一定的危险性。   徐曼青当然理解孔恩霈的想法,倒也不多做勉强。   “我原本也不想用这种方法,但阿孔你如今是积疾甚重,若是用寻常法子调理,要见效也至少得两三个月。”   “这立竿见影的事,做起来原本就是有一定的风险在的。若你怕痛或不愿也没关系,咱慢慢来也好。”   可孔恩霈哪里还能再忍自己这张脸?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边传的那些难听的外号她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曾无数次为此蒙在被窝里偷偷哭泣过。可惜唯一有效的服药的法子又因为过于阴寒而被禁了,若放血真能助她一臂之力,只要要不了她的命去她也会咬牙忍了。   徐曼青见她一副纠结的模样,笑道:“哪里有你想的那般夸张?放血的量不会多,只不过难免有些疼痛,但断然是不会危害到你的健康的。”   孔恩霈一听便放心下来,咬了咬牙道:“那便拜托嫂子了。”   徐曼青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烧烤消毒。   这个秘方是她跟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中医学来的,看着有些吓人但若是被治疗人受用,疗效会非常明显。   见孔恩霈紧闭双眼慷慨受死的模样,徐曼青只觉得好笑。   轻拉孔恩霈的耳廓,徐曼青十分娴熟地将银针刺到对应的穴位上,随即将血挤出,再用清洁的纱布拭干。   在将一块手掌大的纱布染得半红之后,徐曼青才将银针收起。   “今日刚有创口,阿孔洗漱的时候千万小心别让耳廓着水。这种细小的针孔,只需一两天便可痊愈。三日后再来做一次。七次之后看效果再调整放血的次数。”   孔恩霈只觉得耳廓发红发热,方才被刺到的地方隐隐发疼,但却不是不能忍受。   若是这法子真有效,吃这点苦也算是值得了。   徐曼青让下人进来收拾了台面,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便吩咐传午膳。   待膳食被端上来,孔恩霈看着满眼的各色蔬果,觉得有些眼晕。不过好在诸菜中还有清蒸鲈鱼和几道海味,但看着还是颜色寡淡,连她平日最喜的辣椒都没见着一个。   徐曼青递过一个厚厚的封子,笑道:“这里头是我给你定的食谱,连酱料的种类和用量都规定好了,你回府之后需严格执行。可以多吃,但怎么吃也不能越出这菜谱去。”   跟需要减肥的孙小姐不同,孔恩霈的毛病并不在饮食热量过高,而在于营养结构不合理。   想她祖籍西北,那边气候湿重苦寒,居住在那里的人为了祛除体内湿气增加气血运转,自然喜食各种辣椒大料,且能饮高度的烈酒。   但咸安与西北何止千里?气候不同不说,连水土的酸碱结构也有很大差别。若将西北的那套饮食习惯原封不动地搬过来,肯定会出现所谓的“水土不服”现象。   这孔恩霈至少算是第三代移民了,从小便土生土长在咸安城里,身体适应了这里的水土,也没有了祖先那种祛除湿气的需要。如今把这么多辛辣大料吃进体内,身体排泄热气的速度远比不上积累的速度,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热毒,反应在皮肤上,通常会表现为痤疮。   第117章   向来不喜素食的孔恩霈苦大仇深地拿起了筷子,夹了那些明显以素为主的菜几筷子,原以为会食不下咽,但吃进嘴里却发现虽然口感没有自己习惯吃的那般重,却烹出了食材本身自带的鲜香,倒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待一顿饭吃完,孔恩霈又与徐曼青喝茶闲聊了一阵,在项家足足待了三个时辰才打道回府。   为了坚持放血疗法,孔恩霈隔三差五地就会来项家拜访,饮食调理和清洁保养坚持了大半个月后,脸上的成片的脓包和红斑已然消去了许多,但却还是有新的痘子冒出来。   不过看到这种结果孔恩霈已经十分欣喜,毕竟她没有内服任何伤身的药物就能有这样的改善,换做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待今日依约再来,只见徐曼青一脸神秘地将她扯进花厅,又从内室中像捧宝贝一般捧出一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植物来。   只见那植物只有绿色的“叶”,叶子呈锯齿状且十分饱满肥厚,其上均匀分布着花黄色的斑点,像是一株被注了水的草。   “这是何物?”   徐曼青笑道:“这在淮南被当地老百姓称为油葱。若是谁不小心被火燎了或是被热油溅伤,只要受伤面积不大,便会用这植物的汁液涂抹在创口上,不仅能很快愈合,而且还不会留疤!”   “只不过这种东西喜湿喜热,只生长在大齐南边,跟野草一般极好养活。不过咸安位处北方,这东西倒变精贵了。幸好现下正值酷暑,若是到了冬天,还得把它移入暖房好好供着才行。”   这油葱其实就是芦荟,只不过古代交通不发达地理相对隔绝,北方很少有人会知道这种在南方像野草一般常见的东西。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孔恩霈对徐曼青是越发信任,听徐曼青说得这油葱这般功效神奇,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期待来。   “可这油葱要怎么个用法?”孔恩霈好奇道。   徐曼青摘下了几片芦荟叶子,将大约五厘米长的叶片洗净碾碎,加入一勺蜂蜜,再挤入三分之一颗柠檬的汁液搅拌调匀,让孔恩霈喝下。   徐曼青将剩下的叶片则挤出汁液,再在其中混入珍珠粉调成糊状,涂敷到孔恩霈脸上。   与此同时,徐曼青让孔恩霈除去外衣,全身只剩抹胸亵裤地躺在贵妃榻上,用玫瑰精油在她的腹部做穴位推拿。   待推拿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徐曼青结束推拿的动作,再让孔恩霈将脸上的芦荟汁液洗去。   “这种调制的饮品每日都要喝一杯,但油葱的用量一定要严格按照我规定的来,这东西吃少了没用,多吃了又会中毒,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行。”   孔恩霈穿上了衣裳,方才那阵推拿让她觉得周身舒坦,不过没聊几句,便听肚子咕咕地发出了响声。   孔恩霈有些尴尬地捂住了腹部,徐曼青却笑道:“无妨,这是油葱的汁液和推拿起效果了。若不出意外,一段时间后你可能会感觉稍有不适,但只要如厕便可缓解。”   “阿孔你之前吃荤过多,肠子里累积的毒素不少,得靠这些帮你把毒素清除出去。”   “待十天半个月的余毒排完,再加上饮食上的改善,脸上的斑痘应该会更多地消下去才对。”   孔恩霈是个十分配合的患者,加上脸上的情况日益好转,让她更是将徐曼青的话视为圣旨严格遵循。   待连续服用十天芦荟汁之后,徐曼青便让她改为隔天服用,放血疗法也由原本的三天一次延长到了五天一次。   待这般多管齐下地又坚持调理了大半个月,孔恩霈脸上的痘斑全消,虽偶尔有零星小痘冒出,颧骨附近也还残留着一些痘印,但脸上的皮肤已经跟大多数女孩儿一样,不会像之前那般吓人了。   但这痘印的东西算是积疾,色素的消散需要更长时间的调理。等熬到冬天将皮肤捂一捂,少了阳光的刺激,痘印才有可能渐渐淡化。   孔恩霈喜不自胜,这段时日里与徐曼青一来一往的,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让聂书梅感叹徐曼青手段了得,竟然能让孔恩霈将徐曼青与她这种打小便认识的闺蜜放在一个重量级上。   不过这么一丁点的疑惑也在聂书梅再次见到孔恩霈的时候彻底了然了。   只见聂书梅握住多日不见的孔恩霈的手惊叹道:“若是能有这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别说是闺中挚友,就是将她奉成神人也不为过了。”   相对于徐曼青的淡定,项望山那边则明显要火烧眉毛得多了。   毕竟项望山那次将聂定远好说歹说地哄回了承宣使府,当时胡乱搪塞的理由不过是他已经帮聂定远想好了兵不血刃地退婚的办法。   虽说项望山靠着以往在聂定远处的积威,故弄玄虚直道是时机未到不能详说。但聂定远被骗回承宣使府之后还是疑虑重重,没事就找项望山套问具体的退婚之法。   虽然他向来信赖这个与自己有着过命交情的大哥,可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觉得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能退了这御赐的婚。   好在像聂家和孔家这样的门第,即使是太后赐婚,要走完整个流程也得整整耗上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徐曼青当时跟项望山说的时限是两个月,如今还没到一个半月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成效,自然让人心喜。   只不过项望山被聂定远缠得烦闷,最后不得不端出大哥的架子将那混小子臭骂了一顿,又用诸如“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鬼话唬了聂定远一番,直把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才算勉强将事情压了下来。   徐曼青原本还想再给孔恩霈调理一段时间,可项望山那边看样子实在是快要兜不过来了,无奈之下夫妻俩只得合计了一番,决定将计划提前实施。   在徐曼青看来,这所谓的“计划”就跟其实赌博一样没谱得厉害,不仅没法预测是开大还是开小,而且还很有可能会出现个豹子庄家通杀,到时候就怕两边都落不着好不说,搞不好还会把原本就糟糕的情况弄得更砸。   可项望山却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就算胜算很小,也只得姑且试上一试。   孔恩霈那边尚且好说,现下最坏的打算就是聂定远在成亲当天被强摁着脑袋拜堂。就算聂定远武力值惊人,只要灌点蒙汗药进去,迷迷糊糊地架着撑着也能成事,但却是下下签了。   在面对这种不为人力所控制的未知事件的时候,徐曼青也随了大流借了一回鬼神之力,到佛庙里为聂定远和孔恩霈的婚事求了一签,看到签文是上中吉签之后,心里头多少也安定了一些。只求菩萨保佑那对欢喜冤家是前世就注定好的缘分,虽说一开始是有些波折,但这辈子也要琴瑟和鸣和和美美才是。   于是在毫不知情之下,孔恩霈收到了徐曼青的邀约,说是想让孔恩霈教自己骑马。   不过提到这马术一事,就不得不插说一个小背景。   这大齐的开国太祖皇帝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且听闻太祖杂有胡人的血统,十分喜爱蹴鞠和马球。   故而大齐贵族各种跟风,不仅后宫妃嫔们纷纷苦练马术邀宠,甚至还有贵族子弟因精于蹴鞠和马球而被皇帝加封的先例在。   待到德宗继位之后,更是毫不掩饰对于这两项运动的喜爱,故而贵族男子无人不会蹴鞠,而贵族女子无人不会马术。   而徐曼青出身平民,平日里连马都不会养一只,更别说去练什么马术了。但孔恩霈出身世家,自幼受到熏陶,在马术方面却是个中高手,教徐曼青一些基本的技巧完全不在话下。   如今徐曼青因项望山的军功一跃成了贵妇,想要在马术方面补补课也完全说得过去。   毕竟到来年开春定宫中定会有围猎,就算徐曼青的马术不足以参加专门针对贵族女子准备的马球比赛,但能骑着马出去应应景也算可以了。   对于徐曼青的请托,孔恩霈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   徐曼青对此兴奋非常,还特意扯着孔恩霈去定制新的骑装,在原本简洁的服饰上别出心裁地多增加了一些细节,让原本已经有好几套上好的骑装的孔恩霈看了都忍不住仿着徐曼青改良的模板又新做了一套。   待到约定要出游的那天,徐曼青特意到了孔府去,两人兴致勃勃地试了新装。   看到徐曼青精致的妆容,孔恩霈很是心动。毕竟这一个半月来,她为了保养脸上的皮肤再也没有碰过那些胭脂水粉了。   徐曼青哪能不知孔恩霈心中所想,便将她摁到了梳妆台前。   “嫂子我虽不如妹妹你这般满腹诗书,但论起这妆容妆法却还是很有心得的。如今阿孔你的脸已好了许多,上点轻薄的淡妆也是可以的。”   孔恩霈听言高兴不已,喜滋滋地在徐曼青的帮助下上起了妆。   给孔恩霈挽了一个利落的垂鬟分肖髻,再配上相对简单的短簪,虽无华丽的修饰,但却让原本斯斯文文的孔恩霈活脱脱地多出了几分英气来。   孔恩霈看着铜镜中的倒影有些晃神,自她十二岁起脸上开始冒出那些恼人的斑痘之后,就再也没敢想过还能化出这么好的妆容了。   徐曼青自然不会给太多时间让孔恩霈在这里伤春悲秋的,替她整理好妆容之后便唤上侍女往东郊的木兰围场去了。   第118章   木兰围场是大齐皇家御用的围场,若是在官场上没人,就算再有钱也预订不到。这围场之所以出名也是因为一面临山一面靠水,牧草丰富景致优美,鸟兽兔鹿野猪一类的猎物甚多。待到开春或是金秋时节,皇帝都会带着大批贵族和官员到此狩猎,因此在咸安极富盛名。   今个儿因为是女眷出行,加之还有孔恩霈这样待字闺中的名门贵女,项望山早就将围场的东区定下,专为娇妻和她的闺蜜服务,届时不会有闲杂人等出入。   于是徐曼青和孔恩霈就领着侍婢和家丁往木兰围场去了。   如今正值盛夏,围场除了有栅栏圈起来的区域会定期割草之外,其他地方的草都长得比人还高了。   熏风吹得猛烈,好在远处的湖水多少能带来一丝凉意。草丛内虫鸣声不绝,树林里鸟啼声悦耳。   能出来这一趟,别说是像孔恩霈这样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千金高兴不已,就是难得出来放风的徐曼青也兴致高昂。   孔恩霈替徐曼青选了匹性格温顺的母马,让她先坐上去感受感受。   徐曼青上辈子也在呼伦贝尔草原上骑过马,只不过也是这样被牧民牵着马缰一路走,连小跑都不让,当时多少有些失望。但想不到穿到了这大齐来,反倒有机会可以试着自己驾驭一匹马了。   孔恩霈见徐曼青丝毫不怕马,比起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好了不知多少。且徐曼青上手也快,一些规则和技巧说一次就能记住,她这当师傅的也乐得轻松。   这才练习了半个时辰,徐曼青就能自己控制马缰在围场里骑着马绕圈慢走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也晒得有些厉害,徐曼青下了马来歇息,忽然说肚子不舒服要去方便。   孔恩霈下了马来要陪徐曼青去,徐曼青连忙摇手拒绝。   “你方才一直陪我小打小闹,自己都没能痛痛快快地跑一次。现下正好我这拖后腿的要暂时消失,你就先自个玩会儿。大不了我让这些丫头都陪着我去,出不了什么事。”   见徐曼青这般一说孔恩霈也就没坚持,毕竟这皇家围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靠近的。   徐曼青笑着招呼四个丫头一同走了,临行前还回头望了孔恩霈一眼,不由得一阵心虚手心发汗,嘴里直无声地念叨着求佛祖保佑他们夫妻二人苦心安排的这次相亲活动能够圆满成功。   孔恩霈被一人留在围场里,策马跑了两圈后又看到围场外侧有练习马术专用的各种障碍。这许久没练多少有些技痒,方才因为要配合徐曼青她也不好自作主张地跑过来做障碍练习,如今徐曼青暂时离场,反而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于是孔恩霈娇喝一声,策马在障碍区中奔跑跳跃起来。   孔恩霈练得专心,哪会注意到围场入口有个身骑黑马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进了来?   进了围场的聂定远只觉得奇怪。前两日他又为了退婚一事去找项望山敲边鼓,这次项望山终于给了个准信,还约了他今日到木兰围场来练马,说是到时候就会将计划和盘托出以实相告。   聂定远依约来到木兰围场,果然见项望山包下了东区。他报上了项望山的名号又出示了自己诸卫大将军的铭牌,便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谁知进了围场便看见远处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策马翻越障碍。   只见马蹄翻飞,四蹄踏地溅起一阵轻薄的尘土。   骑士虽然身型娇小,但却在诸多障碍间穿梭得游刃有余,在马儿跳跃之时俯身前倾人马合一,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聂定远身为军人,精通骑术本是应有之义,自然知道木兰围场所设的障碍跟军中用来训练骑兵的难度相当,一般人能将骑术练到如此精湛的实在不多见。   孔恩霈专心致志地控马将场内的障碍如数通过,到了终点之后将马勒停,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欣喜地拍了拍白马的脖子。   “踏雪,好样的!”   聂定远正从远处策马走近,忽听那白马上的骑士说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骑术精湛的骑士竟然是个女红妆。   孔恩霈身下的坐骑感觉到异样,有些烦躁地刨了刨蹄子往后方看去。孔恩霈顺着马儿的视线往回看,这才发现远处有人骑着一匹通体黝黑发亮的黑马正在靠近。   孔恩霈吓了一跳,这东区的围场不是已经被项望山包下了么?如今却忽然冒出这样一个不速之客来,骑着高头大马不说还一身黑色劲装,看这样子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脑海中莫名地闪过近年来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会招募歹徒绑架名门女眷,这么做倒不是为了索取银钱,而是以此为筹码要挟那些手中有权势的女眷亲长为其效劳卖命。   想起自家那个一辈子爱惜官声忠心为国,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一步的父亲,孔恩霈当下寒毛直竖。   又想起自己是未出阁的女子,这样被陌生男子看去多有不妥,孔恩霈赶紧将面纱围上,单手抓住马缰,另一手举起马鞭娇喝道:“来者何人,为何擅自进入私人围场?!”   聂定远只觉得好笑,明明就是这女子自己走错地方,还偏偏露出一副自持有礼戒备森严的样子来。   聂定远策马行近,那女子显然慌了阵脚,还从腰带里掏出了面纱蒙在脸上,像是把他当成登徒浪子了。   原本他还想解释解释,但见那女子把他当贼看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反而想逗弄她一番,好看看她能翻出点什么浪花来。   见这身型魁梧杀气腾腾的男子一言不发地逼近,孔恩霈直觉想逃。可聂定远是从围场入口处骑马而来的,右侧又是方才的障碍场地,如今想逃的话只有这往左侧绕走了。   “你速速离开!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孔恩霈平日里虽也在家宴或宫宴上见过其他男子,但在那种公开场合,男女之间都保留着合理的距离,且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哪遇到过像聂定远这样邪里邪气的?   孔恩霈被聂定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脊背生寒,连身下那匹原本性格温顺的良驹也被她的不安所影响,打了几个响鼻躁动起来。   孔恩霈情急之下只得赶紧朝围场那边喊了几嗓子,可惜她喊了半天“来人啊”,却连只狗影都没有出现。   孔恩霈越发“肯定”这男子早在进来之时就把候在外面的人给收拾掉了,也不知徐曼青有没有遇险……   孔恩霈心焦不已,不假思索地扬起马鞭击在马臀上,取道左侧想要绕开那男人的围堵,争取冲出围场去呼救。   谁知孔恩霈一动,那黑衣男子竟也迅速地跟了上来,截住了孔恩霈的去路。   孔恩霈心焦,只得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在偌大的围场后方狂奔起来。   聂定远被这像小辣椒一般的女人吸引了注意力,倒想见识一下这女子的骑术能发挥到什么程度,遂紧咬在她身后。   见这黑衣男子果然追了过来且距离她只有半个马身的距离,孔恩霈气急,甩起马鞭就照聂定远的脸面扫去。   聂定远跟得紧,哪里想到这女人还真的跟他动起手来?   好在他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人,马上的近身肉搏是最擅长不过的。   见那女子毫不留情地甩出鞭子,聂定远赶紧俯低身来险险避过这一鞭,但发髻却被鞭尾扫到,生生地截下了一大把头发来。   “你这女人!”   聂定远咬牙,体内的好战因子被眼前这个女人完全激发了起来。   孔恩霈见这一击不中心下更是慌乱,情急之下便慌不择路地往围场深处的林区猎场跑去。   猎场与围场不一样,围场除了障碍区外,都是些平坦的草地。而猎场则是茂密的树林,底下丛生灌木和藤蔓,是专供狩猎用的区域。   聂定远原本只不过是想逗这女孩玩玩,断然没有想把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发展到这种程度。   毕竟翻越障碍和在树林中穿行根本就是两码事,若是那女子因此堕马受伤那就麻烦大了。   思及此,聂定远当即朝孔恩霈大喝了一声“停下”,可他当兵打仗习惯了,这嗓门一开便声如洪钟,呼喝起来更是杀气腾腾,连敌军听了都不由得胆寒,更何况是完全把他当做了贼人的孔恩霈?   如今他神经大条得竟然用同样的喊法去吼孔恩霈,这声“停下”在孔恩霈听来就跟耳边敲起了丧钟似的,更是将她吓得花容失色,击打在马臀上的鞭子也越发地重了。   “该死,怎么越喊越跑!”   只见这丛林之中,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穿梭着,马蹄声惊起了一片鸟兽,荡得枯枝落叶四下纷飞。   聂定远身下的是战马,体力自然要比孔恩霈的坐骑好上许多,虽说这女子骑术精湛,但跟他相比也还有一段距离,他若想强行逼停她倒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怕这女子所骑的白马受惊引发危险,故而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可在追逐了一段时间后,聂定远眼尖地看到猎场在树上陈列的警告标志,这才发现那女子竟然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捕兽区。   这捕兽区里下了许多陷阱和捕兽网夹,随便哪一样都危险得足以要人老命。   聂定远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蹬踢马肚超上前去,试图将马背上的人给拽过来。   “蠢货!不想死就赶快停下!前方是捕兽区!!”   第119章   聂定远高声警告的话音才落,便听孔恩霈身下的坐骑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眼看前蹄一屈就要翻跌下去。   孔恩霈身型不稳,只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眼看孔恩霈的马果然误踩了捕兽夹就要翻倒在地,聂定远立刻扬起马鞭,在电光火石之间扬出,卷住了孔恩霈的纤腰,在她堕地之前险险地将人扯了过来。   孔恩霈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被聂定远圈在怀里,覆在脸上的面纱早不知被挥到了哪里去。   在慌乱间惊魂未定地抬起脸来,落入聂定远眼里的,是一张香汗淋漓却不失清秀精致的瓜子脸。   孔恩霈心如鼓擂脸色惨白,若方才不是有这男人及时出手,她早就被摔断脖子香消玉殒了。   她方才被聂定远吓得不轻,哪里有功夫细看聂定远的长相?如今失手被擒,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想不看都不成。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绑匪竟长了一幅出色的相貌,若是平日遇上,大约只会用“英姿勃发”一类的词来形容,谁会想到这男人会是这样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可如今她被马鞭所缚,被迫与男人同乘一骑不说,身体还不得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鼻尖闻到从男人身上散发而出的淡淡汗味,炙烫的体温更是透过轻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后知后觉地想到名节问题,孔恩霈立马在马背上不管不顾地挣动起来。   “你个混蛋,赶快放开我!”   身下的马匹因为孔恩霈的动作而焦躁起来,聂定远方才也被这女子险些遇险吓了一跳,谁知好不容易救回了她,却在她嘴里一句道谢的话都没听到,反而开口闭口的就是混蛋,弄得聂定远是肝火直起。   黑着脸扣着怀中的女子策马前行,聂定远得赶紧叫人过来看看那受伤马匹的情况。   可孔恩霈见聂定远要将她带走,这回是真的吓惨了,骂了半天又见聂定远像个活阎王似的绷着个脸压根没理会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最后会落到什么人的手上。   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的就遇到这样的事,若是自己死了倒也干净,就怕到时候累及家人害父母伤心悲痛。   孔恩霈不由得自己上个月刚被太后指婚给年轻有为的诸卫大将军聂定远,原本她还小鹿乱撞心中窃喜,甚至为了讨未来夫君的欢心而求到徐曼青那只为治好脸上的顽疾。   谁知如今倒乐极生悲——老天爷还了一张干净的脸蛋给她,却要将她的名节给摧毁殆尽了么?   孔恩霈想着想着只觉得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嘤嘤啼哭起来。   聂定远原本抱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打算就算孔恩霈骂破嘴皮子也不要再搭理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可谁知那女人忽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便哭得伤心欲绝的,吓得他差点没一个跟头摔下马去。   这聂定远天不怕地不怕的,打三岁开始就上房揭瓦,是个皮到连他老子都受不了的主儿,可偏偏就怕女人在他面前掉金豆子。   不过好在他母亲和聂书梅的泪腺都埋得很深,在他面前轻易哭不出来,有时候被他惹急了也只是干嚎没有眼泪,所以倒还好说。   可如今这女人突然哭得这般梨花带雨的,聂定远怎能不手忙脚乱,但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被闹烦了只得低喝了一句“别哭了”。谁知孔恩霈被他的恶声恶气吓到,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些。   “我的姑奶奶,你就别哭了。等回到围场我就立刻放你下来!”   孔恩霈一听这男人竟然要放了自己,登时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你要放了我?”   聂定远忽然觉得眼前这女人瞪大了双眼的模样真是傻不拉几的,但却像无辜的小鹿,出奇的可爱。   “那是自然,你身无几两肉,我抓你作甚?能当饭吃么?卖给人牙子能卖几个钱?”   孔恩霈这才发现好像自己搞了乌龙,便追问道:“你到底是谁,方才为何能进这围场里?”   难道真是无意间走错了不成?   两人说话间便已回到了围场,孔恩霈远远地就看见徐曼青在围场里焦急乱转着四处寻人,孔恩霈刚想开声喊她,忽然身后却传来马蹄声,待两人回头一看,发现是同样一脸焦急的项望山正策马从后方追来。   “项将军?”   “大哥?”   聂定远和孔恩霈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待说完话才觉得奇怪,立马相互对视了一眼。   徐曼青见聂定远带着孔恩霈回了来,立刻焦急地跑上前去探问:“你跑哪儿去了?我一回来就找不到人了。”   项望山也道:“娘子说回来之后就没见着你们,我方才策马去找,但可能找错了方向。”   视线落在共骑的两人身上:“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聂定远看徐曼青焦急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怀中的女子应该是徐曼青那边的人。   将孔恩霈抱下了马背,聂定远朝项望山皱眉道:“大哥,嫂子要来,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徐曼青七手八脚地将捆在孔恩霈身上的马鞭解开,孔恩霈得了自由,又知道方才不过是虚惊一场,吓得抱着徐曼青又哭了起来。   聂定远被她哭得脑仁疼,忍不住扯了一把她的辫子,怒道:“哭啥!老子被你错当成贼人还没哭呢!”   徐曼青赶紧将孔恩霈护到自己身后。   “你别动手动脚地,我妹子她还没嫁人呢!”   聂定远一听,用手捏了捏下巴。   “哦?”   “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去我家跟我爹说我坏了她的名节,然后我娶了她就是了。”   这跟个小辣椒一样的女子虽然是爱哭了点,不过性子够辣也够味,想起方才她精湛的马术和在马背上给他挥过来的一鞭,真是有趣得紧。虽然不知道这女人的门第如何,但和她在一起日子定不会索然无味,总比娶那个只懂得吟诗作对且满脸麻子的酸儒一般的女人来得强。   孔恩霈一听气得腮帮子都胀了起来。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要嫁给你啊!”   再说她已经被太后赐婚了,怎么样也轮不到这个登徒子的头上。   聂定远这人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当面挑衅,见孔恩霈这么一说,反倒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痞里痞气地道:“哦?你越这么说我就越要娶你!”   “待我出了围场就满大街地说你被我所救,抱在马上亲亲热热的一路走……”   “住嘴住嘴!”   孔恩霈被那混世魔王气得没了理智,平日里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早就不知被抛到哪边天去了。   不过这样喜怒随心的孔恩霈确实别有一番风情,连徐曼青都觉得这种活泼的性子才是孔恩霈的真性情,只不过是平日在书香门第的豪门里被压抑多了才展露不出罢了。   虽然过程完全出乎意料,但项望山还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聂定远道:“你真要娶她?”   聂定远见项望山不信他,两步就走到徐曼青面前将孔恩霈给扯了过来,动作快得连徐曼青都拦不住。   只见聂定远一手扣住孔恩霈的腰,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光滑的脸颊上啵啵亲了两下。   “如何!这样她就名节全毁了吧?不嫁我还能嫁谁?”   聂定远的大胆行径,拿在现代来说尚且不妥,更何况是在这种男女之间有大防的古代?   孔恩霈被他轻薄,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想给那该死的聂定远一巴掌。谁知聂定远早有防范,一下就将她的手腕扣住了,还顺势扯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孔恩霈挣脱不过,这被男人轻薄了不说,而且还当着项望山和徐曼青的面,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无助地捂着脸呜呜哭泣,孔恩霈如今是彻底地没脸见人了。   虽然怀中女人的哭声让他有点心慌意乱的,但又想到反正他是肯定会退了孔家的婚事的。与其娶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还不如跟怀中的这个小辣椒在一起来得畅快。   反正她是徐曼青的闺蜜,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徐曼青是个好的,她的朋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项望山和徐曼青对看一眼,徐曼青这才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真要对她负责?”   聂定远点头。   “绝不反悔?”   聂定远再次点头。   徐曼青点头,朝聂定远怀里的孔恩霈道:“那好,阿孔,你听到了,他说愿意娶你。”   “阿孔?”   聂定远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段时间里因为太后指婚的事情,他对“孔”这个字眼很是敏感。   项望山道:“虽然这事于理不合,但孔小姐不必伤心。”   “这聂家公子原本就与你有婚约,如今你被他所救,谈不上被坏了名节。”   “什么?!”   被摆了一道的当事人顿时瞪大了双眼,尤其是聂定远,更像是被天打五雷轰了一样。   徐曼青一脸为难道:“我和夫君不过是商量着找个由头让你们在婚前相看相看,谁知道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过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如今这样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聂定远忽然脸色煞白,理清头绪之后立刻松开了怀中呆若木鸡的女人,朝项望山逼近道:“你算计我?!”   若这个女人就是与他议亲的孔恩霈的话,那就说明项望山根本在一开始就没有要帮他退亲的意思,反而串通了他家媳妇摆下了这个局引他入瓮。   但这女子无论是个性还是外貌都跟外面传言的格格不入,不然他也不会在见到这女子的第一眼压根没把她往孔九小姐这个身份上靠。   120   聂定远脸色沉得厉害,咬牙切齿地盯着项望山质问道:“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我?”   项望山皱眉道:“我不害你才是真正在帮你。”   “你他妈废话!”   聂定远被摆了一道理智尽失,一下就朝项望山打去。   项望山既然能做聂定远的义兄,还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见聂定远撒泼,项望山朝徐曼青喊了一声好让她们后撤,自己则与聂定远扭打成一团。   一直被蒙在鼓里搞不清状况的孔恩霈见聂定远突然发难又被吓了一跳,险险地被徐曼青给扯了开了,才算是没被拳脚无眼给伤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徐曼青见项望山和聂定远扭打在一起也是心焦,且项望山对于此事多少有些心虚,对聂定远是只招架不还手,而聂定远在盛怒之下出手没个轻重,徐曼青只怕项望山会被伤到,一时半会地也没心情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孔恩霈解释清楚,只能在旁边一直喊着“住手”、“别打了”之类的话。   不过聂定远虽然官位比项望山高个半级,但论起实战经验来却没有从平头小兵一路混上来的项望山多。   聂定远攻势凶猛,项望山虽避得惊险,但还是在百余招之后找到了破绽,将聂定远从背后反扭过住,用手臂卡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动弹。   “你给我冷静点!!!”   “你又不是不喜欢孔小姐,之前你瞎嚷嚷的那些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如今又何必在这里死鸭子嘴硬?!”   “你方才不是说得好好的会娶她吗?!你说的话难道是放狗屁不成?!”   如今孔恩霈的脸也被徐曼青调理好了,聂定远就算想挑刺也挑不出来。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胡闹悔婚,非得把聂孔两家人都搭进去不可。   聂定远被项望山钳制住,如今也是打红了眼,说起话来根本就没经过大脑,直肠子般的哐一下就给捅出去了。   “我答应娶她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孔九麻子!”   “你!”   徐曼青听聂定远这般不管不顾地当着孔恩霈的面将这种伤人的绰号喊出来了,顿时脸色大变刚想开骂,谁知下一秒却听到拳头击在肉上发出的闷响声。   只见项望山在聂定远说出这种伤人的话语后便改了方才手下留情的态度,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聂定远的脸上。   只见聂定远登时被揍趴在地上,口鼻即刻溢出鲜血。   被项望山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了一阵,疼痛将理智稍微带了点回来。   见聂定远颓坐在地上,项望山怒道:“我项望山没你这种以貌取人自私自利,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大局的兄弟!”   若聂定远之前就心有所属便是另说,但项望山比谁都清楚聂定远之前吊儿郎当的,根本就没把男女私情一类的事放在心上,绝对不会有心上人这一说法。   大少爷偶尔耍耍任性可以,周围的人能迁就的也就迁就了。   但这样把抗旨悔婚的事情当成儿戏瞎闹的,除了会害人累己之外还能如何?   “你若这点担子都扛不住,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   “还不如今日就跟你划清界限,免得日后再被你这无赖二世祖拖累才好!”   项望山从来没对聂定远说过这样的重话。   撇去在战场上结下的过命交情不说,身为独子的项望山一直真心将聂定远看做是自己的弟弟,平日里见他撒泼胡闹,只要不伤大雅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掀过去了。可用徐曼青的话来说,如今这聂定远是犯了愤青的毛病,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说,还偏要追求所谓的“理想”,自以为是地将证明自己价值的手段建立在对别人的伤害上。   可就算聂定远最后能成功悔婚又如何?   难道别人会因为你悔了孔家的婚,就会说你如今封得的四品大官不是靠祖荫得来的么?   这么做除了会牺牲更多无辜的人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顽固是种病,得治。   聂定远这次若是“治”不好,这辈子也就要看到头了。   聂定远虽然平日里没心没肺惯了,但打心底里多少还是忌惮项望山的。   如今被项望山这般劈头盖脸地一骂,面上虽然还是不服,但项望山的话他倒是听进去了。   现下这两个男人灰头土脸地一个盛怒而立一个颓丧而坐,气氛僵持成这样,徐曼青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来圆场,可等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没有吭声的孔恩霈呆愣地站在原地,端的是满脸泪痕。   “阿孔,你……”   “哎,定远兄弟方才是气昏头了,怪我们没有将这事提前告诉他。他说的都是些气话,听不得的……这件事是我欠考虑,是嫂子对不住你,阿孔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才是……”   谁知徐曼青话还未说完,孔恩霈便回过了神来,堪堪地擦去脸上的泪痕。   经过方才这么一闹,只要是个有脑子的就不难猜出个大概。   聂定远既然连“孔九麻子”这种绰号都喊出来了,又见他一副得知自己身份之后恼羞成怒的模样,其实不就是不想娶她么?   想起自己之前还因为这个男人百般奔忙,就连平日最爱吃的菜色和口味都为他彻底戒了去。哪知这男人打一开始就没有看上过她,而且还对她百般挑剔万般嫌弃,甚至不惜冒犯圣颜执意悔婚。   孔恩霈哪能不知道徐曼青的苦心,忽又想起徐曼青早在她上门拜求之前就已经让项望山去淮南为她寻那治脸油葱了,可见她早就知了内情,却怕伤害到她的自尊心而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提过。   而闺蜜聂书梅则这么正巧地就在太后指婚的懿旨下来后不久就十分明显地暗示她可以去徐曼青处寻求帮助。   原来她周围的人早就知道了聂定远不喜自己的真相,却还是善意地希望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好改变现状。   要知道在这大齐,若是男子悔了婚,日后只要仕途顺畅平步青云,不愁找不到良配。可女子若是被悔了婚,特别像孔家这种注重名声的,几乎就被毁掉下半辈子了。   她着实做不出像聂定远这般倒打一耙的行为,就算一直被聂书梅和徐曼青蒙在鼓里,她也依旧对帮助她的人心存感激。   只见孔恩霈略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朝徐曼青和项望山行了一礼。   “多谢项将军,多谢嫂子为我的事操心。只怕我不争气,还是让大家失望了。”   孔恩霈语毕,径直走到聂定远跟前,语气平稳、不卑不亢地说道:“小女子自知貌若无盐,性格顽劣,才疏学浅,周身上下无一是处。”   “今日见得聂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如人中龙凤,高不可攀。”   “是我配不上聂公子,怪不得别人。”   “至于退婚一事,不劳聂公子费心,小女子这就回府禀告家父,将两家的婚事退了便是。”   孔恩霈心平气和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围场外走去。   徐曼青大惊,如今也顾不得这聂定远和项望山了,赶紧一路跟着过去劝说。   可孔恩霈明显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心情,待出了围场去便让徐曼青留步。   “嫂子,我方才骑的白马在捕猎区里受了伤,还劳你派人过去搭救一二才是。”孔恩霈说完,匆匆地上了轿子便走了。   徐曼青哪想得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神展开?可如今木已成舟,就算再懊悔也无济于事了。   项望山跟着徐曼青赶了出来,却也只看到绝尘而去的孔家轿夫。   “怎么办?”   徐曼青双目含泪地看着项望山,心下很是慌乱。   可项望山虽能在战场上以一当百克敌制胜,却也明白感情的事情向来是强扭的瓜不甜。现下看来,不仅是聂定远看不上孔恩霈,就连孔恩霈都彻底厌恶聂定远了。   “剩下的事情,就全看他俩的造化了。”   完全不想搭理听了孔恩霈的一席话后还呆愣在里头的聂定远,项望山也火冒三丈地带着徐曼青离开了。   待回到家里,徐曼青是一阵心神不宁。   别看孔恩霈平日里一副斯斯文文没有架子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她毕竟继承了孔家的血脉,骨子里有一种文人的清高之气,发起拗来跟她那个宁可被杖弊也要直言死谏的爹有得一拼。   跟聂定远的咋咋呼呼不同,方才孔恩霈在围场上说的那番话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气头上随意说说的。   且聂定远身边怎么说还有个项望山在拦着,若是孔恩霈回到了孔家,身边就连个能劝她几句的人都没了。   一个女儿家主动跟家父提出退婚本就是惊世骇俗的大事,更何况要退的还是太后给指的婚?   思及此,徐曼青赶紧修书一封,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个透,派人把信递给了聂书梅。   虽说如今聂书梅也未必能顶上事,但她怎么说也是孔恩霈的闺蜜,原本还应该是她的未来小姑子,若是能到孔府里看看情况是最好不过的。   徐曼青在房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项望山紧锁的眉关也一直没有松开过。   夫妻俩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打发人去孔府那边打探消息。   可还没等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家里的门就被人给敲响了。   徐曼青一听来人正是聂书梅,便赶紧将人迎了进来,甚至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奉,就扯着聂书梅的手一通细问。   “哎……”只见聂书梅摇了摇头,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121章   说起来,她也是当初赞成让聂定远和孔恩霈私下相看的人,而且徐曼青约孔恩霈去围场练马的事情她也是知晓的。可事出突然,昨天这么一折腾,晚上她一宿没睡着。今日她也是一大早就从承宣使府出来往项家赶,眼角通红不说,连神色看起来都比平日憔悴了许多。   “昨日我接到嫂子的信,便立刻十万火急地往孔家赶去了。”   “可我毕竟还是晚到一步,待我去到的时候,孔老爷正在大发雷霆,地上砸得一片狼藉的。”   想起当日那剑拔弩张的场面,聂书梅都觉得有些胆寒。   “这次阿孔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我家哥哥退亲了。”   “虽说孔老爷也说了成亲当日就算要人押着她的脑袋也要让她把这个堂给拜了。”聂书梅抹了抹眼泪:“但阿孔却说了,若是真被逼成那样,待嫁到聂家去的那个晚上就自戕死个干净。”   “孔老爷是看得她一时看不得她一世,虽然被阿孔气得都快背过气去,可心里却也真怕那性格像及了他的阿孔真会做出傻事来。”   徐曼青道:“听你这么说,阿孔她完全没将事情推到定远身上?”   聂书梅摇了摇头,落泪道:“阿孔跟哥哥之于我来说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原本好好的一桩亲事,怎么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况且这事归根究底说起来是哥哥不对,若不是阿孔亲耳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的嫌弃和鄙夷,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弹。”   “但如今阿孔却只说要和我家退婚,可无论空老爷怎么逼问原因也是只字不提,完全没有要将我哥拖下水的意思。”   徐曼青道:“真想不到阿孔不过是闺阁女子,却有这样大的气度和魄力……”   聂书梅啜泣道:“若这件事真成了定局,阿孔的下半辈子就全完了!”   “别的不知道内情的人我不管。阿孔原先这么期待这门婚事,甚至为了哥哥还来求嫂子你帮她把脸治好。如今阿孔为了哥哥吃了这么多的苦,但哥哥却将她害成这样……我也不想认这种没良心的哥哥了!”   徐曼青纠结道:“阿孔听不进她爹的话,那她娘又是怎么劝的?”   聂书梅道:“孔夫人哪能不劝啊,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哭得比谁都厉害。其实孔夫人最怕的不就是自家闺女因为这件事落了个坏名声,之后再嫁也不可能嫁到好人家么?”   “可阿孔说了,退了婚找不到夫家也没关系,反正天下男子皆薄幸,都是些重色轻义的。跟这些男人过一辈子还不如去水月庵剃度了当姑子来得好。”   徐曼青又问:“那后来呢,这吵也吵了闹也闹了,阿孔现下情况如何?”   聂书梅红着眼道:“她还能好到哪去?虽说是女眷没有动家法,但已经被孔老爷下令关在了祠堂里,饭不给吃水不给送的,说是等她什么时候想清楚想明白了再放她出来。”   徐曼青大惊失色道:“这糊涂的孔老爷,难不成要逼死自己亲生闺女不成?!”   徐曼青骂归骂,可还真是心知肚明像孔家这种极重名声的,为了家丑不外扬,还真有可能会在这件事闹大前把亲闺女活活饿死。大不了到时候跟太后回禀说是孔恩霈在婚前得了急病香消玉殒了,也不会让她担下无故退婚这种恶名。   这便是古代名门闺秀的悲哀——成婚一事又怎么可能是孔恩霈自己一个人的事?若这件事不压下去,孔家又不止孔恩霈一个闺女。这恶名一出,别说孔恩霈要被搭进去,就是孔家其他的小姐也会因为这件事一起受累。毕竟治家不严门风不正这种罪名可不是人人都能担得起的,大家族的潜规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思及此,徐曼青急得直打转,但就算她是个穿越女又如何,世事总是有人力所不能及的。现在闹成这样,她和聂书梅是既担心又内疚,可就算急到嘴上长泡,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良策来。   因有未婚女眷在,项望山隔着屏风在花厅另一旁端坐着,将两个女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沉吟了片刻,项望山道:“如今事情已经闹到孔家去了,已不像之前那样是可以内部解决的问题了。我与娘子毕竟是外人,该做的尽力了该劝的也没少劝。”   “小妹你回去只管将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所有事情都跟定远说道去,至于他是个什么想法,打算采取什么样的对策都由他。”   “就算他还是执意要退婚,我也不会再拦。”   “项大哥……”   “夫君……”   徐曼青和聂书梅当即傻了眼——如果连项望山都撂挑子的话,这件事情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们不必再劝。”   “回去告诉你哥哥,若是孔九小姐因为这件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项望山日后定会替她讨回公道!”   项望山说罢挥袖而去,聂书梅又慌有急,随即哭倒在徐曼青怀里。徐曼青又想拦着项望山又要照顾聂书梅,如今是□乏术顾此失彼。   好不容易安慰了一番聂书梅,徐曼青也只得先派人将她送回承宣使府去。   临行前,徐曼青拉着聂书梅的手道:“你且跟你哥哥好生说说。他不过是任性胡闹了一点,但若是孔家真闹出什么人命来,他内心必定不会好受,难不成他下半辈子还真要背着这样的良心债过活?”   加之聂定远与孔恩霈在木兰围场已有一面之缘,若不是因为孔恩霈就是他的议亲对象的话,说不定早就看对眼儿了。   徐曼青忧心忡忡地将聂书梅送走了,这才转身回了内室,看到正坐在八仙桌前喝闷酒的项望山。   “夫君,你又不是那种真能下狠心不管的人,方才又何必在聂小妹面前撂狠话?”   项望山将徐曼青抱在怀里:“知我者娘子也。”   “我是不会真不管,但就算再想管也得建立在定远对这门婚事的态度的基础上。”   俗话说得好,牛不喝水强按不了牛低头,聂定远若是真的犯了二,项望山再想帮也是帮不了的。   如今这般,还真要看聂定远和孔恩霈两人的造化了。   ***   孔家祠堂内,一抹素白的身影正跪在孔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只见她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头微微低垂着,像一尊雕像般静静地跪在蒲团上。   孔恩霈如今滴水未进地在祠堂里跪了整整一夜,屋外的婆子早就熬不住,坐在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这次她爹是动了真怒,平日里娘还尚且能偷偷地给被罚的哥哥们递送饮食进来,这次是她长这么以来初次被罚,谁知一下罚便得这么重,比起她最皮的嫡亲三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孔恩霈在祖宗牌位前冷静了一个晚上,火气倒不像刚从木兰围场回来时这么大了。   想起在围场上初见的那个聂定远,若没有听到他后来情急之下冒出的肺腑之言,那还真是一个会让人怦然心动的英武男子。   她在孔府这种书香门第里呆得久了,一直以为男人都是像爹那样文文弱弱,说话时刻不忘将之乎者也一类的词挂在嘴边上的。   今日得见聂定远,她才算是知道原来带着点危险和痞气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无法否认,在从项望山嘴里听说这救了她的男子就是同她议婚的聂家嫡子之时,她心中竟有一种暗暗的窃喜,甚至连他之前为了轻薄她而落在她脸颊上的吻也变得暧昧多情起来,当时端的是一腔少女之情,惹得心口如小鹿乱撞无法平静。   可惜这峰回路转的,原来聂家公子不仅不欢喜她,还将她视若敝履。   之前聂书梅闻讯赶来好言相劝,孔恩霈略施小计套了一下话,才知那聂定远在太后指婚的懿旨下来的当天便大闹了承宣使府。   几乎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就是那个要拖累他下半辈子的“孔九麻子”,是个脸上流脓的丑陋女人,哪配得上他这般风神俊秀的诸卫大将军?   孔恩霈在听到聂定远亲口说出那难以入耳的外号的时候,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掏空了似的,肠胃都纠结在一起,浑身疼得厉害。   想起自己之前早在聂书梅和徐曼青面前为了这个男人丢尽了脸面,一股邪火上来便也不管不顾地跟爹提了要跟聂家退婚之事。   可她却比谁都清楚,太后亲指的婚事岂是说退就能退的?   为了孔家的家声,若想退婚,便只得一个死字。   孔恩霈只觉得心有不甘,恨自己上辈子造了大孽,这辈子不仅托生成女人受尽礼教压迫,空有满腹才华却只能孤芳自赏,且还要遇到这样一个混不吝的夫婿……   祠堂中阴阴森森的,香火缭绕但却浓郁得呛鼻。   孔恩霈腿上麻得没了知觉,若换做平时,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捂嘴咳嗽了几声,也不知是不是跪得太久且没有进食的缘故气血不足,她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身上困顿得厉害,孔恩霈忽然眼前一花,眼看就要往一旁歪倒过去。   “你这笨蛋!又没有人盯着你,何苦要老老实实地一直跪着!”   身后传来一声压得很低的怒吼,孔恩霈并没有感觉到身体堕地的疼痛。   待回过神来之时,发现她竟然躺在一个温暖且宽阔的怀抱里。   好不容易聚焦一看,才发现这不速之客哪是别人,正是那杀千刀的聂定远!   第122章   “你……唔!”   聂定远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孔恩霈的嘴。   “嘘!看门的婆子还在外头,你想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门外的两个婆子昨晚守了一夜早就累坏了,如今睡得呼噜震天响,一点都没察觉这祠堂里竟然混进来这么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   可别说是看门的婆子,就是一直清醒着的孔恩霈也没察觉到聂定远偷溜进来的事。   “你是怎么进来的?!”   孔恩霈原本想破口大骂,但奈何体力不支,连说出口的话都比平日软了半分,哪还谈得上什么气势?   聂定远指了指孔家祠堂上的天窗,这是除了祠堂正门之外唯一的一个通道。   “切,早知道你们孔家的下人这么不顶事,我早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还费事爬什么天窗!”   孔恩霈伸手推了聂定远一把,可她现下手脚发软,哪能撼动那聂定远半分。   “放开我!抱着我不嫌污了你聂大将军的手么?!”   孔恩霈气得发昏,想不到这聂定远还真混不吝到了这个份上,竟敢私闯孔府。若是让人看到自己和他现在这个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小情人在幽会,哪能猜到其中的门门道道?!到时候,她哪还有脸面再去见人?   她孔恩霈真真是要被这个男人给害死了!   聂定远见孔恩霈生气,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总算有了一丝血气,看样子无甚大碍,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方才从天窗上翻下,只见孔恩霈专心致志地跪在祠堂前。他又怕冒然出声会吓到这女人,谁知还没想到好的对策,就见孔恩霈的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他见了,下意识地就冲上去将人揽进了怀里,但看到那女人脸色青白嘴唇干裂,才知道她自被罚跪祠堂起,还真就乖乖地跪了一个晚上。   女人的身体本就脆弱,一个大男人这样跪尚且还受不住,更何况是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孔恩霈?   聂定远没松手,反而抓了抓后脑勺道:“我昨晚想清楚了,我娶你。”   孔恩霈一听,先是一愣,继而又冷笑道:“小女子多谢,但真心是高攀不起。”   聂定远听到孔恩霈的冷言冷语,当下又被激起气来。   “你莫不识好歹!我都这般不顾身份地溜来寻你了,有台阶就赶紧下!”   孔恩霈虽然精神不好,却还是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了聂定远一眼,当下扯开嗓子就想大叫“有贼”。   聂定远一看这女人还真是难缠,又赶紧出手将孔恩霈的嘴捂了起来。   孔恩霈狠狠地瞪着聂定远,差点没把他的脸给生生烧出一个洞来。   想起自己之前在木兰围场确实是对这个女人说了重话,但他当时也是在气头上,难免失了理智,就算要追究也是无心之过罢了。   况且他听自家小妹说这孔恩霈是也个硬气的,昨日被自己那般一说,回来便跟她爹说要退婚。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女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将他拖下水,其实若是她将他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的话,孔老爷也不会被气得这样七窍生烟了,而且搞不好孔老爷还会一状告到聂家去好给闺女出一口恶气。这样一来,他少不了又要吃一顿排头。   “你既然想退婚,为何不把我做的事供出来?”聂定远问。   孔恩霈眼珠子一转,看了一眼聂定远还在捂着自己嘴上的手。   聂定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孔恩霈被他捂着跟本说不了话,便将手松了开。   谁知孔恩霈被松开之后根本没打算回答聂定远的话,反而狠狠地一口咬在了聂定远的手上。   “喂!你这疯婆子!快放开!”   聂定远疼得直皱眉,但却怕吵醒看门的婆子,又不好下死力掰开孔恩霈,只得呲牙咧嘴地任她这般咬着。   直到孔恩霈咬到自己的嘴里都尝到了血锈的气味,觉得腥檀得有些作恶,这才堪堪将牙口给松开了。   “我用不着你可怜,你这次来若是想看笑话的,看完就赶紧滚蛋!”   对于这种人,孔恩霈也没了要继续扮演名门闺秀的打算,竟连“滚蛋”这种字眼都冒出来了,足见她对聂定远是有多反感。   不过聂定远确实像项望山说的那样皮粗肉厚,若是孔恩霈只是像寻常女子一样哭哭啼啼地哀求他,他虽说也不至于会铁石心肠地拒绝了,但对那种没个性的女子肯定喜欢不起来。   如今他被孔恩霈呛了呛,面子上虽有些挂不住,但内心对孔恩霈的好感竟多了起来。   若是让徐曼青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动,大概会大叫一声“犯贱”然后再赏他一个大耳瓜子吧?   聂定远舔舔嘴唇道:“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立马离开总行了吧?”   孔恩霈早就被他气糊涂了,哪还记得他方才问了什么问题。   聂定远破天荒地有耐性,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既然想退婚,为何不把我做的事供出来?”   孔恩霈道:“就算我再不喜你,也不能将苦心帮我的项大哥和项嫂子给拉下水。”   若将聂定远的恶劣行径说出来,她爹定然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这样一来,项望山和徐曼青瞒着孔家让未出嫁的闺女与未婚夫婿相看的事情就纸包不住火了,搞不好项家还会因此被自家爹娘怨恨。   为了这个,孔恩霈是打死都不会将聂定远供出来的。   “我话说完了,你怎么还不走?!”   被孔恩霈这般一催,聂定远这才回过神来。   “我这就走。你也别傻跪着了,该偷懒的时候就偷懒知道不?”   “若你跪成了个瘸子,我以后的娘子就要多个外号就孔九瘸子了!”   “你!”   想不到这聂定远嘴这么欠,孔恩霈气得两眼发黑,可聂定远赶紧松开了她就又顺着垂下来的绳子爬上天窗,利落得一溜烟就不见人影儿了。   孔恩霈被聂定远一折腾,确实是连跪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斜倚在蒲团上喘气儿。   原以为那混世魔王跑来看完好戏后拍拍屁股就走了,可谁知孔恩霈才闭目养神了一下,便又听到祠堂里有轻微的响动声发出。   等睁开眼一看,那聂定远竟然又回来了!   “你!你不是说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离开的么?!”   聂定远摊摊手道:“我是这么说了,而且我不也遵守诺言‘滚’了么?但我又没说过离开之后不回来。”   “臭无赖!死泼皮!”   孔恩霈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指着聂定远在那瑟瑟发抖。   聂定远将一个藏在怀里的油纸包取了出来,献宝似的在孔恩霈面前摊开。   “你爹也真狠心,竟然连吃食都不给你。我方才去厨房摸了盘糕点。”   “哦,对了,还有水。”   聂定远将腰上别着的羊皮水袋一并取了下来。   “你赶紧吃点喝点,等有了力气才能跟我斗嘴嘛!”   看聂定远捏了块梅花糕递到自己唇边,孔恩霈扭过头去不肯开嘴。   聂定远看她犯拗,便塞了一块糕点到自己嘴里。   “啊呀!真香啊,好好吃!”   聂定远一边吃还一边吧唧嘴,孔恩霈对这样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真是无话可说了。   “就像项大哥说的,这件事是我犯浑,你自己又没错,为啥要拿自己的身体跟我赌气?”   聂定远贼笑道:“难道你也觉得你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孔恩霈一想也是,她为何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想通了之后,只见她一把抢过聂定远手中的油纸包,拿出一块梅花糕便塞到嘴里。   “对嘛对嘛,吃慢点,别噎着!”   聂定远只要想通了,倒是十分能屈能伸,还狗腿地在孔恩霈身边给她递水袋。   两人席地而坐,哪还有什么男女大防可言。   人到了这种时候,流露的都是真性情,孔恩霈在聂定远面前也早就破罐子破摔了,如今这般倒也吃得畅快。   见孔恩霈吃完,聂定远打扫了一下现场,将掉落在地的糕屑给踢开了。   孔恩霈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唇角,一双大眼还是毫不客气地瞪着聂定远。   只见那男人手上还留着她方才咬的大血印子,脸上也因为昨日被项望山揍了,颊上青紫了一大片,就连嘴角都是红肿的,样子比起她来也没好到哪去。   孔恩霈在心底暗自骂了一句活该,心下却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聂定远见孔恩霈不再骂了,胆儿也跟着壮了起来。   只见他蹲跳到孔恩霈面前道:“你赶紧去跟你爹服个软,说就算是死也要嫁我这个青年才俊。”   “不然项大哥和我小妹都说不认我了,你还得背个抗旨不尊的大罪,没必要啊,损失太大了。”   这抗旨不尊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背得,就算把他发配边疆他也不怕的,但她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女人怎能担起种罪名?   聂定远之前闹着要退婚也只是想把全部的事情都往他自己一人身上揽,但如今已经把这女人给牵扯了进去,他闹腾了半天也算是被项望山给打明白了。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绝对不是大丈夫当为之事,更何况孔恩霈这个女人还蛮对他的胃口的,娶她当妻子应该很不错。   孔恩霈白了聂定远一眼,明显就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聂定远摸了摸下巴,嬉皮笑脸地提议道:“你若不按我说的去做,我就干脆抱着你出了祠堂去。”   “反正我皮粗肉厚的不怕吃你孔家的家法,反正你半个时辰内不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亲自带你出去便是。”   孔恩霈气得狠捶了聂定远两下:“你敢不敢再无赖点试试看?”   怎么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这般仪态尽失,没了平日的气定神闲呢?   第123章   孔恩霈最后被逼得没辙,只得佯装身体不适将守在门外的婆子叫醒。   片刻之后,躲在暗处的聂定远便见孔夫人哭哭啼啼地闯进了祠堂来,抱着孔恩霈心肝啊肉啊的一通喊,然后一群丫头婆子便众星拱月地将孔恩霈抬回闺房去了。   虽说之前吃了聂定远偷渡进来的梅花糕,但孔恩霈毕竟乏了,喝了两口热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孔夫人见她睡熟了,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裤腿,看到那一片跪得青紫的膝盖,眼泪就这般掉下来了。   自己生养的闺女她自己知道。孔恩霈向来是她的孩子里边最省心的一个,性子极好人也聪明,丝毫没有大小姐的脾气不说,还特别懂得为人处世。   如今这孩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比谁都清楚这其间一定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孔恩霈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触到了她的底线,她的反弹才会这么大。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闹成这样了?若自家女儿真心有所属,早该在太后懿旨下来的时候就闹腾了,又何必等到这不前不后的时间才来发作?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孔夫人又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孔夫人让下人送了上好的药酒过来,亲自动手给孔恩霈搓揉了一番。见自家女儿在这般大的动静下也没被吵醒,看来实在是累坏了。   孔夫人刚弄到一半,便见近身伺候的章嬷嬷风急火燎地走了进来,低头在她耳边一阵嘀咕。   原本孔夫人见女儿受苦,哪还有心思管其他人的事?可一听章嬷嬷说完,立刻将手中的药酒放了下来,低声道:“你说什么?聂家的公子求见老爷?”   直觉觉得孔恩霈昨天闹的这出肯定跟这聂定远有关,孔夫人如今也管不得这么多,赶紧停了手上的动作净手出去了。   谁知刚到正堂,便见孔老爷怒发冲冠,而聂家的儿郎则跪在聂老爷面前,一副负荆请罪任君责罚的模样。   “荒唐,真真是荒唐!”   “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能做出这样不合礼数的事情!难怪小女昨日回来会这般反常!”   孔夫人见自家夫君对着外人动这么大的肝火还真是十分少见,又想到这聂家儿郎日后是自家女儿要仰仗的夫婿,就算做得再错也多少要给他留几分薄面才是。   刚开声劝阻,孔老爷见夫人出了来,便将聂定远方才说的话又当面转述了一遍。   孔夫人一听,哪还能维持住什么风度,别说是替聂定远说好话了,没当场气背过去已经算是心理素质强的了。   “什么?你是听到外边的传言说我家女儿脸上不好,便打听了她昨日要去围场练马的行程,故意趁着空隙去堵了她,还说了各种难听的话想逼她退婚?!”   聂定远点头道:“我溜进围场去的时候,小姐远远地就发现了我,我还没看清她的样子。她用把面纱把脸围了起来。”   “等我说完那些难听话之后,恰好有一阵大风吹来,这才让我看到了小姐的脸。”   聂定远道:“我如今才知传言不可尽信,可说出去的话却是覆水难收,我想必是伤透了小姐的心。”   “不过大丈夫敢作敢当,这件事是因我误信传言而起,昨日我也被爹和项大哥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今日才听小妹说小姐因为我的无赖行径受了罚,只觉得良心不安。”   “这次登门请罪,还请孔大人高抬贵手,莫要为难那原本就没有错处的小姐。若大人有什么怨气只管罚我便是,定远任凭大人处置,绝无二话。”   聂定远说得利落,孔老爷这下倒是犯了难。   虽说这聂定远是太后给孔恩霈指婚的对象,但只要一天不成婚,那便还是外人,哪有动家法处罚外人的道理?   再说,就算今日教训了聂定远一顿又能如何?日后自家女儿不也还是得嫁到聂家去?若聂定远记仇,等孔恩霈入门之后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受罪的最后不也还是自家闺女?   孔老爷虽被气得七窍生烟,但好歹在官场上混久了,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让聂定远起了来,孔老爷皱眉道:“既然你都把话说开了,那老夫便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愿意娶我女儿?”   聂定远拱手道:“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与孔小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我也认定了她就是我的妻,自会遵旨择日迎娶。”   孔老爷孔夫人一听聂定远表了态,心下倒是松了口气,对孔恩霈昨日的无礼行为也不气了,想起自己被罚跪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闺女只觉得心疼,顿时后悔当时下了那么重的手罚了个本就没甚错处的人。   孔老爷听罢朝聂定远挥了挥手:“你且走罢,女儿既然已经被太后指给了你,以后也只能是你聂家的人。只是在成婚之前你们二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这样私下会面了。女儿家不同男人,名节之事最为重要。昨日之事就我等几人知道,千万要烂在肚子里才是。”   聂定远直言遵命,替孔恩霈脱了“罪”之后才出了孔家的门,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反而开始期待起成婚这件事来。   可惜聂定远乐颠乐颠地做了这事,却没有跟家里人和项望山报备。   倒不是因为忘了,而是他这般反复无常的,之前还斩钉截铁地说要悔婚,还没过几天又屁颠屁颠地上门求人去了。一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混事,聂定远都觉得脸上臊得慌。于是这一心虚之下就不想多提了,还想着反正只要他自己不闹腾,这婚事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事,竟想着这样就掀过去了。   对于聂定远这种混不吝的主儿,估计就连老天都看不过去,硬是又横插了一杠进来,无端生出些意想不到的枝节来,活脱脱地跌破了一干人等的眼镜。   说起这事,还要从今年新鲜出炉的新科状元说起。   大齐的科举每三年举办一次,若遇到重大事件皇帝会加开恩科。虽说三年才出一个状元实在是金贵得可以,但今年的状元杨文甫却是状元中的凤毛麟角。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杨文甫惊才绝艳,只弱冠之龄便傲视群雄,场场都拔得头筹,乃大齐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爷。   听闻这状元爷不仅文采旷烁古今,人也生得高挑俊朗,端的是玉树临风貌若潘安,连皇帝都忍不住在殿试的时候夸赞他是玉面状元郎,可见风头之盛。   虽说这杨文甫并非世家出身,但也是一从五品的官家嫡子,虽其父并无实职,只拜了个朝请大夫的文散官,但杨家家风慎严,在雍州极有盛名。   都说文人皆风流,这状元爷在入京赶考的时候,温书温累了,闲来无事便在寄居的客栈楼下的饭馆包间的墙上提了一副上联。   上联曰:“寸土建寺,寺旁言诗,诗曰:风月来帆归古寺。”   可惜杨文甫入住的客栈小有名气,这墙上题诗作赋的十分多,于是,他所提的上联便被淹没在一干龙飞凤舞的字迹里了。   等了许久没见有人对上下联,杨文甫小有失落,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待到放榜那日,却意外发现竟有人对了下联。   只见一排清秀的小字写于其下。   “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曰:斧斤以时入山林。”   杨文甫只觉得此对甚妙,登时惊为天人,又问了一番这对子是何人所对,想结识一番。可惜那饭馆里每日迎来送往的,店小二谁会有心思记得这种小事?   杨文甫甚是失望,但因要参加最后的殿试,也只能暂时作罢。   在琼林宴上,皇帝倒是问起了杨文甫的婚事,毕竟这次放榜的三甲,也就只有这玉面状元郎是尚未婚配的。   杨文甫当下便说只想求得知心人,能陪自己谈风弄月诗说古今,但可惜至今为止还没遇上能让他心动的女子,所以婚事便只能一拖再拖。如今见皇帝提起,杨文甫倒也顺水推舟地请了一道圣旨,说是日后若遇上心仪之人,还想请皇上下旨赐婚以全心愿。   皇帝那日龙心大悦,自然无不可地应下了。   谁知那杨文甫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心里还是时刻记挂着那个对出了绝妙好对的人。于是派人多方打听,这才知道原来那日是孔府九小姐礼佛回来半路在那饭馆包间用了饭,见了他所提的上联,便将下联对了出来。   杨文甫得知此事后,又四处寻了孔九小姐的墨宝比对了一番,确定了那下联所提之字果然出于孔九小姐之手,大喜过望后便上书求皇帝赐婚。   皇帝接到了杨文甫的陈请表之后立刻犯了难——这孔九小姐前不久不是才被太后指给了聂家的嫡子么?   可杨文甫说了,皇帝答应给他指婚是在太后下懿旨之前,只不过他当时因为没能查出对出下联的佳人是谁,所以才不得不拖到现在。   但无论怎么说,太后下的懿旨确实在先,但皇帝在百官面前的金口玉言却也不好更改,且若要论个高低,圣旨还是要比懿旨重一些的。   皇帝如今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夹在这三家人之间只觉得为难——聂家和孔家的门户更匹配些,可杨文甫和孔恩霈却是难得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也是门珠联璧合的好婚事。   皇帝这一犯难,便索性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孔家。   既然是两男争一女,那便让孔承旨自己擦亮眼睛好好挑选自己的未来女婿吧!   第124章   皇帝老儿的话一传到孔府里,把所有人都给炸懵了。   这孔聂两家的婚事,原本在大家眼里已经是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了,除非聂定远和孔恩霈死一个,否则这门婚事是结定了。   谁想现下被那金光闪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横插一杠,竟生出了这么大的变数来。   这事情让孔老爷也犯了难,但既然皇帝的口谕都已经传达过来了,那就不是嘴上说说就过的事,是得好好思量的。   若放在没出木兰围场的闹剧之前,孔老爷对与聂家结亲一事倒是十分满意的。   虽说聂定远是武将,但身上已经有了自己攒下的军功,年纪轻轻就封了四品的诸卫大将军。且只要不出意外,待聂定远的父亲聂安国接任冀州节度使,那聂定远就会转任承宣使节度留后。日后,从二品节度使的位置也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可上回孔恩霈从木兰围场回来被罚,聂定远为了给孔恩霈开脱,便跑到孔老爷面前把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揽,而且为了不把项望山和徐曼青牵扯进来,还把其中的情节改动了一番。   这样一来,在孔老爷眼里,这聂定远之所以费尽心机去木兰围场堵自家闺女,不就是嫌弃自家闺女的长相,试图羞辱孔恩霈一番好逼其退婚么?且聂定远也说了,后来是因为看到了孔恩霈面纱下的脸,发觉根本就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可怖,所以才来孔府负荆请罪,承诺一定会履行婚约的。   这么说来,这聂定远摆明了就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男子。就算如今孔恩霈的脸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但谁能保证这老毛病以后不会再发作?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斑痘的毛病真没有了,但女人总会有人老珠黄的一日。若聂定远只看重女人的外貌,这色衰爱弛的事情还会远吗?   于是在这样的考量下,孔老爷和孔夫人心中的天平就向杨文甫倾斜了。   虽说这杨文甫的家底远没有聂家来得厚,虽然三元及第名盛一时,但能不能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却还要另说。古今有多少才子正是自诩才华横溢便恃才放旷,最后在官场倾轧里陨落。跟聂定远相比,这杨文甫的身上的未知更多。但饶就是如此,杨文甫之于聂定远而言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他是个爱才轻貌的。   孔恩霈的才女之名在咸安城里是有口皆碑的,若是让孔恩霈嫁得杨文甫,虽是下嫁,但想必婚后也能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于是,孔老爷拟了折子,打算要奏报圣听,选杨文甫为婿,可这事毕竟与聂家休戚相关。   虽说文武不同路,但聂家毕竟势大,孔家不想轻易得罪,便在一锤定音之前修书一封递给了聂安国,言语婉转地表达了自己已辗转得知聂定远不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事,又说如今圣上开恩又赐良缘,小女不敢高攀,便打算将孔恩霈下嫁给杨文甫的决定。   接到孔府递过来的帖子,聂安国看后却出乎意料地十分平静。   若是换做平时,孔承旨做出这种出尔反尔之事,聂安国第一个就会炸毛。   可如今他心知肚明自家儿子是有多嫌弃孔九小姐,之前也为了这事闹得各种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现下既然皇上都开了金口给了另一条路子,那便是皆大欢喜的事。   孔小姐寻得如意郎君,杨文甫求得佳人,聂定远也乐得解脱,聂安国总算不用担心成亲拜堂那日要多少个人摁着聂定远的脑袋逼他磕头了。   聂安国自知理亏,当即修书一封回送给孔老爷,信中表示虽然无法结亲十分遗憾,但聂家还是会尊重孔家的决定。   写下最后一字,聂安国将毛笔放下,只觉得自己生了这样一个让人不省心的逆子真真是造孽,白白地废了一段这么好的姻缘。   聂安国越想越气,正好门外又传来下仆问安的声音,便知道是聂定远从兵部回来了。   聂安国阴沉着脸让下人把聂定远叫过来。聂定远前脚刚进了门,便见两个封子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聂定远伸手一接,脸上尽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回想了一下他今天也没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完全不知道他爹好端端地又抽什么风。   “怎么了?又是哪个不想活的惹到聂大人您啦?”   聂定远嬉皮笑脸地走了进去。在他老爹面前,他从来都是这样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贱样。   “你自己长了眼,自己不会看么?!”聂安国没个好气。   聂定远这才打开封子取出信函,一看内容之后,脸上那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表情也当即挂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莫名其妙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姓杨的?!”   聂安国嗤笑一声道:“这不正好合了你的意?”   “反正你也不想娶孔家的闺女,之前还闹得要死要活的想退婚。”   “现在好了,不用你闹了,人孔家根本就看不上你!”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尽他妈给老子丢脸!”   聂定远头上青筋直冒,不自觉地将手里的信纸捏得死紧。   “凭什么?是我们先跟孔家的闺女议了亲!凭什么又把她许给那姓杨的?!”   聂安国气道:“孔大人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缘由你是瞎了么?没看到?”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胡闹的,孔大人已经知道你嫌弃人家闺女长得不好的事了!就算我聂家有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谁好端端地会把自家的宝贝闺女作贱成那样,非要嫁给你这种混不吝的东西不可?!”   这门婚事对于聂家来说所获得的好处要远大于孔家。毕竟孔家满门清贵,且文官一般不会对皇权造成威胁,但握着地方兵权的聂家却是皇帝时刻要提防和注意的对象。   换句话来说,聂家说不好有可能哪天就被皇帝抄家灭族了,但孔家却有可能一路荣华出几个三朝元老。   所以,孔家没必要一定要跟聂家攀亲,而聂家却需要借助孔家在官场上的言官势力为自己保驾护航。   可惜自己这任性的儿子,完全没体会父母为他做长远打算的苦心。都说娶妻娶贤,光看相貌有个屁用?灯一熄了,天仙和蛤蟆又有什么分别?   聂定远远没有聂安国功利,看了这两封信函之后,只觉得额上青筋直暴,胸腔里一阵翻江倒海。   看孔老爷送过来的帖子,明显就是已经选了那杨文甫做未来女婿了。可这到底是孔老爷的意思,还是孔恩霈自己的意思?   虽说他之前对孔恩霈是过分了点,但这女人也被他亲过被他抱过了,难道还能若无其事地去嫁给另一个男人?   她把他聂定远当成什么了?!   一想到那骑着高头大马去孔府迎亲的,朝道路两边围观的人群拱手道谢的人的面孔从他自己变成了那杨文甫;那从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孔府中被嫡亲哥哥背出来的孔恩霈被放到喜轿里,迎亲队伍一路吹打弹唱地路过承宣使府,但进的却不是聂家的门;而那该死的女人端坐在喜房里,用含羞带怯的表情看着那用金秤杆调开她的盖头的男人……   各种场面乱七八糟地在第一时间涌了进来,聂定远脑袋就哄地一声炸开了。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对他以外的男人害羞带怯?   她怎么敢对他以外的男人展露风情?   她怎么敢嫁给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聂定远将手中的封子撕了个粉碎,抓成一团扔在地上,见不解恨,还狠狠地碾了几脚。   聂安国看聂定远又在那抽风,气得手都抖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斟酌了半天用词才把回信给写好了,谁知这不孝子竟然这么痛快就给撕了个粉碎!   “你是疯了不成?”   “就许你嫌弃人家姑娘,就不许人家姑娘不要你了?!”   “如今孔家闺女不选你,真是她祖上烧了高香了!换做是我,若是让书梅嫁给像你这样不知轻重的家伙,我还不如在她一生下来就掐死她,省得被你糟践!”   聂定远沉着个脸道:“我什么时候要糟践她了?”   “之前我是在你面前胡言乱语过,但最近我也没再闹了。”   “这一码归一码,孔九是许给我做媳妇的人,若是看到自己媳妇被别的男人觊觎了还闷不吭气的话,不如直接自宫了去当阉人!”   “你!你这混账东西!!!”   “之前怎么没见你说这种话?现在好了,有人来跟你抢了,就发现自己之前丢掉的是香饽饽了?!”   聂定远此刻心里想着的都是孔恩霈那个女人,也没心思跟他爹吵。   “总之,孔恩霈这女人我是要定了,爹你若是执意要这样给孔大人回帖也无妨,大不了到迎亲那天我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去把她抢回来。”   “反正我也是有太后懿旨赐过婚的,我就不信我手下的儿郎们还干不过那一群跟软脚虾一样的家丁护院!”   聂定远说完摔门就走,剩下聂安国一个被气瘫在椅子上。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了这样一个专坑他老子的混世魔王来。   之前吵吵着宁可死也不要娶那孔九,今个儿又吃错了药转了性,还非就孔九不可了?!   聂定远出了聂安国的书房,心下气愤难平。   这事若是发生在木兰围场事件之前,他巴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搞不好还会去寺庙里给菩萨捐个金身庆贺一番。   可偏偏这事好死不死地卡在这节骨眼上。   心里拧巴得厉害,他无法想象任何孔恩霈跟杨文甫恩爱亲热的画面。   身体里的怪兽咆哮着叫嚣着,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灭。   出了家门,策马来到城西的诸卫将军府,聂定远甚至没等门房通报就直通通地往里头闯。   好在聂定远也算是项家的常客,门房认得,所以没敢多拦,只是赶紧跑在前面进院里跟项望山通传了。   125章   聂定远闯进项家来的时候,项望山恰好在自家练武场里操练完。看到门房的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黑面神似的聂定远,便知道又有事情发生了。   从容地从下仆手中接过擦汗用的巾子,项望山皱眉道:“你这回又想折腾谁了?”   一边擦汗一边习惯性地抬脚往内室走,刚走没两步,项望山便想起徐曼青方才说已经备好了水要伺候自己沐浴了,这般让聂定远这样大喇喇地闯进去似乎不大好。   于是硬生生地停住脚步,项望山将聂定远卡在门廊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对于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项望山如今也没什么好声气了。   聂定远道:“大哥,你可知道新科状元杨文甫求皇上赐婚一事?”   项望山挑眉道:“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不知他求的是哪家女子?想必那女子定是出身书香门第、名动京华,才能让这样的才子青睐有加。”   聂定远见项望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这下也急了。   “大哥,你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姓杨的求娶人是孔恩霈!”   聂定远一急,连孔恩霈的闺名都喊出来了。   项望山笑道:“那岂不正好?反正你也看不上孔九小姐,现在终于有人救你于水火了,你就不用跳这个火坑了。”   “大哥!”聂定远气急败坏地道:“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但自我在围场见了那丫头一面后,我,我就……”   “你就怎样?”项望山好整以暇地看着聂定远,就跟看在耍把戏的猴子一般。   饶就是平日脸皮厚如城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聂定远,这次也不得不胀红了脸。   “我,我看上那丫头了!”   项望山耸了耸肩,“那又如何,我听聂小妹说,现在是孔小姐看不上你了。”   “啧啧啧。”项望山用揶揄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了聂定远几番,“想想也是。就算一开始心里对你有多期待,在木兰围场里听到你说出那句‘孔九麻子’之后估计全都给浇没了。我娘子说了,女人的心都是陶瓷做的,一摔就碎了,补都补不回来。”   “要是孔小姐真瞎眼了,那才会放那才高八斗的状元郎不选,跟你这种鲁莽得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武夫在一起。”   项望山的话针针见血,直刺得聂定远体无完肤。   “我知道那次是我不好,但之后我也不是没有去补救过!”   若不是想清楚了,他也不会私闯孔府祠堂找到被罚的孔恩霈,还逼她赶紧跟孔大人服软好赶紧被放出去。况且为了让她少吃苦头,他还不惜把自己名声弄臭了把事情都扛了下来,谁有料到半路会杀出杨文甫这样的程咬金?   “我现在是真的喜欢那丫头,谁会想到孔大人那样整日只会之乎者也的老酸儒还能教出这样机灵精怪的闺女来?”   项望山道:“那又如何?都说覆水难收,你之前说出口的话难道还能收回来不成?”   “孔小姐之前脸上不好,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与你成婚,为了讨你欢心,多番来我这找娘子医治,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才把这毛病给整治好了。”   “谁知你不但不感恩,在明知她身份的情况下还麻子麻子地叫。若是她当着你的面说你是个只会靠祖荫混饭吃的混账二世祖你会怎么想?”   聂定远一想还真是。   若让他听到他未来的娘子这般诋毁他的话,别说是娶她了,就连把人大卸八块的心情都有了。   这种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永远都不知道有多痛。就算他当时是有口无心的又怎样?伤口已经在伤人话语说出口的那刻就已经留下了。   思及此,聂定远脸上一阵青白。   项望山只觉得他是咎由自取,完全不想理会。昨日因今日果,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的关头,项望山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定远兄弟,嫂子且问你一句,你到底是真心喜欢阿孔,还是因为有人跟你抢肉骨头,你不过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把那状元郎比下去?”   聂定远一看,只见徐曼青穿着嫩黄的窄袖上装,套着青绿的薄纱所制的齐胸襦裙,头上只插着一支简谱的银钗,娉娉婷婷地慢步走了过来。   项望山听到自家媳妇的声音便立刻回过头去,眼底尽是温柔,语气也没了方才的犀利。   “你怎么出来了?”   徐曼青笑道:“方才听红儿说定远兄弟着急忙慌地闯门了,又猜你们谈论之事应该与阿孔有关。事关姐妹,就算我是妇道人家,也忍不住要过问一二。”徐曼青说完朝项望山福了福身子,“还望夫君莫要怪罪才是。”   项望山伸手搭了徐曼青一把:“怎么会,这件事你也是知情的。且娘子你向来心软,最见不得人受苦。如今这小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不成你也要可怜他不成?”   聂定远见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地在那演双簧,当下就知道徐曼青现身其实就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了,便立刻朝徐曼青拱手道:“嫂子你与孔丫头交好,无论如何定要帮帮我才是。”   徐曼青让这两个矗在门廊下碍眼的大老爷们进了花厅去,打点下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上了。   徐曼青一边给两人上茶,一边笑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说什么艰深的大道理,但我比起你们,应该更懂得女人家都在想些什么的。”   “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女子嫁人简直就跟第二次胎一样。若是投错了,遇到一个不知冷热的夫婿,岂不是要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给搭了进去?”   “像阿孔这样的女子,是难得能看得透事儿的。若她图的是门第,就算杨文甫再有才,定远兄弟你也是绝不会输的。可是,若她另有所图呢?”   对聂定远这样的倔驴,直接对他说教恐怕收效甚微,还不如问些启发性的问题,引导他自己寻找答案。   可聂定远毕竟年轻,平日里又整日混在男人堆里,压根没认真考虑过这男女之间的事。   “那,那她到底图什么?”   他平日只知道女子要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就像她娘一样,入了门之后便相夫教子生儿育女,他可从来没考虑过她娘图他爹些什么这种事。   徐曼青叹气道:“这大齐的婚姻虽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女人既然嫁了过去,总难免会期望夫君是个会照拂自己的。若婚后感情经营得好,那便是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若经营不好,那便只能指望着肚皮争气,能生个儿子给自己撑门面了。”   “有句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我看来倒不尽然。”   “若夫妻之间感情很好,就像夫君待我那样,别说是吃苦受罪,就算是死我也要陪他一起,怎么可能会忍心苟活?”   “可若是那些妻子没进门前庶子庶女就满屋跑的,或者是进了门没半年就抬了好几房姨娘的,想要夫妻同心相濡以沫,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聂定远听了徐曼青的一番话没吭气,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他之前还以为只要把女人娶回来往房里一放,也不必人教,她就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可现在徐曼青说了,这感情竟然跟做生意一样,是需要“经营”的。想要有收获,就得多投入多付出。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若想别人掏心掏肺地对你,不也得先真心实意地对人家么?   “嫂子,这道理我好像懂了……”   “可是,可是现在事情到了这节骨眼上,我哪有什么时间去‘经营’?就算要经营,那也得先把人娶进门再说啊!”   如果孔恩霈嫁给了那姓杨的,那就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徐曼青笑道:“所以我才问你到底是因为不服输的心理在作祟还是真心喜欢阿孔呢!”   聂定远眼神飘忽,捏着手中的杯子半天没吭气,直到项望山看他这般扭捏忍不住在桌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差点没直接把人给揣下凳子去,聂定远才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嗓子。   “我自然是真心喜欢她的!”   “若是杨文甫那厮是在木兰围场那事前冒出来的话,我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纠结!”   徐曼青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剩下的事情就是你们大老爷们要商量的了,恕我这妇道人家不发表意见了。”   徐曼青起身朝在场的两男人福了福身子,便告辞回到内室去了。   过了好半晌,项望山估计是把聂定远打发走了,这才回了屋里来。   徐曼青让下人灌好了水,在净房里候着给项望山擦背了。   项望山其实并没有特意吩咐徐曼青伺候,但他媳妇自觉得很,只要是他的事情都力争亲力亲为,尽可能地不假他人之手。一开始他还觉得是不是徐曼青不喜欢别人特别是女人来伺候自己,可今日听到徐曼青对聂定远说的那番话,才知道原来他的媳妇是在用心经营和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   想起方才她说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话,项望山只觉得心头一热。   趴在桶边上看着娇俏的媳妇,项望山忽然握住了那拿着布巾在自己身上忙活的小手,拉到唇边轻吻了一下。   “我绝不会像我爹那样,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受苦。”   “但……若万一,我说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且要为你自己活着。若是有人能像我这样待你好的,你便改嫁了去,我绝不怨你。”   知道项望山说的不是玩笑话,徐曼青眼眶一热,嗔道:“说什么混账话!你且死了这条心吧!你若是不在了,我生无所恋,活着不也是行尸走肉?再说了,这普天之下就得一个项望山,我到哪再找一个去?”   “为了我,你就是爬也得从那边给我爬回来。”   项望山笑了,低头想了想,又道:“那为夫的就给你个儿子,让你有个念想,你看如何?”说罢便将徐曼青扯进了浴桶里来。   徐曼青本就只着了轻纱所制的襦裙,这一沾水立刻就透了,布料紧贴在身上,将身体的曲线完全勾勒了出来。   “你!昨晚才……节制一些好不好!”   项望山两下就扯开了襦裙的带子,架起了徐曼青的腿。   “为夫现在已经很节制了,倒是你,得把体力练好些才行……”   找到了销/魂的入口,项望山驾轻就熟地埋了进去,感觉到自己被紧紧地包裹着,顿时舒服得叹了口气。   徐曼青咬着下唇狠狠地捶了项望山两下,但很快就被强势的律动冲昏了脑袋,原本想问的话已然被抛在脑后了,只能随着男人的动作在水中起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夫妻之间确实是需要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感情才会越发深厚的,一见钟情之类的事固然美好,但发生的几率实在是小得可怜,而且就算是一见钟情,如果在一起之后不用心经营的话,再浓烈的感情也会有淡去的一天的。   某草的一些朋友就特别反感在感情方面用“经营”这种字眼,总觉得太功利了,好像什么都要拿一个标尺来衡量一样。其实不然。任何爱情都需要在一定时间内上升成亲情,如果期间转化不顺利的话,很容易就会出现所谓的七年之痒一类的事。   而且像青妞这样,在该给老公面子的时候给面子,在该帮老公下台阶的时候适时说话,在该表达心意的时候也要表达心意。   就算你之前对男人有多大的付出,但若遇到事就听一个女人说:“要不是当年老娘怎么怎么帮你,你会有今天吗?”之类的话的话,一两次还行,可再听第三次第四次呢?就怕到时候感恩都会变成厌憎了。   所以某草文里的女主或者男主都不会大喇喇地没事就冒出一句“我好爱你”之类的话,他们的感情都是在一件件事情上累积加深的。   至于写聂定远和孔恩霈这个支线,也不过是为了让大山和青妞的感情更好而服务的罢了。   126章   春潮方歇,徐曼青浑身虚软地被项望山抱起,连身子湿哒哒的都不想理会,只瘫软在床上让项望山伺候了。   在闺房之内,男人也不需要摆谱,项望山乐得伺候自家媳妇,又是擦身又是穿衣的,最后还拿起了玉梳给徐曼青一下下地顺发。   徐曼青舒服得像猫儿一样在喉咙里直咕哝,想着所谓的琴瑟和鸣也不过如此,若真能这样长长久久下去,就是当初莫名穿到这大齐来的怨气全然能消散殆尽了。   项望山见徐曼青趴在软枕上似睡非睡,便赶紧趁着她还没迷糊的时候道:“这次定远是真长了教训了,我看孔九小姐那次在木兰围场里最初的反应也不似对定远无意,只不过后来被定远一通嗤了之后才转了态度。”   “若是能想个办法让孔九小姐回转,聂孔两家实在是难得的好姻缘。”   见头发顺得差不多了,徐曼青翻转过来,因刚沐浴过的缘故香气氤氲,身上仅着了一件嫣红的肚兜,其上绣着盛开的芙蕖,更衬得肌肤赛雪,胸前两个玉团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承了雨露的关系,似比之前胀大了不少,浑圆的曲线连那兜儿都遮不全,露出些许端倪的风光来,比未经人事之前多了许多无法言说的妩媚。   项望山对自家媳妇是爱得不行,恨不得将她含在嘴里日夜咀嚼。   按理说他正是虎狼之年,身体素质极好不说又是初尝情/欲的甜头,如今他却要忧着徐曼青身体娇柔,时刻都让自己在这事上有所节制,虽不能说不尽兴,但总觉得要不够。   这一来二去的,在安郊军营里更是思念得慌,甚至还会倒数日子看差几天才能回家,倒是越发没有出息了。   徐曼青将白玉一般的腿搭在项望山腿上,项望山倒也知情识趣,立刻就下手给她揉捏了。   这些日子徐曼青没少给他按摩推拿,虽然这事到了最后总是要颠鸾倒凤一般作为收场,但项望山被伺候了几次倒也学到了几手,所以并不介意礼尚往来也给徐曼青按一按。   若是让他底下带的兵看到他们平日里不苟言笑杀伐果断的将军大人竟然会给一个娘们儿揉腿,定是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   徐曼青被伺候舒服了,在软枕上撑起脑袋笑道:“我知夫君心疼定远兄弟,方才还这般不留情地嗤他呢,一转眼就又在我面前帮他说话了。”   项望山被徐曼青戳穿倒也不恼,笑道:“我跟他是在战场上打下的交情,非常人能比。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这次在聂定远面前不留情面,也不过是希望借这件事让这神经大条的兄弟更成熟一些,否则待他以后身居高位之日,还有更多复杂的事情要处理和面对,总这样不管不顾地使小性子怎么成?   “你向来机灵,主意也多,再说你与孔九小姐交情匪浅,这帮了定远指不定也是在帮孔小姐。”   徐曼青笑道:“主意倒是有的,就不知管用不管用。”   项望山道:“娘子只管道来,就算最后没用,我们也是尽了心力,对两边都有交代了。”   徐曼青抽回自己的腿,坐起身子顺势趴在项望山的身上,自下而上地用一双水灵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项望山,直看得项望山是口干舌燥,差点没把持住又把她给办了。   “要我帮忙好说,不过是夫君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定远那牛脾气是得人来磨一磨,怎么说也需帮我的姐妹出了这口气才是。”   项望山搂着徐曼青的纤腰,知道这些天徐曼青也把性子极好的孔恩霈看做是至交知己了,虽说帮着徐曼青的闺蜜欺负自己的兄弟貌似是有点不大厚道,但却不是不可以为之的。   看项望山应下了,徐曼青才笑道:“明日你且叫定远来,我给他说道说道便是。”   项望山见自家媳妇眼中流露出几丝狡黠,便知道她又要使些出其不意的鬼点子,顿时也被勾起了好奇,但想细问徐曼青却如蚌子一样口风极紧,说什么也不漏一个字。   项望山拗不过媳妇,只得抱着徐曼青在腿上轻轻摇晃,见她笑得眉眼弯弯极具风情,也一点脾气都提不上来,心中洋溢的全都是柔软的暖流。   两人此刻心中所想的,都是“得妻/夫如此,夫复何求”这句老话罢了。   待到第二日,聂定远一大早就收到了从项家送过来的帖子,打开一看就连早膳也来不及用,便赶紧冲出门外往项家赶了。   一进项家,果见徐曼青正伺候项寡妇和项望山用早膳,原本只应该有三副碗筷的桌上竟然多出了一副来。   徐曼青一见聂定远,施礼之后便赶紧招呼他坐下用早膳,似是早就知道他定会等不及用膳便在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来的样子。   聂定远瞥了身边的项望山一眼,心里思忖着这事不知是项望山交代下来的还是徐曼青自己推敲的。   若真是徐曼青这妇道人家预先料想到的,那这女子可真不简单。若身为男子,怎么说也得是军营里运筹帷幄的军师一类的人物。   可惜项望山不动如山,任聂定远斜睨了半天也看不出些许端倪来。倒是项寡妇对聂定远极为热情,差点没把他的碗都给堆满了油饼。   只不过聂定远心里记挂着事儿,吃也吃不香,只囫囵吞枣似的猛啃猛灌,只想早点知道到底能有什么法子能让那孔丫头回转心意,嫁到他家来当他的媳妇。   徐曼青故意慢条斯理地嚼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聂定远坐如针毡一般,就差没跟猴儿那样搔首挠腮了,这才放下了碗筷,让丫头进来收拾了。   项望山故意让聂定远跟着他到书房里去,徐曼青后脚才跟着一起进了。   可惜徐曼青进了屋里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把事情往孔恩霈身上扯,聂定远急得都要跳脚了也不见项望山帮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对夫妇是联手了要整治自己,看他出洋相的。   聂定远自知在这事上他做得不厚道,再怎么被嗤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杨文甫的事情已经让他火烧屁股了,若这项家夫妇再拖拉几下,保不齐这人都要被抬到杨家去了。   聂定远心下一横,端了茶单膝就给徐曼青跪下了。   “求嫂子救我这一次!”   徐曼青原本只是想逗弄逗弄聂定远,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虽说只是单膝下跪,但对她这样一个妇道人家来说礼还是太重了。   徐曼青赶紧侧身避过了,项望山更是轻踹一脚把聂定远给踹歪了。   “你这般是要如何,想折了我娘子的寿么?”   聂定远跌坐在地上挫败道:“我如今也是没法子了……”   徐曼青赶紧将聂定远扶了起来,叹气道:“你若是真有这份心,就应全将它让阿孔知道。女人的心是陶瓷做的容易碎,却也是最柔软不过的。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看这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聂定远见徐曼青终于说到正事上了,这才云开雨霁,缠着徐曼青一通细问。   徐曼青给聂定远细细地说了,最后又道:“我不过是将女人家的心思给你说道说道,虽说天下女子恰如百花多有不同,但阿孔也不会例外。”   “你且回去思虑清楚,若是自觉能做到,便去寻她说道开来,至于能成不能则全看天意。但若自觉做不到,便歇了这份心思,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多做折腾了。”   聂定远听了徐曼青的一番话只觉得新奇非常,这样的论调更是闻所未闻。聂定远虽然平日里虽然嚣张跋扈,但本性是个好的,只要是自己心悦诚服的对象说出来的话,都十分受教。   被徐曼青这一通说,那榆木疙瘩一般的脑袋总算是开了些窍。但在问到更多的执行细节时,徐曼青却不愿多说了。   “我这是点到为止。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若是事无巨细地都给你安排好了,那又怎能体现出你的真心?再说,要娶阿孔的是你而不是我,我现在这样帮你已是给你开了后门了,若是再帮,那你便也不是你了。”   以徐曼青对女人的了解,若诚心要帮聂定远,十个孔恩霈都能给他捞进门来,可徐曼青不愿这样。   若经她这般点拨,孔恩霈还是瞧不上聂定远,那还真不如顺水推舟地嫁了杨文甫。反正以聂定远的门第,以后也不愁没有良配。   聂定远听了,自知徐曼青只愿帮到此处,便若有所思,恍恍惚惚地走了。   项望山看着聂定远的背影难免有些忧心忡忡,他这哥们在战场上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可在这情场上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朝。   也不知徐曼青点拨他的话他到底听明白了几分,可万万不要再曲解出什么歪招来才好。   于是在入夜之后,苦思了一整天的聂定远便猫在了孔府的假山后。   兵书有云直捣黄龙,这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娶了孔恩霈,就跟徐曼青说的那样——重要的是要先将她的心拽在自己手里。   聂定远把徐曼青的话反复琢磨,可还是似懂非懂,最后悟出来个半桶水的调调,便按捺不住又潜进孔府里来了。   看夜深之后孔恩霈的房里灭了灯,守门的丫环都在耳房歇下了,聂定远这才摸进了孔恩霈的闺房里,就着夜色立在了孔恩霈的床边。   127章   孔恩霈半梦半醒的,只觉得似有一巨大的黑影笼在自己身上,莫名地带来陌生的压迫感。   微睁开眼皮子随意看了一下,透过薄纱床帘,果见一背着月光的人影正立在自己床前。   孔恩霈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地就想要尖叫,可那人手脚更快,在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之前就已经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莫叫唤,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孔恩霈虽说惊魂未定,但却认出来人正是那痞子无赖一般的聂定远,而非其他别有用心的强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身子也比方才放软了一些。   见怀里的人不再那么僵硬了,聂定远这才把捂着她的手给松开。   孔恩霈虽被这不速之客气得不行,但因涉及自己的闺誉不宜声张,也只得压低声音道:“你个作死的,三更半夜闯到我房里来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又想到聂定远这厮此番前来定是为了聂孔两家婚事有变的缘故。孔恩霈心下凛然,又觉着着聂定远跟那状元郎杨文甫不一样,不仅身怀绝技不说,最要命的还是个没脸没皮的。若是他坏了她的闺誉,她就算想选杨文甫也选不成了。   就着月光,聂定远见孔恩霈果然一副戒心满满地看着自己,显然对他是不信任到了极点。   聂定远心里被刺了那么一下,只觉得疼得厉害,但猜到孔恩霈定是又将他与那些宵小的行径联想到了一起,倒也气闷。   想他这些年也算是纵横江湖,在咸安城里几乎可以横着走,西南之战中那些蛮子听了他的名号不也都得吓个屁滚尿流,又何尝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这种娇滴滴的女子手上阴沟翻船?   这一想来还真是英雄气短,他聂定远为了眼前这小妮子,头脑一热都给徐曼青跪下了,可这事儿又不甚光彩,总不好意思拿在孔恩霈面前说道,现下又被她当成贼一般来防,也只得哑巴吃黄连了。   “你莫怕,我有话想同你说。”   孔恩霈一听,更是气得瞪大了眼:“你夜闯女子闺房,竟然就是为了要跟我说话?”   聂定远挑眉道:“那你觉得我想做什么?把生米煮成熟饭熟饭然后逼你爹娘将你嫁与我?”   孔恩霈被那聂定远一针见血地挑穿了心思,脸上顿时烧得厉害,一时间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聂定远看她眼神闪烁面泛羞赧,竟觉得眼前这小女子真是越看越有味道,心下对孔恩霈的欢喜莫名地又多了一些。   孔恩霈咬了咬下唇,退而求其次道:“若你真有什么话想说,那明日便写封帖子过来,我保证会认真看,现下你速速离去罢!”   聂定远刚想回话,便听耳房那边传来了响动,想必是守夜的丫头听到孔恩霈闺房里有动静,起身点了蜡烛进来查看了。   孔恩霈登时急得不行,若让丫环看到这样一个大男人深夜在自己闺房里呆着那还了得?可她房里没有别的暗门,就连柜子都是精巧可爱型的,哪能塞得聂定远这样一个牛高马大的人进去?   聂定远看孔恩霈急得额上冷汗直冒,狡黠地笑了一下,便掀开帘子翻身上床,刺溜一下就躲到最里面去了。   孔恩霈见自己又被占了便宜,心里不禁大骂,但奈何丫环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也只得赶紧将帘子笼好,尽量挡在外侧。   “小姐?”   守夜的丫头春杏明明听到方才小姐闺房里似有响动,还以为是孔恩霈起夜,便想拿了灯烛进来伺候。谁想刚进了门,便听到孔恩霈将她叫住了。   “我没事,你莫要进来。”   “小姐?”   春杏觉着奇怪,小姐明明是醒着的,但竟然不让她进去伺候。   孔恩霈赶紧道:“我今夜有些睡不着,响动大了点,你莫要点灯过来,不然晃得我更没睡意了。”   春杏一听,才赶紧把手中的烛火给灭了。   孔恩霈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应对下人,谁知聂定远的手竟然毫不客气地就搭在了她的腰上。   这古代的床榻尺寸本来就小,更何况孔恩霈是未出阁的姑娘,床上向来只容一个人睡,如今多挤了一个大男人进来,两人身体只得贴在一起不说,连手脚都快要没处摆了。   那聂定远是吃定了自己不敢喊人,便堂而皇之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可好死不死的,孔恩霈的腰极为敏感,被聂定远带着粗茧的大手一搭,就算隔着件春衫,但料子毕竟轻薄,孔恩霈只觉得腰上又热又痒的,差点没惊叫出声来。   咬紧牙关打发了春杏,孔恩霈在聂定远的手背上狠狠地拧了几把。   谁知那皮粗肉厚的聂定远竟然当她在给自己挠痒痒,半点不带喊疼的,反而把鼻端凑过她的脖颈处狠狠嗅了几下。   “好香,你是用什么东西沐浴的,气味竟这般好闻?”   鼻前香气氤氲,掌下所触之处一片柔软,想到难怪大哥项望山在得了媳妇之后整日只惦记着回家,他原本还觉得不可思议,可现下想来,若得娇妻如此,他也难免会在温柔乡里折了腰去。   孔恩霈险些没气抽过去,只见她见春杏走后直接翻身下床,指着聂定远道:“你要不立刻走,要不我就撞死在你面前,咱谁也别让谁好过就对了!”   聂定远见孔恩霈是动了真火,也赶紧下了床来,没有方才那般毛手毛脚了。   “我真是有话对你说,不说我憋不住。”   孔恩霈如今是秀才遇到兵,跟聂定远完全是沟通不良,索性也不说话,只是闷不吭声地光脚立在地上。   聂定远低声道:“你这守夜的丫头婆子太多,不是说话的地儿。我先带你出去,保准在被人发现前将你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孔恩霈哪里会相信他的鬼话,刚想开声拒绝,谁知下一刻就有被聂定远捂住了嘴抱在怀里,蹦跶两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翻上屋顶出了府去。   孔恩霈这种自小被养在深闺大宅里的女儿家那里见过这等利落的身法?当下就惊呆了,竟连反抗都忘了,只瞪大了双眼看着周围不断快速变换的景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下夜已深沉,街上早就宵禁了,除了偶尔会路过一两个打更的更夫,根本就一个人影都没有。   聂定远有备而来,穿的又是一身黑衣,再用黑袍笼住孔恩霈,很快就消隐在夜色之中了。   待孔恩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抬眼一看,便知此地是卧房,只不过摆设十分简单,角落里还放着玄铁所致的铠甲和一把闪着寒光的戮天戟。   “这是……”   看孔恩霈看着屋角的铠甲和兵器出神,聂定远挠了挠后脑勺道:“这是我的卧房,摆设是有点上不了台面。”   “不过你别怕,这铠甲和兵器都是跟着我上战场的,就跟我兄弟一般。我平日里喜欢看看它们,但你若是不喜,日后我这边全部可以按你的意思重新摆设一番,这铠甲和兵器也全都移到书房去……”   孔恩霈既然已经被掳了来,如今又在聂定远的地盘上,也死了求救的心,只管听听这男人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   不过在看到这铠甲和兵器的时候,也还是被其上所散出的寒光所折服,忍不住凑前几步细细端详了一番,脸上哪里有半分惧怕的样子。   聂定远跟在孔恩霈身后,心下原想着世间女子多惧怕这种见过血光的凶器,但孔恩霈却着实是个例外,不仅不怕,竟然还敢伸手抚摸。   这女子果然是能与他比肩的,聂定远想。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看着铠甲上留下的痕迹,每一道都可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之下的见证。孔恩霈身为女子,平日里只能在诗书中幻想塞外黄沙遍天、战场上战鼓擂擂的雄壮场面,可终其一生,她却也只能呆在深闺中不见天日,这大千世界的奇幻和美妙,多要与她无缘了。   如今虽未到战场,却阴差阳错地见到了那饮过敌人鲜血的铠甲和兵器,心中难免有些澎湃,也顾不上聂定远的失礼,只想细细地端详一番,好解了心中的夙愿。   聂定远见她看得出神,便在旁边道:“你若喜欢,待你过了门,我带你就九城兵马司的兵器库里看个够,你看如何?”   聂定远的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孔恩霈这才将那破事给想起来,继而转回身口是心非道:“谁要看!你要说什么话便赶紧说,说完便送我回去!”   聂定远如今落了下风,在孔恩霈面前也没了之前的神气,只得习惯性地挠着后脑勺道:“今日项嫂子说了我一通,可我有些地方还是想不明白,但又怕你选了那姓杨的,便只得先下手为强将你弄了过来。”   孔恩霈见聂定远提了徐曼青,倒是被勾起了一点好奇。   这徐曼青虽然出身不高,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绝对是个妙人,而且见识绝对不亚于她之下,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少有能让她佩服的人之一。   如今徐曼青点拨了聂定远,也不知这男人能悟出什么门道来,听听倒也是无妨的。   孔恩霈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将自己遮得更严实些,却又想起这袍子就是聂定远惯用的,上边甚至还有这男人的味道,便又忍不住红了脸,赶紧低下头来不再与聂定远视线相对。   聂定远见孔恩霈话说到一半竟然又不自在起来,心下觉得有戏,连语气都带了几分欢喜。   “嫂子说了,我这个人虽是个不服管教的,但也有我自己的好处。她让我把我的好处都让你知道,你待知道了我的好处,说不定就会选我了。”   孔恩霈白了聂定远一眼:“你个口没遮拦的登徒子,有何好处可言?”   聂定远尴尬道:“嫂子也说了,我也有许多坏处,所以让我把我的坏处也都说与你知。”   孔恩霈一听,倒觉得十分新鲜——这好处让人知道是理所当然的,可怎么徐曼青竟然也让聂定远把坏处给摆到台面上来?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么?   128章   “嫂子说了,人无完人,每个人总是有好处也有坏处的。但只要好处比坏处多,总的来说就是个能托付的人。”   孔恩霈一听便忍不住道:“嫂子说得倒是有理,但普天之下好人总比坏人多,按你这么说,但凡只要不是个坏人便能嫁了,那我又何必选你?”   聂定远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十分狡黠。   “可现下你不也只能从我和杨文甫里面选么,还能选到谁身上去?”   孔恩霈被他这么直白地一堵,又禁不住面飞红云。   “我看那状元郎也不是坏人。”至少比你好,孔恩霈想。   聂定远道:“嫂子还说了,就算都是好人,但也还是有区别。”   孔恩霈挑眉道:“哦?愿闻其详。”   聂定远道:“嫂子说了,所谓佳婿,并非是单看人好不好,还得看‘相性’。”   孔恩霈一头雾水道:“相性?这是什么东西?”   聂定远道:“就是看两个人的性格是不是志趣相投,生活在一起能不能相互取长补短。”   “打个比方说,我是武将,姓杨的是文臣。若是让我去考武举让他去考文试,那便是相得益彰,都能考出好名次来。但若是让他上战场让我写策论,那就会完蛋。”   “嫂子说了,这个道理用在夫妻上也是一样的。她还说,就算我身上的好处能好到上了天去,但如果不是你稀罕的,那再好也没有用。最关键的是好处是你想要的,而坏处是你能忍的,这便能行。”   孔恩霈听得新鲜,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   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所谓良配就是门当户对各取所长,就跟当初聂家看上孔家,不也是因为她爹身为翰林院承旨,乃清流之首,对掌兵权而缺文官的聂家能有所助益么?撇去这些外在的东西不说,光论性格的话,适用的也是同一个道理。   只可惜年轻人的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又要守着男女大防,哪能知道对方的品性是个什么模样?   现下想来,她也算是塞翁失马,能阴差阳错地在成婚前就见了聂定远,还多出了杨文甫这样一个选择,也总好过过了门之后再受他的气来得强。   孔恩霈叹了口气道:“嫂子果真是个明理的,她怎么说也是过来人,看到她和项大哥如此恩爱,我又何尝不羡慕?”   孔恩霈的话已意有所指,聂定远想起自己之前的那股混劲,心下难免又虚了起来,只想赶紧把话题给扯开。   孔恩霈移步到了书桌前,提笔点墨,在纸上竖着画了一道,将白纸一分为二。   “既然这样,那你来写写你的优点好了,我倒也想看看到底合适不合适。”   聂定远接过笔去,想都不想就哗啦啦地写了四五条,定眼一看,都是些高大俊朗,武艺非凡,家底殷实一类的好处。可惜那字明显就是没好好练过的,在孔恩霈眼里,也就只比鸡爬好上一些罢了。   孔恩霈看了心里忍不住笑,这世家出身的聂定远果然是有够狂妄自大的。   孔恩霈不动声色地又接过笔,下笔就把聂定远的罪状都给一一罗列了出来。   狂妄自大,刚愎自用,口没遮拦,不顾全大局,礼数不周……   聂定远一看,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孔恩霈若是再列下去,这坏处都要比好处多了,那岂不是说明他连个好人都不是了?   聂定远一咬牙,又把笔从孔恩霈手中抢了过来,也顾不得什么文法不文法的问题,直接就把大白话往纸上添。   孝顺长辈!吃苦耐劳!疼媳妇!   孔恩霈瞥了聂定远一眼,又不甘示弱地写道:“以貌取人,才疏学浅。”   看孔恩霈还有要继续往下写的苗头,聂定远赶紧扯着她的手腕,苦着个脸道:“姑奶奶,别再写了,再写下去我真就无地自容了。”   孔恩霈也不坚持,放下手中的笔道:“好,就依你。”   然后就又扯了一张纸,依样画葫芦地画了道竖线,又在左侧一栏里写上了几列:“三元及第,才高八斗,玉面状元,怜香惜玉。”   聂定远一看便知道这孔恩霈写的都是杨文甫的优点,想到那姓杨的竟然给这丫头留下了这么好的印象,心里顿时醋意横生,差点没把脑袋都给炸开了。   “这不公平,你就净给我写缺点,都给他写优点。”   孔恩霈见聂定远吃瘪,心里痛快,这才笑道:“那是因为我实在挑不出他的缺点,但你的缺点一下就能看出来了。”   “你!”   聂定远是真被郁闷到了,心里嘀咕着这丫头竟然还是名门闺秀出身的才女,现在看来那些女训女戒哪有被她好好地记到脑子里去?还没过门呢就已经要爬到他头上去了。不过他还真是个自作贱的,偏就喜欢这种跟他对着干的,如果孔恩霈是那种唯唯诺诺的性子,他反倒不稀罕了。   又从孔恩霈手里把她的笔抢了过来,聂定远想了半天,这才挖空心思想到了一个文人的通病,立刻刷刷地就写到纸上了。   “文人多风流?”   聂定远哼唧一声道:“这一点可厉害,足以将你方才写的那些好处都给消了。”   孔恩霈沉吟了一下,倒觉得聂定远所言不虚。   文人向来自诩清高风流,虽说可以两袖清风视功名利禄为无物,但却一定要有风流的美名。多少好诗好词都是提在青楼妓/女的床畔的?就拿她爹来说,虽然跟他娘的感情尚可,但也隐约听下头的婆子嚼舌根时提起过她爹在外边有好几个红粉知己,只不过她娘向来都选择做个睁眼瞎,全当看不见罢了。   思及此,孔恩霈叹了口气道:“那又如何,大齐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就算选了你,也不见得你就不拈花惹草了。”   聂定远哼哼道:“那你就看低我了,我这人最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没事不是看兵书就是练武,哪有他们那种闲情去青楼狎妓?”   “我自小就知道我注定了是要上战场的,若是不把真本事练出来,弄不好是会丢性命的。那些所谓的文人墨客,就算文章写差了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去。若要论真男人,谁能比得过像项大哥或者我这样真刀实枪从战场上下来的?”   “再说,文人的心思都弯弯道道的,说话从来都只说一半,心思摸不透,跟他们在一起忒累。平日里你看他们或许会对你好,但若是遇着大难了,能不能靠得住还是两说。哪有我这种直来直去的人爽快?”   孔恩霈见聂定远一个劲地往杨文甫身上泼脏水,忍不住嗤了一声道:“你现在不去那烟花之地,也保不齐以后怎样……”   聂定远见她啰啰嗦嗦的,直接拿了笔就往陈列着自己优点的纸上刷刷写下了三个大字“不纳妾”。   孔恩霈一看,当下就愣住了,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看着聂定远没有动弹。   聂定远被她看得有些脸皮子挂不住,哪里还有之前那种泼皮一般的气场,只见他难得有些羞赧地道:“除了嫂子之外,项大哥也教了我一招。”   “话说嫂子是项大娘在项大哥出征时给抬进门来的,项大哥回来之后见平白多了个媳妇,就怕是心眼长歪的,当时就设计试了嫂子一试。为了这事,嫂子跟项大哥置了许久的气,连身都不让项大哥近的。”   孔恩霈一听,忍不住瞪大眼道:“还有这种事?”   聂定远连忙摆手道:“这事我只同你一人说了,你可千万别在嫂子面前说漏了嘴。”   孔恩霈脸红道:“那当然了,谁会像你这样把别人夫妻之间的私事告诉外人?”   聂定远道:“什么外人?你就是我媳妇,迟早都是我媳妇!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是先礼后兵。虽然嫂子让我好好跟你说,但这都是女人家用的办法。若不行,爷们就要用爷们的方式来解决。大不了在杨文甫迎亲的路上把你劫回来就是了。”   孔恩霈一听又气得不行:“你敢!”   聂定远挑了挑眉,凑近一步道:“那你就猜猜看爷是不是真敢。”   孔恩霈突然被牛高马大的聂定远,小心脏不由得狂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上不知勾到了什么东西,身型一个不稳差点没摔倒在地。   聂定远眼明手快地将她拦腰捞了过来,两人的身体再次紧贴在一起,属于男性特有的狷狂之气铺天盖地地席来,孔恩霈的脑袋嗡地一声就炸开了。   “你,你快放开我!”   “不放。”聂定远凑过脸去,“快说你选我,不选那杨文甫。”   “你,你好不讲理!”孔恩霈将手抵在聂定远的胸前,尽量阻止这厮继续朝自己靠近。   聂定远撇撇嘴道:“自己媳妇都要被人抢了,还讲个屁的理?!你若是应了我,等你入了门,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东我绝对不往西去。”   孔恩霈挣脱不开,只得险险地撇过头去,呼吸十分局促,浑圆的小胸脯一上一下的,贴在聂定远的胸前,无端地撩起一阵□。   聂定远眸色有些深,但也知道这事不能逼得太急,便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凑过脸去说道:“你莫不信我。”   “方才我的话没未说完就被你打断了,你可知道最后嫂子是怎么原谅了项大哥的?”   孔恩霈这才想起这茬来。   聂定远沉了嗓子,一字一句地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什么?”   孔恩霈觉得有些莫名。   聂定远回道:“项大哥给嫂子许了诺,那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项大哥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且信我。”   聂定远的眸子黑亮黑亮的,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孔恩霈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但却半分移不开自己的视线,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深潭一般的眼神给吸食进去了。   ☆、129   第129章   聂定远道:“说真的,我一开始挺烦女人的。估计是我爹妾室通房太多了,弄得内宅里乌烟瘴气的缘故。”   “自小我便看着我娘无数次暗地垂泪。她性子好,我爹又是个蛮横的,老是让她在这事儿上受气。后来我大了些,帮着收拾了两个嚣张的妾室,这才把那些糟心的女人给压下来了。”   “你是书梅的密友,自然知道她脾气也跟我似的火爆。其实这又哪是我们愿意这般的?不过是怕人善被人欺,所以遇事在气势上就要先强了别人三分,才能护着性子绵软的娘亲不受欺负罢了。”   “自小勾心斗角的事情见得多了,自然就对那些恣意讨好我的女人反感了,谁知道她们到底是真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身后的那些东西?娘亲从我十六岁就开始给我书房里塞漂亮的丫头,我一个都没沾染过,弄得我爹一度以为我有龙阳之癖,还用娈童来试过我。”   聂定远撇了撇嘴道:“其实我就是怕麻烦,不想再让同样糟心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罢了。”   “只不过我身边的人,几乎都是我爹的翻版,妻妾儿女成群。面儿上看着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实质背地里什么腌臜的事情都发生过,听多了都觉得令人作恶。”   “但那时我见的世面少,哪知道这世上还能有像项大哥两口子那样和和美美的?”   聂定远没有松开孔恩霈的腰,反而又握住了她一只手。   手中的力度用得不大,但却让孔恩霈挣脱不开。   “遇到你之后,我忽然也有了成家的冲动。”   “我祖父年迈,原本就等着我这次从西南之战中立了军功回来好让我接替我爹的位置,他便可将冀州节度使的位置让与我爹。等熬个两年求了皇上的恩旨,便让我从诸卫大将军的职务平调成冀州节度留后。”   “我爹继任冀州节度使之后,他便要带着我娘与一众妾室到冀州官邸中去,庶出的子女也一并过去,京中的承宣使府便只得我支撑门面。”   “到时候,府里就只得我和你二人,岂不逍遥自在?”   聂定远见孔恩霈不再挣动,便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道:“我也想像项大哥那般,跟自己的妻子花开并蒂,琴瑟和鸣。又岂会没事招惹一堆烦人的女人进来给你添堵?”   孔恩霈听聂定远说得真切,表情也丝毫没有做戏的成分,端的是掏心挖肺严肃非常,心下也受了触动。   “可,可我确实貌若无盐,就怕你日后厌弃……”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不够自信。   聂定远伸手在孔恩霈的额上轻弹了一下。   “我当时撒泼说不想娶你,不过是因为不想让我爹摆布我的婚事罢了。至于胡乱叫你,呃,那啥,也是鸡毛当令箭,顺着别人的话找个由头罢了,绝非真心所为。”   话已至此,孔恩霈也不知该怎么应对了,至于这聂定远说得是真是假,她一时半会也无从验证,但从徐曼青那里听来这男人在品性上绝对是个好的,如今这番话,应该也是出于真心才是。   孔恩霈静了半晌,才敛下眉目道:“你且容我想想……”   聂定远见她没有了之前的反弹,心下大喜,觉得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只笑得合不拢嘴来。   “你且想罢,但别让我等太久才是。”   孔恩霈甩开了聂定远拉着自己的手,可掌心却依旧残留着男人的温度,心下又难免有些颤然。   “我被你带出来这般久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还不赶紧送我回去?”   聂定远哪有不应的,赶紧又原样照搬地把孔恩霈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孔府里去了。   将孔恩霈抱到了床上,聂定远将床帘给她拢好,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几眼,这才从窗户翻了出去。   见聂定远的身影三两下便淹没在了夜色当中,孔恩霈心下松了口气之余,又莫名地有些失落。想起方才他就那般抱着自己,身形利落地在夜色中穿梭,出入孔府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端得透出万分的男子气概来,委实让人怦然心动。   想起两人身体的贴合和触碰,虽然隔着布料,但还是让孔恩霈禁不住红了脸,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许久没能入睡。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孔恩霈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待到第二日天明丫头过来叫早,这才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春杏端着洗漱的银盆进了屋里,却眼尖地发现窗台上竟然放着一捧带着露水的粉荷,当下便惊讶地抵唤了一声。   孔恩霈顺势看过去,果见屋里凭空出现了一大捧娇艳欲滴的荷花,心下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又见春杏拿着花一脸惊讶的样子,心下既甜蜜又忐忑,真不知要怎么圆了这事才好。   春杏将粉荷收拾好,这才又回到孔恩霈那边,嘴里念叨着这花是从哪冒出来的。   孔恩霈心下越虚,面上反而要摆出一副截然相反的姿态来。   只听她若无其事地说了春杏一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估计是哪个粗使丫头知道我喜欢荷花,便从后院池塘里送过来讨好我罢了。”   春杏一想也是,便赶紧伺候孔恩霈梳洗了,但心里还是对那个送花“丫头”的身份十分好奇,她怎么不知道孔府里竟然还有这样心思灵巧的丫头啊?   接下来连着几天,都有不同的花出现在孔恩霈的窗前,这事闹得最后连孔夫人都惊动了。虽未明言,但孔夫人也一直话里有话地旁敲侧击地问自家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恩霈只能一口咬定自己不知,孔夫人无奈之下只得加大了孔府夜里的巡防,但守了几日也没见有什么异状出现,便也只好算了。   恰逢十五,孔夫人按照惯例要去寺庙里上香,孔恩霈平日也不怎么跟去,奈何近日来为了自己的婚事心绪烦乱,之前又被自家娘亲探问最后的意思,催着要赶紧答复好给个准信儿。   孔恩霈心里七上八下的,既然自己举棋不定,便想着到佛门清净地去求道签问问,也好给自己的未来选一条路。   待到佛堂之后,孔恩霈诚心跪拜,拿着签筒默念,心中所问便是聂家儿郎是否是她的良配,想罢便摇晃起签筒来。   紧张地取了签文一看,竟是个上吉签,婚姻一卦写着“良姻在眼前,莫误此青年。一线因针度,忙求月老仙。”   孔恩霈心下大憾,竟觉得神佛在冥冥之中真有听到她的提问。此番回答恰好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含糊。   孔恩霈心下又喜又羞,拿着签文便往大殿外走。   可惜今日香客甚多,周围熙熙攘攘地不得清净,孔恩霈便寻了一般无人去的荒野之处,只让春杏跟着,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想到方才在求签之时,她下意识地就在神明前问了聂定远却非杨文甫,难道她内心里早就已有所指?   都说人时常会被那种自己所缺失的东西所吸引。像她这样常年被束缚在深闺中的女子,看到那狂妄不羁的聂定远,虽然礼数不周也算不上文采风流,但那自由自在的肆意和张扬,却早已在见第一眼时便已擒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虽说在木兰围场时她被聂定远的无礼气得不轻,可内心里却还是向往这样一个勇武直爽的男子。聂定远身上所有的,正是她内心深处所期盼的。而杨文甫虽好,但却克己奉礼,完全是她现下的翻版,也难怪生不出火花来。   跟聂定远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或许能全了她骨子里深藏不显的野性也说不定。   无端地记起徐曼青之前说过的话,她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却也更像是一场赌博。至于要把后半生的幸福当做赌注押在哪边,全凭本心而已。   思及此,徐曼青下了决定,将手中签文小心翼翼地收到了随身带着的荷包里,转身刚要往回走。   谁知这时竟从树上蹦下一个什么东西,猛地窜到了她身上。   孔恩霈还以为是蛇一类的毒物,吓得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便忘了自己站在土坡边上,连连退后了两步。一个踏空,就给翻到深坡下去了。   春杏忙冲上前去想拉孔恩霈一把,可她反应着实不够快,等她奔到坡边往下看去,哪里还见得到孔恩霈的身影,端的是被茂密的枝叶给挡住了视线。   春杏吓得声音都抖了,好在喊了一声之后远远地听到孔恩霈在下边应了,听声音似乎无甚大碍,便赶紧撒丫子跑回去搬救兵了。   孔恩霈在深坡底下回过了神,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发现鞋丢了一只,手上脚上擦伤也多,但好在没什么大碍,又看这深坡的角度实在刁钻,就是待会人下来了也不好将她弄上去,便抬脚走了两步,想寻个坡度缓的地方好爬回去。   可她不走还好,一走便在密林里失了方向,虽说等她回过神来立刻不敢瞎逛了,但坏就坏在之前闹夏汛,这边连降了快半个月的雨才算消停,如今土石皆松,她又没有经验地一通乱走,脚下一滑,就又跌到山涧里去了。   好在她眼明手快地捞了根浮木搭着,顺着水流飘了一会,等水势稍缓一些之后才算是抓住了溪边的杂草稳住了身型,狼狈地爬上了岸来。   可待她上得岸来,才发现身上的衣裙在方才的混乱中被撕烂了去,露出白皙的手臂和一大截的腿,剩下的布料怎么也遮不住春光,若是让别的男人看见,她可算是真的完蛋了。   “混蛋聂定远,该出现的时候你怎么不出现啊!”   孔恩霈颤巍巍地找了个隐蔽的地儿,将这个人都缩在草丛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的乱走了。   ☆、130   第130章   其实聂定远还真就在后脚便跟着来了静禅寺,只不过他是打着香客的幌子,想跟意中人来个不期而遇以解解相思之苦罢了。谁知道今日香客甚多,他一时半会地没找着目标,只能在寺里乱逛。   说来也巧,就在聂定远还不知所以的时候,便见孔恩霈的贴身丫头着急忙慌地一路跑了过来,旁边也没见孔恩霈的身影,那样子一看就像是出了事的。   聂定远心下一沉,立刻便扯住了春杏,神色凝重地问道:“你家小姐呢?”   “你,你是何人?”春杏惊魂未定的,之前也没跟聂定远打过照面,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见这男子牛高马大的如同活阎王一般地扯着自己探问,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强人,差点没给吓出毛病来。   “我是你家小姐的未婚夫婿,赶紧说你家小姐人在何处?!”   聂定远将家门一报,又出言威吓了一番,春杏哪里招架得住,便双腿打软地招了。   “小姐,小姐方才不小心,翻,翻到山下去了……”   “什么?!”   聂定远大惊,立刻顺着春杏指的地方跑去,三两下便跃下了陡坡,果然在乱草丛中发现了一只绣鞋。   未过多时,陡坡上方便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春杏找到了孔夫人,带着家丁过来寻失踪的孔恩霈了。   此番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聂定远拿着孔恩霈的绣鞋攀上了陡坡,朝面无血色的孔夫人作了个揖。   孔夫人自然能认出聂定远的身份,又见他手中拿着自家女儿的绣鞋,眼泪都要急下来了。   “可曾看到我家阿朵?”   阿朵正是孔恩霈的乳名,孔夫人平日里叫惯了,如今一顺口便说出来了。   聂定远道:“还未,只寻到了绣鞋,想必她就在此处不远,我立刻再下去寻她。”   孔夫人如今也顾不得计较聂定远为何出现在此处了,只要多一个帮手就能快些找到自家女儿。   就在众家丁还在找长绳拴着才敢往陡坡里下的时候,行伍出身的聂定远早已徒手翻了下去,身影两下就没入了密林当中。   孔夫人看着他这般利落的身手,心思稍微定了一些,又赶紧招呼家丁行动快些,嘴里则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只望菩萨能保佑孔恩霈平安无事。   包括聂定远在内的众人在密林中寻了一段时间未果,便有人白着脸说了一句“该不会是被狼叼走了吧”,登时弄得人心惶惶。   聂定远一听便反驳道:“休得胡言,这人气这么旺的山里怎会轻易有狼!”   众家丁这才闭了嘴去继续搜寻。   聂定远静下了心神,又想到以孔恩霈的性子大概不会在摔落陡坡之后坐以待毙,很大的可能是她自己想寻条出路却迷了路,谁知却越走越远了。   他在军中倒是跟一些老兵学会了查看脚印痕迹一类的事,有时候要追捕逃兵难免要用到这些技巧。   聂定远细细地查看了找到绣鞋处周围的脚印,好在泥土湿润松软,还是能依稀辨别出孔恩霈的走向。   聂定远赶紧顺着脚印寻去,却发现在脚印中断处又是一个陡坡,下边还连着一条山涧。   聂定远一看心下大感不妙,瞬时连心脏都揪了起来。   若是孔恩霈误落山涧又不识水性的话,恐怕会凶多吉少。   聂定远强自稳住了心神,立刻随着水流的方向向下游寻去。可走了快两里地也没寻着人,心下也没有了当初的镇定,便扯开了嗓子“阿孔、阿孔”地喊了起来。   孔恩霈躲在草丛里,迷糊间隐约听到了聂定远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在发白日梦,可回了神之后仔细一辩,发现还真有这么回事,便赶紧应了一声。   孔恩霈那跟猫儿似的声音如今在聂定远听来几乎有如天籁,便赶紧朝声音的方向寻去,果见在一茂密的草丛中有女子的裙角露出,急忙跑了过去。   孔恩霈见到聂定远寻来心下也激动得厉害,但又想到自己身上狼狈不堪,顿时又往草丛中瑟缩回去。   “你,你莫过来……”   聂定远哪里肯听,如今他一心想查看孔恩霈的伤势,依旧径直走了过去。   谁知逼近了一看才知道孔恩霈不让他靠近的原因。   这小妮子如今用“狼狈”二字来形容都显得有些不够笔墨,在他看来,她的衣裙被山涧里的尖石弄得破烂不堪,裸/露出来的肌肤已经算得上是半裸了。   看着白皙的手臂和修长的大腿横陈在自己眼前,聂定远心下蹦蹬一跳,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也还是多少被孔恩霈撩拨了一些起来。   见聂定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孔恩霈想要伸手遮住自己的身体,可毕竟是顾此失彼,这边才一松手,那边的对襟上衣便又顺势滑落,露出大半的香肩和雪背,差点没把聂定远的眼给闪瞎了去。   “都说叫你别看了!”孔恩霈都给臊哭了,无论聂定远的身份如何,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被一个大男人这般直勾勾地盯着看,都快要让她无地自容了。   聂定远倒也有君子之风,虽说一开始是有点被眼前的香艳之色勾了心魂,但回过神来之后却也没再趁人之危。   聂定远赶紧将自己的外袍解下罩在孔恩霈身上,好在他人高马大,外袍也够宽长,勉强将孔恩霈的人给罩住了。   “能站起来么?”聂定远将孔恩霈从地上扶了起来。   孔恩霈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可一下就歪倒在聂定远的怀里了。   只见孔恩霈惨白着一张小脸道:“脚,脚扭了。”   聂定远伸手给孔恩霈抹了把脸,一把就将人给背到背上去了。   “人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去。”   孔恩霈趴在聂定远身上,男人背着他在高低不平的山中走着,身型随着步伐的移动一起一伏,体温和气味从他身上不断地传递过来,让她感觉到了莫名的心安。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孔恩霈将脸贴在聂定远的背上,手也顺势搭在了他的肩膀处。   聂定远回过头来一看,才见这小妮子已经在他背上闭起了眼,似是在闭目养神,可仔细一瞧,那长长的睫毛却忽闪忽闪的,明显只是假寐,但这跟兔儿一般柔顺乖巧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紧,若不是时地不宜的话,他真恨不得再偷一下香了。   聂定远刚往回走没多久,便看到顺着他的足迹一路寻过来的孔府家丁。   众人眼见自家小姐如今正被聂定远背在背上,发髻散乱不说,外头罩着的明显就是男人的外袍,顿时心下明白了几分,面面相觑之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也没人提接手的事儿,便只得齐齐跟在聂定远身后走了。   聂定远一路将人送回了孔夫人在静禅寺里的厢房,看孔恩霈的丫头婆子紧张兮兮地拿着布巾伤药端着水盆子围将了过来,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朝孔夫人拱手施礼退了出去。   待聂定远离去后,孔夫人抱着孔恩霈“心肝啊肉啊”一通叫唤,弄得孔恩霈也眼泪汪汪的。   待春杏将孔恩霈身上围着的外袍解开一看,立刻吃惊地低唤了一声。   孔夫人见自家女儿衣裳半露的狼狈样,又见孔恩霈脸上羞得通红,便知道她定是被前去救人的聂定远看了去。   孔夫人亦没有多问,只是叹了口气。   这冥冥之中定是有神佛替她做了这主。孔恩霈从那样的陡坡摔下去,竟只受了这点皮肉伤,但这青白的身子却被聂定远看了去,还被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了。这岂不是命中注定?为了保住孔恩霈的名节,除了嫁给他还能如何?这状元郎虽好,但也只是有缘无分,看来是当不了他们孔家的东床快婿了。   出了这事儿之后,孔府倒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再摇摆不定了,直接就回了杨文甫说聂定远对孔恩霈有救命之恩,孔家须知恩图报,故决定将女儿许配给聂家。   幸好之前的事情孔老爷虽有偏向,但毕竟没有把话说死,如今还有足够的余地转圜,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说起来也算是合情合理,便也就将这事给了了。   这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事儿又回到了原点。杨文甫那边也算是有风度,被孔家回绝了之后还备了厚礼送了过来,以祝聂孔两家文定之喜。   孔老爷见这事也算是得了个善了,女儿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吵吵着宁可出家也不嫁聂定远了,便欢欢喜喜地给宝贝女儿筹备送嫁的事儿了。   虽孔老爷是个神经大条的,但孔夫人的心思却细腻非常。想起近来这段时日女儿闺房里会莫名出现的花束,又跟聂定远几乎与她们同一时间出现在静禅寺的巧合看来,这其中定有猫腻。   细细追问之下,孔恩霈顶不住压力,只得承认说那花确实是聂定远送的,但其他的死活不愿再多说了。   孔夫人见自家女儿欲语还休的模样,便知道所谓是女大不中留,看着那聂定远虽然有些狂放,但也算是一表人才,若他针对女儿是真心,也算是能给孔恩霈一个依傍了。   聂孔两家成婚的良辰吉日很快便定下了,聂安国笑得合不拢嘴,原来还以为相中的儿媳妇要被新科状元挖墙角了,谁知自家儿子这般争气,还真又把人给抢回来了。   聂定远和孔恩霈自然不会忘了项望山和徐曼青的大恩,纷纷向双亲请求待回门之后要去项府谢媒,于是徐曼青出手帮孔恩霈解了脸上烦恼,替她套住了聂家不羁儿郎之事竟不胫而走,在官家之间传了开来,无意间又落得了无数的美名,也算是应了“善有善报”的古话。   ☆、131   第131章   聂孔两家的婚事办得极为盛大,毕竟迎亲接亲都在咸安城,两家又是名门望族,光是流水席就摆了整整七天。因新郎官最后定的还是聂定远,就由太后派了身边得力的大太监过来宣了贺词,还御赐了一对玉如意,也算是给了极大的体面。   以往徐曼青向来都充当接妆送嫁的喜娘的角色,如今作为座上嘉宾出席婚宴还真是头一朝。人所处的位置不同心态也不一样,这次她可算是不必再小心翼翼地端着,生怕漏了工序或出了岔子了,这一通闹下来可说是淋漓尽致、喜庆欢腾。   到了闹洞房的时候,徐曼青可算是见识到了以项望山为首的那些出身行伍的男人们的“穷凶极恶”。闹到最后聂定远险些没光腚咆哮了,而孔恩霈更是羞得连脸都不敢抬,最后还是徐曼青给项望山打了眼色,被项望山一压,这伙子人才算是消停下去,将独处的空间留给被折腾得只剩半口气的新人了。   待三日之后孔恩霈回门后,次日便携了重礼过项家来谢媒。   一开始徐曼青知道这大齐的谢媒礼是得跪下磕头的,倒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这样的礼重了。   项望山倒挺理所当然的,坐在主位上稳稳当当地受了新婚小夫妇的跪拜不说,还把聂定远送过来的礼物全部照单收下,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徐曼青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小两口眉来眼去蜜里调油的样子,心下也是高兴非常,想着这无形中又成就了一对良缘,可就是委屈了那新科状元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女子就这么被聂定远给抬走了。   又听聂定远道:“这桩亲事是太后赐下的,我爹在我成婚次日便将拜帖递了上去,说是要让我和娘子进宫谢恩。”   徐曼青倒觉得这事理所当然,但却不知聂定远为何忽然在他们面前提起这档子事儿来。   聂定远放下手中的杯盏,从袖袋中取出一本折子,递给了项望山。   项望山细细一看折子中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倒有些惊讶。   “太后竟然让我与娘子同你们一道进宫?”   项望山与聂定远虽是结拜兄弟,但这是他们两人私下的事儿,虽然聂家长辈也知晓此事,但怎么说两人也是外姓,很难被算成是一家。   这次虽然聂孔两家结亲多得项家夫妇出手相助,可因为这事就要随着新人一道进宫谢恩似乎又有些过了。   孔恩霈笑道:“这懿旨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太后却让颁旨的大太监传了话过来,说这次嫂子妙手回春治好了我的脸的事儿她老人家也有耳闻,又想到许久没有见到嫂子了,就干脆把项大哥和嫂子一道宣入宫中去了。”   徐曼青这才想起自上次太后因项盛恒毁坏御赐之物一案将她宣进宫中之后,距今已事隔许久。想起之前太后以为项望山已在西南之战中阵亡,还有意将她招入宫中伺候。谁知后来项望山衣锦还乡,之后又陆续发生了许多事,徐曼青一直没消停下来,也没时间细想宫中这位老佛爷的心思。   如今太后借着聂孔结亲的由头顺道将她召了去倒是可以理解,不过竟然连项望山都捎上了,也算是有些出人意表。   聂定远道:“在我看来这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太后自还政之后向来清冷,从没见对谁这么上心过的。”   “如今嫂子得了太后欢心,连带着也能给项大哥带来助益,果真是种善因得善果,好人有好报呢。”   徐曼青跟太后打交道也有几次了,虽不敢说轻车熟路,但也有几分把握能让太后她老人家高兴。倒是项望山是第一次面见太后,若是一并能得了太后的欢心才能算圆满。   将聂定远和孔恩霈送走,项望山才问道:“这次太后将你我二人宣入宫中一事,你怎么看?”   徐曼青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不是坏事。”   项望山将徐曼青扯了过来,抱着自家媳妇亲了两口:“我待会要出门一趟,明日又要去安郊军营轮值,但因为要入宫觐见太后一事应该会半途告假。你且将我的行头也一并备好才是。”   徐曼青应下之后,项望山便出了门去。   项望山乘着软轿到了朱雀南街的一处茶馆前,这才下轿进了茶馆的雅间去。   刚一进门,便见早就等候在里面的玉面公子站起身来,朝他拱手施礼道:“恩公,您可算来了。”   项望山回了一礼,两人才相继落座。   “莫要再恩公恩公地叫,若不介意,倒不妨随着定远也叫我一声项大哥罢。”   看着对面坐着的男子温文尔雅礼数周全,项望山自知一开始便没有看错人。   那人倒也从善如流,立刻便改口唤了项望山一声大哥。   若是让聂定远或者孔恩霈看到此情此景,定然会大吃一惊——这项望山对面坐的人不正是那个要跟聂定远抢孔恩霈的新科状元郎杨文甫么?!   只听项望山道:“这次的事情着实是峰回路转,最后我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势,否则也不必劳烦杨老弟出手了……谁知竟让你落了这么大的一个空,为兄着实是对你不住。”   杨文甫赶忙道:“项大哥切莫见外。我当初赴咸安考省试的时候路遇强人,财物尽失不说,还差点变成刀下亡魂。若不是那日项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日我哪还有命顶着状元的头衔坐在这儿与项大哥你吃茶谈天?”   说来人生的际遇就是奇妙,项望山也万万没有料到当日顺手救下的一个灰头土脸,连褂子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落魄青年竟然是数月之后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   话说项望山因聂定远执意悔婚一事弄得焦心不已,谁知出门却碰到了热热闹闹的状元游街。这定眼一看,才算是认出来那骑在高头大马上朝众人招手示意的人正是他当时救下的杨文甫。   于是项望山计上心来,便寻机约了杨文甫见面,将这一难事和盘托出,望杨文甫能出手相助,在琼林宴上跟皇帝求一道赐婚的恩旨。   杨文甫本就尚未婚配,一听这孔府的九小姐蕙质兰心文采出众,虽谈不上非卿不娶,但听项望山对她的品行褒奖有加,倒也生了几分好感。加之项望山又在坊间寻到了孔恩霈的诗词作本,他看了之后觉得此女子甚得他心,便答应替聂定远接了这所谓的“烫手山芋”,也好报了项望山的救命之恩。   而饭馆留诗的段子实则是半真半假。   像孔恩霈这样喜欢舞文弄墨的女子,平日里见着墙上未完成的对子,总是按捺不住技痒想要对上一对。   虽说那个绝妙的对子确实是孔恩霈对上的,但上联却并非杨文甫留下的。只不过项望山总要给杨文甫突如其来的“横插一杠”寻个合适的由头,便遣杜二打听了一番,寻了孔恩霈对的这一处对子,还得知那留上联的人早就名落孙山返回到偏远的老家去了,于是硬是将留写上联的人安在了杨文甫的头上,这才能让整件事情听起来顺理成章,不显突兀。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项望山暗地里马上就要帮聂定远这厮擦干净屁股的时候,这混小子又忽然倒打一耙说非孔恩霈不娶了。   如今这对欢喜冤家几经周折总算是成了婚,但杨文甫那头着实是吃了一大闷亏——这救美人于水火的好人没当成,反而落下了个时运不济的名声。幸好聂定远在静禅寺救了孔恩霈的事情众人皆知,这才没让杨文甫“输”得太难看。   聂定远哪能知道项望山的苦心,项望山虽面上不说,但杨文甫这边的人情是怎么也要还的。   于是在受了聂定远的谢媒大礼后,项望山又原封不动地将礼物全部抬到了杨文甫那边去,又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暗地里与聂定远的父亲聂安国说了,聂安国听了之后也是唏嘘不已,即刻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在仕途上若有机会一定会多多提携杨文甫,也算是弥补了他的缺憾。   杨文甫是个知情识趣的,此番他虽高中,但和聂家与孔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相比实在是不够看的。起初在因缘巧合之下以为能得孔恩霈这样的良缘便已经觉得十分幸运。后来失之交臂,也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妄图,便也歇了这份心思没有再掀风浪。   “这次是我对不起杨老弟你,这次便以茶代酒向你赔个不是。”项望山道。   杨文甫道:“项大哥言重了。这孔九小姐与聂大将军本就是天作之合,姻缘早在三生前就注定了,岂是我这等外人能随便介入的?”   “如今杨某因此事也算是受益匪浅,不仅得了聂公的帮扶,孔大人那边估计也不会吝于提携。对于我而言,实则是件得知为幸,失之不亏的好事,不敢妄自居功。”   项望山见杨文甫进退得宜,明明岁数相当,倒不知要比聂定远那样的愣头青玲珑稳重了多少,若日后仕途顺畅,倒不失为彼此的一大助力。   两人详谈甚欢,见杨文甫确实是大度非常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项望山也才算是了了一件心事,这才打道回府了。   剩下需要操心的,便是与自家媳妇一道入宫觐见太后一事了。   徐曼青与太后之间的往来,徐曼青自与他交心之后便毫无隐瞒地和盘托出,就连因为生计所迫偷偷给环彩楼的头牌上妆的事情也一并招了。   项望山为了这事气得牙根直痒,想不到徐曼青的胆儿竟然大到敢去那种风尘烟花之地揽生意。好在最后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自己又下不了狠手罚她,最后只不过在床上狠狠“教训”了一顿便了了。   听自家媳妇的意思,这太后原本是看上了她想要将她给弄到宫中去近身伺候的,谁知他凭空又冒了出来,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如今,他这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将军在太后眼里搞不好就是个跟她抢人的糟心货,别说讨什么欢心,别让太后生厌就已经不错了。   项望山在软轿里揉了揉额头,看来这媳妇太招人待见有时候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啊!   ☆、132   第132章   待第二日到安郊军营轮值,项望山的上峰一听是高太后要将项家夫妇召入宫中,眼里即刻有遮掩不住的震惊,二话不说就挥手让项望山回家打点去了。   项望山没想到太后这金字招牌这般好用,自然乐得轻松,便跟徐曼青一起收整了一番,待到定好那日,就随着聂定远夫妇一道进了宫去。   这三进宫的由头是借着聂孔两家的成婚之喜,总要论个轻重,在聂家小两口进安华宫谢恩的时候,项望山和徐曼青也十分知情识趣地在外殿等候。   半晌之后果见聂定远携着孔恩霈出了来,后边跟着的嬷嬷手里还拿着数个锦盒,一看便知是太后赏下的。   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后脚就又出来一个嬷嬷,徐曼青一看还是个熟脸的,立刻朝她福了福身子。   只听那嬷嬷道:“太后传你俩进去。”   孔恩霈微笑着朝徐曼青使了使眼色,便安静地退出大殿外了。   徐曼青跟在项望山后头进了内殿去,因今日有外臣在,故而项望山就算入了内殿也只能在屏风外磕头请安,没有高太后的传唤是进不得里头去的。   徐曼青随项望山在屏风外磕了头,只听太后说了句平身之后,便单宣了徐曼青一人入内,那语气听着隐约带了几分急切。   一旁的宫人给徐曼青打了帘子进去,徐曼青一看,太后还真是兴致勃勃地端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   一见徐曼青进来,太后便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给哀家瞧瞧,这么久不见,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   徐曼青着实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女子还能让太后这般惦记,受宠若惊之余心下也暖洋洋的,立刻走进过去让太后好好端详了一番。   高太后一看这许久不见的徐曼青不仅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成熟妩媚,气色也是一顶一的好。而且徐曼青这回的身份直接由平民女子换成了从四品的官夫人,衣着也比之前的要光鲜了许多。这种种变化加起来,更让眼前的这个小女人显得靓丽非常。   高太后是见多识广的人,哪能看不出徐曼青现下的情况十分好,放心之余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   “原本还想着若是你不幸年少失业,哀家还能给你当个倚仗,不过现下看来,是用不着哀家操这份心咯!”   徐曼青笑道:“民妇何德何能让太后挂心?实在是罪该万死。”   虽说徐曼青现下已经是官夫人,但大齐于历史上的明清两朝不同。在明代或清代,只要丈夫封了官,母亲和妻子都能一并封荫,而只有有了诰命的官夫人才能自称臣妇,故而徐曼青只能以民妇自称。   在大齐,封诰这种事自然也有,但却是锦上添花的嘉奖性质。皇帝老儿高兴了就给封一个,若是臣子没有什么卓越贡献,那便不封诰。故而封诰这事儿在大齐极为风光,这不仅仅是因为封诰之后女人也能每月领一份皇粮的缘故,更重要的是显示了皇恩眷宠,说出去别人都得敬上三分,谁又敢把朝廷命妇看低了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的就是好的,高太后看徐曼青是越看越顺眼,可偏偏又因为她有了夫家拉不到身边来,失落之余又有些好奇,便让宫人将项望山一道传了进来——她倒想亲眼看看能娶到这等妙人的项望山到底是个何等人物。   项望山进了内宫,立刻便跪下行礼,眼神一直放在太后的裙摆之上,丝毫没有乱飘,礼节上倒是无从挑剔。   高太后给项望山赐了座,待项望山起身坐下,这才算是看清了项望山的长相。   这身板这气度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好,一点都不像是草根出身的平头百姓,比起出身世家的聂定远来不相伯仲,就是见着她这个当朝太后也没有惊慌谄媚,倒是跟徐曼青初次入宫时的表现差不离。   如此看来,这项望山倒还真是个靠得住的。   高太后挑不出项望山什么毛病,便将眼神扫回徐曼青身上,不疾不徐地叹了一句:“哎,得夫如此,你这后半生也算是有了个依靠。不过……也不知该说你是个有福的还是个没福的……”   项望山听了高太后的话心下一个咯噔,总觉得高太后已有所指,但具体为何却无从猜测,便也只得坐在原处静观其变。   高太后吃了口茶,又道:“你这孩子果真是个有能耐的,哀家之前便听说聂家和孔家的这门婚事是一波三折,谁知最后竟然还是成了。这孔九丫头脸上的毛病也是你给收拾的,今日她到宫里来谢恩,亲眼见了才发现她那脸还真是全好了。这事儿若论功行赏,你可得记个头功。”   徐曼青赶忙道:“太后过奖了。这聂大将军是民妇夫君的拜把兄弟,孔九小姐又是民妇的闺中密友,帮了他们也是在成全民妇自己。这婚事最后能成,也是月老早就安排好的,哪里轮得到民妇居功?”   高太后道:“你也莫谦虚了。若是别人还说不好,但你是伺候过哀家的,有多少能耐多少斤两哀家岂能不知?”   高太后话锋一转,忽又道:“昨日太医院来报,说周侍御有喜了。”   “周侍御?”   徐曼青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想起她认识有“侍御”一称的人,也就只有之前被送进宫的玉芍了。估计是因为她在沦落风尘前本姓为周,入宫之后不能再用在环彩楼时的艺名,故而恢复了本名。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项望山和徐曼青纷纷行礼贺喜,虽然玉芍出身卑贱,但只要怀了龙种便能母凭子贵。皇帝的子嗣不嫌多,谁又能说得清这玉芍日后会不会是另一个高太后呢?   高太后道:“皇上已经下旨将周侍御提为婕妤,她今日来给哀家请安,得知你要入宫也是思念非常,待寻得时间你俩倒是可以见上一面,只当是叙叙旧也好。”   徐曼青心念一动,看来这玉芍在宫里颇得高太后欢心,否则高太后也不会这么突然地就提起让她与玉芍相见之事。   但后宫之事向来复杂,且她徐曼青作为外臣之妻,虽然有前尘可寻,但与内宫的娘娘结交过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弄不好还会无端引来猜忌。况且在她与玉芍相见之时,若没有节外生枝倒还好,就怕玉芍被旁人动了点手脚啥的恰好让她碰上,那还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徐曼青真不知此事对她来说算是喜还是忧,但既然高太后已经提起了,她也断然没有不应的权利。   不过想到这玉芍是因为皇帝想要倒权臣冯嗣侗的台才将她以中秋宫宴的名义招进宫来的,而冯嗣侗又与定国公秦远征是死敌,既然项望山是秦远征一手提拔上来的,与玉芍被看成是一个阵营的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在徐曼青若有所思的当口,又听高太后道:“你伺候过哀家,又帮扶过周婕妤,就连聂节度的嫡孙和孔承旨的嫡女都受过你的恩惠,放眼官家命妇,又有谁的心思能比得上你?”   “如此这般,哀家便给你做个主,封你为从四品恭人,你可欢喜?”   徐曼青一听,太后这是要给她封诰了,当下是又惊又喜,但却没有被冲昏头脑,立刻跪下道:“民妇谢太后美意,可是民妇上有婆母,岂敢越过受封?”   高太后见徐曼青还真是堪当宠辱不惊四个字,便又笑道:“这事何须你来操心?既然你这做儿媳妇的都已经受封,你婆母的份自然不会少了去。”   徐曼青一听,这才与项望山一道磕头谢恩了。   平身而起,徐曼青心下却难免有些打鼓。   这诰命自古以来都是丈夫给妻母挣回来的,可这回太后却是当着项望山的面给项寡妇和她都封了诰,还将封诰的理由说得这般清楚明白,摆明了就是让项望山知道这诰命并非全是他的功劳,反而字字强调是徐曼青慧手贤心给争回来的。   高太后这般做,虽是在给徐曼青撑腰,但谁又知项望山内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可众目睽睽之下,徐曼青哪里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和惆怅来?只得露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谢过高太后的大恩。   高太后见徐曼青高兴自己也是开心,便说:“你有了诰命,以后便能常常入宫请安,倒是多来给哀家解解闷才是。”   原以为高太后扯着她又是谈天又是封诰的,再呆不过多久就会放她离开了,谁知高太后明显意犹未尽,直截了当地就开口跟项望山提了要求。   “哀家这把老骨头许久没舒展了,便跟项将军打个商量,让你家媳妇在安华宫里多呆一些时日伺候哀家可好?”   项望山明显地愣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没在第一时间答上话来。   徐曼青赶紧帮着他回道:“承蒙太后错爱,臣妇自然求之不得。”   高太后见徐曼青抢着把场子圆回来了,倒也没有追究项望山的失仪,挥了挥手便让人把项望山领着出宫去了。   项望山又哪里想到这好端端地进一次宫,自己的媳妇儿竟然被人抢了——而且还抢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让他心中苦闷非常,但却连说个“不”字的权利都没有。   项望山难得恍惚地一路被人领着出了宫去,等回过神来才算是明白今儿这出戏完全是高太后在替徐曼青给自己下马威呢!只要有太后在背后撑腰,就算徐曼青是农户出身且父母双亡又如何?哪怕项望山现下已经是一品大员,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得敬徐曼青三分了。   可惜高太后又哪里知道,他项望山怎么舍得让自己媳妇吃一丁点苦头?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高太后来这么一招,却从护犊子生生变成棒打鸳鸯了。   第133章   徐曼青按照高太后的意思留在宫中伺候,封诰的懿旨也暂且按下不发,待到徐曼青出宫回家之日再安排大太监过去一并传旨,也算是给了徐曼青一个大大的体面。   徐曼青被安排着见了久未谋面的玉芍一面,如今她早已不是那个下九流的风尘女子,却已母凭子贵,改头换面成周婕妤了。   按着宫中的礼仪给玉芍行了大礼,徐曼青心里却不得不感叹因缘际会的变化无常。   想起她们二人初见之时,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玉芍会咸鱼翻身,一跃成了这样的贵人?而徐曼青也从一个为生活奔忙的小小喜娘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诰命夫人。虽然这显贵与玉芍的泼天富贵没法比,但日子过得却要比深宫之中要自由快活多了。   徐曼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玉芍一番,如今的周婕妤虽说还是和以往那般和颜悦色,只是那一身珠环玉翠绫罗绸缎的打扮已经让昔日带着些许勾人媚色的女子变成了端庄可人的闺秀。   这玉芍原本毕竟也是出身官家的嫡女千金,只不过是成了朝廷权力倾轧的牺牲品进了环彩楼罢了。如今有这样的机缘让她再度起复,架子一端出来,比起其他娘娘来也不见得会输了去。   只是玉芍娘家已经败落,就算皇帝已经为周家洗雪沉冤,但周家幸存的男嗣在发配充军的艰苦时日里早已失了风雅,如今就算召回京来也谋不了大事,而皇帝此次借着玉芍有孕给她抬了位份,估计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在那段动荡日子里受了牵连的族群,不至于让人心寒罢了。   没了娘家的照拂,玉芍在宫中只能靠着皇帝的恩宠过活。幸而她如今有了身孕,只要能诞下一儿半女,也算是在深宫中有了依靠。   这深宫大院里难免勾心斗角,为防隔墙有耳,无论是玉芍还是徐曼青说话都万分小心,且也只字不提落魄时的往事,聊的都是些近来的情况。徐曼青在玉芍所在的凝碧轩中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又回了安华宫。   徐曼青在安华宫里尽心伺候着,高太后还政之后也确实是深宫寂寥,每日都希望徐曼青能捣鼓点新鲜玩意儿出来好给她解闷。   好在徐曼青的浑身解数在之前也不过展露了十之一二,这入宫个十天半个月的还不至于让她黔驴技穷。   今日徐曼青折腾出来的新鲜事儿便是所谓的美甲。   虽说在大齐这种时代还弄不出光疗甲这样高端的技法,也没有喷枪这样的工具能做出渐变效果,但用现有的彩色涂漆上色与点画却是可以做到的。   再加上宫中碎玉珠宝甚多,徐曼青吩咐工匠用各色水晶宝石锉磨出了颜色大小不一的类似碎钻类的贴片,然后在指甲那小小的方寸之地上拼凑出各色图案。   像高太后这种喜欢奢华的女人来说,徐曼青选画的便是花开富贵的牡丹图样,且五个指甲因甲面大小不一而分别勾画上复杂程度不同的牡丹花来。   最妙的还得数那在花心处用黄晶所做的点蕊和大拇指指甲上用彩晶贴出的蝴蝶。   在徐曼青刚开始摆弄的时候,众人还觉得这小小的指甲盖上就算怎么折腾也弄不出什么繁复的花色来,可等半个多时辰过去,待整套美甲完工的时候,包括高太后在内的众人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徐曼青一边收拾美甲工具一边笑道:“太后的手指生得极美,且指甲盖的形状很好,盖面儿也够大,这样才能画进去更多的东西。”   高太后将十指摆在眼前一会凑近一会凑远地看,只觉得哪里都挑不出毛病来,就是精致得喜人,饶就是一直享受着最高美容服务规格的高太后看着这副指甲都禁不住啧啧称奇。   “这手法真是新奇,真不知你的脑瓜子是什么做的,竟能想出这样的妙法来。”   徐曼青拿着团扇一下下地给高太后的手指扇风,好加快涂漆的凝固。   只听徐曼青道:“美甲这东西虽好,但用的彩漆味儿毕竟不好闻。待到图案磨损要时,还须用火油褪去。火油用多伤手,故而这东西虽然好看,但也不能常做才是。”   高太后斜躺在贵妃榻上,听了徐曼青的话笑道:“平日里若是宫内的国手们折腾出个新花样来,都恨不得引经据典地将事儿说得上了天去,谁想到还有你这般实诚的,刚夸你好呢,就立刻把不好的地方都给招出来了。”   徐曼青笑道:“这自然是得如实说明的,若是太后您做得太密集了,闻多了这漆子和火油的味儿难受了不舒服了,岂不是臣妇的罪过?”   徐曼青如今把改提点的都给提点了,也总好过事后被追究责任来得要好些。   高太后见徐曼青坐在自己身侧,举止说话无一不妥帖,还真是越看越喜欢,心下更不愿放徐曼青出宫去了。   徐曼青则一边替高太后打扇子,心下便想着待这美甲服务在太后这边亮相之后,后宫妃嫔见了必定会跟风效仿,届时她出宫后在珍颜阁里同时推出各种规格档次的美甲服务,想必定会在咸安城里引发热潮。这样一来,也可以改变珍颜阁以售卖妆品为主的局面。这服务产品一推出,能赚到的银钱绝不会比单售妆品来得低。   徐曼青正在心里打着赚钱的算盘,忽听外边的宫人来报,说是翼王殿下要来给高太后请安了。   高太后一听,原本还慵懒的样子即刻来了精神,也不用宫娥搀扶就径自坐了起来,也顾不上所谓的仪容仪态了,只听她急着吩咐道:“快传快传!”   徐曼青一听是翼王,赶紧停了手中的团扇想要起身回避到一边去,谁知却被高太后轻拉住了手腕而没有动弹。   “皇儿只不过是来请安,你也不必拘礼,该干啥还是干啥就对了。”   高太后都这般发了话,徐曼青也退却不得,只得在翼王进殿的时候立在太后身侧。   果然未过多时,宫娥便打了帘子让候在外头的男子进了来。   徐曼青随着众嬷嬷宫娥行了礼,待翼王开声让众人平身之后,徐曼青才算是第一次看到了这大齐皇朝目前仅有的一个亲王的模样。   都说生儿易肖母,既然高太后年轻时是个艳冠群芳的美人,她的儿子也自然差不到哪去。   只是徐曼青也没想到,这闻名不如见面的翼王殿下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英武俊俏得多。   只见翼王身着玉白纹金的长袍,头顶一个翠玉冠,身侧系有同色系的玉珏,除了拇指戴着一个扳指之外便再无其他饰物,但却十分完美地阐释了低调奢华的真谛。   翼王一进得内宫,太后身边的宫娥尽数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个得力的老嬷嬷在身边伺候着。   翼王见高太后没有要屏退徐曼青的意思,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后又看到徐曼青身着的是命妇服,看这模样打扮应该是某个臣下的妻子。之前便听旁人提起过他母后近来对一个极会弄妆的妇人十分心喜,还不惜将人弄进了宫来伺候。如今想来便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难得见向来清冷的母后会这般中意一个人,即便是翼王也忍不住打量了徐曼青几眼。   只见眼前的女子生得十分娇俏,年岁也小,看着不过年方二十的模样。但方才这女子见了自己的眼神很定,行礼之后视线丝毫没有乱飘,可见是个心思沉稳的人,行事作风倒跟她的年纪不是那般相符。   高太后招手让翼王坐了过来,还将徐曼青给自己新折腾出来的指甲给翼王看。   翼王自然乐得在自己母后面前说好话,一通恭维下来更是让高太后心花怒放,当着翼王的面又赏了徐曼青不少好东西。   徐曼青只顾轻摇团扇,心下忍不住回想起邸报里和坊间对这位亲王的描述来。   这翼王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且都是在雍宗被困废宫的时候所诞下的儿子。   听闻皇帝和翼王原本感情很好,毕竟兄弟两人之前都有过在废宫里落魄潦倒相濡以沫的经历,且后雍宗起复,立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德宗为太子之后,翼王一直对德宗鼎力支持。若非如此,德宗也坐不稳现在这个皇帝的位置。   不过,以上的说法都是官方版本,而坊间流传的版本则是另一种说法。   据传,高太后偏爱翼王,在当初雍宗考虑立嗣的时候,极力推荐的太子人选是翼王而非现在的德宗。只不过大齐向来有立嫡立长的传统,在长子没有明显过错的前提下,实在不好越过长子而封次子为太子,最后便也还是遵循祖例立了德宗为太子。   不过雍宗为了补偿那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小儿子,便依了高太后的意,将东鲁一片富饶且十分关键的喉舌之地作为封地赏给了翼王,且赋予了征税驻兵等极大的权力。   只要不出东鲁之地,翼王便是所谓的土皇帝,只要他高兴,甚至都不用纳贡。毕竟只要高太后一日还在,德宗就一日都不能当着自己亲娘的面处理了翼王。   可若说翼王真有不臣之心倒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听闻这位亲王在东鲁大地上管理得尽心尽力,平日里为人十分低调,从不跟自己的皇帝哥哥唱过反调,每年纳给朝廷的税贡都是各州路里最多的。   若是别的州路遇到什么天灾**的都会不约而同地跟朝廷喊穷,总希望能从国库挖更多的资源过去,可翼王在东鲁封地十数年,从来没听他跟德宗喊过一声难,就算遇到荒年灾年,也从没短过给朝廷的纳贡,在封地里的名声也极好,很得百姓拥戴,让德宗就算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来。   近来估计临近高太后寿辰的关系,翼王这才带着唯一的儿子进了咸安来与母亲团聚,以共享天伦之乐。   第134章   即使是在自己母亲身边,翼王也还是顾全礼节,行礼坐姿无一不端,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来。   徐曼青立在高太后身侧虽然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但听着眼前这对母子一来二去的谈话,倒是察觉出了几分微妙来。   相对于高太后的殷勤热切,翼王虽然应对自如,但话语间总透着些淡淡的疏离感,母子俩说的都是一些诸如翼王之子赵显恒最近又新进学了什么书之类的无关紧要的小事,虽说也算正常,但实在不显亲近。   之后翼王也不过坐了两刻钟的时间,便要起身告辞。   倒是高太后扯着翼王的手腕不肯放人,只听高太后哀戚道:“哀家如今年事已高,谁知还能这般与我儿团聚多久?咸安距东鲁数千里,往来一趟实属不易。哀家已经跟皇上请旨,好让你延期返回。皇儿不如再多呆些时日,也好让哀家这个皇祖母多看恒儿几眼罢!”   翼王面有难色,明显对高太后提出的这一要求感到为难,但无奈孝字压头,高太后全然撇开朝堂政事不提单讲伦理孝道,即便翼王有万般难处,此刻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无奈之下翼王只得应允,但同时提及他在咸安停留之事还是要上书皇帝,待德宗朱批下来之后才能下定论。   高太后一听大喜,这才又靠回了贵妃榻上,让内宫里伺候着的人将翼王送出安华宫去。   徐曼青一听高太后这命令就犯了难——她如今在安华宫内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宫娥,但在高太后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伺候的人,高太后如今下了这道口谕,那到底她包不包括在送翼王出宫的人里边?   徐曼青求助般地看了高太后身边得力的张嬷嬷一眼,便见那张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徐曼青心下了然,便跟在张嬷嬷身后一齐出了安华宫去。   这张嬷嬷跟翼王十分熟稔,听闻在翼王小的时候还受过她的照顾,这样一来一行人一路上倒是你来我往地不至于冷了场面,徐曼青跟在后边当个背后灵倒不算难捱。   待出到安华宫外门,翼王便说了留步,伺候的步撵已经被太监抬了过来。   谁知翼王却忽然转身,透过众人朝徐曼青交待道:“日后本王回了东鲁,母后在安华宫中难免寂寥,你且多多进宫问安陪伴才是。”   徐曼青被翼王点了名,当下有点吃惊,但听翼王交待的事字字不离高太后,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便赶紧行礼应下。   翼王见徐曼青应对得当,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取下腰带上的玉珏递给身边伺候的太监,让太监转交到徐曼青手上。   徐曼青哪里敢收,赶紧推拒道:“能伺候太后是臣妇太大的福分,哪里还敢收翼王的礼?”   翼王道:“你不必惶恐,只当是本王的一点心意便是。”   徐曼青见翼王坚持,也只得顺水推舟地将那玉珏收了下来。   翼王上了步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远了。徐曼青随着张嬷嬷等人一直目送至翼王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转角处,这才起身往回走。   待众人回到安华宫里,一进门便见高太后斜靠在贵妃榻上抹泪。   张嬷嬷一看便立刻呼天抢地地跪到了高太后榻前,宫里的一干人等全都诚惶诚恐地跟着跪了下来,徐曼青也莫能例外。   看到高太后这种曾经叱咤前朝后宫的铁娘子当众垂泪,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只是徐曼青没想到这高太后竟然会为了翼王伤神到这般境地,也不知这是不是所谓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太后被张嬷嬷一通安慰后这才稳住了心神,抬眼又见跪在自己跟前的徐曼青手里捧着翼王方才赏下的玉珏,眼神中带有讶异之色,连忙询问起来。   徐曼青道:“翼王殿下的权权孝心实在令臣妇感动。方才殿下交待了,说是让臣妇日后多多入宫问安陪伴,这才将随身的玉珏赏给了臣妇。这都是翼王殿下对太后的一片真心哪!”   高太后一听这才破涕为笑,将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只留了徐曼青在里头伺候着。   “有些事儿已经是陈年往事了,跟在哀家身边的老人都知道,这些年来听哀家念叨也都听烦了。如今你也算是安华宫里的新面孔,也不妨听哀家叨叨一番。哀家见你是个有玲珑心思的,这事之于哀家来说是关己则乱,也想听听旁人的意见,只是身边伺候的人多都是没有主心骨的,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盼你能给哀家解解愁思才是。”   徐曼青一听便知道高太后要跟她说些内宫秘辛之事,心下突突直跳。虽说这是高太后对她极端信任的表现,但她向来不喜卷入一些复杂的事端里。加之如今她和项望山夫妻和睦,项家家宅上下安宁,如此这般她更不愿将简单问题复杂化了。   “臣妇哪里能有这等能耐替太后排忧解难,别到时候误了太后的正事才是……”   高太后斜睨了徐曼青一眼道:“你也不用在哀家面前妄自菲薄了,你是个什么人哀家岂能看不出来?”   徐曼青没辙,只得洗耳恭听。   高太后叹气道:“其实都是哀家造的孽……”   “想当年,皇儿和哀家哪会这般生分?若不是哀家与他感情好,哀家又怎会跟先帝提议让他来继承大统?”   徐曼青一听,果真冷汗都下来了。   这种内宫秘辛虽然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却万万不可挂在嘴边说道。如今虽然说这话的人是高太后,但谁知哪天皇帝老儿忽然一个不爽就要来个焚书坑儒之类的举动把知道内情的人都给咔嚓掉?   徐曼青不好发表意见,只得安慰道:“臣妇方才见翼王殿下丰神俊秀,就连气色也是一等一的好。虽说这九五之位尊贵显达,但也不见得人人都愿意担下此等重任。若换做臣妇,臣妇还真愿选择偏安一隅潇洒自若,也好过在咸安城里天天被那些言官们盯着看着来得痛快。”   高太后自然清楚自家儿子的品性,倒知道翼王并不是那种要削尖脑袋求上位的人。只是当时她是真被所谓的偏爱蒙了心眼,一心只想把自己觉得优秀的孩子往上推。好在德宗继位之后对这件事情没有过多追究,但翼王作为当事人,封了亲王之后想要在皇帝哥哥的权位下过日子,倒是要处处留心时时留意,夹紧尾巴过日子了。   “哀家原以为先帝议储一事不过是先帝与哀家夫妻二人的枕边密语,从来没说开了去。谁知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多少也给他们兄弟二人造成了隔阂。可是皇儿对哀家不喜,又岂是因为此事?”   徐曼青想想也是,议储一事若要论到不喜的那个也应该是德宗皇帝,翼王犯不着为了这事跟高太后过不去。   “其实,皇儿在成婚之前早有一个私定终身的对象,但此女不过是个七品武将的嫡女,因那武将供职于皇儿麾下,皇儿才识得了那个女人。”   “可以皇儿的身份,怎可能娶这般出身的女子?为妾倒是可以的,只是皇儿那时候被她迷了眼,心心念念地要纳她为正妃,死都不肯点头答应哀家给他安排好的亲事。”   “后来哀家没辙,只能派人将那女的绑了,逼着皇儿与世家大族的嫡女成婚。”   “皇儿没辙,只得按照哀家的意愿拜了堂。待新婚第二日,皇儿便让哀家把他心仪的女子交出来,哀家自然无不可,便让人领了他去。”   “谁知,谁知那女子竟被人暗中谋害,待皇儿进到拘禁那女子的内室时,那女子早已中毒身亡,后来太医一查验,还发现那竟然是一尸两命……”   徐曼青一听心下大惊。按照事件这等发展,常人一看便会认为下毒手的人正是高太后了。毕竟这正妻刚入门就有个庶子横在前头是怎么看怎么不妥,以高太后的铁血手腕,先帮着清理门户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太后啜泣道:“都说虎毒不食子,哀家虽然不喜那家女孩,但怎么也不会害了皇儿心仪之人,更何况她腹中还有了皇儿的骨血?”   “只是皇儿哪里肯信,就算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认为是哀家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   “自那件事情之后,皇儿与哀家便也生分了……”   徐曼青听了倒是相信高太后的说辞。   以高太后的手段,就算要害死那女子,又怎么会当着自家儿子的面将他心爱的女人毒死?要不动声色地害死一个人的手法太多了,根本犯不着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手法。   可若高太后不是真凶,那能在高太后的权力范围内不声不响地将人杀死的人,那真凶的身份地位也必定不一般。   而能从高太后和翼王母子离心这件事里得到好处的,除了当今皇帝德宗之外,还能有什么人?   徐曼青不是个傻的,如果整件事的幕后黑手真的是德宗的话,那无论是高太后还是翼王,也只能将整件事情按压下来。而无论高太后愿意与否,为了顾全大局,这个谋害人命的黑锅也只能由她背下了。   徐曼青听出了弦外之音,也明白高太后是想在有生之年解开与翼王之间的心结,但又苦于没有行之有效的法子,旧事重提也不过是徒劳伤神罢了。   徐曼青叹气道:“事已至此又死无对证,但只要太后您是无辜的,总有一天翼王殿下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高太后摇头道:“哀家怎能不知自己儿子的恨?就算哀家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哀家而死。皇儿这些年来也与元配发妻情分淡薄,甚至连一房妾室也无。若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又哪会让王妃近得身去生下了恒儿?”   “且自恒儿出生之后皇儿膝下便再无动静,如今这子嗣单薄不说,他枕边连个知心解语的人都没有,怎能不苦闷非常?”   徐曼青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垂头不语,谁知高太后接着又将更轰炸性的消息给扔了出来。   “哀家之前一直想给皇儿寻一个个性与那死去的女子相仿的女子,若是得了皇儿的好,也好居间帮忙解了哀家与皇儿的心结。可惜哀家寻了这么多年,也没一个相仿的。直到后来你入了宫来,哀家便心属于你……”   徐曼青一听,立刻汗湿衣背,赶紧跪下道:“臣妇无德无能……”   高太后道:“你不必紧张。自哀家之前棒打鸳鸯造了孽之后,便在佛祖前发誓再也不会犯下同样的错。”   “也是老天注定,哀家原本见你极可能寡妇失业,便想借机调你到宫里来,再寻个合适的时机让皇儿与你相看。若是他看得上你是好,看不上的就留在哀家身边伺候也无妨。”   “可偏偏你夫君却凯旋还朝,你也是功臣之妻,哀家便也歇了这个念头。”   “今日再见皇儿忆起了旧事,心绪难免烦乱,有些话头憋久了实在难受。又见皇儿竟然把他随身的玉珏赠予了你,便忍不住就与你多说了一些。”   徐曼青赶紧磕头道:“谢太后体恤,翼王殿下英武非常,想必大好的良缘还在之后,太后且放宽了心,不必过多担忧才是。”   第135章   高太后这一伤神,竟在寿辰的节骨眼前病了。   虽说只是普通的风邪入体,放在寻常人家估计连药都不用抓,灌几碗水进去就能好得七七八八了。   可太后毕竟尊贵,光是打几个喷嚏咳嗽几声,安华宫上上下下都要忙得个倒仰。   原本徐曼青在高太后跟前已经伺候了十数天,按理儿说早就该被放出宫去了,可高太后这一病,哪还有人能给她做得了这个主?于是在宫中滞留的日子也就这样被延后了。   借着高太后的光,徐曼青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仅又见了前来侍疾的翼王和小世子数次,甚至还有机会给皇帝老儿和后宫娘娘叩了头。想起穿越前只能在电视剧上看到的这种传奇般的历史人物,现下真的近在咫尺了反倒失了之前的心潮澎湃了。   若论起长相来,德宗和翼王兄弟二人的眉眼有六七分相似,而翼王则比德宗要高了半个头,总体而言显然比德宗更为出色,也难怪会更得高太后的喜欢。不过德宗毕竟比翼王年长了不少,加之日日养尊处优,身材有些走样倒是正常。   不过令徐曼青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那名为赵显恒的小世子。   翼王虽成婚比德宗晚,但得子却比德宗晚。故而赵显恒比当今大皇子的年岁还要长上两岁,性子极其好动活泼,若不是因为皇祖母卧病在床被拘着了,哪次不得把安华宫弄得个人仰马翻才算罢休?   而高太后因着对翼王心有愧疚,对赵显恒的溺爱也越发厉害。好在今年已经十三岁的赵显恒已经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半大小子,对长相极好的徐曼青十分有好感,故而在挑选作弄对象的时候才跳开了去,倒是省了徐曼青不少麻烦事。   终于,在太医院的“殷勤”用药下,高太后病了七天总算好了。徐曼青又替太后画了一副新的白鹤庆寿甲,做了全套的精油推拿之后才终于被放回了家去。   徐曼青早已归心似箭,奈何在安华宫中丝毫不能显露,否则就是对高太后不敬。   可待到出宫之日,那欣喜之情却怎么也按捺不下。待宫中的软轿将她送到项府门口时,若不是因为身后还有负责封诰宣旨的大太监跟着,她早就想不顾仪态地奔到项望山身边去了。   项望山自然是事先得了宫中的通报,今日特地告了假,给终于回家的媳妇和自家老娘接封诰的懿旨。   送徐曼青出宫的队伍因宣旨一事十分浩荡,光是太后的封赏就有将近十抬。除了宣旨的大太监,后边还有一队敲锣打鼓奏乐放炮的,这懿旨一下,锣鼓鞭炮声几乎要把整条朱雀街都炸了起来。   徐曼青跟在项望山和项寡妇身后跪接了懿旨,这才欢欢喜喜地给众人打了赏,将宫里的人打发回去了。   好不容易回到内室,项望山将房门一关,哪里还找得到方才半分认真严肃的模样?   待转过身来,那翩翩君子的模样却已化身成了饿狼扑羊,长臂一捞就把徐曼青给锢在了怀里,大掌顺势一握便从背后将徐曼青胸前的软团子包在了掌心里。   “媳妇,这些天不见,想为夫了没?”   徐曼青被他的力道弄得有些生疼,忍不住往后轻踹了一脚。   “一点都不想!”   “哦?”项望山挑眉,将手探进了正儿八经的命妇服中,不费吹灰之力便变戏法似的将徐曼青的肚兜儿给扯下来了。   “你!流氓!”   徐曼青被放倒在床榻上,平白当了大半个月和尚的项望山猴急得连衣都没宽,便想直接把徐曼青给办了。   徐曼青被挑逗得面红耳赤,一双玉手握成拳头打在项望山身上。   “你!你且慢点!别把衣服给弄脏了……”   这命妇服说起来跟官服差不多,是不可随意污损的。   谁知项望山根本就没把那些条条框框的礼节放在眼里,直接把徐曼青的裙摆一番,扯下里头的亵裤便揉按起玉丘来。   成婚了一段时日,徐曼青也算是尝过了情/欲滋味的人,这么长时间没见,说不想也是骗人的。被项望山这般一弄,身下立刻有了反应,可又总是担心命妇服有污损,便挣扎着想用脚踹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项望山。   项望山顺势抓住了徐曼青的脚踝,一下便把她两条白皙的长腿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身下的硬物狰狞勃发,沾润着春水便顶进了徐曼青的身体去。   被项望山这般攻城掠地,徐曼青哪里还有多余的思绪去顾及其他,除了迷失在男人制造出的强势律动中之外,便再也没精力去想别的事了。   项望山这次还真是被憋狠了。换做没开荤之前,他只不过是闻过了肉味,毕竟没有尝过真正的滋味。可今时已不同往日,徐曼青若不是被太后所留,他还真是想横刀立马地就把自己媳妇给绑回来了。   小别胜新婚,如今这一做,还真是做得有点过了。   徐曼青平日里虽说体力不大好,但也没有累到失去意识的时候,这次是生生地做晕过去的。   项望山搂着昏睡过去的徐曼青,心下竟平白地生出了些患得患失,想起若不是他从战场上凯旋归来,徐曼青便会被高太后召入宫中伺候,而太后身边又岂缺权贵之人?若不是因着他大难不死,徐曼青估计还能跨进更高的门槛,远不止现在这个从四品的诰命夫人才是。   想起之前徐曼青说过的若是她想攀附权贵,便早就不是项家妇了。现在想来,徐曼青也算是所言非虚。   看着在自己臂弯中带着浑身青紫的印记沉睡过去的媳妇儿,总算恢复了理智的项望山有些后悔,但藏匿于内心深处的火焰一旦勃发,却是他也无法控制住的。   看来在不经意间,他对于这个女人的感情早已超过了他的预期——徐曼青实在过于完美,这次若不是有太后这般横插一杠的“提醒”,估计他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感情。   徐曼青这一睡还真是睡了个天昏地暗。一来是体力消耗过度,二来是这些日子在安华宫中伺候,时时刻刻都要绷紧神经,就连睡觉都不敢睡沉的。如今回到家中,也算是能睡个安稳踏实了,便没了一点警觉,就连项望山起身赴职也完全不知晓。   原来,若不是因为封诰一事,项望山本应在安郊军营轮值。昨日他已告了一天假,今日就算再不舍得也得去军营画卯了。   徐曼青一觉醒来却发现枕席边空荡荡的,心下虽有些失落但也还好。休整了一天之后,便又忙起了筹划在珍颜阁中推出美甲服务的事情,还得着手替许给杜二的红儿打点嫁妆,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谁知待日子又过了四五天,家里却来了一位让人意想不到的客人,着实让徐曼青大吃了一惊。   起初在门房进来通报的时候,徐曼青还小愣了那么一会。   “你方才是说,振威校尉吴夫人来访?”   说起这吴夫人,还得提起吴夫人的夫君,即之前多次对徐曼青施以援手的捕头吴岳泽。   记起吴岳泽成婚之前还只是从六品振威副尉,如今看门房报上来的名号,却已擢升至正六品的振威校尉了。   虽自徐曼青被高太后封诰以来,闻讯送来贺礼的人家是络绎不绝,亲自上门道贺的一般也只有诸如聂书梅和孔恩霈一类的熟人,像吴夫人这样只在昔日梁夫人办的赏荷宴上打过一次照面的实属罕见。   对此,徐曼青只想起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老话,但她就算挖空脑袋也想不出她与这吴夫人之间能有什么过节,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吴夫人都已经亲自登门贺喜了,看在吴岳泽的面上,她也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思忖了半晌,徐曼青便让人将吴夫人领了进来。   那吴夫人见了徐曼青后自然是行了大礼的,毕竟项望山的官职比起吴岳泽来高了不少,且徐曼青还被封了诰,这等大礼还是受得起的。   略微打量一眼,徐曼青便直觉这吴夫人比第一次见面之时还要清减了不少,气色也不大好。虽在脸上堆着笑容,但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看着就是个忧思甚重的模样。   一通寒暄过后,徐曼青便也旁敲侧击道:“吴夫人此番前来,除了贺喜之外,是否还有其他要事?”   见徐曼青主动提起,那吴夫人眼神中略有惊讶,但也立刻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徐曼青了然,便将身边的闲杂人等清了出去,为防隔墙有耳,还将吴夫人给领进了内室去说话。   这前脚刚将下人给清走,谁知那吴夫人后脚就给徐曼青跪下了。   徐曼青大惊,连忙搭了把手要将吴夫人扶起,谁知那吴夫人只是垂泪,哽咽着不肯起身。   只听吴夫人道:“我原本也没料到项夫人您会见我,但如今我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只当将拜帖递了进来,谁知,谁知您还真愿意见我一面……”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可况项望山高了吴岳泽整整三级?徐曼青只消随意找个托辞推脱一番便能轻易将自己拒了去,可如今徐曼青见了她不说,还主动开了话头问起了她的事。   可若不是被逼无奈,她又何曾想要冒着风险惊动到徐曼青?   第136章   徐曼青皱眉道:“我虽与吴夫人素昧平生,但在落魄之时却多受吴校尉照拂,若吴夫人真有难处不妨直言,若有能帮上忙的,我必义不容辞。”   吴夫人黯然摇首道:“若说实打实的难处倒也还真没有,只不过我今日与您说道之事怎么也算是吴家的内宅之事。都说家丑不外扬,但,但若再不找个人说说,我这日子还真没法过了……”   吴夫人说完便开始拿出丝帕抹泪,徐曼青倒是能看出她此刻的悲伤并非作伪,心下也跟着沉了几分。   “我看项夫人是个快意直言之人,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了。”吴夫人哽咽道,“听闻项夫人是置妆能手,就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对你钟爱有嘉,可见饶就是宫里的国手也是比不过您的。”   徐曼青道:“这不过是太后错爱罢了,我又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吴夫人道:“我今日来此,不过是想跟项夫人讨得妙法。无论是妆容也好还是姿仪也罢,只要能让我夫君能多看我一眼,我什么苦都能吃便是了。”   徐曼青一听,便知道这被强硬塞进吴家门的吴夫人婚后不得吴岳泽的欢心。先不提吴岳泽是因生母受控,被逼无奈之下娶的这门亲事,最要命是这吴夫人还是吴先孟正房太太那边的人。   吴岳泽在认祖归宗之前所受的屈辱,多跟那正房太太相关,光就是这一点就已经在夫妻二人之间设下不可逾越的屏障了。   如今吴夫人找上门来求置妆之法其实不过是本末倒置,若无法将吴岳泽心中的结解开,就算吴夫人打扮得如同天仙一般又有何用?   这也是徐曼青在这大齐头一次遇到束手无策的情况,虽说她也能随意给些改善的意见予吴夫人,但却都是些治标不治本之法。若真为之,弄不好还砸了自己的名声,倒不如以实相告来的实在。   那吴夫人听出了徐曼青言语中的推拒之意,便又哀戚道:“不瞒项夫人说,我在十二岁那年因着贪玩,在外出郊游踏青之时路遇强人,被绑去索要赎金。自那次之后,虽身子侥幸未被玷污,但名节却已尽毁,以至于到了待嫁之龄依旧无人问津。”   “后若不是姨母做主,我也进不得那吴家。可待我嫁入吴家之后,才知道自己夫君和姨母早已形同水火。”   “也为着这事儿,夫君对我十分不喜……”   “夫君对我视如蛇蝎,我原本便已经名节有损,夫君也不知是不是要下姨母的脸,我入门至今他也未曾碰过我分毫。”   吴夫人说及此,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   “项夫人,你也许不知,在新婚第二日,婆子来新房里查验喜帕的时候,看到那上面一片净白,眼底闪过的那抹戏谑之光……”   “我,我那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徐曼青一听这才发现事态之严重。   虽说她也料到以吴岳泽那样刚硬的性子,定不会让得罪过他的人好过。跟正房太太作对倒还说得过去,但这吴夫人怎么说也是无辜受牵连,吴岳泽又怎能这般意气用事,连该给正妻的体面也一点都没给?   若按吴夫人的说法,吴岳泽在新婚之夜压根就没与她圆房,但无论吴夫人事实上是否完璧,她身子不洁一事却是已经坐实了。而吴岳泽这般作为自然是狠狠地打了正房太太的脸——将一个“破鞋”硬塞给寄养在自己名下的庶子,怎么说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可就算给正房太太一个好看又有何用?吴岳泽这般做,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毕竟自己的正妻名节没了,他这个做丈夫的又能有脸到哪去?   “一开始,我以为是夫君听闻我名节有损之事才对我心生厌倦,可后来偶遇夫君醉酒,听他口口声声地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说及此,吴夫人眼神中不无闪烁,看向徐曼青的视线也带上了几分暧昧。   “后来差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夫君在认祖归宗之前便识得项夫人您……”   “不过,不过那都是我夫君他一厢情愿……”   吴夫人避重就轻道:“如今我只想求项夫人给我指一条明路,若是能让我重得夫君欢心,就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呀……”   徐曼青一听吴夫人提起那前尘旧事,脸色也不是太好看。   “吴夫人莫要听风便是雨的,我与吴校尉之间清清白白,之前有所交集也不过是因为他对舍弟有救命之恩,后又几次三番地照拂项家的缘故。但我与他是断然没有半分私情的。”   吴夫人忙应承道:“那是那是。”   徐曼青又道:“吴校尉家里的事情我倒是从捕快王虎那里听说了一些。若论起你们夫妻感情不和,最根本的症结还是在于他对你嫁入吴家的目的有所怀疑。”   吴夫人忙道:“这我也知道,但那毕竟是我的姨母,我夹在中间实在是左右为难……”   徐曼青摇头道:“那你就错了。在大齐,女子最讲究的就是以夫为天。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句不好听的,你百年之后,你的牌位也只能放在吴家受吴家后辈的供奉,跟你姨母有什么干系?”   “再说了,你姨母在丧子之前一直欺凌吴校尉和文姨娘,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积怨已深,这其中的矛盾根本不是靠你一人之力就能化解开来的。吴校尉认祖归宗后,虽说是记在你姨母名下,但实际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是最清楚不过的。”   “你姨母与吴副尉不合,又怕她年老之后无人照拂,这才挖空心思逼吴校尉娶了你进门。”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按照你姨母的盘算,只要有你在,就算吴校尉对她有再多怨恨,她也不至于完全失了仰仗。”   徐曼青叹气道:“你嫁入吴家,乍一看都觉得是你姨母仁厚,为名节有损的你寻了一门亲事。可仔细一想,这其中归根结底不也是为了成全她自己的私心么?”   “我也不是存心想挑拨离间,但你想想,若是你姨母并未丧子,她会为了照拂你而让她的亲生儿子娶了你么?”   吴夫人一听徐曼青的话,只觉得如五雷轰顶,当即便愣在那里了。   “可你毕竟心地善良,总想着在你夫君和姨母之间做和事佬。若我没猜错的话,但凡遇到事情,你在吴校尉面前应该都是在替你姨母说好话,我说得对是不对?”   吴夫人期期艾艾地道:“那,那倒是的……我,我还以为自己做的没,没什么不对……”   徐曼青道:“你还真是错了。你想想,吴校尉本就对你心有疑虑,又见你遇事皆偏向你姨母,怎能对你放心?”   “若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枕边人都信不过,甚至连睡觉都不能安寝,他又如何能对你生出其他的情愫?”   徐曼青叹气道:“如今你应该做的,并非是要整治什么妆容,而是要让吴校尉彻底地信任你,让他觉得你无论如何都是会站在他那边的才行。”   说句不好听的,若她是吴岳泽,估计会做得更绝。比如说抬一门妾室,让妾室生了儿子再记在吴夫人名下,但儿子也寻个由头不让养在吴夫人房里。这样一来,别说是不碰吴夫人这么简单了,就连这女人后半生的依靠都给剥夺了,还避免了吴夫人仗着孩子要挟自己,岂不是更釜底抽薪?   吴夫人听到关键之处倒是收了眼泪。   徐曼青的这番话虽说不那么中听,但却切中要害。想那吴府里上上下下安插的都是她姨母的人,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跟她说这种大实话?也就只有徐曼青这样不怕得罪她姨母的旁观者,才愿意这样一阵见血地将真相和盘托出吧?   呆愣了半晌之后,那吴夫人总算幡然醒悟。只听她道:“多谢项夫人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徐曼青见她把话听了进去,心下倒也松了一口气。   “你既然来了,便也别空手回去。我这边正好有一套新做出来的水晶步摇,是连珍颜阁那边都没上架的新货。”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吴夫人也是个长相出挑的,为自己夫君好好打扮一番是断然没有错的。”   “我以前虽为他人置妆多时,但也知道婚姻之事并非仅靠妆容这等外在之物就能完满的。”   吴夫人羞愧道:“项夫人说的是,之前是我肤浅了。”   起初在听到吴岳泽醉酒喊出徐曼青的闺名之后,说不嫉恨是不可能的。又想起那日在梁府的赏荷宴上,项府的徐氏可谓是花容月貌仪态万千,她便以为是自己姿色不如徐曼青的缘故,故而在那之后她都刻意在吴岳泽前模仿徐曼青的打扮,可惜收效甚微。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来项府登门,这才被徐曼青一语道破天机。   徐曼青亲自动手替吴夫人挽了一个垂月髻,并将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   吴夫人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又不禁垂泪道:“自我嫁入吴家,虽说偏帮着姨母说话,但在内宅之事上,又岂敢不以夫君为先?就怕我到时候舍弃了姨母,夫君也还是像现在这般对我不闻不问……”   徐曼青叹气道:“若你百般迁就依旧不行,我这边倒是还有一下策。”   吴夫人拉着徐曼青的手道:“愿闻其详。”   “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有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吴夫人讶异道:“项夫人的意思是……”   徐曼青点头道:“若你已竭尽所能也无法挽回,倒不如松开手去,只管过你自己的日子。”   平日里吴岳泽被吴夫人曲意奉承惯了,性子难免要傲上一些。若哪天吴夫人忽然对他不在意了,或许也能成为所谓的催化剂,催发一些激情出来才是。   吴夫人受了徐曼青的点拨,心下便找到了一条出路,虽说还是晦暗不明,但怎么说也已经如同定海神针一样让她如乱麻一般的心稍微定了一些。   吴夫人得了指点后便要起身告辞离去,谁知刚推开房门,便见一高大壮实的男子立在门边,当即吓得不轻。   徐曼青抬眼一看,那门外站的人不正是数日未见的项望山么?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目的是为了说明妆容并非万能之物,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靠的更多的还是真心真情。女人打扮自己是好的,但再好看的装扮也不能掩盖性格的瑕疵。so~还是得内外兼修双管齐下才是啊~   第137章   虽说这是项家内宅,碰到家主倒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吴夫人既然是来找徐曼青说道自己夫家的秘事的,之前必定是打听好了项望山今日是在军营轮值,项家家中只得徐曼青一人,吴夫人这才敢找上门来的。   可谁知天意难测,她俩这一出门竟然还真就碰到了项望山。且从项望山并不那么好看的脸色看来,徐曼青便猜到自己和吴夫人之间的对话一定是让他听去了,但到底项望山听到了多少内容,她却不得而知。   吴夫人也知自己这番前来是给徐曼青惹了事,但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便只得给项望山见礼之后匆匆离去。   待吴夫人走后,项望山步入内室之中,破天荒地没有与徐曼青说话,只是径直坐在罗汉榻上。   徐曼青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歪,但却也还是被室内的低气压影响到,一时间慌了心神,平日里向来运转顺畅的脑袋瓜子这下却卡了壳了,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乍看之下还真像是有点做贼心虚的模样。   项望山终归是憋不住,抬眼冷冷地问了徐曼青一句:“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今日军中无事,项望山想起家中的媳妇,便提前归返。谁知刚进家门就听门房说夫人在宴客,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振威校尉吴岳泽的夫人来访。   起初项望山还以为这又是因着徐曼青置妆的名声在外,官夫人们都打着各种幌子要上门来讨要美容法子的事儿。他也本可先行到书房歇着,但却鬼使神差地想看看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徐曼青是如何应对外人的,便悄声立在了门外,这才听到了自家媳妇与那吴夫人之间的对话。   这一听可就不得了了。   虽他早已知晓徐曼青艳名在外,别说是像聂定远这样两肋插刀的兄弟都尚且会调侃两句,就连军中其他将士只要是见过徐曼青的多少也有议论。加之驸马爷尉迟恭竟大手笔地将整个珍颜阁当做贺礼送给项家一事早就引起了话题,只不过外人又何尝能得知徐曼青还有个便宜姐姐鸾儿的旧事,故而都觉得是驸马爷心仪徐曼青所以才赠以重礼了。   不过这般猜测也不能算是空穴来风,毕竟尉迟恭也确实对徐曼青起过收房的心思。   加之这次徐曼青三进宫,高太后封诰之前对他们夫妇二人说的那番话又别有深意,项望山自从宫中返回之后便因此事而辗转反侧了数宿,但内心深处依旧相信徐曼青并非贪图富贵之人,这才勉强将那翻江倒海的醋意给强压了下去。   只是入宫之事还余火未消,如今竟又让他听墙角听来这样劲爆的消息。   原来觊觎徐曼青的远不止尉迟恭和高太后,就连这劳什子的振威校尉也曾经想要横插一杠?!   当然,与高太后和驸马爷相比,这正六品的振威校尉实在是不够看头的,徐曼青就算想要攀高枝也不可能选他。可项望山气就气在徐曼青一直没怎么提起过吴岳泽的事,除了吴岳泽尚是南衙门口的捕头之时曾出手救过徐奋这事儿之外,他对其他内情就别无所知了。至于吴岳泽成婚之日徐曼青以他的名义给吴岳泽递了封子当做答谢倒也说得过去,所以他也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若当初徐曼青一并向他坦白他也不至于会如此气闷,可今日却从一个外人嘴里听来此事,项望山胸腔中的那股子气是怎么也顺不下去。   徐曼青见项望山有追究之意,脸色难免有些青白。   毕竟在这封建大齐,女子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与其他男子有私相授受都是要被抓去浸猪笼的。只不过徐曼青在意的并不是这些所谓的惩罚,而是项望山此刻正用那种带着些许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表情。   若说是项望山刚从西南之战回来,两人初次见面之时,这男人不信任她倒也还说得过去。可如今他俩已经成婚这些时日,就算他旁的不信,但她徐曼青这身子是清清白白地给了他的,这总假不了吧?!   徐曼青早已将项望山当成自己老公看待,若是旁人她还能守住几分理智,但换做项望山,她便气不打一出来,没两下就被气得浑身发抖、眼眶发酸了。   “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觉得我有什么事是故意欺瞒你的不成?”   听了徐曼青带着怒意的话,项望山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静坐着。   徐曼青看他那副样子,摆明了就是坚持要听她解释。   可遇到这事,她还真就不想解释了——不是说她玛丽苏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吴岳泽要喜欢她,也不是她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的,难道这也要算成是她的错处不成?!   只听徐曼青冷笑一声道:“妾身还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若夫君信不过妾身,不妨再想办法设个什么局试探试探便是了。”   徐曼青这气急攻心的,对着项望山竟也自称起“妾身”来了,语气中的疏离感更是毫不掩饰,甚至不惜炒起旧饭来了。   这徐曼青轻易不犯拧,但一旦拧起来,估计是十个项望山也掰不回来的。   项望山被徐曼青的冷言冷语激起,便也怒道:“若真问心无愧,之前直接与我说道不就好了?今日之事,我也没有要责问你的意思,不过是想问个清楚,你有何必这番反应?莫不是你在恼羞成怒不成?!”   项望山被徐曼青一呛,胸腔里也像是突然被塞进了一团烈火,烤得他几乎要失了理智,这话还没经大脑,便溜地说出嘴来了。   “妾身无话可说,夫君且自探看便是了。”   徐曼青说罢便转身出了门去,谁知才没走几步,便听到内室里传来一阵事物坠地碎裂的杂响,看样子是项望山在内室里发了飙,径直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了。   候在门外的丫头仆妇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这些时日来,自家家主和夫人都跟蜜里调油一般好得不行,平日里就连拌嘴和使脸色都是没有过的,哪知今日前脚刚见夫人满脸泪痕地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后脚便听到家主在屋子里大发雷霆了。   项望山本就是行伍出身,在西南一战中又是个出了名的杀神。虽说没事的时候看着是一幅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如今火力全开,竟吓得一干下人软了手脚,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在徐曼青跟前最得脸的红儿硬着头皮问了徐曼青一声怎么办,只看徐曼青用手狠狠地抹了脸上一把,便听她冷声道:“且让他砸,就好连我也砸了,那便天下太平了。”   徐曼青说罢甩了袖子便走,红儿在心里叫苦不迭,但又怕徐曼青在气头上出了岔子,也只得提了裙摆追了过去。   于是这夫妻俩这一吵架,还真就是如同六月飞雪一般,将周遭的人都给冻了个透。   俗话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可众人瞪大了双眼瞧啊盼的,还以为这小两口怄气怄个一个晚上就能消停了。可谁知这两个驴脾气的人都觉得自己所说的所做的都没有错处,死活不肯向对方低头。   这一僵持便整整僵持了数天的时间,项望山也索性搬到了书房睡,徐曼青则天天晚上藏在被子里边抹眼泪,原本和乐融融的项府竟陷入了空前的低气压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牙齿都要咬到嘴唇的时候,夫妻不吵架怎么可能是真正的夫妻?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吖~   第138章   这内宅小两口第一次闹别扭级别就挺高,搞得项家家仆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弄出个错处来被主子拿来当出气筒。   好在项望山和徐曼青都是有分寸的人,虽然心内对彼此多少有怨言,但在项寡妇面前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下人也没胆量敢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故而这段时间里倒没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只不过那吴夫人还真被项望山设成了拒绝来往户,且吴夫人自上次知道自己的出现给项家夫妻造成了间隙之后也挺有自知之明,之后倒没有再找上门来。   徐曼青在家中憋了数日,也万万没料到平日里向来大度的项望山竟然在这件事上如此上纲上线,也大约明了男人在类似的事情上还真是寸土不让的。   虽说心中万般委屈,但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熬了几天之后原本积的气也消了一些,徐曼青便犹豫着是不是要主动对项望山说些软话哄哄他,也好让场面不那么尴尬。   可还没等徐曼青做好心理建设,原本应该在家中休假五日的项望山竟然在第三日就返回了安郊军营。   徐曼青一开始还以为项望山是气她气得狠了,就连项家都不愿意多呆了,只想到军营里图个眼不见为净。   遇到这种变了相的离家出走,徐曼青就是再坚强这下子也有些撑不住了,这时候难免便想起了闺蜜孔恩霈。   找了个由头去到孔恩霈家里,徐曼青这才发现原本也应该轮休在家的聂定远也被兵部招了去,一探问缘由才知道,原来是皇帝因为翼王入京“龙心大悦”,特地将今年的皇室秋狩提前了。   说到这秋狩,那可是每年咸安的一大盛事,规模之宏大仅次于皇室的祭祖大典。   对于那些整日被拘在深宫里的皇子公主来说,能光明正大地出来放放风打打猎是再兴奋不过的事情了,可对于像项望山和聂定远一类的武将来说,那可真是一件可以让他们忙得人仰马翻的差事。   毕竟这皇族倾巢出动,安全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   且不说除了皇族嫡系之外,有品级的文武百官就有几百甚至近千号人。这人多口杂不说,木兰围场又是个三面环山一面开阔之地,保不齐会藏进一些别有用心的刺客。   就算没有刺客,在围场狩猎可跟舞文弄墨不同,这骑马奔驰不说,还要真刀实枪地放箭,一不小心流箭伤人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一来,不仅兵部那边要出人出力做全程陪护,像项望山这样的安郊禁军更是要起到核心的护卫作用。   而项望山和聂定远都是新官上任,参与秋狩防护也是头一遭。故而兵部和安郊禁军军统都如临大敌一般,在接到德宗口谕之后便赶紧将得力干将给召了回来,紧锣密鼓地开始布置工作了。   孔恩霈见徐曼青竟然不知这样的大事,心下也十分惊奇。又见徐曼青这次到访说起来十分突然,且第一眼见她时瞧着眉眼间又带着些许憔悴,这般一联想倒是悟出了些门道来。   只听孔恩霈小心翼翼地问道:“莫不是嫂子和项大哥拌嘴了?”   徐曼青既然来了,也没想过要瞒孔恩霈,便大约把这事给简要说了。孔恩霈一听脸色都变了,这才抓着徐曼青的手劝道:“我的好嫂子,项大哥这般反应已经是很克制了。”   孔恩霈黯然道:“同是身为女子,我怎能不懂嫂子你心中所想?换做是我,我也知道你是一肚子的委屈。”   “可这世道就是不公,男人可以名正言顺地三妻四妾寻花问柳,女子却要恪守妇道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我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得活在这样的规则之下。这倒不是说我生来就对那些女训女戒里说的东西有多信服,只是我十岁那年,一个大我六岁的表姐就是因为类似的事儿,活活被夫家用家法打死了。”   孔恩霈垂泪道:“那表姐跟我是从小一起玩儿大的,她是个什么品性我怎能不知?”   “只是她在出嫁前曾被一登徒浪子盯上,嫁入夫家之后那浪人竟然买通了里头的婆子要给表姐递东西。”   “谁知那东西被表姐夫家截获,这事就露了出来。”   “可怜我那表姐,好端端的一个人生被一顶品行不端的大帽子压得透不过气来,终是憋不住便与表姐夫大吵大闹了一番。后来这事儿惊动到了她婆母,她婆母一气,便动了家法。”   “表姐是个硬气的,虽是被按着打得厉害,但嘴上一点都没软,还是一刻不停地骂。最后骂得夫家那边下不来台,这家法就动得重了……”   “其实这事儿不过是那浪子对我表姐一厢情愿,我表姐又哪里有半分过错?若说真是过错,那便是因为她不会投胎,偏托生成女人罢了……”   徐曼青一听,倒也有些傻眼。   虽她知道在这封建大齐若女子出墙后果不堪设想,但也没想到就算女子没有丝毫过错,只是引了别的男人的觊觎也要算在女人的头上。   孔恩霈劝道:“嫂子,这事情我自然知道你行得端做得正,但有时候并非这样就足够的。”   “况且越是官家,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就越森严,这所谓的避嫌也是必要之事,千万不可小觑才是。”   在孔恩霈看来,虽说徐曼青生得一副玲珑心思,但毕竟不是出身世家大族,幼年又是在乡野长大的,故而对规矩教养之类的东西难免心有抵触,便不自觉地多说了一些。   只是她又何曾料到,这完全是因为徐青的壳子里活着的是从几百年之后一个标榜着男女平等的高度发达的社会里穿过来的灵魂?   徐曼青听了这事后戚戚然,原本还对项望山有颇多埋怨,可现在一想起项望山不过是个封建士大夫,能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已经十分难得了,如今为了吴岳泽的事情吃了飞醋,虽然态度十分恶劣,但细细想来却不那么可恶了。   徐曼青叹气道:“多谢弟妹开导,听得你这番话,嫂子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孔恩霈一听这才放了心,也知道徐曼青向来是个心有计较的人,点到即止便可,旁的也不必再多说了,便又闲扯起别的话题来。   徐曼青从承宣使府出来,心下已经好受了许多。想着项望山其实也并不是真心要恼她,大约是因为一来她没有及时跟他报备过吴岳泽的事儿,二来是东窗事发之后她没有在他面前表过态度。   想起之前尉迟恭那事,她便斩钉截铁地说了她只把尉迟恭当姐夫看,项望山倒是再也没拿过这件事来说事儿。   徐曼青回了家里,也不知项望山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吩咐下去要日日备好滋补的食材,只要项望山一回来她便亲自下厨炖个好汤让他补补。   她就不信她这般献殷勤外加献身的,项望山还能跟自己继续拗那驴脾气!   可惜徐曼青这一等便生生等了大半个月,这项望山忙得完全不着家不说,甚至连口信都没传回来一个。   后来还是徐曼青憋不住遣了家仆去安郊军营探问,这才知道所有在皇家秋狩当日有防卫任务的人员都要在秋狩结束前全天待命,更不得与外界有丝毫联系,以防相关人员将秋狩当日的防卫部署信息泄露出去。   虽说没有问到项望山的消息,但徐曼青倒是弄清了秋狩的时间。   明儿是十五,正是秋狩的日子。徐曼青想到秋狩结束之后项望山便能告假回家,心下难免有些激动,但在晚上临睡前却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神不宁,眼皮子噌噌直跳。   徐曼青心下不稳,但又不知为何缘故,便也只得干瞪眼般地在床榻上辗转了大半个晚上,困极之后才勉强入睡,可待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又早早醒来。   小翠见徐曼青起了个大早,便来伺候梳洗传膳,谁知那乘着粥的碗刚递到桌上,徐曼青一个手滑便将碗打翻在地。   看着青花瓷的碗碎裂了一地,徐曼青顿时只觉得心脏一紧,也说不上怎么回事,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看着倒像是点像犯了低血糖的样子。   小翠哪里见过徐曼青这等模样,吓了一跳之后便赶紧将她扶回榻上,匆匆请了大夫来探脉。   可徐曼青又没有什么大病,大夫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说是休息不好气血亏虚,开了个万金油似的四味汤便走了。   徐曼青斜靠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熬了一天,心中仅有的一丝埋怨也消失殆尽了,只想着念着项望山赶紧回来才好。   可等到了傍晚掌灯时刻还不见项望山的人影,徐曼青有些急了,又催了下仆出去探问。   可谁知话刚吩咐下去没多久,便听见前院传来一片兵荒马乱的声响。   徐曼青如今心神不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姿仪之事,便赶紧提了裙摆出去探看。   谁知刚走出后院,便见几个蓬头垢面的士兵抬着一个血人急匆匆地往里送。   徐曼青定眼一看,那在担架躺着的人,不是自家夫君项望山还能是谁?   顷刻间,徐曼青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若不是一旁有小翠搀着,当即就要倒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草:大山,别怪为娘的……不虐你只能虐青妞,所以想了想,还是虐你算了。   大山:……   第139章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曼青强自咬了下唇一口,直到尝到了血腥气味,这才把神智拉了一些回来,在小翠的搀扶下紧跟在担架之后进了内室去。   项家的一干仆从见了这阵仗也有点不知所措,霎时间议论的声响竟渐渐大了起来。   徐曼青青白着一张脸厉声道:“不许大声喧哗,谁人惊动了老太太,我就打断他的腿发卖出去!”   别看徐曼青平日里都是和和气气的,对下人也没有过任何的苛责打骂,但一旦板起脸来,那当家主母的气场也十分足,顿时那偌大的大院里便立刻静寂非常鸦雀无声了。   就在这节骨眼,外院又传来一阵响动,只见聂定远灰头土脸地闯了进来,也不顾上礼节不礼节的事儿,一见徐曼青便赶紧道:“嫂子莫慌,项大哥看着虽然一身是血的,但没伤到要害,没有性命之虞。如今昏睡,不过是因为在之前太医处理伤势的时候给他灌进了麻沸散的缘故。”   徐曼青一听即刻松了口气,双膝一软差点没跪坐下来,好在一旁的小翠眼明手快地给她搀住了,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   候在外面的婆子赶紧递了刚冲好的姜汤进来,徐曼青被灌了一大口,这才把浑身的凉意给压下去了。   抬手一抹,额上净是冷汗,后背的衣裳也皆被浸湿了。   聂定远将手中的剑往八仙桌上一搁,虽然剑未出鞘,但剑鞘和剑柄上皆是暗褐色的污渍,一看便知是血液喷溅其上干涸之后留下的痕迹。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阵仗一定是皇室的秋狩出了大事了。   聂定远陪着徐曼青凑到项望山躺着的床畔跟前探看,此时大夫已经被请过来了,正在下仆的帮忙下拿着剪子将项望山身上已然破损染血的衣物除去。   徐曼青这才看到了项望山腰腹上缠着的厚实的绷带,左侧腰际有渗血的痕迹,听聂定远的形容是贯穿伤,便知伤口就在此处。   看着向来生龙活虎的男人如今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榻上,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哪还有平日的活气?   徐曼青忽然记起这人生总是世事无常,就如她上一世一般,谁又曾料到平日里几乎可称之为模范市民的她会被他人所害命丧车轮之下?项望山虽说看着牛高马大的,但怎么说也是血肉之躯,任的又是武职,谁又能说得好哪天就出了什么事故而与她阴阳两隔了?   若有多余的时间,与其用来与自己的丈夫怄气,还不如和和美美的,把每天都当做世界末日一般来过,哪还来这么多的不满和怨怼?   将项望山安置妥当之后,徐曼青这才缓过了些劲来,听聂定远将今个儿发生的事细细说来。   只听聂定远道:“项大哥这伤,还不是因为在围场那边中了刺客的埋伏的缘故!”   原来德宗为了翼王将秋狩的时间提前,导致木兰围场的防卫部署得十分仓促,且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有内贼将围场的防备图漏了出去,这才让刺客摸清了核心皇室成员帐子的所在,就此引发了极大的骚乱。   “刺客的目标自然是皇上,但那时皇上恰好有事要找翼王相商,而更巧的是太后又去了皇上的帐子里寻人。见没碰着皇上,太后便在帐子里等着,谁知道那时候刺客却杀了进来。”   “刺客发动进攻时恰好是项大哥的队伍在附近巡防,一听见有异动,项大哥便冲入皇帐护驾。”   “可那些刺客毕竟是有备而来,又用霹雳弹四处抛砸,顿时浓烟滚滚,熏得太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项大哥无奈之下只得将太后负于背上,只用单手持剑突围。”   聂定远道:“幸好当时项大哥身边还有个得力的杜二拼死相护,这才勉强突出重围,将太后送到了安全之处。”   “项大哥就是在突围之时被刺客刺伤的。”   徐曼青赶紧问道:“那杜二情况如何?”   聂定远见徐曼青开口便问起杜二的伤势,心下也是佩服非常。这种事情在旁人的眼里,第一反应都是问皇上如何如何、太后如何如何,哪有人有余力关心杜二那种如蝼蚁一样的小兵?   想起事后在太医赶来为将士们处理伤口的时候,浑身浴血的项望山也是坚持让太医先行处理杜二的伤,他自己则只是用帕子捂住伤口,直到杜二被料理完了,这才让太医近了身。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在场将士无人不为之动容。如今项望山有这样的大仁大勇,这徐曼青也是不遑多让的。   “杜二虽然得了救助,但却身中数刀,现下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徐曼青一听,霎时又软了手脚。   “怎么会?他和红儿,不过是新婚啊……”   想起自己做主给红儿送嫁那天,杜二笑得直冒傻气,红儿的脸虽被盖头盖着,但也知道喜帕里的脸定是喜气洋洋娇艳如花的。   可谁知他俩婚后不过短短月余,便碰上了这种天灾人祸般的事。   往大了说,杜二是为护驾受的伤,可往细里说,若不是因为杜二跟项家有之前的情份在,他又凭什么会如此卖命地护着项望山,以至于能让项望山在如此重围之下全身而退?   “快,快领着大夫,把家里上好的山参补药都给杜家送去……”   徐曼青白着脸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谁知一动便头晕目眩的,眼皮子一翻就要栽倒在地。   小翠等丫头赶紧扶住了,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的才把人给弄醒了。   聂定远道:“嫂子你就先别操这个心了,杜二那边该尽的力都已经尽了,剩下的且看他命数如何,能不能熬过去了。如真能撑过这关,他的后福还在后头。”   徐曼青这下有气无力的,聂定远死活不放她出门,她也只得先吩咐下仆把补品药物和银两送到杜家去应急,又派了四个下仆过去帮忙打点,待事态稳定一些再亲自上门探看。   聂定远看着靠在贵妃榻上的徐曼青,眉头也皱得死紧,不知该不该把秋狩的内情跟徐曼青说。   谁知还没纠结完,徐曼青便先行问了话。   “这伙刺客,到底是什么来路?”   在全员戒严的情况下还能拿到防卫图的人,必定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聂定远知道自己唬不过这个向来聪明的嫂子,也只得如实告知道:“皇上已下令彻查此事。虽然无人明说,但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翼王。”   “翼王?!怎么会?!”   徐曼青有些吃惊,想起在宫中的那段时日自己所见到的那个风度非常的翼王,怎么也没法将他跟试弑兄夺位、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联系在一起。   “此事兹事体大,就算最后有太后力保,恐怕也堵不住言官的口。”   “估计明日上朝,参翼王的折子就会如雪片一般飞来了。”   徐曼青叹了口气,对此事并未多做评价,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说到宫廷中的权力倾轧,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道尽的?   目前这情况,无外乎就是三种可能。   一是翼王真就打着谋朝篡位的主意,想借刺客之手除去德宗。德宗虽有太子,但太子毕竟年幼,翼王在除掉德宗之后大可倚靠太后之力废了德宗所立的太子登基为王。   二是翼王是无辜的,刺客一事乃他人所为。   三是这围场的防备图就是德宗安排人暗中给透露出去,刺客也是德宗顺水推舟引狼入室的——目的就是为了借题发挥,好打击翼王的势力。若是将言官的力量运用得当,下旨削藩也不在话下。   就着徐曼青对翼王的印象,她直觉便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是德宗一手安排的。   否则事情怎会如此凑巧,德宗前脚刚去翼王帐中寻翼王,刺客就好死不死地在这种时候发动进攻了?而在德宗意料之外的是对此全不知情的高太后却恰好到皇账中去寻德宗,这才遇上了刺客,险些命丧刀下。   听聂定远说,被击毙的刺客细查之下都有东鲁人的长相特征,且众多官兵在与刺客缠斗的时候,隐约认出刺客操的是东鲁沿海一带的人的口音。   但目前对翼王最不利的都不是这些证据,而是翼王的帐篷就设在德宗的皇账不过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且这次就连太后的帐子都被刺客攻击了,却只有翼王的帐子得以幸免。   于是这事便让翼王显得越发疑点重重,但只要有点脑袋的人一想便知,若真能安排出这样惊心动魄的刺杀,翼王真是真凶的话,必定会安排心腹过来刺杀自己,假假地受点皮肉伤,这样便不会平白招徕言官的攻击,岂不更干净利落?   但这些怎么说都是间接证据,而且也不能完全排除翼王心机深沉到故意留下如此大的破绽,好用方才的那番说辞来堵住悠悠众口的可能。   如此这般,事件的真相就越发地扑朔迷离起来。   此事不仅牵涉到德宗和翼王这对亲兄弟之间的关系,更将高太后背后的势力也一并卷入。   若德宗非要借着此事灭了翼王,高太后想必为了保住心爱的小儿子,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搞不好还会倾尽全力逼德宗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曼青心下一冷,进而想到一个更为恐怖的可能——难道德宗此举不仅将斗争的矛头对准了翼王,还想要将高太后的势力一齐斩落马下?   思及此,徐曼青只觉得浑身发颤,只觉得这天家之间早已失了寻常百姓人家里的那种人伦亲情,就算不想恶意揣测,但也还是忍不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无论她愿意与否,她因之前三度进宫且被高太后下旨封诰一事,早就被归入到高太后阵营之中了。   且这次项望山又出手救了高太后,项家与高太后之间的关系更是一目了然。若德宗执意如此,先不说翼王能不能得以保全,搞不好就连与太后交往甚密的项家也难以撇清干系。   如今局势混乱不堪,徐曼青又记挂项望山的伤势,只觉得胸腔沉闷头疼欲裂。但此刻项望山受伤,她便是这项家上下的主心骨。   就是为了项望山,为了这个她苦心经营的家,无论如何她也得撑住才是。   第140章   项望山被从木兰围场送回来时天色已晚,后头又是折腾又是听聂定远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说道了一遍,待所有的事儿都盘顺理清了三更都已经敲过了。   徐曼青送走聂定远之后一直坐在床榻边,看着依旧陷入昏睡的丈夫,只觉得心中如一团乱麻,丝毫静不下来。   从客观上来说,这次的围场遇刺事件算是狠狠地打了徐曼青一个巴掌。在这古代社会,用以支撑整个家庭甚至是家族的男性家长实在是太重要了。项望山这段时日以来的温柔体贴让她有些忘乎所以,就连最最基本的贤内助的角色也没有好好充当起来。   因为伤口的感染,项望山一入夜便害起了高烧,原本可以让随侍的奴婢伺候,但此刻被愧疚充盈了内心的徐曼青却执意亲力亲为,现下正用蘸了冰凉井水的湿润布巾替项望山做着物理降温。   若不是这次她硬堵着脾气不肯说半句软话,项望山也不至于连要去木兰围场巡卫这样大的事也只字不提。   待到她后知后觉地从孔恩霈处得知事况,接踵而来的却是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意外。   想到这次夫妻吵嘴,项望山横吃飞醋也不过是因为在意自己。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能保持这样的克制已经实属难得,又怎能贪心地强求他先行说了软话来哄自己开心?   这一次,项望山还好是在刀口下捡回了一条命,作为前整容医师的徐曼青又何尝不知,这样的伤再往里头偏移半寸,自家丈夫便有可能交代在那场刺杀与反刺杀的恶战之中了。   官场险恶刀剑无眼,若是在权力倾轧和刀光剑影中有半分分神,她现下便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了。   徐曼青越想越后怕,心中痛若刀绞,虽然理智上知道这种意外之事与她无半分因果关系,但情感上却怎么也无法得到解脱,反应到生理上便是怎么也止不住落泪,恨不得项望山赶紧醒来将她狠狠地骂上两句,也好让她心下不那么难熬。   却也正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才让徐曼青越发看清了自己是再也离不开眼前这个跟驴一样死倔又时刻挺直了腰板不忘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项望山因麻药的缘故昏睡了多时,待药性过去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得厉害。   迷蒙中忽觉有丝丝清甜的水从唇缝慢慢渗入,项望山吞咽了几下,只觉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便挣扎着睁开了眼,恨不得立刻牛饮下几大海碗才好。   谁知一开眼,便看到自家媳妇发髻散乱地坐在床边,双眼泡肿唇色苍白不说,整个人憔悴得都落了型,完全失了之前窈窕佳人的神韵。   项望山一见这样的徐曼青,立刻便将吴岳泽的那档子事悉数抛诸脑后,什么气恼都顿时烟消云散了,想都没想抬手就搭上了徐曼青的手,倒将还在小心翼翼地给项望山喂水的徐曼青吓了一跳。   “你,你醒啦?!”   徐曼青大喜,赶紧凑过去探问项望山的身体状况。   项望山的伤虽说看起来恐怖,但毕竟没有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外加伤口有些感染罢了。且现下养伤的条件也不知比当初在西南战场上要好了多少倍,项望山心里有数,自然而然地便出声安慰,但徐曼青却丝毫不敢大意,立刻让人传来膳食汤药伺候着,她则亲自动手一勺勺地给项望山喂进去。   项望山伤的不是手臂,吃这点东西其实不在话下。只是看到徐曼青因担忧自己落了型,虽然心痛不已,但被这般悉心照顾又觉得通体舒畅,恨不得媳妇再这样多待他一些。   徐曼青喂完了汤药便扶着项望山躺下,柔声道:“自我得知你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敢跟娘说了你受伤的事,老太太吓得不轻,左劝右哄地才服了安神的汤药睡下了。你既已醒了,明日还得好好跟娘说说,莫让她忧心才是。”   项望山点了点头,握着徐曼青的手道:“你受累了。”   徐曼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眼泪珠子又落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前头就不该跟你闹脾气。若不是我,也不会害你分了心,白白挨了这一刀……”   项望山道:“哪的话!这次若不是有杜二拼死相互,我也没法全身而退。杜二的中心也是娘子你之前的善举积下的福德,为夫在这事而上还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项望山替徐曼青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又将人扯到了床榻上。   小心翼翼地在项望山没有受伤的一侧躺下,徐曼青双手紧紧地环着项望山的手臂,那模样看着就像生怕他一个大活人飞了跑了似的。   项望山哪里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徐曼青,顿时心中软了大半,长臂一揽便将媳妇给搂到怀里了。   “你身上有伤……”徐曼青担忧道。   项望山道:“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也不知道杜二那边怎样了?”   徐曼青赶紧道:“我已经派了人过去伺候着,如今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若是杜二真挺不过去,项家的下人肯定会赶回来报丧。   项望山叹气道:“现下已经宵禁,待明日天一亮便把我叫醒,我得去杜家那边亲眼看看情况。”   徐曼青点了点头,又将项望山身上的薄被掖了掖。   项望山这样的伤势尚且能让她没了头绪,也不知红儿那边要糟心成什么模样才行。   睡意全无的徐曼青硬是熬到了天蒙蒙亮,便瞒着熟睡的项望山先行去杜家探看了。   昔日的主仆一相见,同病相怜的两个女人都哭成了泪人儿。好在杜二在徐曼青去后便短暂地恢复了意识,大夫一看说是大喜,只要能醒便说明命从鬼门关拉了大半回来了。   红儿闻言大喜,直说徐曼青是个有福之人,这不,她刚一来,杜二就醒了。   具备现代医学常识的徐曼青自然知道杜二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却不能掉以轻心,又将伤后护理的诸多细节和注意事项一一说了,红儿记不全的就让下仆们都一起帮着记,饮食忌口事无巨细无一不全,倒让原本慌乱的红儿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听徐曼青说着说着心就越发定下来了。   项望山醒来见徐曼青不在,一问才知道她是先行去杜家了。项望山给项寡妇问了安,便也让人抬着去了杜家。   项杜两家就这般度过了最难熬的半个月,不过好在项望山因伤告假在家,因此躲过了朝堂上的各种暗流汹涌。   但既然已经走在官道上,哪怕不去上朝有些事也是无法全然避开的。项望山虽然暂时不需站队表态,但迟早都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听聂定远说,在木兰围场遇刺事件之后,果然有言官发起了对翼王的弹劾,但因为为首的孔承旨尚未对此表态,众人便觉着就连皇帝自己也没拿捏好对翼王的分寸。   而朝堂上自然也有被高太后扶植起来的力保翼王一派,而自出事之后翼王为了避嫌,将自己禁闭在咸安城的行宫中,既不见客也不外出,并上书称愿接受皇帝哥哥的任何决定。   这样一来,德宗一方态度暧昧,高太后那边虽然行事积极但又无法找到有力证据撇清翼王的嫌疑,故而中间势力也只得小心观望,生怕行差踏错了一步,到时候被太后记恨被皇帝埋怨。   待来通传情报的聂定远走后,徐曼青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夫君对此可有盘算?”   项望山如今伤势好了不少,但也仅着了宽袍躺在斜榻上,见徐曼青出来,便招手让她凑到身边来。   “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看的。”   徐曼青压低声音道:“我原以为此事是皇上苦心策划的,目的是为了寻个由头好削了翼王的藩。可现今看起来还真是不大像……”   项望山一听,双眼一亮,又道:“继续说下去。”   徐曼青将自己之前分析的三种可能性一一说出,又道:“若此事真是皇上安排的,那早该大大地发难,直接揪着翼王的各种错处痛打落水狗了。”   “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若存心要收拾翼王,这事就算破绽百出,也还是能想办法把屎盆子往翼王头上扣。可如今看孔承旨那边迟迟未做表态,明显皇上那边就是在犹豫了。”   “所以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专门设套给翼王钻的。”   项望山道:“即便如此,但也还是能看出皇上内心里已然忌惮翼王在东鲁的势力,加之太子年幼,此次事件便是向皇上敲了一个警钟——若翼王当真心怀不轨,此次皇上若念及手足之情不做追究,也有极有可能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徐曼青叹气道:“就算皇上有意为之,只怕太后护子心切,到时极有可能会弃大局于不顾一味偏帮翼王,这样一来,反而会将皇上和翼王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往火坑推……”   项望山道:“我这几日细细想来,倒觉得此事除了你说的三种情况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徐曼青好奇道:“哦?夫君倒是说来听听。”   “翼王在东鲁势大,难免会得罪些什么人。你说会不会是那些人为了挑拨皇上与翼王的关系,想借皇上这把刀把翼王给斩落马下?”   徐曼青一惊,这才想起这种借刀杀人的把戏也不无可能,毕竟皇帝与翼王之间早有嫌隙,虽说一直被平和的假象笼罩着,但自古帝王多疑,就算是亲兄弟也是丝毫经不起挑拨的。   “那到底是谁想谋害翼王?”   项望山摇头道:“此事牵连甚广,若要彻查便要深入到东鲁腹地。而东鲁又是喉舌之地,外临东海,且又与虎视眈眈的羌国仅一水之隔,处理不好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在没有找到关键证据之前,这一想法也只能藏而不发,否则就会被皇上看做是我在偏帮翼王说话,到时候若翼王保不住……”   徐曼青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翼王得让皇上消了戒心,这才能把他自己从这件事里撇干净,而光是自我禁闭,是远远不够的。”   徐曼青听项望山这般一说,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念头。   “夫君的意思是……”   项望山点头道:“如今谁提撤藩都不合适,除了翼王本人。”   徐曼青瞪大双眼道:“可这毕竟事关翼王一脉的重大利益,就算翼王愿意,但那些一直跟着他的臣下们难道就会甘心因此而大权旁落?这岂是说撤就撤的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这几章的内容跟“妆容”相去甚远,但请大家相信,这一切都是在为青妞的圣手铺路吖~~   第141章   项望山道:“若此事真不是翼王所为,只要他先行提出撤藩的陈请,定能消除皇上的疑虑,将此事的矛头对到别处去。而就算皇上有心要撤藩,也不会立刻就坡下驴,再加上还有太后站在翼王后头,撤藩一事定不可能一锤定音。”   “且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是位仁君,十分在意身后之名,如若不然,当时在军中乱政的冯嗣侗早就被皇上抄家灭族了,又怎会对他再三容忍,一直等到冯嗣侗的所作所为惹得天怒人怨之后才下了狠手?说来说去,皇上只不过是不愿做那种史官笔下所写的狡兔死走狗烹一类的君主。若此事处理得当,翼王顶多会被削去一些权力,但藩王之位不会被动摇。”   “这样一来,翼王的损失其实不会太大。”   “毕竟我大齐目前也仅有翼王一个亲王,与皇上一母同胞不说,且兄弟二人又在废宫中有过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若是真的罔顾人伦痛下杀手,只怕会招徕非议。”   大齐自雍宗继位以来便在民间广开言路,允许百姓议政。若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削了翼王的藩,只怕难堵悠悠众口。特别是翼王在东鲁封地素有官声,极得百姓爱戴,冒然为之恐怕也会对民生不利。   徐曼青叹气道:“可如今看太后的架势,定是非要护着翼王不可的。此事若没有太后插手倒还好说,如今这……”   项望山拍了拍徐曼青的背:“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太后岂是一般的女流之辈?翼王之事,她是不得不摆出自己的姿态,但在必要的时刻,自然也会懂得劝翼王壁虎断尾,自保其身才是。”   徐曼青想想也是,这高太后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时候,项望山都还没出生呢!若说起玩弄权术的技能,就是德宗在高太后面前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徐曼青被项望山这般一提醒,倒是悟出了点门道来。   “说的也是。若是这木兰围场的事儿一出,翼王就早早地上书奏请削藩一事的话,反而显得有些做贼心虚了。”   “若是缓上一缓,待朝堂上下为了此事争论不休不得安宁的时候,翼王再以一句‘大局为重’退而求其次奏请削藩,这样一来不仅显得十分无辜委屈,更体现了顾全大局的风范。我说的是与不是?”   项望山看着自家眼里闪着狡黠之光的妻子,心中是欣慰非常。毕竟在这种大多女子都没有机会读书习字的环境里,能有这样一个思想上能与自己比肩伴侣,实在是人生之大幸。   抚了一把徐曼青松散下来的长发,项望山捏了捏自家媳妇的小俏鼻道:“天下谁人能比过我媳妇的冰雪聪明?”   徐曼青一把抓住了项望山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娇嗔道:“我为了这事都要操破心了,若是翼王不能全身而退,太后一定会跟皇上杠上,到时候别说是我,就怕连你都要被牵扯进去。”   项望山道:“那又如何?官场本就险恶,与其前怕狼后怕虎,还不如趁着这件事赌一把大的。”   “若成了,那项家便更上一层楼。若真不成,那咱就退隐山林,当个肚肥流油的地主乡绅,日子一样美美的过。怎么说我也算是救驾有功,你还担心为夫的会被皇上一刀砍了不成?”   徐曼青笑道:“你倒是有这份气度。若真如此,我自然是妇唱夫随啦!”   想了想,徐曼青又俏皮道:“再说了,我珍颜阁一个月的进项可比你的月俸高多了,如果到时候你没皇粮可吃了,为妻的便养着你,你看如何?”   徐曼青说罢,还煞有介事地朝项望山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跟他心照不宣的样子来。   项望山被徐曼青气乐了,但奈何自家媳妇说的确实是事实也无从辩驳,索性耍起赖来,伸手就咯吱徐曼青的痒痒肉。徐曼青虽想挣脱,但又顾及到项望山身上有伤不敢使狠劲,只得处于完全被动挨打的境地,差点没给笑岔了气去。   项望山原本也只是存了作弄之心,倒说不上有别的想法。   可夫妻俩在打闹中衣裳逐染凌乱,徐曼青身上的短褂的系带被扯开了,露出里头粉色的肚兜,更是衬得胸前的一片肌肤白玉盛雪。   项望山眸色一深,手便顺势滑到了徐曼青的襦裙里。   徐曼青的大腿被那炽热的手掌碰到,登时吓了一跳,赶紧趁项望山意乱情迷的时候轻推了他一把,像兔儿一样溜下了床榻。   “不,不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谁知还没等话说完,便见项望山脸色一变,下一刻竟捂着腰侧的伤口软倒下来。   徐曼青一看这还得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过去想要探看个究竟,谁知刚一靠近便如羊入虎口,立刻又被项望山给压在身下了。   这次一压还真是被压得有些密不透风,有了前车之鉴,项望山是一点逃脱的余地都没再留给徐曼青了。   “混球!竟敢使诈!”   看自家媳妇在自己身下胀红了脸,那艳若桃李的模样让他身体的反应来得更大了一些。   舔了舔嘴唇,项望山故意道:“真是对不住,为夫乃行伍出身,这兵不厌诈的伎俩早就使习惯了,情急之下也分不清对象,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项望山话音刚落,徐曼青的襦裙连同亵裤都被扒拉了下来,项望山又将那抹粉色的抹胸扯下,但却故意留着短褂没动。   那对襟开的短褂斜当当地挂在徐曼青身上,却遮不全那两团软兔儿和盈盈一握的细腰,但偏又是这种半遮半露的风情,更像是激情的催化剂一般,将两人的情绪燃到了最高点。   虽然有些失控,但徐曼青就算被架起了双腿,也还是担心项望山的伤势,没法完全放开。   “你莫冲动……到时候伤口崩开就糟糕了……”   项望山如今是箭在弦上,哪里还能强忍得住?若是让他在伤口崩裂和爆体而亡里边选择一样的话,他当然会选择前者。   将自己埋入了徐曼青的体内,被一片湿热的紧/窒包裹着,项望山舒服得叹了口气。   可刚想握住徐曼青的腰动弹,却发现伤口处果然传来一阵明显的钝痛。   项望山闷哼一声,只得卡在半途失了动静。   徐曼青见状狠狠拧了项望山的手臂一把。   “叫你别勉强吧?还偏不听!”   项望山被她这么一念,倒有些较上劲来,咬着牙又往里入了几下。   徐曼青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弄得娇喘了一声,随即便用粉拳敲了项望山数下。   “越说你你还越来劲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哪知项望山根本不理会她,自上次因吴岳泽一事与徐曼青怄气之后,项望山也算是苦憋了许久,如今抓得机会,哪能不把本给找回来?   徐曼青见他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把这事办成了,倒也没了脾气。   这男人的牛性子一使上来,就是她也得迁就几分。   无奈回想了一下日本小电影里的桥段,徐曼青腿上一勾便将项望山勾到了床榻上,她则顺势翻身,跟项望山的位置调了个个儿。   “你别动……”   在这事儿上,徐曼青是破天荒地第一次采取主动。   可做了之后才发现,这女上男下的姿势因重力的作用让某个事物入得比平时更深,差点让徐曼青没缓过劲来。   勉强将手支撑在项望山结实的小腹上,徐曼青咬着下唇试着动了动,谁知臀部刚移,便听到项望山发出一声闷哼。   徐曼青不知所以,还以为是自己压到了他的伤口,可刚想抽身却被项望山握着纤腰往下压了回去。   徐曼青惊喘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定了定神,这才勉为其难地在项望山身上动作起来。   两人连接的部位湿润非常,徐曼青也是情动,这姿势对于他们而言十分新鲜不说,后头又找到了节奏,几次三番下来两人都尝到了甜头。   幸而项望山如今是禁欲许久之后再度破戒,且节奏又掌握在徐曼青那边,倒只坚持了平日里不到一半的时间便交待了出来,这才没让徐曼青累瘫了去。   春潮过后,徐曼青只觉得身上汗湿粘腻,想起方才自己的放浪,只想赶紧翻身下来。   谁知项望山却不肯后撤,只拉着徐曼青的手臂道:“让我再在里边多呆会儿……”   听了这话,徐曼青真是羞得不能再羞,但最后还是顺了项望山的话,俯下/身来贴在了项望山的胸前。   项望山如今身上带伤,精力本就有损,一边轻拍徐曼青的背一边闭目养神,没过多时便睡了过去。   徐曼青心下叫苦不迭,但又不想吵醒项望山,只得暂时维持这种羞人的姿势。   看着男人略带孩子气的睡颜,徐曼青心头软软的,也暖暖的。   下意识地将手掌下滑贴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徐曼青忽然有了一种欲为人母的冲动。   伸手抚了抚项望山的鬓角,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消去了最后一丝对生产和养育孩子的顾虑和怯懦,如果能有这样的臂膀给自己依靠,她确信自己已经有了将娃儿抚养长大的能力。   “宝宝啊宝宝,你到底什么时候会给我一个惊喜呢?”   徐曼青喃喃自语了片刻,也跟着迷迷糊糊地歇过.   第142章   木兰围场遇刺事件的后续发展果然与项望山预料的那般别无二致。   当朝堂上的群臣为了是否要借此事削弱翼王的势力而争论不休的时候,翼王的一份奏请削藩的陈请表震惊朝野。   该陈情表字字珠玑言真意切,无论是文法还是情感都无可挑剔,堪比历史上诸葛孔明的出师表,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无人不为之动容。   听闻皇帝看到此陈情表时不由得忆起与翼王兄弟二人在废宫中相互扶持艰难度日的岁月,禁不住潸然泪下,当即便决定不予撤藩,并下旨邀翼王出席内宫的家宴,这样一来,便相当于给翼王变相解了禁。   翼王带着儿子出席宫宴之后,于次日再次上书。一来是感谢皇帝的仁厚慈蔼,二来是以东鲁近年来多发旱灾军粮供应不力为由,陈请削减驻军数量,并请求由皇帝统领的禁军分派部分兵力到东鲁去常年驻守。   这样一来,翼王不仅主动削弱了自己手中的兵权,并让皇帝手下的亲兵得以进入封地。虽说皇帝的亲兵在东鲁驻地的吃用都要从国库调拨,面儿上看是为了补充翼王裁军之后兵力不足所做的决定,但文武百官对此都心知肚明——这皇帝的亲兵就是去监视翼王的一举一动的。   皇帝将此陈情表按而不发,暂扣了数日不置可否,丝毫没有动静。   朝堂上的百官对此有些摸不着脑袋,聂定远也觉得既然木兰围场遇袭一案还没有定论,翼王虽有嫌疑但也已经知情识趣地做了让步,按理说德宗也该见好就收了才是。   项望山听了下朝之后的聂定远的疑惑,摇头叹息道:“皇上的胃口又何止于此,既然按而不发,那便说明他对翼王抛出的筹码感到不满。”   “翼王虽在东鲁势大,但现下他和世子却是在咸安的地头上。就算再有三头六臂,若是皇上执意不放人,只怕是插翅难飞。”   “无论翼王是否是这个事件的真凶,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就必须再狠狠割一把自己的肉才行。”   聂定远听言,也觉着项望山此番分析颇有道理,只得叹息天家无情,心下想起家中娇妻温柔生活单纯,便更珍惜现下的美好日子,跟项望山通了气之后便赶着回府见孔恩霈去了。   待聂定远走后,徐曼青才一如既往地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略有不安地搂着项望山的手臂道:“希望翼王能忍辱负重,千万别意气用事才好。”   项望山安抚道:“别担心,不是还有太后在呢么?”   果然,几日之后,宫中传出高太后染疾,传后宫嫔妃轮番侍疾的消息。   翼王与小世子虽是男嗣,但也要每日晨昏定省地去安华宫中报到以示孝道。   终于,在高太后的“病床”前,太后声泪俱下,说自己此番染病乃源于心疾。   这心疾不是旁的,就是这段日子以来因惦记着翼王之子赵显恒即将要返回东鲁,怕是以后许久也见不了一面的缘故。   而高太后的这个“心疾”,也并非是从高太后口中直接说出来的,而是在太医各番“旁敲侧击”之下,由高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张嬷嬷嘴里说出来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得知高太后病情的翼王即刻表愿说要让小世子赵显恒留在宫中陪伴太后,以解了太后的思孙之苦。   这边是各番势力轮番登场唱作俱佳,虽说是演了这一通完全挑不出毛病来的戏,但谁人不知,若翼王回到封地却没有带走赵显恒,其实就是变相将自己唯一的儿子作为人质押在宫中了。   毕竟大多数人都不清楚那些宫中秘辛,坊间早就传闻说翼王子嗣艰难,否则也不会这个岁数了才得赵显恒一个儿子,而且很有可能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如今翼王都愿意将自己唯一的血脉押在宫中了,皇帝若再不答应放人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徐曼青虽未至宫中,但通过聂定远却向来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听到这一出,徐曼青不禁感叹高太后手段之利落,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将皇帝的后路全给完全堵死了。   虽然赵显恒是皇孙之一十分重要,但对于身强体健的翼王来说却并非是唯一。   打个比方来说,在高太后眼里,这皇孙就是翼王这只壁虎的尾巴,就算真的断了,翼王也不至于会出大问题。   再说高太后是将赵显恒留在安华宫中,待翼王走后定会尽全力护得赵显恒周全。届时若是高太后不愿,直接寻个由头就带着赵显恒到咸安城外的佛寺或者行宫中疗养去了,到时候就是皇帝都未必能见到赵显恒一面。   这样一来,在客观上高太后已经帮翼王在皇帝面前加了码,而这个筹码肯定不是德宗想要的。   德宗虽然急于削弱翼王的势力,但也扛不住“孝道”这顶大帽子的重压,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在皇帝和翼王估计都不怎么满意的情况下,这件原本错综复杂的事情就这样被高太后画下了句号——当然,从事后的发展态势来看,这件事远非这么简单,但对于当时的文武百官来说,确实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   当高太后一捶定音之后,朝堂上自然没有了争论的声音,虽说追查木兰围场行刺一案的真凶的行动还在继续,但苦于线索太少很难有所进展,于是这事便开始有些准备要不了了之的苗头了。   翼王在前期的动荡之后托病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此事风波渐止后才开始出现在一些宫宴上,而高太后则一直试图在闹得有些僵的皇室兄弟之间当和事佬,宫宴办得比什么都勤。   而除此之外,高太后还有另一个比较大的动作,那便是在替赵显恒和太子赵显璋之间牵线搭桥,试图培养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   套用一句项望山之前用过的话,那便是父母之爱子,必为子计深远。   高太后既然疼宠翼王,自然也会爱屋及乌地疼宠赵显恒。既然赵显恒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都寄托在太子赵显璋对他的态度上,那么让这两个孩子之间产生情感的羁绊就变得尤为重要。   可想而知,若不是因为翼王之前与德宗有过当年在废宫中相濡以沫的经历,如今皇帝处理起翼王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百般顾虑了。   虽说翼王和皇帝之间还能忆一下当年,而赵显恒自幼是在东鲁封地长大的,每年就入宫觐见也那么寥寥几天,跟太子之间哪能有什么交情?   于是高太后便贯彻了后世所说的培养感情从娃娃抓起的做法,硬是想给赵显恒和太子之间弄出点真感情来。   按理来说,高太后此举也算是未雨绸缪先行一招,本是无可厚非的好事,可当时谁也没有通天的法眼,自然也没有料到就是高太后此举,竟在后面掀起一场惊涛韩朗似的轩然大波来。而这场风波,也将避无可避的项家给卷了进去。   第143章   出大事那天,项望山一如往常一般在安郊军营轮值,而徐曼青则在家中清点珍颜阁那边的账目。   这段日子因项望山在家养伤的缘故,徐曼青放下了手中所有的活计,全心全意地伺候项望山养伤。如今项望山恢复得十分理想,连疤痕都比之前淡了许多,可她手中的活计却因此而积攒了不少,再加上内宅的收支明细也要一一核对,徐曼青这一空下来就赶紧着手整理账目,而眼看天气日渐转冷,项家上下的秋冬衣装被褥都要置换,这样一来要做的事情就真的太多了。   徐曼青隐约记得,那日是个万里晴空,流碧无云的好天气,若不是因着项望山不在,还真是个适合阖家出游赏秋的好日子。   可也就是在这样令人精神放松的好时光里,令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意外便这般发生了。   回想起那天,短短时间所里发生的动荡,简直连徐曼青这样的现代人都有些接受不能,时隔许久之后不时忆起,都还浑身发冷心有余悸。   入秋之后的昼夜温差很大,中午日头还照得人暖洋洋的,可一入夜便有些寒气渗人,之前全部敞开的门窗如今也要半掩起来,被子也得换上厚些的了。   徐曼青依着时辰梳洗宽衣上床,没过多时便沉沉睡去。   谁知到了夜半三更的时候,项家的大门忽然被人砸得震天响。   项家的门房被惊跳起身,带着起床气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一看,便被门外站着的一群凶神恶煞且穿着官服的官爷吓了一大跳。   仔细一看,那些官爷一个个腰间都别着佩刀,明显来者不善的模样。   那门房见这阵仗,一下子脚就软了,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是不是项家当家的在军营里犯了事,所以这些官军老爷们这才大半夜的来府里逮人了?如若不然,项望山毕竟也是个从四品的将军,没出差错的话,这大水怎么的也冲不了龙王庙啊!   “各,各位官爷深,深夜造访,不,不知有何贵干?”   门房勉勉强强地扶着门边撑着自己才没给软倒到地上去,颤巍巍地开了声之后,这才见一个体态圆胖的公公从后方走了出来,用尖细得让人难受的声音道:“你莫怕,咱家是从宫里来的,奉了太后的旨意来宣你家夫人入宫。”   “入宫?”   虽说项家上下都知道自家夫人十分得太后的欢心,且还因此被封了诰。可就算太后要召夫人入宫,也不该挑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对。   门房心中有些疑惑,但又不敢出声询问,只得赶紧让婆子往里通传,赶紧让徐曼青出来。   徐曼青被小翠风机火燎地叫醒,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晕乎得厉害。但一听小翠说宫里来人了要接她入宫,心下立刻生了疑惑。   如此鲁莽的行事作风,看着十分不像是高太后所为。但此刻项望山不在,聂定远那边也没有丝毫动静,徐曼青就算心中生疑,奈何现下信息十分不对称,而宫中的来人无论如何得罪不起,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去探问情况。   临行前,徐曼青给小翠交待道:“待会无论我有没有被带走,都要立刻遣人去安郊军营跟老爷通传此事,但切记万万不可声张!”   小翠赶紧应下了,徐曼青这才叹了口气,出了外院来。   此时,项家的下仆早就将烛火燃起,外院倒还算亮堂。   徐曼青出得外院一看,发现来人是张熟面孔,当即便松了口气。   这跟着大内禁卫军一道前来传旨的便是在太后面前得力的公公,当初太后下旨封诰,也是这位公公传的旨。这一来二去的,徐曼青与他倒是熟稔。   如此这般,高太后深夜传召一事不似作假。   若不是伪诏,那便是高太后那边出急事儿了,但至于具体出了啥事,徐曼青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徐曼青给那公公行了礼,也十分知情识趣地没有多问,便跟着出了门去。   刚出大门,便见早就备好的软轿旁边站着平日近身伺候高太后的张嬷嬷,细细一瞅,那张嬷嬷的妆容行为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规整,但眼角却充满了血丝。再加上软轿后跟着的一大群肃穆非常的禁卫军,徐曼青只觉得有些眼晕。   还说不定,在大伙儿都没回过魂来的时候,内宫之中已经天翻地覆了。   张嬷嬷给徐曼青打了轿帘子,徐曼青躬身坐上,眼神求助般地望了张嬷嬷一眼。   张嬷嬷常年在勾心斗角的内宫里浸淫,哪能不知道徐曼青这个眼神的含义?但也只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徐曼青稍安勿躁,便将帘子放下了。   徐曼青坐在轿中,一路忐忑不安地胡思乱想,直觉觉得此次进宫一定与那翼王有莫大的干系。   可让她想不通的是,她不过是一个无甚能力的女子,虽说现下是从四品官家的正妻,但跟皇家相比段数可就差得远了。若翼王真出了什么事,她也没有通天的手段,如果连高太后都毫无办法,难道指望她能就指望出朵花儿来?   徐曼青想得脑仁发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丝帕都被绞得七零八落了。   待进得安华宫外,徐曼青一下轿子便看到非同寻常的景象,心下慌得更是厉害。   曾几何时,安华宫门处会守着这样多的大内禁军?若不是高太后遭行刺了需要加强保护的话,那仅有的可能便是皇帝下了命令,要变相软禁高太后了。   徐曼青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大可能——若是高太后被软禁了,那自己又如何能被召得入宫中来?   心里七上八下的,徐曼青满头冷汗地在众人簇拥之下进了安华宫去。   这一进内宫,里头的灯火点得极旺,晃得人有些眼晕。   徐曼青低眉顺目的没怎么抬头,等走进了才发现在主位上端坐的哪里是高太后。一看那袍脚的纹式,那人不是当今皇上还能是谁?!   徐曼青赶紧跪下磕头行礼,德宗这才开声道:“听闻你整治妆容的手法十分了得?”   徐曼青对着无厘头的提问着实弄不清底细,只得回道:“臣妇不才,只是略知一二。”   只听德宗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也不必自谦。既然母后召得你来,想必你是有点能耐。旁的朕也不想多说了,你先进去给母后请安吧!”   德宗的语气中带有浓浓的疲惫,徐曼青直觉听来,似还有隐隐的几丝悲伤。只是帝王之术最忌讳的就是喜怒形于色,故而就算此刻只是隐约能察觉出来异样,便已经说明情况之危急了。   徐曼青起了身,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德宗一眼。这才发现德宗竟比之前见到的要苍老了许多。   徐曼青依稀记得之前德宗来安华宫给高太后请安的时候,双鬓都是乌黑的,哪会像今日这般都染上了霜白之色?   德宗的气色也十分萎靡,看着就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样,眼泡都坠了下来,看着哪还像之前那个圆胖发福整日乐呵呵笑眯眯的壮年男人?   徐曼青心下更是不安,待被张嬷嬷带进内宫之后,竟发现之前还好端端的高太后,竟然也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神色比起德宗来更是枯槁苍白,若不是之前徐曼青对高太后知根知底,这一看之下还以为老太太是害病害了十年八年了的模样,哪里还找得到半分叱咤风云的霸气?   徐曼青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到高太后床前便悲从中来,便在床榻前跪下了。   张嬷嬷在高太后耳边轻唤了几声,高太后这才开了眼来。一看到床榻边的徐曼青,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好孩子,你来了……”   “快,快去帮哀家看看太子……”   “太子?”   徐曼青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还没等她弄清楚情况,便见高太后似疯癫了一般哭闹起来。   “哀家那可怜的璋儿……可怜的恒儿哟……”   “老天爷,你要了哀家的命去吧!”   “哀家活了那么久也活腻味了,要收人命也该收哀家的才是啊老天爷!!!”   徐曼青被高太后突如其来地发作吓得不轻,还没等回过神来,周围跪着的一干宫妇太医就围将了上去,灌药的灌药端水的端水,顿时场面混乱不堪,哪还有平日那番井井有条的模样?   张嬷嬷在一片混乱之中将徐曼青扯了出来,拉到偏殿里,这才抹着眼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道开来。   张嬷嬷哭道:“夫人可知道,太子他,太子他今个儿,薨了……”   徐曼青一听,顿时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个儿安华宫中所有的太监宫妇都换上了素服,且宫中的帘帐也换成了清一水的素色。   一开始徐曼青还以为这是因为高太后害病了的缘故,哪里想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这太子今年不过十一岁,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好端端的能说没就没了呢?   徐曼青捂着胸口,苍白着脸色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之前也从未听说太子有什么隐疾,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张嬷嬷道:“就是出意外了!出了天大的意外了!”   “如今翼王殿下连同世子殿下都被皇上关到了天牢里,待到明日替太子殿下发了丧之后,便要便要移交宗正寺审理。”   徐曼青一听只觉得兹事体大,这宗正寺是大齐专门审理皇亲国戚违法犯罪的部门,跟历史上清朝赫赫有名的宗人府是一个性质的。   如今太子已薨,翼王和世子赵显恒通通下狱,难道太子赵显璋之死,跟翼王有什么牵扯不成?   第144章   张嬷嬷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高太后为了翼王世子赵显恒的将来着想,极力想增加赵显恒与太子之间的感情。   正好今个儿秋高气爽,高太后便牵了头,让赵显恒陪着小太子在宫中的围场练马术。   之前就有说到过,大齐十分重视马术,不仅要求男儿郎要骑射俱佳,就连贵族的女子也要对此略通一二。   赵显恒虽然只得十三岁,但自幼跟随翼王在东鲁生活,时常要随翼王下封地巡视,故而骑术极佳。   按理说,高太后找了这样的由头来促进孙儿辈的感情也算是苦心孤诣,而且太子和世子都是半大不小的未成年人,名义上虽是让赵显恒来指导骑术,实则旁边都跟着好几个御用的骑术师傅。   若事情都像高太后预想的那样便大吉大利了,可惜这世上,最难预测的就是人心。   高太后虽然打心眼里想要两个皇孙情同手足,但耐不住那太子赵显璋的生母,即现在的曹皇后有不同的心思。   在曹皇后眼里,这世子赵显恒跟现在的翼王一样,日后必定是对赵显璋未来皇权的最大威胁。   现下虽皇帝有削藩的想法,奈何时机不成熟,且找到的借口又不够。这翼王谨小慎微的,光木兰围场遇刺事件完全不足以把他钉死。只要高太后还有一口气在,看来德宗是很难完成削藩这个艰巨的任务的。   既然这藩早晚得削,那赵显恒在曹皇后眼里看着便是眼中钉肉中刺,简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哪里还会有半分想要让自己的皇儿与他修好之意?   但高太后在后宫权势滔天,曹皇后的母族也是在高太后垂帘听政时期由她一力提拔起来的,现下曹皇后虽说在翼王一事上起了异心,但毕竟不敢明着跟高太后杠上。   明着不行那便来暗的,只要不明着提削藩一事,曹皇后可在太子面前说了不少赵显恒的坏话。   太子毕竟是个只得十一岁的半大孩子,人生观价值观还远远没有成型,自然会对自己母后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且自从赵显恒入了宫来,父皇遭了行刺不说,太后也受了牵连险些出事。最关键的是出事后太后不仅护翼王一家护得死紧,只字没有责怪皇叔的意思,就连平日里太后对自己的关注也比之前少了许多,开口闭口就听到太后在他面前说赵显恒有多好多好,让他要多与赵显恒好好相处之类的。   这小太子雄霸东宫,权威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挑衅过。   赵显恒若是像往年一样只出现个十来二十天的还能勉强忍受,谁知如今赵显恒却被太后设计留在宫中,两人变成了抬头不见的关系,赵显璋哪能不气闷?   明明都是高太后的皇孙,而且他还贵为太子,但高太后从来没有一次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赵显璋对赵显恒的积怨便在曹皇后的挑拨下越积越深了。   于是到了今个儿,太子在围场里也跟赵显恒杠上了。   在赵显璋眼里,这赵显恒的马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他年纪稍长,只要能遇到宫中举办的骑术比赛就能出赛一显身手,这才落下了一个骑术高超的美名罢了。   而在赵显恒这边,自己原本不过是来咸安给太后贺寿,如今却因为莫须有的事故变相成了被押在宫中的质子。赵显恒也是有满腹冤屈无处说,而且木兰围场的事件到现在都还完全没调查出个头绪来,他走在宫中时时能听到闲言碎语,说的都是他父王的闲话。   一想到未来不知有多少年都要在这能把人压抑死的大内深宫中呆着,在东鲁早就野惯了的赵显恒心中的怨愤绝对不会比赵显璋少多少。   于是就是这样两个相看不对眼的少年在围场里相遇了,果然两人三言两语不合,便非要在马术上分出个高下来。   宫内的围场自然也有像木兰围场那样的障碍,赵显璋和赵显恒意气用事不顾劝阻,执意要用最难的一档障碍来分个高下。周围的众人在赵显璋搬出太子身份弹压之后劝说无果,只得赶紧火烧屁股地跑去找曹皇后来救场。   谁知到了曹皇后所在的宫殿里才知道,皇后正在高太后那边请安,一时半会地还出不来。   围场的人急得满头大汗,但又没有资格进入安华宫,冒然闯宫更是不可能,便只能通传了口信后呆在宫门口抹冷汗。   可还没等曹皇后出来,便见围场那边的人面色铁青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且完全顾不上宫中礼仪,只是毫无章法地大喊着“出事了,太子出事了”。   安华宫内的高太后和曹皇后被惊动,赶紧赶了出来。   这一问才知道,赵显璋在与赵显恒比试骑术的时候,因两人在马上抢道过于激烈,导致赵显璋的坐骑受惊。而赵显恒在危急时刻想要凑过去拉欲坠马的赵显璋一把,谁知却没能拉住。   赵显璋摔落马下之后,却因赵显恒的坐骑与他跌落的距离过近,马蹄直接踏到了赵显璋的脸上……   徐曼青一听,第一反应便是这一次翼王和赵显恒必定在劫难逃。   且不说赵显恒是否是故意为之,光是意气用事与太子比试骑术一事便已经置储君的安危于不顾了,最后还造成太子坠马身亡的惨剧,便足以被赐死。   曹皇后在太医口中得知太子已薨之后便哭昏了过去,在昏过去之前,嘴里口口声声地说翼王和赵显恒就是杀人凶手,要让皇帝重重地处罚翼王一脉。   这事看着虽像是事故,但也不排除翼王教唆赵显恒故意激怒太子,以达到借事故之名除去太子的目的。   虽然这种说法有些牵强,但德宗痛失爱子,再加上之前早就对翼王心有猜忌,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哪里能像平时那般理智地思考问题?   既然曹皇后都说了翼王是有心要谋害太子,德宗悲怒交加之下,便下了旨意将翼王和世子打入天牢。   而在高太后这边,虽说她向来偏爱赵显恒,但赵显璋也是她亲亲的皇孙,她断然没有想过会因为这事害死赵显璋。   摸着良心说,高太后也不是不知道曹皇后在这件事上与自己政见不合。高太后在后宫可谓是手眼通天,哪能不知道曹皇后多次在赵显璋背后煽风点火从中作梗,平日里也没少找过各种由头阻止赵显恒与赵显璋见面。   故而这次,高太后也是为了给赵显恒多争取些跟太子相处的时间,这才特意把曹皇后宣到自己的安华宫里来,净扯些有的没的。   谁知也就是这样一耽误,曹皇后安排在太子身边的人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跟曹皇后通风报信。也就是这样一系列的巧合和因果,最后造成了今日的惨剧。   高太后被这事严重打击,在得知太子没了之后即刻就昏厥了过去,醒来之后又听闻翼王和赵显恒被打入天牢,更是哭天抢地悲恸不已。   待高太后稍微恢复点神智,便提出要去看一眼不幸死去的皇孙,谁知这一提议立刻被德宗制止了。   也不知德宗是不是出于对高太后的怨恨,竟然以“太子遗体有毁恐让高太后受惊”为由拒绝高太后前往探看。   这理由也算是冠冕堂皇,因身为赵显璋生母的曹皇后在看了儿子惨不忍睹的死状之后,吓得又厥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如此看来,那太子赵显璋被马蹄踏到的脸确实没了原来的模样。   张嬷嬷道:“就算人死如灯灭,太后怎能忍心让自己的皇孙顶着那样一张被踏烂的脸进到阴间?若是不想些方法出来将太子的脸恢复原状,老身担心太后日后定会夜夜梦魇,见到那没了脸的小太子哭喊着问她要脸啊……”   徐曼青听得毛骨悚然——这转了一大圈的,这才终于明白了高太后为何要深夜宣召她入宫。   果然,张嬷嬷道:“虽说皇上已经下令让最好的敛葬太监过来收整了,而且还宣了宫里最好的国手从旁协助。可听说太子的脸坏得太厉害,实在是没法修补……”   “但太后又想起了你。你向来是个有能耐的,总能在关键时候拿出点别人想不到的点子来。”   “如今太子的人已经没了,太后也只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便跟皇上提及了此事。”   徐曼青一听,这才明白为何方才第一个见她的人是德宗而不太后。   稳了稳心神,徐曼青道:“臣妇不敢夸下海口,还得先去看了太子遗体的情况,才能知可为不可为。”   第145章   徐曼青之前有过多年的执业整形医师的经验,但临床操作的都是些大活人。且她专攻的是疤痕修复,这遗容整形却是头一朝碰到。   而太子又是由重大事故造成的死亡,在现代遗体整容专业来说,凡是因为机械、化学药品等因素,或者交通事故等引起死亡,并引起遗体严重损伤或产生形态变化的遗体均属于特殊遗体。   太子这一案例恰好属于特殊遗体这一范畴,遗体形态的破坏较为严重,整容要求的技术含量较高。若想修复原状,需要具备现代医学的整容外科、骨科、缝合技术、材料学、雕塑、仿生技术、美容、化妆、美发等方面的知识与技术。若是器官有损伤的话,更要涉及器官修复、器官塑造等技法。   一来,徐曼青不知太子的毁容程度严重到什么份上,二来,在缺乏现代仿生技术和摄影技术且没有助手帮忙的前提下,她有没有这份能耐将太子生前的模样还原还不好说。   徐曼青一边换上素服,脑袋一边在高速运转着。   毕竟她已经远离整容行业多年,而医生又是个特别强调实务经验的行业。举个例子来说,只要中止医师执业活动满两年的,执业医师资格证就要被注销。这一点相对于其他实务行业来说是十分严格的。   有些走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有着手指修长灵活,不再是她穿越之前的那双因事故而留下了瑕疵的手。对于像太子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来说,女医师的手因为更小巧,有时候能做到更精细的贴补和缝合。   曾经,她也被她的恩师赞叹过有着一双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可那曾经的职业梦想,却终止于一场车祸。   只是饶就是徐曼青本人也想不到,偏偏是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个时代里,反而让她重新有了一展所长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同时蕴藏着十分大的风险。若是成了便功德圆满,若是搞砸了,也极有可能会被痛失爱子的德宗迁怒。   换好了素服的徐曼青叹了口气,只发现人生的道路无时无刻都充满着未知的选择,而此刻,项家未来的命运,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接到了上头的指令,在宫中专门负责敛葬的大太监提着死气风灯迎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引路。   待徐曼青跟着他到了停灵处,那阴气沉沉的敛葬太监这才回过身来道:“太子遗体便在里边,不知这位夫人以前是否见过尸体?”   徐曼青很想回答“见过”。因为就算是整形医师,解剖课也是十分重要的必修课之一。   想起那会儿教授为了锻炼学生们的胆量,将一盒子的玻璃珠子往停尸房的地上胡乱一倒,就让学生们在停满了尸体的房间里把所有的玻璃珠子都找出来,只要少了一颗,就会把所有人的成绩都挂掉。   学生们逼不得已,便只得硬着头皮钻进那吹着冷气的房间里四处寻找。那不知藏在哪里的教授竟然趁大家找得浑身发毛的时候忽然关掉了停尸房里的灯,顿时尖叫声四起,徐曼青当时也被吓得脸色青白,心脏扑腾乱跳。   可也就是这样不断地锻炼着,发展到了后来,待徐曼青变成了大师姐的时候,经常会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揽着学弟学妹的肩膀告诉他们,某某教授提着的塑料盒子里面其实是今天高年级上解剖课要用的肢体、器官,甚至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头颅。   待看到还没开解剖课的学弟学妹们吓得脸色青白的时候,徐曼青就忍不住开怀大笑——想当年,她也是被师兄师姐这样吓过来的。   想起那段在医学院里度过的青葱岁月,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意味了。   只不过这样“惊人”的经历,徐曼青是打死都不能说出口的。对于一个在十分单纯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妇人,若是见过死人那还得了?   于是徐曼青只能违心地摇了摇脑袋,果不其然地看到那掌管内宫敛葬的大太监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蔑视。   想来也是,这样的极端案例就连这种长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佼佼者都无能为力,更别提这种连尸体都没见过的深闺妇人了。   如今这大太监所担忧的并不是徐曼青能否做到别人所不能之事,而是千万别闯出什么祸来,到时候惹怒了贵人不说,还生生把他给牵连进去。   只听那满脸褶子的大太监道:“虽太子已仙逝,但也是我等不可冒犯之人。若你真心害怕,倒不如在入殓房之前就跟皇上和太后请辞,想必他们不会为难与你。”   “可若是最后进得里去,你见了那场面吓得尖叫或是昏厥,届时惊扰了太子的亡灵,这罪过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想来,就连太子的生母曹皇后在看到太子的尸身之后都吓得不轻,更何况是跟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外人?   徐曼青也不想多做辩解,心里虽也明白这大太监对自己的质疑算是有理有据,但一旦自己的专业受到挑战,心下还是有些不服气。   徐曼青福了福身子道:“我之前已从张嬷嬷处听得情况,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答应来看的这趟。臣妇幸得皇上和太后信任,怎么说也要先看过情况才能给出答复。”   徐曼青抛出了皇上和太后来,言下颇有不信任她便是在质疑皇帝和太后看人的眼光之意。   那大太监被徐曼青一噎,倒也觉出他方才说话的不妥之处来,又想到有句老话说“高手在民间”,难道眼前这俏生生的小妇人还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不成?   那大太监不再多说什么,便将徐曼青领进了殓房里。   进得殓房,徐曼青便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香火味儿。殓房外围早已安排了许多高僧在不停地念经超度,外头放着各种徐曼青说不上名字的佛教用品,木鱼的声音起落有致,僧人的吟唱让场面不至于瘆得慌。   进得内堂里,徐曼青明显察觉内里的温度比外厅要低了不少。再放眼一看,果然见太子的尸身下枕着寒冰床。   在这刚刚入秋的时节里,这样大的冰块也就只有皇宫大内的地窖里才能有的稀罕物了。   看来这敛葬大太监果然深谙此道,已经连最基本的用降低温度来保存尸身的方法都已经悟到了。   徐曼青走近过去,朝太子尸身行了礼之后,大太监才将盖在太子脸上的布帛慢慢掀开。   兴许是有意试探徐曼青的反应,只见那大太监在掀开布帛的时候,视线毫不避讳地停留在了徐曼青的脸上。   可徐曼青毕竟是那个用手术刀无数次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解剖过尸体的人,说句难听的话,有时候课业赶得忙了,蹲在尸体旁直接吃饭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对于探看太子赵显璋这样死亡时间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且确认死亡之后立刻用寒冰封存的“新鲜”尸体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挑战的事儿。   大太监见徐曼青果真是面不改色,心中倒是有些诧异,心想这下还真是碰到八字硬的了,这女人竟然还真不怕这样的事情。   徐曼青先是大约探看了一下赵显璋的脸,发现赵显璋是正好被马蹄踩踏到了左脸上侧,即眼睛与鼻梁一带,属于典型的头、面部开放性骨折的类型。   伤口处自然血肉模糊成一片不说,鼻梁和颧骨初步判断是已经完全粉碎,面部软组织被马蹄碾碎,造成左脸严重变形且眼珠爆裂。   作为曾经的医师,徐曼青还想将情况看得更细致一些,只是现下时辰还未到天明,而殓房里为了要维持温度又要尽量少燃火烛,光线的不足严重影响了徐曼青的判断。   于是徐曼青开口道:“劳烦公公您取只火烛来,好让我再看仔细些。”   那大太监心下对徐曼青的这个要求有些吃惊,心里对徐曼青的鄙夷也立刻少了不少,语气随之变得恭敬起来。   片刻之后,灯烛由一个小太监送了进来,徐曼青拿着蜡烛凑得更近,这才发现赵显璋不仅是脸上被马踩踏了一脚,估计在跌落马下之后,在翻滚过程中左侧头颅也受到了撞击,加上未成年人的骨骼硬度不高,导致左侧颅骨有明显凹陷。   这样一来,由于颅骨变形的缘故,使得遗体整形的难度又上升了不少。   徐曼青皱着眉关一边探看,一边在心里想着应对之策。   那陪同在她身边的大太监见她面容肃穆若有所思,也忍不住问道:“不知夫人对此有何妙法高见?”   徐曼青道:“高见谈不上,只是臣妇不知是否可以移动太子的遗体,好让我将他的伤处看个仔细?”   “这……”   徐曼青的这个要求完全超出了他的权限范围,毕竟方才上头下令说的只是带徐曼青来探看,并未说可以移动遗体。   徐曼青道:“公公不必为难,若真难办,便先带我回去回话也行。这要求可以由我自己来提。”   那大太监见徐曼青如此知情识趣,心下松了一大口气,便又将徐曼青给带回去了。   待徐曼青回得正殿,高太后早已被喂下安神汤昏昏沉沉,如今剩下能拿得起主意的,也只有德宗一人了。   德宗原本在尚书房里黯然神伤,忽听外头的太监通传,说是徐曼青求见。   德宗原本就对高太后极力保荐的这个女人半信半疑,但又想到只要能让自己惨死的皇儿有一张完整的脸去投胎转世,便什么法子都不惜去尝试了,所以徐曼青这才能入得宫来。   放徐曼青去探看太子遗体是他亲自下的口谕,可也没想到那边这么快就来了消息。   “宣。”   徐曼青再次见了皇帝,跪拜之后将自己的要求娓娓道来。   德宗看她见了太子的遗体后还是一副镇静自若言辞得当的模样,心下倒是对高太后的话又多信了几分,于是便认真地与徐曼青就此事商议起来。   第146章   徐曼青对皇帝提出的要求不外乎是要翻动太子的遗体以作更详细的检查。德宗见徐曼青虽未明说,但明显是有门路的样子,自然应了下来。   徐曼青自知皇帝难见,特别是德宗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更是如此。如今难得见德宗情绪尚算稳定,便索性将余下的要求一并提了出来。   “若是情况如臣妇所预想的那般,臣妇还有几个不情之请。若皇上应允,臣妇自当竭尽全力为太子修容。”   德宗道:“你且说来便是。”   徐曼青福了福身子,低头道:“臣妇幸得陛下和太后的信任,不胜惶恐。虽臣妇在置妆一事上颇有心得,但此事也是初次为之。若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臣妇自当一力承担所有后果。但臣妇恳请皇上开恩,莫要牵连臣妇家人才是。”   德宗点头道:“那是自然。原本深夜宣你入宫处理此事本就是强人所难,如今就连专为此事多年的大太监也无能为力,你只要能尽力改善一二,朕定不会怪罪,更不会因此事牵连到你的家人。”   徐曼青听得皇帝的金口玉言,心下便松了大半。   想起以前在电视剧上看到的动则得咎的太医和那些所谓的贵人们“治不好XX就将你满门抄斩”之类的狠话,徐曼青就不得不做这样的担心。   这个最基本的条件得到满足后,徐曼青又道:“请陛下恕臣妇直言……”   “太子遗体如今损伤严重,非一般方法得以补全。可若是用到特殊的方法,难免要动动刀子……臣妇不精鬼神之事,也不知这样是否会惊扰皇灵……若是不能为之,则臣妇也别无他法了……”   德宗想了想,也觉得此事有些为难,便让钦天监的人过来询问。   钦天监监正来了之后,便也说这事没有先例可循,便提议寻到得道高僧落神(即封建迷信活动中的一种将神明附身到自己身上,然后回答问神者问题的一种方法)之后才能定论。   徐曼青对这种神鬼之事向来不甚清楚,便只得听从钦天监安排。在最后结果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徐曼青被安排在宫中偏殿住下,可除了伺候的宫娥之外,谁人都见不着,颇有点被变相软禁的感觉。   徐曼青只觉得身上发冷,想来这皇家之事向来错综复杂,这面儿上她虽说只是被请来帮太子做遗容修复,可保不齐又会被什么有心人利用,被人当了枪使。   可如今她人已入局,作为一个再小不过的“卒”,在棋盘上除了前进之外已经完全没有退路。   徐曼青缩在床上,看着偏殿里也依旧富丽堂皇的穹顶,内心却极端地想念那并不算华丽的项家,想念那个有着坚实臂膀,能带给她无限温暖的男人……   也不知道得知她深夜被宣入宫中的项望山,到底会着急成个什么样子。   “好想回家啊……”   徐曼青靠在床柱上,忽觉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摸,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冰凉。   无奈之下,徐曼青也只得紧紧地用手臂环住自己的身体,最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待到第二日早晨,徐曼青被宫娥唤醒,说是皇帝又要召见她。   徐曼青赶紧略作梳洗之后赶了过去,这才知道原来是落神的结果出来了。   那得道的僧人在“神明上身”之后便说太子因脸面毁容无法核实皇子身份,在鬼门关前被鬼差拦下,要被当成无脸鬼丢入枉死城,不仅不得享受天子之子在地府里应得的礼遇,下辈子也难再世为人,只能转生做些蛇虫蚁鼠,难得善终。   那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皇后一听自己的儿子下辈子竟连人胎都投不了,又生生地哭昏了过去。   如今情势恶劣,德宗也实在顾不上诸多忌讳了,只求自己那苦命的皇儿能恢复原来的脸面,就是徐曼青用的手法再奇特一些也无所谓了。   徐曼青得了旨,便立刻着手让人准备整容的器具。   按理说这么多年不操刀,怎么也应该事先练练手才是。但如今时间紧迫,太子毕竟已经身亡,就算尸身用冰封存,没有化学制品的辅助,也难免开始腐朽。   对于遗体整容来说,时间就是一切,越早动手越好,否则带着外伤的肌体会萎缩得越发厉害,到时候恐怕就是徐曼青有这个能力,这个时代的技术也无法支持她做完整容修复了。   钦天监监正掐好了时辰,遗体整形的日子定在次日午时。   按那监正的说法,此时天地阳气最盛,地府鬼差都蛰伏不出,趁这时候偷天换日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掩人耳目。   而在太子遗容休整完成之后,才会正式发丧。   在此之前,徐曼青便将自己所需的用具交待大内工匠一一交待清楚。幸而她所需的器具多数在太医院都能寻到现成的,如手术刀、镊子、缝针一类,于是便节约了许多时间。   而最难寻的东西,便是脑颅骨修复以及皮肤再造所需要的特殊材料。   像硅胶一类的东西,非现代科技不能生产,徐曼青绞尽脑汁,才在泥瓦匠那里看到了制瓦捏型所用的软陶,即一类特殊的粘土。   徐曼青想起了在学校里听过的一场由刑事相貌学专家所做的讲座,那位被称为是“复原大师”的专家曾主刀真实地还原了湖南长沙马王堆女主人辛追夫人的美丽容颜,其中就涉及到一些如何制作复原所用的粘土的知识。   凭着模糊的记忆,徐曼青折腾了一个晚上才在经验丰富的工匠的帮助下勉强将粘合度符合要求的粘土倒腾出来。   这粘土最重要的指标是在当其中的水份蒸干之后也不能开裂,否则很容易会将好不容易修复的容貌又再度弄出可怖的裂痕来。   可惜徐曼青也没时间再多做实验,根据工匠的经验,初步估计这粘土至少能支撑个两天左右不会开裂。只要修复完成立刻主持仪式安排下葬,便能将一切掩盖在黑暗之中。   除了修补脑颅骨所用的粘土之外,还有一个难题便是如何修补破损的软组织,即皮肤。   当徐曼青提出有这一难题需要攻关的时候,便有德宗的近身太监提出可以用剥人皮来的法子来达到目的。   就封建社会皇族的特权及残忍性来说,一旦要用到这个法子,可不是说处死个死刑犯然后剥皮那么简单的事了。   太子对于一般人而言,就算死了,也绝对是尊贵而不可冒犯的存在。这种用犯了大罪的死刑犯的皮来修补皇族遗体的做法简直就是对天家的“大不敬”。   况且说到这剥皮的技巧,若是要保证皮肤的新鲜度,那便需要在人活着的时候就生生将皮剥下。若是人死了,毛孔血管都会立刻收缩,皮肤也会因立刻失去光泽大打折扣。故而用人皮的方法不仅十分残忍,而且过程也惨无人道。   但面对自己的儿子,向来被誉为仁慈之君的的德宗竟然也默认了要寻一良家百姓家年龄肤色与太子相仿的孩子的皮来完成此事的提议。   徐曼青听得这番讨论,只觉得冷汗直流,几乎没经大脑思考,直接就出声制止了。   “此事万万不可行!”   徐曼青此言一出,德宗立刻皱紧了眉头。   虽说徐曼青下意识地否了德宗的提议,但那种现代人才能理解的建立在众生平等概念之下的人权理论是万万不能用来做理由劝说的。   而将别人家的儿子剥了皮来补自己儿子的脸这种荒唐事,也并不能说明德宗就是昏君。   只要翻开中国法制史略作研究,也不过会发现剥皮实草一类的事情早已有之。按照特权阶级的想法,无论是贡献出自己的皮亦或是给皇族成员冥婚殉葬,都是再光荣不过的事,又怎可能会理解徐曼青此刻所想?   面对德宗的不满,徐曼青强自稳住了心神,跪下劝说道:“臣妇虽不如监正大人那般精通天地四时之法,但臣妇的婆母长年念佛,臣妇耳濡目染之下却也明白因果循环的道理。”   “如今太子因意外殒身,天地同悲。皇上若要为太子的来世积累福德,应让东宫上下众人为太子茹素念经,以减少杀孽。”   “可如今若是用活人之皮修补遗容,待那被撕了皮的孩子入了地府,在阎王老爷面前告上一状,岂不是糟糕透顶?”   德宗被徐曼青辩驳,心中多有不满,但又因确实有求于徐曼青,这才忍住没将脾气发出来。   德宗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尖声尖气地接话道:“那有何难?只需灌那孩子哑药,再将他的嘴密密缝住,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又如何有能耐在阎王老爷面前告状?”   徐曼青一听,心下恨不得将那出馊主意的太监撕成八块。   想起这些太监自入宫之后就被人断了子孙根,这辈子不男不女子嗣无望不说,而且这常年在宫里伺候主子受尽闷气,性格也因身体的残缺更为扭曲。如今这人说起要取别家孩子的性命竟也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可真真是不曾为人父母,完全无法体会自己的孩子要为这种荒唐事而付出生命的悲恸!   徐曼青差点气得浑身发抖,但也只得耐下性子劝道:“都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就算嗓子被毒哑,嘴巴被缝起,若真有天大的冤屈,那怨气也总能撼动天地。正如孟姜女哭倒长城,窦娥冤六月飞雪一般!”   “再说,阎王老爷乃地府神明,自能明察秋毫,哪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法唬弄过去的?”   “如今修复容貌,也不过是为了要让太子殿下早登西天极乐。若是罔造杀孽,只怕是与初衷背道而驰!请陛下三思!”   那太监被徐曼青一通抢白,自也是气得不轻,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命妇竟然敢对他如此抢白,但他在德宗面前也不过是个奴才,德宗不点头,他就算被人当众落了脸面也是没法。   德宗被吵得头疼,又想着徐曼青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便问道:“若不用此法,你还有别的什么方法可以做得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是忙得倒仰,每晚回到住处都凌晨了,电脑也没时间开就睡死了……   第147章   虽说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替代办法,但此时的徐曼青还是不由自主地沉吟了片刻——这个所谓的替代办法,虽在现代人眼里看来是再合适不过的,可放在这封建大齐,就是件完全拿捏不准的事儿了。   这个建议一旦说了出来,若是德宗这皇帝老儿能听得进去劝还是好的,大不了觉得不合适不采用就成;可若皇帝听了之后便大发雷霆呢?   想起那不过是因为帮兵败投降的李陵将军辩驳了两句便被处以宫刑的司马迁,那历史上可怖的一幕会不会在自己身上原样重现?   可即便是冒着这样的风险,芯子里是现代人的徐曼青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剥活人之皮来修补死者脸面的事情。做人的底线横在那儿,此刻就算是要犯皇帝的大不讳,也得冒着断四肢甚至是掉脑袋的风险来直言劝谏了。   徐曼青道:“臣妇之前在入宫陪伴太后之时,曾听闻在我皇祭祀先祖之时所用的祭品八珍之中,有一道以未断奶的乳猪为食材的炮豚。这未断奶的小乳猪皮质柔韧,色泽白皙,与人的皮肤极为相似……”   谁知徐曼青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皇帝跟前的大太监高声斥责了一番,就连德宗的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大胆!你一不过小小一介妇人,怎敢说出这样荒谬的法子?!”   那大太监虽未明说,但眼下之意却已十分明显。   以堂堂的太子之尊,怎能用这种畜生的皮来修容?说难听些,难道是要让太子在阎王老爷面前披着猪皮投胎转世么?   徐曼青也自知所提建议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看来过于惊世骇俗,但所谓人活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真要用沾着人命的东西来做这事,徐曼青宁可被皇帝挑断手筋也断然不会接这种损阴德的活计。   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后,原本因害怕未知的后果而心绪浮动的徐曼青反而镇定了下来,只听她淡然言道:“听闻太子性格极为仁厚,在随陛下到民间微服私访时,就连路边的庄稼都不忍心踩踏,为此责令护驾队伍绕远而行,生生耽误了行程。这事儿在民间广为流传,百姓皆赞太子厚德,诸事皆以民之利为先,日后定是位能流芳千古的明君。”   “若太子殿下连庄稼都不舍得踩死,如今又如何会忍心牺牲另一个孩子的生命来修补自己的容貌?”   徐曼青所说的典故是确有其事,内里的真实性确实也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但用在此处却是再好不过的。   果然,听徐曼青提起太子的好处,德宗更是悲从中来,方才积累的怒气也散去了一些,面容变得不那么严肃了。   徐曼青趁热打铁道:“如今太子遭遇不测,天下万民念及太子昔日的恩德,必悲痛不已,如失己之亲人。可若在太子身后,用活人之皮修补容貌一事传了出去,难免会遭人诟病。”   “臣妇是念及太子身后之清誉,才不得不冒死劝谏哪!”   徐曼青之语字字站在为太子考虑的立场上,说得是合情合理感人至深,向来注重声誉的德宗听言觉得不无道理,便沉默思索起来。   半晌之后,德宗才终于撑着脑袋开声道:“罢了罢了,朕如今头疼欲裂,这事既然已经交给了你,你便倾力为之便是。不管你用何方法,只要能还朕皇儿脸面,朕便不再过问。”   徐曼青听言心中大松了一口气,赶紧磕头谢恩。   就凭着德宗的这句话,便是将修容的权力全部下放给自己了。如此一来,徐曼青便不需事事请示,德宗只需要一个结果,至于过程便只能用人不疑了。   看因为德宗的一句“头疼欲裂”而鱼贯而入的太医们,徐曼青悄悄地退了出去。等到出了正阳殿的宫门,才终于在无人的拐角偏僻处扶着宫墙蹲了下来。   扶着发痛的胃,徐曼青只觉得膝盖软得险些站不起来。还好身边跟着几个专门伺候的宫娥,见徐曼青脸色发白便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谁知又被捂着嘴的徐曼青挥开了去,待自己蹲着歇了好大会儿,才缓过劲重新站起来了。   “带我到司膳房里去,得赶紧将合适的乳猪挑选出来……”   虽然觉着自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的迹象,但徐曼青还是咬牙硬是扛着,加快步伐赶到司膳房里挑选肤色与太子最接近的小乳猪了。   所有的器物材料勉勉强强在钦天监测定的时辰前准备妥当,徐曼青在柚子叶泡的水中净了手,在佛教仪式下先行在太子的灵位前上了三柱香,这才在掌管内宫殡葬事务的数名太监的陪同下进了殓房。   带上皮制防水的手套和临时自制的口罩,徐曼青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动手用清水冲洗尸体头部破碎的软组织。这一步骤的目的是要除去郁结在脸部的血污和部分腐肉,是遗体整形手术开始前最基本的基础步骤。   待清洗的步骤完成之后,原本应用福尔马林溶液对方才清洗的部分做防腐处理,但徐曼青实在还没有手眼通天到能有在大齐合成出甲醛来的本事,便只能自作主张地用高浓度的酒精来代替福尔马林做了最基础的消毒处理。   完成了基础清洁之后,接下来便是难度最高的破碎组织修复步骤。   由于太子在遭到奔马踩踏的时候颅骨变形,故而在修复皮肤一类软组织和器官之前,必须先将变形的头骨矫正。   颅骨是全身骨骼里最严丝合缝的部分,故而一旦变形,矫正难度也比其他骨骼要大得多。   对于死去的人来说,矫正变形的颅骨所采用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粗暴,那便是直接从破损处往颅脑内填塞填充物,将被踏扁的颅骨再度撑起来便可。   为此,徐曼青早就命人准备好了支撑性极好的写满了佛教经文的棉麻布和补充缝隙用的棉花,待创口清理完毕之后就能往里填充。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徐曼青刚打算将布条从尸体眼部的窟窿里往里填入,但在用镊子翻开里头的软组织之时,却眼尖地发现太子的颅脑内似有异物。   一般而言,因这种事故造成的机械型外伤而言,确实极有可能因摔落或马蹄上自带的脏物被意外带入而造成破损的颅脑内含有外来异物。   徐曼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进而取了新的小镊子想要将那异物清除。谁知凑近一看,那异物竟在灰败变色的脑组织中闪出了一丝诡异的银光。   徐曼青心下一紧,继而一个惊天的想法顿时涌现,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徐曼青放下镊子取了一把手术刀,摸索着尸体的颅脑部位寻了一个大致的位置,将那片区域的头发剃了一部分下来。   果然,去除了头发的掩盖,在尸体头顶偏左的位置,的确发现了一个极为细小而不起眼的伤口。那伤口说起来也只有针眼般大小,与那大片被马蹄踩踏而十分骇人的伤口比起来,加之被头发覆盖,完全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甚至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想起既有的可能性,徐曼青心中大骇,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剃刀退后了两步。   在她身边打下手的大太监见状,还以为她是被尸体骇住了,刚想开声询问缘由,便见徐曼青转过脸来对他十分严肃地道:“快,快去把大齐最好的仵作给请来!”   经过前几回的相处,那大太监早就改了对徐曼青的态度,这次又见德宗放权,竟然同意她用乳猪之皮来做修容之物后,更是觉得徐曼青是海水不可斗量,言语行为也变得越发恭敬起来。   如今见得徐曼青脸色凝重地让他请来仵作,那大太监也不是笨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脸色跟着徒然大变。   “莫不是夫人发现了什么……”   徐曼青凝重着脸色道:“是。赶紧地,速将仵作寻来……”   那大太监一听,这事关太子的真实死因,哪里还有半分犹豫,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门去。   太子惊马出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跌下马来被马踩踏而死的,而且待太医闻讯赶去的时候,太子已经气绝身亡。   而正是由于这过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所有人都十分思维定势地将太子的死与惊马踩踏联系在了一起,根本就没有想过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存在。   若不是徐曼青之前受过专业的医学教育,并且有过多年的整容医师的执业背景,又如何能一下便辨认出此刻出现在尸体颅脑中的并非是一般的异物,进而又从相应的部位寻到了这个极其不起眼的伤口?   徐曼青的这一重大发现,果不其然,立刻又在大齐的内宫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重感冒,弄得起不来床,好凄惨。。。   第148章   最后闻讯赶来的不仅是徐曼青口中所说的仵作,就连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最高长官都被德宗急传入内宫,一道协同审讯这惊天一案了。   徐曼青一看这个阵势,便知道眼前的就是传说中大齐最高级别的“三司会审”了。   待徐曼青被皇帝传唤进得内殿去,只见殿内一片肃杀之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大齐随便跺一跺脚地皮就会抖上几抖的人物。   只是太子之死若非出自意外,则兹事更为体大。而徐曼青的发现则直指太子是被人谋害而非死于意外。但究竟是谁谋害了太子?   是早就被关入天牢的翼王及其世子,还是另有其人?   若真凶不是翼王世子,那又有什么人有这样通天本事,能在大内禁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了太子之后又嫁祸于翼王一脉?   诸多疑问让大齐内宫浸置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中,而自惊动了三法司之后,徐曼青的遗体整形工作也被暂停,太子的遗体已经被经验丰富的刑事官员会同勘验,而徐曼青则被单独带到了内殿中,由皇帝亲自审问。   徐曼青此刻正跪在正阳殿中,将如何在太子脑中发现细针的经过如实道来。而皇帝端坐正位,听得是眉关紧锁,似在辨别徐曼青所说之言的真伪。   见皇帝沉默不语,在大齐主掌刑狱的刑部尚书对徐曼青的陈述提出了质疑。   “微臣听闻项夫人因多次被太后召入宫中伺候的缘故,与翼王素有交情,翼王甚至还以贴身玉珏相赠……”   “恕微臣直言,项夫人会不会因与翼王交好,而故意在替太子修容之时将细针放入遗体之中以混淆视听,为翼王一脉脱罪?”   徐曼青早就料到自己的这个发现必会遭到朝中反对翼王的势力的质疑,但却没有想到,这掌管刑狱的刑部尚书竟然就是反翼王一派的。被这种在刑狱场上混迹多年的老狐狸惦记上,若是思维稍微慌乱一些,估计就会被揪住错处穷追猛打咬着不放了。   徐曼青道:“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臣妇因受圣命替太子修容,在入得殓房之前,早就在宫女的陪同下净身换衣,哪有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藏得细针?”   “再者,在臣妇动手替太子修容之时,身边还有数位专司敛葬的公公在场。臣妇有没有在这事儿上动手脚,各位大人问问他们便知。”   徐曼青虽说表面上是镇静自若,可心中却依旧十分不安。   若说德宗是真心要找出杀害太子的凶手那还好说,就怕向来精通腹黑之道的帝王无论事实真相如何都想将借此置翼王于死地的话,那她的这个发现无异于就是横在德宗铲除翼王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而皇帝若想将徐曼青这绊脚石踢开也容易得很,只需要暗中指使那些敛葬太监共同指证徐曼青是受了翼王指使,故意将细针置入太子遗体内以混淆视听便可。那样一来别说是查找真凶了,恐怕就连徐曼青的命也得一道被搭进去。   听了徐曼青的话,左都御使上前道:“根据臣等的会审结果,在场的敛葬太监皆说没有看到项夫人在修容时将异物置入。”   徐曼青一听,便又大略得知这左都御使可能是太后阵营的人,故而立刻挺身而出为她说话了。   那刑部尚书又道:“没人看见不等于不曾为之。项夫人在封诰之前,不过是出身乡野的送嫁妆师,如今在遇到此等扑朔迷离的命案时,竟又能立刻堪比经验丰富的太医和仵作,一下就看出这常人都看不出的端倪来了?!”   徐曼青的能力遭到质疑,但又苦于无法将自己有多年执业医师经历的事情和盘托出,便只能打落牙齿暗自受了。   徐曼青咬牙道:“臣妇愚钝,自知在勘验一事上与在场诸位大人不能相较。但臣妇若没有其他证据佐证,也不敢轻易胡说。若大人认为是臣妇将细针事后置入太子遗体之内的话,请问大人又如何解释在遗体头皮上发现的那个已经发黑了的小针孔?”   “再者,金属硬物被打入人体内,多少都会受血肉的沾染发生一些变化。只需请有经验的工匠过来查看那枚细针,应该就能辨别出究竟是后放的还是原本就在里面的。”   又听徐曼青铿锵道:“臣妇虽与翼王有几面之缘,但每一次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的君子之礼,平日里素无半点私交。”   “若真要论及恩泽,臣妇夫君被圣上册封为从四品诸卫将军,这才让臣妇沾得荣光得以封诰,皇上才是臣妇最大的恩人,以此算来,翼王所赠的区区一枚玉珏又如何能及得上?”   面对像刑部尚书这样的封建士大夫,没有什么直接用皇帝的大帽子压他来得更痛快的了。   果不其然,那刑部尚书被徐曼青一通抢白,立刻一口气就堵在喉咙眼里说不出话来了。   徐曼青道:“臣妇自知太子死因兹事体大,又如何敢在这事上做隐瞒?”   “臣妇是自太子出事之后才被紧急招入宫中来的,而在臣妇入得宫来的时候,翼王与世子殿下已经被关入天牢。而臣妇进宫之后一直都有宫娥太监陪同,又哪来这通天的本事策划这等阴谋?”   若在徐曼青进宫之前高太后还未遭软禁的话,或许徐曼青在高太后的帮助下偷天换日的说法倒有可能说得过去。可事实偏偏是徐曼青入宫之时高太后已病倒并被德宗软禁,到现在安华宫还被围得跟铁桶一样,在这种情况下,高太后也不可能给徐曼青授意,更别提是提供帮助了。   徐曼青对德宗言语恳切地道:“臣妇进得殓房之前,在神佛前为太子祈愿。便见佛像头上有一圈光晕,如同神明显灵了一般。”   “臣妇当时还觉得奇怪,谁知之后进了殓房,不久之后便在太子遗体上发现了端倪。”   “臣妇当时便想,那一定是皇上仁德之举为太子积了福德。如今感动了上苍,这才让臣妇在无意间发现了那枚细针。”   “陛下,这可是神迹啊陛下!若太子真是被人谋害而亡,在九泉之下又岂能瞑目?而真凶谋害太子嫁祸翼王,其手段之高明用心之险恶,足以令人胆寒!”   “求陛下验明真凶,莫让亲者痛仇者快才是啊!”   既然无法用自己之前的经验来解释,那徐曼青便只能将这一切跟虚无的神明扯上关系。加之之前正是德宗同意用乳猪之皮替换人皮给太子修容,当时就被徐曼青称赞说是仁德之举,如今又与神迹相呼应,简直是滴水不漏,让人不信都难。   之前一直未表态的大理寺卿此时站出道:“以臣之愚见,若真凶并非翼王一脉,则之后势必还会有所动作。”   德宗点头道:“如今此事确实不宜声张,待勘验完毕后,项氏照旧为太子修容,按时发丧。翼王与其子照旧在天牢关押。”   “遵旨。”   德宗表态之后,这事儿暂时有了一个说法,徐曼青也没被算入“包庇”翼王的同党中,在方才的唇枪舌战中得以保存了下来。   但现在真凶依旧扑朔迷离,只要真凶一天没被查出,翼王就无法洗脱罪名。   若是翼王滞留咸安过久,东鲁那边难免人心浮动。   看来德宗在太子发丧之后必定会有大动作,只是这帝王之心到底是如何想的,徐曼青就不得而知了。   在相关人员勘验取证结束之后,徐曼青又再度被请入殓房为太子遗体修容。   原本太子的脸部就已经离支离破碎四个字不远了,如今又经历了几波人的查验,脸上的伤口又比之前的扩大了不少。   想到这个死去的少年除去太子的光环之后,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一岁的未成年人。若是生在寻常人家里,又怎会被卷入这种权力倾轧中陨于非命呢?   亲眼见证了这宫闱之中的黑暗,徐曼青叹了口气,更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而高太后曾经说过的“泼天的富贵”到底也是不牢靠的。   若当初项望山没能及时回来,她徐曼青说不定此刻便已经被高太后塞给翼王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徐曼青不禁打了个冷战。   看了眼躺在冰床上的尸体,徐曼青只觉眼眶发酸,只想着赶紧将太子的遗容修补好便能回家就好了。   强自打起精神,徐曼青重新将破碎的伤口清理了一遍,又用烈酒做了清洗。   将伤口撑开之后,徐曼青动手将麻布塞进尸体的脑内。   看到徐曼青这诡异的举动,一旁的大太监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这,这是……”   以往给死者修容,从来只是做些简单的梳妆,且由于死者死去一段时间之后尸体肤色发生变化的缘故,也只能用极厚且白的粉糊在死者脸上,最后再用胭脂在死者颧骨上扑上两团红色罢了,哪里有见过徐曼青这样拼命往人脑袋里塞东西的?而那种传统的死者妆容在徐曼青看来,简直就跟鬼片里面僵尸诈尸了一样恐怖。   徐曼青一边往里塞东西一边道:“非常之事须用非常之法,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公公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见徐曼青如是说,那大太监也只得噤声不语。   直到徐曼青将几乎拳头般大的布团都填塞进尸体的颅腔之后,那大太监便惊奇地发现,那被马蹄踩踏凹陷下去的窟窿,竟然被神奇地顶回原状了!   第149章   其实,就是徐曼青自己本人都没有想到,自己这手整形的技术在这大齐竟然还能用上。   毕竟头面部是人类神经和血管非常密集的地方,在缺乏现代麻醉和微创等先进技术的支持下,头面部整形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虽然活人的整形做不到,但对于已经不幸死去的人,却可以放心大胆地干。   但即便如此,缺乏现代材料科学支持的徐曼青在做进一步修复时却还是遇到了新的难题。   首先最棘手的问题就是,由于中途在遗体脑内发现致命细针的缘故,遗体勘验过程浪费了不少时间。即使有冰床辅佐降低温度,但殓房内的温度却始终无法和现代的太平间相比。   若是不能将环境温度降至零度以下,尸体的腐朽是迟早的问题。   然而由于太子脸部,特别是眼眶与颧骨部分的骨骼修复需要用替代的象牙打磨出替代品,而且需要不断地与破损的接口相比对之后反复加工,以求能与破碎的骨骼相吻合。这样一来,对工序则变得十分精细,就算要让工匠日夜赶工也需要不少的时日。   如此这般,徐曼青必须要在工匠将骨模打制出来的时日里想办法拖延尸体腐朽的时间,而这一技术难题,早已是追求肉体不灭的历代大齐帝王也至今没有寻到的方法。   由于大齐没有防腐液,故而徐曼青首先想到的,就是利用贡,也就是水银灌注的防腐法。   然而即便要往尸体里灌注水银,也需要注射器和针管一类的东西,徐曼青赶紧将设计图画了出来,相对于骨模来说,这简易的注射针管倒是好办多了。   御用工匠拿了图纸之后,拍着胸脯说第二日就能赶造出来,而水银也在往内宫运送的途中,徐曼青此时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等待。   拖着疲累的身躯荡回了平日歇息的偏殿,徐曼青挥退了跟着的宫娥,只想赶紧泡进浸着中药的水中好去一去沾染上的尸体的味道。   相处了这段时日,这些宫娥早就摸清了徐曼青的脾性,知道她在沐浴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便掩门退了出去。   徐曼青褪了衣物,泡到热气腾腾的药浴中,脑袋却还在高速运转着,试图回想起许多年前从讲座上听来的一些细节。   谁知却在这个时候,从内宫的横梁上忽然闪下一道黑影,仅在分秒间就掠到了徐曼青的浴桶边,从身后按住了徐曼青的身体,另一手捂住了徐曼青的嘴。   “唔嗯!”   徐曼青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在浴桶里扑腾。   被擒住的第一反应便是极有可能是暗杀太子的凶手发现她坏了好事,或者试图阻止她进一步与太子的遗体做接触,故而不惜冒着败露的风险要杀人灭口。   谁知才刚扑腾了一下,徐曼青却又立刻安静下来了。   身后的人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击性行为,而只是那样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那熟悉的呼吸声在耳畔回响,徐曼青甚至能辨认出那近在咫尺的气息的味道。   颤巍巍地将手覆在按在自己胸前的大掌上,此时此刻的徐曼青再也关不住眼泪的阀子,豆大的泪珠子哗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夫君?”   听到徐曼青模糊的呢喃,身后的人明显地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又将环着徐曼青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丫头,丫头你没事就好……”   徐曼青转过身来,在一片雾气氤氲之中,竟发现那个在战场上曾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杀神一般的男人,此时此刻已为自己红透了眼眶。   忍不住伸手摸着项望山胡子拉杂不修边幅的脸,徐曼青一边哭着一边用额头抵着项望山的。   “蠢货!我能有什么事?这里可是大内禁地,你一个武官怎么能这样冒失地闯进来?!”   如今太子被害翼王被擒,高太后更是被软禁在深宫之内,在这种草木皆兵的非常时刻,大内的守卫本就比之前不知道要严密了多少。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倒是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能潜进这跟铁桶一般的内宫来的,而且皇宫里光是适合用来安置她的偏殿就有无数个,项望山又是怎么摸到这儿来的?   心里虽有种种疑问种种担忧,但情感在此刻却已经完全脱离了理智的束缚。   俗语曾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她徐曼青虽算不上大难临头,但处境却如履薄冰岌岌可危,弄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算是翼王的同党被砍了脑袋。   到底是要有多深的情义,才能让这样一个理智的男人抛弃了所有的原则,在这种最最不能行差踏错的时候冒着天大的风险,只为潜入这深宫之中,只为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妻子是否安好?   饶就是徐曼青的心理素质再好,也实在是扛不住这么多天来的高压审问所带来的忐忑不安,就光是为太子遗体修容这件事,就已经出乎意料地一波三折不得安生,徐曼青甚至都不敢去想知道了这么多□的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走得出这深宫去再见自己的丈夫一眼。   自古帝王都将过河拆桥的手腕用得淋漓尽致,徐曼青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卸磨杀驴的事情,可一想到自己在这世上因着一段错有错着的婚姻而多出来的牵挂,心下就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死。   她爱这个男人。   直至再见到这个男人的这一刻起,徐曼青才算是明白,自己对项望山的这份感情,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单单是爱,而是很爱,很爱。   而她在项望山的眼里,也读出了同样的情感。   徐曼青扑在项望山怀里,熟悉的味道和体温让她再也不用假装坚强。   那在外人的质疑和抨击面前武装出来的种种此刻都已经被敲碎。   在项望山面前,她只是一个担惊受怕的小女人,没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有敏锐的心智。   徐曼青尽情肆意地哭着,虽然还是压抑着自己不要发出声响来,但时候回想起来,这确实是她来到大齐之后哭得最淋漓畅快的一次。   徐曼青哭着,项望山的吻则一直不停地落在她的发顶、额头和脸上。   此刻的夫妻二人,就算将所有的智慧叠加起来,也无法预测未来。   项望山没有多问这宫闱之中的秘事,这时候能做的,只能全心全意地相信徐曼青的选择。然后,支持她。   徐曼青还没哭够,内殿外却传来了几声鹧鸪叫。   项望山一听,便知道是外头放风的人提醒他该离开了。   项望山咬了咬牙,眼角充满了通红的血丝。   只见他用大掌捧着自己媳妇的脸最后交待:“丫头,放手去做你觉得应该做的事。”   “为夫既然能潜进这宫里来,日后若是有个万一,也能将你带出去。”   “一定,一定要保重自己。”   徐曼青哭着点了点头,项望山在催促之下狠狠地最后吻了徐曼青一下,便翻身上梁,片刻后没了踪迹。   徐曼青望着项望山消失的方向,一直呆呆地发着愣,便就是浴桶的水都凉透了也没察觉,最后还是外头的宫娥等不及了进来查看,这才将徐曼青给搀扶了出来。   等换好衣服躺上床的时候,徐曼青还有些恍惚。   心里有数不出来的甜,其间又夹杂着无尽的担忧,真是痛并快乐着,实在是说不通对于项望山的这次任性闯宫到底应该抱着怎样的态度。   但无论怎么说,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与项望山短暂相见的画面,徐曼青毫无预警地睡着了。   这一夜,安好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来不及写了,先丢这么多,而且也没抓虫,明天挤时间出来再抓吧~么么哒~   第150章   待到第二日,御工坊那边就遣人来通知说徐曼青需要的注射针管已经弄出来了。   徐曼青又如往常一般进了停尸的殓房,将昨日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防腐办法又再度在头脑中了一遍。   照理说,用所谓的“主动脉弓注射法”来进行防腐液的渗透是最好不过的,但这个方法只适用于死亡时间不长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的比较新鲜的尸体。   徐曼青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试图在太子的遗体上使用这个方法,便在遗体的胸骨柄上窝底部找到了进针点,将针头以25°至35°的倾斜角斜刺入穿刺针的时候,便有“咔哒”的感觉,徐曼青便十分确定针头已经进入主动脉弓了。   可当她在进行抽吸实验的时候,徐曼青发现已经无法抽吸出动脉血,抽吸阻力告诉她这个方法已不可行。   徐曼青略为失望地将针头拔出。   主动脉弓注射法的原理是将防腐液通过人的动脉系统向身体的各个部分传输,而人体的动脉遍布周身,就跟公路传输一样,本是最快捷且最无死角的。若这个最简易的方法不可行,那么就只能采用局部的注射法来达到防腐的目的了。   于是,徐曼青便只得采用了心脏注射法和包括腹膜腔、胸膜腔、咽喉腔、颅腔在内的四腔注射法,分别将水银注入遗体之内。   周围的几个大太监看着徐曼青十分熟练地在尸体各个部位找到了进针点,将不同数量的水银分别被注入遗体之中。   果然,在颅腔灌入水银后片刻,尸体的面部颜色开始由灰败变得正常,耳朵原有的瘀斑渐渐消失,遗体的头部略微抬高。   当所有的部位都进行了灌注之后,周围的人发现尸体的臭味明显比之前的淡了一些,待半个时辰之后,那股味道便变得更加淡了。   负责敛葬的大太监对此忍不住啧啧称奇,若不是他自己亲眼所见,恐怕都无法相信这种近似于重生一般的情况竟然真的能够存在,故而对那个能够制造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并用离奇的方法化腐朽为神奇的徐曼青更是钦佩不已。   将手头的工作完成,徐曼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率众离开了殓房,继续到御工坊去监工象牙骨模的打造了。   徐曼青这边刚停住手头的事,那边的德宗就已经收到敛葬大太监的汇报了。   那大太监虽在德宗的吩咐下顶着协助的名头跟在徐曼青左右的,但却是在行监视之实。   若不是有这个大太监的证言,恐怕德宗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徐曼青的说辞,进而认同那枚致太子死亡的细针是一开始就存在在遗体之内的。   如今听得那大太监的汇报,特别在听说在徐曼青的妙手之下,竟然连尸体耳朵上的瘀斑都神奇消失了的事,德宗也不禁震惊非常。在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的同时也暗赞这出身乡野的小女子确实是能耐非凡。   德宗闻言叹气道:“估计是上天怜悯我皇儿之悲,这才冥冥之中让这样的奇女子出现,以助朕早日揪出真凶罢?”   想起之前也是由于徐曼青的发现,才将太子的真实死因查了出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太子冤屈难平,非要显显灵将真凶绳之于法不可?   德宗略为疲惫地将敛葬太监打发走了,想起那还被关在天牢的翼王父子,以及被软禁在安华宫内的高太后,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也确实是时候该振作起精神,好好想想怎么收拾这个崩坏的烂摊子了……   ***   数日后,御工坊终于将徐曼青所需的骨模打造了出来。   徐曼青大喜,立刻着手准备最后的遗体整容。   在用高度酒精再次清洗头面部之后,徐曼青手法纯熟地用手术刀剥离一小部分皮肤软组织,露出破碎的骨骼断面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象牙骨模拼对上去,并用十分细幼的金线从事先打好的钻孔中将骨模固定好。   在拼接上骨模之后,原本被马蹄踏碎的眼眶及颧骨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状态。   继而,徐曼青参照太子完好的另一边脸,将乳猪所制的假皮涂上粘料覆盖在骨骼上,并用于颜色与肤色十分接近的丝线与现有的软组织缝合起来。   由于太子的一只眼球被马蹄踏碎,早在安放骨模之前,徐曼青就已将用羊脂白玉镶嵌黑曜石制成的仿真眼珠置放其中。   在徐曼青极其精妙的手法之下,在数个时辰之后,太子那被踏得支离破碎的左脸竟然渐渐开始恢复了原有的样貌。   没时间去在意周围众人不可置信的眼光,徐曼青现下必须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掩盖尸体面部的缝合口。   众人只见徐曼青用之前就准备好的涂料,十分小心地涂抹在扭曲的缝合口上。由于这些涂料早就调好了颜色,在涂料覆盖上去之后,只要不是凑近细看,几乎是看不出脸上的缝补痕迹的。   在修补涂料将表皮部位填平之后,徐曼青便用粘料将仿造的眼皮的上半部粘在假眼球上。   于是,最基本的颅面修复便完成了。   徐曼青在掩盖完最后一处缝线痕迹之后,便细细地在烈酒中净了手。   嘘了一口长气,徐曼青让身边的小太监将她之前吩咐下去的化妆工具拿上来。   打开其中一个小盒,里边躺着的是收集来的人类的眉毛。   虽说这修复用的皮料不能用人皮,但眉毛一类的毛发却是无所谓的。   徐曼青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根眉毛,按照太子现有的眉毛的模样,一点一点地粘在假脸皮上。   半个时辰之后,遗体的眉毛再造工序完成,而徐曼青的手艺十分高超,这假眉毛贴得与真眉毛毫无二致,就连眉头稍短和眉尾稍长的情况都复原得一模一样。   众人原以为在修复了眉毛之后便要给遗体化妆了,谁知徐曼青伸手打开了另一个小匣子,又夹起了更短更细些的毛发起来。   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大气都没敢出一下。   只见徐曼青又用左手操起另一个小镊子,将假眼皮的下部微微掀起,在眼皮根部细细地粘上这些细毛。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徐曼青是在进行眼睫毛的再造工序。   在眼睫毛粘好之后,徐曼青这才又用透明的粘料,将这个眼皮都粘合了起来。   而于太子已经死亡了多日,真正的眼睑早已萎缩,造成了右眼稍微有些睁开的模样。这般修复之后,这边假脸看起来反而比真脸还要好看上几分。   原以为徐曼青只会在修整过的部分操作,但众人又很快发现徐曼青用镊子微微掀起了遗体的另一边眼皮,依样画葫芦地将粘料涂了上去,然后又将右眼的眼皮与下眼睑黏合起来。   如此这般,遗体的两边眼睛都十分自然地阖上了。   “这,夫人实在是鬼斧神工,咱家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大太监如今早就不再奇怪徐曼青的那双巧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奇迹了,但饶就是心中已经有了预期,但在亲眼见证修复过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称赞了起来。   谁知徐曼青听了却道:“公公言重了,可否将我的填充工具递过来?”   那大太监自然无不可,更是亲力亲为地将徐曼青所要的工具箱递了过去。   徐曼青捏起木棉,轻轻按摩遗体的嘴巴,让僵硬的肌肉稍微恢复一些过来。随后,徐曼青捏开遗体的下颌,将木棉填充到遗体的口腔内。   这个做法的目的是让萎缩的面部再度饱满起来,改善人死亡之后因肌肉萎缩而导致双颊凹陷的情况。   果然,在适当地填充了木棉之后,遗体的双颊被支撑起来,面部变得饱满,没有了之前枯槁萎缩的样子。   在徐曼青的指导下,敛葬大太监率着一干属下开始为遗体整理头发。   遗体的头发原本还算完好,但是由于之前徐曼青发现了颅内细针的缘故,为了寻到针口,便将原有的头发剃掉了一块。这样一来,便需要对遗体的头发进行修补。   而修补的方法,徐曼青之前也用过——那便是仿造之前为高太后修补头发的法子,只不过不同之处在于,高太后所用的发片是用发卡子卡在其他头发上,再利用发髻和头饰将发卡巧妙地遮盖起来。而对于遗体来说,由于人已经死亡,故而操作起来就更省事些,直接把发片用粘料粘在头皮上即可。   敛葬太监一边将修补好的头发细细地清洗梳顺,徐曼青则开始用宫内娘娘常用的桂花油轻轻涂抹在遗体面部,以增加皮肤的润泽感,为后期上妆做好准备。   做好“护肤”步骤之后,徐曼青开始将调至成皮肤颜色的金花燕支往遗体脸上涂抹。   对于遗体的面妆而言,固然也可以采用水溶性的粉彩来上妆。虽然粉彩化出的妆容更自然一些,但粉彩的覆盖效果毕竟远没有油彩来得好,特别是现今遗体的脸上已经有了修容留下的轻微瑕疵,用厚重油彩上妆会更适合一些。   在给遗体面部上好底妆之后,徐曼青重新用炭笔描了一遍眉毛,更是将太子原本有些疏散的眉尾给加重了一些。   之后,徐曼青又用粉彩溶于水,调至出轻薄的淡粉色,再用笔刷涂抹在遗体的脸颊上。   待基础妆容打理好,徐曼青将小部分木棉做成条状,填入遗体的下颌部,以撑起塌陷的唇部,让嘴唇看起来更加饱满一些。   在完成填充之后,徐曼青再度用粘料将遗体的唇部粘合,最后才往唇部涂上了与唇色相近的金花燕支。   待徐曼青处理完遗体的面部妆容,敛葬太监那边也已经把遗体的头发理顺了。   于是徐曼青接过手来,用牛角梳蘸了发油,十分熟练地给太子挽了一个大齐男性贵族惯用的君子髻。   在用发片修补并且又用发油修复固定之后,遗体的头发一反之前干燥枯黄的样子,又恢复了原有的亮泽。   在徐曼青的催促下,看到太子那支离破碎的脸一点点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呆在当场的太监们这才着急忙慌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太子下葬用的金玉冠冕,小心翼翼地佩戴在遗体的发髻上。   如此这般,原本支离破碎的可怖面容已经消失无踪。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仿佛只是一个睡着了的,肤色红润、头发黝黑发亮的青葱少年。   第151章   徐曼青这边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遗容修复,另一边的皇帝德宗却像是有了某种心电感应一般颇有些寝食难安,此刻他无心政事,正背着手在正大光明殿里来回踱步。   此时天色已晚,照理说在这种光线条件之下殓房那边无论能不能完成修容的艰巨任务,此时也该派个人过来报备一声才是。   德宗正望着远处的灯火出神,另一头那一直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便哈着腰进了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这晚膳时间都快过了半个时辰了,您看,是不是先吩咐传膳?还是龙体要紧哪……”   德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今他忧虑过重,一点胃口都没有,故而晚膳的时间也是一拖再拖。   “富锦,你倒是说说,若皇弟真的是被人栽赃嫁祸,那陷害皇弟之人究竟有何居心?”   那被点了名的大太监惶恐道:“奴才不敢妄议朝政……”   德宗道:“在朕面前,你且直言便是。”   那大太监想了想,这才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回道:“若谋害太子一事当真非翼王所为的话,那便极有可能是从翼王被囚一事里受益之人所为……”   德宗点了点头,伸手摸了一下桌案上的一封奏折。   这封奏折是诸卫大将军聂定远以及诸卫将军项望山联名递进来的奏章,所议的正是东鲁封地之事。   若放在平时,还远远轮不到项望山这种从四品官职的官员对皇家内事指手画脚,故而项望山怕自己人微言轻,这才托了兄弟聂定远一道联名,试图借聂家在朝中的地位来引起德宗的注意。   可就算有了聂定远加码,但这封奏折依旧是兵行险招。   且不说聂定远现下在兵部挂职,而项望山主要负责皇城防卫,这东鲁之地离他们又岂止有千里之远?若要提起论议,那也应该是职责与此相关的官员上奏才对,哪轮得到聂定远和项望山越俎代庖?   况且,在这满朝文武都因太子一死事有蹊跷的缘故纷纷一改之前的态度,就连叫嚣着要撤藩的官员此时也已经偃旗息鼓静观其变,在三法司给出个确切论断之前,多数官员都不再为此事上奏。   如此这般,这两个看似与翼王毫无交情,且与东鲁番地从来没有瓜葛的武官,却冒着极有可能会被归入翼王一党里的风险在这种敏感时刻上书谏言,看着不像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封奏折即刻引起了德宗的注意,故而他也细细地看了。   虽说奏折通篇未给翼王做任何开脱,但字里行间还是多少站在了翼王一边。聂项二人认为翼王如今被囚,最大的危险就是东鲁的官心民心涣散,若是让域外势力趁虚而入的话,大齐难免会处于被动之地。   德宗自然想起了东鲁边境,居于物资贫瘠的海岛之上的羌族。这个民族在艰苦之地成长起来,向来骁勇。特别是羌族人擅长海战,一旦攻入沿海,必定会对大齐的远洋贸易造成极大的威胁。   德宗也不是没有想过暂时先派官员临时镇守东鲁,可东鲁封地已由翼王管辖多年,就算派人去了,能不能领得了翼王一手带起来的兵都另说。且若将官员派去,东鲁封地的官民定会以为翼王被拘咸安永无翻身之日。若翼王真乃谋臣逆子倒也好说,但现下案情扑朔迷离,这样作为反而容易引起反弹,到时便不好收拾了。   如今聂定远和项望山在联名上奏的奏折中一再强调在此种非常时刻必须要加强东鲁的军事防务,这也暗示了他们认为东鲁边境的势力会趁翼王落难而发力,搞不好会触发新的战争。   于是,到底要不要暂时先把翼王从天牢里弄出来也就成了一个让皇帝老儿左右为难的大难题——不放,则东鲁不安;放了,若是翼王对他这个皇兄心有怨恨,怕也是起不到想要的效果。这寝食难安的根源也就莫过于此了。   德宗经历了丧子之痛,之后又错综复杂地冒出来这么多是是非非,多少有些怀疑自己对事情的判断力,而平日里向来能给他提参考意见的高太后此时是万万靠不住的,毕竟这事涉及到她最心爱的小儿子的利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会支持哪方。   德宗原想对这封奏折视而不见,若这封奏折的提报者是别人倒也罢了,但那项望山偏偏又是徐曼青的夫婿。   不得不说,徐曼青在内宫里展露的那一手,若她有意装神弄鬼,搞不好还真能欺瞒世人,自诩是仙人再世也不为过了。   能将这样的女子娶进家门的男人,应该也不会是池中之物才对……   德宗皱着眉头思来想去,一时半会地还得不出个定论,可恰好在此时,宫外又有通传,说是那负责敛葬的大太监过来回话了。   德宗正好思及与徐曼青有关的事,又见有通传,便将那大太监给传了进来。   谁知那大太监进了来,直勾勾地就扑在地上,颇有失仪地朝德宗颤巍巍地汇报道:“皇上,此乃神迹,神迹现世哪……”   德宗一听,立刻让那太监细细道来。   只听得那大太监说,死去多时的太子就跟又重新活过来了似的,那被马蹄踏碎的脸面如今已经恢复了原样,再加上他眼看着徐曼青用各种离奇的方法将水银灌入尸体之中,不仅尸臭味消失了,就连尸身上原有的瘀斑都淡了去。   “项夫人给太子上好脸部的妆容之后,又将颈部、手部等衣物并未遮掩的地方上了妆。这一修整过来,若是跟老奴说太子殿下只是睡着了,老奴也是信的。”   德宗贵为九五之尊,可以说是这大齐见得世面最多的人了,但这般离奇之事,确实是闻所未闻,心下直觉那大太监之言有所夸大,非要眼见为实才算完。   也顾不上诸多忌讳,德宗当下决定移驾至殓房,亲眼见证一下这个所谓的奇迹。   可刚下了口谕,那近身大太监便劝道:“皇上三思,如今这天色已晚,天地之间阳衰阴盛,皇上此时再到那阴气极重的殓房去,怕是对皇上的龙气有损。不如先传钦天监的人过来询问过此事再做打算……”   “混账!”   原本德宗就已经为如何处理翼王一事情绪变得十分焦躁,如今再听得那太监在一旁阻三阻四唧唧歪歪,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一下就给了那太监一个窝心脚,直把他踹翻在地。   “朕身为天子,原本就有上天眷顾,如今不过是去看自己死去的儿子一眼,又哪来这么多门门道道!”   众太监见领头的大太监被罚,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于是德宗便更想眼不见心不烦,一甩袖子就让殓房的大太监带路,直往西边去了。   进得那殓房前设的佛堂,身后的太监给德宗披上了一件披风,以阻挡殓房里的寒气。   德宗进了那殓房去,徐曼青已经行了跪礼。   德宗抬眼望去,只见躺在寒冰玉床上的太子,身边被一圈鲜花簇拥着,果然没有了之前那灰败的颜色。   在烛火发出的暖光之下,早已被修复好的面部泛出珠白的圆润之色,双目与嘴唇也十分自然地闭合着,双颊透露出淡淡的红润。   此时的太子,身着精致华美的葬服,头上戴着金玉琉冠,长长的明黄丝带整齐地拜在两侧。   太子的双手轻轻搭在腹部上,手中握着龙形玉璧,端庄而恬静。   没有了死于非命的狰狞,在德宗面前的太子,依稀就跟睡着了一样,似乎轻轻一唤,那孩子就会睁开双眼,轻轻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带着撒娇的语气甜甜地唤上一声父皇。   德宗顿时觉得眼眶极酸,等他终于回过神来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的众人又跪了一地,抬手一摸脸颊,却发现早已被泪水湿透。   如今天子落泪,可谓是天地同悲,包括徐曼青在内的人都不敢抬头,只得跪在地上以表感同身受。   德宗只怕再多看太子一眼会更控制不住情绪,只得略显狼狈地回过身来出了殓房去。   待回到内殿,德宗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这才对着徐曼青下了口谕:“太后思念太子甚久,可惜自出事之后便一直未得见上一面。”   “如今朕见太子甚好,你便择日陪太后去看太子最后一眼便是。”   德宗此话一出,相当于是解了高太后的软禁,让高太后终于能踏出安华宫了。   事关重大,徐曼青赶紧点头应下了。   德宗饶有深意地看了眼这个非同寻常的奇女子,少有地夸赞道:“为太子修容一事,你做得好,很好。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便是。”   徐曼青虽被一国之君如此夸赞,但又哪敢居功,只得谦卑道:“臣妇不过是尽力而为,只念着太子能得还原貌,早登极乐。这便是臣妇最大的夙愿,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德宗点了点头,便也不勉强,毕竟为死去之人修容一事在常人眼里乃是受忌讳的白事,本就不宜与赏赐一类的喜事相冲。   德宗将周围多余之人屏退,继而问道:“你可知,你夫君项望山给朕上了一个折子,言下之意是要让朕将翼王放出来?”   徐曼青一听德宗忽然问起自己政事,其间还直接牵扯到了项望山,原本刚松懈了一些的神经又再度紧绷起来。   这德宗到底是有意试探还是真心询问?   而项望山到底有没有真的上折子求皇帝将翼王放出?   就算真的有这个折子存在,项望山的本意难道真的就跟皇帝说的这般吗?   徐曼青隐约察觉到了,直到这一刻,她和项家的命运,才真正地走到了生死存亡的中界线上。   作者有话要说:有句话说得好,一个男人的最终品味,是看他选了什么样的女人。   所以,项望山因为徐曼青而被皇帝高看一眼的情况在现实社会中也是存在的~   青妞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可真是步步惊心吖~!   不过患难见真情,没有这种波折,又怎么能显出大山和青妞的心有灵犀、情比金坚呢~   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152章   徐曼青顿了顿,继而道:“回皇上的话,臣妇自被招入宫来之时,便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夫君,又如何得知夫君有没有给皇上递上折子?”   “退一万步讲,臣妇托了皇上和太后的福,如今虽然勉强算是个官太太,但怎么说也不过是出身乡野的无知妇人。对于朝堂上的事,夫君又哪会跟我言道?”   德宗道:“你说话倒是小心谨慎,但就光凭你给太子修容露的那手,看着就不是寻常妇道人家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肉白骨的奇事,若是用在正道上倒也就罢了,但若这徐曼青是个心有不轨的,这手通天的本事既然能卖予帝王家,也自然有可能会为虎作伥。如今的德宗想不起疑心都难了。   只听皇帝又问道:“项望山难道在家中,就从来都没有跟你提起过翼王?”   徐曼青早就料到,就算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来帮了这个皇帝,最后也未必能落着什么好处。毕竟自古帝王多疑,总担心良弓利剑不能为自己所用,故而总是要千方百计地试探忠心。   这也就是为何在项望山潜入内宫来之前,徐曼青迟迟没有下好最后的决心将自己的底牌给亮出来的缘故。   不过,最终还是项望山给她吃下了那颗定心丸——她在出事之前,便一直想以整形医师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只不过后来造化弄人,才改行做了化妆师。她所秉持的信念,不过就是用自己的双手遮掩丑陋,还给人们自信,给予人们重新寻找幸福的勇气。   这种最原始也最纯真的信念,不应该在换了时代换了角色之后就受到动摇。   项望山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哪怕极有可能会被帝王忌讳,徐曼青也决定了不再隐瞒,誓要将太子的原貌原原本本地还原出来。   不为名更不为利,为的只是那个在安华宫中,为了见自己死去的孙子而黯然神伤的老太太。   如今她的诰命,也不过是高太后高兴了封赏的,这份恩情,对高太后来说可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她徐曼青是烙在了心上的。   滴水之恩,结草衔环也应该报答,如今又有了项望山的保证,徐曼青一点都不后悔在这件事上坚持做回自己。   徐曼青缓缓跪了下来,虽然在身型上矮了半截,但眼神却倍儿明亮。   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帝,视线一丁点都没有回避,端得是真诚直率,让皇帝老儿在里边都找不出丝毫隐瞒来。   “皇上,臣妇是当真不知夫君跟皇上说了什么。”   “不过臣妇想,若是夫君真的说了翼王的事,也真的劝皇上将翼王放出来。那么,夫君这么说的缘由也定然不是为了翼王,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四个字罢了。”   德宗一听,倒是对徐曼青的故意吊胃口给吸引了注意力。   “你倒是说给朕听听,是哪四个字。”   “臣妇在家中时,长听夫君提起过,为人臣者,不过是文死谏,武死战。”   “这其中所为的人,不过是“忠君”二字;而所为的事,也不过是“爱国”而已,又何来其他念想?”   徐曼青苦笑道:“臣妇早知,为太子修容一事方法离奇,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不怕在皇上面前说句大实话,臣妇之前也曾害怕过、担心过,甚至一再犹豫到底要不要为太子殿下做这么多……”   “大胆!”   听到徐曼青说到她之前对太子修容一事曾想有所保留,德宗也禁不住勃然大怒,怒斥一声之后把龙椅的把手拍的砰砰直响,周围的太监宫娥们,也随之被那龙威吓得跪了一地。   可徐曼青倒是不怕的,只听她又字字珠玑地道:“臣妇自知狭隘,论罪当诛,但若不对皇上坦诚心迹,又犯了欺君罔上的大忌讳。”   “臣妇的脑子没有那么好使,遂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想着这样才能解了皇上心头的疑惑。”   德宗听她这般一解释,火气稍微压下去了一些,但眼睛还是瞪得通圆,模样看着挺吓人。   徐曼青继续道:“可臣妇后来做了一个梦,稀里糊涂地,就梦到一片戈壁黄沙。”   “那里荒草颓败,狂风遍野,放眼望去,只有孤零零的胡杨挺立其上,就连风刮过,都带着满满的沙子,还夹杂着血腥的味道。”   “臣妇还以为自己是看到了那是在鬼门关前的黄泉路,吓得不能自已。”   “谁知却在恍惚中,看到前方忽然黄沙漫天,千军万马忽然奔腾而来,杀声阵阵。”   “就在臣妇慌乱之中,看到那战马之上奋力砍杀敌首的兵将。”   “那将士挥舞着大刀,视敌人的千军万马于不顾,浑身沾满了淋漓的鲜血。”   “待那将士策马走近,臣妇睁大了眼睛看呀看的,这才从那被凝结的红褐弄得脏兮兮的脸上认出了一双眼睛。”   “然后,臣妇便惊醒了。”   徐曼青将那梦境形容得真切,就连德宗都仿佛随她一起亲眼看到了梦境的内容一般。   “梦醒了后,臣妇便像是被醍醐灌顶一样,察觉出自己的狭隘了。”   “昔日夫君在战场上,面对多少明枪暗箭尚且为着心中的信念毫不退缩。而我作为他的妻子,若不能将他的信念作为自己的信念,不能将他的勇气化做自己的勇气,又何尝有脸面沾了夫君的光,享了那从四品恭人的名分?”   “若夫君真的上书请皇上将翼王放了,那他必定有他的道理,臣妇斗胆,还请皇上将翼王放了吧!”   原本德宗听着徐曼青的一番话还十分动容,特别是当她提到梦见项望山在西南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场景时,更是感同身受。   他的多少子民,是忍受着这样丧子之痛失夫之哀,这才撑起了大齐的盛世江山。而徐曼青是功臣之后,怎么说也不应该接受今日这样的质疑才对。   可德宗才刚刚问心有愧,徐曼青却话锋一转,直言说皇帝应该听她夫君的劝谏,将翼王从天牢中释放出来。   这可完全犯了皇帝的大忌——为自己的丈夫说话是无可厚非,可一个妇道人家直接对朝堂之事发表意见,可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德宗果真没见过徐曼青这样“惊世骇俗”的,平日里就是高太后要在他面前谈及政事,那也要用十分迂回的策略,得把话说得既隐晦又没有歧义,哪有这样直勾勾地就把事儿给捅出来的?   他之前还觉得这徐曼青不是一般人物,但现下看来,却又犯了最最低级的错误。   如此这般,德宗还真是越发看不清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你,你莫仗着给太子修容有功的事,便以为朕不敢罚你!”   只听徐曼青从容道:“皇上,请恕臣妇直言,这事儿就算是在臣妇给太子修容前问的我,臣妇的回答也还是这般,不会有任何改变。”   “好好好!”   德宗被徐曼青气得真有些吹胡子瞪眼睛了。他方才还真被徐曼青那番话给打动了,刚动了将这事撇过不究的心思,掀过去就算了。   不过虽说他不大会再揪着项氏夫妇的忠心问题不放,但项望山和聂定远的上折却是打算压下不表的。   如今看徐曼青那架势,还真有点替她丈夫跟自己死磕上的意思了。   徐曼青咬了咬牙,给皇帝磕头道:“皇上,翼王和小世子真的不是谋害太子殿下的真凶,在太子遗体中发现的细针就是最大的证据。”   “若皇上执意要将翼王入罪,只怕我大齐民心有变,国体不稳啊皇上!”   “大胆!大胆!!大胆!!!”   德宗也不是没见过冒死劝谏的人,但还真没见过像徐曼青这样不怕死的妇道人家。   皇帝这回真的是被气晕头了,只觉得身体里气血上涌,这头脑一热便觉得额头崩得死紧死紧,两边太阳穴疼得突突直跳。   此时德宗早已顾不上什么风度之事,只能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徐曼青,道:“来人……”   “快来人,把这个无知妇人,给朕,给朕押下去……”   门外候着的带刀禁卫接到德宗的命令赶紧进了内殿,二话不说便要押着徐曼青给退下去。   可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门外忽然传来八百里急报。   “报皇上!羌人借翼王被扣咸安之际,大举入侵我国内海。”   “如今敌军势如破竹,已经控制了东鲁沿海的几个重镇,我朝海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故而发来急报,请求增援!”   “什么?!”   皇帝一听急报,顿时惊呆在地。   想不到这东鲁的局势,竟然被那项望山一语中的,而且还灵验到这边的奏折刚递上来没几天,东鲁那边就传来失陷的不利消息了?!   见德宗愣在当场,徐曼青便忽然使劲甩开了钳制住她的禁卫士兵,冲到皇帝面前道:“皇上明鉴,臣妇的夫君忠心天地可表啊!”   德宗被徐曼青这么一闹,顿时觉得头疼得越发厉害,浑身都跟抽了力气似的,颇有挫败地坐回了龙椅上。   “罢了罢了,原本还想罚你,谁知东鲁局势却被项望山一语成谶……”   “朕也就免了你的罚,可下不为例,速速退下罢!”   如今处不处理徐曼青都是小事,关键的还是要赶紧将臣子招来商量如何应对羌人作乱之事。   可谁知徐曼青竟然死活不肯离开,虽被宫娥拽着,可还是不死心地朝德宗叫道:“皇上,皇上!臣妇还有一事启奏!”   “此事事关太子,事关东鲁,事关我大齐的千秋基业啊皇上!”   德宗一听,心下震慑不已,便赶紧抬手止住了正在动手将徐曼青拽出宫去的宫娥,眉关紧紧地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好忙好忙,没来得及抓虫,明天再来抓...   PS:明天会更文的,谢谢大家...   第153章   徐曼青肃声道:“臣妇在为太子殿下修容想法子时,曾经拜托张公公替我在书馆中寻一些书来。因修容所需特殊,在常见的书中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修容的办法。于是臣妇便自作主张让张公公给找些罕见的书来,以求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臣妇在翻查资料的时候,却无意见发现列州游志里面有提到,羌族人久居海岛之上,极为擅长捕鱼。其中有一种捕鱼的奇法,就是用一种特殊的器具将细针打入深潜在水下的鱼头之中,待鱼死亡之后浮出水面再进行捕捞。”   “听闻此种捕鱼之法至多能捕到上百斤一条的大鱼!”   “臣妇斗胆以为,太子殿下遇害一事,定是羌族人勾结内宫之人所为,其险恶用心,不过是引得皇上猜忌翼王。而一旦太子遇害,东宫之位空虚,与羌族勾结的人也能趁机扶立新君。”   “若让这些人事成,异族为祸、外戚专权亦不远矣!”   “求皇上三思,切莫中了奸人轨迹,诛杀忠王引发内乱,让亲者痛仇者快呀!”   徐曼青说完早已泪流满面,此时身着素衣的她虽跪在地上,却言辞恳切、字字铿锵,清丽的容貌上带着言说不出的端庄。   皇帝被徐曼青的一番话激晕了脑袋,这才不得不正面极有可能是自己育有皇子的妃子勾结外族谋害太子和翼王,一石二鸟的残酷现实。   方才一干听了皇帝的命要进来捉拿徐曼青的侍卫也呆愣在地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是继续将人拖出去还是不拖。   德宗略为颓丧地坐在龙椅上,神态在一霎间似乎比方才老了好几岁。   说到底,眼前的这个男人,即便是九五至尊,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年过四十,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中年男子。   不论是翼王谋逆也罢,内宫之人勾结外族也罢,随便哪一个都足以对这个所谓的帝王重重的一击。   皇帝静默了半晌,这才又开了声。   “罢了罢了,朕就堵这一回。”   德宗召来随侍的书记官。   “替我拟诏书一份,封皇弟为征夷大将军,即刻赶回东鲁带兵迎敌。”   “另,命聂定远与项望山带三千亲卫护送皇弟返回。而翼王世子年幼,之前又遭了牢狱之灾,不宜疾行,便留在宫中交由太后照顾。”   徐曼青听德宗将旨意一条条地颁下,心脏也随着德宗的话语越跳越快,直至后来,徐曼青只觉得自己死死盯着德宗一张一合的嘴巴的眼睛都些失去焦距了。若不是还有一口气撑着,估计早已瘫软在地。   说到最后,德宗将视线再度转回了徐曼青身上。   “项氏,替太子修容有功,在太子下葬之前都留在宫中以备有不时之需。”   德宗顿了顿,又道:“朕念你初次在宫中留住这么长的时日,特许聂定远之妻孔氏进宫陪伴。”   徐曼青一听,心下立刻明白了半分,但脸色在德宗的注视下丝毫没有改变,只是心下却不禁唏嘘——这事情,竟然把孔恩霈也给牵扯进来了。   代书记官疾书之后,几道圣旨纷纷被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出去。想来不必过多久,项望山和聂定远便要整装出征——既要辅助翼王打好这征夷之战,又要行监视之实,确保被释放出来的翼王没有疑心。   皇帝此举其实是一场天大的赌博,不仅项家一家人的性命,就连聂家和孔家上下也都被当做筹码下在了棋盘里。   这场征夷之战,翼王只许胜不许败。   翼王急需用胜利来证明自己的赤胆忠心,而上书力荐释放翼王的项望山和聂定远,也同样需要这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这便是权力场上的游戏——或者富贵荣华,或者尸骨无存,仅此而已。   冷汗自徐曼青的额间滑落,但她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镇定从容,给皇帝叩头谢恩。   被宫娥扶出宫外,徐曼青回到自己暂居的侧殿,不难发现守在门外的侍卫比之前多了三倍不止。   绕就是徐曼青自己也没有料到,她当初苏醒在家徒四壁的徐家,曾为一顿温饱而四处奔波,如今却拜了诰命,还有资格能“久居”深宫,真是“何其幸也”!   可还未等徐曼青自怨自艾完,便听宫娥来传报,说张公公在外求见。   徐曼青赶紧理了理发髻,这才让张公公进了来。   “皇上传了口谕,太后娘娘明日正午会去见太子最后一面,届时还请项夫人随行。”   徐曼青赶紧应下了。   待到第二日早晨,徐曼青换好了新的素服,早早地候在了安华宫外。   谁知太后没等出来,反而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看着身边的宫娥略为惶恐地朝着一个前呼后拥的女人下拜,徐曼青愣了一下,倒也将皇后给认了出来。   行了宫礼,徐曼青这才反应过来今个儿不仅是太后要去见即将下葬的太子一面,身为太子母亲的皇后也会一道前去。   眼前的女子少了珠钗环翠,即便身份未改,却还是掩不住周身的悲恸气息。   丧子之痛本就为常人所难忍,且太子之前的死状着实凄惨,这又让原本就无法接受现实的皇后更是伤心欲绝。而被自己亲生儿子的死状生生吓昏过去的经历难免成了她一直挥之不去的梦魇,以至于德宗为了让皇后平复情绪,不得不下令禁止皇后在修容完成前再去看望太子。   看着眼前面容清丽的徐曼青,皇后颤着声音问道:“听说,就是你发现了皇儿体内的那枚细针?”   徐曼青点了点头。   “也是你跟皇上说的,害死皇儿的不是翼王世子,而是另有其人?”   皇后的语气明显不是太好,徐曼青愣了愣,但还是恭敬回道:“正是臣妇。”   谁知情绪早已不稳的皇后在听了徐曼青的话后,忽然激动非常,上前一步扯着徐曼青的衣襟怒道:“你到底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竟然能让皇上听信谗言,将杀我皇儿的凶手放了?!”   “快快从实招来,你到底是不是翼王一党的?为何要帮着翼王在皇上面前说话?为何要阻他给我可怜的皇儿抵命?!”   “翼王和他那什么世子,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的!”   “皇儿就是被他害死的,被他害死的你知不知道!!!”   皇后忽然发狂,身边的宫人也陷入慌乱之中。   在太后没现身前,这皇后就是所谓的万人之上,周围的宫人就连阻止也做不到,只能跪地劝阻,免得惊扰了即将要出宫的太后。   可皇后毕竟是皇后,徐曼青就这般生生地挨了几个巴掌。   在两人牵扯不清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厉声质问:“是谁敢在哀家宫外放肆!”   众人一惊,纷纷下跪问安,而皇后也终于收回了些许理性,松开了揪着徐曼青的手。   “太后万福金安……”   徐曼青脸上印着个鲜红的五爪印子,匆匆地撇去一眼,便朝太后缓缓拜了下去。   多日不见,经历了丧孙之劫、爱子被拘的浩劫,在软禁结束之后,高太后果然比平常要苍老了许多,就连平日用何首乌养得乌黑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但毕竟是虎老余威在,哪怕是皇后已经对高太后恨之入骨,但在这名副其实的大齐后宫第一人面前,依旧不敢放肆,只得咬牙朝高太后拜了下去。   “臣妾情绪失控,在众人面前失仪态,还望母后念在皇儿新丧的份上,饶过臣妾才是……”   皇后说完,又抽出手帕抹起了眼泪,哭声凄凄哀哀的,惹得人一阵心慌。   只听高太后道:“方才你那番嚷嚷,简直是颠倒是非、不分青红皂白!”   “若不是有项氏受命为太子修容,无意间发现了太子真正的死因,才有机会查出真凶,为太子陈雪冤屈。”   “项氏之于你,甚至是之于我大齐皇族,都是有大功之人!”   “如今你非但没有感激她,还仪态尽失对她动手?难不成你还真觉得冤枉好人给太子陪了性命,太子在九泉之下就能瞑目了?”   “有这份闲心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如多花点心思赶紧把谋害太子嫁祸翼王的真凶给找出来,省得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当成棋子摆弄还不自知!”   皇后被高太后呛得一阵脸色青白,虽然心中十分不甘,但高太后却积威甚重,在内宫之中向来说一不二。   皇后迫于无奈,只得低头啜泣道:“是臣妾鲁莽了。”   见皇后服了软,高太后叹了口气,也立刻怀柔道:“哀家何尝不知你的苦痛?你我都是为人母之人,你失了爱子,哀家更是失了爱孙。想要惩办真凶的心情,哀家与你是一样急切的。”   “如今皇上对此已经有了决断,你我不过是后宫之人,只要听从便是。”   “若你方才那番话被传到皇上耳中,难保不会让皇上觉得你是在对他心怀怨怼,岂不是与你不利?”   皇后被说得没了脾气,只得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   徐曼青被高太后身后的嬷嬷扶了起来,虽高太后并未当着皇后的面出言安慰,但投射过来的感激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曼青朝高太后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臣妇奉了皇上的旨意,今日特来随侍太后与皇后娘娘前往安宁殿。二位请随我来。”   徐曼青走在左侧带路,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往太子停灵的安宁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时间检查,明儿再来。。。   第154章   待高太后和皇后从所乘的步撵下来,徐曼青虽未能抬头细看,但还是撇到了高太后扶在步撵把子上的手指正微微地颤抖着。   而先高太后一步下了步撵的皇后,在临近安宁殿时也再难掩思念亡儿的悲伤,也顾不上是否失仪,只是不断地用丝帕拭去眼角的泪水。   若放在平时,徐曼青这样平白无故地被刮了几个耳光,断不会这般隐忍不吭气,但念及皇后也不过是刚失去儿子没多久的母亲,情绪失控也在所难免,便也就叹了口气把这件事放到脑后去了。   驻守安宁殿的敛葬太监迎了过来,将高太后领了进去。   待最后一道厚重的红漆宫门被退开之时,自太子死后就未能再见过面的高太后即刻掀开衣袍下摆跨过了门槛去。   相对于高太后的果断,身为太子生母的皇后此刻却因悲伤和惧怕交加,而显露出了十分不正常的踌躇和犹豫。   只见跟在高太后身后的她动作有些不利索,最后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无奈之下只得让宫娥在两边搀扶着,勉勉强强地才跨过了门槛去。   徐曼青未记前仇,还特意不动声色地凑近前去搭了一把手,低眉顺目地道:“皇后娘娘节哀,请千万注意脚下。”   皇后不经意间被她扶了一把,心下还是有些怨恨,一使巧劲便把徐曼青的手给拨开了。   “本宫用不着你来瞎操心。”   徐曼青这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但也没往心里去。没有人能比她更明白皇后是在害怕些什么,便还是趁着两人靠近的时候用极细的声音道:“娘娘不必担心,太子现在容貌完好,再不是刚出事时的样子了。”   皇后闻言果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之前太子刚出事那会她悲伤不已前去探看,竟然被自己儿子可怖的死状生生吓昏过去。这件事情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   别人虽然明面儿上不说,可谁人不会在背后叨叨上几句——一个被自己亲生儿子吓成那样的母亲,还有资格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吗?这气度,这风范,都养到哪儿去了?   虽然太子的死状可怖,但因为太子死因不明需要调查,皇帝自然要下令包括高太后在内任何人等都不许探看,这样一来,看过太子恐怖死状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嘴碎之人,又哪能设身处地地体会她这个得知儿子死讯之后又惊又悲又怒的复杂心情?   但她自见了太子遗体之后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事儿也确实是真的,为了这事,皇帝还特地让钦天监请了高僧大师前来做法,折腾了许久才算是让她的心绪平稳了一些。   可还没来得及等她喘口气,就传来一个惊天消息——这皇帝特招入宫为太子修容的项家夫人竟从太子遗体的颅脑内发现了一枚致命的细针,证据直指害死太子之人绝非是翼王世子。   只要这证据坐实,别说是她向来憎恨的翼王世子拿不下来,反而会摇身一变,从杀人犯变成了试图在太子中针快要坠马的时候还想要勇救太子的小英雄!   毕竟当天在校场上,许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在太子身型不稳刚想坠马的时候,翼王世子是赶马加速追过去试图扯住已经有下坠趋势的太子的。   可惜那意外发生得太快,在电光火石之间,年纪尚小的翼王世子能有这般反应已经算是不错,就算救不回太子,但在道义上是不需要被谴责的。   虽然像徐曼青一类的旁观者在发现了太子死亡的真相之后都能迅速地接受事实,毕竟冤枉好人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皇后却不这么想。   就算翼王世子不是直接害死太子的人又如何?   若不是他的出现刺激了太子的神经,平日里听话乖巧的太子又怎么会忽然置气要跟翼王世子赛马?   若不是这场赛马让真凶抓住了栽赃陷害的机会,她的太子也不至于会死得面目全非,就连阎罗王都认不出他来?   还有那个高太后!她也有错!   若不是她偏袒翼王世子,总是要制造各种机会让翼王世子亲近太子,这事情也不会闹成这副田地。   她如今失了太子,又已经到了人老珠黄的岁数,虽说膝下还有一个亲生的公主,但毕竟是个女儿,以后成不了在这深宫中的仰仗。   她为了守着太子,暗地里曾经整治过多少受宠的妃嫔,死在她手中的胎儿也不在少数。后宫里头的人恨她恨得入骨的人多了去了。   这太子没了,她的天也就这样塌下了。这些人不趁这时候落井下石,还去哪里找比现在这个更好的机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翼王、翼王世子、高太后,还有那个力劝皇上将翼王释放的项氏夫妇,全都该下地狱去!   皇后是越想越气,若不是因为她此刻手中权力不够,她还真想立刻就把这些人都千刀万剐了,才能平她的心中之恨!   可无论皇后的心中有多少恶毒的想法,此刻的她依旧是令人同情的母亲。   在宫门打开的那刻,静静沉睡在鲜花丛中的小太子安稳祥和,完全没有了冤死的戾气。   远远看去,真就跟德宗嘴里说的那样,像睡着了似的。   自古大齐皇室敛葬,从来就没有这样用鲜花环绕的方法。   这法子也是徐曼青提出,经德宗亲口同意的。   因用水银灌注的方法防腐,尸体的气味暂时消弭了一大半,再加上室内花香浓郁,竟一点都不似已经死去了这么多天的人该有的状态。   此刻的皇后也顾不得自己那弯弯道道的心思,时隔多日终于见到了看似死而复生的儿子,她心中是又悲又喜,随即大哭着就要朝遗体扑去。   她想像以往那般拉着儿子的手,再说一说这些天来积攒下来的话。   虽然太子已经不再能回上一两句,但能摸摸他的脸,也总是好的。   看到皇后悲天跄地的模样,高太后也难免被这种情绪感染,竟也想随着皇后一道到太子身边去。   对于太子的死,高太后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却也是充满了愧疚的。   谁能料到如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今个儿这最后的一面,也将要成为悲戚的绝唱。   谁知皇后和太后刚挪动步子,徐曼青就侧着身子从一旁闪了出来,直愣愣地挡在了两位尊贵的女人跟前。   “太后,皇后娘娘,请止步。”   皇后定眼一看,又是徐曼青这杀千刀的女人出来搅局,思儿心切的她一时间也顾不得有高太后在场,尖叫着喊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阻在本宫前面?!大胆!放肆!”   “快来人把她给拖出去!”   徐曼青低头道:“娘娘息怒。”   “只是臣妇当初为太子修容,为了防止遗体腐朽,只能往其中灌入剧毒的水银。”   “如今二位看着太子遗体完整安好,但其实周身都是活人近不得的毒气。”   “臣妇是为了太后和皇后娘娘的安危着想,才特意前来阻拦的。请太后、皇后娘娘赎罪。”   徐曼青语毕,十分小心地望了高太后一眼,眼神充满了诚恳。   高太后哪能不知徐曼青的善心?   这眼前的小女子,原本是可以远离这后宫的是是非非,自个儿安分守己地生活在和谐美满的项家后院中的。   可如今因为她的保举,徐曼青被招入宫中为太子修容,项家更是被卷入了皇帝和翼王的是非漩涡中不得脱身。   自她的软禁被解了之后,自然知道皇帝在下令释放翼王回东鲁征夷之时,也将徐曼青的夫君项望山给派到前线去了。   高太后常年在深宫中浸淫,哪能不知皇帝此举背后的深意?   如今只能求佛祖保佑,让翼王能打场漂亮的胜仗,这样一来,项望山也就能全身而退,徐曼青也不至于失了仰仗了。   高太后叹了口气,伸手就扯住了还欲继续往前走的皇后。   “哀家知道你思子心切,哀家又何尝不是?”   “可死者已矣,我们勿要再扰了他的清静。”   “都说至亲的哭声会惊动泉下的亡灵,让他们不舍得去西天极乐……”   “难道你想看着你的皇儿在地下为了你的哭声而徘徊么?”   皇后此时已经泣不成声,被拦住去处的她跪倒在地,一声声地喊着太子的名字,直至声嘶力竭。   饶就是坚强如高太后,也没能忍住哭泣。   这也是徐曼青第一次,看到这个大齐皇室的铁娘子在众人面前哭得如此伤心。   探视的时间不宜过久,毕竟第二日太子就要下葬,钦天监那边还安排了许多繁复的送葬事项,这些都要在安宁殿逐一完成。   最后,依旧是由宫娥将哭昏过去的皇后给抬回了宫去,而高太后也已经不能行走,由身强力壮的嬷嬷抱着上了步撵。   可惜现下是敏感时刻。   谋害太子的真凶没抓到,翼王不能说彻底洗脱了嫌疑。此次被放出天牢,顶着的也只是戴罪立功的帽子,之后下场会如何,还扑朔迷离。   越是在这种时候,高太后若想保住对她有大恩的徐曼青,就越要表现出一种疏离的姿态。   哪怕心中有一千句感谢一万句对不起,此时的高太后也只能选择不痛不痒地赞了声“做得好”,便让宫人将她送回安华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每个活着的人,都不容易呀!   在写皇后的时候,还真想到一个在现实生活中跟她挺像的妈,那就是最近非常有名的梦女士。这种妈的特点就是但凡出了点什么事情,就只会在别人身上找错处。。。   现在想想,虽然我没有大钱,没有大房豪车,但是有可爱的读者,有一大家子人和乐融融地一起过中秋,吃个月饼啥的真是太美好了。   大家都要幸福快乐哟~   第155章   目送后宫两位重量级的女人离开,徐曼青浑身像脱了力一般,再也提不起半点干劲来。   在宫人的陪同下浑浑噩噩地往自己住着的偏殿走去,脑中乌泱泱地乱成一团——有高太后花白的鬓发,有皇后声嘶力竭的哭泣,有皇帝若有所思的眼神,更有项望山在临别前不舍且爱慕的眼神……   一边走着,一边想起了许多年之前,当她还是一名整容医师的时候,与一个刚从法医岗位上离职的女性朋友的一番谈话。   法医向来是不为寻常人的世界所接纳和理解的一种职业,若是男法医倒也还好些,可若是女性从事这个职业,就算在岗位上做出再出色的成绩,恐怕在婚姻家庭上也不得不收到极大的影响。   起初,徐曼青还以为她的这位朋友是因为要谈婚论嫁了的缘故,才会毅然决定离开这个已经奋战了多年、做出了卓越贡献的岗位。可在深聊之后才知道,这位友人根本就没有要结婚谈恋爱的意思,而不过是带着苦涩的笑容淡淡地说了一句:“实在是消化不了那么多负面情绪。”   这位友人的面貌徐曼青已经记不大清了。自那次谈话之后,那位友人搬离了这个她从小生长的城市,两人也因为距离的遥远和生活圈逐渐分开的缘故渐渐地少了往来。   如今掐指一算,差不多已经过了近十年。   当时的徐曼青一直不大能理解这位友人所说的话。   照理说,人,特别是女人,大多是讨厌陌生及不安定的生活环境的。在徐曼青看来,就算这位友人不想在干法医这行,也大可在同一个城市选择另外一份职业,毕竟像她们这样有着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医学院教育背景的人,不愁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萝卜坑,犯不着这样离乡背井地,跟原来的生活圈子都失去了联系。   可现下,徐曼青倒是有些能理解这位友人当初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在日复一日地或自愿或被迫地与社会上的灰暗面接触,在面对一个个身死的被害人或者是犯罪人惨状各异的尸体的时候,在看到每个案件背后无尽的悲伤和唏嘘的时候,人内心的正能量就算再多,也禁不住日复一日的侵吞和蚕食。   待那颗曾经秉持着追求真理和正义的内心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破落不堪之后,看透了人性的丑陋与虚妄所引发的一系列心理问题,让这位友人除了彻底地逃离熟悉的环境之外,已经不可能再找到其他的挽救办法了。   人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坚强。   自这次被卷入太子被害的惊天大事之后,徐曼青也发现自己早已厌倦了现下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回忆起未曾大富大贵之前,那小小的项家跨院,她拿着针线在项寡妇的悉心指导下一针针地学习女工,身旁的地上,花爷正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它的一干小母鸡悠闲散步的画面,心中更是难受得厉害。   想不到那多多少少有些被自己厌恶的昨天,竟然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而让她觉得有些许讽刺的事,一切的动荡与不安,几乎都发生在高太后给她封诰之后。   或许正如佛家所云,有所得必有所失。   在皇家跟前既然得了应有的体面,那么,至少你要为大齐的皇族贡献出你应有之力。   这种贡献,或许是被皇帝及群臣质疑之时丢掉的尊严,被皇后在众人面前错打的无奈,也或许,是自己心爱的丈夫的生命。   思及此,徐曼青不仅觉得一阵胆寒,那股透心的凉意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直至她觉得手脚都冰凉得像刚握过冰一般。   她至今不知项望山到底有没有就翼王一事给皇帝上书,也不是若是真有进谏,奏折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但她却明白,项望山如今为了她已随翼王前往东鲁。   面对如寇匪贼盗一般的羌族人,从来没有接触过海战的项望山到底能不能再像九命猫妖一般凯旋而归。   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偏殿之中,徐曼青自觉个人力量的渺小,心中因思念项望山幽堵甚慌,胸口如被巨石埋压一般喘不过气来,只得趴在被褥上哀哀哭泣。   当她发泄了一阵,门外忽又传来宫娥怯怯的声音。   “夫人,外头有客人求见。”   “客人?”   徐曼青坐起身子擦干了眼泪,可还是没整明白在这个深宫内苑之中,她这个外来客还能有什么“客人”?   宫娥才刚传报完,那位“客人”显然有些迫不及待了,也没等里头的徐曼青给个说法,直接在门外唤道:“嫂子,快把门开开,是我。”   徐曼青一听,心下大喜过望,赶紧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开了门。   “弟妹!”   开了门,果然看到聂定远的妻子孔恩霈站在门外,白净的脸上正挂着梨涡浅笑,一双水盈盈的大眼径直盯着自己。   “嫂子这次为太子一事出了大力,我奉了皇命,特进宫来陪伴嫂子。”   其实在徐曼青开门的一刹那,孔恩霈一眼就看出了徐曼青状态不好。   明显哭泣过的双眼红肿不堪,眼角还充满了血丝,平日里总是整理得一丝不苟的鬓发如今也有些凌乱,整个人的气色跟之前还在项府的时候比起来着实是天壤之别,也难怪之前项大哥在宫外会为徐曼青担忧得茶饭不思了。   可是当着众宫人的面,就算孔恩霈看出来徐曼青不好了,也不能说点什么,免得隔墙有耳,别传到贵人那里又成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话。   徐曼青打着官腔客套了两句,随即便说要跟妯娌说些体己话,便把周围的宫人都给遣了出去。   若放在平时,徐曼青可指使不了这些老资格的宫人。可自从她为太子成功修容震慑天颜之后,内宫便在也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出身乡野的从四品恭人,如今徐曼青再提些什么要求,这些宫人的执行力也比之前的有了长足的“进步”。   将孔恩霈拉进了屋里,徐曼青将门阖上,刚转过身来眼泪就掉下了。   “弟妹,是嫂子我对不住你……”   徐曼青说着便要给孔恩霈跪下来,被孔恩霈着急忙慌地给扯住了。   “嫂子为何要给我行这般大礼,岂不是要折煞了我么?”   徐曼青含泪摇头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此次皇上派定远兄弟与我夫君一道领兵随翼王出征,其中缘由,定与我脱不了干系。”   孔恩霈自知徐曼青聪慧非常,看来早就通过各种蛛丝马迹猜到了宫外的动静。如今就连她自己都被召进了宫来,再想在徐曼青跟前隐瞒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只听孔恩霈叹气道:“姐姐何必自责?原本项大哥要为增加东鲁防卫一时打算要上书进言,正好被我家夫君看到。”   “我家夫君怒斥项大哥忘了兄弟之间本该两肋插刀的情谊,在这种危难关头只想自己一个人顶着上,却全然将他这个过命的兄弟给撇到了一边。”   “可是,就算被夫君识破了动向,但项大哥还是执意不让夫君在奏章上联名,还说这是为了偌大的聂家,甚至是我孔家着想。”   项家毕竟是后起之秀,跟早已在这皇城里盘根错节的聂孔世家而言没有什么可比性。   这番上书若是惹起圣怒,牵连得也不过是项家几口人,可若是聂定远在其上联名,这其中的干系可就铺得太广了些。   “为了这件事,项大哥和夫君起了争执,甚至还大打出手,差点没给闹翻脸。”   “后来也是我家夫君设计迷昏了项大哥,再将项大哥所拟的奏章偷出,签名盖印之后,也是由我家夫君在早朝时亲自呈递给皇上的。”   “事后项大哥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我家夫君便说,这是富贵险中求。若东鲁的局势被项大哥一语中的的话,日后必能因此而得到皇上器重。他坚持说他是出于想升官发财的私心,这才把奏折偷出来署上自己的大名的。还让项大哥切莫为此事介怀。”   徐曼青一听,这番行径果然跟聂定远那向来跟二痞子混无赖的性格别无二致,当场就被聂定远说的混话给气乐了。   “定远兄弟那混不吝的,就算他这般说辞,难道夫君能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么?”   “若只是事关定远兄弟一人,便也还好说。可如今他又与你成了婚,这有了家室的人,怎么做事情还是这般不管不顾的?唉……”   孔恩霈笑道:“这嫂子你就别瞎担心了。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皇上为了此事要迁怒,大不了就是把夫君的官一贬再贬,了不起就是让他到苦寒之地驻边罢了,绝不会因此连累到我的娘家。像他这种脱缰野马一般的性格,对于驻边一事,还真是一万个求之不得呢!”   两个女人的体己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门外就又传来了宫娥的声音。原来两人聊着聊着时辰渐晚,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   徐曼青当然不能让客人饿着,赶紧吩咐传膳。就算有再多的话,也得先填饱了肚子再继续说。   热腾腾的饭菜被端了上来,在吃穿用度上,如今的徐曼青已经和后宫里地位低些的娘娘差不了多少了。   如今多了一个人,饭菜的种类和数量也相应增加了一些,略一数来已经有六菜一汤,饭后还有甜点和夜宵。   “来,弟妹你吃点这个,听说这是宫里特供的,外头想吃还吃不到……”   菜刚端上来,徐曼青就夹了一筷子万福肉往孔恩霈的碗里搁。   这万福肉是在高太后五十大寿的寿宴上御厨特地创出的贺寿新菜色,是用精选五花肉、怀柔板栗、骄东金丝小枣、东湖莲子,用八角、桂皮、甜面酱、大豆酱油等香料靠小火入味而煨成的,色艳肉香,且切割得如鲜花一般好看,颇得高太后赞誉。自此之后,这道万福肉就成了宫内日常菜色之一了。   徐曼青原本只是想让孔恩霈尝尝这宫里的特色菜,别的也没多想。   谁知孔恩霈在看到那一筷子肥腻腻油花花的五花肉之后,忽然只觉得胸腹一阵翻腾,竟忍不住转过头捂着嘴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各种艰难面前,庆幸有一直陪伴我们的朋友。   这本小说里,薛灵和孔恩霈无疑是女主最重要的朋友。   第156章   徐曼青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弟妹,你,你这是,有了?”   孔恩霈略为狼狈地从袖中抽出丝帕擦拭了嘴角,这才胀红了一张小脸道:“嗯,才,才一个多月,正是反应大的时候……”   徐曼青闻言起初是大喜,这古代的女人,除了娘家和夫婿之外,下半辈子最大的倚靠就是子嗣了。这怀孕对女人来讲,可以说是最大的喜讯,徐曼青自然会为孔恩霈高兴。   可这刚高兴没多久,徐曼青又不禁悲从中来,即刻紧握着孔恩霈的手落下泪来。   “弟妹,嫂子我真是对不住你……”   这孔恩霈刚怀上孩子,孩子的爹就被派到东鲁前线去了。   若只是寻常出征倒也没什么可唏嘘的,毕竟大齐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这聂定远怎么也轮不着他去东鲁征夷的,若不是他为了给项望山的奏折添上一把火,又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被派去出征?   这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短兵交接起来拼的就是命。若项望山和聂定远熟悉水战倒还好说,可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汉子,若真到了前线,上了战船会不会晕船都两说,这危险系数也就顿时暴增了。   如果这次聂定远在战场上出了什么差池,她和项望山,可怎么对得住身怀六甲的孔恩霈哪?   孔恩霈单手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也忍不住哭道:“嫂子,咱本就是一家人,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就别说两家话了。”   “如今我家夫君与项大哥的前程命运都紧紧地捆在了一起,都说富贵险中求,这次虽然艰险十足,但也是个机会。”   “我当初弃了状元郎选了他,便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如今有项大哥陪在他身边,我倒是放心不少。别看他官职高些,可在项大哥面前,就跟毛孩子一般缺了稳重。”   “我唯一庆幸的就是能在他出征前有了身孕,若……哎,怎么说也是为他留下了骨血……”   孔恩霈道:“倒是嫂子你……原本我在见到嫂子时,便再三犹豫要不要跟你说这个事儿……”   “可……”   可徐曼青明明成婚比她早得多,但偏偏到现在肚子里都没个动静。弄得她这个后来居上的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徐曼青嗔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这番是在宫中,如若不然,肯定要给你家娃儿贴上个足足的红封子,虎头帽长命锁的啥啥都不能少……”   徐曼青笑中带泪,这可是最近一连串糟心事情里面唯一值得庆贺的了。   握着孔恩霈的手,徐曼青道:“定远兄弟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能娶到你这样的女子做他的妻子。”   武将之妻不同于文臣之妻,武将的妻子随时都要做好自家夫君裹尸沙场的心理准备,更要有坚强的信念和意志在丈夫出事之后将整个家业支撑起来。   这一切在封建的大齐并不好做到,且不说外人极有可能会下狠手欺负孤儿寡母,光是那些对家业虎视眈眈的旁支亲戚就足够让人头疼了。当初经历了项望山被误记入失踪名单之后引发的项家宗族的纷争便可见一斑。   但现下看孔恩霈的样子,是早就坚定了决心无论聂定远能不能回来,都绝了改嫁的念头,为他守节到底的了。   “好弟妹,真是苦了你了……”   徐曼青强自振作起精神,赶紧露出微笑鼓励道:“你看,都是我不好。都说孕妇不能哭,不然容易坏了眼睛。”   “若这油腻的菜吃不惯,就撤下去,咱吃点其他的。”   “还有这汤,炖得特好。”   “在宫里你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就算吐了,也得为孩子再吃进去。”   徐曼青寻思着明天拜托宫里熟识的嬷嬷在御膳房弄点牛乳过来,也好给怀了孕的孔恩霈多补充些蛋白质。   孔恩霈笑道:“皇上开恩,不仅让我带了用惯的丫头进来伺候,还让我跟姐姐一道住在这偏殿里,如今这般我俩也算有个照应,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才不会寂寥。”   徐曼青点头称是,如今这般,已经是她能预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其余剩下的事情,也只能靠男人们在战场上拼杀,端得看老天爷开不开眼,会不会再保佑项望山和聂定远凯旋而归了。   孔恩霈入宫的第二日,便是太子遗体移入皇陵的封棺下葬之日。   像徐曼青和孔恩霈这样的外臣女眷,即便是命妇,也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皇室宗亲的葬礼的。她们需做的,只是在太子移灵之时朝皇陵的方向跪拜一番便可。   孔恩霈还是怀孕的前期,徐曼青生怕她久跪不行,特意给她的膝下垫了好几层软垫,看得是小心翼翼的,简直比会下蛋的金鸡还要金贵。   待到宫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完成,两人的深宫生活才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阶段,可徐曼青还是觉得有种空落落的不安感,总觉得那些不好的事情并未完全走到头似的,但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徐曼青不能预言未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整日在孔恩霈跟前强颜欢笑,生怕把这种不安的情绪传染给孕妇。   可孔恩霈是什么人?   她可是自小在高门望族里成长起来的千金小姐,虽说家族之事的错综复杂程度远远比不上这皇宫大内,但自小察言观色的本事却已经炼得炉火纯青。   整日相处下来,就算徐曼青刻意隐瞒,但她心中的那点子波动,孔恩霈还是能察觉出一二来的。   起初,孔恩霈觉着徐曼青定是担忧在东鲁前线的项望山和聂定远,所以才会心神不定,故也绞尽脑汁地想要跟徐曼青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揉着脑袋想了半晌,这才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哎呀,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就忘了跟嫂子你说了呢?”   徐曼青被孔恩霈的一惊一乍唬得有些闪神,忙问道:“这还能有什么好事?”   孔恩霈笑道:“都说这孕妇忘性大,我看还真是的,竟然能把这事儿都给忘了,真是该罚,该罚!”   孔恩霈笑得是柳眉弯弯的,“嫂子你可知道,在你入宫之后,县试的榜单就放了出来,嫂子的娘家弟弟榜上有名,待到四月方可参加府试了!”   徐曼青一听果真是又惊又喜。   虽说原本她就觉得以徐奋的资质,至少也能考上秀才。可这觉得是觉得,真过了考试的第一关却也是可喜可贺的。   孔恩霈恭喜道:“看来嫂子家不仅能有个名垂青史的良将夫婿,日后指不定还能捧出个金科状元郎!”   徐曼青笑道:“这万里长征不过走了第一步,离那金科状元可真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呢!”   徐曼青这番话也不是真谦虚:光是一个秀才的名头,就得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关。得了秀才的功名之后,才能下场参加秋闱。这一路淘汰下来,多少读书人都被斩落马下。所以才说那被孔恩霈拒绝的金科状元郎是有多稀罕呢!这完全是踩在无数人的肩膀上一路拼杀出来的佼佼者。   妯娌俩为了这事又高高兴兴地说上了半天,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才终于转好了。   好在家里的项寡妇还有徐奋能偶尔帮忙照看一二,项家的一众奴仆她平日里也是管教极严,相信就算是没有男女主人在,也不至于翻了天去。   可即便如此,徐曼青心里的那抹阴霾还是没能全数扫去。她盯着孔恩霈是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开声说道:“弟妹,有件事,姐姐还要拜托于你……”   孔恩霈难得见徐曼青露出这样严肃的神色,便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只听徐曼青道:“原本弟妹是怀着身子,不应跟你说这些糟心事才是。可……可如今无论我做些什么,在外人看来,你与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若是被整治了倒也没什么,可是,可是就怕连累了弟妹你……”   孔恩霈紧张道:“嫂子在这宫里呆得好好的,又没犯什么错事,且又是太后保举,皇上钦点为太子修容,立下了大功之人,怎么可能有人会冒着这样的大不韪来找嫂子的麻烦?”   徐曼青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这才苦笑道:“在这后宫之中,能呼风唤雨的可并非只有皇上和太后啊!”   孔恩霈当即明了,又想到皇后跟太后以及翼王之间的各种复杂关系,也赶紧压低了嗓音道:“可即便是她记恨嫂子你,但也绕不过皇上安排的,守在这偏殿门外的禁卫军啊!”   这偏殿平日里没有皇帝的口谕是不可随便进出的,自孔恩霈来了之后,她们二人就再未踏出这偏殿一步,相对的,也没有人能进来探望。   “这百密之中总有一疏。之前太子新葬,我作为给太子修容之人,固然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就算想要动什么手脚,也断然不会选在这种时候。”   “可如今太子下葬已有一段时日,皇上已经重新振作精神忙于朝政,原本停摆的各项政事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只要不再引起皇上的注意,只要不取了我的命去,就是整治一番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至于殿外守着的那些禁卫军,自然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抓住一两个人的把柄,就能轻易以此要挟……”   孔恩霈听徐曼青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态十分严重,但在内心深处又希望皇后能有容人的雅量,至少看在徐曼青为太子修复遗容的功劳上,不要过多计较为好。   可旁人是旁人,皇后是皇后。   徐曼青至今清晰地记得,在那安宁殿哭到瘫软在地,最后被宫婢抬出去的皇后,临行前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里,哪里找得着什么所谓的感激之情?   徐曼青看到的,是满满的,丝毫不加掩饰的赤/裸恨意。   第157章   孔恩霈听徐曼青将事情说得严重,声音随即也变得有些不稳起来。   “不会的,宫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徐曼青苦笑道:“但愿是我多想吧!只是一个人若心态不正,又遭遇到这么大的打击,难免会钻了牛角尖。”   “如今其他膝下有子嗣的娘娘她动不得,太后更是动不得。这若是恨意发起来想要迁怒,像我这种留在宫中的外人……”   徐曼青握着孔恩霈的手不禁收紧:“若只有我一个人那也便罢了,杀头也不过碗大的疤。”   “可,可如今弟妹你……”   徐曼青担忧地看着孔恩霈的小腹。   “如今你刚有身孕,而她又是刚遭遇丧子之痛,心肠狭隘之人又如何看得了别人的好?”   孔恩霈点头道:“难怪你当时在宫人面前一再帮我隐瞒我怀孕的事实……”   孔恩霈随即想起了什么,大惊道:“那我这些天吃的安胎药都是……”   徐曼青赶紧道:“弟妹放心,那些药膳我都是托了太后身边的嬷嬷悄悄给整来的。在太子被害一事上,项家和聂家都帮了翼王的大忙。太后虽然明面儿上不好与我们亲近,但还是会留着一只眼睛盯着我们的。”   “你吃的这些药膳,我都仔细检查过了,方子和药材都没有问题,熬煮的时候也是我亲自瞧着的。”   孔恩霈这才把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   “现下只能期盼男人们赶紧得胜还朝,只要天颜大悦,就能把我们放出宫去了。”   徐曼青直点头应是,可这东鲁之地远在千里之外,凭着古代骡马的脚程又能快到哪里去?就算翼王用兵如神,这战事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打下来的。   徐曼青实在担心在宫中长日漫漫,难保会闹出些幺蛾子来。   “弟妹,你听我说。”   徐曼青正色道:“若万一哪天真出了事儿,你千万别跟人硬顶,事后想办法去找偏殿薪火房里的刘嬷嬷,她会想办法往外传话的。”   孔恩霈当即明白下来,这刘嬷嬷必定就是太后安插在这个偏殿里的眼线了。   这后宫之中,除了皇上,也确实只有太后能镇得住疯狂的皇后了。   时日就在两人的指尖一天天地溜了过去,一转眼,两人在宫中呆的日子已经快有三个月之久了。   孔恩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五个月,此时也已经微微隆起。   幸好天气逐渐转凉,身上穿的衣服也厚了起来。被宽松的袍子遮盖着,倒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只是觉得孔恩霈比以前圆润了,胖了许多罢了。   孔恩霈针线极好,在宫中长日漫漫无事可做,孔恩霈很想给自己的孩子做些小肚兜小汗衫,可是又要尽量将怀孕的事情瞒着,只得转而绣手帕,这日子过得小心翼翼的十分憋屈。   在宫中的三个月里,恰逢宫中跨年。   平日若遇到这种欢庆的时候,宫里还不得处处张灯结彩地庆贺一番?可惜去年太子新丧,又遇东南战事,太后皇后都抱病不出,简直就是个犯了太岁的糟糕年头。   国丧之下,宫里便没了庆贺的心情,便就只是这样草草对付过去。   而徐曼青和孔恩霈是夹着尾巴做人的人,一想到自己还在前线的夫君便忧心忡忡,哪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过什么年。   待日子熬到正月十五,这便算是出了年了。   听孔恩霈说,按照大齐皇族的惯例,今个儿皇上会领着后宫到咸安城东南的普陀寺进香。   徐曼青当时也不过是把这事当成八卦听了一下便没往心里去,故而当不速之客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才明白大事不妙了。   待到一个长着腰子脸一般的嬷嬷率着人进了这偏殿里来的时候,这许久都没有会客的徐曼青这才觉着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那嬷嬷自称姓叶,手持令牌,倒是毫不避讳地一进门就亮明了身份。   “皇后娘娘多日不见,颇有些思念项家娘子。故而特让老身前来,请项家娘子到琉玉宫坐坐,喝喝茶聊聊天的岂不是一件美事?”   徐曼青看着那跟电视剧里头那深入人心的容嬷嬷一般面容狰狞的老妇,又忽而想起皇上和太后都因为去普陀寺进香离了宫中,如今被皇后找上门来,明显就是求救无门。   起初她徐曼青战战兢兢地等了这么久也没见琉玉宫那边有动静,还以为是皇后放弃了心中邪恶的念头,可如今看来,皇后不过是像狼一般在茂密的林子里隐藏了身型,只等着合适的时机要给她来个致命的一击。   虽然明知对方来意不善,但徐曼青却要好声好气地将面子做足了。   只见她不着痕迹地挡在孔恩霈跟前,朝那叶嬷嬷施了一礼道:“臣妇感激皇后娘娘的美意,真真是不胜惶恐。可无奈皇上之前有过口谕,让臣妇要呆在这偏殿中不得外出。臣妇倒是想给皇后娘娘磕头问安,但您看这圣命难为……”   那叶嬷嬷在这深宫内苑中混迹多年,又是皇后跟前得力的,这看人的眼力堪比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徐曼青在其他人面前或许还能说点场面话唬唬人,但在这叶嬷嬷面前,却不过是块嫩姜。   加之对徐曼青恨之入骨的皇后早就同她说了,这项氏有多狡猾多可恶。若不是有这项氏从中作梗,搞不好那翼王一脉都要被连根拔起为死去的太子陪葬了!   但如今可好,可怜的太子孤身一人在地府里游荡,翼王却又像以往一般领着兵回东鲁去了。   翼王常年负责东鲁防务,曾多次大败过羌人的进犯,有极佳的海上战斗经验。   如今身上又背着戴罪立功的大锅子,那还能不拼了命地把羌人打跑好给自己开脱罪名么?   只要东鲁前线传来捷报,大齐境内得以安稳,恐怕这要为太子以命相偿之事便只能不了了之了。   皇后被那彻骨的仇恨烧心,夜夜愤恨难免,脾气变得阴晴不定的,时而还会像疯子一般发作起来,随便揪着什么就往人的身上打。   这段日子遭罪的人可不少,还有一个只有十几岁的新进小宫婢,就被皇后操起的一个瓷盘子砸破了脑袋,等送到医馆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没气儿了。   这叶嬷嬷这段时间里担惊受怕的,也算是熬够了。如今皇后娘娘说了,只要能把项氏这个小蹄子办了,那便重重有赏。弄不好还会开了恩典,放她出宫荣养。   自从太子死后,这琉玉宫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以前她倒没有出宫荣养的意思,可今时不同往日,干了这一票便金盆洗手比较好。   这叶嬷嬷在皇后手下混,这些年来不知道帮着皇后背地里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看人眼光犀利,手段也极为狠毒。   她一看徐曼青那样子,长相精致不说,就连说话都严丝合缝的,便知是个心眼清明的主儿。若是放在皇帝的后宫里,这容貌身段,这聪慧才情,若不早些整治,以后指不定还能混上个贵妃的位份。   不过,这叶嬷嬷还真没怎么把徐曼青放在眼里。   话说之前那个被皇帝宠惯六宫的邵贵姬,那位份可是仅次于皇后的正一品,领金印紫绶,位列三夫人之一。可最后不也是被皇后娘娘斩落马下?这项氏不过是个从四品恭人的诰命,且又是外臣之妻,出身乡野无娘家可靠,夫家又是新起的武将,根本就连“避讳”都用不着。碾死徐曼青,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之前若不是有皇命碍着,皇后早就动手了,又何必苦苦隐忍到今天,白受了那么久的窝囊气?!   只看那叶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今日是正月十五,娘娘本应陪皇上和太后去普陀寺进香。可近来娘娘因太子一事忧思过重,害了心病,身子一直没有好利索,故而没有一同前去。”   “今个儿娘娘忽然想起了项夫人你,还说全靠是你帮太子殿下修了容,才让殿下可安心离去。心中感激不已,之前却又未能好好报答,故也不过是想见上你一面,叙叙殿下之事以解思念之苦。”   徐曼青当然不会相信叶嬷嬷的这番鬼话。这真心实意地来请人和挖了个坑领你过去跳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叶嬷嬷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那简直是就差没在脸上刻字明目张胆地说要给你好看了,又哪可能透出什么善意来?   可这叶嬷嬷的场面话是说得在情在理,官腔也打得足足的,开口便道:“不过是在宫内走走,哪会丢了人去?”   “再说了,这后宫上下,谁人不知我叶嬷嬷是皇后娘娘下头伺候的人?皇后娘娘既然命得老身来带你过去,难道还能把你给整丢了不成?”   这番话说完,那叶嬷嬷一转之前的“和颜悦色”,立刻声色俱厉道:“老身好言相请,可你这项家娘子却推三阻四地不肯随我前去。难道是觉得皇后娘娘会害了你不成?!”   此话一出,就是徐曼青也得跪下解释道:“臣妇绝无此意。”   咬了咬牙,徐曼青知道自己今日是断然逃不开这所谓的鸿门宴了,但无论如何也不想将孔恩霈给牵扯进去。   但孔恩霈却也是个极讲义气之人,见那叶嬷嬷咄咄逼人,也赶紧从徐曼青身后站了出来,朝那叶嬷嬷福了一礼道:“叶嬷嬷言重了。项夫人方才的那番话,不过是担心自己出了这偏殿去,日后会累得皇后娘娘遭皇上怪罪。这心心念念的都是为皇后娘娘着想,哪能起什么大不敬的心思?”   “且项夫人早知皇后娘娘因太子一事卧病在床,故而每日都在神佛跟前诵经祈祷,只求皇后娘娘玉体金安,赶紧康复才是。”   这屋里确实随眼一看就能看到抄写好的经文,只不过这经文是徐曼青和孔恩霈为出征在外的丈夫抄的,可没那皇后什么事。   那叶嬷嬷见孔恩霈开口说了话,脸色倒是越发复杂起来。   第158章   那方才还十分嚣张跋扈的叶嬷嬷一见孔恩霈开声,严厉之色立收,瞬间换出了一副谄媚的客气模样来,这足以媲美川剧变脸的戏法和看人下菜碟的本事,着实让徐曼青打心眼里佩服。   “哟,这不是聂府的少夫人么?老身这厢有礼了。也不知聂大人与孔大人是否安好?日后还望少夫人给两位大人带个好才是。”   孔恩霈出身名门,一脉清流极得皇帝看重不说,光是与孔家有着姻亲关系的世家大族就不少。不说旁的,就连皇后娘家的表侄女也是嫁给了孔家儿郎为妻。而孔恩霈姐姐们的夫婿,官爵名位比起聂定远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那些受皇帝重用但同时又被忌惮着的人家,谁还敢明着挑皇帝的逆鳞,去找个实力相当的人家“强强联合”?像孔家这种官声极高但却没有兵权的清流名族,那些为数不多的嫡出闺女们便更是香饽饽,早早地就被定下了。故而就连皇后本人都得给孔恩霈几分脸面,更别说这叶嬷嬷不过是伺候主子的一个老奴罢了。   孔恩霈自知阎王好惹小鬼难防的道理,自然不会故意与那叶嬷嬷交恶,但凡只要那叶嬷嬷别太过分那也便算了。   “有劳嬷嬷记挂,公爹与父亲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孔恩霈打了打官腔,又将事情重新引了回来。   “方才项夫人也说了,并非不是不愿给皇后娘娘请安,只是皇命难为,我等二人在皇上口谕下来之前都不方便离开这个偏殿。”   “若皇后娘娘着实想见项夫人,那也得等到皇上从普陀寺回来,待她询得圣命,再让项夫人去给娘娘请安也不迟。”   那叶嬷嬷哪能不知孔恩霈跟徐曼青就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如若不然,皇帝也不会把孔恩霈安置在徐曼青所住的偏殿里。她们夫家那过命的交情,那也是在禁军中人尽皆知的。如今这两个女人相互帮衬着一个鼻孔里出气,倒也完全说得过去。   那叶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皇上圣谕自然是要听的,但皇后娘娘的懿旨也不能轻易违抗。老身还没那个能耐能替项夫人驳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就算项夫人真心不想去,那也得亲自去跟娘娘说清楚道明白了,老身也才好不被责罚,您说是也不是?”   这说一千到一万的,叶嬷嬷的目的就是要把徐曼青带到皇后所在的琉玉宫去就对了,至于用个什么名头,倒也不是重要的事儿。   孔恩霈一听那老妇胡搅蛮缠,心下着实恼怒不已。   徐曼青见那叶嬷嬷如今是拿了鸡毛当令箭,看来今日是不如她所愿就要与自己死磕上了。   孔恩霈现下怀有身孕,若是为此动了胎气那才是大事不妙。如今之计,还不如自己先随了那老妇走,然后尽量在路上想办法拖延时间,好让孔恩霈有机会去找那薪火房里的刘嬷嬷,赶紧想办法找高太后来救她出水火才是。   思及此,徐曼青一个手势便止住了孔恩霈又要脱口而出的话,施施然道:“既然皇后娘娘盛意难违,臣妇便依言去了便是。”   徐曼青心下虽有十分不好的预感,但想到今日皇后遣叶嬷嬷来拿人,倒也没刻意避开门口的禁卫官兵,且也毫不避讳地打着琉玉宫的名号。看来应该不至于要害了她的性命才是。   但内宫里整治人的方法又何止千万?徐曼青只怕皇后虽不要自己性命,却也还是有办法能让她生不如死。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徐曼青暗地里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也不得不强自振作,慢步走到了叶嬷嬷身边。   “既然如此,叶嬷嬷,劳请带路吧!”   孔恩霈见徐曼青要跟那姓叶的老虔婆走,心下着急不已,脚步都不由自主地上前跟了两步,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见徐曼青不经意间给自己使了使脸色,便将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跟叶嬷嬷一道过来的宫人将徐曼青架进了宫轿里。   看到要带的人终于安安分分地坐进轿子里去了,叶嬷嬷心里松了口大气,脸上的笑容更是虚伪,整张脸都皱成了菊花的纹路,看着颇让人倒胃口。   孔恩霈不放心地跟到了偏殿门口,见叶嬷嬷将轿帘放下,挡住了与徐曼青沟通的视线。   叶嬷嬷喊了一声起轿,抬轿的太监便抬起了轿子先行往琉玉宫走了。   叶嬷嬷见要办的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这下是彻底地松了劲,悠哉悠哉地回过身来跟孔恩霈道别。   孔恩霈哪里有心情跟这老虔婆哈拉,直接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地想要回到偏殿内,赶紧找那个薪火房里的刘嬷嬷救急去。   可谁知刚转身,那叶嬷嬷便不无讥讽地笑道:“聂夫人这般行色匆匆,该不会是急着想要做什么事儿,或是找什么人吧?”   孔恩霈一听顿感不妙,但面儿上还是强自撑着,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笑道:“嬷嬷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方才站久了身子乏了,想赶紧回去歇歇罢了。”   那叶嬷嬷谄媚笑道:“是的是的,如今聂夫人您这身子可不同一般,可千万要金贵养着,莫要多事去管别人家的闲事,才是上上之策。”   “再说了,此次东鲁征夷万般凶险,聂夫人你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得为聂家的香火着想不是?”   孔恩霈一惊,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些许隆起的小腹,便知有身孕一事终究是没能瞒过在后宫里手眼通天的皇后。   而这叶嬷嬷显然也是故意要抓住她这个把柄,语气暗含威胁之意,直指孔恩霈腹中骨肉,似有若孔恩霈不乖乖地睁只眼闭只眼,难免日后会祸及自身的意思。   孔恩霈气得银牙直咬,真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狐假虎威的老虔婆的皮给扒拉下来。一想到这些久处深宫之人的双手不知做过多少腌臜之事,便也只得人在屋檐下一忍再忍。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孔恩霈也不必藏着掖着,自然要端起自己出身世家大族的聂家少夫人的派头来,随即更是挺直了腰板,嘴角沁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道:“有劳叶嬷嬷操心了。”   “虽说此次我家夫君前往东鲁征夷确是惊险,但当今圣上是位赏罚分明的贤德之君,若我夫君能凯旋归来,必有富贵荣华在后头等着。”   孔恩霈斜睨了那叶嬷嬷一眼,又笑道:“我看叶嬷嬷的年岁也大了,掐指一算,也该到了出宫荣养的年纪。也不知叶嬷嬷这些年来有没有为自己置备一些田宅家仆?若是受主子开恩置备了,又会在什么地方落脚?”   “叶嬷嬷在宫中可是在皇后娘娘跟前得脸的红人,也不知出了这宫后,皇后娘娘还能不能日日夜夜地,继续给您照拂着?嗯?!”   说到威逼利诱的手段,你皇后和叶嬷嬷能用,她孔恩霈照样能用。   虽说她平日里为人和善从不仗势欺人,但如今已经被人踩到脑袋上作威作福了,就算不为自己,光是为这腹里的孩子,她孔恩霈也断然要把这口恶气给出了出去!   孔恩霈的这一番话说得叶嬷嬷是汗毛直竖。   如今皇后失子,膝下仅有一个公主,没了太子仰仗,日后能不能坐稳这东宫之位还是另说。   且自太子死后,皇后性情大变,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统领后宫手掌乾坤的感觉了。为人处世失了分寸和圆滑不说,之前又为了皇上释放翼王重返东鲁征夷一事大哭大闹,弄得皇帝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和耐心都给搅没了,最近再也没再踏入琉玉宫一步。   至于这次要拿徐曼青开刀撒气一事,宫里的老人在一开始没一个是不劝着皇后莫要冲动行事的。   且不说徐曼青有皇帝口谕在不能随意出偏殿,就是出了那也得把人给好好地送回去。否则皇帝失了钳制前线大将的棋子,岂不是又会多生事端?   可惜皇后是又打又罚的,生生把一个带头规劝的老姐妹给打趴下了,到现在还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众人吓得脸色青白纷纷如锯嘴葫芦一般不敢吱声,故而这来偏殿拿人的差事才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如此看来,皇后失宠那是早晚的事。   只要别的娘娘所出的皇子被立为太子,就算不废后,那后宫实权也早晚要被太子的生母架空。   这样一来,就算自己能因为这件事立了功放出宫去,但若日后失了照拂,日子岂不是万分艰难?   再说出了宫去,那可是地头蛇的天下。撇去书香门第的清流孔家不说,那武将出身的聂家那可是跺一跺脚咸安城便震三震的人家,而聂定远更是个在咸安城里可以横着走的混字打头的第一号霸王。   若是惹恼了孔恩霈,待到聂定远有命回来,联合那姓项的武夫,领着一堆兵痞子耗将起来,三天一打两天一闹,这十里八乡的,哪还有她这个老婆子可以安身立命的弹丸之地?   思及此,叶嬷嬷的脸色是变了又变,一张嘴张张合合的,也不知道在絮叨嘀咕些什么。   孔恩霈哪里有这种闲工夫跟她虚耗,只想赶紧回殿里找人。   谁知身后却又传来叶嬷嬷的声音:“聂夫人请留步。”   孔恩霈转身一看,那叶嬷嬷果然已经敛了方才的嚣张,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诚恳了许多,看着没有那般狰狞了。   “老身确如夫人所说的那般,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好,自是没有福气再服侍主子了。”   “日后若真被放出宫去荣养,也只是一把半截身子进了土里的老骨头,剩下的日子不过是想图个安生罢了。”   “今日此事,说一千道一万,老身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还往聂夫人谅解则个,莫要怪罪。”   叶嬷嬷说到这,眼神几番闪烁,似在做心理斗争一般。   磨蹭了半晌,最后叶嬷嬷还是凑上前去,与孔恩霈极为小声地嘀咕道:“夫人,老身今早听说,偏殿薪火房里的刘嬷嬷犯了事,被皇后娘娘拿去亲自问话。如今罪状已经坐实,被打了板子,发配到浣衣局做苦役去了。”   孔恩霈一听,当即大惊失色。   第159章   “这……”   孔恩霈当然知道薪火房的刘嬷嬷被皇后发落意味着什么,而且这皇后早不发落晚不发落,偏偏挑在高太后出宫礼佛的时候发落,那便说明了皇后不仅为了整治徐曼青处心积虑,并且也完全不在意高太后回宫之后会因此事对她发难的后果了。   若皇后有所顾忌倒还好说,怕就怕这在后宫位高权重的女人因失了儿子得了失心疯,像疯狗一般不分好歹到处乱咬,甚至不怕鱼死网破地一味死磕就麻烦大了。   孔恩霈脑袋里乱作一团,手上的丝帕都被搅得不像样子。   咬了咬下唇,孔恩霈小声道:“嬷嬷,您就行行好,如今我这嫂子一旦进了那琉玉宫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好地出来……您想想,我嫂子在太后面前是极得脸的,若是太后回来看我嫂子受了苦,不可能不为她讨回公道。”   “可皇后毕竟是皇后,太后再气也不能完全撒在她身上。”   孔恩霈担忧地看了叶嬷嬷一眼:“到时候就怕太后把这一腔怒火都撒在你们身上。“   “虽说您是替皇后娘娘办事不假,但若主子有意责难,就算您有一千张嘴,那也是百口莫辩哪!”   那叶嬷嬷一听也是急得火烧眉毛。   “这些老身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但老身毕竟是琉玉宫的奴才,皇后娘娘的懿旨岂有不尊之礼?”   “项夫人这番去,老身若是能劝能挡的必定会帮她顶着。可聂夫人您也知道,老身是人微言轻,这……”   这世上哪有人是不惜命的?这叶嬷嬷在宫里混久了,再错综复杂的事情也能一眼就看穿里面的门道,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关头跟孔恩霈说出这样一番“投诚”的话来了。   孔恩霈虽然一时之间不得他法,但既然得了叶嬷嬷的保证,也算是稍稍地安了些许心。   但在这等级森严的后宫,就是一百一千个叶嬷嬷加起来那也敌不过皇后的一根手指头。   眉关紧蹙地看着叶嬷嬷叹气离去,又奉命不能离开偏殿颁布的孔恩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究竟这深宫之中,还有谁能助她一臂之力?   孔恩霈站在偏殿门口,萧瑟的寒风呼地掀刮过来,掀起衣袍的一角,直从空隙中钻入,只觉得凉得渗人。   孔恩霈不禁娇目含泪双手合十,直朝普陀寺的方向拜了拜,只愿求得一席妙法,赶紧将徐曼青救出升天才是。   再说徐曼青上得轿中,才堪堪坐定便觉得手心一片湿润,原是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之前数次,徐曼青都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概,可偏偏这次,还真就有些六神无主地慌了神。   可怜她在轿上的一路,都殷切期盼着孔恩霈能赶紧找上那刘嬷嬷,传信也好呼人也罢,只需将皇后镇住,将她从琉玉宫弄出去即可。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的事,高太后安插在偏殿中的眼线已经被皇后先行处理了,她如今却只能怀揣着这已经不切实际的希望,正一步步朝琉玉宫靠近。   待宫轿停稳,一旁的宫娥替她打了帘子。   徐曼青下得轿来,故意接势装出绊跤的样子,一个趔趄便想摔倒在地。   她目前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为孔恩霈那边开展救援活动争取时间。   可惜还没等她跌倒在地,只觉得手肘一阵生疼。等回过神来一看,却只见身边一个年方四十开外,身材高瘦的太监在一旁扯住了她。   这个太监,她之前在安宁殿与皇后会面的时候曾经见过,按照他身着宫服的品级看来,应该就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了。   只听那扶住她的太监声音尖细地在她耳边轻语道:“项夫人,您可要千万走好咯。”   “咱家知道您不是那么想来跟皇后娘娘磕头,可这点小把戏还糊弄不了这么多双眼睛。”   “我劝您还是省点心,多留点力气在后头,嗯?”   徐曼青被半强迫着站直了身子,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在这些宫人面前着实是不够看的,当下就只觉得心里凉了半截,便狠狠地甩开了那大太监的手,虽未言语,但喉咙之间依旧冷哼了一声。   都说阉人因身体的缺陷容易心理扭曲,但作为医者的徐曼青却从来未曾对他们有过歧视。可今日遇上这样一号人物,徐曼青在内心里还真真是升起了一种彻骨的厌恶,甚至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恶心得厉害。   正在这个当口,方才因跟孔恩霈谈话而耽搁了脚程,一直落在后面的叶嬷嬷赶了上来。   见徐曼青和那大太监大眼瞪小眼弄得跟乌眼鸡似的,心下里叫糟糕,赶紧地就闪身插/入二人之间道:“哟,还在说什么话呢!再不进去,娘娘都该等急了吧?”   虽说叶嬷嬷的这般行径算不得是对徐曼青的维护,但这大太监跟叶嬷嬷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方才见这老货故意留在后头跟孔恩霈聊天,就知道这叶嬷嬷有私心。   可皇后娘娘偏就倚仗这个老妇,不过是因为她整日一张嘴就跟蜜里调油一般,容易哄得人开心罢了。可要论起忠心不二来,这叶嬷嬷跟自己,还有那个因为直言进谏而被皇后打得起不来床的洪嬷嬷比起来,那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只看那大太监斜睨了叶嬷嬷一眼,直看得叶嬷嬷脸上的笑都给僵住了。   半晌后,那大太监才慢条斯理地道:“叶嬷嬷,论起来,你也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老人了。说句不中听的,若是不把主子的事儿当事,你无论是留在宫里还是出了宫去,那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那大太监的品级比叶嬷嬷高了半级,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叶嬷嬷在他面前也没有脾气,只得赔笑道:“梁公公说的是哪的话?老奴方才不过是为了安抚聂夫人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罢了。”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皇后没必要得罪身后站着聂孔两家的孔恩霈,说到底,为皇后减少可能的敌人,这不也是在为主子尽忠么?   那被称为梁公公的大太监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视线直接越过叶嬷嬷对徐曼青皮笑肉不笑地道:“对了,说到这个,在项夫人入得琉玉宫之前,忽然想起有人托了一句话让咱家务必带到。”   只听那梁公公道:“咱家的干爹,也就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黄公公,可是特意跟咱家说了要给您带个好。”   徐曼青一听,身上不禁凉得更厉害了些。   这黄公公,正是之前一直在皇帝身边出蔫主意,提出要活剥人皮为太子修容,后又被徐曼青严词拒绝,最后被落了老脸的那个大太监!   徐曼青冷笑了一下,想到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都说这宫里的倾轧皆是墙倒众人推,想不到她徐曼青尚且跟皇帝的后宫半点都沾不着边,竟然就被那么多人给惦记上了!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都说债多人不愁,徐曼青已经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场面能比现下的更加不利了,也不在意你这个梁公公再来雪上加霜。   徐曼青想通了,这下反倒镇静了下来。   只看她唇角一勾,竟荡漾出一个沁人心脾的微笑来,倒是让那嘴巴吐着冷言冷语的梁公公一个微怔。   徐曼青朝那梁公公略一副身子,道:“今日我有幸承蒙公公您出手相助,定当‘感怀在心’。日后若有机会,必定会好好‘报答’一番。”   徐曼青的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语气用词让人听不出一点错来。   可不知怎么的,这话语之间偏就透出了一股莫名的杀气来,生生地让那帮着皇后整治过无数后宫妃嫔奴婢的大太监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徐曼青说完这话,便朝一旁还在发愣的叶嬷嬷道:“不是要进去给皇后娘娘磕头么?还不带路!”   叶嬷嬷被徐曼青的气势给镇住了,赶紧侧了身去在前面带路。   徐曼青看着眼前的门槛,只得深吸一口气提起了裙摆跨过。   她的爱人此刻正在东鲁前线浴血而战,而她,却也有属于她自己的战场。   待徐曼青进得琉玉宫,倒是发现这上上下下打点得非常井然有序,虽然为太子吊丧的黑花白绫都还在挂着,但丝毫未见染尘,这倒跟徐曼青预想中有可能会看到的混乱的局面大相径庭。   位高权重的皇后自然不会事先在正堂中等着,按照惯例,得徐曼青候在堂中,待叶嬷嬷进去通传之后,皇后才会选择出到正堂来或者是传徐曼青进去。   叶嬷嬷蹑手蹑脚地进了内殿去,果不其然,过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徐曼青就被传了进去。   徐曼青随着宫婢进入皇后所住的内殿,内殿的门被事先打开。刚一走近,徐曼青便闻到了一股十分刺鼻的霉味。   徐曼青前脚刚踏进内殿之中,那厚重的宫门后脚便立刻掩了起来。门扉合并的嘎达声惊得她小小地一跳,却立刻觉着室外的光线被迅速地阻断,眼前竟然一片昏暗。   第160章   跟在她身后的叶嬷嬷见她站在原地发怔,赶紧在她身后小声地提醒道:“还不赶紧进去!”   徐曼青这才强忍不适放慢了呼吸,在勉强适应了室内糟糕透顶的空气之后,这才走上前去行礼。   打一开始徐曼青根本就没见着皇后本人,因为前方有垂地而落的帐子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是经得叶嬷嬷提醒,徐曼青这才朝着皇后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须臾之后,那重重帘幕被人从内里打开了来,徐曼青抬起头,这才得以看到里头的景象。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当真吓了一跳。   如今,那坐在雕龙刻凤的床榻上的女子,哪还是她之前见到的那番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   只见皇后颓丧地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东西,正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东西身着华丽的服饰,外形看起来就像个十多岁的孩童的模样,且顶部还仿造真人一般套上了唱戏班子才会用的假发套子,煞有其事地梳了发髻,发髻上还别着琉玉紫金冠。那服制那打扮,不用猜都知道这假人正是仿造死去的太子做的。   而当帘幕拉开之后,里面竟然堆了满满当当的东西。略一看去,除了装衣服被褥的箱笼柜子之外,其余的就是各种文房四宝一类的常用物件与摆设,可那风格全然不像是会出现在皇后寝宫中的东西,倒像是在上学的贵族孩童房里的装饰。   如此看来,皇后不仅因念儿心切做出了这假人来日夜抱着,就连太子房中平日常用的摆设也都给搬了过来。   皇后的寝宫规制原本就是除了太后之外最高的,虽说寝宫面积要比别的妃子大了不少,但也扛不住两间宫殿的东西都堆合在一起。这下可真就把周围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差点连人都走不进去了。   若不是因为外殿还要顾及皇后的脸面,由调/教得当的宫人打理着还能维持一个极好的假象,但一到这内殿里,起居室却已经被堆得空气阻滞了。   徐曼青再一看,发现皇后的床榻前不远处的桌案上,竟然还放着一盘明显已经乌黑发烂,早就看不出原样的果子。   徐曼青眼力极好,虽然现下寝宫内灯光晦暗,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烂果子上正在缓慢蠕动着的蛆虫,以及上方飞舞着的小蝇子。   只听皇后抱着那假人轻轻摇晃着,脸上露出渗人的笑意,痴痴地道:“璋儿啊,这可是你最最喜欢吃的荔枝,还是从桂南特意给你运过来的呀!”   “你怎么不吃呢?快张开嘴,来,本宫喂你。”   眼看着皇后伸手就要往那长蛆了的烂果子抓去,原本一直杵在徐曼青身后的叶嬷嬷赶紧奔了过去,巧妙地用身型挡住了皇后的手,轻声细气地道:“娘娘,这果子坏了,殿下喜欢吃新鲜的。”   皇后见自己的小世界忽然被人闯入,抬起有些迷离的眼神,茫然地看了看叶嬷嬷,又转脸看了看那确实坏掉了的果子,忽然惊声厉叫道:“这果子坏了怎么还不赶紧给换一盘来?你们长了天大的狗胆!竟然敢让堂堂的太子殿下饿着?!”   叶嬷嬷连连告饶应是,就差没跪下磕头了。   只见叶嬷嬷使了个脸色,让身边的宫人赶紧送一盘新鲜的果子进来,她则在一边不断地说着安抚的好话。   外头的宫人也算手脚利落,赶紧地就递了一盘极为新鲜的苹果进来。   叶嬷嬷端着苹果双手奉上到了皇后跟前,谁知原本情绪还算平静的皇后一见那苹果忽然如惊雷一般炸跳起来,一把就扫开了叶嬷嬷手中的银盘,尖声骂道:“混账!这明明是雾台的苹果!你们当本宫瞎了?分不出那桂南的荔枝与雾台的苹果?!”   叶嬷嬷被那突如其来的银盘子迎面砸来,当下额头上就被砸了道大口子。   她疼得吃牙咧嘴,但在皇后跟前也不敢哀叫,只得强忍疼痛劝道:“娘娘,如今已经入了冬,就是桂南也没有荔枝进贡了。若想再吃,还得等到明年入夏呀!”   那皇后一抬头,本还想接着骂,谁知在看到叶嬷嬷额上那抹鲜血的时候,似乎是被触及了什么开关似的,忽地又癫狂不已,抱着头弯□子哭喊道:“血,都是血……”   “本宫的璋儿,可怜的璋儿呀……”   “好可怕……不,那不是本宫的璋儿!不是!!”   也不知是不是想起那日被马蹄踏碎了脸面的儿子,皇后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那凄厉的声音在深宫之中回荡,钻进徐曼青的脑里,只觉得这哭声就跟末日丧钟一般骇人。   徐曼青看着如癫似狂、话语毫无逻辑的皇后娘娘,这下便明白这女人是精神出了问题,用现代的医学话语来说,极可能是抑郁症发展到后期的狂躁表现。   平日里若没有受到刺激,皇后那便是抱着那假人娃娃自我封闭起来,拒绝面对现实。但一旦有人或者有某些迹象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就会因为受到刺激而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有些病情发展得严重的,甚至还会伤害或者杀人。   徐曼青一看皇后如今已经是这情况,原本就已经凉了一半的心如今更是凉透了。   这古代大齐对精神病自然是没有研究,对皇后现下表现出来的异状都归结于她丧子之后忧思过重导致的行为异常。但徐曼青清楚,如果没有科学的心理治疗,皇后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而等到她发狂持凶器杀人的时候,那便为时已晚了。   皇后站起身来,将叶嬷嬷推倒在地后,又躲进被窝里嘤嘤哭泣,看那样子,似乎并没有发觉跪在门边的自己。   徐曼青隐约觉得那叶嬷嬷似有意维护自己,否则她不会这般积极地抢在前边去,而且还故意用身型挡住皇后的视线。   但这一切也不过是徐曼青自己的猜测,毕竟这叶嬷嬷之前去偏殿拿人,明明就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对自己转变了态度?   徐曼青正愣在原地狐疑,原本守在帘幕外头的梁公公听到内里的声响,就赶忙跟了进来。   看到皇后又似发了癔症一般情绪极端不稳,那梁公公便赶紧凑上前去,跪在皇后的床前轻声道:“娘娘,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忘了,您之前吩咐老奴给您带过来的人,现下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您不想见一见她么?”   这梁公公在琉玉宫伺候久了,自然知道当皇后发癔症的时候要用什么法子来对付。   像这样的情况,只需赶紧转移皇后的注意力,将她从太子死亡的事情上引开那便行了。   今日既然已经有徐曼青这个活靶在,他哪还用得着像平日一样费尽心机地想法子?   果然,皇后一听梁公公的话,嗖地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披头散发再加上一双哭得如核桃般红肿充血的双眼,真真能把孩童吓得夜啼。   “哦?你把项家的那小贱人给本宫带过来了?”   连“小贱人”这种污言秽语也能从母仪天下的皇后嘴里蹦出来,看来这皇后已经离疯魔不远了。   那梁公公嘴角沁着一丝冷笑,斜睨了徐曼青一眼道:“带是带过来了,虽然项夫人来得是不情不愿的,但老奴也算是不负娘娘托付。”   自打提到徐曼青之后,皇后原本错乱的情绪却像脱轨的火车忽然又并回了轨道上一般,思路竟一反前态,变得十分敏捷起来。   只听她冷哼一声道:“让她来给本宫磕头问安,那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哪轮得到那贱妇挑三拣四的?!”   皇后说罢,随意便抽起了手边的一个杯子朝徐曼青砸去。   徐曼青不能躲闪,只得微微低下头略略避了避,但还是被那杯子敲到了额际,虽未像叶嬷嬷那样被打得头破血流,但也登时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徐曼青一声不吭,也不打算跟个精神病人辩解——如今这皇后娘娘估计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要她认定了自己是害了她儿子的人,那定是会死死咬住,又怎会因为一两句辩解就让自己完好无损地出了这琉玉宫去?   若只是受一些打板子夹手指一类的皮肉苦都算是好的了,只要没残没死地撑到援兵来救,徐曼青就可以去寺庙里上高香了。   没有听见预想中的痛呼,皇后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满,想也不想就又操起了手边更厚实的物件朝徐曼青砸去。   徐曼青这次倒是很快就精乖了,知道皇后是欲求不满,便应景地高声痛呼了一声,随即顺势“侧跌”在地,好给自己早就跪麻了的腿脚松松劲。   见徐曼青狼狈跌倒,皇后原本那一片阴霾的眼中果然闪过一抹快意。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物事便劈头盖脸地朝徐曼青砸来。   徐曼青这次还真不是故意痛呼出声,而是真的痛得哀叫了起来。   未过多时,也不知是皇后砸累了还是她手边的东西都被砸了个精光,皇后终于停了手,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眼神犀利地盯着徐曼青。   徐曼青自知需要尽力拖延时间,但面这种精神出了问题的人,自然不能再用强硬姿态来刺激她。如今怀柔政策固然会让人失了尊严,但总比没命要好。   徐曼青见皇后朝她慢步走来,赶紧挣扎从地上爬起,跪着低声道:“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一听徐曼青开口便说恕罪,当下仰天长笑道:“怎么?如今落在本宫手上,便知道求饶了?你早干嘛去了?之前在皇上面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摆出这种姿态?”   “为何不亲口跟皇上说,你便是跟那杀千刀的翼王是一伙的?还有那个赵显恒!他活该!他凭什么留在这宫中?他就是给本宫的皇儿提鞋都不配!”   “贱妇!当真是贱妇!”   “你们都该死!”   “翼王该死,赵显恒该死,你也该死,还有那个太……”   皇后明显要将“太后该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脱口而出,可在一旁守着的梁公公赶紧出声制止,显然皇后还没有疯到极致,险险地将话给收了回来。   皇后是越想越恨,看着徐曼青可怜兮兮匍匐在地的模样,心底更是升起了说不尽的快意。   只见她在走到徐曼青身边站定,看那样子,明显就打算抬手掌掴徐曼青。   徐曼青看到皇后的动作,下意识地便紧闭双眼等着接下来的痛击,可片刻之后却没见预想中的疼痛发生,这才颤巍巍地开了眼,却发现梁公公阻住了皇后的动作,进而劝道:“娘娘,莫为了一时之气而忘了初衷才是啊!”   皇后被拦住后,依旧恶狠狠地瞪了徐曼青一眼,这才将已经抬起的手给收了回来。   梁公公见皇后被自己劝住,明显松了口气。   若徐曼青只是被东西砸到,那伤口还可以借口说是她自己走路不小心磕碰到了的,可如果皇帝和太后回来看到徐曼青的脸上有十分明显的掌掴印子的话,那反倒不好脱身了。   那皇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道:“难得你有心过来给本宫磕头问安,本宫也要好好招待你一番不是?”   徐曼青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嗖地抬头,对上了皇后浸满了冷意的双眸。   “来人哪,将金丝血燕给项徐氏送上来。”   皇后话音才落,门外果然进来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婢,托盘上放着白瓷杯盏。   只见那宫婢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徐曼青面前,徐曼青定眼一看,那白瓷炖盅里盛着的果然是十分名贵的血燕。   徐曼青直觉不妙,若自己没猜错,这盅燕窝,必定是被人动了手脚的。   皇后回到了自己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曼青,催促道:“怎么?是过惯了宫里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瞧不上琉玉宫里的金丝血燕了?”   徐曼青只得动手将燕窝从炖盅里舀了些出来,嘴上说道:“哪儿的事。臣妇不过是因为出身乡野,从没见过这样精贵的食物,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徐曼青一边说着一边动做,然后“顺势”一不小心,将整盅血燕都打翻在了地上。   “哎呀……皇后娘娘恕罪……”   徐曼青打翻了燕窝,赶紧惶恐不安地磕头请罪。   谁知皇后见她这般作为竟然不怒不恼,反而嘿嘿笑了起来。   “梁公公说得果然没错。他说你冰雪聪明,脑子灵得厉害,定会故意将这血燕打翻。”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血燕,本宫为你准备了很多很多,这次不小心,还有下次,下下次。”   果然,皇后话音刚落,门外又有人将一盅新的燕窝给端了进来。   徐曼青自知是难以躲过此劫,索性一改之前的卑微姿态,沉声问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并非是臣妇不愿吃这燕窝,可若这燕窝只是补品那便罢了。敢问娘娘,您是真想要了臣妇的性命么?”   “哈哈……”   皇后笑道:“你的性命?说真的,本宫真是恨不得现下就将你千刀万剐了。”   “只不过你的夫君如今正在东南前线,你对皇上还有用处,后面又有太后护着,本宫确实是动你不得。”   “但是……”   皇后话锋一转道:“本宫虽要不了你的性命,但让你尝尝本宫相同的苦痛还是可以的。”   只见皇后冷笑道:“听闻,你自嫁入项家以来,直至今日肚皮都没有动静,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不是?”   徐曼青一听,登时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登时一片黑暗。   第161章   徐曼青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容狰狞的皇后,又看了看方才被她撒泼了一地的血燕,脑海中霎时穿梭过许多电视剧中常见的宅斗和宫斗常用的伎俩。   虽说绝子汤这种东西她只在小说里面看到过,而真正现实中的药物功效并不明确。况且这古代大齐用的还是传统的中医,效用肯定没有西医来得厉害,而这一碗血燕,里面能放的药量想必也是有限。若真被逼灌进去,也并非实打实地就能“绝子”。   但即便如此,徐曼青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在皇后看来,身为女子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身后没有一儿半女可以倚靠。虽然早就知道项望山对徐曼青疼爱甚重,但夫妻感情再好也经不住徐曼青三年五载地蹦不出个蛋来。日后只待徐曼青人老珠黄,被岁月磨去了年轻时的娇美,新人进门旧人黯淡,就算看似风光地活着,可下半辈子还能有什么盼头?   而皇后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不过是己所不欲皆施于人罢了。   她还真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给她一个样,失了依靠没了希望,就这般苟延馋喘地活着。   若不是再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韩皇后还真不愿意仅仅给徐曼青灌这绝子汤便算了——这徐曼青了不起也只不过是生不出孩子罢了,其所受的苦痛程度,哪比得上她苦心孤诣地养了十多年的皇儿一朝暴毙来的厉害?   韩皇后看徐曼青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心下更是痛快。   只见她朝身边的梁公公递了个眼色,那老阉货便立刻心领神会地对下人喊了一嗓子。   “你们这群蠢货还愣着做甚?她不愿意喝,你们就不会给她灌下去?”   那群太监宫娥们一经提醒,便立刻凶神恶煞地朝徐曼青扑将过来。   徐曼青奋力抗争,奈何双拳敌不过六手,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扑棱也难以挣脱半分。   手腕被人狠狠擒住,挣扎之间都脱了好几层皮,没一会儿就浮现出几道明显的血棱子,就连向来爱惜的双手此刻也顾不上了。   那梁公公见状,赶忙让人绑了布条在手上,然后再去擒压徐曼青。   “都给咱家小心着点,若是整出什么明显的痕迹出来落人口实,咱家非剥了你们的皮不可!”   徐曼青被人扣着身子,后槽牙狠得直磨。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那梁公公和韩皇后早不知被碾成肉泥多少次了。   都说宫内倾轧极其凶残,比起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这深宫之中的博弈却讲究一个兵不血刃、粉饰太平。   今日她被韩皇后从偏殿中带出来,就算皇后能买通所有的人,也买不通孔恩霈。只要有孔恩霈在,韩皇后违抗圣命将人带出之事必定会败露。   可更显然的是,韩皇后似乎并不担心为这件事承担责任。   说句不好听的,这琉玉宫里上上下下都是韩皇后的人,若韩皇后硬说她不过是请徐曼青过来叙旧谈天,哪怕她徐曼青喊冤喊破了喉咙,也还是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明韩皇后给她这个“恩人”痛下毒手,最后不过是落得个百口莫辩罢了。   再说这绝子汤不过是伤害女人的生殖系统,这跟下砒霜下鸩毒不一样,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查验出来的。可若等到三五年之后再来追究皇后的责任,这黄花菜早就不知道凉到哪边天去了。   若只单论韩皇后违抗圣命一事,其最多也不过落得个闭门思过的惩罚。毕竟韩皇后也没把徐曼青弄出宫去,更没将她害死。只要她还有命在,皇帝依旧能用她充当牵制项望山的棋子。   只要没有损害到皇帝的目标,一个皇子新丧伤心欲绝的皇后想要将这事轻轻撇过,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韩皇后十分笃定,皇帝不会为了给徐曼青做主,就废了她这正宫皇后。   徐曼青被两个太监从身后狠狠架住,一个与叶嬷嬷岁数相仿的婆子拿了新端上来的血燕,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徐曼青靠近。   徐曼青此刻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宫中礼节一类狗屁倒灶的东西,直接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周围的人被她这气势万钧地一喝,倒是微微有些愣神。   徐曼青借着这空挡赶紧说道:“皇后娘娘,我与你平日无怨夙日无仇,况且之前还替你的皇子修复遗容,这没有功劳也能有份苦劳。这冤有头债有主,害死太子的人并不是我,这你比谁都要清楚,如今又何必苦苦相逼?”   韩皇后被徐曼青质问,倒也不恼。反正在她眼里,徐曼青不过是一只煮熟了的鸭子,今天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就算这徐曼青有太后撑腰那又如何?如今高太后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能立刻通知高太后,可就凭着高太后从咸安城郊的普陀寺赶回的时间差里,难不成还没法给她灌下这盅绝子血燕去?   韩皇后道:“哼!若不是看在你帮本宫的皇儿修容有功的份上,你觉得你今日进得这琉玉宫来,还有命活着出去?!”   徐曼青闻言有些错愕,看来这韩皇后也并不是糊涂到家的人,这是非黑白,亦没有完全颠倒。   这样看来,韩皇后今日要这般整治自己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因为这皇后始终觉得她徐曼青是翼王一党,因受高太后的指示借着修容有功顺势在皇帝面前替翼王脱罪罢了。   韩皇后此刻也没了耐性,唯恐夜长梦多,便直接发号施令道:“少跟她废话,赶紧给本宫动手!”   “慢着!!!”   徐曼青突地大喝一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主位上的韩皇后道:“哼!既然你决意要对我如此,也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曼青此言一出,果然让韩皇后心生顾忌,赶紧抬了抬手,挥停了正欲上前灌药的嬷嬷。   徐曼青冷笑道:“皇后娘娘,想必你在整治臣妇之前,早已对我的生平做了一番调查。”   “不过,只怕你是百密一疏。不知你的探子是否有跟你说过,在数年之前,我因一场大病差点没能活下来,而大难不死之后,便似得了点化一般性情大变,之后不仅精通妆容之术,还将原本破落的项家经营得有声有色?”   徐曼青此番虽未直言自己在垂死之际受过仙人点化一类的玄虚之事,但古人向来对鬼神之事有颇多敬畏,而韩皇后身居高位想必更是对此有所忌惮。   虽说此法依托了鬼神之说多少有些不靠谱,可徐曼青此时就是要和韩皇后打心理战,端是看谁承受能力更好罢了。   徐曼青见韩皇后果然让人止了动作,便赶紧打蛇随棍上地道:“臣妇不才,虽然六亲无靠身无长物,但有一点却是真真的半分参不了假。”   只见徐曼青傲然道:“皇后娘娘,您信不信,臣妇既然有能耐能将太子殿下那被马蹄踏得稀烂的脸面恢复原状,也有能力能将太子殿下的脸再还回原样去?”   “娘娘,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原先的样貌,你今日却对我痛下毒手。你就不怕太子殿下因为你的一意孤行又被毁了脸面,在阎王殿上被当成孤魂野鬼不得善终?!”   “你敢!!!”   一提到死去的太子,韩皇后果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瞬时都给炸起来了。   只见她被徐曼青的一番威胁之语气得瑟瑟发抖,一只青葱玉指直指徐曼青的鼻尖道:“你,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快快给本宫从实招来!”   徐曼青冷哼一声道:“臣妇何时说过自己是妖孽?只不过要论起这人心险恶来,臣妇是远远比不上娘娘你的恩将仇报、蛇蝎心肠哪!”   “放肆!!!”   韩皇后被徐曼青的一番话气得从座上蹦跶起来,一个耳光就径直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下去,徐曼青原本如羊脂白玉般光滑的皮肤立刻浮出了一抹鲜红的掌印,就连徐曼青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来。   徐曼青的皮肤原本就白,如今被这样重力一刮,半边脸就高高肿起,想不留痕迹都难。如此这般,要硬说徐曼青在这琉玉宫没有遭受虐待是鬼都不会相信的了。   一直在一旁的梁公公见状大惊,赶紧上前用身体隔开了韩皇后。   “娘娘息怒,切莫中了这毒妇的诡计。她不过是想用花言巧语激怒娘娘,好留下一些对她有利的证据。娘娘可千万别中了她的圈套才是!”   徐曼青盯着那梁公公冷笑道:“说到花言巧语诡计多端,臣妇区区一介女子又如何既得过梁公公您?”   “皇后娘娘,恕臣妇直言,以我之愚见,梁公公可不是什么誓死为主的忠奴。”   “如今娘娘你痛失爱子,且膝下已无其他皇子可继东宫之位,后宫之主的地位也因此而岌岌可危,迟早躲不过被人取而代之的命运。”   “而梁公公明知娘娘你犯了皇上的忌讳从偏殿中将臣妇弄来琉玉宫治罪,不仅不加劝阻,反而火上浇油水里添冰,恨不得把这事跟自己的身家性命关联起来一般。比起那之前就因劝谏而被娘娘打了板子至今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忠心嬷嬷,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徐曼青看向韩皇后道:“娘娘,方才臣妇在入得这琉玉宫之前,听这位梁公公说,他早已攀上了下一根高枝。臣妇之前因一些小事得罪了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太监总管张公公,只要梁公公借娘娘之手帮张公公出了口恶气,还怕在娘娘垮台之后分不到油水之地去么?”   韩皇后一听,果然目眦尽裂地反手指向梁公公道:“她说的可是实话?!”   “哎哟!”   那梁公公谁想到这徐曼青竟然会如此冰雪聪明,仅仅从方才他说的只言片语中便抓住了要害,全凭猜测就将他和那太监总管暗地里勾结一事给抖搂了出来。   他自信吃里扒外这件事做得是天衣无缝,就连一向心机极重的韩皇后都无法察觉。故而方才在面对徐曼青的时候才有些得意忘形掉以轻心,将那天大的秘密说漏了嘴去。   想不到这徐曼青抓住了端倪,还真就煞有其事地将这件事儿给说了出来,且前前后后逻辑顺当听起来似是而非,这顿时就让梁公公慌了手脚,满头冷汗地跪下磕头道:“皇后娘娘,奴才着实冤枉哪!”   只是那梁公公是宫中服侍多年的老资格,早就看惯了脸色练成了人精。虽说方才被徐曼青一说说中了心虚之事,但脑瓜子转念一想,只要徐曼青拿不出实打实的证据来,就光靠这两片嘴皮子一磨,难不成就能定了他的罪?   只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娘娘,奴才真是天大的冤枉哪!”   “且不说奴才在这琉玉宫悉心服侍了主子这么多年,就是太子殿下老奴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要论起对娘娘的忠心来,老奴若是居了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梁公公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徐曼青道:“娘娘您切莫听信了奸人的挑拨离间之言,对老奴心生疑虑。若是这般,定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呀娘娘!”   第162章   待梁公公这么一哭一嚎的,韩皇后的情绪显然恢复了不少。她身为六宫之首统率后宫多年,若都这样听风便是雨的话,也不可能熬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无论徐曼青所说是真是假,在没有旁证的情况下,韩皇后是断然不会拿梁公公来开刀的。毕竟这阉货怎么说也是服侍了她十数年的老人,若就凭徐曼青一个外人的几句挑拨之言就办了他,难免会让她身边的人对她寒心。   但现下不办却不代表她不会去彻查此事,现下太子已死,这琉玉宫还颇有点树倒猢狲散的感觉,外加皇帝对她的态度越发不明朗,手下的人为自己的前程另谋出路的也必有人在。只是韩皇后没有想到,这多年来一直受到自己重用的心腹梁公公竟然也在此列之中。   因徐曼青的一席话,韩皇后虽然没有即刻发作,但也因此在心底种下了疑根,在她彻底倒台之前,梁公公也没能再走出琉玉宫,另谋高枝的事儿自然也没干成,端的是应了句自作孽不可活的古话。不过,此乃后话。   韩皇后压下了情绪之后,神色稍有颓然,虽未出言斥责梁公公,但对这被宫人扣着的徐曼青却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还应不应该下那毒手。   但俗语皆云一不做二不休,如今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不做个彻底实难消心头之恨。可方才徐曼青的一席话却让她投鼠忌器——若这女人真受过仙人点化或是被妖孽附体的话,她若真要将太子的亡灵拖下水给自己垫背,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韩皇后为此纠结了许久,只是坐在主位上用阴狠的眼神一遍遍地上下打量着徐曼青,恨不得立刻长了双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好把这女人从外到内看个透彻。   那跪在韩皇后前边的梁公公虽然暂时逃过一劫,却知道韩皇后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韩皇后失势,但她身后的母族实力雄厚,想要查清楚他吃里扒外的事儿总是有办法抓到些蛛丝马迹的。   现下的韩皇后已经是草木皆兵,失了儿子之后心性大变疑神疑鬼,更是无法容忍亲近之人的背叛。   如此看来,这梁公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此番在劫难逃,更是对将他拖下水的徐曼青狠得透透的。   如今见韩皇后对灌药一事心生犹豫,梁公公咬了咬牙,宁可豁出了性命去,也要想法子让韩皇后把这绝子血燕给徐曼青灌进去。   只见梁公公膝行至韩皇后跟前,响头磕得嘣嘣直响,不一会就皮开肉绽地见了血。   “娘娘,你莫要听那毒妇的花言巧语,她是恨不得娘娘将身边的人都拖下水给她垫背。如今娘娘疑了老奴不打紧,老奴的忠心可昭日月,此番老奴就算豁出了命去也要直说——这项氏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妖孽,若她真有手眼通天的妖法,怎可能被我们这般压制也不施法逃脱?”   “况且,老奴与敛房的大太监交好,因为太子殿下修容一事事关重大,老奴自然要多加询问。而那大太监也把项氏为殿下修容的整个过程细细道来。其实她也不过是用了水银防腐的法子,然后再搭配一些比较离奇的手法进行修容罢了,用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而整个修容的过程都有宫里的人盯着看着,虽说她的手法是奇特了一些,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妖法。”   “这毒妇如今用那鬼神之事危言耸听,不过是想吓唬娘娘,让您莫要给她灌药罢了,又跟那些神仙妖怪有什么瓜葛?”   韩皇后一听,倒是想起之前敛房的大太监确实有到琉玉宫将修容过程对她做了一番汇报,只不过她当时伤心过甚,听了不大会就泣不成声几欲昏厥,之后便先行回房,才让旁人替了她,而印象中这修容的经过也确实跟梁公公所说的没有多大的出入,不像是使过妖法。   经梁公公这般一提醒,韩皇后又想起那调查徐曼青的人所送来的密报中写有项氏与族叔因宅地纠纷导致毁坏御赐之物一案。这案中虽说最后是定了那项家族叔的大不敬之罪,但她韩皇后不是白混的,这从头到尾,除了这项氏的口供之外,根本就无一人亲眼得见是项家族叔毁坏了御赐之物,其中的猫腻可见一斑。   如此看来,这徐曼青果真是个狡猾之人,这使心计耍手段的能力,可一点都不比她这在内宫中浸淫了这么多年的人差。方才那一番话说得,更是差点把她都给绕了进去。   那梁公公见韩皇后态度松动,立刻进言道:“娘娘,如今太子殿下早已入土为安,且早已过了头七,若论到要见那十殿阎罗,也早该见过了。这毒妇又有何能耐让太子殿下的脸给变回去?”   韩皇后一想也是,倒是转出了方才的死胡同。   之前的那阵头脑发昏,也不过是因为事关太子的身后事,让她颇有些关己则乱,失了平日的冷静罢了。   韩皇后思忖了半晌,嘴角又诡异地弯了起来。   “你这小妇人果然不一般,这样的心思手段,难怪能让那般难伺候的太后都对你青眼有加。”   “不过,你这种伎俩在本宫处可没什么作用。”   韩皇后语毕用手一指,“捏住她的下巴,给本宫狠狠地灌!!”   韩皇后此话一出,那拿药的嬷嬷果然上前一步,用肥厚粗糙的手指捏住了徐曼青的下巴。   徐曼青被捏得一阵生疼,感觉下颌都快要被捏碎了,此刻话也再说不出来,只能唉唉叫唤。   带着些许腥甜怪味的血燕径直灌了进去,就算徐曼青拼命地用舌头将东西往外吐,喉咙也不愿吞咽,但那些血燕还是不可避免地糊了她一脸。   几番抗争不得,徐曼青逼不得已之下吞下了几口带着毒的燕窝。   徐曼青双手被人擒着,那嬷嬷死了劲地要将那虎狼之药给她灌进去。   徐曼青自觉自己黔驴技穷,如今又是这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半分由不得自己。   想到这盅血燕下肚,她极有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拥有自己的孩子,而和心爱的男人养育一个分别带着自己和他的血脉的孩子,却一直是徐曼青的梦想。   思及此,徐曼青只觉得悲从中来,两行清泪便顺着双颊滑落。   韩皇后见那徐曼青被灌药之后也半分动弹不得,哪里像她之前说的那般能有那手眼通天的神术妖法?于是对此更是笃定,看到徐曼青悲伤落泪,韩皇后早已扭曲的心却变得无比畅快,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可便就在徐曼青已然绝望之时,那琉玉宫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周婕妤,周婕妤!”   “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你没有口谕怎能随意闯入!”   外头的喧嚣声越来越近,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内殿的帘帐呼地一下被人拉开,众人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个翡翠朱钗环绕的大腹便便的貌美孕妇。   那周婕妤虽然一路被人劝阻,但却因为肚子里怀着龙胎,如今已即将临盆。这样的角色,就算是琉玉宫中的宫人,此刻也不敢真心下手阻拦,毕竟伤了龙胎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几番手下留情之下,还真的让她找到了空隙冲进了内殿去,亲眼目睹了韩皇后整治人的场面。   看来这周婕妤还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不速之客,见忽然有外人闯了进来,原先负责钳制徐曼青的宫人手劲也不自觉地轻了一些。   徐曼青抓得空挡,赶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那些人甩开,猛地一冲先是向前撞倒了方才拿着碗给她灌药的婆子,直将那婆子撞了个口鼻是血人仰马翻,最后才因用力过猛收不住势,侧摔在了地上。   徐曼青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指抠挖喉咙,好将方才吞下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就在她一身狼狈的时刻,那闯宫的周婕妤快速地朝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十分艰难地弯□来,伸手要将她扶起。   徐曼青趴伏在地呕了几口,见自己吐得差不多了,这才将疲惫不堪地将视线抬起。   堪堪定眼一看,这眼前的周婕妤,不就是多时未见的玉芍么?   徐曼青一见故人,立刻就像是攀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得嘴唇都颤抖起来,眼泪也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若不是因为那杀千刀的韩皇后还在场,她定是要扑到玉芍怀里大哭一场的。   玉芍,也就是现下的周婕妤,因为怀了龙胎而母凭子贵,从一个官妓一跃成为了后宫的妃嫔娘娘,若说是三级跳也不为过的。   而若是没有徐曼青在她落魄之时的慷慨相助,她玉芍这等低贱之人又怎么会有今时今日的境遇?   于是平日里向来收敛锋芒深居简出的玉芍在得知徐曼青有难之后,立刻便大反低调的常态,也顾不上自身安危,直接挺着个大肚子便往琉玉宫里闯。   韩皇后见那出身低贱的周婕妤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自是不大清楚玉芍与徐曼青乃旧识,即便是她派出查探徐曼青的探子,也没厉害到能将这样的秘事都事无巨细地给挖出来。   故而韩皇后认为,向来无声无息的周婕妤此刻为徐曼青出头,一来是因为周婕妤颇得高太后的欢心,向来被认为是高太后阵营中的人,帮助徐曼青也是合乎常理之事;二来是如今她痛失太子,日渐式微,故而这些平日里连磕头请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宵小之辈如今都敢堂而皇之地闯宫了。   韩皇后大怒,指着玉芍的鼻子就是一通大骂,将规矩礼法一类的说辞讲得头头是道,势要用那些大帽子将玉芍压得抬不起头来。   谁知玉芍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好不容易站起身的徐曼青挡在自己身后,给韩皇后行了宫礼之后才悠悠地道:“臣妾自知冒然闯宫是不合礼法,但皇后娘娘您身为六宫之首、母仪天下之姿,却在宫中对诰命恭人动用私刑。敢问娘娘,这又符合大齐的哪条礼法了?”   第163章   若是说到这玉芍,自打她有了身孕后便顺理成章地被皇帝纳入了后宫。她自知出身低贱,平日里速来夹着尾巴做人,每每见了皇后,那也头不敢抬声若蚊鸣,低眉顺目地看着是一幅完全无害的样子,韩皇后又何曾见过她这般挺直了脊梁骨之后声色俱厉义正言辞的模样?   在后宫的诸多妃嫔之中,韩皇后最看不上眼的就是这周婕妤。   且不说她因父族获罪被充做官妓,虽然后来罪名得以平反昭雪,但那身世还是像被墨汁污染了的宣纸一样,谁敢说她是清清白白的?   虽说大齐因常年与边疆部族征战,像徐曼青那样守着望门寡独自支撑门户的女子是多不胜数,故而妇女的地位也相对较高一些,礼法的约束亦没有明清时候的那般失常。但即便如此,这良家出身与风尘出身还是有着天壤之别,万不可同日而语。   别说是在这豪门贵女云集的皇宫大内,就是放在寻常百姓家,玉芍那样的出身,想不招人白眼都不可能。   而如今,这平日里一幅唯唯诺诺的周婕妤,为了这项氏冒然闯宫不说,还堂而皇之地藐视礼法,对她这后宫之主出言责备,简直是大逆不道!   韩皇后气得浑身发抖,视线又对上周婕妤那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原本还算清明的眸子逐渐被狂乱的神色染上,那模样明显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想来也是,自太子遇难之后,怀了龙胎的玉芍更是深居简出,怕的就是自己的肚子碍了失子皇后的眼,无端地受到迫害。   韩皇后原本就是个妒妇,虽说在皇帝面前总表现出一幅大度容人的模样,但背地里不知指使梁公公一类的爪牙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后宫里对她的地位稍有威胁的妃嫔滑胎流产的还是小事,有的直接就被寻了由头栽赃陷害打入冷宫,没多久就变得疯疯傻傻永无翻身之日了。   而玉芍肚里的孩子之所以能够得到保全,一来是玉芍怀孕之时太子已经十多岁了,这即将出生的孩子年岁与太子相差如此之大,断然不可能会被拿来做对比,若是生出来是个女娃,那便更无威胁;二来,这玉芍的出身低贱非常,她所生下的孩子也绝无可能有继承大统的机会,且高太后又摆明了姿态要护着玉芍,韩皇后便没必要对她下手,只当是多一个出身卑微的皇子或皇女,日后随意安置了便是了,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可谁知,这琉玉宫的风水是急转直下。韩皇后先是失了太子不说,如今就连后位都岌岌可危。   这不,她才刚失势,这些跳梁小丑一个两个地都冒出来了,怎能让她不气?   琉玉宫的大堂内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玉芍的手背在身后,与徐曼青的紧紧地握着,明显地带着些许轻微的颤抖。   徐曼青心中一热,眼眶又再度红了起来。   这究竟是要有怎样的大仁大勇,才能在这种危难关头让玉芍不顾自己与肚里孩儿的安危,闯入这如同狼窟虎穴一般的琉玉宫中与皇后呛声,只为护她周全?   想起她徐曼青当初虽说出手在群芳宴上助玉芍夺了花魁之位,但也不是没从中获利。可玉芍却一直将她的这份恩情铭记心底,平日里虽因着避讳两人没有过多地来往,可在这患难关头,玉芍却愤然挺身而出,用那娇娇小小的身子毅然绝然地挡在了自己前面!   俗话虽说种善因得善果,可徐曼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之前的举手之劳,竟能换得玉芍的舍命相护。   若是玉芍肚里的孩子因此出了事,她又有何颜面面对玉芍,有何颜面面对她肚里的宝宝?   被韩皇后如蛇蝎一般的狠毒目光盯着,无论是徐曼青还是玉芍,都只觉得手心一阵冰凉。   如今,玉芍也只能指望自己怀着的孩子能成为免死金牌,将徐曼青赶紧带出这琉玉宫去。毕竟这已足月和孩子未足月时的滑胎流产不同,若她真在琉玉宫里出了事,韩皇后难辞其咎,更是会给皇帝废后找到一个绝佳的借口。   徐曼青想,只要韩皇后不傻,也至少应当把玉芍安然无恙地送出去,哪怕最后将自己扣下也成。   玉芍见韩皇后不言不语,此刻的语气也软了下来,柔声道:“今个儿是项氏做得不对,她出身乡野礼数难免不周,被娘娘责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不管怎么说,这项氏也是太后与皇上召进宫里来的,皇后娘娘再生气,也请您高抬贵手,这般罚了也就罢了。臣妾看着项氏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待回到那偏殿去,一定会闭门自省,以感念娘娘的恩德。”   玉芍的这番话其实已经做了让步,玉芍的言下之意是,若韩皇后就此罢手将徐曼青放出琉玉宫,徐曼青自当忍下这口气,再不对旁人提起这事,如此这般,那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按理儿说,无论韩皇后愿意不愿意,如今这事已有外人介入,再下手整治徐曼青是怎么也说不过去了,还不如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大家都能图个安生。   韩皇后哪能听不出玉芍的暗示?   只见她嘴角微微一笑,脸上也敛去了方才的怒容,看起来似是平静了许多。   玉芍见韩皇后不置可否,便福身行了一礼道:“臣妾站得久了身子也有些乏了,若皇后娘娘不反对,臣妾这就将项氏带走,遣人即刻将她送回偏殿去闭门思过。”   玉芍显然不想再与韩皇后多加纠缠,趁着韩皇后神色还算正常,行过礼后赶紧扯了徐曼青的手转身就往殿外走。   可徐曼青比谁都了解,这韩皇后自太子出事之后精神显然已经出了问题。别看她方才嘴角带笑一派从容的模样,可她的内心总觉得十分的不妥,感觉现下这气氛正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一般,骇人得紧。   玉芍拉着徐曼青头也不回地往殿外疾走,徐曼青却直觉觉得韩皇后不会如此轻易便善罢甘休,故而徐曼青每走一步,都会不自觉地回头看向状似平静的韩皇后,眼神中充溢着浓浓的戒备。   而就在两人逐渐走离的当口,琉玉宫中的众人皆被玉芍的闯宫以及与平常大相径庭的表现还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玉芍也不过想借此打个措手不及,好将徐曼青赶紧捞出这水深火热之地罢了。   可玉芍虽在这深宫中已有一段时日,但终究没有过多卷入到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中,更没跟任何人正面交锋过,对这韩皇后的品性吃得也不大透。   她原以为自己这般作为,韩皇后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至于继续扣着徐曼青不放才是。只不过她实在有些高估了韩皇后此刻的精神状态。   试想在痛失爱子的情况下,又被另一个向来被自己踩在脚底的卑贱女人借着怀了个孽障为由而鸡毛当令箭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谁人能受得了?   于是,便就在玉芍和徐曼青二人的脚步即将踏出琉玉宫的内殿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如厉鬼凄鸣的尖叫。   这叫声直让人不由得心脏一紧,浑身的毛孔都霎时收缩,寒毛径直竖起。   玉芍被这声鬼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她原本就肚皮溜圆行动不便,如今再遇上这样的情景,想不摔倒都难。   好在她一手牵着徐曼青,徐曼青一见情况不对,自然是赶紧出手拉了一把。   可两人刚险险地站好,还没来得及抚着胸口庆幸这怀胎十月的肚皮没直接着地,徐曼青便直觉身后有东西飞过。   她回头一看,只见那丧心病狂的韩皇后竟举起了黄花梨所制的极有分量的茶几子,径直朝玉芍砸了过来。   由于距离过近,韩皇后在积累的怒气在爆发之下所迸出的力气惊人,角度又是从正后方袭来,那茶几子足以将身型娇小的玉芍砸个仰面倒地。   徐曼青此刻哪里想得了这么多,赶紧一个闪身抢在了玉芍前面,替玉芍挡住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可惜徐曼青也是高估了自己充当人肉盾牌的实力——这玉芍身型娇小是不假,可徐曼青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弱智女流,实在没比玉芍强到哪里去。   即便在应激反应下挺身而出,但奈何自身实力有限,虽然为玉芍缓冲了一部分的冲击,可当徐曼青在被那茶几子砸到之后,却也是由于受力过大的缘故避无可避地向前扑倒。   该死不死的,这一倒,可就正好压在了玉芍身上。   玉芍也因此摔倒,好在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子稍微侧了侧,这才没有让自己的正面着地。   可即便如此,也只听得她发出啊呀一声惨叫,随后便捂着肚子面色苍白直呼好疼,额上不停地冒出冷汗。   “周婕妤,周婕妤你还怎么了?!”   徐曼青原本也是被砸得脊背剧疼眼冒金星,可在看到玉芍捂着肚子倒地不起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赶紧撑起身子勉强爬过去扶起了玉芍,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因摔倒而动了胎气,情况十分危险。   徐曼青在十万火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不礼法的东西,赶紧掀起玉芍的裙摆,捻起裤头往里看了一眼。   因这寒冬时节衣着甚厚,若不这般作为,根本无法知道是否见红。   徐曼青这一看,果真见玉芍□见了红,若不赶紧宣太医来保胎安胎,只怕这么大的月数,母子都会有生命危险。   那韩皇后见一击不中,竟又操起手边的东西往玉芍身上砸。   徐曼青此刻目眦尽裂,护着玉芍的同时朝琉玉宫里袖手旁观的其他宫人们喝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还呆着作甚!还不赶紧去阻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得了失心疯,见人便要打杀。届时就算皇上因此不追究娘娘的罪责,可你们却是她身边的人。”   “若周婕妤出了事,你们还能有几天好活?!”   徐曼青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还对这混乱情况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宫人们,在那被孔恩霈策反了的叶嬷嬷的带头下,都七手八脚地开始上前拦着濒临疯狂的韩皇后。   偶有一些拦不住的,也用自己的身体把韩皇后掷出之物给踢挡开来。就连方才那个非要置徐曼青于死地的梁公公也看出事关龙胎兹事体大,也最终加入了劝阻的行列。   徐曼青虽赢得了一丝空闲,但因她自己本身也受创极重,别说是将玉芍扶出宫去,就是她自己也无力站起身来。   眼看韩皇后疯狂更甚,琉玉宫中的人又不敢真的下手钳制,有好几次那疯婆娘都险些挣脱束缚冲将上来。   绝望之下,徐曼青只得朝宫门外悲叫道:“救命啊!来人啊!!”   “谁来救救周婕妤,谁来救救圣上的孩儿?!!”   第164章   徐曼青虽说声嘶力竭地朝殿外大叫着,希望如来佛真能降下天兵天将来助她一臂之力。但现实中的她却也对外援没报太大希望,但她却想着既然玉芍能如此快地收到风声过来救她,那便说明至少还有个通风报信之人。   可若这线人是像偏殿柴房刘嬷嬷那样的小人物的话,就是来上一百个也是白搭。在这琉玉宫中,除了那疯皇后,还有谁能做得了主?   但希望就是希望,哪怕只有如夜空星子一般渺小光芒,她也不想放过这一丝生机。   自徐曼青扯开嗓子求助之后,未出片刻,殿外果然传来了一阵非同寻常的骚动。   徐曼青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求救之声更切。   果然,半晌之后,忽有一队手持武器的大内禁卫强闯入宫,领头的男子步履沉稳,三步并做两步地跨进这琉玉宫来。   徐曼青扶着玉芍满头冷汗地抬起头来一看,心下是掩不住的吃惊。   来人并非他人,而是驸马爷尉迟恭。   那梁公公见驸马爷带着大内禁卫闯宫,当下心中大惊。   原本这整治徐曼青就应该是一件秘而不宣的事情,后来莫名其妙地跑来了一个周婕妤把事情闹大了不说,现下竟然连驸马也给卷进来了。   这尉迟恭加上他身后跟着的禁卫小分队,如此多双眼睛亲眼目睹了琉玉宫中混乱的现状,只怕今后皇帝追究起来是众口难掩,而他们这些劝主不力的失职奴才便首当其冲。   那梁公公见人闯宫,便恶声恶状地指着尉迟恭骂道:“反了反了,你们真是逆了天了!没有娘娘的传召,身为男子竟敢随便闯入内宫!你们就不怕掉脑袋么?”   尉迟恭身为皇亲国戚,自然不会理会梁公公这种会叫的狗。   只见他煞有介事地朝状似疯癫的韩皇后正儿八经地施了一礼,便站起身拱手道:“事出突然,本爵不过是便宜行事.”   “方才本爵路经琉玉宫外,却听到内里有人高呼救命,还以为有刺客闯宫。“   “为了娘娘之安慰,本爵责无旁贷,自然要领着人进来救驾!”   徐曼青在尉迟恭说话的当口,扫了一眼尉迟恭身后站着的禁卫小队长,当下又吃了一惊。‘   原来这禁卫小队长并非他人,而正是在殿前都指挥使司麾下任命的威武副尉,自他大婚后就再也没再见过面的吴岳泽。   徐曼青是无论如何也弄不清楚这尉迟恭和吴岳泽是怎么联系在了一起,又是如何得到消息赶过来救人的。   但如今她的安危都是小事,反而是动了胎气见了红的玉芍才是最最紧要的。   “驸马爷,求驸马爷赶紧替周婕妤传太医过来。周婕妤动了胎气,要赶紧处置,否则将有性命之忧啊!”   尉迟恭看了一眼依旧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玉芍,心下也是焦急万分。   只见他单膝跪地,对玉芍说了一句冒犯,便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徐曼青如今真盼来了救兵,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便硬是撑着剧痛的身子爬了起来,跟在尉迟恭的身后就要往殿外走。   尉迟恭对身边的禁卫厉声喝道:“赶紧给本爵去请太医院请折太医!”   这折太医是专攻千金妇产科的能手,保胎安胎接生都不在话下。如今这情况,看来也只有折太医这种老资格的太医出手,才能保得玉芍母子平安。   谁知那原本癫狂的韩皇后在听到尉迟恭的吩咐之后,竟然猛地挣脱了旁人钳制的手,哐当一下就将额头撞在了一旁的梁柱之上。   韩皇后的额头顷刻间便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汩汩从受伤处留下。   众人大惊,还以为韩皇后是受了刺激意欲自戕,可谁知韩皇后撞柱子的力道掌握得十分好,那额上的伤口虽大,但却没有昏厥,看样子也不似有性命之忧。   下一刻,只听那韩皇后气若游丝地道:“去……本宫受伤了……   “赶紧,给本宫……去太医院……找折太医过来……给本宫诊治……”   这“折”姓本是出于西北少数民族的姓氏,在这皇宫大内里本就罕见,而这太医院里,折姓的太医也就仅此一位。   如今韩皇后指名道姓地要折太医过来给她诊治他并不擅长的外伤,分明就是跟玉芍过不去,存心要置她于死地。   韩皇后继续道:“还有……还有魏太医……上官太医……宋太医……”   “都给本宫叫来……”   梁公公一听脸色大变,若是将这几个值守的太医都叫来,那太医院里能给玉芍安胎接生的就没人了。   梁公公知道,这韩皇后在事情闹大之后是一不做二不休了,可一想若他真是去了,待皇帝回来失了爱妃又没了孩子,岂不会动了天怒?   思及此,饶就是梁公公此刻也犹豫了。   韩皇后哪能看不出他脸上闪过的神色,只见她狠狠地掐住梁公公的手腕,直将那腕子掐得是血肉模糊。   那梁公公吃痛,这才聚起了精神来,又看到韩皇后眼里的警告之意,便知道自己虽说日后有可能会被皇帝责罚,但若他此刻不去太医院,立刻会没命的就是他自己。   万般无奈之下,梁公公只得屁滚尿流地带着小太监跑出了琉玉宫去请太医。   而尉迟恭虽然无奈,但韩皇后受伤是事实,从位份上来看,她要钦点一个太医为自己看伤,玉芍是万万没资格置喙的。   只不过这韩皇后的害人之心是众人皆知,可尉迟恭如今闯宫在先,更没有权力忤逆韩皇后的懿旨,也只能生生吞下这哑巴黄连,冷哼一声之后便只得先将玉芍给抱回了她所在的跃星阁。   徐曼青没有久居宫中,自然不知道方才韩皇后在最后的关头还给他们布下了这般大的陷阱,便以为只要出得这琉玉宫来再找了太医,玉芍的症状便能得到缓解。   谁知道尉迟恭的脸色丝毫不见好转,待到进了跃星阁,待尉迟恭将韩皇后的毒计和盘托出,徐曼青这才知道何谓最毒妇恶人。   徐曼青听罢脚一软,差点没跌下地来。   跃星阁里一直负责伺候玉芍的宫女太监此刻正忙得团团转,找布巾的找布巾,烧热水的烧热水。   尉迟恭让宫娥扶着徐曼青,蹙眉道:“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韩皇后定会将千金科的太医们一直扣在琉玉宫中不放,就算有别的太医来,面对周婕妤这样大的月份才出事的孕妇,想必也是束手无策……”   徐曼青青白着脸没有接话,就在这个当口,吴岳泽领着人将太医院的太医给请了过来。   那些个过来的大夫一个个看着不过是三十出头,有些甚至看着还未到而立之年,一看便知道资历尚浅,一问才知他们只不过是医侍,离太医的称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内宫,玉芍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直扰得人是心慌意乱。   那几个医侍进去查看情况了之后,一个个都白着脸摇着脑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徐曼青在医科大学时虽然也接触过产科的一些知识,但这毕竟不是她的专攻,且这古代大齐也并不具备剖腹产的手术条件。   如今这种情况,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打入催产素提前让子宫收缩,尽快让胎儿产出。   可这古代又哪里有这种现代科技才能提取的激素?   但事已至此,徐曼青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只听她对那几个年轻医侍问道:“宫内可有什么方子,是可以让产妇提前宫缩,生出孩子来的?”   那几个医侍面面相觑了一下,随即有一人站出来道:“微臣倒是学过这样一个,但这却是一个偏方,里头所用的也皆是些虎狼之药。用了此方的产妇很有可能会造成产后血崩,而且……”   “而且什么?”徐曼青急问道。   那医侍满头大汗地道:“而且这药药性虽猛,但药效较短。”   “若用药后半个时辰之内孩子未能产出,宫缩便会停止。可于此之前,产妇腹中的羊水有极大可能已先行排出,在这般情况之下……”   “只,只怕是会一尸两命了……”   徐曼青一听,失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怎,怎么会这样……”   这厢,徐曼青等人正在外殿一筹莫展两头为难,可内殿里却忽然跑出来一个宫女,对着徐曼青急急道:“夫人,夫人,我家主子正唤你进去。”   徐曼青一听,也顾不得许多,赶紧进了那帘帐重重的内殿去。   此时距离方才出事还未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而动了胎气的玉芍却与刚刚闯宫之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只见她发髻散乱,青丝早已被汗打湿,有些还贴服在她的脸颊边和额头上,一张小脸惨白得骇人,嘴唇更是干涸开裂,眼下泛出了一丝青白,细看之下,仿佛就连眼窝都开始陷了进去。   “玉芍,玉芍……”   “是我对不住你……”   徐曼青的眼泪滂沱直下,险些连话都说不出来。   玉芍吃力地抬起指尖碰了碰徐曼青的紧握着自己的手,有气无力地道:“你,你莫要哭了……”   “我,我本就命贱……之前吃的苦痛……也不知比现下……多,多了多少……”   只见玉芍嘴角泛起一抹惨笑。   “或许是我命该如此,愣就是……愣就是没有福气过上几天好日子……”   玉芍的视线转向下方,幽幽道:“只是,只是可怜了我这未出生的孩儿……”   徐曼青一听,赶紧掀开被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玉芍□的被褥已经浸染了一片血红,看起来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第165章   尉迟恭虽未得进内殿,但在殿外看那群医侍们神色紧张地诉说,也知里头情况凶险。   特别是当玉芍将徐曼青唤入内殿之后,更像是在交待临终遗言一般,更是增添了无限的凄凉之感。   想这玉芍身世大有可怜,当初也是因为要帮其父族平雪冤仇,才会答应入宫献舞。虽说最后被皇帝老儿看上绝对是意料之外的事,但不得不承认今日这个女人走到这般绝路上,他尉迟恭绝对也是个填柴加薪助了一臂之力的人。   尉迟恭心忧难安,想起今日之事,确实也是十分的巧合。   话说在那叶嬷嬷与孔恩霈怯怯低语一番之后便匆匆离去,孔恩霈当下也是六神无主,直望着叶嬷嬷远走的背影,脑中确是一片茫然。一阵寒风刮过,不禁让孔恩霈觉得又冷又累,登时觉得肚子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就在她忧思重重欲转身回偏殿再做图谋的时候,忽然从门廊边神不知鬼不觉地闪靠过来一人。   孔恩霈先是被小小地吓了一跳,但又看见那男子身型高大眉目俊朗,样子瞧着就不大似坏人。且他身着大内禁军服制,看样子还是个不上不下的武官,便也没有做声。   只见那武官将食指竖于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四下张望见无人靠近,这才将孔恩霈拉至抱厦内叙话。   孔恩霈原本还以为这男子是高太后安插在偏殿里保护她们的另一枚棋子,可一听那男子解释才知道,这男子原是之前便与徐曼青认识,后因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自分嫁娶之后便淡了联系。   孔恩霈听得狐疑,也不知这自称姓吴名岳泽的五官会不会是韩皇后那边的奸细,如今是趁着空子跑出来套话来的?   不过这也难怪,吴岳泽与徐曼青私底下的那些子事儿本来就是在打擦边球,徐曼青自然不会傻到随便逮个人就说道出去。如此这般,孔恩霈自然不识得吴岳泽这号人物,心生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吴岳泽见她眼眸中明显充斥着防备之色,无奈之下只得将那些不大能见光的事情全数抖搂了出来,其中也包括他曾对徐曼青暗生情愫之事。   孔恩霈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又听吴岳泽说的事情严丝合缝找不出丝毫破绽,就连徐曼青原先住的小跨院和烟袋胡同里的三进院子的住址和伺候的小红小翠都一字不差地对上了号,这才卸了心房,急急地跟吴岳泽商量起对策来。   而说来也巧,这吴岳泽自被他老爹安排到殿前都指挥指挥使司任职后,便领了在大内防卫的差事。而在皇帝决定软禁徐曼青和孔恩霈之后,吴岳泽又恰好被调来守卫偏殿。   吴岳泽虽知这偏殿里头关着的人是徐曼青,但如今她已经贵为从四品诰命恭人,若是论起品级,他这个五品都还不到的小武官见着她还要行礼作揖。   吴岳泽不由得想起他在被迫娶亲之前曾生出过想将徐曼青納做偏房的想法便心生愧疚,后来虽然时过境迁,他仕途顺畅而徐曼青也因项望山的高升而封诰,两人也便渐行渐远,以至于阴差阳错地在这皇宫大内里有了相逢的机会,吴岳泽也因避嫌而有意无意地刻意避开与徐曼青打上照面。   徐曼青因是女眷,在宫里要恪守妇道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要躲着虎视眈眈的韩皇后,在被软禁的日子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龟缩不出,外加有吴岳泽的刻意回避,徐曼青不知他的存在倒也正常得紧。   其实此时吴岳泽和孔恩霈是急火攻心,加之在这皇宫大内里是人微言轻,能使唤的人基本没有,哪能想出什么出其不意的良策来。而若想在韩皇后手下捞人,唯一能用的法子就是去抱大腿。   两人一经商议,便决定由持有出宫令牌的吴岳泽出宫赶赴普陀寺寻高太后回来救命。   吴岳泽见事不宜迟,赶紧跟手下带着的几个手下打了声招呼,寻了个由头便匆匆要往宫外赶。   不过这更巧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吴岳泽行至含元殿附近时,恰好看到同往宫外走的驸马爷尉迟恭。   因徐曼青早前在尉迟恭所开的珍颜阁下任妆师,在项望山得胜还朝之后虽然不再接活计,但饶就是平日里素不爱打听豪门八卦的吴岳泽也知道尉迟恭大手笔地将珍颜阁作为贺礼送给徐曼青的事,由此可见两人交情绝非寻常。   如今情势险恶,吴岳泽明白就算他出宫赶往普陀寺也未必能第一时间见到高太后。毕竟皇帝太后出行,普陀寺的方圆十里早被清空闲人莫近。吴岳泽既不是有防卫任务的武官,又没有皇帝和太后御赐的信物,若想闯过重重关卡直接面见天颜,想也知道是不大可能之事。   但眼前的驸马爷尉迟恭则不一样。由于跟大齐皇室有姻亲关系,这皇亲国戚就算只是个皇商那也是享有特权的,若由他出面,能够顺利见到高太后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   思及此,吴岳泽立刻上前行礼并表明了身份。   尉迟恭今日入得宫来,不过是因为宫里的人来报说他的公主亡妻出嫁前所住的宫殿因常年无人居住有些地方需要装饰修补,而今日是大功告成之日,便邀尉迟恭入宫来探看一番,瞧瞧有哪里改动得不合适的便差人重做。   待尉迟恭在灵犀宫里转了一圈,鸡蛋里挑骨头地随意说了几处小地方让工匠休整,以示他在内心里眷念亡妻对她生前所住所用之物丝毫不忘的心意之后便出了来。   谁知刚出门没多久,便见一脸生的禁卫武官上前施礼。   一开始尉迟恭还有些莫名,一般而言宫内的宫人将官见得他,都是避道一旁低头行礼便可,并不需要上前自报家门。否则这宫内值守伺候之人甚多,这都一一上前自我介绍一般那还得了?   可当尉迟恭听到吴岳泽说自己是守卫偏殿之武官的时候,尉迟恭暗自思忖了一下,联想起自太子遇害后的这段时日来宫中发生的种种,立刻回过味来。   在对吴岳泽说了平身之后,尉迟恭便立刻说有差事让吴岳泽办,寻了个僻静之处让他上前叙话。   吴岳泽一看驸马爷是这种态度,便知营救之事有戏,便将方才从孔恩霈处得知的种种消息和盘托出。   尉迟恭听了吴岳泽之言后是眉关紧蹙,脸色凝重万分。   只听他道:“这普陀寺虽是皇家寺院,但却在咸安城外,距这大内禁宫有八十里地。就算你我快马加鞭赶去,再加上层层通传上报和往回赶的时间,项氏怕是早就出事了。”   吴岳泽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否则也不会这般病急乱投医地找上尉迟恭了。   尉迟恭在这咸安城里混迹许久,若要论起这心计城府来,确实要比性情耿直的吴岳泽要高上许多。   只见他沉吟片刻后道:“我倒是知道这内宫之中有一人,估计能救项氏于水火。”   吴岳泽当下喜道:“谁?”   尉迟恭犹豫片刻,这才说道:“周婕妤。”   这琉玉宫是韩皇后的地盘,就算尉迟恭是皇亲国戚,但男女大防摆在那儿,就算他是为了救人闯宫,最后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故而若是要闯宫,自然就得寻个女眷。这女眷还不能是人微言轻的宫娥,而只能跟韩皇后一样同为后宫妃嫔。   “周婕妤?”   吴岳泽自然不知徐曼青对入宫之前的玉芍有恩,当下还以为这周婕妤是高太后那边的人,便匆匆道:“那还请驸马爷帮忙约见周婕妤,请她务必要施以援手。”   尉迟恭叹气道:“可如今周婕妤怀胎十月就快要临盆,让她冒险去救人,若韩皇后发难危及龙胎,只怕你我难辞其咎……”   “这……”   吴岳泽一听这周婕妤快要临盆也有些愣神,这种危险之事,确实不应该让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去做。   在这左右为难之下,尉迟恭咬了咬牙道:“不能再犹豫了。我当下就去给周婕妤递话,若她愿意自然是好,若她为了腹中孩子不愿出手相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若她答应,你我及我的一众随从便一路护送她并在殿外监候;若她不应,我们再出宫去普陀寺求援。”   论起这亲疏远近,吴岳泽与玉芍并不相识,他扪心自问不可能没有半分私心,一听尉迟恭已经下了决断,也只得心有不安地点头应了此事。   而玉芍虽是勾栏出身,但也确实应了一句“自古侠女出风尘”的古话。一听徐曼青被韩皇后带至琉玉宫生死不明,想也不想当下便决定要去琉玉宫递请安帖子。   于是尉迟恭与吴岳泽才一路相随,果真看到琉玉宫的宫人寻了各种由头将玉芍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玉芍愤然闯宫,因着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倒是无人敢过多为难。   而这之后的事情徐曼青都亲身经历了,如今尉迟恭和吴岳泽两个大男人看到玉芍遭难,又哪能铁石心肠的没有一丝愧疚?   第166章   可无论心下有多愧疚也罢,事情如今闹到了这份上,韩皇后那边已经得罪了,若玉芍这边再出了事,就相当于皇帝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想不动天怒都难。   若玉芍身陨,届时就失了可以指证韩皇后之罪行的人。毕竟当时尉迟恭和吴岳泽都因身份问题没有入得琉玉宫内,只有玉芍一人亲眼见了韩皇后正命人按着徐曼青给她灌药。若无玉芍证词佐证,徐曼青就是说破了嘴皮子,韩皇后也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不过是给她喝燕窝,哪来的那么大的罪过?   这件事上就算韩皇后对徐曼青动私刑是有过错,但自作主张吴岳泽撇下自己的差事离岗救人,尉迟恭作为一个驸马爷越俎代庖地找来身怀六甲的孕妇来强出头。皇帝若是怪罪下来,这群冒着天大的风险帮了她的人一个都逃不过。   所以,无论是从敬畏生命的角度还是从朋友道义的角度,徐曼青都必须要帮玉芍保住孩子。就退一步说,即便保不住孩子,也要先保住大人,断然不能出现一尸两命这种最糟糕的状况。   徐曼青闭上了双眼,在这种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情况出现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的缘故,她反而从之前的慌乱无章逐渐冷静下来了。   想起她尚是实习医生在医院急救中心轮岗的时候,曾遇到一次重大的隧道塌方事故。当一众医护人员赶赴现场的时候,路边已经抬出来许多刚从塌方碎石中挖出来的伤员。   但由于医院的救护车等设备有限,而就算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往来隧道与市区之间又需要一定的时间,故而必须要对现有的伤员做出判断,尽量用有限的资源去营救最有可能获救的人。   医生虽然不是上帝,但这时候,掌握生死的镰刀却握在了他们手里。   徐曼青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她由于只是实习生,抢救技术有限,但因向来性格踏实稳重,反而被委派到了分诊判断的重任。   徐曼青手中拿着的是各种颜色的带子,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看伤员的伤情,然后给他/她的伤情严重程度下判断。若是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的轻伤便系上绿色的带子,严重一些的系上黄色的带子,而必须立刻抢救的则是红色的带子。   那些最终没有当场死亡却没能分配到带子的伤者,便说明已经被放弃了。   当时塌方隧道前的混乱徐曼青还历历在目,伤者家属似乎看出了这些带子背后的意义,一个个扯着拽着她的衣襟嚎啕,哭喊声与消防车、救护车尖锐的鸣叫声夹杂在一起,犹如在演奏着生存与死亡的奏鸣曲。   而面对今日之景,徐曼青所要做的就是彻底抛开感情抛开杂念,将自己武装成事故当日的“机器”,如此这般,才能做到无欲则刚、医者自医。   待徐曼青再度睁开眼,眸子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丝怯懦和茫然,甚至就连悲伤都被隐去了。   只听她对那医侍下命令道:“立刻按你方才说的方子抓药熬汤,半个时辰之内给周婕妤服下。”   尉迟恭与吴岳泽面面相觑,若论到这女子生产之事,古代男人向来是有十分的避讳不能进血房半步,别说是吴岳泽这种尚未有机会当爹的人,就算是已经是几个娃儿的父亲的尉迟恭对此也置喙不得半句。   听徐曼青下令,尉迟恭皱眉问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下这个决断。用这方子实在是兵行险招,如今周婕妤出事,我已经派人拿着我的信物快马加鞭赶赴普陀寺禀报皇上和太后,相信再过不久皇上一行就会回来。”   “如今折太医他们均被韩皇后以各种借口扣在琉玉宫,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就算皇上要怪罪,韩皇后也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人。”   “可是,若你现下便下决断要用这个方子的话……”   若人就不回来,并非医者却行医者之事的徐曼青必定要背了这最大的黑锅。   徐曼青毅然道:“周婕妤不顾自身安危奋然闯宫救我,若我此刻对她有所保留,岂不是猪狗不如要被天打雷劈?”   “若我倾尽全力还是回天乏术,就算最后被皇上降罪也无怨无悔。反之,若我惧怕风险畏首畏尾,则无论玉芍亦或是她的孩子出了事,就算最后无人责怪,我后半生也会寝食难安,日夜受良心煎熬。”   徐曼青刚在琉玉宫遭了罪,被灌入那绝子血燕的时候那种从内心散发而出的冲天怨恨和悲伤可谓是刻骨铭心。易位而处,玉芍如今不仅可能会失去自己已经成了人形的孩子,还极有可能因此丧命。扪心自问,她徐曼青对这种悲伤感同身受,又怎能对此装聋作哑袖手旁观?   徐曼青说罢朝尉迟恭与吴岳泽福了一礼,肃言道:“臣妇多谢两位大人仗义相助,如今涉及妇人生产之事,还请两位大人回避。这用药之事,二位知之甚少,自然与你们毫无干系。”   吴岳泽一听徐曼青要将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忍不住动了动嘴皮子刚想出声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被徐曼青严厉的眼神压下。   吴岳泽只得将话压了回去,想不到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会因为妇人的一个眼神而失了声音。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徐曼青是这样外柔内刚、秀惠于里的女人,他也不会一直沉沦至今不得解脱了。   如今做到这份上,尉迟恭虽有心相助,却也再也做不得更多,便只得依了徐曼青的话与吴岳泽一道到了外殿等候消息。   徐曼青将两个男人送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又转而回到玉芍的寝宫,命人找来了极好的山参,切成片让玉芍含着。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会极大地消耗玉芍的体力,若没有这些大补的东西吊着,恐怕玉芍会撑不到最后。   不过好在玉芍之前的特殊出身决定了身为舞姬的她身体的柔韧性极好,筋骨也很活络。徐曼青看了玉芍的肚子,虽看不出胎位,但却庆幸胎儿不大,应该不至于会出不了盆腔。   现下唯一的问题就是玉芍有没有足够的力气可以药效起作用的半个时辰内将孩子生下来了。   在给玉芍喝下那虎狼之药前,徐曼青握着玉芍的手交待道:“待会若是腹部升起剧痛,也万万不要用力喊叫。你的力气用在喊叫上多一分,对生出孩子也就少一分。”   “为了孩子,疼得再厉害也尽量忍着,知道么?”   玉芍得躺在床上休息了一阵,又含了参片,此刻力气已经恢复了不少,脸色也没有方才难看了。   她对徐曼青的话自然是信的。   自她在群芳宴受徐曼青的帮助之后,便隐隐觉得这女子不似常人,跟那些相同岁数相同出身的女子来说,哪里有半分相像的?   后来到徐曼青入宫伺候高太后,又到这次出手为太子遗体修容,所做的事情难度一件比一件大,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旁的不说,玉芍是一直坚信这徐曼青就是受过神仙点化的,如今徐曼青也要出手来救她了,见自己的手被徐曼青握着,她便不知比之前安心了多少。   徐曼青让人把一张平日里玉芍惯用的斜榻式的藤椅搬来,上头铺上了厚厚的毯子被褥。   徐曼青指着那椅子道:“待会咱们不在床上生,而是去这藤椅上生。”   玉芍闻言果然微微地睁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徐曼青看。   徐曼青又如何能给玉芍解释说这样的姿势其实可以使产妇更多地借助地心引力的力量将孩子生下来?就是拿到现代,医学十分落后的非洲草原上,原始部落的女性依旧依靠自己的力量自然分娩,所采用的姿势就是蹲姿。在疼得厉害蹲不住的时候,就由丈夫或是母亲提着腋下给点支撑力罢了。   如今这斜榻是正好能派上用场。   只听徐曼青又道:“待会阵痛袭来,你会疼得身体乱颤。一旦手脚乱动,使力的部位就不能集中的腹部上了。”   “所以到时候我会用柔软的绸带将你的膝盖固定起来,你的脚板一定要平贴地面,若胡乱翻翘,日后容易落下坐骨神经痛的毛病,你可知晓其中厉害?”   玉芍又哪能知道什么坐骨神经痛这样的名词?不过到了这份上,一听便猜到这种痛是特别煎熬人的痛,所以便乖乖点了点头记在心中。   徐曼青看了一眼陆续送到殿内的热水、剪子、缝针、止血三七粉等事物,从中拿出一个小锦盒,在玉芍面前打了开来。   徐曼青随即在玉芍耳边,用仅容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解释道:“你大概也知道我是大难不死,在梦中受过仙人点化的,如今你对我有大恩,我便把仙人赠予我的保命丸拿出来。”   “若你到时候力竭,我便让你服下这颗保命丸,届时你定能生出无穷的力气,一定能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玉芍一听徐曼青的话果然两眼放光,眸子里都不知多了多少活气。   徐曼青一看便忍不住苦笑,其实她手中拿着的锦盒就是一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糖丸,还是方才临急从宫女的零嘴盒里翻出来的大糖丸,而外头的盒子原本是装着皇帝御赐的南珠的锦盒,徐曼青把南珠拿出来再把大糖丸放进去,这才冒充成所谓的神药保命丸。   若放在平时,玉芍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个锦盒十分眼熟,可是如今事态混乱不堪,她又哪里有闲心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只当徐曼青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徐曼青费尽心机弄出了这样一颗保命丸来,不过是预备了一个在最后实在不行的关头充当一个能激励玉芍求生意志的安慰剂罢了。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有时候哪怕只是差一点点,事情的结果就可能有天壤之别。   徐曼青如今能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方法让玉芍坚持多一会,再多一会。   这是为了玉芍自己,更是为了那尚未有机会见到这个世界的晨光的孩子。   第167章   徐曼青正在内殿里跟玉芍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各种注意事项,外面就有人来通传说汤药熬好了。徐曼青出去一看,发现除了催子汤之外医侍们也一并准备好了固本止崩汤,以应对产后有可能出现的血崩。   徐曼青皱了皱眉,觉得这固本止崩汤虽是老方子,但毕竟效用有限,一般不过是用来应对女性经期的功能失调性出血,对分娩造成的急性出血估计是无力回天。   徐曼青遂抬手止住了医侍往里递送汤药的动作,又吩咐道:“立刻把宫里所有年轻力壮、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找来,不论男女不论级别,只要是三十五,不,四十周岁以下的,就是最低等的洒扫宫人也给我找进来。”   那医侍听了觉着奇怪,这妇人分娩原本就是生人莫近的场合,一来是怕人多影响产妇情绪,二来也是怕人多手杂的有人趁乱动手脚,就更别提是像玉芍这种怀了龙种的妃嫔了。可这项氏非但不下令清场,反而要他找各种人来,就连只能在外殿洒扫而没资格进入内殿的杂役都给寻来了,这其中的门道实在是让人猜不透。   虽说他不过是个八品的医侍,跟徐曼青从四品恭人诰命相比是比不上,若徐曼青是别人,这医侍即便品级再低也肯定会出言相劝,毕竟这宫内不是民间,事事都该是有规矩可循的。   但这徐曼青可不是寻常人哪!   自她出手给面容支离破碎的太子修容之后,那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来一笔早已在禁宫内外传了个遍,就连他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医书的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如今周婕妤动了胎气要早产,资深的千金科大夫皆数不在,有这项氏坐镇,看来是十拿九稳。况且,若周婕妤真出了差错,他不也多一个人可以分担责任么?   一想到这,这小医侍便不吭气了,直接按照徐曼青的吩咐去把她说的人都给尽数寻了来。   待那些宫人在血房外被召集好,徐曼青出来看了一眼,将一两个看着身体强健但脸色有些蜡黄的人给剔除了出去,数了数剩下的还有近二十个人。   幸好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事不宜迟,徐曼青赶紧入了门去,半晌之后取了一只碗出来。   大家定眼一看,这碗里盛有清水,里头有一滴鲜红的看着相似人血的液体。   徐曼青也没时间多做解释,直接拉起其中一个宫人的手,飞快地用银针在她的无名指上一刺。   那宫人吃痛,小小地低叫了一声,便见有一滴鲜血从针口处被挤了出来,顺势滴进了水碗里。   徐曼青看了一眼碗里的情况,即刻皱了皱眉说:“不行,下一个。”   如此这般一个个地验证了下去,最后有四个人被留了下来。   那四个人见徐曼青啥也没说抓人就给放血,看样子还真有些邪性。又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宫里将她的事情传得神乎其神的,而且看这官夫人得还真挺像志怪小说里头的狐狸精,这些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宫人哪里弄得清楚站在他们面前的到底是个仙还是个鬼?   众人惶恐地看着其他的十数号人又被弄了出去,厚重的宫门哐当一下关上,众人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第一个闪上脑海的念头就是——难道是这周婕妤注定要难缠,而这狐仙要用些旁门歪道以命换命,来保住周婕妤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存在,立刻有个年纪稍大,看着二十七八左右的宫娥双膝一软,哆哆嗦嗦地就给徐曼青跪下了。   只听她颤声磕头直呼饶命,但也实在不敢在宫里堂而皇之地说出那些怪力乱神的话来。   旁边的三人见她求饶,霎时也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一块去了,也赶紧跪下来跟着磕头,反倒是徐曼青被他们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见情势有些失控,徐曼青赶紧解释道:“大家莫要惊慌,我方才取学,不过是为了看看大家的血是否能被周婕妤所用。若周婕妤生产之时失血过多的话,各位每人为她献出一些血来,就能救周婕妤一命。”   “献血?”   像这样新的名词,别说是这些宫人没听说过,就是向来研究医术医理的医侍们也没听说过。   众人皆知滴血认亲的古法,只不过这滴血认亲向来是古代用在鉴定亲子关系时用的,虽说这古法的不合理性早就被现代生物遗传学揭示,但它却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作用,那便是可以判断两个人的血型是否相同。   只有同血型的人的血在能在水中相溶,否则就会相斥。   若待会真的遇上玉芍产后血崩,在紧急止血奏效之前,输血便是十分关键的步骤。而古代大齐又哪里有验血型的医学设备?无奈之下也只得用这种可能不是特别准确的古法来判断血型了。   那些宫人听了徐曼青的解释,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毕竟他们命如草芥,平日里就是犯个错都有可能被活活打死,如今他们又如何得知徐曼青是不是在说谎话来诓骗自己?   徐曼青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个法子我是从一个远赴南洋经商的商人处听来的。那边有一个国度,那里住着的人都长着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   “从前,有一个贵族的女儿得了怪病,经常会头晕昏厥。后来大夫给她诊断之后被确诊是体内的血液比别人的少了许多,所以气血不足才会头晕昏厥。”   “后来这个有钱的贵族在全国张榜,只求有人能想出法子救自己的女儿一命。最后,是一个乡村大夫提议说可以试试将别人的血输到她的体内,用来补充不够的那部分。”   “那贵族最后用了这个法子,果然就救了她的宝贝女儿一命。”   只不过这个故事徐曼青却没有全然说出——虽然那乡村大夫的法子确实救了那贵族的女儿,可由于那女孩是患了后世里被称为地中海贫血的先天性顽症,故而一次输血并不足够。而在缺乏血型概念的时代,第一次输血恰好遇上了对的血型,但第二次输血,却因为不同血型的互斥,那女孩最后还是没有逃过香消玉殒的结局。   徐曼青宽慰道:“你们都是身体健康的人,大概也知道,明日里就算受点伤流点血是不会死人的。如今我虽然将你们选出来给周婕妤献血,但我同时选了你们四个人。到时候合你们四人之力,每人都献出来一些,加起来就够了。是绝对不会危害到你们性命的。”   听徐曼青说得如此有理有据,那些宫人们心下便定了。又想起之前听闻徐曼青极力劝谏为太子修容时不用人皮,为此那在皇帝跟前极得脸的大太监黄公公还被斥责了一番。   反正他们都是粗人,平时干活谁没受过点伤?血只要没流多确实是死不人的。再说这周婕妤平日待他们也十分宽厚,如今若是能救了周婕妤一命,那可是大功一件哪。   徐曼青又道:“再说了,周婕妤有天恩相助,必得胎神护佑顺利产下孩子。若不出意外,也用不到你们的血。如今找你们来,也不过是多一手准备,以防万一罢了。”   “无论最后是否用到你们,我都会赏你们百两银钱,若是你们派上用场,打赏肯定会更多。”   那些宫人一听到银钱二字立刻眼睛放光——他们这些级别不高的宫人原本就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出身,若能有这笔银子带出宫去补贴家里该有多好。   于是这些人从一开始的恐惧发展到后来的期待,只要徐曼青这个活菩萨在,他们不仅命儿能保住,而且无论是否能派上用场都能得赏,那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花了一番心思将这些宫人安抚好了之后,徐曼青这才让医侍将催子汤送了进去。   喝了催子汤,药效的作用主要是催动宫缩,好将孩子给“挤”下来。   果然,这催子汤一下去,过了大约三盏茶的时间便开始有了反应,玉芍开始感到腹中袭来阵阵疼痛,疼得是钻心刺骨一般,可神奇的是一波疼痛过去之后,中间又会缓上一段时间。   徐曼青看玉芍阵痛的频率,就知道离宫口离开到三指还有一定的差距,而这前三指却是最最难受的,若是将这关熬过去,后面的六指反而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徐曼青一看玉芍阵痛稍缓,立刻扶着她的腋下让她站起身来。   “来,我扶着你绕圈走。”   “什么?”   在殿内的所有人,听到徐曼青的话都惊呆了。   这产妇都快要分娩了,那还有人会到处走动的?别说光是阵痛就折磨死人,这样走动难道就不会出问题?   徐曼青也不想解释,直接看着玉芍的眼睛说:“相信我就对了。”   玉芍愣了一下,随即便咬紧了牙关,靠着自己的力气站了起来,在旁人的搀扶下绕起了圈子。   其实若不是玉芍的身体因为之前在琉玉宫里受了创,徐曼青甚至还想让她爬楼梯。可如今爬楼梯的动作显然对玉芍来说是难了一些,但在平地走路还是做得到的。   果然,走了一段时间之后,阵痛的时间果然短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玉芍作为初产妇,要在两个小时的药效时间里面生下孩子做到一般的初产妇至少要八个小时才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好在这催子汤药效确实猛烈,加上后期玉芍体力不支的休息时间,徐曼青又用助产的手势向下按压玉芍的腹部,最后还是卡着钟点似的在最后的一盏茶的时间里宫口全开。   徐曼青见状,赶紧让指挥玉芍在适当的时候用力,可玉芍当真是气衰,徐曼青明明都已经可以看到孩子的头顶了,可玉芍那一消劲,那刚有点端倪的小脑袋竟然又缩了些回去。   在旁边伺候的医侍看得是满头大汗,又见玉芍面色惨白眼睑都无力地耷拉了起来,虽不敢直说什么,却只能对徐曼青摇摇头,用眼神示意说是时候该决定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了。   徐曼青实在是不敢相信玉芍会在最后只差一步的距离就选择放弃,便用劲在玉芍的脸上连拍了数下,大叫道:“娘娘,你得撑住!难道你就不想看到自己孩子的模样么?”   徐曼青说完,就拿出了那个锦盒,趁着玉芍微睁开眼的时候取出了大糖丸子对她说:“你看,这是保命丸,你吃下去就有劲了,你和孩子就都能保住了!”   将大糖丸给玉芍塞进了嘴里,如今的徐曼青也只能期待玉芍能有异于常人的求生意志,无论如何也要用最后一把劲将孩子生出来就对了。   果然,在徐曼青殷殷期盼的眼神之下,吞下了“保命丸”的玉芍突地瞪大了双眼,额上脖子上都迸满了用力过度而鼓起的青筋。   她一直是个十分配合的产妇,就算方才疼得不行了,也还是牢记徐曼青交待的话,尽量闷哼着硬撑过去,只为最大程度地节省体力。   而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遵守不了徐曼青交待的话了,在尖叫了一声之后,她几乎用尽了这辈子所有能用的力气,只想着一定要把肚子里的那坨肉给挤出来。   但她此刻也明白,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次使力。待她用完力气之后,也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留言,文写到这里肯定已经是收尾了,某草不想烂尾,所以对宫内这段下的笔墨就多了一些,若是让读者小友们感觉到剧情慢了某草很抱歉。   但这些确实是之前就构想好的情节,如果不交待的话可能会觉得很突兀或者不合常理。   最近实在是太忙太忙了,但这几天会争取日更的,请大家原谅某草之前的拖沓,但这就是兼职写手的悲哀,没办法~~o(>_   第168章   玉芍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可明明知道自己在睡,但脑子却一刻都没有闲下来过。   过往的种种像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下一下地闪过,有她才没几岁的时候,家人在接到处罚的圣旨之时如丧考妣般哭得抱成一团的画面,有幼小的自己怯生生地缩在妓/院的角落,被嬷嬷用极长极细的蘸了辣椒水的针刺得快要昏厥过去的画面,自然也有她在群芳宴上如秋海棠般怒放的画面。   看到那个在舞台上将众人的眼光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的自己,玉芍忍不住在嘴角露出微笑。   她这一生已经站到了她自认为最为辉煌的顶点,之后所发生的种种却都逐渐模糊起来,自群芳宴后入宫的经历,似乎在潜意识里就激不起她的兴趣。那种束缚了人性自由,每日在一群只会争抢一个男人的而生的妒妇身边战战兢兢地过日子,玉芍只觉得自己微如蝼蚁,又哪里能找回在群芳宴上爆冷夺魁时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淋漓尽致的畅意?   玉芍觉得自己真的是累了,在睡着之前用尽了这一生的力气,真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用醒来,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乐事。   可在隐约之间,却能听到一个清灵的声音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这名字并非是旁人尊称的周婕妤,也不是已经快要被她遗忘的闺名周云茵,却是她在入宫为妃之后,就被所有人默认了再也不能被叫起的艺名玉芍。   那声音她听着有点耳熟,再仔细听了听,却又辨识出一道从没听过的哇哇哭声。   那哭声强劲有力,就跟在她耳边噼里啪啦地放起了小炮仗一般的,咚咚咚擂得她的胸口发疼。   “玉芍,你快醒醒。”   “快睁开眼看看这折磨你那么久的大胖小子!”   “玉芍,你要是不醒,这娃娃以后可就没娘了。”   “没娘的孩子多可怜,你若不醒我便抱回去养了。”   那道清灵的声音中带着哽咽的哭腔,感觉声音的主人明明是想笑着说话的,但却偏隐藏不住语气中的悲戚之意,这般映衬下来反而让人更加心疼。   感觉到周围殷切且不安的波动,玉芍忍不住皱了皱眉,手指也顺势跟着动弹了一下。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周围就跟炸锅了似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瞬间就把方才那道清灵的声音给掩了过去。   玉芍觉得自己被吵闹得不行,又依稀记起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才陷入沉睡的。   在头脑中挣扎回忆了半天,那被她丢弃在角落的记忆才尽数回归。   玉芍在心中惊呼了一声“我的孩子,我还有个孩子!”之后,才勉勉强强将千斤重的眼皮撑开了一些。   可她刚刚苏醒,体力也因生产而消耗得太过厉害,眼睛哪里能一下便对上焦距?   当她睁开眼睛之时,只见到一个明黄色的人影矗在她的面前,而还有另一个人坐在自己床尾,正嘤嘤地喜极而泣。   玉芍恍惚了半天,愣是没把皇帝给认出来。   不过此时德宗也顾不上那许多,更不会去怪罪一个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替他剩下一个大胖儿子的玉芍。   想起在普陀寺里听闻皇后突发癔症,在癫狂之下让周婕妤受伤,且还扣住千金科的太医不放,不让折太医为玉芍接生之事的时候,登时是又惊又气,龙威天怒之下,心里烧起的那把火差点没把普陀寺给点燃了。   可在他接到驸马爷尉迟恭派亲信送来的急报之时,距离事发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他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遣飞骑先行持令牌回宫传口谕以营救玉芍,他则立刻起驾回宫,以最快的速度打道回府。   只不过德宗这盆远水最终还是姗姗来迟没有救得了韩皇后烧出来的那把近火,等德宗匆匆赶回的时候,只见那奉命赶回的人已经跪在落霞宫前,而折太医等人虽然已经被皇帝的钦差特使从琉玉宫里绑了过来,但此刻也是一个个脸色青白地立在了内殿门前,一见皇帝回来了便赶紧下跪请安。   德宗一见这些人,一股邪火便油然而生。   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一个两个的都是废物!你们不进去救人性命,反而杵在这殿门外请个劳什子的安?!”   德宗显然是气急,就差没丢了风度,直接上前踹个窝心脚了。   以折太医为首的众太医压根就没敢从地上站起来,直接磕头求饶,声音颤得如被秋风扫荡的落叶。   “皇上,恕臣等无能。”   “待微臣终于得以从琉玉宫中赶过来,周婕妤已经在催子汤的效用下诞下了龙子。”   “可,可周婕妤毕竟是因外伤受创早产,再加上催子汤的效用实在是猛烈。周婕妤这胎又是初胎,能成功诞下孩子本就已是奇迹。”   “如今,如今这产后果真出现了血崩症状,微臣,微臣也是束手无策……”   那折太医把脑袋磕得是嘣嘣直响,可心烦意乱的皇帝却没有心情听这种推诿之词。但好在折太医已经强调了这玉芍腹中的孩子已被平安诞下,而且还是个男娃之后,德宗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就算你们无能是真,但也应该伺候在爱妃的床前探看病情,又怎能杵在这殿外候着朕?这岂不是本末倒置?这事情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朕来教你?!”   那折太医为难地跟后头的下属叫唤了一个眼神,十分委屈地说道:“并非是臣等不愿进去守着娘娘,可项夫人见我们对那血崩的症状毫无办法,便将我们都给赶了出来……”   虽说他们这群千金科的大夫在这种专业问题面前本应该是极其权威不应被质疑和挑衅的,但看到那项氏似乎也是个行家的样子,又听自一开始就在落霞宫里跟进这件事情的医侍说了关于徐曼青的种种事情,才知道这女子就是之前断然下决定要用催子汤,之后又用了各种奇怪的方法助周婕妤诞下龙子的人。   折太医听了禁不住捋了捋修整得十分体面的山羊胡子,虽面上是一幅眉关紧锁的模样,但心中却不由得对那项氏暗暗佩服。   虽说他也有点整不明白为何项氏采用的那种听起来十分荒唐且乱七八糟的法子,竟然能让一个生初胎的孕妇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宫口全开生下孩子!   若是换成是他,也未必有这个把握能做到难度这般大的事情。   再说这产后血崩并非是孩子刚生下来就会立刻出现的症状,原本他们在入殿之时便看到徐曼青正抱着刚生出来皱巴巴血淋淋的孩子在剪脐带,又赶紧凑过去查看了周婕妤下/体的伤口。发现那地方的切口剪得十分专业,手法简直就跟专业稳婆别无二致。   可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又听伺候在旁的医侍着急忙慌地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周婕妤,周婕妤她出,出血了……”   话还没说完,大惊失色的一群太医立刻挤上前去,把玉芍围得是水泄不通,直把徐曼青给挤到了一边去。   徐曼青当下也是急得不行。将手中还没处理好的孩子先行交给了宫娥,徐曼青想挤进那堆人中探看病情,却发现这包围圈实在是过于严密,根本就近身不得。   只听那群太医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应急对策,折太医也确实有下手处理。   可徐曼青却见他弄了半晌两只手掌都沾满了鲜血,却还是没有止住出血的趋势。   “这,这不行了……”   眼见失血过多的玉芍开始面如死灰身体冰凉,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正快速地带走玉芍的生命,太医们却也还是毫无办法。   被挡在外围的徐曼青气急败坏,此时也完全失了风度,大叫了一声“都给我让开”之后,终于掀开了一个太医,插着缝子挤了进去。   “既然你们都没有办法,那就让我来试试。”   众太医们面面相觑,一开始还有点搞不清楚这忽然冒出来的妇人是谁。   周围的医侍赶紧赶过来和折太医低语了一番,明显是要解释一下前因后果。   “请你们都到殿外候着,这人太多空气不好。”   徐曼青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人往外清场,其实并非是她要将救人的法子藏着掖着,而只是她所用的法子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看来还真是有些太惊世骇俗了,到时候那些太医们发起迂腐病来出言制止,那可就耽误了这救人的最好时机了。   其实在众太医眼里,玉芍目前虽然还没咽气,但以这样的速度出血下去,死亡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既然这项氏不死心要用她自己的法子来救玉芍,那也不无不可。反正到了最后的关头都是死马当活马医,且最后的事情是这项氏接的手,到时候皇帝怪罪下来他们也好推脱一些责任。   于是折太医便“从善如流”地领着众人出了门去,徐曼青眼见玉芍由于失血过多血压正不断下降,赶紧找出了之前就备好的一段特殊的皮管。   这皮管的两头都连着针头,中间是通空的可以用做输血用。   这种特殊道具若不是因为之前为了给太子修容一并准备了许多,徐曼青此刻就算是活神仙也不可能变出这样的东西来。   命人将方才那四个验好血型的人叫了进来,徐曼青熟练地在输血人的手臂上找到了血管刺入针头,并将另一侧针头略为放低。   不消片刻,由于血压的作用,血液迅速灌满了细细的皮管,从另一侧的针头上冒出了一小串血珠子。   徐曼青见状,立刻将针头刺进了玉芍的手臂中,并命人用干净的纱布分别替两人按着针头,又让输血者的手臂抬高,以使血液能输入玉芍的体内。   做好输血工作之后,徐曼青又立刻开始寻找出血点。   好在她在上学的时候基础打得极劳,这动手实践的能力一点都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荒废。   待她终于找到出血点之时,输血的人已经换到了第二个。   麻利地将三七敷填住出血点,并用止血钳进行钳压。   果然这般操作之下,出血量渐渐减少。徐曼青耐心地等待了一阵之后,才尝试小心翼翼地将止血钳放开。   此时输血的人已经换到了第四个。   若止血钳放开之后流血已经止住那便还好,但若血崩继续,则需要重复上次的操作。   虽重复操作是不难,但血源却严重不足。   若徐曼青是个心狠的,自然能用那些下人的命来换玉芍的命,毕竟只要把四个人的血都放干,供血量应该是够用的。   可徐曼青又如何做得出这样的事?   且不说她在事前就已经对这些宫人下了保证,且以命换命的做法本就是突破道德良知底线的。   于是徐曼青便只能祈祷这次操作能把血给止住,这样便能两不耽误了。   “止住,佛祖保佑一定要止住。”   徐曼青此刻是心如鼓擂,虽然手上的动作是一如既往的稳健,但眼前却不自觉地被泪水模糊成了一片。   她慢慢地放开止血钳,捂着胸口等了一阵。   在那比一个世纪还长的短短的十分钟里,徐曼青简直像是被人丢进油锅里煎烤似的,焦虑得就差没一夜白头了。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   待半小时后,看到依旧在渗着血丝和组织液的部位再没有大股鲜血涌出,徐曼青这才抱着手臂喜极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女性真的是非常非常伟大的!特别是古代的女性,有多少是死在难产之上啊?   向全天下的母亲致敬!   第169章   玉芍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想立刻让她苏醒过来却是需要时间的事。   体力消耗过大的玉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日,待身体机能自我修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才逐渐开始生了梦境,也才逐渐对外界有了些许的感应和知觉。   只不过,德宗虽然是她的夫婿,但毕竟还远称不上是她所爱的人。   玉芍这辈子,见过太多用拥权位的男人的丑态,早就对男女之事生出了厌烦,至今也没真心喜欢上哪个男人。   故而那皇帝老儿抱着儿子在玉芍身边又是叫又是唤的,玉芍偏是不为所动,感觉像是把他的声音都给屏蔽了似的,径自沉浸在自怜自伤的梦境当中。   向来疼惜玉芍的高太后后脚也随着德宗一道赶了回来,可见玉芍睡了一整天都还没醒,便坐在床尾抹泪道:“生娃的时候出了这么多血,又这样不吃不喝地睡下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徐曼青起初只是站在旁边候着,可当一切紧要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她登时就跟虚脱了一般,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只觉背上那被韩皇后以重物投掷而落下的伤口疼得钻心。   好在一些简单的手尾之事有其他医侍帮忙打理,徐曼青命人安顿好那四个帮忙输血的人,又吩咐小厨房开了小灶给他们好吃好喝地补一补。   待那些立了功的下人欢天喜地地走了,徐曼青这才扶着门边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一直跟着徐曼青的医侍见徐曼青面色青白似有异样,赶紧上前搀扶。关切询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徐曼青背后也带着伤,便自告奋勇地要帮她处理。   在医者之前并不存在所谓的男女大防,徐曼青便也不避讳,让那医侍给自己看了背后的伤。   这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徐曼青褪下冬日厚重的丝绵外套之后,里头的贴身的白色中衣已经被干涸的血液染成上了一道黑褐的凝色。   医侍小心翼翼地将那层中衣掀开,露出徐曼青背上的伤口和大片的瘀痕。   徐曼青的皮肤本就白皙,如今这背后伤口虽不大,但又青又紫地淤了一大片,显然是内伤更为严重一些。   那医侍小心触诊按了按骨骼,好在因为冬日着衣甚多,厚重的衣物为徐曼青卸去了一部分的冲力,这才没对脊椎造成致命的伤害,如今只是受了这皮肉之苦反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徐曼青实在是累极了,无论是之前身陷琉玉宫中的愤怒恐惧,还是后来为了抢救玉芍而承担的焦虑担忧,如今这些重担一并都被放下了,置于一个相对安全和温暖的环境中,徐曼青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就连后来德宗摆驾落霞宫她也没能起身相迎。   话说德宗在殿门外看着一众无所事事的太医是气得心火直起,领着一班人马急冲冲地就想往殿内赶,可又被身边跟着的大太监拦了下来,美其名曰是女子生产之地乃是血房,进了这种污秽的地方怕是对龙体有碍。   无奈之下德宗只得将折太医等人给骂了进去,他自己则在外殿候着。   折太医等一众太医其实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打算。   在千金科里,最坏的情况就莫过于产后血崩,这是多少回春圣手都束手无策的急症。当时周婕妤的出血情况他们都是亲眼所见的,在这种情况下,十有八/九是只能让皇上见周婕妤最后一面了。   谁知进了内殿去,却见里头伺候的医侍和宫娥们正在收拾残局,端水的端水擦洗的擦洗,完全是一幅井井有条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惶恐气氛?   那在处理些手尾事项的医侍见自己的上司进来,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躬身行礼。可折太医此刻却顾不得这么多,只见他疾步走上前去伸手就给躺在床上的玉芍搭脉。   指腹之下的脉象虽然勃动得有些羸弱,但却规律平稳,显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险象。再掀开被褥查看,折太医无不惊讶地发现方才那凶狠的大出血已经神奇地止住了,玉芍身下各种染血的床单褥子也完全换了新的,乍一看来,仿若血崩之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折太医是彻底地惊呆了,待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转过头去,却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同僚也是这般目瞪口呆的模样。   看来之前自己所看到的大出血并非是记忆错乱,而那项氏竟然真的将这不知害了多少产妇性命的顽症给治住了。   “难道,难道真的是胎神托生不成?”   折太医着实无法参透徐曼青所用的方法,除了借助神力之外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推脱自己的责任了。   在外头候着的德宗在听到折返而出的折太医关于周婕妤母子均安的汇报后不禁龙颜大悦,细问之下却是谁也说不清楚这徐曼青究竟是如何把人给救回来的。   经过了这两件事情,德宗隐隐觉着这徐曼青定非常人,似是上天派下来助他的。   若非是徐曼青替太子修容之时发现了那枚致命的细针,他极有可能会因生疑而亲手弑弟。届时不仅中了这羌人歹毒的栽赃嫁祸挑拨离间不说,还会使东鲁民心大乱让外族趁虚而入。而这一回,徐曼青又出手救了他的爱妃和皇儿。   德宗的子嗣实在是不多,就算新生的小皇子是庶出且生母身份卑贱,不过这一点在自己的生母本就是歌舞伎出身的德宗看来却算不得什么大瑕疵。   不过,怪力乱神之事没有证据也不能瞎说,就算这徐曼青真的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世,估计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还冒着窥探天机折福折寿的风险,德宗便也不追问此事了。   怜惜地看了看自己怀中抱着的来之不易的小皇子,又觉得徐曼青此刻估计是法力耗尽需要歇息故而连他这皇帝来了都未曾出来叩见。   德宗想了想,下了口谕吩咐宫中任何人不得打扰徐曼青安歇,也不得向徐曼青探问救人的究竟。他虽贵为九五至尊,但不也担心这项氏被自己看穿之后跑去隐遁再也不出现了那该当如何?   于是在德宗这种自以为是的错打错着之下还真给徐曼青大大地省了事,没再因此而掀出波澜来。   徐曼青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但毕竟是心里记挂着玉芍,没睡太久便醒来了。   醒来之时,她发现自己趴伏在床上,背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涂敷其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材,大抵里头含着薄荷,有些微凉微凉的很是舒服。   待她在宫娥的伺候下起身换了衣服,才知道今儿一早皇帝和高太后就又过来探望玉芍了,自然也顺道问起了她的情况。   徐曼青这下才把皇帝老儿给想起来,觉得无论是皇帝也好太后也好,总有些像那香港警匪片里面注定要姗姗来迟的角色,心下多少有些莫名的气恼和无奈,但也只得强自振作起来到内殿里去磕头请安。   待她问了安,高太后知道她被韩皇后为难之事。徐曼青背后的伤势她自然也是知道了,心下对这乖巧的女子更是疼惜。   徐曼青这几次三番地助了皇家,高太后一开始是将她当准媳妇看,后来知道她与翼王无缘倒也死了那份心,现下反而将她当自己闺女一般疼了。   见徐曼青动作之间颇有吃力,高太后连忙让人赐了座。   原本在一众太医和宫人都垂手在一旁恭顺而立的时候,她多少也应推却一番做做姿态才是。但她身子实在是不爽利,便也没有惺惺作态,直接就坐下了。   高太后抱着刚产下才一丁点大的小皇子左摇右晃地喜爱得不得了,言语之间用的都是什么粉妆玉琢之类的形容词,夸得是上天入地的无所不用其极。一旁的下人见因着小皇子的出生,原本因痛失太子而愁云惨淡的内宫终于有了几分生气,倒也乐得轻松,便不断地在一旁出言附和,让多日未曾展露过笑容的皇帝和高太后都喜不自禁。   徐曼青在一旁看得有些无奈。   这小娃儿刚生出来且又是顺产,分娩之时被产道挤压五官都有些扭曲。而且现在胎毛未退眼睛也不大睁得开,皱巴巴的像个小皮猴似的,跟粉妆玉琢这种形容词差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虽说玉芍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但也扛不住孩子长得像父亲。德宗本就相貌平平,如今中年发福圆滚滚的倒应得上珠圆玉润四个字,可若论到俊帅,还是长相肖母的翼王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美男子。   徐曼青不似众人能睁眼说瞎话地冒出这么多溢美之词来,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眼前的一干人等你来我往地好不热闹,平静得如无风的湖面。   待众人溜须拍马也拍得差不多了之后,德宗这才转过来朝徐曼青问道:“爱妃既然已经无恙,为何这么久都未见苏醒?”   徐曼青对此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每个人的身体和精神情况都不大一样,醒得早些醒得晚些都是正常的。   又听德宗苦恼道:“朕与母后都唤了爱妃许久,可丝毫未见反应。不如你来试试?”   此刻德宗内心已经认定徐曼青是与仙家有莫大联系的人,自然是信她能够唤醒玉芍。   徐曼青无奈,只得脑子转了转,想到一些良性的心理刺激法,便拿玉芍诞下的娃儿小小地做了一番“恐吓”。   果然,原本径自沉溺在自我意识中不愿醒来的玉芍,一听到徐曼青说要将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娃儿抱回去养,那心里一个急呀,挣扎着就把千斤重的眼皮子给撑开了。   皇帝一见玉芍果然在徐曼青的召唤下便醒了,眼前此景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更是把徐曼青看成了天降的福星。   170   第170章   玉芍总算是醒了,但醒来的她却只会呆呆地看着抱着她的孩儿的徐曼青,却对坐在床边的皇帝和高太后视而不见,要是较真了说,还真是有点大不敬了。   徐曼青赶紧将小皇子放到了玉芍身边,又笑容满面地对玉芍道:“娘娘,您是不是还没回过神来?”   “这可不是在做梦,多亏了有皇上和太后洪福相助,娘娘您才能化险为夷母子平安哪!”   徐曼青在说话的当口特意加重了“皇上”和“太后”的咬字,若不是因为玉芍身体还虚弱,她还真想小小地掐她一把了。   好在玉芍还不至于是个糊涂蛋,方才第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孩儿虽然还有有些恍惚和不可置信,但经徐曼青在身边一提醒,倒也清醒过来了。   只见她登时眼眶盈满热泪,伸过手去轻轻地搭在娃儿的襁褓上,挣扎着想要起身道谢,自然被皇帝拦住。   玉芍颤着声儿道:“臣妾谢皇上记挂,谢太后记挂,臣妾让两位忧心,真是罪该万死。”   德宗赶紧出言安慰道:“爱妃冒着生命危险为朕诞下龙儿,乃是天大的功劳,怎么好端端地又说起不吉祥的话来了?”   高太后也笑盈盈地道:“如今你们母子均安,周婕妤该当大功一件。皇上也别怪哀家多管闲事,便册封周氏为婉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按照大齐惯例,妃嫔只要为皇帝诞下孩儿后位份都会得到晋升,一般而言,诞下公主的会晋升一级,诞下皇子的则为两级。但这“婕妤”往上依次是“贵仪”和“顺容”,照理说玉芍应该被册封为顺容才对,“婉仪”的位份可比“顺容”还要高了一级,如此这般,高太后便是打算让玉芍的位份来个三级跳,直接封为周婉仪了。   皇帝如今是喜得贵子龙心大悦,又想到在她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没能在身边守护,而害她的人还是自己的皇后,原本就心有内疚,本就想在位份方面补偿一二。如今又得高太后先行,他也乐得顺水推舟,便大袖一挥道:“这事便吩咐内事廷酌办,待周婕妤身体大好便择良辰吉日行了册封典礼便是。”   众人一听都不禁喜上眉梢,一旁伺候的太医和宫人纷纷向周婕妤如今室内一片和乐融融的模样,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在这时候提起那大煞风景的韩皇后,而徐曼青自出了琉玉宫之后就一直待在落霞宫里,又怎会知道自皇帝和高太后回宫之后,韩皇后就已经被下令软禁在琉玉宫中不得出来半步了?   待好好地享受了一番久违的天家天伦之后,因着玉芍刚刚清醒,又要进补又要休息的不能过多劳神,便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内殿。在出门之前,还顺道让徐曼青一起跟过来。   徐曼青自今日一醒便开始绞尽脑汁地考虑要怎么编造借口,能将自己用输血法救了玉芍性命的事儿给圆过来,可谁知德宗一开口竟然并未问她这方面的问题,反而对她说道:“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朕已经都从驸马爷和吴副尉那里听说了,你明明是为太子修容有功的人,可惜皇后失了太子脑筋钻了死胡同,反倒不分是非好歹了,还害你受了委屈。”   徐曼青忙道:“臣妇哪有受什么委屈,若真论到受委屈的人是周婕妤才对。若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擅闯琉玉宫,还因此受伤早产命悬一线……”   “臣妇如今所做的也不过是将功补过,之前的那点功劳如今也当不起了。”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项氏果真是个懂进退的,三言两语便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在了玉芍身上,却对自己莫名受的委屈只字不提。   “对于皇后,唉……你觉得朕要拿她如何是好?”   徐曼青闻言有些吃惊,她是万万没料到皇帝会拿这种后宫之事来询问她的意见,可她也确实没有猜到,此刻的德宗虽有心废后另立,但又多少有些忌惮韩皇后背后的韩家,外加韩皇后也确实刚刚丧子,若是这般做了多少会落人口实,于是便有些举棋不定,故而便顺理成章地想让徐曼青来个仙人指路,也好解了他的两头为难。   徐曼青闻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想想自己乃是外臣之妇的身份,又何来立场对这内宫之事多加置喙,就算心中对那心肠歹毒的韩皇后有天大的意见,此刻也不该表露出半分来。   于是徐曼青道:“臣妇愚昧,也觉得这实在是两难之局。依臣妇之见,这事儿皇上不如问问太后的意见,毕竟太后她老人家曾主掌内宫多年,处理这类事情定是不在话下。”   皇帝见她不愿发表意见倒也没有强求,毕竟这韩家势力再大也不过是个世族,难道还会怕他们掀出改朝换代的浪来?   如今更令他揪心的并非是这类后院起火的杂事,反而是东鲁的征夷之战最令他忧心——一则是羌人蛮横更擅长海战,若要拿下并非易事;二来是翼王因羌人作乱又重掌了兵权,多多少少还是让他内心升起不安。   如今他虽知向徐曼青探问东鲁战事结果极有泄露天机之嫌,但也还是忍不住一试,便问道:“那你觉得东鲁之战将是胜是败?与我大齐国运而言是喜是忧?”   徐曼青一听皇帝老儿忽然将话锋一转,径直由这内宫之事转到了对外战争之上,思维跳跃之快真让人觉着瞠目结舌。且这两个问题实在是有些风马牛不相及,饶就是生了个现代人的脑袋且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徐曼青也愣是没猜出眼前这位帝王的心思,登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徐曼青的脑袋瓜子飞快地转着,又觉着是不是皇帝老儿受了什么刺激,难道是害怕前线战事失利祸及咸安,还是担心翼王故意保留实力养匪自重?   无论如何,徐曼青第一反应便觉得这皇帝是对东鲁征夷的决心起了动摇之意,生怕他一个抽风下令撤兵或者是要拿办翼王,进而影响前线战事进程,便立刻露出十分坚毅的神情,斩钉截铁地给皇帝鼓劲道:“皇上放心,臣妇相信,这东鲁之战必定是军民同体上下一心,将那羌人蛮族教训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冒犯我大齐领土半步!”   皇帝一听果真龙颜大悦,哈哈大笑了几声便捋着下巴的小山羊胡子连道了三声好,便要下令给徐曼青封赏一番。   谁知还没等他想好要赏徐曼青些什么,便听到殿外有传令兵飞奔而至,亮出腰间令牌之后层层通关,满脸振奋地将手中的捷豹高高举于头顶道:“大捷,东鲁大捷啊皇上!!!”   徐曼青是绝对没有想到,这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喜讯会来得如此突然。   有些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徐曼青这才没有发出惊讶的呼声——若是东鲁之战大捷,那不正是说明,她日思夜想的夫君项望山便可凯旋还朝了么?   此刻的徐曼青若不是还有半分理智拉着,都快要忍不住冲上前去揪着那传令兵的衣襟好好探问一番项望山和聂定远的生死安危了。   不过当场有一人显然比徐曼青还要激动,那便是皇帝德宗。   只见皇帝老儿激动地猛拍了自己的大腿三下,如今是连好字都说不出口了,只是那样欢天喜地地乐着,笑得嘴都合不拢。   还未等仔细听得那传令兵将东鲁一战大齐大获全胜的细节细细道来,便转过身去不顾君臣之别男女大防,便拍了徐曼青肩膀几把道:“好!你果然是朕的福星,是我大齐的福星哪!”   这巧合也来得太突然,谁又能想到偏偏就在徐曼青说完东鲁之战大齐必胜的话语之后,这好死不死的捷报就被送进来了?如今想让德宗不信她是仙女托生都不得了,德宗此刻真恨不得把这徐曼青高高地供起来,每日高香厚奉地伺候着才好。   徐曼青原本腰上就还带着伤,如今被皇帝这不知轻重地拍几下,差点没给拍趴下地去。   不过听到东鲁大捷,她心下也实在是高兴得厉害,就差没有喜极而泣殿前失仪了。   她匆匆向皇帝贺喜,又结着龙颜大悦的当口道:“恕臣妇失礼,能否让臣妇问问,我家夫君他……”   心情大好的德宗自然无不可,徐曼青便赶紧问了项望山的情况。   若说到这在东鲁征夷中屡立奇功的项望山项将军,军中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虽然是以皇城禁军之名到的东鲁,但到后来,声威却军功大振,险些没把东鲁之主的翼王给比了下去。   那传令兵得知眼前的美貌妇人正是项将军的结发妻子且还看样子还颇得圣宠的样子,便更是不遗余力地将项望山大大赞颂了一番,听得徐曼青终于是忍不住落下欢喜的泪来。   可那传令兵好话说得差不多之后,倒也多少有些面露难色,仿若有些话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的样子,让好不容易刚把心定下来的徐曼青一下又紧张起来。   那传令兵见瞒徐曼青不过,便也支支吾吾地说这项将军虽然如战神般勇猛,但也毕竟是血肉之躯。在最后的决战中,项望山为擒拿羌王而被敌方大将所伤,但听说伤势不重,并没有生命危险。   徐曼青这心呀起起落落地如同坐上了云霄飞车一般,此刻听得那传令兵说项望山虽然受伤却性命无忧,但也不敢十成十地相信。毕竟这种传令兵都是报喜不报忧,谁知他会不会是因为怕说了不好的事情扰了这大捷的喜气,故而便编出善意的谎言诓骗自己一番?   再说这古代大齐又没有抗生素,哪怕是一些不起眼的伤最后也极有可能引发感染夺人性命,别的不说,光是被生锈的铁器所伤就有可能患上破伤风,此刻没事不代表就真的没事了。   只要没见着项望山的人,徐曼青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颗心来。   徐曼青的担忧满满地写在脸上,德宗还觉得徐曼青既然是仙人托生那也应该能知晓项望山的情况才对。可是转念一想有句老话叫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或许就算是仙人,对于与自己有关的命数也有参不透的时候罢。   德宗见项氏夫妇果然是伉俪情深,便好奇问道:“像你这般聪慧的女子,想嫁哪个权臣贵族不得?怎就偏偏看上了这项望山?”   项望山虽然神勇非常能以一当百,但毕竟出身平民长相也不算特别出挑,究竟是何种原因会让徐曼青对他这般牵肠挂肚死心塌地。   徐曼青觉得今日的皇帝实在是反常得有些出奇,怎么连这种别人家的私事也问将起来了?   徐曼青也不愿多答,只是囫囵应道:“那是因为夫君对臣妇有大恩,臣妇这辈子除了他,是谁人都看不进眼里去的了。”   德宗一听,登时了然于心——这果然就是传说中的仙人报恩哪!也不知这项望山究竟是结下了什么样的仙缘,今生才能得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为妻,实在是三生有幸。   沉浸在自编自导的神话传说里的皇帝高兴得飘飘然,不久之后又收到了翼王决定尽快率军入咸安述职的上表,便说明翼王在东鲁大捷之后决定把兵权交回,更是将心中的大石头放了下来。   让礼部核定了犒赏三军的日子,又下了旨意让聂定远和项望山率领的禁军先行班师回朝,又解了徐曼青和孔恩霈的禁,虽说还是只能呆在宫中,但两人却可以随意行走,只待等自家的夫君回来,一起升官封诰之后再一同回家便是了。   ☆、   第171章   阳春三月的咸安还带着料峭的春寒,护城河旁的柳树开始抽芽,远远看去枝条上似是覆有一层毛茸茸的新绿,但走近一看却还是只见枝条在风中晃动,非得细细地凑过去才能瞧见从小缝儿里挤出来的嫩芽。   过了年关之后便已开春,此时正是冰雪消融之后的农忙季节,原本就热闹非常的大街小巷里如今更是人头攒动,小贩中已经有扎着总角的小姑娘提着小竹篮子开始叫卖迎春花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意,民众也因东鲁战事大捷而欢欣鼓舞,干起活来也更带劲了些。总之,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   此刻站在城楼之上居高临下俯瞰四方的徐曼青却没有太多的心思欣赏这真实版本的清明上河图,昨日她便已听说先行班师回朝的禁军已经抵达了安定门外,数千精兵需悉数驻扎在安郊军营中休养,待翼王的人马抵达之后再一并受赏受封。   只不过并非所有的将士都有机会出席宫廷里举办的犒赏三军的宴席,为了安全考虑,一般也只有一定品级之上的将领才能入宫面圣听封。故而回抵安郊军营之后大部分的士兵都要回归各自的属营,待安置妥当之后,项望山一类的将军才会上朝述职。   可虽然心里明白大战之后诸事繁忙,项望山极有可能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跨进这咸安城里一步。可明白归明白,徐曼青却从来没有这般深刻地体会过什么叫做相思熬人瘦。   日日这般牵挂着,到了后来,就连在梦里能见着这男人一面都能让她高兴许久。如此这般,在已经知道项望山一行已经回到离她并不算远的地方的时候,心潮的激动和澎湃便不用言说了。   原本同样是对聂定远牵肠挂肚的孔恩霈也想跟着徐曼青一起登上皇宫的城楼远远地眺望一番,就算看不见,但借此解解心中的思念之苦却也是使得的。   奈何孔恩霈如今已经显怀,加之现下春寒未散有些地方还积着些许积雪薄冰,徐曼青便好说歹说地才把人给劝住了。   登临远眺,古代大齐的繁华让她叹为观止,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多年,自遇到项望山之后,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开始让她有了归属感。   而这种归属感却又时常被搁置在惶恐和不安之上,此时还真有点诗中“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意境。只不过这觅封侯并非是她所教,而不过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徐曼青自觉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患得患失得厉害,再也不复之前的洒脱。如今虽谈不上见景生情睹物思人,但确实明白冥冥之中情根早已深种,只恨不得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了才是。   身后的婢子见她矗立城楼上对外凝望许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人群微若蝼蚁,密密麻麻的又哪能辨出个张三李四来?这阵子风又起来了,垂得身着棉服的她们都有些遍体生寒,便小声劝道:“夫人,这会儿出来也有些时辰了,聂夫人在宫中也等急了。不如就回了吧?”   经婢子这么一提醒,徐曼青这才回过神来。这城楼空旷,风刮得确实厉害,如今她已是手脚冰凉,再这样下去指不定还真给冻病了。   徐曼青点了点头,由着婢子给她重新拢好了被风吹开的披风,一众人等这才开始往城楼下走。   徐曼青依旧有些晃神,再加上下城楼的石梯在背阴处,原来在上头积的雪如今被踩成了坚滑的薄冰未曾化去,这石梯窄小又仅容一人通过。身旁没有婢子的搀扶,徐曼青脚下一个不留神便狠狠地打了滑,眼看就要往梯子外扑去。   “啊呀!”   身后跟着伺候的宫婢和太监都吓得脸色发青惊声尖叫起来,奋力往前捞可愣是没捞着。   这项徐氏可是皇帝千叮咛万嘱咐要看照好的人,难道这皇后的为难没让她脱一层皮,反倒要阴沟翻船栽在这小小石梯上了么?   徐曼青也被这意外吓得不轻,可等她回过神来却也为时已晚,眼看着就要往倾斜度极高的梯子下摔去。   可待她紧闭双目用手护着脑袋等待着地面给她的重重一击之时,却感觉自己砸在了一个虽然硬邦邦但是却不至于伤了人的东西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徐曼青颇有些惊魂未定,又感觉自己的腰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箍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福大命大地又被人救了。   徐曼青先是抚了抚自己活蹦乱跳的胸口,这才反应过来救她的应该是一男子。   可还没等她开口,宫婢已经在旁边叫道:“哎呀,这位壮士,快快放开我家夫人!”   原来方才那千钧一发之下,石梯的转角处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影。   来人是个彪形壮汉,加上天气寒冷穿着厚重的黑色狐皮大氅,忙乱之间也没看出来里头是不是着了官服。只见他噌地一下几步蹿上前,便张手将正往外摔的徐曼青给抱在了怀里。   奈何摔下的冲力太大,那男子往后遁了几步,这才险险地停在了石梯拐角处的小平台上。   虽说这男子危难之下救人有功,但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项夫人又是官门贵妇深得圣眷,这男子就算再有功,救人之后也该迅速放开双手并避退到至少三步开外的地方才对。如今却见那男子不但完全没有撒手的意思,反而还似诚心揩油一般搂得更紧了些。到了后来,还很过分地将唇抵在徐曼青的发顶上,怎么看怎么像个登徒子!   那宫娥见状自然在一旁急得跳脚,要知道这官门贵妇最看重的就是清誉,如今被这登徒子打着救人的名头行揩油之实那还了得?   可那宫娥未曾注意到,徐曼青一开始在慌乱之下确实没整明白这救人男子的身份,可当她回过神来,被那熟悉的怀抱和温暖的气息包围起来的时候,眼眶顿时就酸了。   顾不上一旁快急得跳脚的宫娥太监,徐曼青突地伸手环抱住男人的腰,丝毫不顾形象地将脸埋进那狐皮大氅里,尽情地将眼泪鼻涕往上边蹭。   只那闷在大氅里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哽咽道:“回来了?!混账东西……舍得回来了……”   “呜呜,我等得你好苦啊……”   一旁的宫人们见状先是目瞪口呆,毕竟这徐曼青在宫中向来姿容高贵举止得当,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和颜悦色的微笑,比正儿八经的主子还像主子,如今见得她这般情绪外露的模样,完全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看到两人的互动之后,众人错愕之下却又有些回过味来,面面相觑了半晌,这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到看不着二人的地方暂且回避一下了。   待徐曼青窝在项望山怀里哭了个够本,感受到男人的吻直落在自己的发顶,待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觉得自己今日失态实在是丢脸丢大发了,说什么也不愿抬起脸来让项望山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   项望山看着徐曼青闹别扭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眼神中的宠溺之色更甚。   见徐曼青捂着脸像只猫儿一般不愿抬头,项望山索性一把打横抱起。   “哎呀,你做什么?!”   这下可由不得徐曼青不抬头了。   被项望山这样完全不打招呼便抱了起来,徐曼青略有惊慌地看着由于出征在外无暇修整,这段时日以来又变回了那个初次见面时那个络腮胡拉杂的模样,也难怪方才那些不明他身份的宫娥见徐曼青忽然被个像江洋大盗的男人抱住,不慌才奇怪了。   项望山见徐曼青抬头起来伸手搂着自己的脖子,心下更是欢喜,看到自家媳妇儿虽然发鬓凌乱但一双大眼却哭得红通通的,更衬得脸蛋如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一般吹弹可破,登时只觉得丹田里冒出来的一团火径直地往下/身某处蔓延过去,噌地一下让他浑身燥热得想爆炸。   被这样灼热的眼神注视着,徐曼青和他做夫妻也有了段时日,哪能不知道他此刻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歪念头?觉着这众目睽睽的也忒有些明目张胆了,便挣扎着要他将自己放下地来。   但项望山哪能让她如愿?只见他如掂量只小鸡崽一般把怎么说也有几十公斤重的人抱在臂弯中随意掂量了一下,便沉下了脸道:“这些时日不见就掉了这么多肉,看为夫的怎么罚你!”   这话说得是义正言辞,但在徐曼青耳里听来却是情/色满满春/情荡漾,又哪里会对着战场上赫赫有名的杀神感到害怕?   可还没等徐曼青辩驳,便见项望山向陪着她出来的一众宫人道了一句:“我的夫人我便先带走了,回头自会跟皇上请罪。”说罢便施展了轻功跃下了还有快两人高的城楼,跨上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战马一溜烟地就跑没影了。   徐曼青被项望山用脱下的大氅紧紧地裹着,项望山怕她受凉,恨不得连个透气的缝都不想给她。   徐曼青挣扎着好不容易才露出脑袋来,又想到这大熊般的汉子竟然只消那么点功夫就将她在宫里苦心经营出来的形象毁于一旦,登时是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来就猛扯了项望山的胡子一把。   原本只在专心策马驰骋的项望山忽觉下巴微痛,视线一低便看到双颊泛红的徐曼青正调皮地扯着自己的络腮胡。   项望山不禁大笑,再加上马上功夫了得,干脆腾开抓住缰绳的手,反捏住徐曼青的下巴,二话不说地就给吻了上去。   徐曼青被项望山这一吻可差点没窒息马上,待他好不容易松开自己,徐曼青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项望山的胡子给扎穿了。   可那种微微的刺痛感却带着无尽的亲昵,端的是那么真实。   她的男人是真的回来了。   徐曼青也伸出手去毫不客气地环抱着项望山的腰,无数次证实自己并非是处于梦境之中,这才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伤感多久,便有一只贼手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她的衣裳来,愣是握住了胸前的一只柔软。   徐曼青娇呼一声,虽然外头有厚重的大氅包着也不会有人能看到里头发生的事情,可她禁不住还是脸皮薄,忍不住狠掐了项望山的手背几把,但愣就是这样也没把那只贼手给掐开。   很快地,徐曼青就感觉到身下有个隆起的硬物顶着自己,随着马跑动起伏,那异样更为明显,就是想故意忽视都难以做到。   只听项望山在她身后啧了一声道:“原本应当回家给老母磕头,可若是现下回去,岂不是又……”   于是项望山一扯马缰调转马头,直奔咸安城内最好的客栈。   还没等徐曼青发表任何意见,便见他如悍匪一般伸手将大氅一合一裹,徐曼青就整个人都被拢在了大氅里。   项望山如疾风一般下马进店,从腰带里取出一颗银锭子径直丢给小二,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天字一号的上房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声明,此处绝对不是卡肉。   原本这个地方,夫妻两久别重逢,本就应该上肥肉伺候各位看倌才是。   可最近河蟹横行,小编一再警告不可顶风作案,无奈之下此处只能省略N千字。   目前打算是将这部分被省略的内容放进定制里面去,非常时期只得无奈行事,希望大家谅解!   ☆、<晋江文学城>   第172章   俗话都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项望山和徐曼青可不是小别。这段时日的分离无论是之于她还是之于项望山,都可以算得上是一场煎熬人心的生离。   两人如今久别重逢正恰似干柴遇上了烈火,徐曼青倒还好说,只要项望山回来自己情感上有了依归,更多的只是如释重负松懈下来的畅快之感。   但项望山正值虎狼之年,加之身体强健需求极盛,这一憋下来,好家伙,见了自家媳妇儿之后正像那碰上了肥肉的饿虎一般就把徐曼青这只白嫩的小绵羊连皮带肉地啃了个干净,用徐曼青的说法,那就差没敲骨吸髓了。   一阵春潮狂野被翻红浪,徐曼青直被折腾得娇/喘不已求饶声连连,好在项望山还不至于真心想要往死里折腾媳妇,见缓解得差不多了也便歇了下来。   徐曼青趴在项望山的胸前喘了许久才在欢愉的余韵中缓过神来,掀开帐帘一看,这天色竟已暗了下来,原来在不经意间,时间竟然已经这般快地便溜走了。   顾不得浑身的酸痛,徐曼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穿衣,谁知却被项望山大手一压,反又压趴到了他的身上。   徐曼青吃痛,下手小掐了项望山一把,生怕这点身体摩擦又制造出多余的情/欲来,便只得刻意装出一副横眉怒目的样子娇斥道:“你这胡天海地的也不注意下时辰!现下这宫门大约已经关了,你要怎么送我回去才是?”   虽然自韩皇后事件之后徐曼青已被解了足禁,但只要皇帝金口未开,她便不能随意离开皇宫。   更何况这次的事情还是项望山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在城楼上半途将她给掳走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若是不能在宫禁之前赶回去,好端端地因为这种小事被问责岂不是晚节不保?   再说了,徐曼青想到此不仅面泛桃红——若是届时让人问起来为何会错过了宫禁时间,她究竟要如何解释?   项望山带着粗粗茧子的手在徐曼青光裸的背部上游移着,虽已没有了方才的情/色气味,但那种属于有情人间特有的亲昵无间的感觉却让她眷恋不已。   只听项望山笑道:“你又觉得我是如何能得知你那个时候会出现在城楼之上的?”   徐曼青是何许聪明的女人?只消项望山一提点,她立刻回过神来,问道:“莫不是皇上告诉你我去那散心了?”   居于偏殿许久,就算再富丽堂皇也难免生厌,加之皇宫的御花园她陪着孔恩霈不知转了多少次,时日一长就越发觉得自己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虽然飞不出去却也想到开阔处转换下心情,这才决定去朝着安郊军营方向的城楼远眺。   项望山道:“我也是思你心切,原本可以待翼王进京述职的时候再一同汇报的奏表便先行递上去了。”   “皇上看我和定远在作答的时候颇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怪罪,直接就下了恩旨让我们找你们去了。”   项望山说完,看了眼满脸在自己肩窝仔细听着自己言语的徐曼青真像猫儿一般可爱,又情不自禁地凑过脸去想要亲热。只是徐曼青的皮肤跟嫩豆腐似的经不起折腾,之前荒唐了这般久脸上差点没被过于激动的项望山给啃下了一层皮来。如今见他又想再亲,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抵住了项望山胡子拉杂的大脸嗔道:“不许再凑过来,脸都给你扎肿了。”   项望山定眼一看,果见徐曼青的脸上有点轻微的红痕,自然是舍不得,但又想再亲,只得想了想之后翻身下床,不知从哪翻出来一把锋利的小刀吭哧吭哧地修起脸来。   徐曼青一听这项望山掳人的背后原来是站着大靠山的,这才松了劲懒洋洋地躺在被褥堆里歇息,可视线还是禁不住锁在自己男人身上上下打量,一点都没舍得离开。   话说这徐曼青可不同大齐的其他女子,夫妻间关起门来的那点子事儿是完全能放得开的,对于自家男人这种相貌端正身板又练得极好的可是欣赏得很,平日里若是再穿上那套官服,那由内散发的男性特有的魅力就甭提有多诱人了。   项望山这模样,放到现代社会也能做个顶尖男模,只是这大齐的女人多爱文官,毕竟多数女子都喜欢嘴蜜舌甜,没事就能举杯望月赋诗一首的风流才子。   徐曼青原本还只是单纯地欣赏所谓的男色,可仔细一打量,这才发现项望山的手臂上肩背上竟然多了几道她以前从未曾见过的疤痕。   徐曼青心下一紧,自然知道在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上都发生了什么。原本的那点子打趣逗乐的心情嗖地跑没了,她只觉得自己眼眶一热,便披了被单赤脚下了床榻,轻步走到项望山的身后,伸出手臂将男人的腰紧紧地搂着。   项望山手里的动作一顿,幸好徐曼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脸修得差不多了。   他向来对徐曼青的声音免疫,待那娇娃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自己身后忽然被一种异常的温暖和柔软包围起来,背上的肌肉很自然的就是一绷。   背上有温热的泪滴落下,他看不见自家媳妇的脸,却能感受到她异常的情绪波动和微微颤抖的娇躯。   徐曼青什么也没说,但夫妻间的心有灵犀却已经让此时无声胜有声。   项望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饶就是战场上最难缠的对手也从没见过这面容冰冷手起刀落之间分毫不眨眼地收割人命的杀神会露出这般为难的表情。   只听项望山道:“你也莫要恼我。这次上东鲁征夷,定远完全是被我拖下了水的。你也知道孔九小姐已经有孕,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定远上前线去。”   徐曼青被项望山抱起来送回床上,用大掌一探果见媳妇的脚丫子被地面弄得凉冰冰的,便赶紧用手给徐曼青暖了。   徐曼青舒服得哼唧一声,又问道:“就聂兄弟那样的性子,还能听你摆布不成?”   项望山失笑道:“他自然是不肯乖乖镇守后方的,但架不住翼王和我将他五花大绑地捆着,又用军令如山的大帽子压上。”   “他这小子也是狂得很,见我和翼王联手诓了他,当着翼王的面连直娘贼一类的都给骂出来了。”   徐曼青叹气道:“那是自然的,那憨货若不这般作为便不叫聂定远了。”   项望山道:“只是这次随军出征的禁军多是北方的汉子,到东鲁前线去的作用大家都心知肚明,本就是指望不上能打海战的。”   “海战还是得以翼王手下的兵将为主力,而那几千禁军若不参战,自然得有个领头的带着。我一走便只剩下定远能担此重任。”   “若这几千禁军没看好,到时候被羌人钻了空子伪装成翼王的人袭营,造成翼王谋反诛杀皇上委派的钦军的假象,那翼王便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定远比谁都要清楚这其中的厉害,闹将了一阵之后倒也消停了。”   徐曼青听罢却也还是忍不住落泪道:“这东鲁之事原本就不该由你这骑兵出身的人使力,你却偏要当这个冤大头,哪儿险就往哪儿冲。”   “若不是不晓得你的为人品性,真还以为你是只为功名不顾家里老小的人了。”   徐曼青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埋怨,虽然说出来的气话多少有些自私的成分在,但听在项望山的耳朵里倒十分受用。   “我何尝不惦记你和娘?只是因你与太后的关系,我项家如今已是多少被归入了翼王一派中。”   “若翼王不得保全,太后必受重创,你我在这咸安城的处境也会跟着微妙起来。”   “还不如尽心协助翼王立了这大功,将功补过之余也趁着这股激流勇退,这便再不会落人口实了。”   徐曼青瞪大眼睛惊道:“这般说法,难道是翼王要借此次……”   “嘘。”项望山止住了徐曼青想要继续说出口的话,“此事还未成定局,莫要祸从口出才是。”   徐曼青自知兹事体大,自然慎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才斜斜靠在项望山身上道:“这样也好,若是回来京城,做个整日只赏花逗鸟的闲散王爷,也总比手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反刺自己一刀的大权来得好……”   项望山点了点头,如今这般抉择,是对任何一方都有好处的决定,只不过牺牲最多的人是翼王罢了。   夫妻俩又说了阵体己的话,项望山的嗓音低沉醇厚,听他说得战场上的事儿又惊险又有趣,徐曼青听着听着有些乏了,眼皮子直打架,眼看就要睡过去一般。   项望山怜惜地看着自家媳妇儿打瞌睡的可爱模样,搂着徐曼青的手臂却忍不住又收紧了一番。   “我知你性子稳重……但这般对自己在宫里所受的委屈只字不提,光顾着操心我了。你又可知我回咸安之后得知你的种种为难处境,又是如何的焦心愤慨?我真真恨不得将那些欺负你的贼人都给活活剐了,挫骨扬灰了都还算轻的!”   ☆、<晋江文学城>   第173章   徐曼青一听连忙安抚道:“你可莫要再计较此事,如今韩皇后已经失势,人也被禁在宫中不得出来半步,长久下去废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又哪里轮到你来出手?”   项望山听罢冷哼一声,并没有接话。   徐曼青见他这般反应,心中担忧之心更甚。   忆起与孔恩霈在偏殿里被禁足之时,二人整日闲着无聊肯定要扯些家长里短的东西以排遣长日寂寞。待说到项望山之时,孔恩霈是不无羡慕地提到了项望山对徐曼青的百般维护,期间更是不经意地将项望山封官后到大狱里整治了那想要吞并祖产的族叔项盛恒,替徐曼青出了口恶气的事儿。   谁知孔恩霈说出嘴后才发现徐曼青正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反问道:“怎么,难道你压根不知晓此事?”   徐曼青确是当真不知晓的。若要论起心机城府,她向来自诩比不过那兵不厌诈的项望山。好在项望山是个心术极正的人,这心机城府用起来也绝不会是损人利己的事儿罢了。   而且,项望山还有个脾性就是报喜不报忧,对于整治项盛恒的事儿只觉得是理所当然,也没将它当成邀功的事情来讲,这事过去之后徐曼青也没刻意过问,又哪能知道项望山还弄了这招后手?   于是按理顺推,如今她被忘恩负义的韩皇后折腾了一顿还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以项望山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性子,保不齐又做出什么事儿来。   这整治一个开罪了太后的平头百姓和给一个失势的皇后落井下石岂是能相提并论之事?都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这韩皇后就算有天大的不是,上头自有皇上和太后来处罚。皇家自有皇家的尊严和脸面,又怎可能是项望山一介外臣所能左右的?   原本,徐曼青还在犹豫要不要将那日发生在琉玉宫里的事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地都告知项望山。毕竟她那日多多少少地被灌进了几口参了绝子药的血燕。虽说她事后也找太医探问过并且还服了一些和身暖宫的补药以做补救,但谁知到底是那绝子血燕厉害些还是那些补药厉害些?   项望山作为她的夫君,在这大齐可是绝对的一家之主。生育之事就是放在现代社会,对于家庭稳固来说尚且十分重要,更何况是在这种极端重视血脉传承的封建时代?   项望山自然享有知情权,若她真被韩皇后活生生地害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就算心中再怨恨再不甘,该退让的时候不也还是得退让么?否则不就变成她徐曼青对不起项家列祖列宗了?   可如今项望山却是这样一幅执拗的态度,徐曼青大约猜测项望山应该只是听说了自己被韩皇后抓去琉玉宫百般折磨的事,对于一些细节未必就能掌握得这么清楚。只怕她若将整件事一五一十地都给抖搂出去,反而是捅了不得了的马蜂窝了。   徐曼青犹豫再三,眼神闪烁,小嘴是张张合合地半天也酝酿不出一句话来。   项望山还以为她是担心过度情绪有些失控,便也软下语气伸出手揽着她的纤腰安慰道:“你莫用担心,为夫做事自有分寸,绝不会像定远那样不计较后果得失地胡来。”   徐曼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饶就是你不也还是有不靠谱的时候?若你真像你说的那样谨慎小心,当时不也还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偷跑到宫里见我来了么?”   项望山被徐曼青这般吐槽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到那次夜里闯宫,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他人生中最离谱的越轨行为了。   项望山耍赖道:“好家伙,我千辛万苦地跑进宫里找你,不也是怕你忧思过重又没个能依靠的人么?你倒好,现在倒反过来拿这件事堵我的嘴了?”   徐曼青闻言心下也是一暖,顺势靠在项望山的肩上柔声道:“我又哪能不知你的心意?只是你那天若被人发现抓住,到时候被治个擅闯禁宫之罪的话又让我情何以堪?”   “我敬你爱你,自然不希望你为了帮我出口气而将自己置身险地。”   徐曼青看着项望山的脸,正色道:“如今你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回了来,再也不要让自己处于未知的危险中了。这辈子都平平安安地,才是对我最大的好。答应我别再计较此事了,好么?”   项望山看着忧心忡忡的徐曼青,眼中一片柔软。   亲了亲媳妇儿的额头,项望山这才道:“行,都依你。”   徐曼青得了他的保证,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这番折腾也着实是让她又累又饿,话刚说完肚子便不争气地叽咕乱叫起来,弄得她脸上臊红了一片。   两人这才起身梳洗用膳,待到第二日一大早宫门开了,项望山才很是不爽地将徐曼青送回了宫中。   接下来,徐曼青倒也没再继续待在宫里太久。   一来是翼王领着大队人马班师回朝,紧接着便是犒赏三军的盛大庆典以及一系列的宫宴,加上期间又遇上玉芍诞下的小皇子的洗三礼、满月礼和抓周礼等事儿,徐曼青全都一个不落地被邀了去,一时间倒是忙得团团转。   圣旨颁了下来,立下赫赫战功的项望山官升两级,与官升一级的聂定远一道拜为从三品的诸卫大将军,分领西北幽州、泸州、灵州三州军政监察使和京师防卫的实职。   这样一来,项望山最迟明年就要携家眷赴西北上任,而聂定远则继续留守咸安。   至于翼王,经太子遇难一事之后朝堂里各种暗波汹涌,加之他确实也无登顶之心,之前若不是因为一直跟着自己且忠心耿耿的属下们过于坚持,也不会一直没有丢开东鲁封地这块烫手山芋,这才招致了有心之人的栽赃陷害和皇帝的百般猜疑。   如今事由已发,翼王便顺水推舟,托言东鲁边难已平,羌族受了重创,近二十年都难再起复。而高太后年事已高,又经丧孙之痛如今更需要他陪伴身侧以尽孝道。故而再次上表陈请削藩,并执意要留在京中常伴太后身侧,做个闲散亲王,以承欢膝下,共享天家天伦。   德宗收到翼王奏表之后自然大喜,但表面功夫亦要做足。   在三番四次地“诚心”劝留不果之后,这才大大地封赏了他这个极懂进退的皇弟,并下旨言明翼王的子孙可世代袭爵,永享天家的富贵荣华。   这样一来,德宗虽失了一个太子,却也将时刻悬在他头上的东鲁封地的刀子给彻底打掉了,倒也算是有失有得。至于朝堂因此重大变动而发生的事情,此乃后话。   因着项望山的晋升,徐曼青自是被一同封赠为从三品的淑人诰命,项氏夫妻二人颇得皇帝和太后宠信,一时间成为了朝中新贵,风头一时无两。   一番册封之礼完成之后,徐曼青这才带着小山一般的封赏回了项家。   估计是高太后及皇帝老儿对她被韩皇后欺负一事心有愧疚,这赏赐下来的东西比孔恩霈的不知多了多少,以至于连项家大宅的库房都装放不下,只得又在附近买了房子专做仓库之用,这才安置妥当。   可这些真金白银的东西虽说都出自宫匠之手精美绝伦,但皇帝老儿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些黄白的俗气之物估计是难入像徐曼青这类仙人托生的妙人的法眼的,故而有心想要赏赐些其他的新奇玩意,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还是经得身边之人的提醒,又想起徐曼青在宫中立下的功劳,这才沉吟片刻大笔一挥,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跃然于纸上。   这四个大字被内政司制成了金匾,于黄道吉日连同加封的圣旨一同送到了项家。   徐曼青在整天响的鞭炮声中掀开了盖在金匾上的红布幔子,便见“妆容圣手”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现出,身边登时掌声欢呼声雷动,贺喜之言不绝于耳。   这御赐的金匾被十分妥当地安放在了徐曼青名下的珍颜阁大堂内,因着多了皇帝的墨宝,将原本便美轮美奂的珍颜阁装点得更加富丽堂皇。   就此,这民间的珍颜阁竟出现了一个比宫中的国手还要出神入化的“圣手”,这噱头可比什么都来得大,再无人可以超越。   珍颜阁也因为这个缘故,成了延绵百年的大齐老字号,可以说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商业奇迹。   于是乎,一切都渐渐上了轨道。   项望山先是借着战伤未愈休养了三个月,之后便是要去安郊军营做交接工作,等到来年赴西北上任。   而孔恩霈的肚子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就连那听了徐曼青的话自此被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吴岳泽的妻子也“奋斗”成功,终于在各种糖衣炮弹的攻势下让吴岳泽回了心转了意,如今夫妻感情渐好,肚子也有了动静,一满三个月就特意到项家来登门道谢。昔日里很少往来的项吴两家便因吴岳泽在宫中出手相救一事消了隔阂,又逐渐来往起来。   徐曼青看着自己身边的一个个闺蜜友人纷纷升格当妈,而她肚子里却迟迟不见动静。   若是放在以前,她还巴不得晚些怀孕以减少生产的风险。   可现下这时日渐久,饶就是项望山的雨露都给了她,她却是一点反应也无。   想起那碗在琉玉宫中红惨惨的绝子血燕,徐曼青的心便也禁不住日复一日的自我怀疑和否定,渐渐沉进了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放结局。   么么大家~~~   ☆、<晋江文学城>   第174章   如今的徐曼青,可以说是事业得意爱情丰收。家里婆媳关系和睦,徐奋又通过考试成了贡生,再积累个一两年便能下场考个功名求个官身。如今有项望山在官场,徐曼青的珍颜阁又赚得盆满钵满的不差钱,谋个优差不在话下。故而自项家富贵荣华之后,徐家自也有了升闻之道。项徐两家可说是家业兴旺指日可待。   可越是这样事事顺当,徐曼青的心里反倒越加地不踏实。   都说月盈则亏福满则缺,老天爷绝不会把什么好处都给了你。徐曼青思来想去,潜意识里总觉得老天爷要亏的很有可能就是“子嗣”这个方面。   一想到这,徐曼青就不禁愁肠寸断。   起初她决定出山做喜娘妆师这个行当,却也不过是想多挣些银子补贴家用,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富足些罢了。又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做了个从三品大官的官夫人,而且还得了个圣手的美誉?   徐曼青自觉不是贪心之人,可对于老天爷多余塞给她的东西她也没法拒绝,却只能在菩萨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诚心祈求愿用这多余的富贵换来一儿半女的,也好对得住这项家的独苗项望山。   徐曼青自从宫里回了项家之后便日日祈福上香,原本对项望山的需索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如今为了子嗣一事也咬着牙任项望山胡来。   可四五个月过去了,每次月信都是准准地来了,让徐曼青原本满怀的希冀立刻随着那一腔血红都给泄了出去。   项望山怎么看就怎么不像是那种不能让女子受孕的男人,所以这问题十有八/九是出在自己身上了。   徐曼青心下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忽然又不经意地想起了之前的好姐妹薛灵。   “也不知薛家姐姐现下如何了?”   自从上次陪薛灵去看了病后,项家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徐曼青根本就忙得脚不着地,又是劳心又是劳力的,又哪能找出空挡来去薛灵的夫家探她?   如今想着自己可能也有了所谓的不孕不育的毛病,便想着是时候去探探薛灵的近况。若是她服了药求子成功,那她还真不介意效仿一番也去试试才好。   徐曼青想着就吩咐下人备了份厚礼,趁着这段时日里项望山又去了安郊军营轮值,便乘了软轿带着一众随侍的下人去了薛灵住着的巷子里。   待轿子摇摇晃晃地到了巷子里,还没等走到薛灵家门前,轿子便停了下来。   还没等徐曼青开口问,一旁的青儿便打了帘子汇报道:“前头不知哪家门前积了一堆民众,轿子过不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现下已经遣了轿夫去问了,请夫人稍待。”   徐曼青点了点头,但也没在轿子里干坐着,直接就掀了轿帘出了来。   这下轿一看,发现这些民众围着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她今日要拜访的薛灵的夫家。   徐曼青不禁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当口,上前打听的轿夫回了来,躬身拱手行礼道:“夫人,是这蒋家正在闹休妻,折腾打骂的声音大了,这才引得附近的邻里凑过来听门子了。”   徐曼青一听,立刻柳眉倒竖地怒道:“竟有此事?!”   因在项家未发迹时薛灵对自己的照顾,徐曼青在心里早就将她当成了亲姐们看待。如今竟正好碰上薛灵在夫家受气,即使作为一个跟薛灵娘家完全沾不上边的人,徐曼青也立刻下令道:“让家仆给我清开道来,我倒要看看是谁人敢给我薛姐姐气受!”   作为一个现代人,徐曼青向来不大愿意动用这所谓的封建特权。可这并不妨碍她在必要的时候彻彻底底地摆出官夫人的架子。   有些升斗小民确实无权无势,在天子脚下的咸安也掀不起丝毫浪花来。可偏就是某些小肚鸡肠的人能拿着手中的鸡毛当令箭,凭   着所谓的夫权亦或是婆婆对儿媳妇特有的权力作威作福,愣是在家中能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徐曼青记得,薛灵之前一直与丈夫感情稳定,如今闹个休妻闹成这般大的阵仗,看来这掀风浪的必然就是蒋家的婆子了。   那些家丁们得了当家主母的令,动手赶人可说是利落之极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加上项望山出身行伍,武官家选的家丁首先便是身体素质过关,这有武艺的更是悠闲。   闲来无事聚众围观的民众们一看忽然冒出来好几个看似凶神恶煞的高壮汉子高声吆喝着要清路,而且还说了是有官家的夫人要来蒋家造访,便也纷纷回避,躲回自家院子去了。   这场清完了,自然有人上前砸门环。   门环忽然被拍得吭哧吭哧震天响,这声儿显然也让屋里的人吃了一惊,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几秒才有人朝外吼了一嗓子道:“门外何人?”   徐曼青既然要给薛灵撑场,自然也要将架子摆得足足的。   只听近侍的青儿上一步,中气十足地道:“诸卫大将军,三州军政监察使项大人的夫人来你家探望故友,还不速速把门打开?”   这名号一报出,只听蒋家门内发出一阵慌乱的声音,过了好半晌,才有一个年岁三十出头的男子前来开门。   那男子一开门,果见外头站着一堆的家丁奴婢,随便一个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比自己的要好上几分。   再一看这被众人恭敬簇拥在中间的妇人,虽被丝质的帷帽遮挡了容颜,但身上华丽的衣饰和价值不菲的手镯配饰,只要不是个瞎的便能知道其中厉害。   徐曼青见来人明显被她的排场吓呆了,这才清冷地出言问道:“我今日是来探望许久未见的薛家姐姐,不知她人如今何在?”   “这,这……”   那男子被徐曼青的气场震得是浑身冷汗直冒,又想起薛氏的狼狈样,哪里敢让徐曼青进门?   徐曼青见他不让,便知蒋家里头发生的事情估计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情急之下厉声喝道:“我立刻就要见到薛家姐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挡在门外不让我进!”   家丁们见状立刻上前将那拦在门前的男子给扭开了。见障碍被除,徐曼青即刻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大堂走去。   谁知进了小跨院,便见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子俯趴在地上,鬓发散乱不说,身上的衣服还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十分狼狈。   徐曼青一看,即刻眼尖地认出这女子便是薛灵,当下大惊失色地扯开帷帽,上前将薛灵扶了起来。   也不知薛灵是不是被打到了脑袋,如今眼睛虽然微微睁着,但却似乎没有焦距,神情也有些恍惚。   徐曼青情急,抱着她连连唤了她的名字几句,见她丝毫没有反应,气得是目眦尽裂。   蒋家的人见忽然有人闯进来,而且还是个自称是官夫人的人,自是被吓得缩在了堂角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只见徐曼青玉指一指,对着堂中一个满脸褶子、面相可憎的老婆子狠声说道:“你们竟敢动用私刑虐待良家妇人!若我薛姐姐出了什么事,我定要让你们蒋家上下为她陪葬!”   徐曼青此话一出,周围的家丁立刻抡起棍棒横眉竖目地拦在堂前,显然是一幅连只苍蝇也别想从老子这边飞出去的模样。   蒋家的人被这阵势吓得一个激灵。   其实也不用徐曼青说,在这大齐,动用私刑将长工佃户等一类没有奴籍的人打死都是要被上刑问责,罪行重的还有可能会被处以极刑,更何况是打死一个明媒正娶的良家妇人?   若没有人证之时尚且可以找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可如今忽然冒出来一个劳什子的官夫人,只要有她撑腰,还怕蒋家的人死不绝吗?   蒋家上下如今跟被锯了嘴葫芦一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徐曼青如今也管不得他们这般多,只想着赶紧让自己带来的婆子将薛灵带去医治,其余的便留待以后再说。   可谁知婆子刚把瘦如弱柳的薛灵抱了起来,便见蒋家人中忽然冲出来一个二十五六模样的男儿,一下就拦在了那婆子跟前,扯着婆子的衣裳摆子不让人走。   只听那男子哭道:“阿灵,阿灵!是俺对不住你,俺说了不再纳妾了,俺没有说要休你。”   “你信我,阿灵你信我!”   听到那男子的哭声,原本眼眸如一滩死水的薛灵这才有了些许反应。   可那反应也不过如水滴滴入了深潭一般,只荡起了小小一圈的涟漪,之后便又迅速地消弭了下去。   这忽然跑出来的男子确就是薛灵的丈夫。   徐曼青见他跪倒在地拦着婆子不让带走薛灵的模样,见他并非是对薛灵全无维护,倒也起了三分恻隐之心。但想到也正是因为他薛灵才受了这么大的罪,若说维护,那之前做什么去了?!偏要到了有外人插手的时候才跑出来哭求,这样的迟来的举措又有何意义?   徐曼青见状也不再犹豫,对婆子下令道:“赶紧把人带走,找最好的大夫来诊治!”   家丁们见徐曼青发话,赶紧冲将上来将那拦路的蒋家男人给按压在地,道路被清开后,婆子这才匆匆地把人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错误,结局没写完,明天继续贴   ☆、<晋江文学城>   第175章   顾不得跟蒋家的人纠缠,徐曼青第一次动用了所谓的封建特权阶级的的特权,将一个本轮不到她管的女子带出了她的夫家。   项府的家丁蛮横,蒋家的人纵有再大的不满此刻也不敢冲上前去抢人。外加薛灵也确实是被他们动了所谓的家法给打伤的。原本蒋家大可以到官府里告徐曼青一个黑状,可如今己方已然理亏,更没有胆量将这件事闹到官府那头去了。   将薛灵带回项府安置了,风风火火赶来的大夫左看右看地发现薛灵身上的伤大多是些不大紧要的皮外伤,开了帖活血的方子,再留下些金创药便完成使命了。   徐曼青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待进到薛灵歇着的房里,坐在床头一把抓起她的手便抹泪道:“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也不跟我说道一声?”   薛灵这阵子算是缓了过来,擦洗了身子又换上了爽利的衣服,一头青丝理顺之后,便也少了许多方才的颓败之相。   见徐曼青握着自己的手垂泪,薛灵原本毫无生气的眸子这才重新荡出一抹活气来。   “青妞,难得你到今天还惦记着我……”   “可家里闹成这般模样,我真是……我真是无颜见你……”   薛灵说罢便嘤嘤哭了起来,看着昔日的姐妹家事和顺步步高升,她自诩只不过是一介升斗小民,又怎敢随意揣度已经成了从三品诰命夫人的徐曼青如今的想法?   她在蒋家的事再怎么说也是家事,无论是论法理还是论人情,都没有向徐曼青这种一丁点亲戚关系都攀不上的人求助的理由。   今日算是错打错着地被徐曼青碰上,虽说是暂且解了她的围,可这以后的事究竟要怎么处置却也还是得靠她自己。   薛灵向来对娘家是报喜不报忧的要强性子,即使事态发展到了今天的模样,薛灵依旧死撑着没透露过半句,也难怪她压根没想过要求助于徐曼青了。   不过如今既然被徐曼青所救,薛灵也没有再将事情隐瞒下去的必要,便一边哭着一边将前因后果给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原来,薛灵一直以来肚皮不见动静,便以为是她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寻医问药的折腾了许久也还是没有喜讯传出,对此也渐渐心灰意冷起来。   于是蒋家的婆子便再次提出了要给儿子纳妾以续香火之事,薛灵虽心有不甘,但顶着一顶“无后为大”的帽子也着实没有办法,只得咬牙点了头。   谁知这蒋家婆子找来的妾室却是个心眼坏透了的,自被抬入蒋家之后便阳奉阴违,人前装出一副逆来顺受屈居人下的妾室模样,可背地里各种腌臜手段是层出不穷,只为挑拨薛灵夫妻二人的感情,将争宠事业进行得十分彻底。   薛灵虽是个平民出身的女子,但心气却是极高的。她自诩使不出妾室那种阴险手段,可但凡一朝那妾室发作,蒋家的婆子便会站出来拉偏架。   被那婆子一搅和,薛灵夫妻逐渐离心,加上那妾室确实也有一些狐媚手段,蒋家儿子的心便逐渐被她拉拢了过去,最后竟连薛灵的房都不进了。   可讽刺的是,那妾室入门算起来也已经一年有余,蒋家儿子就算夜夜留宿她处,可肚子也一直平平如也。   于是薛灵开始怀疑,这问题到底是不是出在女方这边?便也寻了个合适的机会跟自家夫君好好说道了一番。   薛灵的这个怀疑虽然让蒋家儿子不喜,但毕竟关系到子嗣大事,他也还算是勉强将薛灵的话听了进去。   在薛灵的百般劝说下,蒋家儿子总算答应随薛灵一道去看大夫,也好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蒋家儿子去看了大夫。大夫一看他宝囊袋上有几道突兀隆起的青筋,明显就与常人不同。再用专门的量勺一掂量,发现两边丸蛋一大一小差别甚大,便立刻摇起了脑袋。   蒋家儿子自是不信,毕竟他在闺房之事上的能力与旁人相较十分正常。可大夫说了这问题是源于生精之源,与行/房能力并不相干。费了一番唇舌解释之后这才让蒋家儿子接受了自己患有不孕不育之症的现实。   如今被证实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蒋家儿子对薛灵自然是愧疚万分,想起自己竟然还为了此事纳了妾室进门,近来更是有宠妾灭妻的倾向,真是着实该死。   可这不孕不育之症对于古代男子来说实在是件丢脸至极的事,蒋家儿子便央求薛灵莫要声张,就是对家里人也不要漏出半句。   薛灵虽然因夫家纳妾一事倍受打击,但心里毕竟对自己的丈夫还是怀着爱意,只觉得这生病之事错也不全在他,便也点头应了,硬生生地将这天大的黑锅给背了下来。   此事之后,也不知蒋家的儿子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自卑心虚,便一改之前偏宠的姿态,十天里也有六七天会歇在薛灵房中。   那妾室眼见自己肚皮不争气就要失宠,蔫坏的心思一起,便也多少猜到了这不孕不育的问题极有可能是出在男方身上的事。   于是她便想出了歪招,暗地勾搭了每日给蒋家的豆腐坊送豆子的一个姚姓的鳏夫,几番偷情之后珠胎暗结,便欣喜万分地要将这野种算在蒋家的头上。   这妾室有孕的消息着实让蒋家上下除了薛灵夫妻外的人高兴不已,蒋家的婆子更是将那女人供成了掌上的珍珠,有时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让薛灵给那妾室端茶倒水。   薛灵一开始便对那妾室有孕心下存疑,但又苦于找不到证据无法发作,便只得暗地里盯紧了那女人。   那妾室在借种成功之后自然一改之前勾三搭四的模样,为了在蒋家扎好根,她也不再借着要帮忙的名到豆腐坊里乱晃了,安安生生地待在家里开始养胎。   可最后倒是那姚姓的鳏夫对那妾室牵肠挂肚,多日不见那□出现着实心痒难耐,淫心渐起后竟然趁着蒋家无人便偷偷潜入幽会,谁知却在两人颠鸾倒凤之际被薛灵撞了个正着。   那姚姓鳏夫自然是被吓得裤子都没提便落荒而逃,薛灵直气得两眼冒烟,扯了那不守妇道的妇人就要找人理论。   谁知那妾室在被带到蒋家婆子跟前之时反倒哭哭啼啼地反咬了薛灵一口,不仅否认了所有的事实,还硬说薛灵是因为嫉妒她有孕,故而买通了那姚姓的鳏夫趁蒋家无人之时潜进屋来对她行非礼之事,好玷污她的名声后进而栽赃嫁祸,诬陷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蒋家之后。   那蒋家儿子在东窗事发之后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进门正好见着自家妻子和妾室在那一嗔一怒的闹得不可开交。   那年轻貌美皮白柔嫩的小妾室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坐倒在地哭喊冤枉,而薛灵则站在一旁露出一脸不屑的冷笑,看着就像是在一头正在欺负落难兔子的母豹子。   蒋家儿子先是听了薛灵和那妾室的一番言语,又想到自己极有可能不而如今妾室却怀了孕,搞不好还真被戴了绿帽,便也大为火光,这才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隐疾给和盘托出。   那妾室一听先是一愣,后又反应极快地哭闹道:“谁知夫君你去看的那家医馆的大夫是不是被夫人给收买了?容妾身问一句,这医馆是夫君自己要去的么?那大夫是夫君你自己选的么?”   蒋家儿子被这么一问,还真又立刻对薛灵升起疑心来。   若薛灵真是为了将那不孕不育的症结推给自己,再借那姚姓鳏夫的手陷害于自己的小妾,便可借刀杀人兵不血刃了,既除了情敌,又成全了自己。这样看来,还真是天衣无缝得很哪!   蒋家儿子一时间没了主意,根本就不知道要听谁信谁的。   见自家儿子这般没有主见,而那姚姓鳏夫一时半会地又抓不到人无法当面对质,蒋家婆子大怒之下便先让人押了那妾室进屋去,之后便又出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主意。   既然如今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妾室肚子里的那团肉事关蒋家香火,便只能让事实来说话。   照蒋家婆子的意思,只需再納一妾室入门,且那妾室还必须是之前已经生过孩子,被证实过有生育能力的才行。   待那新妾室入门,与蒋家儿子圆了房,全家人都给看好了不让任何人有栽赃陷害的机会,当然也不会让那新妾室有红杏出墙的机会。   若一年半载之后那新的妾室也没有身孕,那便能证实薛灵没有说谎;可若那新的妾室有孕,便证明是薛灵犯了七出中的妒忌一条,为了成全自己不惜设计陷害于人,就是休了薛家的人也无话可说。   薛灵听那蒋家婆子说出这样的馊主意,心下便是一凉。   如今她已不是那么在意是不是有新的妾室进门了,毕竟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都已经不足为奇。   可她最最在意的,不过是那蒋家的儿郎,那个她曾经倾尽了心力去爱的男人,到底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到底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面对薛灵盈满了泪水的眸子,那蒋家儿郎最终还是撇开了视线。   当听到他唯唯诺诺地对那如母老虎一般的蒋家婆子点头称是的时候,薛灵的心便已经跌到了万丈冰窟之中。   哀伤莫大于心死,这一次,薛灵的心是彻底地被那蒋家儿郎给狠狠地伤透了。   事到如今,还厚着脸皮留在这蒋家能有何用?   难道,真要她跟这样一个怯懦无能没有担当的男人同床共枕地将就过这一辈子么?   薛灵便再也按捺不住,愤然提出了要与那蒋家儿子和离。   可薛灵毕竟是冲动了些,在这时候提出和离确有不妥。那蒋家婆子立刻就抓住了把柄,倒打一耙地说薛灵定是怕自己栽赃嫁祸之事被识穿,故才急急地提出和离,免得日后东窗事发之后被一纸休书赶出家门,明显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在古代大齐,和离与被休完全是两码事。   若是夫妻和离,那便说明夫妻双方是因感情破裂或另有隐情,在自愿的情况下结束婚约。   在和离的情况下,女方可以将陪嫁的嫁妆取走,还可另寻夫家再嫁。   而若是被休,则情况大有不同。   在被休的情况下,女方不仅要净身出户,陪嫁分文不能带走,最要命的是女方的名声会因此而一落千丈,说得不好听的便如同过街老鼠,要想再寻个过得去的夫家便也不大可能了。   那蒋家婆子因薛灵肚皮不争气的原因早已对薛灵十分嫌弃,在加上那妾室跟她娘家又多少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因着心生偏袒之前也没少跟薛灵起过冲突,婆媳关系本就十分紧张。   如今薛灵说要和离,甭管那妾室是不是真的偷了汉子怀了野种,她蒋婆子也断然不会让薛灵把半点儿嫁妆给带出她蒋家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晕,还是没写完,明天继续。。。   ☆、<晋江文学城>   第176章   蒋家婆子坚决不同意和离,现下自然是要将罪过都往薛灵身上推。   见薛灵哭闹不休,蒋家婆子试图震慑,便直接动了家法,抽了藤条鞭子便劈头盖脸地往薛灵身上打,一边打还一边“妒妇毒妇”地叫骂。   薛灵的丈夫在一旁看着是手足无措,脸色也铁青得难看。但婆婆教训儿媳妇是天经地义,他实在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灵挨打。   薛灵见自家丈夫这般没用,甚至连最基本的维护之意也无,这心里受的打击不知比身上挨的要重了多少倍,便也没了反抗的力气,任那蒋家婆子胡乱抽打。   后头的事情因着徐曼青碰巧要来蒋家寻她,便也已经清楚了。   薛灵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明白,徐曼青也算是看透了这蒋家人的心态——婆婆刻薄丈夫怯懦,若能有孩子做这家庭的润滑剂估计还能勉强维持,可若生不出孩子,再勉强呆在一起迟早要出大事。   将情绪尚未完全平复的薛灵安置好,徐曼青便想着要怎么敲打一下薛灵的婆家,好让他们同意和离放人。   可谁知这法子还没想出来,这蒋家的人反倒先声夺人地跑来项府朝她要人了。   话说那日蒋家人毫无心理准备,又怕薛灵是真被打出问题来了,确实是被徐曼青弄出来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可苦思冥想地纠结了一晚上,蒋家人总算回过了神来——这薛灵是她老蒋家明媒正娶抬回来的媳妇儿,如今不过是因为内宅出事才起了些纷争,跟你徐曼青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有什么干系?   于是蒋家的人先是提心吊胆地观察了一晚,待到第二日见没有官府的人寻来,便猜到薛灵十有八/九没出什么大事,便壮了胆子来项府要人了。   徐曼青听了门子的来报便冷哼一声道:“让他们在花厅里候着,候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我再出去见他们也不迟。”   徐曼青这一耗还真就耗了近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项府上下压根没人理会蒋家的人,就径直凉他们在花厅里,连口热茶都没给端上。   那蒋家人原本还挺理直气壮的,可待到后来越等就越觉着心虚。无聊之下四处张望,又见项府这般门庭广阔大气典雅,不知比他们住的那小跨院强上多少倍。   若不是因为薛灵闹这一朝,像他们这种升斗小民这辈子是别想有机会踏进从三品高官的宅院里。   如今这比对,更越发衬托出自己渺小,难免自卑起来。   这人一穷气就短,之前那好不容易积出来的气势就逐渐被时间的流逝给消磨没了,待到徐曼青真正走出来的时候,蒋家的人一个屁都没敢放,抱怨的话更是不敢再说出口。   徐曼青一出来,周围环绕着好几个丫环婆子,又是放软垫又是放脚踏的,热茶和精致的小吃放在嵌金镶银的精美瓷器里一样样地端了上来,让蒋家的人看得直眼馋。可惜东西虽好但他们却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   徐曼青拿了杯盏品了一口香茗,这才开声道:“你们今日前来,这银钱是准备好了么?”   徐曼青这一问,蒋家的人立刻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徐曼青是什么意思。   徐曼青无奈地放下杯子,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那几个蒋家人。   “昨个儿你们动用私刑差点没闹出人命,好在我碰巧要去找薛姐姐,这才阻了你们酿下大祸。”   “薛姐姐被我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我可是砸了重金请来咱咸安城里最好的大夫,足足用了两颗百年老山参和御赐的天山雪莲,好不容易才把薛姐姐的命给救了回来。”   徐曼青说完便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青儿,青儿立刻心领神会地接腔道:“昨个儿请大夫光是诊金就花了五十两,那两颗百年老山参统共是一百两。而那御赐的天山雪莲更是有价无市,若真要勉强折算,少说也得上千两。”   徐曼青听了满意地点头道:“这么说来,你们蒋家欠我的救命钱统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这五十两的零头就给你们抹了,权当我对薛姐姐的一番心意。那剩下的一千一百两,你们打算如何偿还?”   那领头的蒋婆子一听,差点没被徐曼青气厥过去。   只看她颤巍巍地指着端坐正堂的徐曼青,一张皱得跟菊花般的老脸不停地抽搐哆嗦,可愣就是对徐曼青这明显狮子大开口但却一丁点错处都找不出来的话说不出半个字来。   见蒋家婆子不顶事,反倒是昨天那个来应门的男子开口道:“夫人这不是为难我们么?我们是平头百姓,平日里看个病最多也不过花一吊钱。如今我们就算卖房卖地,也不可能凑得出这一千一百两来啊!”   那蒋家婆子喘了几口粗气,也抖着声音道:“谁个知道你有没有真给她用上这么好的东西?就算真的用了,这些金贵的东西又不是我让你给她用的。这账要算也得算在她头上,凭什么让我们蒋家来当这冤大头?”   徐曼青早就料到这蒋婆子会这般说,听了不怒反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既然你之前都说了,薛灵进了你蒋家的门就是你蒋家的人,要打要休都得由你们说得算。我也非常赞成你的说法,如今也打算将薛灵交还给你们。”   “如今这些金贵东西确实是用在你家媳妇身上的,既然薛灵是你家的,这东西也就等于是用在你蒋家身上了。冤有头债有主,让你们蒋家还钱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徐曼青笑盈盈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现在用钱免了你们被杀头的罪,可如今你们却想赖账,天下还有这等理儿不成?”   “这官司就算要打到皇上跟前去也没什么好怕的。我项徐氏这边人证物证皆有,还怕没了理不成?”   “你们什么时候能还清银钱,就什么时候再把人接回去。我若轻易就让你们将人带走,日后你们举家搬迁躲债逃窜,到时候我还能找谁要去?”   那薛灵的丈夫见两家是针尖对麦芒的各不相让,而自家完全落了下风。且不说徐曼青是不是真的视财如命,但她站在薛灵那边的事实是完全毋庸置疑的。   此事事关他的妻子,到了这时候他也不能全当了缩头乌龟,光让大哥和母亲出头,便也上前一步开口道:“项夫人,这事儿确实是我对不住阿灵。这次确实多亏了夫人出手相助我才不至于酿下大错。可……这欠钱之事能否容后再议?且等我将阿灵接回去养好了伤,再一起来府上商讨偿还的方法可好?”   徐曼青冷笑一声,心下想这薛灵的丈夫虽然怯懦,但这时候却已经抓住了事情的要害。他明知如今自己狮子大开口不过为的就是要帮薛灵出气。只要他能把薛灵摆平,届时再由薛灵出面,这银钱纠纷便也就变成子虚乌有了。   可惜呀,这男人的觉悟实在来得有点晚。   薛灵的心已经碎了一地,如今再想办法黏起来,还能黏得上么?   徐曼青如今也不怕帮薛灵做了这个主,便也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便开门见山地道:“这银钱没还清,断然没有就这般让你把人接回去的道理。”   “不过嘛,事情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薛灵丈夫一听徐曼青语气缓和了一些,立刻躬身道:“全听项夫人指示。”   徐曼青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道:“若你真不想帮薛家姐姐担下这笔金钱债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与薛家姐姐和离,你们两人解了夫妻关系,这笔钱自然怎么算也算不到你们蒋家头上,你觉着如何?”   薛家婆子一听差点没暴跳如雷——敢情这官夫人弯弯道道地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要为了让自家儿子和那妒妇和离?   “这……”薛灵丈夫面露难色,犹豫的性子一起,半天下不了决断。   就内心来说,他与薛灵可以说是一日夫妻白日恩,虽说如今因为这事有了不愉快,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之前积累下来的感情。可如今若是为了留住薛灵,却要为她担上这天文数字的债务,待哪天徐曼青真心要追究起来,他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于是更是两头为难。   可还没等他回话,那蒋家婆子就跳出来骂道:“这事错不在我们,若不是她犯了妒忌在先,我又怎会对她动了家法?如今不休了她便已经是我们蒋家大仁大义,她又有什么资格跟我家儿子合和离?”   说来说去,这蒋家婆子并非是真心舍不得薛灵这个儿媳妇,只不过是不甘心和离之后薛灵将自己的陪嫁抬走,所以死咬着不肯放人罢了。   徐曼青哪能不知她那点小肚鸡肠的心思,便也道:“薛家姐姐是个心大的,虽说这次被你们动了私刑打伤了,但在我面前还是不断地提及你们蒋家的好。”   “薛姐姐说了,今日这事情闹到这份上,大家都不乐意看到。但夫妻缘分到了头也就尽了,她只求能好聚好散,别落下太多埋怨。”   “只要你们蒋家愿意和离,那些陪嫁她也不要了。她只求能留得个好名声,之于你们也并无损失,岂不是两全其美?”   徐曼青这话一出,蒋家婆子立刻动心了。   既然薛灵身后忽然出现了这么大个靠山,看样子就算硬顶她蒋家也是胳膊拐不过大腿的。   反正她也不喜薛灵,如今就算和离,薛家的陪嫁薛灵也带不走,她的儿子大可以再择贤另娶,也总好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都和这个闹心儿媳妇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于是还没等她儿子出声,蒋家婆子便立刻开口应下了。   徐曼青也不含糊,立刻让人写了和离的书契,并让在场的蒋家人都签字画押。完事之后,还特别麻利地将具结的文书给收了起来,让蒋家人想后悔都没有机会。   徐曼青拿到了和离文书,这才笑道:“既然你们已经签了和离书契,薛灵与蒋家就再也没了关系,这一千一百两银子的债务自然也不干你们的事,待她身体好些我便会差人将这书契拿到官府登记备案,日后你与薛灵的再娶再嫁,皆各不相干。”   听徐曼青说出这话,薛灵丈夫脸上明显闪过一抹落寞之色,但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大哥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和自家娘亲沾沾自喜自以为占到了天大便宜的模样,最后也不过是砸吧了几下嘴皮子,再也没说什么。   等蒋家的人走了,徐曼青一反刚才气势十足的模样,拿着自己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和离书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对薛灵开口。   可刚走到侧厅,便一眼瞧见薛灵正被人扶着,站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看那样子似乎是站了有些时间,搞不好是把方才她与蒋家人的对话都如数听了进去。   徐曼青毕竟是在没有事先征得薛灵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做主下了陷阱诱蒋家人同意和离之事,如今见当事的正主儿就立在一侧,心里多少有些担心。可刚想开口解释,便见薛灵屈膝就要朝自己跪了下来。   徐曼青赶紧上前将薛灵扶住。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薛灵抹着眼泪道:“若不是有妹妹你帮我出头,我这苦日子也不知道要捱到何时才算完……”   徐曼青见薛灵哭得悲切,登时也被那种物伤其类的情绪感染,也跟着落下泪来。   “姐姐莫要怪我自作主张便好……”   徐曼青扶着薛灵回了房里,薛灵如今虽得了自由身,但心态却无法随之调整过来,再加上身上有伤,整个人形容落魄憔悴不堪,看得徐曼青的心里是揪心地疼。   薛灵斜躺在枕席上,抓着徐曼青的手劝道:“姐姐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有些事我说了估计也是有些多余。可我毕竟是过来人,妹妹一定要听我一劝……”“这孩子确实对咱女人来说太重要了,你如今是年轻貌美家业有成,可千万别光为了保持窈窕体态便喝那避子汤药……”   “若不是他出了那样的问题,我又早早能生出娃儿来的话,我们又岂会闹到今日这步田地?”   薛灵说罢痴痴地道:“不过这样也好。老天爷也总算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看清这男人的真面目……”   “甚好,甚好……”   薛灵因自己丈夫最后不假思索地便同意了和离一事倍受打击,说起话来也有点不经思索颠三倒四。   她自然知道徐曼青至今没有孩子,便以为是徐曼青是不愿过早受孕故而特意避子的缘故,又哪里知道琉玉宫中发生的事情以及徐曼青被逼无奈而喝下过几口绝子血燕?   徐曼青原本就是想去向薛灵讨教得子之法,谁知这乌龙却闹得这般大。   薛灵的经验也没有了参考的价值,如今徐曼青反而被薛灵有口无心的一番劝话给狠狠地刺了一下,胸口闷闷发疼。   徐曼青只得好言宽慰了一番,又吩咐身边的婢子将带着安神效果的汤药给薛灵喂服下去,待薛灵沉沉睡去了,这才叹气起了身。   想起方才薛灵说的那番话,徐曼青只觉得心里淤堵得厉害。   如今只要忆起项望山对自己的好,她便觉得自己更是对不住他。   徐曼青越想越是伤心,可呆在家中又处处皆是夫妻二人的缱绻回忆,便直觉地生了逃离之心,只想赶紧摆脱这纷繁复杂的一切,远远地躲藏起来。   如今薛灵已经不能成为倾诉对象,徐曼青心里憋得慌,若不找人陪伴一下恐怕是容易钻了牛角尖。   徐曼青这一想,自然便就想到了另一个闺中密友孔恩霈。   孔恩霈这段时日以来也算是与她同甘共苦历经劫难,交情甚厚。可如今孔恩霈身怀六甲就要临产,就算要向她倾诉也不好提起太多负面的东西。   徐曼青寻了借口带了补品到聂府看望孔恩霈,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虽然她并未直接提及自己迟迟不孕心情低落之事,可孔恩霈又岂能察觉不出她的异样?   再三逼问之下,徐曼青这才不得已地坦诚了自己正在担忧久怀不上的事儿,孔恩霈为此也温言开导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聂定远将要回府,徐曼青这才起身告辞。   孔恩霈隐隐地感到担忧,可这种妇人的隐疾似乎也不适合对聂定远这种缺根筋的大老粗提起,便也只得压下不表,心下想着近日要多去项府探望开导,也好让徐曼青解了这心结才是。   于是接下来隔三差五的,孔恩霈没事就往项家跑。   今个儿一进门,便听仆役说徐曼青正在账房中理事,便径直走了过去。   孔恩霈是项府的常客,项家的人对她出现在内宅之中早就见怪不怪,故而也没有特别向徐曼青通传。   孔恩霈寻了账房走去,谁知还没等进门便听到徐曼青似在对下头的管事吩咐着什么。孔恩霈不想突兀打扰,只得先立在门外等上一阵子,等里头的事了了再说。   只听徐曼青道:“这处宅子既然看好便赶紧盘下来,这笔银钱拿去添置些家具细软。”   “东西不用布置得太好太多省得扎眼,只要按着寻常富足百姓家的规格来置办就好。”   那管事应了一声,又听徐曼青继续交代道:“这笔钱是从珍颜阁的帐里拨出的,并未动用公中的银钱。此事不大,便不用跟老爷提了。”   无意间在外头听了门子的孔恩霈原本还见怪不怪——这徐曼青是当家主母,管理账目置办家产那都是常事,自然没什么异样。   可后来却听到徐曼青特意交代那管事莫要将在外置产一事告知项望山,心下便觉得大大的不妥。   联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儿——先是徐曼青对自己不孕之事耿耿于怀,再来便是在外置办房产,最后还须瞒着项望山不许管事告知……   而项家夫妻向来感情和睦,几乎可以说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如今这么点置办宅子之事,又有什么要瞒着项望山不说的理由?   按照这样的逻辑进行推导,难不成徐曼青是因着自己不能生育一事不想拖累项望山,但性格使然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深爱的夫君纳妾入门。虽想自请离去,但以项望山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因此事而休妻另娶的。故而徐曼青只能选择逃家,好来个眼不见为净,也好让项望山赶紧对她死了心,抬了新人过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4,下一章一定是大结局。。。   ☆、<晋江文学城>   第177章   孔恩霈还想再听,可谁知身后忽然传来徐曼青贴身丫头妙妙的问安声。原来妙妙是去小厨房给徐曼青拿零嘴去了,这一回来刚好看到孔恩霈站在门口等着,便赶紧行礼问安。   里头的人自然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谈话声便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徐曼青迎了出来,拉着孔恩霈的手便小小地责备了一番。   “弟妹来了怎么也不让人进来通传一声?你现□子重,怎能这样在外头站这许久?”   孔恩霈不着痕迹地盯着徐曼青打量了许久,也没见她脸上露出任何不妥的神色。   难道她方才听到的那些事其实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亦或是这位嫂子的心理实在太过强大,愣就是特别能逞强特别能伪装?   孔恩霈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跟徐曼青一番谈天也是极尽试探,但还是没能找出更多的端倪来。   待回到了聂府她也安生不下来,夜里是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入眠,弄得聂定远还当她是月份大了身体不适,又是揉腰又是搓脚地伺候着自家媳妇儿。   孔恩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便支起身子问道:“项大哥这番轮值,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聂定远见孔恩霈突然大反常态地提起项望山,心里也觉着奇怪。   “这次轮值少说也得十二三日,如今刚去没两三天,最少不还得等十天之后才能回来么?”   “十天?这么久?”   聂定远见孔恩霈的语气和脸色都明显不对,便像抓鸡崽似的将媳妇儿圈在了自个怀里,问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项家嫂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孔恩霈虽然觉得此刻将事情和盘托出是有些证据不足,可若真等到徐曼青逃家可就为时已晚了。   按徐曼青这么聪慧的性子,若真心想躲什么人,天下之大难道还找不到个隐藏的地方么?   到时候若是项望山对自己问起是否知晓此事,难不成她还真要成了徐曼青的“帮凶”不可?   孔恩霈便再也忍不住,将最近这半个月来发生之事向聂定远和盘托出。   聂定远一听也即刻皱紧了眉关,一副沉吟不语的模样。   孔恩霈急道:“如今这事到底对项大哥说是不说?”   聂定远道:“那自然是要说的。现下虽说都是我们的猜想,但止不住万一就是事实可怎生是好?再说,项大哥向来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想必他心中定有计较,不会随意冤枉了嫂子去。”   既然主意已定便事不宜迟,第二日一大早,聂定远就让手下的士兵送了一份密函过去。   在安郊军营中的项望山不看这密函还好,这一看即刻火冒三丈。   众军士看着自己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顶头上司在接到密函之后脸色大变,看着颇像是契丹南侵羌人北上的模样,便也纷纷如临大敌般地正襟危坐,只等着项望山将那密函中的军情说与他们探讨分析。   可谁知众人刚做好又有硬仗要打的心理准备,却见项望山脸色铁青地挥袖站起,铁青着一张脸不怒自威地道:“我府里出了点急事,要立刻告假回去处理一趟。此次例会便由李副将主持。各位同僚,失礼了。”   还没等众将士回过神来,便见项望山飞也般地走了。   众将士忽然记起项将军家中还有一高龄老母,便只当项望山此番急急回去多半是因着项母身有不妥的缘故,便也纷纷收敛了心神开始今日的例会。   项望山一路策马回奔,心头升起的怒意简直要将他惯来自傲的理智给吞噬殆尽。   这段时日以来只要他轮休在家,夫妻俩无不小意温存如胶似漆,又何曾让他发觉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如今看到聂定远送来的密函,他这才有了被当头一棒、如梦初醒的感觉。   原来由始至终,他的小妻子根本就没有全心全意地相信过自己,如今更是商量也没有一句,便开始着手策划逃家?!   他也万万没有料到,这真真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平日里他自诩心有城府,诸事皆能依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实现,可偏生就是这个不安分的媳妇儿,总能一次次地上演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戏码。   项望山气得是牙根直痒,手中的马鞭也挥得噼啪直响。   如今他便要杀个回马枪好弄得那小妮子措手不及,定把所有的“罪证”都一并收齐了,看她在这些如山铁证面前还能巧舌如簧地狡辩到哪去!   项望山风风火火地从安郊赶回了城里,项府的人一见明明应该在军营轮值的大老爷忽然现身,也有点不知所措地慌了手脚。   下人那种惊慌失措的模样莫名地印证了项望山的心中所想,待他下得马来,立刻沉声吩咐道:“我回来的事谁也不许入内给夫人通传,如有阳奉阴违者,我立刻打断他的狗腿!”   项府下人莫名其妙地遭了一通敲打,登时被项望山那如杀神一般的眼神吓得抖若筛糠,除了点头应是之外哪里还敢多问半句?   只见项望山疾步往内宅走去,脚程之快真是谁人都没能跟上。   待到了寝室之前,项望山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   门板被他的力道一震,砰地一声砸在了墙上。   忽然发出的巨响让正在屋里忙活的徐曼青吓了一跳,身边的妙妙更是被惊得小叫了一声。   待放下手中的物事转过身来一看,见来人竟是项望山,徐曼青这才捂着发颤的胸口稍稍嘘了一口气。   “你怎的忽然回来了……”   这一切着实来得太突然,徐曼青尚未来得及整理脸上的表情,这一看之下难免显得有些慌乱无措。   项望山看在眼里,又看了看徐曼青脚边堆着的东西,心里头都凉了一半。   只见项望山伸出手来,指着地上摊开了一地的箱笼和床上摆放的各种衣物细软,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曼青直觉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头,便赶紧打发了妙妙出去,自己则走到项望山身边刚伸手想给他脱去披风,谁知却被这男人一把抓住了皓腕,力道之大弄得她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夫君……”   “别顾左右而言它,我问你,好端端地你收拾箱笼做甚?”   莫非这也是逃家计划中的一环?   徐曼青见项望山的情绪明显有些不稳,便也只得顺着答道:“就是没事整理整理……”   可谁知话还未说完,便听项望山道:“此时又非换季,这种季节衣物也不怕虫咬发霉,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地亲自整理?”   项望山说罢也没给徐曼青解释的机会,强自一手扯着她的手腕,一手扣着她的纤腰,半强迫地一下就将人带到了内堂上。   只见项望山端坐正位,肃颜吩咐道:“将账房的孙管事给我带上来。”   项府下人见今日本不该在府的项望山脸色铁青地回来了不说,这一“升堂”就摆出一副要拿办下人的模样,看来是府内在不知不觉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如今才有这般阵仗。   那孙管事被麻利地带了上来,一见项望山如杀神般地盯着自己,还没等被问话就先腿软跪地了。   项望山直接开门见山地质问道:“我问你,你最近可有帮夫人在外置办私宅?”   孙管事见项望山一开口便提起这事,自然是下意识地抬头求助般地扫了一眼徐曼青。见徐曼青并未搭腔,孙管事吓得哆哆嗦嗦,犹豫了半天也没有答上话来。   项望山看那孙管事那熊样,还哪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即便拍桌震怒道:“大胆刁奴,竟敢擅自隐瞒内宅妇人在外私置田宅这等大事,你是想反了不成?!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   项望山此言一出,包括妙妙在内的资深大丫头都吓得一并跪了下来。首当其冲的孙管事更是被吓成了一滩烂泥,如今更是跪都跪不住了,直接瘫在了地上。   “老爷,老爷饶命……”   “是夫人,是夫人不让奴才说的……”   徐曼青也万万没想到项望山此般回转竟然是为了要揪自己的这个小辫子,而且还当着项家众下仆的面给向来帮她打理珍颜阁的孙管事如此大的下马威,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云山雾罩之余心下也难免火起。   还没等项望山处置孙管事,徐曼青便径直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朝内室走去。   如今见基本不用审问事情真相便已水落石出,又见徐曼青不加辩解便要转身离去,项望山心下便跟被火燎了一样火辣辣地生疼。   怒声将一干下人屏退,项望山扯住徐曼青的手臂痛心问道:“为夫的人品就如此让你信不过?为何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为夫商量一句便自作主张?”   徐曼青此刻真是莫名其妙,她向来不觉得项望山是会在银钱之事上跟自己这般置气的人,可如今怎么就为了这几十一百两银子的小跨院便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看徐曼青一脸不解,项望山更是被媳妇儿到了这种时候还故意装傻充愣的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只见他握着徐曼青的香肩,努力压下了满腔的怒火,这才一字一顿地道:“其实,为夫早已知道你在琉玉宫被皇后灌下绝子血燕一事。”   徐曼青一听,登时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   她还以为只要自己不说,项望山就未必能知道其中细节。可若不是怕他冲动生事,她也不会刻意隐瞒此事。   项望山又道:“其实这事,早在我从东鲁回朝面圣之时便已被太后招至安华宫敲打了一番。”   “太后为了替太子修容一事将你召进宫中,后又没能在皇后手中保你无虞,害你落下了病根,便担忧我会为了子嗣之事为难与你,遂将此事原委一一告知,并警告我不能因着此事便宠妾灭妻择人另娶。”   “我听了这事自然是心疼如绞,真恨不得把那些害你的人都千刀万剐。可待再见你之时,你却多番相劝叫我不要意气用事,又一直隐瞒事情真相不愿告知。”   “我见你不说,便也想给足你时间让你好好消化,就算你真的因此不能生育,我们夫妻二人接受现实另谋他法便是。”   “我之前就曾许过你这辈子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也不做他想。”   “就算你这番被人害得不能生育,我也从未想过要休妻另娶或是抬妾室进门。”   徐曼青一听,方才的那些怒火登时也被这样饱含情义的话给打消殆尽了,便也红着眼眶哽咽地问道:“你当真不嫌弃我?你当真愿意这辈子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儿?你当真愿意为了我让项家的香火从你这就断了?”   徐曼青这不问还好,这一堆问题丢出来,直弄得项望山越听越气。   “我早已做好打算,以这一年为期。若你在我至西北赴任之时还未有孕,我便从项家宗族中寻一个刚出生的娃儿过继到名下,一道带去西北让你养着。”   “西北离咸安何止千里,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谅也没人敢说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你就将孩子好生养着,你我名下也算是有了后,又何来断了香火一说?”   “谁知,谁知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打了要逃家的主意,竟然要狠心抛下为夫……”   项望山着实气急,又没法对自家媳妇下狠手,但心中确是淤堵得厉害,便揪了自家媳妇到自己的膝盖上,想也没想就掀起裙摆,几个大巴掌便噼里啪啦地落在徐曼青的粉臀之上。   只见徐曼青那如白玉小丘一般的臀瓣没过两下就引上了数个粉色的巴掌痕,疼得她哀叫不已直直求饶。   “快说!快说你两个月后要不要随为夫赴西北上任?快说你要不要一辈子对为夫不离不弃死心塌地不做他想?”   项望山横眉竖目地蹬圆了双眼,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魔掌的徐曼青赶紧揽着项望山的脖子坐起身来,整个人如鸟儿一般窝在了项望山的怀中。   只看她十分哀怨地伸手揉了自己受疼的屁屁数下,眸子里端的却是神采飞扬,哪里能看出半分“悔意”来。   项望山刚想继续念叨,就看徐曼青伸出玉臂搂着自己的脖子,衣袍因着方才动了“家法”而被拉扯松开,那裹在薄纱抹胸里的一对玉桃似乎比之前的还要丰满几分。   如今这软玉温香柔柔美美地倚在自己怀中,饶就是座火焰山如今也被这芭蕉扇给吹灭了。   只听徐曼青柔声道:“夫君,恕妾身不争气,这两个月后,我说不好还真不能随你前去西北赴任了……”   项望山一听大为火光,又差点炸起毛来。   “你这刁妇!”   “这项家乃为夫说得算!你如今是去也得去,不去便绑着你去!”   徐曼青看他在那大玩变脸,终于是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来。   项望山被她这一笑弄得反倒是有些莫名其妙,心下却已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差人看紧了这个如雪狐般狡猾的娇妻,好让她找不到缝隙逃窜出去才是。   徐曼青见项望山若有所思,这才牵了他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上一放。   “你呀,就会说我有事不跟你商量,难道你有事就会跟我商量了?”   徐曼青用一双黑曜石般的美丽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项望山看,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味道。   “你也不用煞费苦心去寻娃儿过继了。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九个月啊,你就能当爹爹了!”   徐曼青此言一出,项望山即刻如同被五雷轰顶,瞬间呆若木鸡。   徐曼青也不以为然,便捂着嘴轻笑道:“我前日觉着肠胃有些不适,便叫了大夫过来诊脉。谁知大夫说这肠胃是没出什么问题,反倒是意外诊出了喜脉。”   项望山先是被一阵狂喜冲昏了脑袋,可回过神来又觉得这极有可能是自家媳妇的缓兵之计,便还是没有全然相信。   “那你好端端地收拾箱笼作甚?”   徐曼青无奈道:“那自然是要将那些束腹收腰的衣裙都给收起来,再将宽松舒适的衣物整理出来嘛!”   项望山还是不信:“那你让孙管事在外置办私宅……”   提到这个徐曼青就忍不住气乐了:“那是我给刚与夫家和离的薛家姐姐置办的房宅,又想着你近来公务繁忙,这点小事就用不着知会你了,这才随口吩咐了孙管事一句。”   项望山这才如醍醐灌顶一般,小心翼翼地伸手覆在徐曼青依旧平坦如初的小腹上。   “真,真有了?”   “不骗我?”   徐曼青白了他一眼,这才没好气地道:“那日我被灌下的绝子血燕其实没两口,后来幸得周顺容前来搭救,我当时便抓空抠了喉咙尽量吐了出来。”   “在逃出生天之后,我也托了太医开了方子悉心调养,还好没真被祸害上……”   其实在徐曼青心事重重地去蒋家找薛灵之时便已经有了身孕,只是按例还没到小日子该来的时候,她也就没大注意。等忙完了薛灵的事情时间又过了快半个月,这时候才开始有了点妊娠反应,找了大夫来看这才发现是真有了。   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情绪起伏不定特别容易多愁善感,想来也许就是因着有了身孕体内激素紊乱的缘故,竟还真做出了骑驴找驴的傻事,说起来颇有些丢人。   项望山一听即刻大喜过望,真恨不得将自家争气的媳妇儿抱在怀里狠狠地转上几圈,可又想起她如今刚有身孕正是危险的时候,得像玉人儿一样小心翼翼地供养起来才对。   徐曼青见项望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面如花地掐了一把他的鼻子。   “我原本想着等你休假回来再与你说道这事,也好让你开心开心,谁知道你竟然听风便是雨的就杀回来了。”   “也不知道方才是谁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架在膝盖上一通狠打,如今也不晓得肚里的娃儿有没有被你咯伤……”   谁知徐曼青话音未落,项望山就又是铁青了脸色拉开了门扉壮了声儿就朝外喊。   “快来人,快去把大夫找来!”   “还有,赶紧去把燕窝炖上!夫人平日爱吃什么?全都给端上来!”   原本被屏退到外堂的下人们还被项望山制造出来的恐怖气氛弄得是人人自危愁云惨淡,可谁知那夫妻俩才关进房门里说了没多大会儿的话,便见家主大人又气急败坏地叫嚷上了。   急匆匆地请了大夫来,再三确证徐曼青确实是有了喜没错。   方才那足以令人窒息的气氛登时一扫而空,项寡妇也被请了出来,得知儿媳妇有孕的喜讯,老太太更是高兴得落下泪来。   项望山喜出望外,把自家媳妇当白玉菩萨一般来对待之余,又上书请了道恩旨,只道是因着徐曼青有孕,他想要推迟赴任的时间好陪伴身边。   原本为了妇人生产这种事请求推迟赴任简直就是大大不妥,但徐曼青身份特殊,之前皇帝老儿和太后都因着韩皇后下手陷害一事对徐曼青心有愧疚,如今听得她有了身孕,也是喜不自禁,对项望山的陈请也无不允之理。   于是这一推便推到了徐曼青诞下的娃儿办了满月酒,项家上下这才浩浩荡荡地往西北赴任去了。   ·后记·   在项家至西北赴任一年后,皇帝德宗正式颁了废后的诏书,另立世家之女为后,韩皇后至此被囚于琉玉宫终身不出,那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成了名符其实的冷宫。   不过可惜德宗命里子嗣单薄,另立的新后也迟迟没有喜讯传出。   如今德宗自太子遇难后膝下只有宸妃诞下的一子与周顺容所出的小皇子,奈何宸妃之子资质平庸毫无帝王之才,而周顺容所出的小皇子虽天资聪颖,但奈何生母身份过于卑微也不适合继承大统。   犹豫之下,中宫之位因此而虚置多年,任凭朝臣磨破了嘴皮也没有定论。   在项望山赴任西北的第八年,大齐国泰民安仓廪丰满,德宗便生了拓展大齐疆土的雄心,竟决定御驾亲征挥师北上,试图吞并北汉诸国。   谁料在亲征途中,德宗身染恶疾一病不起,颇有大厦将倾之兆。   德宗病重的密报传至咸安,为了稳定军心,正负监国重任的翼王只得再度前往前线接掌虎符披挂上阵。   可谁知还未等翼王赶到,德宗已因恶疾凶猛驾鹤归西,军中众将已虽尽力隐瞒德宗驾崩的消息,但奈何还是纸包不住火,军心霎时动荡不安,北汉借此机会联合南汉大军反扑,致大齐军队折损无数。   常驻西北的项望山临危受难,在收到翼王密令之后出兵增援北伐前线,却见大齐军心因德宗驾崩一事多番动荡,而咸安朝堂中因储君未定,得知此事的各方势力已经开始蠢动不安,眼见一场祸国殃民的灾祸便要降临在大齐头上。   在局势十分复杂不明之际,项望山等众将毅然将龙袍覆于翼王身上,向众万将士慷慨陈言拥立皇弟翼王为新帝。   翼王在东鲁素有贤名,削藩回京之后除享亲王之爵位外兼了苦哈哈的工部尚书一职,专司农田水利筑坝漕运诸事,不知为黎民百姓做了多少好事,颇得民众爱戴。   如今众兵将见正值壮年的翼王黄袍加身,对这新立的皇帝无不臣服,便跪下山呼万岁。   翼王为情势所迫,只得应了将士们的期许,指挥大军再度挥师北上,一举吞并了北汉南汉,将大齐的疆土向外扩张了一倍有余,建立了赫赫功勋。   因得了高太后的支持,朝臣中即便有人对翼王自立心有不满,但却也看到翼王此时手握数十万精兵,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原本无所出的新后想要将周顺容所出的皇子记到自己名下好立为储君继承大统,却被周顺容严词拒绝,加之又被高太后暗地阻挠,此事也只得作罢。   纷繁混乱的局势就此稳定,一切逐渐步入正轨。   翌年,新帝登基,改国号为“顺昌”,立赵显恒为太子,由此开始了大齐历史上有名的德顺之治。   而作为拥立功臣之一的项望山,也因此官至正一品太师,加封外姓王爵,一生荣华显达自不用说。   项太师在太子赵显恒继位之后又成了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与被先帝赐封为妆容圣手的一品诰命夫人徐氏一道,成了之后延绵百年而不衰的项姓世家所津津乐道的不世传奇。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某草就是彻头彻尾的女主亲妈是不是呀~   请高声回答:“是——!!!”   哈哈~   本文扯了这么久终于完结了,某草拜谢各位看官对原创正版的支持。   愿各位大人也跟文里的女主一般,爱情事业家庭三丰收,永远幸福美满喜气洋洋~   感谢各位对某草拖沓更文的包容,某草真的粉爱粉爱粉爱你们!   《妆容圣手》一书在不久之后会推出定制,如有喜欢的亲们可以收藏。感谢支持~   以下是定制宣传图:   爱乃们!永远~ ━━━━━━━━━━━━━━━━━━━━━━━━━━━━━━━━━ 本文内容由【紫衣宫主】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