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梅花蜜】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盛世安稳 作者:落雨秋寒 备注: 人生于世,总得有所坚持,若不然,岂非行尸走肉? 前世她为了心中的执念,纵然苦,心中却也有慰藉之处。直到家中恶耗传来,她才知道,她的执念,她的选择是多么大的错误。如今有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她只求自己与家人能够平安顺遂,盛世安稳。 ================== ☆、1解脱     元微国   清幽的佛堂里,谢意馨跪在团蒲上,垂着眼诵着佛经,样子诚心。   突然,大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谢意馨并未回头,仍旧保持原来的样子。   因为不管谁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手上的经文刚好告一段落,她轻缓地将手中的金刚经放下,手还没碰到地藏本愿经,便被来人的声音打断了。   “谢意馨,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被拘在此地颂经念佛,哪里还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说话人的声音清丽悦耳,只是说出的话带着不以为然的嘲讽以及轻微的得意。   来人正是王雪芝,谢意馨的表妹,如今朱家后院的掌权人。   谢意馨对她的讽刺没有丝毫反应,显然对于此种情况她已见惯不怪了,她来此和自己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看自己失态的样子罢了。不理她她觉得无趣了自会走开。   可惜今天显然不是谢意馨的好日子,那人也不管谢意馨是否有反应,自顾自地说着,似要发泄一直以来的抑郁,“还记得当初你们谢家是如何待我的?可恨王家因惧怕你们谢家退了亲,为此,我们王家更是远走他乡,我也因此而被耽误了好几年的花期。若不是得了贵人的怜惜,只怕我也有绞发做姑子的结局了。”   “可是现在,你辛苦经营十几年的一切都属于我了,啧啧,偌大的侯府,你经营的那些日进斗金的铺子,全都会是我孩子的,哈哈。”   谢意馨手一顿,接着便是若无其事地拿起经书。   王雪芝拍掉她拿着的佛经,谢意馨终于抬起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纵然你念再多的经,也赎不完你的罪。”想到来意,王雪芝略带激动和兴奋地说道,“你罪孽太深,难怪你的女儿你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全死于非命。”   谢意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雪芝本以为谢意馨会崩溃的,却没料到她这么能撑,当下冷哼了一声,继续往她的伤口上痛踩,“也是,有你这样的母亲,要是我我也宁愿重新投胎。”   听到这里,谢意馨只觉得血气上涌,喉咙发紧,尽管拼命忍着。她这样的母亲,她这样的母亲怎么了?不就是因为不给朱聪毓纳妾犯了七出之一的妒忌而被拘禁于佛堂吗?可这侯府她嫁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是个空壳子,她带着大批的嫁妆嫁进来,从无到有,从贫困到富贵,这一针一线都是她经营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让别人来享受?   这佛堂若她不愿意呆,谁又能拦得住她?早在王雪芝进门的那刻,她就将休书甩到他朱聪毓脸上了。   那时谢家的处境已经不好了,她要是再闹出和离,无疑是雪上加霜。可她当时没忍住,闹了一场,后来宫里那位还下了懿旨斥责她善炉。给王雪芝赐了平妻之位,这道懿旨生生打了她一巴掌。再者,她离开是容易,但她的孩子留在朱家就艰难了。后来,她没有再闹,只是退居佛堂。   可是,她的委曲求全,换来的不过是谢家的家破人亡以及一双儿女的死亡。   是的,儿子的死亡她早已知道消息,只是朱聪毓想瞒着她,她也不想他们白死,这才隐忍不动,装作不知情一般。只待她的计划一一施行,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他们应该得手了吧?   “只是大郎真的死得太惨啦,那身体不知道被泡在水里多少天了,捞上来的时候肚子大得出奇,已经面目全非了,真是可怜哪。”   王雪芝还在那罗嗦,既然他们都以为她不知道,为了那计划,这戏,她得演下去。   “是谁,是谁害死晨儿的?”谢意馨慢慢扭过身,抬起头说道,许是太久没说话的关系,声音低低哑哑。   王雪芝得意地看向谢意馨,触到她充满寒意与死气的双眼冷不防打了个寒战,不觉地说道,“查,查到的,线索隐,隐约是指向安家。”   安家,朱家的政敌之一。   “安家?!”谢意馨盯着王雪芝,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似乎对安家恨之入骨。只有谢意馨知道,她的恨意针对的不是安家,不完全是。安家是直接愿意,但根子不在那。   “是,是,正是他们。”王雪芝打着寒战,结巴地说道。   谢意馨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呵,这借口糊弄外人还可以。对现在的她来说,她一个字也不信。安家的实力远不如朱家,若是朱聪毓重视晨儿,就算是十个安家也奈何不了晨儿一根汗毛。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哪个阀门世家对嫡系子孙不是护得紧紧的?为何到了朱家便出了意外?还让唯一的嫡子出了意外?若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呢。   她一开始也没起疑,谁会相信一个作为父亲的男人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只是在这佛堂呆久了,过了最初的恼怒伤心,心神慢慢恢复了,才寻到这些疑点。她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那个女人对她孩子的不喜,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就在此时,朱家的家主朱聪毓脸色阴沉地往这里走来。   他逆光走来的样子让谢意馨有一瞬间的恍惚,十年了,他一如继往地清秀隽逸,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就是他的眉眼间多了抹成熟,更为他增添了风采。可惜,这张曾经让她迷恋非常的面皮如今却让她厌恶不已。   朱聪毓见到王雪芝在此,略有意外。再见两人一副对峙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不喜,他看向谢意馨,不赞同地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侯府主母的雍容仪态?”   王雪芝见朱聪毓走进来,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但发现谢意馨与之对上后暗松了口气,然后默默地退到一旁,垂下眼眸掩饰眼中的得意。   谢意馨冷笑,儿子都死了,她还要什么雍容?只有他这种无心的人,才会死了儿子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吧?   “朱聪毓,你这个无能的家伙,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护不住。”   朱聪毓看向王雪芝,见她不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就知道消息是从她这里泄露的。谢意馨的质问让他愧疚了一下,仅仅只是一瞬,接着整个人变得无动于衷。那双眼睛不带感情地审视着她,薄唇紧抿。   不对,应该是她说错了,姓朱的是有那个能力的!若他要保这两孩子,他们就不会出事。如今他们却一个个出事了,却是朱聪毓默认了的。   想到此处,谢意馨冷冷地对上他沉静如昔近似冷漠的眸子,“不,应该说,你愧为人父!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他们的父亲!”   她一直都知道朱聪毓冷血,她只是没想到,宫里那位只是轻轻地表达了对她一双子女的不喜,朱聪毓竟然如此不顾骨肉亲情!   若当初还抱有幻想,这些年来也足够她看明白了。一开始自己嫁他时就知道他心有所属的,但这么些年来,她替他们朱家主持中匮,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待他更是温柔小意。若是一颗石头,揣在心窝里这么些年也有温度了,但他却一直未能忘却旧情。这也就罢了,只是可怜她的一双儿女,打小就没得到过他们父亲的关爱,得到的只有冷淡与漠视。自从那次进宫与那人见过一两次之后,情况越发不堪。朱聪毓见到这个儿子再没了好脸色,小则皱眉,大则呵斥。朱聪毓这个做父亲的虽不会动手打人,但对一个十二岁正是崇拜父亲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厌恶是个不小的打击,足以摧毁他的自信。如今更因为他们父亲的放弃而丢了性命。   朱聪毓沉默,此事,确是他错在先。   “侯爷,赶紧吧,洒家还赶着回宫呢。”一直跟在朱聪毓身后的太监头子上前催促。   “这个...”朱聪毓迟疑。   看到这些太监,特别是那端着三尺白陵以及一樽毒酒的托盘。谢意馨蓦地笑了,她何其聪明的一个女子,她当然知道这些人出现在这意味着什么。说明了她的计划成功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下去给她的一双儿女陪葬去了。而朱聪毓的迟疑,大约是收尾可能做得不够漂亮,让人发现了蛛丝马迹。而那女人素来是个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看来今天自己是难逃一劫了,不过,走到这步,对她来说,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太监头子抬眼瞧了瞧朱聪毓,见他不语,显是默许了他们的行动。当下转身对谢意馨说,“谢氏,你毒害皇嗣,摄政王妃赐你死罪一条,毒酒一杯、白陵一条、剪刀一把,你挑一样吧。”   “呵呵,朱聪毓,你就任由他们在朱家胡来?你身为人父,保不住一双儿女,身为人夫,保不住自己的妻子,你还是男人吗?”谢意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聪毓定定地看着疯狂的谢意馨,淡淡地说道,“你不用激我,也不必狡辩,林同(奶嬷的儿子)已经把一切都坦白了,结果一定会让你大失所望的。”   朱聪毓拍了拍手,从大门处走进一个人,那人正是她奶嬷的儿子林同。此刻林同并不敢看向谢意馨,只是躬着腰,朝着朱聪毓卑微而又讨好地笑着。   功亏一溃,谢意馨的笑声蓦然止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朱聪毓,那女人的儿子没死?那么,她让人给他下的绝育散,也没成功咯?   “哈哈哈...”突然,谢意馨发出更大的笑声。她什么都算到了,天时地利,独独漏算了人心。   众人如同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她,好一会,谢意馨才止住了笑,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不用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我知道就算此事与我无关,你也不会违逆那个人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可怜可悲,爱一个人爱到没有了道德伦常,你还剩下什么?”   “闭嘴!”朱聪毓脸色阴沉,他恨极了她此时还胡乱攀咬他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   除了当事人外,那些太监听到这些秘辛,俱是惴惴不安。而王雪芝亦是一脸惊讶。   “说到你的痛处,恼羞成怒了?”到了这里,她也不怕说什么了。看到他的痛苦他的紧张,谢意馨有一瞬间的快感。   “你给我闭嘴!”   “哈,那个女人就这么好?我连提一下都不行?你不让说,我偏要说!”   “王雪芝你没听错,朱聪毓一直对那殷慈墨有非份之想...”这话是对愣神的王雪芝说的。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聪毓打断了,“你发什么疯,这个时候还乱攀咬别人。”朱聪毓转过头对那些太监喝道,“你们都傻了,还不赶紧送她上路?!”   谢意馨嘴唇微勾,轻蔑地看着一脸紧张的朱聪毓。她只是吓吓他罢了,那个女人,她还不屑说。   “呵呵,朱聪毓我瞧不起你。如果你真爱她,当初就不该迫于压力娶我,娶了后就算你不爱你也有责任,而且你是有儿女的人,你总得为儿女想想,为这个家想想吧?但你并没有。还有殷慈墨,成天一副高高在上救世主的模样来插手别人的家庭?她凭什...”   “唔唔...”几个太监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将她的嘴捂住,另一个拿着白陵往她脖子一勒。   谢意馨也不反抗,含笑地看着朱聪毓,眼含轻蔑,缓缓闭上眼,结束了她短暂而又错误的一生。   “侯爷,谢氏既已伏诛,洒家也该回去复命了。”太监头子看着缓缓倒下的谢意馨,轻声说道。   “嗯,你们回吧,什么该说与不该说的,你们都知道吧?”   “这是自然。”   那些太监走后,朱聪毓瞟了王雪芝一眼,道,“谢氏的后事就交给你办理了,记得要风光大葬,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了。”   “是。”王雪芝连忙应声。   朱聪毓最后看了谢意馨一眼,走了。   当朱聪毓走远后,王雪芝看着谢意馨的尸身,想到朱聪毓的绝情,没由来的心里升起浓浓的恐惧。    ☆、2再遇   朱门大户,九曲回廊,景色依次展开。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繁花似锦,鸟语花香。   谢意馨斜靠在临窗大炕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一株小桃树。   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厌伏邪气者也。桃之精生在鬼门,制百鬼,故今作桃人梗着门,以厌邪气。   在孩子初生之时,由他的父亲亲手栽种一株寓意美好的植物,已经是谢家历来的传统,寄寓了长者对下一辈的期望。   这株桃树正是她出生之时,她爷爷让她爹亲手种上的,寓意美好。以那桃树如今的高度来猜,她尚未及笄。   犹记得谢家家破人亡的时候,她曾悄悄回来过,当时这株桃树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了,而且树身还布满了蛀虫,哪有如今生气蓬勃的样子?   往事如烟,浮生一梦,如果不是过往的记忆太过深刻,恐怕她都以为她上一辈子的经历只是梦境一场罢了。   他们谢家,是大昌国的十大家族之一,而且是排名靠前的前四大家族之一。   她的祖父谢持礼与太祖君无威有袍泽之情,更是当今圣上的师傅。因而他们谢家显赫一时,无人敢欺。   只可惜祖父走后,谢家失去了保护散,再因为她父亲对下一任皇帝的过早下注,以及谢家的叔伯子弟在仕途上频频犯错,被当今以及下一任皇帝所不喜。   谢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下滑坡,后来她父亲以及其他的一些谢家子弟也一度闲置在家不得任用。   到了她在夫家出事的那几年,谢家更是被打压得人丁凋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如今的三皇子未来的圣上君景颐,或者说,罪魁祸首是殷家庶女殷慈墨才对。   她得出这一结论,并非只是因为她死于殷慈墨之手。而是在新皇登基后的几年里,殷家是谢家倒台后的最大获益者,虽然他们对付谢家的手段一向比较隐秘而不激烈。而且许多算计都让一向与谢家不对付的政敌管家背了黑锅,但重生回来的几天里,谢意馨痛定思痛,想了许多,不难发现,谢家倒霉的那些事里,或多或少都有殷家的影子。   对谢意馨来说,殷家对付谢家,虽然让人芒刺在背,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朝庭上的资源就那么多,有人想上位,必定有人就得下,不管是主动下还是被动下,都是很正常的。她虽然只是女流之辈,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君景颐的态度,甫一登基,便任由新势力对谢家进行攻击。而他却只是一味沉默,这样的袖手旁观,让观望的人明了新皇默许的态度,那些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家族瞬间加入了打压谢家的行列,瓜分谢家的政治资源。   谢家一直在他身后支持他上位,虽不是居功至伟,却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不管谢家因何得罪了他这个新皇,都不应该是卸磨杀驴的借口。这样的吃相实在是难看!而谢家因过早被人暴露牵涉到夺嫡事件中,以致不得不全力以赴,不能像其他的家族一般隐藏实力,而新皇登基后,更没有恢复元气的机会。一切的一切,皆因他而起。   如今想起,她仍然意难平。   想想那些年,多少谢家的子弟亲族连受挫折,多少谢氏子弟渐渐淡出了朝堂,抑郁不得志,更有绝大部分的有才之士遭受牢狱之灾。而谢意馨不知道的是,在她死后的几年里,她爹和一些叔叔伯伯们也相继离世,谢家嫡支全部死亡,无一人幸免,死因千奇百怪。剩下一些谢家的旁支及偏远的族人都是庸碌无为之辈,再加上他们谢家三代不得入朝为官这条申令,谢家恐怕是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谢意馨再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会遭遇不测,何尝不是失了家族依靠后的结果?自己身为谢家嫡出小姐的身份让人忌惮了,他们想斩草除根啊。   上辈子,他们的确做到了。   但是,既然她重生了,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些亲人,她就不能让谢家倒下。   她相信,他们谢家的叔伯兄弟并非无能之辈,他们上辈子输就输在有心算无心,以及局势的错误估计,才会让人打了个错手不及。   这一次,有了她对今后十几年的先知先觉,全族一起努力,一定能改写家族悲惨的命运!   今日起,她将尽她所能,为自己,为谢家谋算一个盛世安稳。就算最后不能改变结局,她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一块肉下来!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后,谢意馨的眼神明亮起来,不复之前的迷茫及愤然。她抚摸着眼前的小桃叶,轻轻吐出呼出一口浊气。   殷家,一个连京城十大阀门都进不了的家族,却妄想图谋谢家,胃口也够大的,也不怕称死?   记得上一世,殷家针对谢家的布局随着殷慈墨的崛起已悄然开始,而谢家的叔伯们一开始是轻敌,但朝堂上接二连三的挫折及损失最终也让他们意识到对手的难缠。   朝堂相争,政治博弈,有失有得,都算正常,那些损失对谢家来说虽痛,但不至于伤到筋骨。   可是殷家手段够狠够毒,趁着新旧皇帝交替的混乱时刻,来了招釜底抽薪,弄残了谢家嫡出的少爷她的弟弟谢觅瀚,惹得当时身体有恙的谢老爷子惊怒交加,病情恶化,骤然去世。一时之间,谢家门庭大乱,更因此被趁虚而入,抓住了不少把柄。   可以说,谢老爷子就如同谢家的保护伞,他在,就算新君对谢家再怎么不满,也得有所顾忌。可是谢老爷子去了,那一切的保护便不存在了。   所以,整件事的关键还在她爷爷那,只要她爷爷在的一天,他们就有时间一一化解这些针对谢家的阴谋诡计。至于其他的,再徐徐图之。   幸亏她现在才十四岁,刚认识朱聪毓殷慈墨他们不久,一切尚来得及改变的时候。   理清了这些,谢意馨顿觉一阵轻松,至少不像之前整个压着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春雪,咱们走吧,爷爷和奶奶他们也应该快到家了。”谢意馨扬起明媚的小脸,笑咪咪地说道。她爷爷奶奶前几日去伽蓝寺了,今天回来。   春雪见她终于笑了,心中偷偷松了口气。前几日三小姐一觉醒来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了,无缘无故发作了奶娘,之后就一直是肃着一张小脸,夜里更被恶梦惊醒了数回,今儿可算是笑了,这算是好了吧?   “小姐,外面风大,把披风披上吧。”   谢意馨搓搓手臂,发现确实有些春寒,便依言系上了披风。   当谢意馨领着贴身丫环来到门外的时候,她二婶及继母已经领着两房的孩子等在那了。   二婶管氏见到她,状似关心地问,“馨丫头,外头的日头太毒了,你病刚好,快回屋里息着。”她不乐意地暗忖,馨丫头一出现,又要把两老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若只是看她二婶紧皱的眉头以及不赞同的表情,谁都以为她是真心关心人的,可谢意馨十四岁的身体里装的是二十几岁的灵魂,自然不会错过她眼中的不喜。于是谢意馨微微一笑,“二婶,我好多了,再说我也好久没见爷爷奶奶了,想得很呢。”   一看谢意馨的表情,管氏就知道劝她不住,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呵呵,馨丫头真孝顺,我们蓉丫头就不行了,成天只知道玩儿。”管氏说的蓉丫头正是二房的嫡女谢蓉婧,此刻正不高兴地瞪着谢意馨。   谢意馨由得她瞪着,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尊心强,容不得在人前比人差,她是过来人,她明白。   随即管氏话峰一转,“只是两老刚离府几日,你就病了,瞧瞧,才几日功夫,你就瘦了一圈,脸都尖了。一会你爷爷奶奶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文氏这当人继母的待长房留下的嫡女照顾不周,两老一个错眼不在,谢意馨就病了。   文氏拽紧了儿子谢觅瀚的手,抿紧了嘴,也不辩解,毕竟两老不在的几天,谢意馨生病了是事实,虽然只是夜里着了凉。   谢觅瀚吃疼,仰着头叫了声文氏一声娘。   见此,谢意馨暗自叹了口气。也难怪管氏如此这般,她娘家不比文氏的差,可两人嫁入谢家,境况却大不相同。文氏作为谢家继氏,手上抓着管理内宅的权力,管氏屈居在文氏之下,仰人鼻息,加上她又是个好强的,自然是不服气的。   而上辈子,谢意馨就是在二婶文氏若有似无的撩拨下,对文氏的防心很重,总怀疑她做什么都是带有目的的。   说起来,文氏与谢意馨的外家还有着表亲的关系。   犹记得文氏初嫁进来之时,待她是极好的,只是当初自己不懂事又任性,才一点点地消磨掉继母的关心。而继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只是面上的情谊的呢好像是那年,继母不知从哪得知了养樱桃的法子,她当时有问过自己要不要种上,如果要的话,她就让人弄来树苗,可自己当时并不在意也不想承她的情便拒绝了。   而自己当时并不知道这樱桃树苗是文氏的娘家从东瀛弄回来的,极是难得,就是文氏自己,也只有一个庄子种上了而已。而文氏说要给自己的庄子种上,真真是一片好心,而且还是从自己所得的份例里匀出来的。而来年,樱桃树果然挂了果,而且还被做为御用之物进献皇宫。一时之间,樱桃价格飞涨,而且因为稀有,还有价无市。当时君景颐与朱聪毓得知她家有樱桃庄子,就问她能不能上那去玩儿几日。而那时她已经与朱聪毓感情极佳了,为讨其欢心,她向文氏讨要那个庄子,当时文氏没有立即答应,还一副为难的样子。那时自己慢怎么反应来着,好像是去求了老夫人,以势相押,把庄子要了过来。后来她隐约知道这个庄子已经被文氏作为添妆礼送给了程家,因为程家大小姐对谢微澜有救命之恩,这是添汝礼也是答谢礼。而自己的做法,与强取豪夺差不多。似乎那事就发生在今年吧   谢意馨苦涩一笑,原来自己上辈子个性真说不上好啊,任性又肆意,真让人喜欢不起来。难怪她当初执意要嫁给朱聪毓的时候,文氏好几次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怕是当时她就觉得这婚事不妥了吧?只是她也明白自己一定听不进去,所以才会这样。   现在想来,自己也不是个全然无辜的人,辜负过人,也被人辜负过。   这边谢意馨还沉浸在回忆里,那边二婶又絮叨开了。“馨丫头,和二婶说说是不是你这病是不是屋里缺了啥,还是你屋里伺候的人不精心”管氏的声音里充满了难言的兴奋,说吧说吧,最好是闹到老太太跟前去,这样两人都讨不到好。   二婶这一出接一出的,打着关心她的名行挑拨之实,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二婶,我屋里啥也不缺,母亲待春暖阁很好,春暖阁几乎不曾缺什么。春雪他们也伺候得好,您就别费心了。”   想不到谢意馨会为文氏说话,所有的人都讶异地看着她。   文氏心中一暖,觉得她这做人继母的并不是没有回报的。   谢意馨也懒得解释,重活一世,她的眼光已不在局限于内宅,再者,客观来说,内宅由文氏管着也没出什么纰漏,这就够了。她也不必一见文氏,就像一只斗气的母鸡似的处处给她找不自在,这样大家都累。   她只是笑着朝谢觅瀚招招手。从她一出现,小家伙就一直好奇地看着她。   谢觅瀚是文氏生的,才四岁,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喜欢亲近她,上辈子也是如此。还小的时候,只要谢意馨一出现,他的眼中就看不到旁人,待大一点,就爱往她住的春暖阁跑。可惜,上辈子她嫁人之前真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加上对这个异母弟弟也不怎么待见,对他常常是不搭理的,烦闷的时候还会骂他,常常把他给惹红眼,再大些,谢觅瀚也晓得他大姐姐不喜欢他了,也就渐渐地不再出现了。   这些或许都不算什么,但让谢意馨感动和愧疚的是,当时她被逼着退居佛堂,是他亲自赶到谢家替她出头,明明那个时候她祖父刚去世不久,正是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连她的父亲也不敢前往看她一眼,可是谢觅瀚去了,尽管他的境况也并不好,刚被退了亲,仕途也搁至了,还出了意外伤了脚。   他不知道,当她赶出门来,看到他被朱府的家丁推倒在地艰难爬起来的时候,她有多震惊多难过。因为谢家已经倒台,他替她出头,自然是未果,当他蹒跚着脚步被叫器的家丁赶走时,谢意馨掩面而泣,她后悔了,后悔当初未嫁时,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他是她弟弟啊,唯一的弟弟(文氏因在生产时伤了身子,未能再有生育)。   想起这些往事,谢意馨心中再次感谢老天爷,让她能重新来过。   谢意馨心思百转之时,才四岁的小家伙仰头看了文氏一眼。   文氏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点头,得到母亲点头后,小家伙嫩红的小嘴一咧,露出小巧洁白的乳牙,颠颠地朝谢意馨飞扑过去,“大姐姐——”   谢意馨有些吃力地接住这个小炮弹,掐掐他的小脸,笑道,“沉了,大姐姐快抱不动了。”   小家伙在谢意馨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小脑袋用力地点头,“嗯嗯,瀚儿又长高了,有这么高,这么高哦。”说着,挣扎着滑下地,伸出小胖手猛地往上比划着。   谢意馨忍俊不禁,其他人也是一个劲地憋着笑,小家伙不懂大家在笑什么,转着小身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迷惑。   看他这副迷糊的样子,大家更乐了。   “瀚哥儿,你呢,现在就只有这么高。”谢意馨微笑着把他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告之他目前正确的高度,“想长高点,每天都要吃饭饭哦。”   小家伙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小脸纠结,“可是,饭饭不好吃,菜菜才好吃。”   “光吃菜菜是不会长高的哦。”   这是大姐姐说的,小家伙很高兴地答应了,“瀚儿知道了,瀚儿会记得吃饭饭的。”   此时文氏趁机说,“瀚哥儿,你不是常说男子汉大豆腐吗?哪,现在你答应了你大姐姐要好好吃饭,就要做到哦,要不然我就告诉你大姐姐去。”   “娘,瀚儿一定努力吃饭,你不要告诉大姐姐——”生怕大姐姐会对他印象不好,谢觅瀚急急保证。   “好好,咱们不告诉——”   管氏揪着帕子,看着眼前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情不是很好。   笑闹间,车轮咕噜噜的声音渐近,几輌庄重大气的华盖马车映入眼帘,后面还坠着几辆普通的马车。   “大姐姐,大姐姐,爷爷奶奶他们回来了。”谢觅瀚显得很兴奋。   谢意馨疑惑,怎么这么多马车?答案不久后揭晓,没多少功夫,马车里的人陆续下了车,她爷爷她奶奶,还有几个少年。谢意馨地瞳也微微张大,君景颐?朱聪毓?    ☆、第三章   他们怎么会在这?   是了,上一世她爷爷奶奶也是这时候回来的,当时她受了二婶的挑拔回屋装病了,自然不晓得君景颐朱聪毓他们有跟着回来。   两人下了马车,过来与他们见礼,其中管氏笑得最是热情,特别是那双凤眼,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两男子,更是透露着十分满意。   谢意馨扫了一眼在伫立在一旁娇羞不已的谢蓉青,明白在世人眼中,这两人实乃佳夫良婿。君景颐示之以外的形象一向都是爽郎稳重睿智的,而且宅心仁厚。与他相较,温文尔雅的朱聪毓同样风度翩翩。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两人以后必心系一女,或者说不是以后,现在恐怕都是了吧?   只不过君景颐如今是皇子,以后更是皇帝,拥有更多的机会罢了。而朱聪毓虽然求而不得,却一直是痴心不改。看到一脸淡然的朱聪毓,谢意馨讽刺一笑,手下更是紧紧握拳,尖锐的指甲刺得她深疼。只是这疼到底比不上心底的丧子之痛,若非多年的历练让她控制力不错,在看到他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孔,她恐怕早已上前狠狠甩他两巴掌。这两个伪君子!   谢意馨愣神了好一会,景颐满眉头微皱眼含讶异地扫了她一眼,复又看了朱陪毓一眼。   不经意间,谢意馨对上君景颐满是笑意的眼,面无表情。这样的自己,算是极反常了吧?若是之前,见着自己喜欢的人,她一定会立即上前,和祖父撒娇一番,以博取君景颐的好感。可是重生后,她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会见上面,她才刚刚整理好思绪,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们,如往常一样的热情?她目前做不到,只能僵着一张脸了。   上一世,她最先喜欢的是君景颐,可他不喜欢他,却也知道她一向任性,而持节公素来疼她,也不敢摊开与她说。最后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谁想出了这么个曲线救国的方法,让朱聪毓亲近自己,最后娶了自己。   或许朱聪毓也舍不得殷慈墨为此伤心伤神,他或主动或被动地开始接近自己了。而自己也日渐沉浸在他编织的温柔网里不能自拔,什么人的都劝都听不进去,一心一意想要嫁他。而她的父亲,本来就极看好两个皇子,这两个皇子分别是三皇子与四皇子,并且不知如何取舍。而她的执意而为,给三皇子这边增加了砝码,让她爹不得不做出选择,一心一意辅助君景颐上位,到关键时刻,真可谓是倾尽全族之力。   “听闻谢大小姐前两日病了?可曾看过大夫?”寒暄完长辈,朱聪毓含笑地说道。   谢意馨福了福身,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托福,只是小风寒,并无大碍。”   见她不复前些日子的热情,朱聪毓嘴角的笑意微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微勾,笑得真诚,“那便好。”   谢意馨低垂着头,看着脚尖,并不像往常那般热情地寻找话题与他聊天。其实却是竖着耳朵留意不远处她爷爷与君景颐的谈话,只隐约听到她爷爷婉拒了君景颐邀请她三叔当伴读的提议。   反倒是朱聪毓似是不介意她的冷淡般,挑了些伽蓝寺的趣闻说了,朱聪毓时不时地补充两句,而她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   那厢,君景颐被被拒绝了,神情上倒看不出有多失望。可谢意馨注意到他拿着折扇的左手不住地抚摸着扇柄,显然心中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无波。这个小动作是十几年后帝威日盛时的小动作,这个小动作一出现,说明有事惹他不快,他也把这事记在心底,有机会绝对会有作为的。   谢意馨知道他一直都想搭上他们谢家这条线,因为谢家的支持不管对哪位皇子来说,都是一个加分,一份助力。   上一世,她自以为与君景颐交好,于谢家来说,百益而无一害,在不少事情上推波助澜,让两者关系亲密些。最后落得家族只得出力,却被别人摘了桃子的下场。]   可令她不解的是,爷爷似乎也不怎么阻止,有时候是会劝她,却也不是那种极力反对的样子。现在想来,多半还是因为自己吧,朱聪毓伪装得很好,而当时自己自以为过得很幸福。再加上君景颐较之其他的皇子,确实有不少优势,祖父才默许了她的一切行为。如今看来,祖父真是一个谨慎之人啊。   这厢,谢意馨在胡思乱想。那厢,仆人已将外出的行李马车归置妥当,原本一直与君景颐寒暄着的谢老爷子见到孙女那样子,眼底透着几丝赞许与笑意。想不到他们出去一趟,小丫头倒长了点心眼。   哼,不是他谢持礼势利,看不起这姓朱的,若他朱聪毓是个品性好的,哪怕是个乞丐,他谢持礼一样以礼相待。   谢持礼一双历经世事的老眼,早已看出他心思不纯。男儿志存高远不是坏事,可他接近馨丫头分明是不安好心。他一向以君景颐马首是瞻,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分明对馨丫头无意,分明是想把谢家绑在三皇子的阵线上,以此增加他的政治资本,对馨丫头并无一丝欢愉之情。   再加上他看得出来,馨丫头对三皇子有好感,可三皇子对馨丫头无意。才过了一小段时间,就由这姓朱的围着馨丫头转了。这两人什么算盘,持礼公也猜到几分,正因为猜到了,才会生气。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前些日子见这丫头高兴,他也懒得多说,想等过阵子看看再说。若这丫头不能醒悟,他冒着得罪皇子的可能也要掐断他们。而且经历此事,谢持礼对三皇子也有所考虑,此人太过贪心,连这么简单的舍得都不明白,日后——想想,他暗自摇了摇头。   只是谢持礼没想到,才从伽蓝寺回来,孙女就给了他一个惊喜,果然不愧是他谢诗礼最疼爱的孙女。   谢意馨有点不耐烦了,这两人究竟还要呆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人家一家子刚见面有很多话要说吗?   放是她的不耐烦让君朱两人感受到了,两人告辞了,并未多留。   “不愧是皇子世子,果然风度斐然。”管氏一脸赞叹。   谢意馨撇撇嘴,没有搭话,而是领着谢觅瀚迎上前,挽住她祖母的手,而谢觅瀚则抱住谢家奶奶的大腿,两人亲切地唤了声爷爷奶奶。   持节公捋着花白的胡子,呵呵一笑,红润的脸庞皱纹舒展。而谢奶奶看着手拉手的姐弟俩,早就欣慰地笑眯了眼。   门外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众人拥着两老往家门走去。    ☆、第四章   体谅两老周车劳顿,众人并未多呆,说了几句闲话便纷纷提出告辞了。谢老夫人也没多留她们,只说过两日缓过劲来后再聚聚,顺便把堂二奶奶请过来。文氏管氏两人自然不会反对,又奉承了几句好话,她们才各自回房。   而谢意馨则被她谢老爷子留了下来,如此一来,管氏走时脸色不是很好,公公婆婆就是偏心眼,同样是孙女,她家蓉青分到的宠爱尚不及馨丫头的一半。   从两老崇德园出来,谢意馨抱着小家伙温和地与文氏说了几句话,又与小家伙约好了明天到崇德园的时间。小家伙才牵着他母亲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文氏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让谢意馨哂然一笑,她变化那么大,恐怕文氏也有疑惑和担心吧。文氏不反对瀚哥儿与她亲近,但是也不放心让儿子去她的春暖阁,到崇德园,她便无碍了。毕竟姐姐不是亲的,祖父祖母可是亲的。   如此,谢意馨又在崇德园呆了两刻钟才回房。   春暖阁   谢意馨洗了头,拿了一本书随意斜倚在炕上,春雪拿了张干帕子擦拭着,半湿不干的时候,她停手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罐子出来。   “不用擦头油了,你把头发擦干就行。”她粟色的头发,不够黑亮,但发质不错。上一世她对此很在意,经常高价弄回一些稀奇古怪的头油,就为了能让头发更黑亮一点,以讨朱聪毓的欢心。   一想到朱聪毓,难免想到现下的状况,如果不是她突然重生,恐怕现在她对他已暗生好感了吧?   “三小姐,奶娘做了你最爱吃的马蹄糕。”春雪轻声打断了她飘渺的思路。   谢意馨回首,只见奶嬷捧着一小碗马蹄糕讨好地笑着。   春雪擦干了头发,将油灯的灯心挑了挑,然后默默退到一旁。   谢意馨放下书,看了一眼奶娘小心翼翼的神色,暗自叹了口气,这几天奶嬷做小伏低她不是没看见。春雪说她还偷偷抹了泪,她听着心里也难受,可一想到死前她儿子的背叛,她心里有芥蒂,再加上刚回来那会心绪不稳,也不管奶嬷对林同的事是不是知晓的,便发作了她。甚至还一度想将她换下来。   经过了几天,她也冷静下来了。她想起以前她爷爷说过的一句话,当你得势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助力,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而当你失势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会成为你的阻力。愈是失势,考虑就愈要周全,必须把所有可能成为不利因素的事物都考虑进去。   以前她总是不轻意怀疑别人,当时她让林同去办那些事的时候,已经为他们想好了后路,可她并没有说出来。而对林同他们来说,再大的恩情也比不上性命重要。   可以说,林同的失败,她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她没想到人心难测,只让他们看到了自己孤注一掷,不知道她已为他们谋划了一条生路,以为她这是拉着他们一起死,难免有人生出二心来。   哀兵必胜,那是在士兵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如果有退路不用死,那结果便截然不同。   想明白这点,她的思绪便回到了奶娘的处理上。诚然,别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待奶娘。只觉得她无缘无故重惩了奶嬷,威风是竖立起来了,但却无法服众,而且会让人觉得自己喜怒无常,寒了身边奴仆的心。   自然,她也不能为了还尚未发生的事迁怒于奶娘,但难免心中会有芥蒂。   她只需记得,奶嬷的儿子不可深信,不能作为心腹,只能当作一般的奴仆来使唤,核心的机密事件她是不会交给他了。   若是以前,她也不必考虑这么多,想做便做。   可是,她在这个家中,大事上是没有发言权的,她爹她爷爷不会听她一个小姑娘的,就算她是谢家的嫡女。她的身份,能让她得到家族很好的照顾,再多的,很难。当然,如果她有那个能力,她爷爷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也会听取她的意见。   在大昌国,对女人有约束,但只要有能力,也不会被埋没。京城十大阀门家族之一的温家,上一代的家主就是女的。   所以,她想改变谢氏家族,那她就得在外事上能说得上话,那她就得给家人一个识大体明事理不任性胡闹的形象。而且那她在很多小事上就不能再凭喜好行事了,毕竟于小事见其脾性。一个刁蛮任性肆意妄为的娇娇小姐,有何资格在大事上指手划脚?   再想起今天众人都走后她在崇德园的情景——   “馨丫头今天怎么啦?”谢老夫人慈爱地问,“你之前不是与三皇子及安国侯世子玩得挺好的吗?怎么今儿见你,似乎待他们很冷淡啊。”   谢老爷子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并不插话。   但因为多年的社交历练,让她对旁人的目光极敏感,她能感觉到她爷爷其实是关注自己的,难道祖父很在意她的答案?   以她本来的性子,定是任性地回答不喜欢了,自然就冷淡了。听到这样的答案,估计两老只会一笑置之。可是十几年的当家主母的经历让她习惯把事情往深处思索。   祖父的关注不仅仅是对她的关心,更深一层,他是不是通过这些日常的小事了解他们的脾性,进而在谢家嫡系中筛选有潜力能担当大任的子孙呢?这个模糊而大胆的推测,谢意馨越想越有可能,上辈子她傻得只知道围着男人转,根本也不知道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有了这个猜测,谢意馨回答得就谨慎了。   “奶奶,孙女已经长大了,也知道男女大防了。再说,三皇子喜欢的是殷家二小姐,安国侯世子也有了意中人,非吾之良配。”   果然,听闻她的答案,谢老爷子眼睛一眯,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哦,原来三皇子心悦殷家二小姐啊?”说着,他眉头微皱,手不自觉地敲着桌子,一会过去,似是考虑妥当了,便又端起茶复喝了起来。   连一向慈祥有加的奶奶都有点生气,这两人搞什么,都有了心怡之人,还来招惹馨丫头,平白让人误会,这安的是什么心?   见自己的话已经引起她爷爷的思考,或许他爷爷更多的是考虑殷家态度的改变在局中可能产生的影响,而非殷慈墨此人。   没经历上一世,谢意馨也不会想到这么个女人,竟然是殷家的核心主事者,殷家也在她的带领下,逐步成向繁荣,甚至挤掉了他们家成为京城十大阀门世家之一。她重视此人,完全是因为知道此女的厉害。不过她这话引起了祖父对殷家的注意,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其余的,再徐徐图之罢。   想罢,谢意馨接着说道,“再者,我们谢家女子岂容他人挑挑拣拣与算计?”神色中带着身为世家女的骄傲。   两人闻言俱欣慰笑笑,不错,有他们谢家嫡女的风范。   心思几番转动,谢意馨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回过神,她接过那碗马蹄糕,默默吃了起来。   奶嬷见此,偷偷松了口气。这几日姐儿不知怎地就和她疏远了,王林氏心中难受。这几天一直在寻思自己是哪做不好惹着姐儿了,却是一直没想明白。如今姐儿接了她做的吃食,说明姐儿算是揭过这茬了。   而且随着姐儿年纪渐长,越发地有威仪了。她日后做事还是仔细些,对姐儿的事还是少说两句吧。    ☆、第五章   谢持礼,她的祖父,当今帝师,燕子湖谢家第五代嫡次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谢宗华。   燕子湖谢家起于微末,据说她的曾曾曾祖父曾只是个挑货郎,脑子灵活,为人踏实肯拼。后来幸运地娶了个落迫秀才的女儿为妻,也就是她的曾曾曾祖母,谢家子弟自此摆脱了睁眼瞎的行列,略识了几个字。后来经过几代的发展,自此有不少谢家子孙考过科举当过账房当过教书匠等等。再往后,谢持礼出生了,当时燕子湖谢家经过几代的经营,因家风严谨,在当地已有了不小的名气。   终于前朝乱了,太祖君无威揭杆而起,谢持礼带着谢家几个出色的子弟一路辅助太祖,中途替太祖挡过刀箭,一度命在旦夕。太祖黄袍加身后,待他不薄,给他封了持礼公。   此时京城世家的格局已经几翻变化,旧的世家凋零淡出,新的阀门形成,而谢家也挤身成为其中之一。   与某些跃跃欲试欲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人不同,她家祖父与其他两位交好的世伯爷却以休养身体为由,渐渐淡出了朝堂。这些太祖皇帝都看在眼里,投桃报李,虽然她祖父几个荣养了,可是他们儿子都得到了重用。   说起燕子湖谢家,她祖父这一枝是嫡系,她太祖母一共生了两男一女,她祖父是嫡次子,她还有一个亲伯公和一个亲姑奶奶。太祖母还有一些庶子庶女,都留在了燕子湖老家,未曾到京城居住。   她祖父一生未曾纳妾,祖母生了三男一女,姑姑远嫁淮南。她父亲谢昌延乃长子,二叔谢渊保,三叔谢忻峰,除了三叔外,父亲二叔都是身居要职。   柳老爷子回来的第二日,便请了伯公一家子过来吃饭。   午后,崇德园内,谢老夫人尚未起身。谢意馨正抱着小家伙在一处玩耍,文氏的心腹婆子脸色不好地走进来,在文氏耳际耳语几句,她只听到什么厨房采买管事什么的,   她歪头思索了一下,想起当年那事,好像是厨房的管事和采购与商贩勾结昧了府里不少银子被人揭发了的事。   犹记得当年她得知这事时,高兴得不行,还使了计让他们闹到了她祖母那,当时文氏被斥,还被分了一半的管家权利给管氏。当然,谢意馨本人也没讨着好,被罚禁足整整一个月。但当时她还是很高兴,因为她让文氏不快活了。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还真是傻得可以,并且没有一点大局观,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计较一时一寸的得失。   文氏是谢家的当家主母,她打了文氏的脸,就等于甩了谢家一耳光,更何况当时还有她伯公一家,虽说他们不算外人,但也算是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想了想,谢意馨牵着小家伙跟了出去。   当他们来到青云园的时候,文氏正一脸铁青地坐在主位上,离她约一丈远的地方跪着两位中年男子,只见他们不住地磕头,满头大汗。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求主子看在奴才这么多年尽心侍奉上,饶了奴才一回吧。”   砰,文氏手上的茶碗砸到了一人头上,“尽心侍奉,嗯?”   “看看你们在厨房的这些年,都贪墨了多少银子?”要知道她家老爷一年的俸银及碌米折算起来也才一千二百两,而他们两个小小的厨房管事贪墨的银子竟然都差不多等于她家老爷俸碌了,真是不可饶恕!   她真是生气又失望,张管事与方采买是她较为信任之人,她知道他们贪,却不知道他们贪得这般厉害,如今更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真是给她丢脸!   罪证确凿,可是接下来如何处置却叫她犯了难。罚轻了,不足以服众,罚重了,不是甩自己耳光么?   “夫人,大小姐求见。”   文氏闻言心一紧,这个关头,她来做什么?   她知道这个丫头一向很乐意找自己麻烦的,虽然这两天看着好了,谁知道——   文氏一边想着,一边让人把大小姐请进来。   文氏让人上了茶并让人给儿子拿了点心,才问道,“此时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谢意馨喝着茶,瞄了一眼跪着的两个管事,“母亲有事可以先处理,女儿的事晚些没关系。”   谢意馨这一表态倒让文氏松了一口气,她不插手此事最好。要不然此事恐怕会节外生枝,自己多半落不了好。   责令两人上交账面上贪墨的银子,并将他驱逐出府,此事便算了了。   两人偷偷松了口气,抹着头上的汗,暗忖总算还留了一小部分体己,以后日子还不算太难过,他们也没被打杀,这已算是体面的处罚了,当下叩头谢恩。   谢意馨不发一语地看着,暗自摇头,文氏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对待这等背主的奴才,她决不会如此宽宥。犹记得她初嫁到安国侯府当家的时候,亦有一个账房管事利用手段贪了不少银子,当时她令人抄了他家,只给他留了一些大件而又显贵重的物品及少量的金银。然后安排了马车送他一家子回乡,当时谁不说她宽厚仁慈?半个月后,传来了账房管事在半道上遇山贼全家丧命的消息,闻者也只叹他们一家子时运不济。   待下人把他们带下去后,整个大厅复又静了下来。   “馨丫头何事找母亲?”文氏微笑着问道。   “母亲,新管事你可有人选?”谢意馨问。   刚才不插手,原来是在这等着?文氏勉强笑笑,“还没有,馨丫头这么问,莫非有了好人选?”   “没有。”谢意馨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我只是有个想法想与母亲说说。”   文氏一愣,笑笑,“什么想法?你说。”   “张管事这样的事,厨房每隔几年总要闹一回,禁也禁不住,再忠诚的下人去了那也禁不住要变,母亲就不头疼?”   “怎么不头疼当初我让两人做了管事与采买,就是看中他们两人有嫌隙,互不顺眼,谁知这两年他们竟然能勾结到一块儿去?”   此事说明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管事和采买分开,让一人去牵另一人,是他们惯用的法子,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用这样的方法。可是,像今天这种事却时有发生,屡禁不止。采买的纵容商贩漫天起价,从中间谋取大笔差价,君不见,有时皇宫的鸡蛋价高至二两银子一只?就算点收不被收买坑壑一气,每日物价都有浮动,他亦监管不来。   “母亲,此事屡禁不绝,倒不如咱们换个法子,把监管与采买全部交由一人负责。”   “这样怎行?无人牵制,岂不是更方便他贪墨了?”   “母亲,水至清则无鱼。咱们把监管与采买都由一人负责,再每月给他定额的银两,采购剩下的银子咱也不收回来了,全当是给他的赏钱。这样一来,为了能得到更多的赏钱,还怕他不尽心尽力么?”为了不丢掉这个肥差,恐怕那人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吧。   文氏听完,已经呆了,再想想,便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之前总是厨房买多少东西,便去账房支取多少银子,大笔银钱过手却一分也流不进腰包,这些人自然是挖空了心思想做怪。如今有了这正当的法子,只要自己多精心一点,货比三家,总能得些赏钱,他们一定会尽心的。   “馨丫头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真新奇,母亲是闻所未闻。”文氏夸道,这个方法要是真如她所思般可行,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厨房都不会出现这些糟心事了,届时,谁能不夸她这家当得好?   谢意馨笑笑,其实她并不是这法子的创造者,它的创造者是殷慈墨。而她不过是见这法子好用,便拿来用罢了。当初殷慈墨小小年纪便把家治理得妥妥当当,无人不夸。想到这里,谢意馨也不得不承认,殷慈墨确实有几分本事。   “想来母亲还有事要忙,女儿便不打扰了,瀚儿,与我一道去奶奶那可好?”谢意馨看向一旁一直乖乖没有出声的小家伙。   “好!”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应了,然后吱溜一声,从椅了上滑了下来,就朝谢意馨扑了过来,“姐姐抱——”   待他们姐弟俩走远了,文氏才低声问道,“奶娘,你怎么看?”   “我看大小姐这是长大了懂事了。”   “但愿吧。”文氏笑笑。   谢家人丁单薄,特别是他们这一支,笼共也才四个孩子,他们大房两个,二房两个,三房小叔谢忻峰尚未娶亲。   谢意馨这个继女,其实也不会碍着她什么,她也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而且因为生瀚儿的时候伤了身子,怕是再难有孩子了。他们姐弟若真能相亲相爱,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待谢意馨领着谢觅瀚来到崇德园,才进垂花门,便听到一阵笑闹声,她料想是伯婆带着几个婶娘堂妹过来了。伯公家人丁兴旺,光是他们这一孙儿辈的就有七人,三个男孙,四个女娃。比他们这一枝多多了。   屋内,一个小姑娘吃着点心好奇地问,“叔婆,你和叔公这回去伽蓝侍可曾见了慧融大师?”   “见到了。”谢老夫人笑眯眯地道,惹得小姑娘满眼羡慕。   “那大师是不是一副白胡子吊得老长老长的样子?”小姑娘不住地追问。   谢意馨听到慧融大师时,脚步一顿。她记得上一世,不知因由,大师对殷慈墨总是另眼相看,前后两次为她说了好话。才让她化险为夷,并且顺利登上那九层之台。   没等她往深处想,丫环见了他们姐弟,笑意融融地给他们挑开了帘子,把他们请了进去。   刚见了礼,她与弟弟便被慈眉善目的伯婆搂进了怀里,心啊肝地叫了一会。   “馨丫头来了?听说这两天病了?现在看着好多了。”   “伯婆,我没事,只是天气闷热,闹得人烦闷胃口又不好。”天气热,虽说屋子角落里放了冰盆,但谢意馨不耐烦与人肉贴肉,稍微移开了些。   她以为做得不着痕迹,不料两位老太太对视一眼,乐呵呵地相视而笑,都觉得生了场病后她长大了,懂得委婉了。要搁以前,她早嚷嚷开了。   “馨丫头懂事了。”伯婆笑夸。   谢意馨只是淡淡地笑着,上辈子身为谢家嫡女的她高傲,目中无人,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便率性而为,从不顾及他人感受。用一句话说就是不懂做人,正因为如此,或明或暗竖立了不少敌人。而王雪芝就是其中之一。可当时的她不明白,她的任性她的肆意妄为,所产生的一切不良后果,都是由谢家兜着。   “也该懂事了,都快及笄嫁人了。”谢老夫人亦点头。   “伯婆,奶奶,人家才不嫁人呢,我陪着爷爷奶奶一辈子。”谢意馨佯装不依地叫着。   “哦,嫁人咯,嫁人咯。”几个小的咋呼开了。   “你们几个,再咋呼,一会的绿豆马蹄羹就没你们的份!”谢意馨瞪着几个,磨着牙威胁道。   几个调皮的小的一见她瞪眼,朝她扮着鬼脸,然后一轰而散。   两位老人看着绕膝的儿孙,相视而笑。   “这日子过得快啊,前儿还过年呢,眨眼间就入夏了。”   “那可不,咱们当小姑娘嫁人那些情景还历历在目,一晃眼,咱们都成了老太婆了。”   两位老太太在一旁感叹时光流逝,此时谢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暄草领着人端了绿豆马蹄羹进来,谢意馨招呼几个堂弟堂妹往花厅走去。   晚上,谢老夫人与谢老爷子说了今天厨房管事的事,谢老爷子沉吟片刻,眼带笑意地说了一句,“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老爷子,你真的打算——”谢老夫人看着自己陪伴了一辈子的老伴,欲言又止。   谢老爷子沉声说道,“非我打算,而是情势果若慧融大师所言,那么能救咱们谢家的唯一一丝希望就在这些子孙身上,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想放弃。”谢老爷子没有告诉老伴,一年前,慧融大师就告诉他,他们谢家有大难。   原本西方凤星已转移,新生凤星日渐闪亮,而昔日的凤星也逐渐凋零。本来凤星转移,与他们谢家好像也没什么相干的。可是慧融大师说,新生凤星与他们谢家冲撞,随着新生凤星得势,谢家便会逐渐失势,新生凤星势成之日,便是谢家灭亡之时。   本来他是半信半疑的,可是上月,他得到消息,有人在伽蓝寺内抽签,抽到了百年难遇的帝王燕。那女着是谁,他不知道,慧融大师口风很紧,也未透露天机。   当时慧融大师告诉他此事,亦是感念他对大昌的贡献,想让他早做打算,为谢家留点血脉。   可是前些日子,慧融大师给他捎信,让他去一趟伽蓝寺。与之煮茶夜谈,被告知,昔日凤星有异,并未黯然落去,而是逐渐明亮,与新生凤星生成分庭抗礼之势。至此,未来的格局扑塑迷离,不可演算。   当时他问谢家未来如何,慧融大师亦只是摇头不语,只给了一句,一切希望皆在谢家子孙身上,若他想保谢家,须不拘一格培养后代子孙。   他当时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想法一闪而逝,近日来,他也一直在琢磨慧融大师那话。他一向都重视子孙的培养,可慧融大师仍要强调这点,特别是不拘一格这几个字,难道能给谢家带来希望的子孙并不是他猜测的几个孙子?莫非是——    ☆、6更新更新   “小姐,你练了一上午的字了,歇歇吧,别把眼睛熬坏了。”春雪心疼地劝着。   谢意馨放下笔,动动有些酸的手腕,眼睛却不离桌案上未干的字。   书法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练字,能让人沉静,仿佛一切的浮躁繁华都已远逝,只剩下平和安祥。   受她祖父影响,在这么多书法中,她犹喜欢颜体。较之高逸清婉,流畅瘦洁得时下女子喜欢的簪花小楷。颜体结体谨严,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清丽俊秀,自有一股大气之风。   而朱聪毓却不喜欢她的字,常说太过锋芒毕露,没有一丝温婉之气。为此,她在婚后没多久放弃了颇得了几分真髓的颜体,谢老爷子知道后,暗自可惜了好久。   想到姓朱的,谢意馨撇撇嘴,决定不再想他自虐。让下人把书案收拾好,谢意馨净了手,接过春雪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小姐,奴婢见西园的海棠开得好,小姐可要去看看?”大方爽利的声音,不是她熟悉的春雪。   谢意馨扭头一看,原来是她院子里一个叫夏桃的二等丫环。   春雪赞赏地看了这丫头一眼,那丫头像是受不得夸,脸红地低下头。   西园的景致一向不错,谢意馨想着便点了点头。   他们一行人刚到西园的亭子不久,一个小厮便匆匆而来。   “小姐,是门房的小丁。”春雪提醒。   待那小丁行了礼,谢意馨才问,“你找到这有何要紧之事?”   “是前些日子大小姐给安国侯世子递的邀请帖退回来了,还让人递了话,说那天他有要事,怕是不能陪小姐去伽蓝寺看桃花了。”   “拿给我看看。”是她重生前递的帖子,离现在也有些日子了。   谢意馨拿着帖子,冷笑不已,朱聪毓这招欲摛故纵使得真好,上一世这个时候,自己对他早已芳心暗许。他来这么一招,自己暗自生气之余,胃口也被吊了起来。本来可有可无的人,却觉得非要不可了。加上后面几场温柔体贴一心为她的好戏,让她感动之余陷得更深了。   夏桃觑着她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意馨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说出这话,通常要说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可她却想知道。   “昨天我哥去城外十里津办事,在那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安国侯世子与一名貌美女子在游湖,状似亲密。”夏桃一边说一边觑着谢意馨的神色,“据说那女子是世子的表妹——”   “哦。”没有意料中的恼怒,谢意馨仅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夏桃愣了。   就在这时,谢意馨无意中看到什么,接着眼一凝,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春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大管家神色不好地领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往南面走去,看方向似是朝崇德园那边。   “小姐,那人是?”   “看大总管眉头紧锁的样子,看来是有麻烦事了。不过老夫人这两天身体不好,他怎么还能去打扰老夫人养病呢。”夏桃微嘟着嘴,低声抱怨着。   谢意馨无意识地摇摇头,整个人却沉浸在回忆之中。刚才那人是安文白,她要是没看错的话。   上一世,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她祖父外出访友期间,安文白曾来向祖母提过辞呈,当时她祖母好言相劝,没答应放人。一个要走,一个要留,两人僵持着。   当时自己心情并不好,又见到祖母如此挽留那人还一脸为难,当下心火上窜,一发不可收拾。当下冷哼一声,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不就是一个小小地管事吗?能在我们谢家做事是你们三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拿什么乔,别给脸不要脸。”什么话她已记得不太清了,大意上不离这几句。   可就是这几句话把安文白气得脸色胀红,只留下一句,“谢家的庙堂太大,我高攀不起。”便甩袖而去。   说起这个安文白,他父亲也算是谢家家臣般的老人了。当初太祖征伐时期,谢老爷子曾救过安父一命,安父便一心跟着谢老爷子。历经几番艰难,谢老爷子见他心性难得,便让他做了个管事,管理着谢家名下的香料铺。   安父本人资质平庸,胜在忠心。可他生的儿子安文白却天资聪颖,一手算学出神入画,在大昌王朝来说,也算得上是顶尖的了,是谢家大总管预备提拔重用的人才。可谢意馨不知道这些事,后来她祖父回来后得知此事,把她斥责了一顿。这也是她一次受到祖父如此严厉的斥责。   谢意馨会记得那么清楚,主要原因还是安文白不仅是自己走了,还带走了谢家产业里许多中小管事。安文白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主要还是她那天斥责安文白的话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还传得沸沸扬扬的,搞得许多为谢家做事的人都心生不满。   随后,谢家也做了一些相应的补救措施,甚至她爹为了挽回安文白还亲自上过门。可惜没用,再加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家子弟接连出事,谢家内部一团乱,根本就腾不出手来理顺这些人事。   后来谢意馨眼睁睁地看着安文白在算学及记账管理这方面大放异彩,更在几年后成为了新皇一手创建的永宁商行的副主席。虽然安文白没有怨恨谢家,也没有发达之后转过头来打击谢家。可是他的存在,便是对谢家的一种打击,它时刻提醒着世人谢家是如何不屑如何错待有识之士的。   谢老爷子去世后,谢家的商铺因为像安文白这样的中层管事的断层,许多商铺行当都运转不开,再加上旁边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竞争,谢家的大部分生意都不好。政商是相互的,生意买卖需要政权的维护,政治又如何不需要银钱的支持?谢家两方面都受到打击,情势不容乐观。   说实话,谢意馨曾一度追悔莫及,尽管她嘴硬的从未承认。那时她只恨自己过于骄纵,可是今天看来,里面却是蹊跷重重。也是啊,虽然上一世,自己脾气的确是任性骄纵,却极少插手家族里的事。唯一多嘴的一回,就让谢家栽了那么大的一个跟斗,再也起不来,只能在这个坑里越陷越深。   言多必失,夏桃今天的话这么多。而且她临时起意来的西园,就遇上了安文白经过,怎么就那么恰巧呢?   谢意馨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前的婢子一眼,然后垂下眼眸。她可没忘记,无意中把自己引来西园的人就是她啊。而且她的话多番撩拨,不就是让自己生气吗?   谢意馨叹了口气,设计这个陷阱的人真的很了解她,应该说深谙她的心理。如果她现在还对朱聪毓心存爱慕的话,此刻一定怒火中烧,再加上担心祖母,一定会跟上去,届时,上一世的情景还得重演。   “走,我们上去看看。”此话一出,果然见到夏桃眼中划过一抹喜色。   谢意馨站了起来,慢悠悠朝崇德园走去。心中却在暗自思量,那些敌人的手伸得真长,连她的二等丫环都被收买了。不过无妨,这丫环和她的家人她暂时留着,总有用上的时候。用不上也没关系,明面上的奸细总比未知的好多了。   走在前面,趁着夏桃留在后面收拾没跟上来之时,把刚才的小丁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只见小丁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回了她一声是,便咚咚地跑开了。   看着小丁走远的背影,谢意馨笑了笑。她并未抱什么希望,只是觉得总要去试试,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也许幕后之人真的那么胆大的就在他们谢家斜对面的唯一一个茶馆等消息呢?要知道除了这个茶馆,周围可都是住宅啊。    ☆、第七章   “安管事,此事我一个内宅妇人做不了主,还请安管事等几日,待老爷子回来再作决定。”谢老夫人缓缓说道,这副商量的口吻足够礼贤下士了。   安文白跪下,头重重一磕,“请老夫人宽宥,安某自知吾对谢家来说可有可无,可是此事,安某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老夫人给个准话。”   安文白如此表现,显然去意已决。   安文白的逼迫让谢老夫人很是不喜,遂磕上眼睛不说话,气势全开。   老夫人历经两朝,绝非一般的内宅老妇,低沉的气氛压抑在众人的心头上。   安文白也不好过,唯有咬着牙硬挺。   “奶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人之常情,既安管事有了更好的去处,咱们也不能拦着不是。”   谢老夫人淡淡地扫了安文白一眼,才道,“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话。”   “求老夫人成全!”安文白再次磕头。   “罢了,你且起来罢。”谢老夫人揉揉额角,神情不愉。   说了那话后,谢意馨便退到了一旁,低着头不说话,刘海遮住了她的眸光,也遮住了那一闪而逝的冷意。如果没见到安文白之前,她还存着挽留他的想法,那么当听到他一心求去的话语时,这种想法已经烟销云散了。   可是这一世,他走,可以,却不会像前一世一般站在道德制高点,带着世人对他的同情离去。这一世,主动背主的阴影将永远伴随着他。   诚如她所说,安文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而已,他们谢家还损失得起。上一辈子是她蠢,她祖父斥责她,不是因为她气走了安文白,而是她让谢家陷入了太过被动。   就在谢意馨愣神的时候,谢老夫人已经准许了安文白的辞呈。   一刻钟后,当安文白蹋出谢家大门时,他忍不住松了口气。谢家不是不好,凭良心说,谢家待他们这些人还是很好的。可是,持礼公的知遇之恩,他父亲已用一生去报答,足矣。他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他对算学痴迷,亦想在这一领域登峰造极名留青史!   那样的算学方法他生平仅见,真恨不得一窥究竟,可那人却说那是不能外传的,除非——再加上那人治好了他儿子的病,这两样加起来,才让他下了另登高枝的决心。   他也是一个爱惜羽毛之人,可那人说不必他担心,一切他自会安排好,必不让他担上背主另投的名声。如今看来,那人的安排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那背主的名声自己得担着了。想到这,他自嘲一笑。不经意地抬头,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就在他抬脚欲走之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安管事,且慢。”   安文白顿住脚步,转过身,心中升起一股大祸临头的感觉。见到来人是谢意馨,他笑笑,“谢小姐叫住安某有何事?”   此时,一群舞狮的人经过。见到持礼公府门口明显有状况,特别是谢意馨出众的容貌更是吸引人,遂他们都好奇地停了下来,也不吹吹打打了。   安文白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恨不得立即拔腿走人。   “安管事,你真的决定了?需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走容易,可是想回来就难了。”谢意馨说出这样的话,仿佛是来做最后确认的。   “安某去意已决,且谢老夫已同意,还请小姐不必再劝。”安文白沉着脸。   “既如此,我就不必多做挽留了。安管事,虽然你有了更好的去处,但你在我们谢家工作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仆一场,这些是我们谢家的一点点小心意,收下吧。”   谢意馨的话并不显刻薄与过分。可越是这样,越显得谢家人敦厚。   安文白顿时冷汗直冒,他本身自求离去,已是背主,再收下这些,便是他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安文白看着她的目光惊疑不定,谢大小姐此举不知是谁教的,甚是狠毒啊。   群中有人唏嘘,“这人得有多好的去处啊,连谢家都不乐意呆了。”   “别胡说,搞不好人家是老家有事不得不回去呢。”   更有人眼尖,瞄到递给安文白的是面额两百两的银票。议论声顿时更大了,不少人觉得谢家真是大方厚道。   “谢谢大小姐的好意,可是在下不能收。”他此刻无比后悔,怎么就没早点出了这谢府呢。   “还是收下吧,毕竟主仆一场。”谢意馨轻笑。   “大小姐,我真不能收。”说着,安文白罢罢手,推开人群,踉跄而出。   “来人,把这银票给安管事送家里去,他不仁,我们谢家却不能不义。”   “是——”一个小厮接了银票,麻利地朝安文白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谢家不愧是持礼公府,真是仁义厚道啊。”   “那是,你们也不想想持礼公是帝师,家人能差了?”   “你们不觉得持礼公府太软弱了吗?被人一脚踹开后还给人银子,太傻了。”   看了一出戏,舞狮队的人簇拥着走了,嘴上却不停,说着最新的谈资。   这厢,走在回春暖阁的路上,春雪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了一句劳骚,“小姐,那姓安的这样,你为何还要给他银子啊?”   “他做错是他的事,可我们谢家却不能辱没了家风。”谢意馨不会告诉她,这是捧杀,经过今天的事,安文白这样的人除了某些人,又有何人敢用?   持礼公府斜对面的茶馆的某个包间里,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低叹,“真没想到,谢老爷子和第三代皆不在的情况下,谢家里头还有明白人。”   几个跟着她的随从都垂头不语,目不斜视,可见其调教人的手段之高。   “主子,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找,继续给我找人,算学上独道天赋的人,用心找,总能找到。”   “那安文白?”   少女摇头,“被这谢大小姐这么一搅和,安文白这个棋子是完全废了。就算我们把安文白培养好了,背弃谢家永远都是他的污点。天赋再高的人,一旦品德上有了缺失,亦走不了太远。安文白不亚于一颗废棋,我要来何用?”她的原意是将安文白打造成一柄对付谢家的利器,只要一亮出来,便能对谢家造成负面影响。可惜如今谢大小姐这么一搅和,反倒是安文白无颜面对谢家。   其实少女不知道的是她上一世的计划的确成功了,只要安文白与谢家人同时在场的情况下,总会带给谢家一些不好的言语攻击,而谢家却是不便反驳。   “不过此人仍需妥当安排,先冷一阵子再说。”想了想,少女又补充了一句。   “是。”   “咱们走吧。”临上轿子前,那少女隔着面纱朝谢家大门看了一眼。   她其实觉得很可惜,此计那么周祥,一环接一环,却未能成功,而且还严重影响后续的计划。不过也让她看清了她对谢家这位大小姐的了解还远远不够,不知这谢家大小姐是否一直以来都在扮猪吃老虎?不管是不是,以后的计划绝不能漏算了她!   就在一行人起轿后不久,后面远远地辍了根尾巴。   稍晚,小丁回来复命。   “蒙面女子?”谢意馨正在给一株牡丹个修剪枝丫,眼神很是幽深,“你说人跟丢了?”   “小的惭愧,只跟到永和胡同那边便把人跟丢了。”   听语气看表情倒没多大意外,“然后你就直接回来了?”若是如此,这等愚蠢之辈她可不敢重用。   小丁一个机灵,“哪能啊,我绕了两条胡同四条巷子,才从禾记酒楼的后门回来的。”   “还算机灵,春雪,给他二两银子吃酒。”谢意馨满意地点头。   “谢大小姐。”小丁接过银子,眉开眼笑的。   听了小丁的回报,谢意馨心中已经有点普了,就算只是猜测。这件事中,朱聪毓也有插手的嫌疑。若他真如她所猜测般插手了,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有了前世的记忆,朱聪毓的目的便有了依据,再回想上辈子安文白最后是为谁效力的,更加逼近她心中的猜测了。   几日,安文白之事在小部分茶楼饭庄等市井之地有人谈起,开口闭嘴全是对谢家赞誉有加的话,对安文白似乎也没有多重的不利于他的流言,毕竟他如今闲散在家,尚未给新东家效力,只是他的离开让不少人挠头。   只是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们此刻谈论的事是两个女子之间博弈的结果。   谢老爷子访友回来,听说了此事,大赞了谢意馨一回,夸她进退有据,处理得当。   谢意馨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很清楚她与殷慈墨的距离,此时的殷慈墨已经在殷家有了一定的发言权及行事权,而自己在家中却还说不上话。那天之事自己能小胜那人,不过是因为自己出奇不意罢了。   谢老爷子见她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沉稳得体的表现,很是高兴。   而谢意馨趁此机会朝老夫人要了她娘嫁妆的处置权与管理权。并非她不信任祖母,而是因为她手上没钱没人,想办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太过被动。   在谢老爷子的示意下,谢老夫人把谢意馨她娘的嫁妆交回她手中。    ☆、8更新更新   “不嘛不嘛,瀚儿想去,姐姐,带瀚儿一起去吧”谢觅瀚抱住谢意馨的大腿,仰着小脸,眨巴着眼睛撒娇。   自打上回谢意馨对他表示过亲近之后,这小家伙就很粘她,每天都迈着小短腿来春暖阁找姐姐玩儿。因为之前姐弟俩一向不怎么亲近,一开始小家伙还能装乖,几天后,孩子天性显露无遗,很是活沷。   一个有意放纵,一个满心孺慕,倒也相得益彰。   “胡闹,你大姐出门是有正紧事要办,你跟着不方便。”文氏轻斥。   先前,她开口问祖父祖母要她娘亲的嫁妆,他们应了。   既然祖母把她娘的嫁妆都给回了她,她总得打理起来才是。她看了看,除了库房的那些登记造册的物什之外,还有有好几个庄子和铺子。她也该把这些理一理,做到心中有数才是。   于是请示过祖母后,便有了此行。而此事恰巧被谢觅瀚小家伙知道了,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   长期被拘在府中的孩子,对外面没有不向往的。而谢意馨深思过后,也决定带他出去看看。   不出意外的话,谢家必将由他来扛起这份责任。多带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圣人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些天来,谢意馨也不是一味地纵着他玩儿。她制作了很多卡片来教他认字,认字认得好的时候还会给他讲一些小故事。   这些方法都是殷慈墨那个女人用过的,她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全是因为上一世,这般的育儿方法被编辑成书,京城好一点的世家人手一册。这些书曾为殷慈墨添加了不少的资本,为她消除了不少反对她的世家的异议。   虽然她对殷慈墨没好感,不可否认,她很会教孩子,小世子被她教得早慧又聪明。不怪当初朱聪毓一直对自己的孩子横挑鼻子竖挑眼,有那么一个优秀的榜样对比着,寻常的孩子又如何得及得上?   可是他不明白,小世子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孩子。谢意馨冷笑,难不成姓朱的还敢肖想姓殷的给他生个孩子不成?也不知道殷慈墨去哪请的高人做幕僚,解决问题的方法总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有些还简单实用。   文氏的轻斥将谢意馨飘远的心思拉了回来,只见小家伙扁着嘴,委屈地站在那儿,“那,那好吧,瀚儿听话——”   “母亲,让他跟着去吧。男孩子,不能总像女孩子一般拘在后院,您说是吗?”   此话一出,小家伙原本没精神的眼睛便是一亮,双手更是抱紧了他大姐的大腿,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娘亲。   文氏满脸为难,儿子太小,再说他们出门没个大人跟着,她实在是不放心。   谢意馨也是当过娘的,自然明白她的顾忌,“母亲,出门的人你来安排就是。您就放心吧,我们只在宣武区走走,我们申时左右就回来。”宣武区那边是治安最好的街区了。   文氏看了继女和亲儿一眼,终于无奈地摇摇头,“你们祖母太宠着你俩了,今天你们可要快去快回,仔细别玩过头时间了。”   这意思便是同意了,小家伙听出来了,欢呼一声,转过去讨好地抱着文氏地大腿,“娘,瀚儿会记得给你带糖葫芦回来的。”   文氏笑着轻点他的额头,“小馋猫,你们快点回来娘就阿米豆腐了。好了,娘去给你们准备马车。”   没一会,马车便准备妥当,在文氏的目送下,两人登上马车。   “大嫂,你也太纵着孩子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想出门就出门呢。”勿勿而来的管氏,看着出了门的姐弟,又想起至今还在家里闹腾的女儿,明显不太高兴地说道。   文氏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有什么办法,你有办法你和他们祖母说去?”   管氏一噎,“他祖母也是,那么大的一笔嫁妆,说给就给了,也不怕被个半大的孩子折腾光。”说起这个,她便忍不住发起了劳骚。   “那是人家母亲的嫁妆,便真是折腾光,也不干你我的事。”说完这句,文氏弹弹衣袖,准备走人。她一当家主母,事儿多了去了,可没那功夫和她闲磕牙,“我院子里还有点事,二弟妹自便吧。”   看着文氏离开的背影,管氏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心里呸了一声,才扭着腰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厢,谢意馨姐弟俩人出了门,马车一路朝最热闹的宣武区驶去,她有两家铺子恰好就坐落在此处。   路过大星胡同时,马车一颠,谢意馨止不住地身前倾,忙把谢觅瀚抱住,防着他被磕着,然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谢意馨眉头微皱,看了春雪一眼。   春雪会意,掀开了帘子,“前面怎么回事?”   “回大小姐,前面几辆马车堵住了胡同,过不去了暂时。”赶车的车把式回道。   “绕回头不行吗?”春雪问。   “绕回头,恐怕要耽搁不少时间。”车把式很为难。   “发生了什么事?”谢意馨在马车内沉声问了一句。   早有小厮在马车一停的当下钻前面去了,打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就立即赶回来禀告。   “回大小姐话,前面是殷家的马车。”   “殷家?”谢意馨神色一凛。   “是,据说——”   原来,巳时二刻左右,一蒙面人打马从大星胡同疾驰而过。本来是极小的一件事,不料在经过一老者的时候,老者却突然倒地不起了,而且浑身抽搐。而蒙面上却未发现般置之不顾。恰巧殷家的马车经过发现,便将人拦了下来。   “小姐,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疏通。我们需要调头吗?”   “不必。”谢意馨摇了摇头,“春雪,你派个人上前问一下殷家那边是否需要帮忙。”他们坐的马车有谢家的标志,普通百姓不太懂,但明眼人懂。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问也不问地离开,太说不过去。   她此刻代表的不仅仅是她本人,还代表了谢家。   那厢,蒙面人被拦下,却只是扯了腰间的钱袋扔下就想走,结果仍被阻拦。   旁观的人都用指责的眼神看向蒙面人。   蒙面人眉头皱起,脸色不豫,“这些银子足够他看病了,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   “且慢!”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却是殷慈墨亲自下了马车,只见她脸上挂着一张雪白的面纱,半透明的面纱让她精致的脸蛋若隐若现,“这位老人正病危,小姐于情于理都该等他诊治过后再走。”   “我没撞到他。”言下之意便是她还愿意给银钱,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殷慈墨微微一笑,“我信,撞伤不是这样的,这位老者明显是患了癫痫。不过他却是因为受到惊吓才会突然发作的,你方才打马过来——”   蒙面人挑眉冷冷地看向她。   殷慈墨不惧她的冷眼,继续笑着说道,“你也不想此事扩大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吧?而且大夫也快到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蒙面人打量了她一番,不知看到什么,一怔,“你是殷家人?”   “正是。”殷慈墨含笑应道。   “想不到殷崇亦那老家伙还能生出你这么个女儿。”说完那人牵着马倚在一旁的墙边,闭目养神。   此举算是默认了殷慈墨的做法。   没多久殷家的一位小厮拽着一位气喘吁吁的大夫回来了,将人带到老头那开始诊治。   与此同时,一位丫环上前低声说了两句,殷慈墨听完讶异地看向谢意馨所在之处。   殷家请来的大夫医术不错,没一会那老头便没事了。   蒙面人一看没她什么事了,便跨上马,走了,临走前还看了殷慈墨一眼,“我记住你了。”   殷慈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含笑,眼神幽深。   “小姐,你为何要帮那人?”殷慈墨的贴身丫环小声地问。按她说,那人想走就走呗,有了对比,正好可以彰显自家小姐的气度以及美好的品德。   殷慈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答。   那丫环被她看了一眼,心一凉,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心中暗骂自己一句,然后低下头恭顺地跟着主子。   老头醒后,亲自过来道谢,老人的脸色惨白,虎目却暗含精光。道了谢,问明了身份,也不多说别的,慢悠悠地走了。   谢意馨掀开一边的帘子,看着打马而去的蒙面女子若有所思。   京城十大阀门家族之一的温家,上一代的家主是女的那家,能力出众或功名在身的温家子女,所着衣物都会绣上独特的兰花做为标记。   刚才那人的袖口绣了一朵雅致的兰花,墨蓝的枝叶绣在天青色的衣裳上并不显眼,若非她眼尖,都注意不到呢。墨兰,在温家的地位尊崇无比。   温家的女子,出息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她们德妇容功皆拿得出手,特别在管理内宅方面,很是出色。而且那些世家阀门或者一些能力出众的家族,俱很乐意求娶温家女子作当家主母。娶了温家女子的家族,后宅都很和睦。   至此,温家女子堪称世人典范,世人皆以娶温家女子为荣。   温家是中正派,他们只忠于皇帝,从不搞倾轧,因此温家历经三任帝皇,仍然是圣眷浓厚。亦是各皇子着重想争取的势力之一。   上一辈子,她不知道为何温家一直对殷慈墨另眼相看。   想来,殷慈墨便是此时走入温家的眼中的吧。所以才会有后来向当今推荐殷慈墨为女官之事。   温家的话很有份量,当今在传召考教了她的才学之后,授予四品女官之职。   这是一个很高的起点,而且因为常伴帝侧,很是殊荣。   上一世,正因为她得到了这个机会,常伴帝侧,她的消息比别人来得灵通,对圣心更是揣摸到了几分,许多事情都能顺意而为。才会令谢家的境况越发艰难。   在昌国有女官,当初太祖君无威打下大昌江山之时,曾得到过不少巾帼须眉的支持。更有一回太祖受困咸阳,危急之际,正是一群娘子军不顾性命将他救出。逃出生天之际,这群娘子军十不存一,太祖深受憾动。正因为如此,大昌王朝并不避讳女子做官。而且女官的地位不低,只是女官的甄选十分严格,品性才华缺一不可,因此数量稀少。   如今大昌皇朝的女官也仅有两位,都是出自温家。而殷慈墨更是继温家之后的第一位外姓女官。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谢意馨念叨着这句话,神情若有所思。   这句古言她早已识得,当初她也只是过过耳而已,并不曾深思其中的深意。   如今全程看到了殷慈墨的做为,再回想上一世的许多事,她若有所悟。   勿以善小而不为,比如眼前这人,殷慈墨一句话便能救。与她也全无害处,举手之劳而已,为何不救?此刻,她得了这老者的感激,还得了温家的另眼相待,以及周围人的赞美。很划算不是吗?   还有,勿以恶小而为之。有些事咱们可做可不做,做了也未必有多大的好处,可是会伤到一人甚至百人,那便不做。有些话也是,可说可不说。说了心中是痛快了,却伤了人也得罪了人。想想,咱们也不是不做这件事就不能活了或是穷到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了。得了眼前的小利和一时的痛快,却得罪了人,有了坏名声,便是多少银子也买不回来的。   须知,好名声可不是一下就能得来的,需要慢慢经营。   上辈子,她仗着自己的家世容貌,何尝在意过名声这东西?一向都是率性而为。她一直也认为,真实就是一种美好。所以从来都是有话说话,却不知那些她所谓的真话伤了多少人得罪了多少人。或许自己不屑于伪装,但有些语言进行适当的修饰,只要不过分,便是基本的礼貌尊重。   殷慈墨是个很克制的人,在这方面做得真的很好,这句话就像信条一般贯彻到她生活的点滴之中。   所以,上一世,败在她手上,也不算太意外不是?谢意馨自嘲一笑,看来她要学的还很多啊。   “姐姐,你在想什么?”小家伙见她愣神,摇着她的手臂好奇地看着她。   谢意馨摸着他的脑袋笑了笑,把自己刚才所悟用了浅显的话与他说了。   小家伙听得懵懵懂懂,双眼迷茫。   “瀚儿现在不懂没关系,记着就行了,以后大些会懂的。”谢意馨笑笑,并不多加责难。许多人做人做事都是懵懵懂懂,只围着眼前自身的利益转,很少人能想得那么长远,走一步看三步乃至十步的。她上一世不正是如此么?   “嗯,姐姐,我记着了。”   名声,名声,谢意馨一直琢磨着这个词,突然,她眼睛一亮。是啊,她可不可以以此做为突破口呢?谢意馨暗忖,须知务虚名而处实祸,太过务虚,容易惹祸。上一世,好名声成就了她,从未带给她任何麻烦,但这一世嘛,就不一定了,要知道好名声也容易让一个人行事束手束脚的。   “小姐,谢家二小姐往这边来了。”春雪出声提醒。   “谢小姐——”殷慈墨过来。   “殷小姐——”谢意馨亦出了马车,脸上同样挂着一张帕子。   不比殷慈墨半透不露的面纱,谢意馨的面纱是暗红色的,带着暗纹,虽然薄,但却将脸型遮得严严实实的。   “真巧。”   “是啊。”   两抹同样的窈窕挺惹人眼球的,没看到周边的人都把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在她俩身上吗?   相比之下,还是殷慈墨比较惹眼一些,白色偏点灰的广袖衣裳,显得她气质出众,纯白的衣裳太过刺眼,这一身恰好,更衬得那半透明的姿容清丽绝俗。   毕竟殷慈墨比她年长两岁,身量脸蛋都长开了,反衬得谢意馨就像一枚青涩的果子。   殊不知,她在别人眼里也并不差。她一身嫩黄衣裳,光洁的额头如明珠生晕,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当真是人淡如菊,雅致清丽。一双杏眼生得极好,左右顾盼,很是有神。   殷慈墨落落大方地任他们打量,而谢意馨也在皱了一下眉头之后不再在意落在身上的目光。   “谢妹妹这是打算去哪逛?”   “宣武区。”   “那里不错,首饰衣裳都挺多的,需不需要我带路?”   “这个不好麻烦你吧?”客气话而已,当真她就傻了。   殷慈墨点头,“那妹妹尽兴,姐姐少陪了。”   “姐姐自便。”   寒暄的两人并不知道她们已成为不远处阁楼上的两男眼中的一道风景,在一树的桃花瓣的衬托下,虽看不到脸,但两人仍让人觉得美得不可思议。   雅致的包厢里,两位容貌极俊逸的男子相对而坐。   “墨书,那两人是谁?”一身白衣,略显风流的蒋致行感兴趣地开口。   那个叫墨书的小厮只看了一眼,便答道,“略高的那位是殷家的二小姐,另一位则是谢家的大小姐。”   “果真是从比花娇,秦兄,你说是也不是?”   秦熙从低头喝茶,并不答话。   蒋致行似是习惯了他这般,自娱自乐。   而临走前,殷慈墨回过头,隐晦地看了那阁楼一眼。    ☆、9更新更新   马车一进宣武区,谢觅瀚便忍不住掀开小窗帘子往看。   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接踵,很是热闹。谢意馨要查看的首饰铺,正是坐落在最热闹的主街上。   “小姐小心!”   当谢意馨牵着谢觅瀚走进微华居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朝她撞过来,她想闪开已经来不及了,只来得及把谢觅瀚护在身后。   砰的一声,一只翠绿的手镯掉在地上,碎了,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这人长不长眼啊,怎么走路不看路的?”一席绯色衣裙的少女瞪着地上的碎片,气急败坏地质问谢意馨。   一看自家小姐被污赖,春雪不依了,“胡说,我们小姐走得好好的,分明是你撞上来的!”   “谢意馨,是你?!”君清溪一转过头,便认出了谢意馨,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两人都是骄傲张扬之人,所以互相不喜。   “春雪,退下!”   “清溪,不得无理。”君南夕从外面而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意馨循声看了过去,微微一怔。   “五皇兄?!”君清溪跺跺脚,退到一旁,临了还瞪了谢意馨一眼。   谢意馨自然不会在意,被瞪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她真实年龄都二十大几了,哪能再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她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五皇子君南夕与七公主君清溪。   而君南夕此时亦有微讶,并不是因为在此处遇上她,而是因为她的着装与之前大不相同。相比之前的大红大绿,此刻她的衣裳虽然同样不低调,却顺眼多了。而且脾气也改了一点,要搁以往,此刻差不多就和清溪掐起来了。   “臣女见过——”谢意馨正想行礼。   “在外头不必多礼。”君南夕阻止了她。   谢意馨默默应了,在这个温和的男子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地收起所有的爪子,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她自嘲一笑。   上一世正是他娶了殷慈墨,她对姓殷的没好感,却一直不曾憎恨于他。不仅因为他曾真心实意地帮过她两次,更因为在谢家风雨飘摇之际,是他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为谢家说过话,谢老爷子死的时候,也是他亲自上门吊唁。历经了大风大浪的她看得出来,他的举动真诚并不图任何回报,他这么做只为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可惜,他身体不好。要不然坐上皇位的就不是君景颐了。所以君景颐并不敢薄待于他,一登基便封了他为摄政王,殷慈墨自然就是摄政王妃了。而且好人不长命,她退居佛堂之时,常听说他卧病在床的消息,还有摄政王妃与当今的一些流言。还有一点,便是小世子也可能不是他的孩子,这个可能性高达九成,所以当初她才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布局去杀殷慈墨的儿子。   谢意馨并不知道君南夕正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待那些真性情之人总多了些宽容,所以才会帮了她两次,她并不是第一个享受这种待遇之人。   “五皇子七公主,这里人来人往的,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能否移步雅间?”   君清溪正欲反驳,却被谢意馨抢过话头,“再说,刚才七公主也是因为撞到我才把手镯打碎的,恰好微华居是我娘留给我的铺子,楼上有雅座,也好给七公主赔个礼。”君清溪一般没好话,若让她说下去,自己这话肯定会被当作挑衅。   君清溪撅着嘴想说不稀罕,被君南夕拦下了,他看得出谢意馨的话并非敷衍之语,“也好。”   “李掌柜——”谢意馨招手。   李掌柜眼尖,一早就认出来人正是他们的小主子。前些日子交接时,老夫人特意把他们叫去认人了。可是他也看得出来与小主子对话的两人非富即贵,所以未曾上来打扰,可他却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的。此时谢意馨召唤,他立即迎了上来,“小主子有什么吩咐?”   “楼上还有没有雅间?”   “有,小主子,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进雅间后,她低声哈哈了李掌柜两句,李掌柜会意。   “谢意馨,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出来逛街。”突然,君清溪咯咯笑了起来。   谢意馨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因何就幸灾乐祸起来了。   “你不知道吧?你二叔的辖区有几个县发洪水,死了几百人。啧啧,你们谢家这回麻烦大了。”   洪水?安平县!谢意馨豁地站了起来,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之前用暗语记录的那些事是从她婚后开始的。婚前的,除了很大的事让她有切肤之痛,如直沽事件,要不她很多都不记得了,要不就是记得不确切,例如安平县洪水事件!   扫了自己妹妹一眼,君南夕出声了,“谢小姐莫过担心,你二叔只是守巡道员,不必负主要责任。”   不过谢意馨的心情仍旧沉重,她记得她二叔这回在淮杨是吃了大亏的,几乎说得上是败走淮杨。尽管她并不十分喜欢二叔此人,可他毕竟是谢家的嫡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没事,谢谢五皇子关心,也谢谢七公主的提醒。”此时消息尚未传开,远在京城的她尚未听到任何风声,七公主告诉她这消息虽然不怀好意,但的确是帮了自己。提前知道消息,有更多时间思考布局。   谢意馨这声谢谢是真诚的,意识到这点,君清溪别扭地转过头,嘴里嘟嚷,“谁要你谢啊,连话都听不懂了。”   谢意馨笑了笑,有点心不在焉地想着洪水的事情。   此时外头响起敲门声,两重一轻,春雪亲自去开了门。   只见李掌柜捧着一托盘进来,上面用黄色的稠布盖着。   谢意馨收敛心思,说道,“七公主,方才你的手镯被摔坏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看看合眼吗?”   君南夕闻言,微微一笑,他听出来,谢意馨并不是把撞到清溪的责任揽在身上,她送出手镯,只是想交好,并非是赔罪。   当李掌柜把托盘放下后,微微把稠布掀开,露出镯子的一角,那浓艳纯正的紫色一下子就把君清溪的目光吸引过去了,她忍不住将它拿起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五哥,这手镯好,这紫色很浓艳纯正,水头也好,比刚才那只还好。”君清溪高兴地说完,然后一想,不到,立即转过头对李掌柜炮轰,“刚才有那么好的手镯干嘛不拿出来给我们看?难道怕我们付不起银子还是怎地?”   李掌柜一边擦汗一边偷瞄自家小主子。谢意馨如他所愿地开口了,“七公主误会了,这手镯是我事先让李掌柜订下的,预备送给我祖母的。”   “那——”君清溪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挺怕她把手镯要回去的,她知道她母妃一定喜欢这手镯的,她不想让,“这次就算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公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如果你硬要给银子,便把那手镯还给我吧。”谢意馨也不生气,笑咪咪地说道,皇族的傲气可不会随便就接受别人的东西。   君清溪很纠结,她不想欠人人情,也不想还啊。   君南夕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明白她是不可能撒手了,心中叹了口气,微微一笑,“这礼小妹很喜欢,让谢小姐破费了。”   “还好。”谢意馨也不在意这点东西,更何况是他在意的妹妹喜欢。   “小姐小姐——”谢家一小厮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谢意馨不悦地皱眉,看了君南夕兄妹两眼,见他们并无不悦,才问,“什么事?”   “老夫人派人传了话,让大小姐和瀚少爷赶紧回府。”   “祖母有说什么事吗?”谢意馨问。   小厮摇头。   “既然谢小姐有事,那便散了罢,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君南夕开口。   君清溪不情不愿地点头,一向都是别人附和她的,什么时候轮到她迁就别人了?不过看在那手镯的份上,算了。   送君南夕兄妹离开时,很凑巧地遇上从酒楼对面正欲离去的君景颐与朱聪毓。谢意馨微微侧过脸,顾南夕看在眼中,不语。   两波人擦身而过。   送走了两人,谢意馨蹲□子和谢觅瀚说话,“瀚儿,我们得回去了,姐姐知道这回出来没玩到什么,下回姐姐再带你出来好好玩一回好不好?”   谢觅瀚泱泱地点头,没什么精神。   懂事的样子让谢意馨心疼地把他抱起来,这个年纪的男娃最是调皮了,难为他刚才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   回到马车上,她抱着小家伙,给他说着故事,又让马车绕路去了苏点坊买了时下最受欢迎的几个点心,才把小家伙哄得喜笑颜开。   “咱们到家了,累不累?”谢意馨率先下了马车,挥退候在一旁的男仆,亲自把谢觅瀚抱了下来。   小家伙脸红扑扑的,眼睛很亮,摇头,“不累。”   孩子就是容易满足,只是出去放放风便这么高兴了。   随后门房告诉谢意馨大老爷回来了。谢意馨想这便是她祖母让他们赶紧回府的原因吧?   她记得安平县洪水事件暴发后,她那在直沽任州牧一职的父亲是回来过一次的,所以并不是很吃惊。只是心里担忧,这次的事情怕是不好处理吧。   “姐,爹回来了?”谢觅瀚怯怯地问。   谢意馨自然知道他想什么,“是啊,爹回来了,瀚儿高兴吗?”她爹是个严肃的人,不拘言笑,府里的孩子都怕他,她和弟弟也怕,就怕说话时他突然会打他们。呵呵,这些都是小时候的心思,大了才知道,尽管老爹严肃,但他一向都不打孩子的。   谢觅瀚小脸纠结起来,他想说高兴,又害怕。   谢意馨牵着他的手先往崇德园走去,此时迎面走来一人,藏青色长袍,面容因常年不拘言笑显得刻板。   “爹?”谢意馨一愣,傻傻地叫了一声,重生以来这么些日子,她第一次见到她爹。尽管她爹任职的直沽离京城不远,可是他也没什么时间回来看他们。   见到一双儿女,谢昌延原本拧起的眉舒展了一些,嘴角微微弯起,“回来了?”双眼不住地打量他们姐弟,见他们两人手拉着手,身体也好,双眼不由得柔。   “是,父亲。”   顿了顿,谢昌延才道,“听说,这些天你懂事不少?”   听说,听谁说呢?爷爷奶奶继母,这话从他们每一个人口中说出的意思都不尽相同啊。   谢意馨抓抓头,傻笑,“女儿毕竟一天天长大了嘛,总不能光长个子不是。”   “那就好,多和你母亲处处,多学些东西,以后嫁人了才不会吃亏。”   “是。”   “还有,瀚儿也要好好听长辈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爹。”谢觅瀚小声地应了一下,然后拿眼偷瞄他爹。   谢昌延踌躇了一下,见找不到话题和一双儿女说了,才道,“那就好,爹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俩就去奶奶那里吧。还有你们这些伺候小姐少爷的,要精心,知道吗?”   “是,大老爷。”春雪众人齐应。   谢意馨看着她爹离开时略显急促的脚步若有所思。她爹这人,怎么说呢,有些迂,身为长子,为了家族的繁荣,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政事上.儿女不是不关心,只是花在他们身上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多。   上一世她对此还颇有怨言,可有了朱聪毓此人做对比,她爹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10更新更新   踏进崇德园的院门,谢意馨就听到她祖母略爽朗的笑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除此之外,还间或夹杂着一道清脆甜美的女声。进屋的谢意馨一愣,祖母有客人在?脚步却未停顿。   门帘挑开,姐弟俩进了屋,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谢老夫人很开心地唤道,“馨丫头和瀚哥儿回来了,快快,来祖母这里。”   而谢意馨此时也看清了客人是谁,王雪芝,原来是你。   谢觅瀚小朋友甜甜地唤了声祖母,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姐姐。   “馨丫头,这是雪芝丫头,你们二婶姐姐的女儿,你们唤表妹即可。瀚哥儿,你要叫表姐知道吗?”   两人见了礼。   谢觅瀚有点怕生,拽着谢意馨的衣摆,糯糯地叫了声表姐。   “你王表妹会在我们这住一段日子,馨丫头帮祖母好好招待表妹好不好?”   谢意馨笑着应了下来。   “麻烦表姐了,表妹在此谢过。”王雪芝嫩软的脸色挂着娇怯的笑容,甜甜地道谢。   “好说。”谢意馨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端着茶,薄雾中她的容颜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王雪芝直觉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很喜欢自己,可她又不知如何办,一时之间有些委屈。   谢意馨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并不怎么理解对面人的委屈。   说起王雪芝与她的恩怨,其实并不复杂。上一世她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自己待王雪芝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太不识趣了点,经常和自己抢东西,做事越来越得寸进尺,没个做客人的自觉。才会惹得自己在一次宴会上大发小姐脾气,将她狠狠削了一顿,让她在京城贵女这个圈子更呆不下去,还被汪家退了亲,最后不得不远避他乡。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真的很混帐的,谢意馨微微一笑,那种嚣张的日子不必顾及什么也不必约束自己,真的很舒服。只一点不好,就是连累了家里。她想,哪天她有了嚣张的资本能自己承担一切后果的时候,她一定不再压抑自己,重生这些日子真是憋死她了。   后来王雪芝不知为何认识了殷慈墨,若得姓殷的为了她出头,让朱聪毓娶了她为平妻。   “大表姐,小表弟,这是我从家乡里带来的一些特产,希望你们会喜欢。”   扫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王雪芝,谢意馨礼貌地接过,“表妹不必紧张,把这里当成你家就好。”想起临死前,王雪芝在佛堂里口口声声说恨自己的话,谢意馨淡淡一笑,王雪芝,这辈子她不会主动与她为难,且看她又能走到哪一步。   姐弟俩很有礼貌,谢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了,你们爹回来了,刚回青云院,你们姐弟俩要是早点到就能遇上了。”   “祖母,刚才我们在崇德园二门遇上父亲了。”   “那敢情好,晚点咱们一家子再一起吃个饭,好好聚聚。”谢老夫人乐呵呵地说完,话峰一转,说起了别的事,“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清荷宴了,你这丫头可别像去年头次参加一样啥都没准备啊。还有,你二妹妹蓉青第一次参加,你可得照顾好她。”   清荷宴,每年一度,在境湖举行,均由皇室中人主持,收到名帖的王孙贵族世家子弟及寒门有学之士都会拔冗出席。而女眷这边,出席的皆是十二岁以上的未婚的世家贵女。   谢意馨心中一动,她记得殷慈墨可是在这一年的清荷宴上捞足了进入朝堂当女官的资本,更因此名动京城,芳名更为大昌的子民所赞颂,就差没有栽入史册了。   谢老夫人说完,看到王雪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拍拍王雪芝的手,道,“不是表婆不疼你,只是这清荷宴入门需要名帖,今年我们谢家就收到四张,我们大房两张,二房两张,均指名给了嫡女,实在舀不出给你了。”   王雪芝忙罢摇头表示清白,“表婆,不是,我不是,我只是对清荷宴一直很好奇而已。”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表婆知道,表婆没什么意思,就是说说而已。”谢老夫人心中摇头,真是小孩子,哎。   谢意馨心里存着事,也不耐烦呆在这了,再注意到她弟弟耸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更没心思了,待王雪芝情绪平复一点了,便站起来,“奶奶,弟弟眼困了,我先带他回青云园,晚点再来陪你。”   “去吧。”   谢意馨朝王雪芝点点头,然后牵着她弟弟走了出去。   王雪芝眼巴巴地看着,谢老夫人看在眼里,等谢意馨姐弟俩走远了,才吩咐下人带她去了客房。   谢意馨回到春暖阁,换了家居的常服,又洗了把脸,便一个人窝在里屋,并且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打扰。   她死命地回想当年清荷宴的细节,然后再针对这些涂涂改改,一直忙到了傍晚时分,眼眉才有些舒展。   稍晚,青云园那边来了人请她去前屋吃饭。她略做收拾,便去了。吃饭的时候,她祖母和继母的情绪都不错,二婶则是亲亲热热地照顾着侄女,只是父亲和祖父似乎有些愁绪,开怀不起来。   谢意馨此时也挺担心的,却不能说什么。她二叔的问题不复杂,但解决起来比较棘手。   她二叔身为上任不久的外来知府,与当地的官员的关系并不紧密。发生水灾时,手下的县令不当回事,瞒而不报,后来瞒不住了,才报上去,可惜为时已晚,灾情已经控制不住了。而她二叔的顶头上峰也是十大世家的人,他们似乎达成了协议,意图把此次灾难的罪过大部分算到她二叔的头上。毕竟他作为地方父母官,负直接责任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谢家在京城这边,在灾情发生后,也努力为他奔走。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钱粮不到位的问题,总觉得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就没事了。他们谢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事情很不顺利。她爹以为有人故意在此处卡着谢家,所有的信息现象影射的都是这个意思。而此时,国库不丰,再加上西凉国在边境虎视眈眈,当今圣上在开仓脤灾后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再拔款。   后来为了二叔,就连已不大管事的老爷子也豁出老脸进宫面见了圣上一回,只求能尽快拔款脤灾,就为了能让他将功折罪,有更充足的米粮银钱把灾区处理好。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甚至还差点酿成灾民暴动,这样的结果是多方推波助澜造成的。二叔也因此给当今留下了无能不堪大任的印象,之后一直政绩平平。   而她祖父当初进宫谏言,言辞恳切,圣上一开始也只当祖父是心忧百姓,或许掺有一点私心,却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因为二叔的无能,祖父的私心被放大,曾经的恳切谏言也成了以势相压。师徒间的感情不复当初。   此事给谢家带来了很不良的影响,诸如圣上的不满,渠南(安平县所在省)百姓的不满等等,可以说损失巨大。   以前看不穿,皆因身在局中,加上有心算无心。谢意馨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反过来看,很容易便看出了谢家收到的一些情报有部分是夸大的,目的就为了让老爷子入局。现在想想,圣上怎么可能会不管渠南呢?他不过是在衡量罢了。   “爷爷,一会我能去书房找您么?”吃完饭,谢意馨俏生生地问。她觉得,身为谢家子女,她应该提醒一下。她爷爷不进宫,便不会给圣上造成倚老卖老以情相要的印象。最坏的结果就是二叔败走渠南罢了。只要圣心在,那么谢家就不会倒。   “胡闹!”谢父斥道,谢家的书房岂是一介女流可进的?   “我有点书法上的问题不明白。”谢意馨装作委屈地道。   “别理你爹,一会随我来。”谢老爷子开口了。   这几句说来,继母二婶等人反应不一,谢意馨也懒得管。听到她爷爷允许了,她欢快地哎了一声应下。   谢昌延无奈地说道,“父亲,你别太宠她了。”   谢家书房   谢老爷子拿着她的字帖,前面还算满意,但越看眉头越拧,“你这字,前面尚可,后面这几页却太过急躁了,什么原因?”   谢意馨低下头,绣鞋鞋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地面,“过几日便是清荷宴了,孙女不想在宴会上输。”   “有目标是好事,却不能过于急功近利!”说到这,谢老爷子不知道怎么的,顿了顿,然后接着说,“练字靠的是坚持与长时间的沉淀,你赶几日的时间,能有什么明显的进步仔细画虎不成反类犬,没得把之前已有风骨给弄没了,得不偿失。”   “是孙女太过急切了,这样的字,险些就要在宴会上出丑了。”谢意馨一边收拾书桌一边嘟嚷,“反正我的基础就在这,瞎折腾也不一定会更好,倒不如等几天参加了宴会便知道了。再说了,我才是第二回参加,前面也没什么名声,不会为声名所累,有人比我更急,是不是,爷爷?”   是啊,瞎折腾结果也不一定比现在好,而且的确有人比他们谢家更急,人家都没动静,他们谢家何必先急上火?   谢意馨的问话把谢老爷子从沉思中拉回来,他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脑袋,“是,夜深了,你赶紧回屋吧。”   “嗯,那孙女回去了,爷爷也早点睡。”   谢意馨刚出门,便遇到她老爹,行过礼后,她便慢慢往外走。   待身后的门一关上,她便猫下腰,偷偷回到门口,偷听里面的谈话。   “父亲,儿子刚收到消息,二弟那边的情况不太妙,咱们得赶紧行动了。您看您是不是明天选个时间进宫面圣?”   “暂且不急进宫。”谢老爷子越想,头脑越是清明。他无意中瞥见门缝红色的一角布料,暗自摇摇头,这孩子,还是那么调皮。不过,进了两年学后,朝堂上的事倒比她爹要敏锐一点。这回亏得了她提醒,要不然谢家恐怕要吃点亏了。   “可是二弟——”   “你二弟是在渠南为官,但总揽数州军政事务的可不是我们谢家,可他们至今没有动作,如此反常,耐人寻味啊。”   谢老爷子一提醒,谢昌延也想到了一些猫腻之处,那情报处...“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儿子这就去处理——”   “不急,等此事过后再说。我们得...”   后面的话,谢意馨没再听下去了,带着好心情悄悄回了春暖阁。    ☆、11更新更新   接下来两天,老爷子果然没有出门。   而渠南灾情也越演越烈,受灾人数也由几百转为数万,数字还在增加中,丝毫不见缓和。当今圣上大动,下旨开仓赈灾,并广开言路,寻求赈灾良策。甚至张榜公布,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胸中有丘壑的,俱可献上治灾良策。一经采用,金银珠宝,加官进爵,都不是问题。封赏不可谓不厚。   此皇榜一张,全民哗然,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馆酒楼都在议论此事。   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之中,清荷宴如期而至。一大早,她便被挖起来梳洗妆扮。与祖母母亲一道吃了早膳,听了几句嘱咐才离开崇德园。巳时,待伯公家的两位小姐过来会合后,便准时出发。   “李二,你说天下富商如此之多,只是他们伸以援手,灾情便能大大缓解。”   “嘿,人家富商是有钱,但银子也不是白来的,凭什么帮你?”   “可以让皇上下旨说,只要捐够多少万两便能当个官,我想那些富商是愿意的。”   “荒谬!这和卖官鬻爵有什么区别?这提议一旦通过,最近害的还不是咱老百姓”   “也是。”   “嗨,你们俩个别以为在千月楼里学来几句文诌诌的话就能在俺面前装厮文!别人不知道你俩的水平,俺还不知道嘛,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么?”   谢意馨他们的马车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因为拥挤,耽搁了一会,却不料听到这一席对话。正欲感叹民智不可欺,却不料后面那句,完全颠覆了。   马车过了那热闹之处,渐渐平稳而迅速地向前驶去。   二堂妹谢纯姝历来是个活沷的,她一早就笑开了,“姐,大堂姐,二堂妹,你们刚才听到那几个人说的话没有?真的好好笑哦,前面两人说得头头是道,我听着心中还惊讶市井多能人来着,却不料最后那人一句话就把前面两人给戳穿了。千月楼,果然是才子能人聚集啊。”说着,她还不时地掀起窗帘看看到哪了。   谢意馨点头,千月楼的确不错,作为京城最雅致的酒楼,自然是文人才子的最爱。尤其到了每年的夏试与冬试期间,那里更是热闹不已。这里那么热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当今圣上曾经微服在千月楼出现过,也曾在此提拔了几名有识之士。如此一来,才子文人自然对千月楼趋之若鹜。此番千荷宴,有名的才子也在受邀之列,人数不多,就几名。   “行了,纯姝,你消停一下,动来动去的,晃眼。”谢意馨的大堂妹谢微澜黛眉微拧。   吁——   “小心!”   擦——一声长长的摩擦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谢意馨她们收不住势,身体一直往前倾。   赶车的车把式看到两辆马车差点撞到一起了,再想到车内坐着的四位嫡小姐,冷汗差点就出了一身。   “你们谢家的怎么回事?没看到我们都进门了吗,还撞上来!欺负人是不是?”   他们这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对面马车的就骂开了。   谢意馨的二堂妹谢纯姝看了她一眼,道,“我出去看看。”说罢便掀了帘子。   看到两辆离得极近的马车,想到刚才若不能及时停下的后果,谢纯姝也恼了,“殷家的,你们讲不讲理?分明是我们两家的马车从两个方向一同使来,你们看到我们谢家的马车不避让一下就算了,反而想抢先一步进门,懂不懂尊卑有别?”谢纯姝可不会与她客气。笑话,他们谢家是殷家能比的吗?   “尊卑有别?我说你们谢家也不要太嚣张了。我们殷家的马车先到的,凭什么要让给你们?要知道你们只是世家,便是皇家的人也没你们嚣张,普摆得倒比皇家还大。”   “你这话亏不亏心,你们要是真比我们先到,此时就不会被我们卡在门口!”被倒打一耙,真是气死她了。   谢意馨也不出声,此事事关谢府体面,容不得相让。殷家一个小世家,真敢蹭鼻子上脸。而且以殷慈墨的智慧,不会让这事闹大,闹大了对她可没好处。她此举若非无意,便是想恶心一下他们,顺便抹黑一下,让外人看看谢家是如何嚣张的。   “好了燕宜,进来。周叔,把车赶到一边,让谢家先过去!”对面马车,传来殷慈墨冷淡又不容置疑的声音。   果然,谢意馨也出声了,“阿姝,你也进来吧。”   谢纯姝进来马车,嘟嚷了一句,“殷家的人真讨厌!”   此时,殷慈墨出声了,“舍妹无礼,出言无状,还望谢妹妹念其年幼,原谅则个。”舒缓宜人的声音让人听了生不起气来。   谢意馨一愣,道歉了,殷慈墨话里的意思是不是暗示此事非她授意?不过,事已至此,影响已造成,这账自然还得算到她头上。   “无妨,不过殷姐姐回去后可要好好管束底下的妹妹才是,她今天冲撞了我没关系,反正我无官无职,哪天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谢妹妹说得极是。”马车内,殷慈墨慢悠悠地应下。   “那妹妹我先行一步了,堵在这毕竟不雅。”   “谢妹妹请——”   谢意馨示意车把式可以走了。   “谢家真是嚣张啊。”   因方才两家的马车堵住了唯一的入口,不少人停下来看了这出戏。大多数人都是同情势弱之人,再加上殷慈墨的名声比谢意馨要好,不少人倒向了殷家这边。   “的确,不过人家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以后见到谢家人记得躲远点,惹不起咱躲得起啊。”   “哼,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那殷家没错,为何谢家的人偏要与他过不去?怎不见谢家的人来难为我?”人群中有人看不过去说了句公道话,声音还不小。   众人闻言一愣,继而恍然,可不是这道理么?   不远处一辆青衣马车内坐着一对锦衣华服的兄妹。   “这姓谢的越发嚣张了,竟然敢欺负殷姐姐!”君清溪怒得不行。   殷慈墨有个姑姑在宫中,品级为修仪,品级不低,而且还有一定的宠爱,所以殷慈墨偶尔会进宫陪陪她姑姑。再加上她姑姑是从贵妃秦怀贞偏殿出来的,又一向与贵妃交好,连带的,与君清溪君南夕有点交情(君南夕为贵妃所出,君清溪乃养女)。   所以,比起谢意馨,君清溪自然是站在殷慈墨这边了。   “这事你殷姐姐会处理,你就别掺和了。”君南夕淡淡地说完,眼睛看着入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谢家抵达镜湖山庄的时辰不早不晚,进了山庄,车把式找了个方便停靠的地方让谢家几位小姐下了车,然后驾着马车去了马驷处。   镜湖分镜日湖与镜月湖两部分,一般女眷都在月湖活动,而男子则在日湖,两湖是两通的。男女隔着一湾湖水荷塘,遥望相对。   谢意馨领了几个妹妹从镜月湖的月亮门进入,甫一进入,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携带着凉意的清香,入眼即是参天大树下的清幽荷塘,顿时让人感到一阵清爽惬意。   头次来的谢纯姝与谢蓉青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眼带好奇。   不远处传来人声,谢意馨领着她们循声而去。   谢家四姑娘甫一出现,人群中有短暂的静默,众人的视线或明或暗地落在四人身上。   前世参加过不少宴会并且已经锻炼出一张厚脸皮的谢意馨自然不在意,落落大方地任由众人打量。而活沷的谢纯姝也挺起胸脯,下颚微抬,骄傲昂着头,不见丝毫怯懦。而谢微澜与谢蓉青,两人性子都比较安静羞怯,但此刻也是面带微笑,尽管此时手心冒汗。   打量完毕,不少人暗自点头。   身为世家女,谢家四个姐妹的家教礼仪都是不错的,加上那姣好的外貌,倒显得她们四人个个气质不俗。特别是那萦绕的书卷气息,给她们添了不少分。   这些全赖自家祖父开明,并不曾限制她们读书,甚至谢意馨与谢微澜还曾于梧桐女子书院念过两年书。俗话说,满腹诗书气自华嘛。   想起梧桐女子书院,谢意馨眼神一黯。此书院由温家所建,收学生也严格,平民不收,非嫡不收,蠢笨的不收,一系列苛刻的条件下来,能进入书院的寥寥无几。可温家就是宁缺勿滥也不愿降低条件。   而谢意馨有幸在里面呆过两年,也不得不承认,里面教的东西真的很有用。她上辈子能把那空壳子一般的侯府经营起来,重新进入名流世家的圈子,那两年所学占了一半功劳,虽然当年她学得不是很认真。   说起来,今天来参加千荷宴的贵女,有一些人是在书院里呆过的。嗯,殷慈墨也在里面呆过。   谢意馨一眼望去,发现人群中的确有几张很熟的面孔。这些人,她一愣,想起上辈子她们的际遇,都很不错啊。与殷慈墨交好的,混得不错,不交好的,貌似日子也过得挺舒心。好像就只有她,混得最差劲了。而那一届与她同一年教导出的贵女,也最有出息,不知是何原因。谢意馨不知道,那完全是因为她们这一届是由温家当过一品女官的温儒晴教导,所以才会那么出色。   在谢意馨打量她们之时,那些人也都有意无意地循着目光望过来。四目相对时,谢意馨微微一笑,点头致意,惹来她们或错愕功皱眉的表情。    ☆、12更新更新   镜湖园林内,众人三五作堆,聊兴很浓。   女眷这边,偶尔会往镜月湖那边瞄两眼:男人那边,也时不时扫几眼过来。   谢意馨两位堂姐妹遇上她们外家的女眷,过去寒暄了。只剩下谢意馨与谢蓉青,而谢蓉青性子腼腆,自然是紧跟着谢意馨。   “春雪,我交待你的事情怎么样了?”趁着出恭一个人的时候,谢意馨问道。   “小姐,你放心吧,我已经交待了我大哥,不会误了事的。”   “那就好。”   约摸到了午时左右,宴会便准备妥当了。众人或急或缓赶往留春台。   留春台地势极高极开阔,白玉砌的台阶很是典雅贵气,背后一道瀑布倾泄而下,白雾翻飞,衬得留春台仿若人间仙境。   台下,翠绿的草坪延展开来,左右两边摆着一列列酸枝木长几,几上繁花雕刻,精美华贵。桌上更是摆满了琼汁玉浆,时令果蔬,美味珍馐。   谢意馨她们赶到之际,有几名公公正往台上搬两张缕金龙椅,众人正纳闷间。鞭子声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唱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人群中有瞬间骚动,谁也没料到帝后会亲临。   可是在场的毕竟都是见识过场面的,惊讶也只是一瞬,一会便反应过来,纷纷跪下,“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后身后还跟着几位老臣,龙行虎步而来。坐下后,才道,“平身吧。”   谢家几位姐妹坐到专属的位置后,谢意馨才发现她爷爷也跟着周昌帝来了。   “朕和几个老臣本来在商议事情的,可惜一直没有眉目,想到你们在镜湖这边举行千荷宴,便一起过来看看,你们不会介意吧?”周昌帝开了个小玩笑。   周昌帝今年五十有二,但因保养得宜,却像四十多的样子。此人性秉宽和,私下是一位温和的老人,遇大事也从不缺少杀伐决断的果敢,是一位很有人格魅力的仁君。   “吾等惶恐。”   “皇上,您这么说,可吓着这些孩子了。”皇后温和地插了一句打趣。   “呵呵,还是皇后仁慈啊。那也罢了,开宴吧。”   随后,开了宴,皇帝看了两曲歌舞,又略坐了会,布置了一人须写一诗或画一幅画的任务后,皇帝让大家自便,携了几个老臣离开了。   不久,宾客们三三两两,与相熟之人或闲庭漫步,或观景赏荷,或吟诗作对,不一而足。   “蓉青,咱们去个地方好不好?”谢意馨对一直紧跟着她的小尾巴说道。   谢蓉青秀气地吃完一块点心,才问,“大姐,去哪啊?”   谢意馨笑得意味不明,“悦心亭。”悦心亭,便是见证殷慈墨的崛起之处,此次,她也想借借光呢。   “大姐,此处风光果然怡人。”到了悦心亭,谢蓉青开心地四处张望。   “你喜欢就好。”这亭子景致开阔,清静怡人。微风过处,携来幽幽花香。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离皇帝办公之处很近,很近。   他们刚到不久,便有脚步寻声而至。   谢意馨抬眼望去,便见君景颐殷慈墨八公主一行人缓缓行来,只是见到亭子有人后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罢了。   “三皇子和殷姐姐怎么这么要好了?”谢意馨挑眉,玩笑似地开口。   君景颐与殷慈墨两人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君景颐好笑地摇头,“馨丫头乱说什么?我与子恒找了你许久,谁知你竟躲到这里来了。一路寻摸过来,刚巧遇到殷家小姐,听说这怡心亭景致不错,便相邀过来看看罢了。”子恒是朱聪毓的字。   “哦,原来如此。”谢意馨回答得有点漫不经心。   君景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寻思着,她这回应该信了他的话吧?此时他与殷家的关系可不能为外人所知啊。   “馨丫头,不介意我们在此处歇歇脚吧?”   听到他唤她馨丫头,谢意馨秀眉微拧,想想便放开了,等以后私下人少些时候再提醒吧,“三皇子请自便。”   得了应允,殷慈墨朝她点点头,便挑了一角坐下。   而朱聪毓则朝她走过来,声音略低地问,“近来可安——”   那个好字还没出口,亭子又来人了,这回来的是五皇子与七公主,后面还跟了好几位才子贵女之流的。   谢意馨好笑地想,这悦心亭怎么变得这么抢手了亏得这亭子够大。。。   “三皇兄,八皇妹,不介意我们坐下吧?”君南夕微笑着问。   两人还能如何应,摇头,让人坐呗。   “这里景色好,不如咱们就在此做诗一副或做画一副交差算了。”有人提议。   “好主意!”有人附和。   于是,一阵纸章翻动声响起,没一会,亭子里便弥漫着阵阵墨香。   谢意馨眼角的余光瞄到殷慈墨也动手研墨了,便淡淡一笑,也开始专注于书画中。   良久,有些人完成了,已放下笔。   “咦?!”突然,大理寺少卿之女柳舒云惊呼一声,然后吃惊地瞪大眼。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殷慈墨的周围萦绕着六基只美丽的蝴蝶,而她本人却恍若未觉,只专心致志地在纸上挥毫。   远处,还有无数的蝴蝶朝悦心亭飞来,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有几十上百只蝴蝶围绕着殷慈墨翩翩起舞。   群蝶之中,殷慈墨白衣胜雪,衬着她的天人之姿,美得不似凡人。   这一幕震惊了无数人,君景颐朱聪毓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谢意馨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众人,不出意料地发现似乎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殷慈墨身上,目露痴迷或震惊,   只一人,目光平静,样子有点漫不经心,似乎在思考什么,这人便是君南夕。他敏感地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过去,对上谢意馨的意外的双眼,温和一笑。   谢意馨是真没想到竟然有人不为这一幕所迷,她是因为经历过有了抵抗力,而君南夕却是第一次见,又是为什么能保持清醒呢?   “啪啪啪——”随着三声掌声响起,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打破了一时的静谧,“好好好,果然是人间奇景!”   谢意馨和君南夕阳是最先注意到皇帝到来的,他身后还带着那几位老臣,当然,她爷爷也在其中。她正欲行礼,皇帝罢罢手示意不必多礼。   众人才回过神,略显剧促的样子。   此时,君景颐似乎不经意朝殷慈墨方向扫了一眼,惊呼,“父皇,你看——”   众人看过去,离得近的不知看到什么,呼吸急促。而离得远的看不到的,都踮着脚,心却如猫抓似的猜测他们到底看到什么了。   却原来,智者还围绕着殷慈墨的蝴蝶不少落在纸上,扑闪着一双美丽的翅膀。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吃惊的是它们似乎通灵了,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有序地粘在纸上,排成一个福字。   而皇上正凝着脸,走到殷慈墨的画作前。而她忙蹲下行礼,皇帝也没理她,小心地拿起她的画作。如此动作,蝴蝶却没惊走。   一官员惊呼,“皇上,祥兆啊,天佑我大昌。”   “天赐福于大昌,大昌幸矣。”   众人纷纷附和。   “金桨木兰船,戏采江南莲。莲香隔浦渡,荷叶满江鲜。房垂易入手,柄曲自临盘。露花时湿钏,风茎乍拂钿。”皇帝一字字念完殷慈墨所做的诗,然后看向她,“好诗!好画!”   “谢皇上夸奖。”殷慈墨福身行礼,不卑不亢,浑身透着一股宠辱不惊的气韵。   周昌帝赞赏地点点头,“你是哪家的姑娘?”   “回皇上,臣女名殷慈墨,是殷崇亦之女。”   “原来是太常寺少卿殷崇亦的女儿,不错不错。”   “这幅江南采莲图,当得起这一届清荷宴的魁首,除了例行的赏赐外,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么?”皇帝心情很好地问。   殷慈墨正欲回答,不料却被人打断了,七公主盯着谢意馨,“谢大小姐,你那表情什么意思,莫非是对我父皇的决断不以为然么?”   谢意馨无辜地看着她,她哪里又惹到这个小姑奶奶了   “臣女没有。”说着,她识趣地跪下了。   “我知道你一向与殷家大小姐不合,而谢大小姐又是持礼公的嫡亲孙女,得他真传,料想琴棋书画方面应当很是出色,看不上殷小姐的诗画也是有的。不过本公主很好奇,你的作品又能出色到哪去?”   “七公主,我是我,我爷爷是我爷爷,我顽劣不才,我爷爷却是堂堂帝师,不能相提并论。”谢意馨听她越说越不像,竟然攀扯起她爷爷,心中不悦极了。当下打断她的话,反正她脾气骄横的事,京城的人都知道,此次又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对她印象应该一如继往没改变的。她自己有几分水平她自己清楚,万不能因为自己污了祖父之名。   “好了小七,住嘴!”周昌帝略为不快地开口,这小七,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而谢家这丫头虽然骄纵,却有一颗维护家人的赤诚之心,不错。   “把画呈上来,朕看看。”   “朱颜碧墨放池畔,舞袖挥毫对玉莲,尽态极研宛若生一脉幽香把君难。”皇帝念完,颔首,“这首画莲也不错,虽不及刚才那首写意及意境深远,也是一首难得的好诗。”   “这副诗画我觉得略次于刚才那首,你可服气?”   这话却是问谢意馨,她哪敢说不服气,当即跪下叩谢皇恩。   当周昌帝的视线触及殷慈墨时,大声道,“这幅采莲曲当为今年清荷宴诗画之魁首,来人,赏!赏赐加重三成。”不管这祥兆是真是假,总是利于皇帝利于大昌王朝的,该赏。   随后,进来好些个宫人,每人手上都捧着满手的赏赐。   清荷宴头名,一般被赏赐黄金百两,白银百两,金银玉头面各一套,宫缎若干匹,这些头面都是宫中御制,如今再加重三成,赏赐不可谓不丰厚。   “臣女谢皇上赏赐。可是,这赏,臣女不能收。”殷慈墨着重地说着。   谢意馨暗忖,来了。   “哦,为何不能收?”周昌帝眼眸闪过几丝讶异,接着想到那个福字,幽深的双眼更是一沉。   “臣女有一请,望皇上成全。”   “说吧。”   “请皇上允许臣女将这些金银财帛尽数捐出,赈济渠南灾民。”此话,殷慈墨直视当今,说得铿锵有力。   众人均被震在当场。   “想必以皇上的睿智,也看出臣女的诗画描绘的皆是南方的采莲景象。臣女有幸在渠南呆过一阵,那里风景如画,民风纯朴,是个好地方。可惜如今却因水灾变得满目沧洟、说实话,同是大昌的百姓,臣女心中很不好受。这些财物于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用,如果用在渠南,就不一样了,即使只能救一幼童或一老妪,都是值得的,都比用在我身上要好得多。求皇上成全。”   这一席话说得沉痛无比,渲染力极强,不少才子贵女皆被她的无私所感动。   生活靠演技,当年初听这话时,她嗤笑不已,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谢意馨暗忖。   谢意馨没有冒然出声,待众人的情绪平复了七八分,她才开口,“殷姐姐说得极是,同是大昌百姓,我们如何能置身事外?别的好话臣女也不会说,但臣女愿将臣女名下所有的庄子铺子一年的产出及红利两千两捐赠出来,为受灾民众尽绵薄之力。”   “皇上,这银子虽及不上殷姐姐的,但你可不能嫌少啊。”说最后一句之时,谢意馨抓抓头,颇不好意思的样子。她就是故意的,对比自己这实打实地捐款,殷慈墨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不,应该说是空手套白狼,这是明眼人都会算的账。不过因为祥兆的事,皇帝一定会记着她抛砖引玉的功劳的。   “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眼露赞赏,“谢爱卿,你把你孙女教得很好。”   “皇上谬赞了。”谢老爷子慈爱一笑。   殷慈墨冷眼地看着谢意馨上窜下跳,君景颐朱聪毓的神色也不是很好,只是他们掩饰得好,寻常人察觉不出罢了。   “谢家真富有,一个女娃随便一出手就是两千两白银。”一向与谢家不对付的礼部尚书祝文况不怀好意地说道。   “皇上,这些庄子铺子全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谢意馨看着周昌帝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到后面,声音拖得老长。   “祝尚书此言差矣,谢侄女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全赖咱们皇上这些年厉精图治,百姓日子过得好了,自然能藏富于民。而且我朝化及豚鱼,民风纯朴。此次由我们抛砖引玉,相信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捐款捐物的,还望皇上及早安排好人交接才是。”这回出声的是十大世家之一的秦家家主秦明忠,秦家在朝堂上还是比较中立的,而且秦家枝繁叶茂,子弟出色的不少。他的话份量还是很重的。   在祝文况挑衅的情况下,谢老爷子是不便出声的,秦家或者别人能帮着说话自是好的,如果不能,谢老爷子也得亲自上了,总不能让那个老货欺负自家小辈不是?   祝文况还欲说话,却被打断了,周昌帝笑骂,“行了,你们这些老货,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舍得拿钱出来!”   “臣等惭愧——”   “父皇,儿臣愿意捐出一年晌银以赈灾区。”   “臣愿意捐出一年傣碌——”   在场的众人也不是傻的,由皇子皇女带头,争先恐后地捐钱捐物。   其实众人也明白,这样跟风似地捐钱,除了能博个仁慈的名声外啥也没捞着。但是不捐的话恐怕会在圣上心中记上一笔,孰重孰轻他们都懂。   此次功劳最大的便是殷慈墨与谢意馨了。众人羡慕地看着她俩,有些精的,就瞧向持礼公。持礼公家出了个好孙女啊,她立的功劳,圣上还不是记在谢家身上?   记录官粗略算下来,所有捐赠加起来竟然达到了一个极大的数目。把皇帝吓了一跳的同时也满意极了。而且他还想到,如今只是区区十几人,便能筹集这么多银两,如果今天的事发生在整个朝堂整个京城,那国库空虚的麻烦很快便能解决。   皇帝美滋滋地想,只是很快,他的好心情便被打扰了。   “前方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吵吵嚷嚷的?”皇帝不悦地问道。   “回皇上,有侍卫在西北角捉住一鬼鬼崇崇之人。”一太监头子上前回话,说话间,有侍卫提着一个人上来,那人身后还拖着一个竹笼。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那人不住地磕头。   “此人一副农人的装束,别是路过境湖山庄好奇张望一下而已,就被侍卫当成是贼抓起来了吧?”君景颐略带讶异地说道。   那侍卫见到自己忠心护主的行径被否认,当即回道,“回三皇子,卑职发现他的时候是在西北角的一处矮墙上,当时他提着个大竹笼正欲下墙,见到卑职更是一脸惊慌,撒腿就跑,卑职觉得很不对劲,就提了他回来。”   “见到你只是跑而已,也没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你把他抓来,不怕冤枉了好人?”   两人对话期间,殷慈墨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异色。   连谢意馨看了都不得不佩服,她上辈子活到二十几才能做到殷慈墨此刻这般。   “好了,押下去吧。”皇帝有些索然地挥挥手。   这个时节,哪来那么多蝴蝶呀。在座的,能混迹官场的,哪个不是人精?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白。   “臣女有一计,能助皇上筹集足够的银钱赈济灾民。”殷慈墨咬咬牙,磕头。一败涂地,捐款之事被人摘了桃子,本来她这边平分或略重的功劳都被眼前之人破坏了。恐怕她此时在周昌帝心中的形象还不如谢意馨吧。祥兆之事,她本欲挑个时机坦白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失策!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别的法子挽救。可惜,如果按照计划...算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渡过眼前这关再说。   而且放蝴蝶之事她安排得隐秘,挑的地点还是个死角,不会有侍卫经过的。可事实还是被人发现了,她得让人查一下到底是不是有人针对她了。如果是,那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竟然能料敌先机,绝不可留。   “哦?”皇帝感兴趣地看向她。    ☆、13更新更新   “好了,押下去吧。”皇帝有些索然地挥挥手。   这个时节,哪来那么多蝴蝶呀。在座的,能混迹官场的,哪个不是人精?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白。   看着被压走的农人,不少人觉得谢意馨刚才那句“皇上,这银子虽及不上殷姐姐的,但你可不能嫌少啊。”真是绝了,对殷慈墨来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啊。若是放在此时,效果得加倍,真是可惜了。仍有不少人使劲地瞅着她,希望她再说两句类似的来刺殷慈墨一下。   而谢意馨本人及其他一些人老成精的老家伙倒没觉得可惜,若放在此时,难免有落井下石之嫌,显得气量不够宽大。   可看看此时静默不语的谢意馨,不少老家伙暗中点头,皇上的观感比表面上的得失与心中的痛快来得重要多了。刚才她说那话时,娇憨不失可爱,此时的静默更能看出她的好品性,进退有据,不错不错,谢老有福了。   谢老爷子也惊奇地看了一眼孙女,若没刚才那句话,圣上纵然怀疑,但因殷慈墨的抛砖引玉,仍然瑕不掩瑜。可惜有了这话,两人一对比,高下立见。有孙女的珠玉在前,倒把她的瑕放大了数倍。   “臣女有一计,能助皇上筹集足够的银钱赈济灾民。”殷慈墨咬咬牙,磕头。   “哦?”皇帝感兴趣地看向她。   嘶,众人倒吸一口气,看向殷慈墨的眼神都觉得她疯了。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足够的银两!在座的那些老臣都不敢夸这个海口,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   谢意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众人的表情,这些人或担忧或耻笑或凝重,各种目光,不一而足。   而殷慈墨对此似是一无所觉,只是跪在地上,恭敬虔诚地仰视天颜。事情脱离了控制,她只能尽力弥补。   谢意馨倒没有不屑,因为朱聪毓的原因,她对殷慈墨这个女人还是比较关心的。据她了解,殷慈墨一旦开口,便是有了八分以上的把握。   沉吟了半刻,周昌帝才道,“说来听听。”   这边发生的事很快便被下人报到皇后娘娘那里,没多久,皇后娘娘亦来到悦心亭,后面还跟着一堆人。   又是一番行礼见驾,忙和一通后,周昌帝并无不悦,也没有赶他们走的意思,众人都找了位置呆了下来。当然,后面跟来的那些人可没谢意馨他们幸运,能近距离面圣。   “嗯,你继续说。”   “渠南水灾严重,当务之急便是解决存活之人的衣食住行的问题。”殷慈墨跪在那里,丝毫不受影响,声音依然沉稳大气。   众人腹诽:废话,衣食住行当然是首要问题,可问题是朝庭没钱,拿什么去解决。   “臣女自打灾难发生后,日夜担忧,也一直在思索如何帮助渠南的百姓。老天厚爱,在费了几天几夜,终于让臣女想到了三条筹集金银的法子。”她娓娓道来。   众人心急,只觉得她罗里八嗦,半天没说到重点。   “嗯,说下去。”   “臣女斗胆,敢问皇上皇宫内库可有陈年积存之物什?”   “你问这个有何用?”不止周昌帝,众人也迷惑。   “皇上有所不知,御制之物及贡品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百姓们皆以拥有一件御制之物或贡品为荣。若皇上能着人整理一下皇宫往年的积存以及那些用不上的东西,把整理出来的物什拿来拍卖,臣女想,一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皇上再打出拍卖所得皆用以赈济灾民的旗号,百姓一定会很踊跃的。此乃一策。”   废话,能不踊跃嘛,本来御制之物就难得,好些人就是有钱想弄都没路子,这下有了路子,他们能不爽快地掏银子拍下一两件拿回去贡在祖宗面前?   如此一来,还能彰显皇室关爱子民之心。为了赈灾,自己御用之物都拿出来,这样的皇帝能不心系百姓爱民如子?恐怕此事过后,周昌帝可能会更深入民心吧。或许这些东西是皇上或皇宫嫔妃们用不上的,但又有谁在乎呢?况且他们买回去的,也不是图它能不能用。   “何为拍卖?”   “拍卖即是以公开竞价的方式,将特定的物口卖给最高出价者的买卖方式。”谢意馨解释了拍卖的意思。   “这个好。”   “嗯,不错,这样一来,这些御制之物及贡品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众人交头接耳,小声地讨论着。周昌帝见了,也不禁止。   周昌帝点了点头,“第二条法子呢?”   “第二条便是动员富商巨贾捐钱,富商巨贾多财帛,或许一个富商捐的银钱都能抵得上成千上万的百姓了。”   在殷慈墨铺陈引述的过程中,谢意馨很乖地没有再出声。   今天他们谢家已经收获良多,她也没想过在此种情境下占尽所有好处,正所谓过犹不及。不过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别人神情,重点是最外围那两个殷家子弟,他们看着殷慈墨的表情痛苦而隐忍,恨不得能以已代之。   这么浓烈的感情,惹得谢意馨多看了几眼。不得不感叹,殷家上一世能在短短几年内发展得如此迅速不是没道理的,经过殷慈墨一手整合的殷家,凝聚力和向心力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们是一整个家族都在努力,能用上的资源人脉都用上,这样的家庭不繁盛才怪。   谢意馨觉得他们谢家的后继力量,该培养起来了。谢家嫡支人少,而且年轻一辈也没有惊才绝艳之人,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却是事实。   世家,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她爷爷不是不明白,只是年少的时候与本家那边嫌隙颇深,除了她伯公,与本家那边联系甚少。待她爷爷后来回味过来,预备低头回去燕子湖探望众老人的时候,本家那边却传来恶耗,本家那边三百多谢氏族人全部罹难,没一人幸免。   正因为如此,后来她弟弟出事之时,她爷爷才会一时承受不住。此事过后,她得劝劝爷爷回一趟燕子湖。   “皇上,草民王潜斗胆,有个问题想请教殷小姐,恳求皇上批准。”此时站起来一个人,一副书生打扮的模样,彬彬有礼地道。   王潜?大昌七十八年的状元?也就是今年冬试殿试的头名。其实状元并不稀奇,每三年便出一个,如果没有对应的背景及很好的机遇,多少的状元一生碌碌无为,就在七八品官的位置上挣扎至死。而谢意馨能记着他,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结拜兄弟司向红。兄弟俩人在同一年一人得了状元另一人则得了探花。其实司向红的墨义、口试、贴经、诗赋都不逊于王潜,他的策问更是做得精彩无比,却也让人觉得刁钻诡谲,当时引起的争议极大,一度为一些老家伙所不喜。以她爷爷为首的老臣皆认为此子心术不正,不以为官。而殷家当时实力大涨,不知为何,联络了一批臣子,力挺司向红为状元。当时皇帝极为头疼,不得已之下钦点他为探花。司向红本人浑似不在意,后来更是勾搭上礼部尚书祝文况,娶了他女儿,之后有了能力后更是帮着殷家大力打压谢家。至今想起他那些手段来,谢意馨仍觉得头皮发麻。   “准——”   一个威严的准字拉回了谢意馨飘远的心神。   “殷小姐,这条我们在千月楼讨论过,可那些富商巨贾毕竟不是家奴,只需一声令下,他们就肯乖乖听话。若是按照皇上在皇榜上所说的赏赐,恐怕会混淆风尚,祸害于民吧?”   殷慈墨轻轻一笑,“劝人,无非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其实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在救灾面前,捐点小钱我想大多数人都是乐意的,但是若要无偿捐献巨额财富,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拒绝。若陛下用强硬手段使他们屈服,只怕会导致民心不安。所以我们得诱之以利,捐款数额达到一个数目的,陛下可以下皇榜予以表彰。榜上可以标明富商主要经营的行业名称,如大力木材行XXX捐款多少等等,如此一来,可让他们在百姓里得个仁善的名声,日后生意必定红火,聪明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捐款的机会。再者可以荫及子女或让他们的买卖减少一定年限的赋税等等,让他们觉得这钱并不是白捐的。”   王潜恍然大悟,然后一揖到底,“殷小姐为了百姓殚精竭虑,想出这等办法,在下拜服。”   “公子过奖。”   众人亦恍然,竟然还能这样。   殷慈墨继续侃侃而谈,“前二策是针对富贾及有些盈余的人家,第三策便是组织人手到民间募集物资,例如旧衣锅碗瓢盆等,当然,都要不易摔坏的,东西只要干净能用便行。此三次三管齐下,若无意外,一定能为皇上筹集到足够的资金。”此三策可谓是全民皆兵了,如果还不能赈灾,那渠南,放弃也罢。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顺利,我觉得第三策便是可有可无,那么多物资,运输也是一个麻烦事。”大皇子君临江实事求事地说道。   “其实一二策施行下来,皇上必能筹集不少的银钱。我把第三策说出来,意在让全民参与进来,而非让他们觉得此事与他们无关。”   众人听到此处,都惊呆了,想不到殷慈墨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见识,果然是将门虎女啊。   这救灾三策一出,谢老爷子内心震动,他倒不是为这三策惊奇,而是想起几日前他预备进宫面圣的事。他若有所悟地看了一眼孙女,然后便和众人一般把目光放在殷慈墨身上,目光晦暗不明。上回孙女隐晦地提到让他缓几天,不急着进宫面圣,果然今天就有了对策。这救灾三策施行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人最怕的就是比较,而且圣心这种事,真的很难说,一件小事或许就能让圣上厌了你。与殷家努力为皇上分忧相比,自己那行径越发像逼迫皇上。想到这,饶是一向沉稳的谢持礼背后也不禁出了一身汗,回去他就把那折子给烧了。   他转而一想,难道他孙女早就知道今天会有这个结果?但是,不管如何,孙女儿总不会坑自己。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蒋家黎家如此沉得住气,还设了套子让谢家往里钻,他们是否也早知今日会有这么个结果,或者说,他们是否已经与殷家结盟了?谢老爷子不得不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好!此三策大善!”这是在凝结民心啊,周昌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顿时龙心大悦,在渠南灾情越演越烈的情况下总算有法子能解决问题了。因此看向殷慈墨的眼光越发柔和,“好孩子,真难为你了,想出这么几个法子,你放心,事后朕必有重赏!”   “皇上过奖了,此乃臣女本分之事,当不得皇上厚赏。”众人的赞美并没有让殷慈墨得意忘形,她只是笑着,其实心在滴血,此救灾三策是她为族人预备的政治资本。   本来按照她的计划,只需要弄出祥兆,增加她说话的份量及影响力,然后再将所得赏赐损出,交好的世家子弟趁机敲下边鼓,定能引发第一波募捐狂潮。届时,她该得到的周昌帝一定不会忘记。   祥兆之事,她也没十足的把握骗过周昌帝,不过她已备下了第二方案。如果周昌帝的神色有异,她便主动坦白,如此一来,亦能获得周昌帝的好感。   而这救灾三策会在第二日被殷家嫡系呈到皇帝的玉案上,将捐款引至第二波□,同时也为殷家获取重要的政治资本,然后方便她走第三步棋,为将来布局。可惜一切都被七公主那蠢女人那张嘴给破坏了,想到此处,她不禁气闷不已。   殷慈墨不卑不亢的态度再次惹得众人赞赏不已。   不过人群中那几个老臣的表情比较耐人寻味,虽然看起来亦是对殷慈墨赞赏不已的样子。可真正通透的几人却觉得过了,太过了,在他们看来,还不如谢意馨的见好就收。   谢意馨低下头,掩饰眼中的笑意。如今看似殷慈墨风光无比,却没人知道殷家损失有多惨重。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殷慈墨在清荷宴上名扬京城,获得了周昌帝的常识以及百姓的爱戴。次日,殷慈墨之父殷崇亦进上这救灾三策,龙颜大悦之下官品连升两级。随后,殷慈墨借着三皇子的便利,创办了大昌基金会,领着几个世家公子千金帮忙施行第三策中的在民间募集物资,差办得风风光光,获得皇上表彰以及那几个世家的初步认同,殷家小一辈的子孙第一次进入皇帝眼中。   与此对比,在获得如此多的救灾款后她二叔谢渊保差还办砸了,随之被调入京城。殷家人临危授命去渠南处理这一摊子,漂亮地办好了差事,她二叔那屁股下知府的位置由殷家获得。作为对她的奖励之一,基金会也一直收殷慈墨管着。   上一世,殷慈墨最初掌管救灾基金会的几年,也是殷家商号发展与铺陈最快的几年,殷家的原始资金哪里来的?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回忆了殷家数得上号的人所任职的官职以及经历的一些大事,发现除了最初的基金会以及渠南的救灾款之外,他们后来都不曾经手大宗的银钱官司,至少明面上如此,暗地里的那些,她接触不到,也就不知道了。   可是基金会也不曾出过乱子,那便排除了亏空这一条。而且基金会一直是殷慈墨管着的,她是个爱惜羽毛的,一定不会在这一块上做出亏空的事来。除此之外,那就是挪用了。用基金会的钱生钱,待被查账前再把本钱还回来便啥事都没了,真是聪明。   可还是不够,基金会要有大笔银子,必须得在一两年后,可是殷家的摊子并没有等到那时才开。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殷家一定在那救济款上动过手脚!要知道,通过救灾三策筹集的银钱物资都达到一个惊人的额度,即便她二叔再无能,亦不会把事情办得那样一团糟。   最有可能的原因便是她二叔乃至整个谢家都遭了别人的算计,记得她爷爷进宫面圣回来后就病倒了,谢家当时也是乱糟糟的,因此被人钻了空子不出奇。可是殷家目前没有那个能力能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除了与其他的世家合作这一条不作他想。想想灾情过后那些既得利者,不难看出端倪。   这些计划一环扣一环,殷家大获全胜,名利双收,一家子在皇帝眼中都是干实事的能臣!而谢家却啥也没捞着,在民声与帝心方面更是远不如之前。   随后,殷慈墨挑了个时机把祥兆之事的真相也告诉周昌帝了。周昌帝非但没有怪罪她欺君之罪,反而觉得她一心为君且实诚无比。   此事她本也不知的,只是前世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父亲与她继母感叹了一回,说她不如殷慈墨多矣,她心里气愤,此事亦记在心中多年。   也幸亏如此,才能让引得那侍卫抓住了那个放蝶之人,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放蝶之人,她也会安排一个的。只要能打乱殷家的计划,她都会去做。   周昌帝得了救灾三策,便坐不住了,和皇后略说了两句话,让他们尽兴玩乐,便带着几位老臣回宫商议去了。   经过月亮门时,看到那个眼熟的空竹笼,周昌帝眼眸一闪,脚步微微一顿,接着抬脚龙行虎步而去,丝毫没让人察觉。周昌帝再仁厚,也是个君主,为君之人,被人觊觎多了,性格中并不缺乏多疑的特性。   跟在身后的老臣眼尖的自然也看到了,与相熟的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看来有人不想看到殷家崛起啊,是哪一家呢?会是谢家吗?但看着又不像。有通透的,隐约觉得朝堂又要不平静了。    ☆、14更新更新     恭送皇上离开后,皇后温和地开口了,“皇帝回宫了。本宫也不拘着你们,都散了吧。这镜湖山庄的景致还是不错的,一年赏一次,可惜了,你们趁着机会多看看,才不枉来此一回。对了,众皇儿和殷家大小姐留下。”   皇后秦明湘气质雍容闲雅,让人见之忘俗。出自十大世家中的秦家的,膝下无子,但她待各位皇子几乎都是一视同仁,并未刻意打压任何一位。而且周昌帝很是敬重发妻,所以皇后的地位不可动摇。   好嘛,殷慈墨这回算是入了帝后的眼了。也是,谁让人家有大才呢,多少能人志士都没法解决的问题,人家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众人看向殷慈墨的眼光中充满了羡慕和嫉妒,却也只是这样而已。   谢意馨倒是很淡定,有什么好羡慕的,如果她想,这救灾三策她照样能舀过来。   这救灾三策她不是不记得,也不是没想过要据为已有。之所以没做,不是因为道德或心虚。拿姓殷的东西,她不会心虚。她没有那么做,是经过她慎重思考的。抢过来容易,实施难,特别是那个拍卖会与基金会都是新鲜玩意。她因为经历一世,大概知道如何运作,可毕竟这是殷慈墨的东西,焉知其中没有陷阱?或者抢了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不妥之处。她总有一种抢了后果会很严重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人,纵然比别人多活了十几年,也仅仅是增加了一些阅历而已。重生便是她最大的本钱,她打算利用这点,为她,为谢家在这太平盛世之中谋一个安稳。   她想过了,除非遇到生死存亡之事,她会利用重生所知不顾一切地去抢去争。要不然,以后的行事她都会遵循着趋利避害的原则,动作不会太大。   如果每次有事,她都利用重生的便利为谢家谋取最大的利益的话,时间久了,必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什么事都想争取最大的利益,她怕撑死。而且也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当然,也不能因为怕被嫉恨便啥都不做了,别人吃肉,他们谢家喝汤就行了。   若是次次都能喝到汤,那便是低调又实惠的幸事。若什么事都想争什么事都想抢在前头,总有一天会头破血流的。所以,这次的风头,就让给姓殷的吧,反正她预计的目标已经达到了。   一边想着,谢意馨一边混在人群之中,跟着众人鱼贯而出,很是低调。   可是有些时候,并不是你不找事,事就不找你的。   正走着,旁边有道目光看了过来,咦了一声,紧接着,操着公鸭嗓子便嚷开了,“喂,听他们说你捐了两千两?你看你,捐了两千两,啥也没捞着,白瞎了吧?”   谢意馨一眼扫过去,只见一个只及她肩高的小胖子满脸得意地看着她,好像在说,看吧,总算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了。再看他鼻子上一颗红彤彤的痤疮,她不禁哭笑不得。她是个喜欢漂亮东西的人,不管是人或物,不美的,她一向都懒得搭理。而这个胖子便是她懒得搭理的人之一。只是小胖子却很敏感,他能察觉到谢意馨并不喜欢他,所以时常爱找她碴儿。   小胖子姓金,名萧柯,说起来,算是她的表弟。她生母的娘家便是金家,金家乃书香门第,清贵却不显赫。   而且金家门风正杰,崇尚一夫一妻制,祖训有言,金家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仅一条,便叫多少大昌名门闺秀趋之若鹜。只是金家女子亦然,所嫁之人,必须遵循这一条训则,否则,任你富贵泼天,亦不嫁。谢家能娶到谢意馨的母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谢家的家风好,谢老爷子又以身作则,一生只一老妻,从未纳妾的原因。   金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金家男子大多都满腹经纶,绝非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只是金家血脉一向单薄,几乎代代单传。到了金萧柯这一代,总算不再单传,有两个男丁顶门立户。上一世,她与外家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她外祖父与外祖母已经去世十年了,唯一的舅舅又忙碌,舅妈因为她一向不屑金萧柯的原因,待她也只是面子情,所以她也不爱去外家走动。   大表兄金从卿因为早产,身体并不好,一向也很少在人前出现。不知为何在她生下女儿那年去世了,当时她在月子中,并未出席丧礼,当时和朱聪毓提了一下,看他不乐意去,她便也没有强烈的要求,仅让人送了丧仪过去而已。现在想想,确实凉薄。   而一向不知事的金萧柯,也在那一年迅速成长起来,在周昌帝活着的最后一年点了前二甲的进士到外地为官去了。之后至她死,都没见过这个表弟了。不过,政治艰险,估计他也走得很艰辛。   闻之,众人望向谢意馨的目光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都有之。可不是白瞎了吗?   众人的异样让谢意馨很快地回过神,只见一脸正色地道,“我捐这些银子只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并不求什么。”这个死胖子挑了这么个敏感的问题,天知道此时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便是求什么,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小胖子狐疑地打量她,“你就装吧,小爷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副菩萨心肠了?”   就是装的,总比你不知死活地嚷开来得好。谢意馨很不想搭理他,这个缺心眼的死胖子明显想找她碴,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信不信随你。”   “喂,谢意馨,你站住,小爷和你说话呢。”小胖子气急败坏地吼。   两人的动静那么大,再者这里离悦心亭不远,刚才的人还没散光,此时都用看好戏地目光对着他们。   谢意馨顿住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道,“没礼貌。金萧柯,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地方,皇后娘娘就在不远处,难道你不怕惊扰了娘娘然后治你的罪?到时反倒还要连累舅舅和大表哥,你也不小了,做事别老不经大脑!”   “我——”小胖子一噎,眼中划过一抹受伤的情绪,“小爷怎么样,不用你管!”他哼了一声,然后白着脸跑掉了。圆滚滚的身体,没想到速度却很快。   此时正是蔷薇的季节,谢意馨知道镜湖有一处的蔷薇开得极好,而那里也是比较僻静避人的,便领了自家几个姐妹去了。   此处的蔷薇用栏栅架子整饬着,远远望去,错落有致,粉红色的蔷薇开满了枝头,端得是竹援扶幽露,墙遮虘晚霞。   “大堂姐,这里的蔷薇开得真好。”谢纯姝被此处的美景迷晕了眼,她从不知道蔷薇也能开得如此耀眼,“回去后我也把我住的院子拾掇出来全部种上蔷薇。”   听到她真心的赞美,谢意馨微微一笑,“好哇,以后想看蔷薇就便宜了。”好景宜人心胸宽,看着些开得正艳的蔷薇,似乎一切的烦恼都离了似的。   “你们别听她的,上回不知道是谁说海棠花好看,硬是把院子里的梅树给砍了种了海棠。如今海棠尚未开花,你又迷上了蔷薇,我看你那院子注定要光秃秃一片了。”谢微澜好笑地摇头。   “姐!”谢纯姝撅着嘴,声音拉得老长,以未表达对拆她台的亲姐不满之意。   谢意馨待要打趣两句,不料她对面的谢蓉青蓦然睁大双眼,小嘴微张,惊呼,“安国侯世子——”   朱聪毓?带着疑惑,谢意馨慢慢转过身,可不是他么?只见朱聪毓头带玉冠,身穿一席白色暗纹绵锻长袍,站在湖岸边的绿柳之下,越发显得面如冠玉身材颀长。   谢意馨远远地对上他平静无波的双眸,不由得抿了抿嘴。这个人的情绪一向难以琢磨,他这是巧遇还是?   见到她们,朱聪毓并未掉头就走,而是信步朝她们这边走来。谢意馨明显感觉到旁边二妹妹的呼吸有点重了,她扫了一眼,却发现她双眼明亮水润双颊晕红,眉头不觉得一拧,这姓朱的实非良配,历经一世,她实在不想谢家与朱家扯上一丁点关系。   “方才从悦心亭出来忆起此处有一片蔷薇,便过来看看,却不想在此处偶遇几位小姐。”   “见过安国侯世子。”姐妹福了福身。   “不必多礼。”朱聪毓的眼睛一直不离谢意馨,见她面色极淡,眼中更没了往日见到自己的欣悦,只剩下疏离,心中是极不明白为何她的转变这么快,难道是欲擒故纵?   “适才谢大小姐为了灾民慷慨解囊的情怀实在令人钦佩。”朱聪毓定定地看着她,满眼的暖意及叹服。   若是别人,受此恭维,恐怕此时早已面色羞红了。谢意馨却是波澜不惊,认真地道,“世子不必如此,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罢了。比起殷大小姐的救灾三策,我那两千两实在不算什么。再者,捐款这个举动也是受了殷大小姐的启发。她才是有大才之人。”所以你要敬服的人不是我,不必再来屈就我了。   朱聪毓垂下双眸,让人看不清情绪,声音却仍旧温和有礼,“殷大小姐确实让人佩服,怕是世间男子少有人能及,但依在下所见,谢大小姐亦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大昌朝虽然民风开放,但这话已算是大胆的了,在场的没有不明白他这示好之意的。谢蓉青脸色都白了,咬着唇低着头。而其他三位谢家姑娘包括谢意馨在内,却各有反应。谢微澜双目微凝,眸中似有流光划过,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若有所思。谢纯姝则是满眼的兴奋。   今天的事,绝大多数人都能看到殷慈墨的出彩是远远胜出谢意馨的。而朱聪毓这话的意思却是,殷慈墨虽好,却非他所爱,而逊色不止一筹的谢意馨才是他心之所系。少女情怀总是诗,谁不渴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果此刻被告白的人不是谢意馨,而是别的女子,一定会感到很满足吧。可惜,没有如果。   “谢世子夸赞,我并没有妄自菲薄,我只是觉得既然内心深处喜欢的是雍容端庄的牡丹,何必勉强自己去选择艳丽多刺的蔷薇?世子,你说对么?”谢意馨的影射隐晦又直白,她是真的厌烦他在她面前的虚情假意了,再多看几次,她真的会忍不住吐的。一看到他,她便忍不住想起上一世在侯府的点滴,有些伤,需要埋在心底,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而不是被人时不时地翻出来让它再次鲜血直流。   谢意馨其他三姐妹中,谢微澜是最快回过神的,她惊异地看了自己堂妹一眼,刚才有一瞬间,连一向沉稳的她心都动了,却不料她这堂妹定力却比她好多了。她这个堂妹似乎不知不觉之间变了很多?   她知道了?如何得知的?这是他内心深处最隐晦的私秘,连三皇子都未曾察觉,她——朱聪毓闻言,惊疑不定地看着谢意馨,一时之间,他只觉得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可他毕竟痴长几岁,又是在外历练过的,转眼间便压下了所有的情绪。   “谢大小姐此言差矣,牡丹虽美,蔷薇亦不差。就算他曾经喜欢过,焉知他不会为蔷薇的风姿所迷?”   反应挺快,以后和他交手,便是她占尽先机,恐怕也不能占太多便宜。再者,这话他敢说,她是不敢听的,上一世,她用了一辈子才明白的道理,又岂会被他三言两语所推翻?   “世子,你有你的坚持,我亦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咱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天色也不早了,大堂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谢微澜微微颔首,“是不早了,皇后娘娘可能也回宫了,咱们出去吧。”   “世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朱聪毓点头后,谢家一行人才缓缓往外走去。谢意馨不着痕迹地拉着谢蓉青的手,紧紧拉着,提醒她莫要回头。   谢蓉青对姓朱的有好感,难保不会回头看一眼。以姓朱敏锐的洞察力,难免会发现谢蓉青的情谊,万一存了心地想利用谢家,难保不会从谢蓉青身上入手。但是她真的不想谢家与这姓朱的再扯上关系了。   朱聪毓站在繁花之地,默默地看着她们一行人离去,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到外面,她们才知道皇后娘娘并未多呆,略坐了小半个时辰,便摆驾回宫了。她们出来得巧,恰好能看到皇后的仪仗尾巴出了镜湖山庄。   皇后走后不久,陆续有人家去,谢家四姐妹亦随大流坐上了回家的马车。经过苏点坊时,谢意馨让人买了几种好吃的点心,准备回去孝敬祖母还有哄弟弟。每种都买了两份,其中一份给了谢微澜姐妹,姐妹俩道了谢。   回到家,得知她祖父尚未回来,意料之中的事,谢意馨疏洗了一番,然后前往崇德园。   谢老夫人似是从丫环嘴里知道了清荷宴的情形,知道她用体已捐了两千两,夸了她一顿。   独独二婶管氏揪着手帕嘟嚷了两句,“随大流捐个百几十两便是了,咱们府里今年的夏衫都少制了两套,就差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有钱拿出来补贴中公多好,偏要逞能捐那么多。”   啪!“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节俭开支的令是我的下的,亏着你了?慢说那些银子是馨丫头的体已,便是公中出的,那也是好事!我听着馨丫头是第一个拿出自己银钱捐款的,这得多大的体面。再说咱们是什么人家,好名声不是那么好得的,这会儿馨丫头能抓住这个机会,那是千载难逢的,名声好了,可是收益几辈子的事情。算了,和你说不明白。依我看,老爷子回来还得夸这丫头的,有本事你去老爷子面前闹。”   老夫人一顿训下来,管氏立即噤若寒蝉,她可不敢去公爹面前分辩,又不是不要命了。    ☆、15更新更新   天气渐热了,虽然谢意馨不是个爱出汗的人,但出门一天,身上的味道还是有的。刚才也只是洗了把脸,并未来得及彻底清洗便云了崇德园。此时见时间还早,再加上谢意馨本人十分爱洁。   这不,一回到春暖阁的她立即彻底洗了个澡。吩咐下人在院子里摆了张小躺椅,此刻她正靠在上面看书,任由略湿的头发随着晚风吹拂。右边还支了张小桌子,上面摆着新鲜的疏果和一碗冰镇过的黑米莲子粥。   下人则远远地站着,随时听候吩咐。   看书有点漫不经心的她听到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她也不回头,然后她的眼睛被一双肉呼呼的小双蒙上了。   “猜猜我是谁?”故意装粗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好笑。   谢意馨放下书,心情很好地逗着小豆丁,“我猜猜,是大堂叔家的瑾哥儿?”   “再猜——”小家伙嘟嚷着。   “二堂叔家的晨哥儿?”   小家伙急了,连声音都忘了伪装了,“不是不是,再猜啦。”姐姐真笨,都猜不出是瀚哥儿。   “哎呀,连猜两个,都猜不中,可怎么办?”   “你怎么老猜到别人家去。”小家伙委屈地控诉。   “不是别人家的啊?”谢意馨一副恍然的样子。   “对!猜自己家的!”小家伙气哼哼地道。   “可是会是谁呢,瀚哥儿是个小猪,刚才我让春雪送点心去青云阁的时候,他还在睡午觉呢。”谢意馨的声音很苦恼,心里其实都笑翻了。这个宝贝,怎么那么好玩呢。   “瀚哥儿才不是小猪!”小家伙急急地辩解。   “啊,原来你是瀚哥儿。”   哼,小家伙惊觉上当受骗了,撤开肉呼呼的小手,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还倔强地扭过头去,生闷气去了,眼睛却直盯着那碗黑米莲子粥直咽口水。   小孩子嗜甜,加上如今天气热了,对冰镇过的粥品更是喜爱。   可孩子肠胃弱,吃多了凉的终究不好,所以她继母每天不过只让他吃上半碗。   这黑米莲子粥用的是新做法,是她教给小厨房做的,比往年的更加软糯香甜。她祖父祖母人老了,吃着也觉得很可口。她便把做法交给了大厨房,如今日子渐转入夏,大厨房那里每天也都做着这个粥。   她上一世采买奴仆的时候无意中买下了一个老妈妈,那老妈妈是南方人,极善伺弄粥品糖水之类的。只因寻找被拐卖的女儿才辗转来到京城,后来又遭了一些事,不得不卖身为奴,恰巧被她买下。   后来她也是偶然一次吃到她做的糖水,觉得很不错。朱聪毓吃了亦觉得好吃,当时为了讨好朱聪毓,亲自跟着那老妈子实打实地学了这些。却不料这一世反倒福报在自家人身上。   黑米莲子粥平和温补,滋阴养心,补肾健脾,很适合老人孩子及体虚之人食用。   谢意馨一把把他抱进怀里,小家伙惊呼一声,随即咯咯笑了起来。   “呼,总算笑了,吓死姐姐了,刚才还以为咱们可爱的瀚哥儿要不理姐姐了呢。”   谢意馨装作一副怕怕的样子,把小家伙逗得更乐了,大大的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小手一个劲地拍着她的背,嘴上一个劲地安慰她,“不会的,瀚哥儿不会不理姐姐的。可是,你要乖哦。”   听着这话,谢意馨有点哭笑不得,敢情这小豆丁把她当成三岁娃娃了?   谢意馨察觉到小家伙的眼睛时不时扫向那黑米莲子粥,只是他的家教很好,明明很想要,却没有开口讨要。   她笑笑,伸手把那碗粥拿过来,小家伙眼睛亮亮的,“只许吃半碗,再过半个时辰就到晚膳时间了。吃多了凉的晚饭吃不下,仔细母亲说你。”   小家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睛不离那碗。   谢意馨摇头,拿着精制的瓷制汤匙一勺勺喂他。   喂了半碗,小家伙虽然还是很渴望,却懂事的没有闹腾。谢意馨抬手,让下人把吃食都撤了下去,然后去屋里拿了本三字经出来,慢慢教他念书。小家伙一字一句念得极认真。   此时的谢意馨并不知道,谢家的家臣穆言勿勿进入谢家门庭。   今日谢家的晚膳用得比较晚,盖因谢老爷子回来得晚了。   谢意馨拉着谢觅瀚刚到饭厅,谢昌延见到她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你跟我来书房!”   谢老爷子眉头一皱,“有什么事不能等吃了饭再说?”   “对对,先吃饭。”老太太出来打圆场。   谢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晚膳的气氛压抑又忐忑,称不上好,大家默默地用完膳。期间谢觅瀚小家伙一直用担忧的小眼神看她,谢意馨安抚地笑笑。   其他人的反应也是不一而足,总的来说,谢昌延这个大家长的威仪还是很足的,如今黑着脸,除了两位老人,大家都战战兢兢的。   用完膳,老爷子领着父女俩一起进了书房。谢觅瀚担忧地想跟上,被文氏紧紧拉住了。   三人一到书房,谢昌延便发作起来,“跪下!”   谢意馨乖乖跪了。   “看看你今天做的什么事?威胁司赞司的人,就为了让人家给你做那么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是胆大至极!那是司赞司,你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吗?”她跪下后,谢昌延披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他刚从直沽快马加鞭地回来,就听到穆管事禀报此事,他今天真是气疯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个女儿还给他惹事,是嫌他不够烦吗?   谢意馨直直地跪着,也不辩解。   谢老爷子没有叫起,而是仔细地观察自己的孙女。见她此刻面对父亲的谩骂还那么平静,眼里闪过一丝惊奇。难道孙女对帝王的了解竟然这么深了么?   谢昌延只知道清荷宴上自家女儿捐款和殷慈墨献计的事,其他的知道得不是很详细。   “要不是你言叔察觉到不对,跟在你的人屁股后面帮忙描补一二,恐怕不知道多少人要摸上门来了。”   谢意馨腹诽,她就是故意在言叔面前露出行迹的,她现在手上钱倒有,但用得上的人太少了,只有露出行迹才能让言叔帮忙扫尾不是。要知道,在皇帝眼皮子下动手脚,可不是容易的。   啪!谢昌延大掌往桌子一拍,“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想想,谢昌延又觉得不对,女儿一向是不管这种事的,行事也从来没有这么胆大过,“还是有什么人逼迫你?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爹,这事您别管了,我是谢家的女儿,不会害谢家的。”重生这种事本来就匪夷所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这事还真不知道如何说?而且她觉得她祖父今天也在场,他一定能察觉到她的意图的。   谢昌延觉得自己要被这不屑女气疯了,看看她说的什么话,闯了祸还让她别管?   “好了,既然她不想说,你就别管了。还有,老大,不是我说你,这暴脾气也该改改了。”   “爹!”谢昌延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父,“你不能这么惯着这丫头,要不然迟早得闯出大祸来。”   “能闯什么祸?我观她行事,比你十四之时强多了。今天的事,你真该找穆言好好了解一下再来下结论。”这个儿子能看出多少就看他本事了,孙女比她老爹要敏锐啊,才十四多点,就有这等见识。可惜了,不是男娃,要不然,老谢家就有后了。   谢昌延一愣,父亲这话,难道中间有他不了解的情况吗?不过他父亲能说出这话,看来今天的事,父亲心中也是有数的。既然他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他是真怕女儿被人利用了啊。   “只是你今天所行之事,终非君子所为。”谢老爷子锐利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谢意馨,似乎在等她的解释。在他看来,他的子孙可以争可以斗,可以谋算,却不能是那等阴险狡诈罔顾大义自私自利之辈。   今日看来,殷家拿出的三条救灾之策确实是功于社稷,利在百姓。而他们算计谢家的事,他也仅仅看出一个苗头,尚未查证,不好断定啊。所以此时,谢老爷子心中一时晦暗不明。他不想谢家被动地遭人算计,也不想孙女去算计对社稷有功之人。   想了想,谢老爷子如是说,“这回就算了,下回可不许这么胡闹!”   谢意馨抿了抿唇,君子所为?谢家人行事一向光明正大,即使用计,多半都是用阳谋,很少用那种阴损的手段。可是,殷家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只要有用,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才不会管手段阴不阴损肮不肮脏呢。   本来谢意馨不想多说重生之事的,可是如今大敌环伺,他爷爷都是这种思想,更别提她老爹了。该给他们提个醒了,不求他们变得与她一样,只求此番坦诚过后,她的行动能多些自由。   “爷爷,你还记得上回你去伽蓝寺那会吗?我病了几日,几乎是夜夜恶梦。梦中,我们谢家遭人算计,被人打压,不过短短十年左右,便被人连根拔起。一夕之间,偌大的谢家分崩离析。这些都不算什么,政治斗争嘛,有输有赢,很正常,输了大不了就摘掉十大世家的帽子,然后退出京城回到老家罢了。可是您知道吗?谢家都如此落魄了,那些人仍不肯放过谢家,最后一步步,逼得谢家断子绝孙!”   说到悲痛处,谢意馨眼眶都红了,她不理会一脸震惊的父亲及沉着一张脸的祖父,继续往下说,“...梦中爷爷是被人活活气死的。...爹也不知得了何病,死得莫名其妙。弟弟也...”她历数家中人的遭遇。   听到这些,谢昌延呼吸一窒,他抬眼看了老父一眼,见他没有斥责女儿,反而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他便把到嘴边的胡说八道吞了下去。   “爷爷,你一生克已奉公,风骨卓然,最后竟然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更可恨的是,您死后也只得了沉潜刚克遵时养晦等寥寥数语的评价,做为您的孙女,我如何不知您为了这个国家,说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也不为过,可是,可是...”说到最后,谢意馨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嘶哑,“你们知道咱们这偌大的谢家门庭最终落到了谁的手中么?是殷家,殷家啊。”   偌大的书房,此刻安静不已。谢老爷子脸色晦涩不明,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而谢昌延亦是满心震撼,他觉得只是一个梦,如此荒谬,他真的很不想相信,可内心深处却隐隐信服了几分。   良久,谢意馨才回稳了情绪,深吸一口气道,“或许你们会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可是近来的种种迹象都证明了殷家和一些家族已经开始联合打压谢家。可见君子所为,并不会让他们对我们心慈手软。既然人家已用计,咱们又何必客气?别和我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只要他们敢伸手,我就敢把他们的爪子剁掉,顺便还要给他们撒上毒粉,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爷爷,父亲,你们可以不出手,但请不要阻止我。但也请你们放心,我是谢家的一份子,所行之事必不使谢家蒙羞便是。或许我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是我和你们保证一定不会伤天害理,有违天和!”   谢老爷子此时想起慧融大师之言,心中对此事已信了几分。此时再听孙女这般说,心中更是妥贴,不管孙女变得如何,她始终都是为了维护谢家而战,再想起这段时间孙女的一言一行,他为孙女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眼光及手段而欣慰。   谢家子孙之中,四平八稳的人才太多了,其中犹以老大谢昌延为最。他对国对家的忠诚度是不容置疑的,做事也勤恳。只是政治嗅觉也不够敏锐,手段不够圆滑,尽管很努力了,但成就也有限。现在有他还在,有他照拂,不说能平步青云,至少在大事上没人能够算计。   老爷子今年七十有五,虽说身体尚好,可心中却不是不遗憾的。老大就说了,老二有野心,可同样是能力不足,老大还有点自知之明。老二却是个志大才疏的,这性子再不磨磨,他怕迟早一天得闯出大祸来。老三是幺儿,聪明,却品性纯良,看不惯官场那一套,喜欢游历,一年到头也不着家,如今都年近三十了,却尚未娶妻,真是让人操心极了。   孙子辈,人丁也少啊,嫡庶加起来也才六个,两个嫡孙还小,看不出来什么,老二在南边有一对庶子庶女,也不知品性。整个家族都不出个能入他眼的人,前途堪忧啊。   如今谢意馨能说出刚才那番话,于细微处能看出她是个内方外圆之人,至少有点苗头了,这样很好很好。即使只是女娃也足够让他老怀开慰了。不管如何,孙女的洞察力比她爹强,他近来日觉精力不济,若是他——以后有孙女在旁提点一二,也是好的。    ☆、16更新更新   谢老爷子抵掌一笑,豪气顿生,“好,爷爷答应你。只要你所做之事不过分,我和你爹都不干涉你!”   “父亲!”谢昌延不赞成地叫了一声,女儿因一个恶梦胡闹就算了,老爷子也跟着,算什么事呀。   “馨丫头不就是想和殷家玩玩吗,这有什么。当年殷家兴盛之时老夫尚且不怕,更何况如今?”若馨丫头真能磨砺出来,对上一个殷家算什么?   “明天你和穆言说说,从穆言那里抽出一部分人手给她。”   “爹?!你真打算让馨丫头自己折腾?”谢昌延吃了一惊,要知道言叔那里的人都是挺有能力的,并且有一部分人是暗中的,这部分连他二弟都不知道呢。他们算是谢家中坚力量的一部分了,他爹居然二话不说就分出一部分给那丫头,他能不吃惊吗?   谢老爷子挥手,制止了谢昌延的未尽之语,“不必多说,就这么决定了。我们谢家的子弟,不怕你出息,也不怕你要权,就怕你志大才疏。”   谢意馨此刻只觉得激动异常,这是一种被至亲信任的认同感,还有肩负着他们寄予的希望。其实她是喜出望外的,她本意说出那个梦只是给祖父和爷爷一个警醒的作用,后面那些话,也只是为了她以后行事做铺垫罢了。却没想到她爷爷这么开明,不但不干涉,还给了她一部分人手,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只是谢意馨不知道,她能这么轻易地说服她爷爷,不仅因为他的开明,其中还有慧融大师的功劳。她的梦与大师的预言是十分吻合的,她在老爷子眼中就是那个有福的孩子,慧融大师提示的关键之人。慧融大师从来不打诳语,他的话老爷子一直记得。在他看来,谢意馨的做法或许是一个转机也不一定。为了这个转机,是该配合一下的。   “馨丫头,权我是放给你了,说一下你对救灾之事的看法吧。”   谢意馨酝酿了一下,把近日的想法总结了一下才道,“爷爷,爹,有了那救灾三策,救灾的钱财物资不必我们担心了。只是如何才能如数地把灾款送达灾区,然后如数分到灾民手中,这是重中之中。因为二叔在那边,算是灾区的主事者之一,我们不得不操心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二叔他们需要操心的。”   谢昌延不以为然地道,“以往赈灾都是由朝庭层层下拔,这回应该也不例外吧?根本就不需我们操心。”   谢意馨摇摇头,“以往救灾款都是层层往下拔,关卡太多,每过一手灾款物资就少一点,真正发到灾民手中的,不过是十之一二。如果这回我们置之不理,二叔那边做事就难了。”   上一世的救灾款朝庭就是延用老办法,最后结果如何?别人家都发了灾难财,就他们谢家吃了大亏。   都已经知道他们会在灾款上动手脚了,谢意馨本来是打算请君入瓮的。等他们都入局了,再收拾证据,把它们弄到皇帝的案头去。想法是好的,但是按照上一世的记忆,此次募集到的灾款巨大,往里面伸手的家族太多了,谢家没那么大的网把他们全收拾了。再者,就算成功了又能如何呢?所谓法不责众,皇帝不可能因为此事把他们都杀了。所以,她就不那么贪心,想一口吃掉一个胖子了。再者,灾情不等人,人命关天,多耽误一天的时间,就有更多的人死去。为了这么一个不太可能会成功的局牺牲那么多人,她自认做不到那么硬的心肠。那么,拔款的方式就得改变!   “不可能吧?哪会这般严重?”谢昌延明显不信,觉得女儿这是危言耸听。   谢老爷子也拧起眉,他知道做官的不贪的少,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可是孙女说的也太严重了。   谢意馨冷笑,严重?那帮人没什么不敢干的,况且还有人当替罪羔羊,还有什么可顾忌?   不过谢意馨也不和他们辩,“不管如何,为了防止有人贪墨,以前的拔款方式是行不通的。必须有新的更可行的方法来保护这批灾款物资如数到达灾区,最好是有专人护送。护送之人也得慎重筛选,防止监守自盗。”   谢老爷子沉吟,这个帖子一上,得得罪多少人,恐怕原本能分一杯羹的那些世家或官员都会恨死谢家。   此事有利有弊。利就是,这回的灾情,举国关注,做好了,在灾民心中就有了很大的声望。但谢家还真是不得不做,除非不管远在渠南的谢渊保的死活了。弊也有,他们这么做,妨碍了很多人的利益,特别是这些灾款之前会经过的一些部门和衙门,不仅断绝了他们伸手的可能,还摆明了不信他们,这不异于往他们脸上甩耳光,他们不恨互谢家才怪。   “你有什么看法?”谢老爷子问儿子。   谢昌延老实摇头,他其实还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他心里觉得不必如此麻烦的,叫皇上多派一些钦差下去就行了。但他直觉老爷子一定不喜欢他这个主意,所以就不说,打算回去后得找师爷幕僚来商量一二才能确定怎么做。   谢老爷子眼眸下垂,掩饰眼中的失望,“馨丫头,你来说。”   “爷爷,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怎么还问我呀?”她爷爷从来都不是怕麻烦的人,而且他擅长从一团乱之中理清那些线索,从中找出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二叔那边是一定不能放弃的,延用旧方法护送灾款物资即使有钦差也有太多不可预知的变数。唯有选择她所说的专人护送,这人选便是重中之重了。她爷爷浸淫官场几十年,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了吧。   “那你说说,我们应该找哪几家合作?”谢老爷子微微一笑,有意考教孙女。   “两家,合作人数多了,就没意思了。”这是分利益,也是分担那些怨气。从十大世家里选两家形成暂时性的合作,如此一来,那些人即便恨得咬牙,也无可奈何。   “你看中哪家?”   “秦家汤家温家,三选二。”   “说说你选这几家的原因。”   “我选这几家,主要是因为他们老一辈的家主仍在,份量够,说话比年轻一辈管用,和爷爷您也能聊得来。其他六家,黎家蒋家邓家老一辈的家主不在了,祝家一向与咱们家不对付,左家行事太偏门,李家有个淑妃,淑妃还有个四皇子,都不太合适。”   “汤家正直,素有顽石之称,子弟多出任御使言官之职。这一家子人只认死礼,为了礼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怕,素为其他世家不喜。选这一家,不用担心皇上疑心我们结党营私。”而且和汤家合作后,不必担心那些人揪着这事参他们一本。毕竟,这一家子的嘴巴和笔头功夫都很厉害,别说世家之中,就是朝中,也少人能及。   想着汤家的资料,谢意馨无奈地笑笑。这一家子活得很纯粹,在他们眼中似乎只有黑白之分,从来没有中间地带的。所以汤家人都是独来独往,少有人与之同行。毕竟谁也不想平日交好的一个人,到关键时刻死认礼,不帮说话也就算了,当礼不在自己这边的时候,汤家还反过来把枪头对准你,能把人气得半死。   汤家在朝为官的子弟也很那个,怎么说呢,他们只要抓住某个当官的品行不当之处,不管那人是谁,从来都不管时机地点什么的照参不误。有时皇帝想敲打谁时,他们阴差阳错帮了忙,有时却又误打误撞地坏了皇帝的事,惹得周昌帝头疼不已。不过,周昌帝倒是很护着汤家,谁想对他们出手,必须过了周昌帝这一关。有了周昌帝的护航,这一家子奇耙现在仍然活得很滋润。她挑这一家,搞不好还能得到周昌帝的好感呢。   “接着说。”   “而秦家是皇后的外家,家族作风历来也是比较正的。关键是皇后没有儿女,就算插手灾款之事,也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而且秦家年轻一辈恰好长成,正是需要政绩的时候。以赈灾之事为起点,是个很不错的开始。咱们谢家伸出橄榄,秦家应该不会拒绝。温家嘛......”谢意馨慢慢诉说着她心中的想法。   谢昌延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慢斯条理地筛选合伙人。   谢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孙女的想法很不错,考虑得也很全面,基本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则是有些更深层次的理由他没说出来。不过,孙女小小年纪方方面面地考虑已属难得了。   随后,谢意馨又在书房呆了一会,谢老爷子勉励了几句,便让她先回春暖阁了。毕竟大致的方向已经定下来,就差行动了,这些就没谢意馨什么事了。而且天也晚了,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着实累了。   当书房只剩下谢昌延父子时,几番犹豫,谢昌延最终还是把话问了出来,“父亲,你说刚才馨丫头所说的梦,真会发生吗?”   “政治斗争本就残酷,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殷家只能算个二流世家,他们也敢?!”谢昌延愠怒。   谢老爷子仅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语。   身处高位,被觊觎得还少吗?这也值得生气恼怒?   谢昌延汗颜,不再言语。   “殷家那个叫殷慈墨的丫头不简单,这救灾三策极有可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看她连那个叫什么拍卖的词都能解释得那么清楚就知道决不可能只是偷听来的而已。“就算是殷家的智囊想出来的,那么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极有可能是殷家的核心决策成员之一,不管是哪一条,这人都不简单。”   “如果馨丫头的梦成真,我和你此时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去与一个丫头计较。再者,馨丫头可比你当年出息多了,我瞧馨丫头与她过招并未吃亏,就让馨丫头陪他们玩玩。”   “近段时间她变化很大,父亲,你看她有没有可能被脏东西——”   “子不言怪力乱神,她是我孙女,这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如果真有异常,那些丫环嬷嬷早来报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17更新更新   救灾三策一一落实了,反响热烈。没两天,就募集到了一批灾款,数量之大令皇帝及负责募捐的官员都满意极了。唯独京兆尹苦着脸找到皇帝请求帮助,因为京城乃天子脚下,百姓们的日子比其他地方要好点,思想也相对开化一些。   民众听说帮助灾民不一定非得捐银子,捐物资也可以后,积极性空前高涨,不少人都从家里扒拉出不少东西,双手擒得满满的,一大早地去衙门排队,就等着捐上去。这可苦了京兆尹,人手严重不足哇,他差点就连扫地的杂役都用上了。   周昌帝闻言很高兴啊,民众如此积极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个皇帝很得人心啊。   三皇子君景颐上书请求皇上成立求援基金会,由求援基金会协助京兆尹收集灾用捐助物资。周昌帝感兴趣地询问有关求援基金会的事体。得知此会成员将由仕族子弟及有才能的寒门学子,这些人第一个要求就是德行操守要好,只做一些辅助工作。他略思索一下,这些人男的很大一部分将来都会入朝为官为吏,于是大笔一挥,同意了,就当让他们提前历练一下了。也正好让他这个当皇帝的就近留意一下有没有能力出众的人才。   有精明的,已经决定一定要把自家的子孙送进去了。而谢老爷子也带回了消息,不过谢家除了第三代之中的男娃必须都进去之外,女娃则是任凭自愿的原则,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的也不勉强。   谢意馨选择了进去,上一世她一样是进去了,尽管傲气的自己心中很是不屑。也因为一直带着情绪,做事没耐性,和会里的人也相处不好。不像好些人不仅学到了很多东西,还得到了皇帝的表彰。其实那时她祖父不是不失望的吧,谢意馨惭愧地想。   就在朝庭募集到大量灾款之际,谢家秦家汤家的老爷子联袂求见皇上,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御书房里谈了什么。   三老走后,周昌帝和贴身太监李德笑谈,“你说这主意是谁出的?”   李德告饶,“皇上圣明,这事你能猜得着,奴才可猜不着。依奴才看,谢太傅、秦国公、汤老尚书都有可能。”   周昌帝摇摇头,“你这老货,惯会跟朕打马虎眼。罢了,朕看此事必是太傅他老人家的主意,估计还是他牵的头。只是朕没想到一向不管事的太傅他老人家还是老当益壮啊。”说话间,他眼中若有所思。   李德沉默,有些话他可不敢接。   次日,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大意是此次的灾款不走老路,将由专人护送到渠南,此事由谢秦汤三位老爷子负责。   此旨一出,百官哗然,有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的,我质疑三家的。可周昌帝乾坤玉定,独排众议,一力将有异议的大臣挡了下来。见事不为,那些官员只好偃旗息鼓,他们可不敢去攻击谢家秦家及汤家,不说秦家是皇后外家,谢家也不好欺负,还有那汤家就一臭石头,磕上绝没好事。这三家因为联名上书的事抱成一团,此时以一家之力攻击他们,是嫌死得不够快么?当然,他们也想找人合作把他们几家搞下来,可是大家都想出工不出力,这种合作根本就不牢靠。所以,没办法,他们只好发发牢骚罢了。   也有精明的官员眼睛闪烁,已经匆匆走了,准备回家写拜帖。眼看着大饼捞不着了,不过不是还有护卫队么?这人选由皇帝并三家负责的,旁的不指望,那把孩子塞进去,到渠南那边露露脸,沾沾光,捞点小政绩还是可以的吧?   殷家   殷慈墨在凉亭中抚着琴,琴声清越悠扬,让人闻之忘俗。   殷雨熹走进亭子,娇声高仰地说道,“大姐真是好兴致,外面沸沸扬扬的,都在说秦家谢家汤家的好话呢。大姐一向足智多谋,何不出个主意让我们殷家也沾沾光,耀眼一回?”看着殷慈墨专心摆弄的那张绿倚,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她也是殷家的嫡女,什么好东西都叫她这好姐姐占了去,凭什么?   砰!殷慈墨收了琴,取下甲套,“出去!”   殷雨熹腾地站起来,“这里又不是你的院子,凭什么让我出去?”   “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不走就等着被扔,伤着哪我可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殷慈墨接过丫环递来的茶,轻啜了一口。   殷慈墨刚说完,便有个黑衣男子出现。殷雨熹认出他是殷慈墨的暗卫,说明她的话是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我是你妹妹!”殷雨熹不可置信。   “那又如何?”殷慈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如同看一废物一般。   殷雨熹的脸色难看极了,怨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她不闹,爷爷护着她,真闹起来,吃亏的仍然是自己。   “大小姐,二小姐她只是有点任性——”殷慈墨的贴身丫环劝了一句。   “蠢物一个,不用理她。”殷慈墨不在意地道,殷家被她整合得再好,也总有那么一些刺头,都是些没用的,殷雨熹便是其中之一,她也懒得去理会。真不长眼犯到她手上,她也不手软。   殷慈墨手中拿了一把鱼料,倚在栏边喂鱼,其实心思早已飞远。外头的事她当然清楚,想不到这一局大多都落了空。她只是不甘心,   原来拔款方式的弊端她自然清楚,她本来就打算利用这些弊端为家庭谋一些福利的,如今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专人护送灾款的方式她早就想过了,只是殷家因为仅是小世家,即使提出了一样的建议,好处是有,但得罪了那么一捆人之外,以后殷家子弟进入官场就难走了。即便如同谢家一般找了别的世家联名也行不通,反而可能更深受其害。因为找人联名,不仅功劳被分薄了。还有就是,柿子挑软的捏。联名的世家里头,殷家又是最弱小的,那些被吞了利益的人对付不了大世家,对付殷家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恐怕遭受到的打击会更大。   所以此事,谢家做得而殷家做不得。付出和收获不成比例,在最初的时候这个计划便被搁浅了。如今被谢家捡了便宜,可惜。自己的家族还是太弱小了。殷慈墨在心中叹息,其实如果联名上书的人没有谢家,她的心情可能会好点。可惜没有如果。   可是殷慈墨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那些银子被贪了那些灾民会如何?即便想到了,对此也不上心,在她看来,她没做错什么,朝庭里一直以来的拔款方法就是这样,死人也怪不到她头上,她只是不出手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影,暗应该到渠南了吧?”殷慈墨问。   “若无意外,应该到了。”一道声音回道。   “希望一切顺利。”    ☆、18更新更新   炎热的午后,屋外的柳树懒洋洋甩着尾。屋内因四角放了冰盆,倒显得凉快许多。临窗大炕早已铺上了凉席,谢意馨姐弟俩人都爱窝在这炕上,各据一方。   谢意馨靠在软枕上想事情,目光时不时会扫谢觅瀚。小家伙握着笔一笔一画地描着红,模样认真,许是累了,握笔的姿势没之前正确。   “累了就歇歇,握笔的姿势一定要准,别歪歪扭扭的。”谢意馨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鼻头上的细汗。   “还有两个字,描完就歇。”小家伙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道。   谢意馨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就在此时,春雪挑开帘子进来,“小姐,刚才小丁来说我哥有事要禀报。”   “嗯,你去领他进来吧。”   没一会,春雪便把她哥领了进来,谢意馨让春雪把谢觅瀚抱到院子里玩会。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谢意馨不打官腔,直接就问。   她要在渠南的重灾区开一家医馆,这是在最初想起这场大水灾的时候便下的决定。   灾难财是最好发的,这个道理她是向殷家学的,君不见,每次特大灾难之后,殷家的铺子田产庄子都大幅增加么?   上一世,谢意馨不喜殷慈墨此人,加上后来隐约知道了朱聪毓的心意,对她的事一向都是回避的,能不听就不听。殷家的事,就算知道也不会往深处想,她总觉得想得深了自己会更痛苦,就是这种逃避的心态让她错过了很多蛛丝马迹。重生之后,她晚上睡不着时总是自虐地回想着前一世的点点滴滴,即便痛苦,她也勇敢地面对勇敢地审视。结果是可喜的,让她发现了不少的门门道道。殷家擅长发灾难财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她开这家医馆旨不在发财,旨在替她二叔擦屁股,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之后发生的灭顶之灾。   朝庭此次募集到的灾款虽然很多,但需要用钱的方面也多。首先就是粮食,因为水灾发生时正是稻子抽穗的时候,这场洪水过后,渠南百姓几乎是颗粒无收,等下一茬粮食能收获最少也要四个月,这就意味着朝庭得管着灾民至少四个月的口粮,这任务不容易。光粮食这一项,恐怕就得花掉大半的灾款,还要给他们准备夏耕的种子等等,银子是不够花的。医疗这一块,恐怕就算朝庭有心也无力了。这倒便宜她了,呵呵。   当时她一决定好便开始着手布置了,连同清荷宴引侍卫的事一起交给春景来办。   春景此人,能力不差,至少不比她奶嬷的儿子林同差,只是上一世的自己的确是个看重外貌的,而春景正是因为相貌丑陋不被重用的。现在她是不敢也不愿意拿奶娘母子当心腹了,只好启用春景了。现在看来,她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   “京城和京城周边的药铺有仓库存放药材的都被我们搬空了,特别是主子你说的板蓝根夏枯草野菊花之类的,要得特别多。如今各大药房的掌柜见着我们的人都直摇头,说没有多的药材卖给我们了。”说到最后,春雪的大哥春景都摇头失笑,“对了,主子你给我的银子就剩下两千多两了。”说着,春景便要起身拿银票。   “这些银子你暂时留着吧,一会我还有事让你做。”   闻言,春景喜滋滋地坐下。   “那大夫呢?请到几个人?”开医馆不能没有大夫,医者父母心,她相信会有大夫愿意为灾民们做些事的,所以谢意馨让春景着人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愿意去渠南帮忙。当然,这不是无偿的帮忙,她是会付工钱的。   “大夫请到三个,分别是孙仲明孙大夫,周通周大夫,葛发生葛大夫。因为孙大夫本来就是渠南人,我们一上门说明来意,他便二话不说应了下来。而周大夫与葛大夫都是医德极好的大夫,一开始他们家里人并不同意,后来听我们说只需要去两个月,这才答应了。”   谢意馨笑笑说,“这事你办得不错,春雪,一会你哥走的时候拿十两银子给他。短短几天在外面东奔西跑地办了那么多事,不容易。”   春景兴奋地直搓手,倒不是为赏钱,而是因为得到了谢意馨的肯定,嘴上却一个劲地说不用不用。   “小姐,你有差事尽管使唤他,不用给他赏钱的。”春雪也被谢意馨的大方吓了一跳,十两银子啊,相当于她五个月的月钱了。   “别推辞了,也是你差办得好,这赏银你当得!再说了,就算你不要赏银,你外面那些兄弟的人情不需要打点?”   春景想了想,便不再推辞。   “你今晚回去歇一晚,明天就启程赶往渠南。我需要你尽快把医馆开起来,不管你是盘下人家的旧医馆也好,买下新铺子也罢,总之,速度要快。”说话间,谢意馨起身,到书案上拿了一封信递给他,“这封信你拿着,到了渠南那边先去拜访我二叔,我已在信中请他关照一二,到时若有处理不了的事你就去找他。”   春景接过信,慎重地点头,“那些药材?”   “那些药材你先不用管,过几日我自会安排人送到渠南,还有孙仲明三位大夫。”后天,护卫队便会押着用救灾款买到的第一批粮食南下,护卫队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她只需要安排人押着药材坠在后面即可。   听了谢意馨的安排,春景放心了。   “明天我有事,你不必过来辞行了。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春雪在一旁听了,明白小姐说的是去求援基金会帮忙的事,暗自提醒自己明天要早点叫小姐起床。   谢意馨打发春景回去后,把整件事情想了想,发现还有点手尾需要布置。她又算了算,今天恰好是陈太医来府中替她祖父祖母请平安脉的日子,她起身决定去一趟崇德园问陈太医要几张夏日凉茶方子。   *********   次日,因惦记着求援基金会的事,谢意馨一大早便起来了,粗略用过早饭之后,她便来到前院。   谢意馨是最早的一个,她到了后,她堂弟谢名远才由二婶管氏领着过来。管氏一个劲地念叨着让他出门后注意这个小心那个的,谢名远早听得不耐烦了。见到谢意馨,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却惹得管氏一脸紧张,忙唤道,“别跑那么快,仔细摔倒。”   看得谢意馨很无奈,管氏真是溺爱孩子太过了。   管氏见到谢意馨,明白她是要一起去了,不赞同地拧着眉,却是什么也没说。   “大姐,我们什么时候出门?”谢名远问。   “等祖父出来咱们就出门了。”谢意馨回道,本来她祖父除非皇帝传召,要不然都不必上朝了的,只是近段时间因为渠南那边的事,才才恢复了日日上朝。只是祖父他毕竟年纪摆在那了,不年轻了,近日的操劳让他明显很疲惫了。谢意馨琢磨着晚上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和祖母说说,多弄些汤汤水水给祖父补一补才行。   “祖父出来了。”   谢名远兴奋的声音打断了谢意馨的神游。   两人请了安,谢老爷子领着两个孙子来到大门外,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上了马车,又去她大伯公家接她两个堂哥——谢沛晨和谢瑾博。   等人的过程中,谢老爷子甚至还当谢意馨小时候般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委屈你了。”   谢意馨摇摇头,笑笑。祖父这样,她自然知道是为哪般。此次去求援基金会帮忙,谢家除了三个嫡系男娃必须去帮忙之外,女娃就谢意馨一人了。其他姐妹均被她们母亲以不宜抛头露面为由拒绝了。其实事情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严重,大昌民风开放,只要不做那狗且败德之事,偶尔在公众处露露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也有些家族会介意就是了,端看各人怎么想了。   只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此生,谢意馨于姻缘之事看得极淡,在她看来,如同温家上一代家主温儒晴一般也很不错,即便一生不嫁,亦活得潇洒快意。只是谢意馨没想到,计划远没有变化快,姻缘来时挡都挡不住。   谢老爷子先把几个孩子送到光德坊东南隅的京兆尹衙门前,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好好做事,才慢悠悠地去上朝了。   谢意馨四人刚下马车,便有衙役迎了上来。   就在这时,一辆青顶马车朝他们这边驶过来,谢意馨认出这是金家的马车,便示意几个兄弟等一等。   马车下来两个人,谢意馨意外地挑眉,身体一向不好的表哥也来了?   金萧柯小胖子一见到她,眼中一喜,下一瞬,却脸一扭,哼了一声。   谢意馨失笑,敢情还在记恨清荷宴那天的事呢。   两方人见了礼,“表妹也来了?”金从卿在此处见到她,略显意外。   “是啊,表哥身体不好,不也来了吗?”谢意馨笑咪咪地道。   金从卿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笑开,“是啊,难得能为百姓做点事,再怎么样也得来的。只是表妹半年不见,似乎变化多矣?”   她这个表哥呵,总是那么聪明难糊弄。   “人活到一定的数岁总要懂事的,总不能一辈子都懵懵懂懂不知轻重。”谢意馨轻声说道。   金从卿眉头微皱,她被欺负了?要不怎地能说出这番话来?是谁呢?他不着痕迹地将她的三个兄弟观察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一定有发生什么事,看她性子都变了。他决定把这问题先搁一旁,晚点再查查怎么回事。   他们金家一向人丁单薄,算起来,他上面没有兄弟,下面也只得一个弟弟和一个表妹。虽然不常见,但他还是很疼这个表妹的。至于表妹与弟弟间的不合,在他看来,表妹与弟弟之间的争吵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小打小闹罢了,大了自然知道爱护手足了。但表妹被外人欺负了就是不行。   “哥,我们进去吧,别堵在门外了,进去说话也一样的。”小胖子是个急性子,见两人磨磨蹭蹭的,不满了。   “好吧,咱们先进去吧。”    ☆、19更新更新   机灵的衙役快步上前,将他们领到衙门大堂。   谢意馨以为他们来得算早的了,却不料这些小子姑娘们来得更早,而且每个人的情绪似乎都很亢奋。谢意馨觉得大概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吧,觉得新奇吧。   粗略环视了一圈,她发现该来的都没落下,大小世家名门望族官场新贵,总的来说男多女少。谢意馨注意到女孩子里头不泛大世家的嫡女。大概是知道今天有事情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弃了锦衣华服,穿了比较朴素的衣裳,姑娘们脸上的妆容也清淡了很多。   而他们一行人的到来也没多惹人注目,都是同一个圈子里混的,谁不知道谁啊,再说了,今天几位皇子据说也会到场,没必要太过惊讶。   他们一行人挑了个地儿边聊边等着三皇子他们的到来。   地方不大,谢意馨杵在那,和表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意馨的目光倒是时不时地扫过全场,掌握着全场的动向,这是她嫁人后成为当家主母出去应酬后养成的习惯了,总能一心二用,一边应酬一边防范着意外的发生,以期能在意外发生时做出最有利的反应。   期间有人过来招呼,他们也跟着寒暄几句。今儿算是他们这个圈子这一辈人中来得最全的一天了,看看连她一向深居简出的表哥都趁着今天出来透气就知道了。不过她倒没有如那些小世家子弟一般趁机四处结交,对他们来说太掉份了。不见那几家大世家的人都不怎么动么?其实十大世家里,除非有世仇的,要不然大家在面子上都很过得去。   在这个圈子里,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他们小一辈的友情重要却又不是那么重要,真遇上家族利益上的冲突,友情大概都得委屈让步。等他们能当家做主经营的关系网,情况会有所不同。这些都是谢意馨经历的,谢意馨看得很清楚,现在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四位皇子带着两位公主到了。   谢意馨看着一众出色的皇子皇女,眼神一闪。周昌帝是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父亲,每位皇子在幼小之时都得到了他精心的保护及至成年。所以这一代的皇子成活性很高,除了二皇子死于疾病之外,宫中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及六皇子都站住了也成年了,往下还有两位年幼的皇子。而公主也生了八位,站住了五位。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成年后的皇子争斗得犹为残酷。及至君景颐登基,皇子中也仅仅只剩下五皇子君南夕与远在封地的六皇子了。即使五皇子因早产,身子不好,也避免不了这个漩涡。倒是六皇子因祸得福,因早年伤了脚成了跛子,早早求他父皇封了王去了封地。   就在谢意馨走神的空档,场面安静下来。   君景颐朝自己兄弟行了个拱手礼,然后走上台前,扫视了全场一眼,笑道,“大家今天都来得挺齐啊。本——”顿了顿,“我也长话短说吧——”   谢意馨讽刺一笑,君景颐想自称本殿下吧,却临时改口了,大约为了显示他亲和的作风吧。上一世没登基前,他和那些有用之人哪个不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地的。可是装的便是装的,想想他登基后,最大大咧咧没大没小的那个人下场也最惨,啧啧。   不知感应到什么,说着话的君景颐眉头一皱,眼神朝他们这边看来。谢意馨知道他素来是个敏感的,当下眼睛一眨,褪去所有的情绪,只剩下平静,直直与他对视了一眼,一点心虚也无。然后她撤开眼,却不料与君南夕的视线撞个正着,他向来温和的眼中透着一丝笑意及了然,谢意馨一愣,反射性地一低头。   “怎么了?”金从卿心细,一下子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没事。”   台上君景颐已经废话了一会,正说道,“大家都知道,救援基金会是殷家大小姐提出的,如何运作,相信她比咱们这些外行人多知道一些。所以我请求了父皇,由她来统筹安排一应事项,父皇也同意了。下面由殷小姐来安排。”   这个要求也算合情合理,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感到不痛快,凭什么要让这么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来安排他们?   谢意馨倒是明白他的用意,如今皇子皆已长成,残酷的斗争已经揭开帷幕。今天这么多皇子都在,君景颐自然要避其锋芒,若他放任自己在上面表现,让这些哥哥弟弟怎么想?为了一时的快意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得不偿失,君景颐不会这么干,他精明地把事情推给了殷慈墨,也算合情合理。   殷慈墨上台,假装不知道那些人的不服气,公事公办地开口,“承蒙皇上厚爱,把这一摊子事交给我,我自会尽力做好,还请大家配合一下。昨天皇上已经张榜告知有意捐助物资的百姓,让他们把东西拿到城煌庙那里上交。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情便是将百姓捐赠之物登记造册。”   “这么简单啊。”   “还以为是什么重任呢。”   不少人失望地嘟嚷。   殷慈墨等下面的声音小了之后,才继续,“事情不多,就是比较繁琐。城煌庙那边的场地已经布置妥当,现在呢,是分组时间。咱们这里一共有六十七人,需要分成四组。”   “什么,还要分组?”   “怎么分啊,不会是抓阄吧?我不要啊,万一和讨厌的人分到一组怎么办?”   “现在,给一刻钟的时间,你们先自行分组,如果人数相差不大,就不变动了,否则,则要做出相应的变动。”   从分组这点看,殷慈墨做得比较合情及顺应民意,手腕也比较灵活。要像那些官员给百姓委派任务,哪个不是简单粗暴的。   殷慈墨话音一落,众人就开始活动起来了。   “大堂妹,你觉得我们应该找谁并成一组?”大堂哥谢瑾博过来问谢意馨的意见。   谢家本就是靠着她祖父撑起来的,而她伯公则是沾了祖父这个兄弟的光才在朝中混了个不错的官职。此时谢瑾博过来找她商量表现了对她祖父这一支的尊重,谢意馨自然也不会拿大。   “秦家和汤家吧。”如今谢家秦家汤家因为三位老爷子联名上书一事,进入蜜月期,想必两家也是乐意和他们组成一队的。   “那我领着远哥儿过去和他们说说。”   “也好。”   “大哥,大堂妹,我们能和殷家组成一队么?”谢沛晨急切地追问,双眼充满了期待。   谢瑾博皱眉,看了一眼那头明显很热闹的殷家,摇头,“不行。”   “为什么?”声音满是失落。   谢意馨凝目仔细地打量了谢沛晨一眼,没错过他眼中的恋慕,她的心一沉,沉声说道,“你忘了我们谢家与殷家不合的事了?”   “可是那都是上上一代的事了,为什么我们这一代不能重归于好?”谢沛晨倔强地道。   谢意馨看了大堂哥一眼,谢瑾博点点头,暗自叹了口气,拉着自己弟弟到一旁嘀咕了几句。   不知道说了什么,谢沛晨总算没闹了,只是有点无精打彩。   谢意馨瞧了一眼,没理他,也不去安慰。她这二堂哥太想当然了,读书读傻了。人家殷家恨他们入骨,真以为平静了些年,人家就能放下么?人家不过是伺机而动罢了。自己不防范,还把脖子洗干净了送上去,这不是傻是什么?   说起谢家与殷家的恩怨,其实一直也没被谢家人放在眼中,要不然上一世也不会输得那么惨。可殷家人不一样,他们牢牢记在心中,不曾忘却一刻。   说起两家的恩怨,其实是殷家老头殷宪珂对他们家老爷子一直有瑜亮情节,当初跟着太祖君无威打江山之时,两人都以足智多谋称着,不过她家老爷子性格温和,在不触及底线一般都很好说话,而且不拿乔。别人有事相问的时候他也帮着出个主意什么的,当时追随太祖的众将士都愿意亲近他。殷宪珂就不行了,心眼小,睚眦必报,人家请他帮忙,他都摆足了姿态,人缘一度不好。其实就连君无威本人也是偏向谢老爷子这边的,只是当时人才难得,也没表现得太过偏心。   随后谢老爷子帮着太祖一计定江山,在太祖心中的份量就更重了。   后来建立大昌后论功行赏时,殷宪珂看中了如今的谢家大宅,觉得这宅子风水好。却不料这宅子被太祖赐给了谢家,当时自家老爷子都意外不已。后来自家老爷子隐约明白了太祖的做法,无非就是平衡那一套罢了。可是殷宪珂不明白,大约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一直以来,殷宪珂都被自家老爷子压着一头,所以他很不服。他也一度觉得是谢老爷子在太祖面前说了什么夺他所爱,再加上后来他的妹妹丽妃殷蕴竹因为陷害谢意馨的姑婆谢卿尘流产而被太祖赐死,因此殷宪珂更是恨谢家入骨。   其实谢家的实力比殷家强很多,谢老爷子一开始时也不是不想除掉这附骨之疽。只是太祖与现在的周昌帝都是朐中有丘壑之人,他们擅长平衡之术,绝不愿意看到平衡被打破,世家中有一家坐大。如果谢家一动,得罪的就是当朝皇帝,这才是谢老爷子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而且这些年来殷家也挺隐忍,除了拿一些事来恶心恶心谢家,倒也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所以谢老爷子也只是暗中防范。   只是安逸使人怠惰,看看如今谢沛晨的样子就知道了。   “表妹,我们一组吧?”金从卿含笑相问。   “好。”谢意馨欣然点头。   从他哥说出那句话后,小胖子一直在偷瞄谢意馨的反应,见她似乎很高兴,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看着自己皱眉不已,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当下整个人都高兴起来,却不料高兴过头,直直对上了谢意馨平静的双眸,当下脸一撇,哼了一句,“哼,别以为我愿意和你一组,是大哥拉我,我才勉为其难的。”   看着小胖子死嘴硬的模样,谢意馨无奈地说了一句,“是,你不是自愿的。”   小胖子这才高兴起来,“你知道就好。”   说话间,谢瑾博与其他三家已谈妥了并成一组的事,没出意料,秦家与汤家都同意了。   秦家那边,谢瑾博走后,蒋致行给了秦熙从一拳,“你这家伙,不够意思,咱俩什么交情,竟然拒了我的邀请和谢家并组。刚才没看到我给你使的眼色?”   “本来就是谢家的人先开口的,谁叫你慢了一步呢。”秦熙从好整以暇地道。   话虽如此,但蒋致行仍能看出他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我告诉你,殷家答应和我们并组了,你可别后悔。”   秦熙从眉头微微一皱,却说道,“行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时间快到了。”    ☆、20更新更新   时间一到,殷慈墨看着台下各据一方的四组人员,柳眉微蹙,秦谢汤三家组成的第三组明显比黎左李三家组成的第四组人员要多。   大家也注意到了,只是都不吭声,明显想看好戏,就想看看殷慈墨怎么处理,要知道这几家都是不好惹的啊。   “既然已经初步分了组,现在呢,说说四位皇子及两位公主的分配。”   众人静默,殷慈墨瞅了一眼继续说道,“四位皇子会通过抓阄的方式分配到各组,刚好每组一人。两位公主就随意,想进哪组就哪组。”   说完,她挥手示意,便有人捧着一个小箱子上前让皇子们抓阄。   众人目光刷的看向皇子公主所在的地方。大皇子粗犷豪爽,三皇子宽和仁厚,四皇子热情直率,五皇子温和淡然,六皇子沉默。七公主和八公主也不错。   大家都是年轻人,虽然家教甚严,但到了此时也不免兴奋起来,小声嘀咕着。   “啊,皇子才是身不由已的人啊。”   “我希望大皇子和我分到一组啊。”   “要是三皇子能和我们四组就好了。”   “五皇子,五皇子,来我们这组吧。”   “四皇子,你一定要抓到二号啊。”   没一会,抓阄结束。结果并未打开,而是放到了殷慈墨面前。   大家殷切地看着殷慈墨,就等她公布答案了。殷慈墨看了看天色,也不罗嗦了,手直接伸向那些纸团。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慢着!”   众人寻声看过去,发现出声的人是四组左家的左霜,此人一向与殷慈墨不对付。   “刚才你说如果各组人数相差不大,就不变动了,否则,则要做出相应的变动。你看看,现在四组人数不均,比例严重失调。第一组第二组我就不说了,第三组可比我们第四组多了四个人,你看怎么办吧。”   众人一数,哟,可不是吗?   君景颐心一紧,目光一闪,手不断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绿指板。今天的安排,也算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目的便是推殷慈墨上位,此事如果成了,在他父皇那能加分不少。只是,他也预料到这关不容易过。今天来的人那么多,不可能不分组。如果是抓阄分组,一定很多人有怨言,虽然可以拿皇帝来压着他们,终究会得罪很多人,此法不妥。那只有自由分组了,如果每组的人数不太离普,估计殷慈墨也不想管。如果太离普了,再看情况,如果情况允许,还可以适当杀鸡儆猴竖立一下威严。而殷慈墨走的每一步都和他预料中的差不多。   可是结果出来了,十大世家里的人似乎都平分到了四组里面,再加上人数多的那一组是秦谢汤三家合并的那一组,如果是他,他也不想管了。毕竟如果每组都调动一下人数还好,只动一组,这不是摆明了打人脸嘛。被动的那一组肯干才怪呢。这三家如今风头又正健,哪个脑子进水才会动。殷慈墨也是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却不料左霜跳出来和她唱反调了。   现在,机会他也给了,他也想看看她会怎么做。若是没别的办法处理好,还怕这怕那连冲上去的勇气都没有,这般无能的话,就别怪他了。这般一想,君景颐眼中划过一抹阴冷。   殷慈墨平静地看着左霜,嘴角牵起一个弧度,显得意味深长,“那好,咱们先来处理这个问题。”随后,她移开目光,落在某个点上。   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看着金家那个小胖子。   小胖子站得离三组远远的,正专注地玩着手中的九连环,全然不知别人已经盯上他了。   金从卿眉头一皱,欲上前将他拉进来。不料,衣摆被人拉住。他一侧身,发现是表妹拉着自己。   谢意馨冲他眨了眨眼,金从卿再看一眼在外围的弟弟,叹了口气,罢了,既然这丫头想玩就让她玩吧。反正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别人能欺负得了才怪。   “第三组中有人愿意去第四组的吗?去的人不用多,就两个吧。”殷慈墨平静地问。   可是没人动。   “金萧柯,你去第四组吧。”金萧柯去了,金从卿自然也会去的,这样就解决了。   哟,这姓殷的胆子真肥,对上金家和谢家了啊,众人看兴更浓了。   小胖子一听火烧到自己头上,把手上的九连环一扔,不干了,瞪她,“要你多管闲事!我不去,谁爱去谁去!”说完就往自家大哥和表姐走去。本来小胖子有自己的打算,就想离远一点,一会出发了故意不走让表姐说两句好话哄他的,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可恨。   殷慈墨脸色一黑,是谁说他们两人不合一见面就恨不得掐起来的?不过,这样更好。于是她面色一冷,“如果没有去别组的意思,那就规规矩矩地站好,别离得那么远,让人误会。”   她接着道,“你们三组的头领是谁?还没有?那就赶紧选择一个出来,其他三组也一样。然后第三组的头领自己挑两个人出来给第四组吧,自己组的成员自己了解,省得我来挑人还被人说多管闲事。”   众人无言,同情地看着第三组成员。这殷慈墨真敢啊,拿这三家开刀不说,还直接当了甩手掌柜,让他们窝里斗。谁做了头领谁就得推两个人出去,推别人的人吧,招人恨,推自己人吧,岂不叫下面的人寒心。人一心一意跟着你,这点小事都扛不住,以后真遇上什么事,他们这些小兵小蟹还指望得上你?   不得不说,殷慈墨这一招真阴险。偏你又不得不听话,谁让人家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秦熙从、汤怀韬、谢意馨三人面面相俱,汤怀韬开着玩笑,“要不,咱们抓阄?”   “我来吧。”谢意馨主动将这事揽了过来。抓阄什么的,伤感情,况且她还有自己的打算呢。   “有把握吗?”汤怀韬问,秦熙从也看向她,两人眼中都有淡淡的欣赏。谢家人挺厚道,遇事也勇于承担。   金从卿也看了过来,眼中有淡淡关怀。   “放心吧。”   上一世倒没有发生分组不均的事。那时她带着情绪,基本不怎么理事。再加上那时继殷大小姐在清荷宴的耀眼表现之后殷崇亦献上救灾三策,殷家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世家也要避其锋芒,然后就没谢家秦家汤家什么事了,十大世家的势力基本没发生什么改变。现在却不同了。   谢意馨上前几步,“殷大小姐这么为难我们三组是想做什么?如果非要这么做,倒不如一开始就抓阄,这样就算分到哪一组,咱们都认了。可是你前面让我们自己自由并组,我们没意思,而且大家刚才还赞你民主宽和做事灵活来着。可是这结果呢,你又不满意,非得让我们分两个人出去。前后不一,到底为的是哪般?难道除了从我们这里分人就没别的办法了么?”殷慈墨做事周密,现在他们遇到的这种情况不难遇见,谢意馨就不信她没有后手。后面一句直接堵住了她的后路,有别的办法就赶紧说出来,别想留到关键时候显能了。   殷慈墨一噎,看向谢意馨的目光晦暗不明。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已经知道了她另有准备?不可能!但她毕竟是经过事的,察觉不对时立即调整自己的心态,见谢意馨那番话已经挑起了众人的不满,立即诚恳地道,“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只是事已至此,争辩亦无益。我只问一句,对于我刚才的安排,你是做还是不做,给个准话吧。”最后一句,是对谢意馨说的。   如此逼迫,谢意馨越发肯定她留有后手的猜测。照她的话做,无异于自打耳光,不做,虽然称不上是抗旨,但皇上与三皇子脸上肯定不好看。而谢家也给人留下嚣张跋扈藐视皇权的印象。怎么选,都是自毁根基。   殷慈墨的后手会是什么?谢意馨从刚才就一直在想,如果她是殷慈墨,她会希望谢家这边如何选择?利益最大化的话,应该是希望谢家反抗她的,可是如果谢家这边一闹,局面一僵,岂不是显得她殷慈墨很无能?所以她一定是准备有解决僵局的办法。谢意馨的脑子快速地转着,僵局的最初及关键无非是人数不均,人...突然,谢意馨眼中一亮,是啊,虽然今天来了不少圈子里的人,可是毕竟没有来齐嘛。殷慈墨后面准备了几个小世家的人凑个数,完全是可能的。   谢意馨暗自摇头,可惜了,这个后招得在自己家反对的时候才用得上。其实她真心希望能让在座的见识一下殷慈墨算无遗漏的本领啊。   敌人厉害不怕,放在明面上,总有牵制的办法,就怕用计的时候忽略这么一个有实力的敌人,让他隐在暗处,这样的变数就大了。   上一世,谢家能壮大至后来无人能压制的盛况,后期是离不开新君的支持,前期嘛,就是隐藏得非常好了。除了最初为了取得周昌帝的重用高调过一下之外,后来行事一向都很低调隐秘,隐在暗处放冷枪谋取利益了。这一世,殷家针对谢家的做法同样很隐秘,如果不是谢意馨重生了,恐怕在渠南水灾一事上还得吃大亏的。   若是今天能让他们见见殷慈墨的本事,就真是太好了。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太大,谢意馨也只是想想而已。   “表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支持么?”扯了扯金从卿的衣摆,谢意馨悄声问。   “当然。”金从卿看了她一眼,认真点头,眼中流光闪逝。   谢意馨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殷大小姐真没更好的处理办法了?”谢意馨再次确认,容不得她避重就轻。   殷慈墨咬牙,“没有!”   “那真是太可惜了。”谢意馨摇头,“第一组十六人,第二组十七人,我们这组二十人,第四组十四人。我们矛盾的开始无非就是人数不均罢了,我表哥身体不好,表弟太肥,都做不了什么事,我们三个就退出吧,这样人数就差不多了。”就算如此,前三组仍比第四组人多,但殷慈墨敢拿前三组的人开刀吗?   鸦雀无声,众人没想到竟然还能这样。不少人崇拜地看向谢意馨,这人脑瓜子咋长的,怎么能在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想出这么个方法冲出殷慈墨设置的陷阱。   秦熙从、汤怀韬、温凤和等世家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相互对视,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讶以及对谢家大小姐的机智回应的赞赏,谢意馨,果然成长起来了么?   “谢大小姐,这样不好吧?”殷慈墨一脸为难。   谢意馨淡淡地说道,“没什么不好的,我几个哥哥弟弟完全能代表谢家行事。再说,今天城煌庙那边一定很热闹,你们就容我们仨偷个懒吧。”说到最后一句时,谢意馨行了个拱手礼,惹得大家善意地笑了。   一直不高兴的小胖子听到这话才又高兴起来。    ☆、21更新更新   殷慈墨很后悔,早知道她直接解决第四组的问题,而不是节外生枝去招惹第三组了。她手上早就准备有几个小世家的人,也还算拿得出手,刚才左霜说话时,直接把那几个人塞给第四组就没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刚才的机会实在太好,她舍不得放弃。只是现在谢意馨这么做,真有点让她骑虎难下。真让她走了,就显得自己办事不力了。   君景颐的脸很黑,暗怪谢意馨不识大体。他在父皇面前夸口要办好的事,被她这么一搅和,变成差强人意了。   君南夕看了他三哥一眼,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却啥动作也无。眉头微皱,这个时候必须得有个人出来打圆场,作为皇子,在那种场合总得发出声音的,要不然在场的世家子弟会怎么看待皇家。前面之所以不出声,也是身份使然。作为上位者,自然是不喜欢下面的人抱成一团,斗争是允许的,只要不过分。再者,这样的结果对谢金两家也不好,上面的人想着他们机警的同时,也会记着他们的离经叛道。   谢意馨三人说完话还没走,就是在等,如果他们再不出声,就是默许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君南夕看向他大皇兄,大皇兄冲他摇摇头,四皇兄垂着眼看着手中的折扇,想来也是不想管这事了。   “且慢——”一直静墨的君南夕出声了,他笑笑说道,“今天我们的目的是帮着老百姓做些事,又不是边城将士点兵,不必如此一板一眼嘛。”   殷慈墨以为他是专门为自己解围的,冲他感激一笑。   “五弟说得不错,咱们还没开始呢,就让人退出,不太好看啊。”君景颐附和。   “就是啊,我觉得这样兆头不好。”   其他人见皇子们都表态了,也纷纷出言相劝。   “这样吧,谢大小姐和金家两位少爷仍呆在第三组,第四组若是缺人的话,直接和我说吧,我去衙门抽几个人来帮你们。”君景颐好言相劝,目光落在第四组,看不出情绪。   左霜明白这是三皇子的警告,不能再闹了。当下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谢意馨淡淡一笑,“这样啊,也好。”   金从卿也明白,三皇子等人出来打圆场了,刚才的事便作罢了。   小胖子一直是怏怏不乐的。   “接下来看看我和大皇兄及两位皇弟都被分配到哪一组吧,我也很好奇呢。”君景颐这一句打破了有些低迷的气氛,众人又高兴起来,期待地看向台上。   殷慈墨手脚麻利地揭开结果,“大皇子抓的是第一组,三皇子抓的是第三组,五皇子抓的是第四组,六皇子抓的是第二组。”   好嘛,她和君景颐又凑一块儿去了。看着走过来的君景颐,谢意馨默默撇过头。君景颐许是恼她之前的事,到了第三组后一个劲地拉着秦家汤家的人说话,就是不怎么理会她。谢意馨耸耸肩不在意,落得清闲。   随后殷慈墨又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便宣布可以出发了。   谢意馨抬脚欲走,却发现走不动,低头,发现一只胖手紧紧拽着她的衣摆,一看,发现小胖子正倔倔地看向别处,就是不看她。   谢意馨示意他们先走,金从卿含笑看了一眼后也跟在众人身后慢悠悠地走了。   谢意馨叹气,“怎么不走?”   “你刚才说我肥。”闷闷又倔倔的声音传来。   谢意馨瞄了两眼那只手背有两肉窝的胖手,不肥么?“嗯。”老实承认了,确实是她说的。   静默,小胖子抓着她衣摆的肉爪子松了松。   “不过肥得圆圆的,很可爱,远远就能认出来。”谢意馨补充了一句。   “嗯。”小胖子嗯了一声,鼻音重重的,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可爱么?   没多久,噔噔噔,小胖子冲了出去,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瞪她,“发什么呆呀,还不赶紧跟上!要小爷等你么?”   谢意馨摇头失笑,冲他嚷了一嗓子,“没大没小的,别忘了我是你表姐。”   “哼。”小胖子哼了一声,没转身,脚步倒是放慢了。   果然还是孩子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众人浩浩荡荡地往城煌庙那边去,谢意馨两人就像两条尾巴挂在后面。城煌庙离京兆尹衙门只有两条街,左弯右拐,不到一刻钟众人便到了。   场地已经布置好了,四个大布篷错落有致,里面还摆了一溜的桌子。四组人马各挑了一个进驻。   城煌庙他们所在这条主街已经戒严肃清,此刻安安静静的。在明在暗的衙役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时刻注意着看看有没有异常的人,今儿的六七十人各个都宝贝得紧,少一根汗毛他们都吃不消啊。   巳时一到,两边的百姓被放了进来。进来的人多为大叔大婶,手中都提着东西。在衙役的引导下排着队。   谢意馨他们这一组的人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人负责检验物品是否得用,一部分人负责记录,剩下的人负责整理以及把这些物品弄到外面的车上。捐赠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半旧不新的衣服和鞋子,有些磨损的农具,甚至连坛坛罐罐都有人捐。   一开始他们还很惊奇兴奋,因为他们发现好多东西他们都不认识,。渐渐的,情绪平稳下来,却发现这活有点无聊了。不过好在大家都挺自律的,不会因为无聊就搁挑子不干。   不说谢意馨他们这些人,百姓们得知今天统一收集捐赠的物资,有心的早早就整理了东西提过来上交。一来到路口发现有衙役巡逻之时还有点畏缩,可衙役只是上下瞅了一眼便让过了。渐渐的,百姓们的胆子大了起来。   “那个很眼熟啊,好像是蒋家二少爷,去年我在房山的庄子里见过的。”   “你吹牛的吧?就算你真见过蒋家二少,但人家怎么可能到这儿来嘛。不过这些孩子真是俊啊,要是俺家的儿子闺女还没成家——”   “美得你,你这想法赶紧打住,这些人一看就气质不凡,哪能和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扯上关系?”   “你们也觉得眼熟?巧了,你们看看那边那位,像不像大皇子?以前祭天的时候曾远远见过一回的。”   “还有还有,那位,看到没,真像林大人的长子——”   大叔大婶们这么一交流,心中大骇,乖乖,原来这些来帮忙收取捐赠物资的身份都不简单啊。继而便是满心的感动,深感皇恩浩荡,觉得能活在当朝,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有这么关心百姓的皇帝和朝庭百官,他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么一想,都暗自决定回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能用却用不上的东西,全部搬来!嗯,新纳的那双鞋子本来是留给自己穿的,现在一咬牙,捐了。不少人在心中都这般琢磨着,明白他们的身份,大爷大娘们越发自觉地排起队了,不吵不嚷,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那个,是殷家的大小姐啊,去年施粥的时候她亲自来了,我们大孙还得了一碗她亲手盛的粥呢。”一位大婶神色激动地说。   “真的?听说这殷家大小姐可了不得,听说她向皇上献了三策,解决了救灾银钱不足的问题,解救了渠南千千万万的百姓啊。”她旁边一位大叔眼睛一亮,神情钦佩不已。   “当真是活菩萨一个。”   “走,咱们去那边排队。”   “不,我不去,我就在这,我大孙子现在进的学堂还是谢家捐钱修葺的,我要留下来给他们长点脸。”另外一位大婶昂头挺胸地说。   前面几个负责记录的少年看着离去的几个大叔大婶脸黑黑的,没多久,听到那位大婶的话又高兴起来。谢意馨一边整理着那些旧衣务,一边听着这些大爷大婶们的话,心里直乐呵,都是方兴未艾的少男少女,有点争强好胜之心是正常的。   之前为了安全着想,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也没对外公布。可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这些人气质不同于普通人,再加上中间有那么一两个京城公子的熟面孔,恍然一悟,对他们的身份也猜得□不离十了。其实皇帝也不指望他们做出怎样的成绩,只希望他们能为朝庭竖立一个亲民的正面形象而已,现在就很好。   “意馨,你说那姓殷的有什么好的嘛,那么多人冲着她去。”汤静尘瞅了一眼第四组,发现人家那边的队伍的确比自己这边的长,用力地甩了甩手中那件半旧不新的衣服,朝谢意馨呶呶嘴,“笑,笑得那么欢,又不是卖笑的。”   汤家这个丫头年纪不大,正是活泼的时候,从刚才谢意馨主动站出来后就粘上她了。   “别乱说,人家那是平易近人。”谢意馨接过她那衣服,低头折了起来,“你也别灰心,也有不少人冲着咱们来嘛。”   “就显她能。”汤静尘嘟着嘴不满地道。   谢意馨笑笑不接话,眼神却一直不离她表哥与小胖子,还时不时地注意街道上的情景。   “你在看什么?”汤静尘好奇地问,“我见你都往外瞧了好几回了。”   “没什么。”她能告诉她一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22更新更新     城煌庙的关卡处,几名衙役认真尽责地警戒着,发现可疑的人立即上前盘问。   “你说,里面那些公子哥儿小姐们是怎么想的,大热的天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偏来增加咱们的活计,唉。”衙役甲抱怨。   “慎言!”头目瞥了他一眼。   “是!”衙役甲满腹牢骚无处发泄,只得无精打采地干着活儿,“刘老头,又出去倒夜香啊,今儿怎么晚?”   那刘老头似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头目也看了过来,衙役甲略解释了几句,然后直接对刘老头说,“刘老头啊,今天城煌庙这条路你怕是走不了了,绕道吧。”   一时间,刘老头不知所措了,手在腰间摸了又摸,仍是没舍得,只是嘴唇动了动,愣愣地看着衙役甲,似乎没反应过来。   “今天是真的不行。”衙役甲也无奈,虽然知道不从这条路过的话,刘老头可能要绕一个大圈,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罢了,小四,你去检查一下,没异常的话就让他过去吧。”头目从刘老头出现就一直在观察,刘老头刚才是想拿钱来孝敬他们的,只是后来都没舍得,就是这样,他才让过的。如果刘老头真拿出钱来,他肯定要上前仔细盘查一番的,毕竟倒一天夜香才几个钱,为了过这条道竟然做赔本买卖,这样的话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那个叫小四的衙役甲,也只是上前掀开了一角,发现上面全是‘黄金’便捂着脸走开了,一挥手,让过。   只是后来,小头目无比后悔今天的一时心软。   当谢意馨看到那辆倒夜香的推车朝这边走来的时候,心蓦然一紧,再看到离它不远的金家兄弟,不由得大惊失色,她刚才不是让他们在后面休息的吗,怎么一转眼就跑前面去了?   “哎,你去哪?”汤静尘一眨眼,发现谢意馨突然往外跑去,很是不解。   时间紧急,谢意馨没顾得上她的问题。奔跑中的她看到那夜香车大概是磕到石子了,接着用力过猛还是怎么的,无数的‘黄金’及液体往前抛。   小胖子转身,看着被‘黄金’染上的衣摆,茫然了一下,接着暴跳如雷,冲着那倒夜香的刘老头吼,“你干什么?!”   谢意馨看着小胖子不知死活的行为,心跳都快停了,再看那推夜行的老头将夜香车重重一放,当下顾不得打草惊蛇了,立即嚷了一嗓子,“小心!”   那老头抬头冷眼朝他们这边一扫,“杀!”   接着,无数‘黄金’液体飞出,一张长方的木板托盘在空中翻旋几下摔在地上,紧跟着,六七个黑衣蒙面人从夜香车里跳出,分别四散开来。   街上行人顿时大乱,无数人尖叫奔走逃窜。   金从卿的反应很快,一听到谢意馨那句小心,立即一把抓着金萧柯的手,把他扯到一边。金从卿只一眼,便瞧出这些人是冲着他们这些人来的。于是他领着金萧柯尽量艰难地避开黑衣人行走的路线,也尽量不和他们的人碰窝。   谢意馨见他们没事,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迅速找了个地方隐蔽起来。小心地探出头,搜寻着她的亲人的身影,希望他们能聪明些,四散开来,别聚在一起被人家三两下收拾了。   没错,她早就知道了今天会发生刺杀。只是皇子们都不会有性命危险的,想想,几位龙子凤女出宫,周昌帝怎么可能不暗中安排一番确保他们的安全?恐怕就在她刚才喊出小心的时候或者更早,皇宫的暗卫们已经注意到情况异常了,刚才才能迅速出现,与刺客们缠斗起来。此刻,她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行。   上一世也是如此,不过幸亏京兆尹的人来得及时,还有便是周昌帝安排的暗卫实力高强。只死了几个老百姓和两个世家子弟,其他人都只是受伤没有性命之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殷慈墨也受了伤,据说是危急之际替君南夕挡了一刀。这件事给她加了不少分,也是她后来能成为五皇子妃的重要原因。   对比大难不死,后福深重的殷慈墨,谢意馨就显得倒霉多了,还差点连小命都没了。当时她与小胖子站在街道边争执,那夜香车正好就停在她旁边不远处。她首当其冲,差点被一个黑衣人顺手砍了,也是小胖子机警,一把把她扑倒,顺便挡了一刀才换回她的小命。她随后也上门探望了小胖子几次,关系有所缓和,可不久后便出嫁了,见面少了,关系却更淡了。现在想来,她挺对不起这小胖子的。   刚才拉着金家兄弟退出,也是有这一层考量,希望借此避开这次灾难。只是刚才都努力过了,仍是避不开。   虽然她有了前世的经历,也知道此事定会发生,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却没有多做安排捞些功劳,毕竟这事情牵涉到皇家子女,事后周昌帝肯定会彻查清楚。倘若她早做了安排导致这件事情发生异动的话,周昌帝堂堂一国之主岂能不会察觉到?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在周昌帝面前圆自己的未卜先知?大家族最忌讳的是被上位者怀疑,一旦牵扯到,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可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若是连命都没了,皇帝的怀疑又算得了什么呢?别的家族还好说点,家族男丁并未全部押在此,可她们谢家不同,原本就是男丁稀少,成事的也不多,若是在这场刺杀中搭上的话,那她所求的家族安稳岂不是同前世一般,消失殆尽?为了保住几个兄弟,她出门前也做了些隐秘的安排,在这次同行的小厮里面,多数都是会写拳脚功夫的。就希望刺杀发生的时候,多少也能挡上一挡,借以拖延时间,争取活命的机会。   谢意馨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时不时注意一下那些黑衣人的动向。刚才的五个黑衣人也只剩下三个了,这一看把她吓了一跳,只见冲着君南夕去的刘老头和另一个刺客把保护君南夕的暗卫逼得节节败退,且战且走,一行人竟然朝着她的方向来了。   谢意馨暗叫不好,正欲起身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还未等她有动作,不远处传来吵杂声,原来是京兆尹罗大人堪堪带着手下来了。   刺客们顿时狗急跳墙,刘老头顿时目露凶光,虚晃一招,射过暗卫的一掌,然后手一点,把君南夕定住,再用连环脚把暗卫踹倒在地。   倒地的暗卫不可置信,“玉指弹?!”玉指弹是定身功夫,轻易练不成,练成后施展一次也得耗费巨大,少有人会练这种偏门的功夫。   “算你有点见识,你阻止不了我。”刘老头轻蔑地说,然后朝着君南夕大喝一声,“狗崽子,受死吧!”说着,刀一挥,朝君南夕的门面砍了过去。   君南夕面不改色,定定地看着迎面劈来的刀。   谢意馨看着不远处命在旦夕的君南夕,再想想已经暴露的自己,哀叹,今天,她就是挡刀子的命!咬牙,朝君南夕扑了过去。殷慈墨,你今儿怎么那么不济事?我不想和你抢功劳啊,她只是怕君南夕出事自己也逃不了而已。   而且谢意馨也挺怕君南夕是因为她重生改变了一些事而死的,这一世,她和君南夕似乎缘分不浅的样子,走哪都会碰到一块,容不得她不多想。再者,比起君景颐,她对君南夕的印象要好很多。有时她会想,如果是君南夕继位,谢家是不是就不会重蹈覆辙了?其实这么想不一定对,但是比起君景颐那条注定的死路,君南夕或其他皇子算是另外一条路吧,虽然是危险与生机伴随,但至少还有生机不是?所以君南夕一定不能死。   而殷慈墨这边呢,刚想喊一句五皇子小心,然后扑过去挡刀的,孰料被赶来的暗卫用力扯了一下还不算,还被揣了一脚。那暗卫借力换了个方向打出了一枚暗器。   刘老头那一刀才出了一半,为了避开那暗器,不得不撤回来。两暗卫立即缠了上去。   疼,火辣辣的疼,谢意馨只觉得后背不是自己的了,对上君南夕的目光。   君南夕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倒在他身上的谢意馨,神色复杂,他完全没料到谢意馨会替他挡刀子。那一刀来势汹汹,他都以为必死无疑了。便是他最亲近的人,要做到这份上,恐怕也没法做到毫不犹豫吧?再者,就算他不幸身亡,他父皇会把怒气发泄到刺客身上,却不能下令让这些世家子弟陪葬,顶多她只会被训斥一顿。生死与被训,孰重孰轻,三岁孩子都会选择吧?   其实君南夕没想到的是,对谢意馨以及谢家来说,皇帝厌弃的后果比一个人的死亡更让他们难以承受。   谢意馨惨白着脸玩笑般地说道,“五殿下,你一定要记着我的救命之恩啊。要是我不幸身亡,记得帮我找一处风水宝地下葬哦。”什么皇子你就没事我就放心了,这样的话她现在不屑说。谁知道她这回能不能挺过去呢?这救命之恩是她拿命实打实换回来的,为什么不能说呢?她家老爷子常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不去争不去舀,可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不去让不沉默。虽然她也知道,这救命之恩,便是她不提,君南夕也不会忘记的。   其实说这话不过是她想抹黑一下自己。谢意馨没忘记,上一世殷慈墨正是因此嫁给了五皇子的。说她未雨绸缪也好,自作多情也罢。重活这一世,她没想过嫁入皇家。她这是在为以后做打算啊。其实她是有恃无恐吧,因为谢意馨知道,就算君南夕因为那话对她产生了功利过人的不良印象也不会抹杀她的救命之恩的,他的品性从他上辈子的作为就知道。   这话让君南夕一顿,转而有点哭笑不得,“别乱说,你不会有事的。”随即眼神一黯,她那么急着和自己撇清关系么?那么一句话,如果是一般人听来恐怕会心生反感吧?这救命之恩恐怕都要大打折扣。谢意馨这样机敏的人如何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排除这点,那就是故意的了。故意的啊...   不怪谢意馨胡思乱想,她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还真拿捏不住有没有生命危险。此时谢意馨浑身发冷,又很累很困,身下的人肉垫子很暖很舒服,让人很想一觉睡过去。嗯,人肉垫子?她身下是君南夕!不行,她得挪开,得挪开,她心里念叨着。   谢意馨无所觉地扭来扭去,灼热的气息喷在君南夕的颈脖处,感受到身上玲珑有致的娇躯,君南夕微僵,不自在地微微撇过头。   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君南夕抬手一看,皱眉,“你别动了,伤口可能又裂开了。”   “唔?”谢意馨茫然地抬头,可眼皮越来越重,接着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那厢,殷慈墨捂着胸口爬起来,朝缠斗中的三人看了一眼,然后咳了几声,拖着身体来到君南夕身边,“五殿下,你没事吧?我刚才看到京兆尹罗大人率着几十人过来了。”说着,就要伸手扯下谢意馨,然后把躺倒在地上的君南夕拉起来。   君南夕阻止她,“别,她背后有伤口,流了很多血。先别动她,免得伤势加重,你去找人过来帮忙,最好请个大夫过来。”   看着昏迷过去的谢意馨,殷慈墨眼神一片阴翳,转身去叫人了。   刺客五死三逃,众人很快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十几个衙役,他们的脸上或身上多少都挂了点彩,苍白的脸上难掩悲伤疲惫。他们算是真正在鬼门关里游过一回了,刚才清点人数时,发现他们这一行人,死亡六人,受伤严重的有十几人,被波及的百姓也不少,此刻就在不远处的布篷里治疗。   众人静默,看着昏迷的谢意馨背上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上面仍汩汩地流着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太医来了,快让开。”   李太医放下药箱,查看了一下伤口。他就住在这附近,刚才被人找到的时候他正在用膳,听了情况就立即赶过来了。   “李太医,病人怎么样了?”谢瑾博金从卿等人忙问。   “初步看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失血过多,还有就是估计刺客的刀上淬了毒才会一直都止不住血。这是百花解毒丸,先喂她吃了,给她止了血再说。”李太医捋捋胡子,对君南夕道,“幸亏五殿下没有胡乱搬动病人,要不然会更麻烦。”这算是对他刚才一直当肉垫做法的肯定。    ☆、23更新更新   皇子一行人在城煌庙遇刺,皇上得到消息,震怒非常,立即下旨全城戒严,搜查刺客。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也被派往伤者的家中诊治,与此同时,还赐下无数的药材。对于不幸死亡的几家世家子弟,周昌帝也派了皇子轮流前往吊唁。其中,又以左家的左寄均和李家的李子翎最令周昌帝婉惜。甚至为两人亲自写了祭文,以示哀悼。   对于搜查刺客之事,百姓们都很配合,一发现异状,俱主动报告官府。短短几日,竟然抓到了两个隐藏极深的刺客,可惜都不是活口,在被抓的时候两人都咬开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死了。   京兆尹罗大人都感叹,最近做事真的顺手多了。其实主要还是最近朝庭做事,颇得民心。毕竟哪个老百姓不希望皇帝仁慈,朝庭清明的?这样他们才会有好日子过啊,对破坏这一切的人,他们深恶痛绝。发生行刺的那天,这些龙子凤女世家公子小姐正在为百姓做事,这消息让那天经历过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顿时京城及京城周边的百姓都知道了。如此一来,老百姓们对那天的刺客完全没好感,几乎所有人都恨恨地想,这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折腾得点事来,多好的年轻一代啊,等他们以后入朝为官,也是好官,能在这么好的皇帝皇子和文武百官治理下生活,他们还不知足!   如此一来,民心达到空前的团结。罗大人弄明白底下百姓们的心理,不得不感慨民风纯朴。然后罗大人一高兴就上了一道折子专门阐述此事的。   折子里甚至还有几句老百姓赞美皇帝称颂朝庭的大白话,周昌帝看了,龙心大悦,一扫几日前的阴霾。对那天去救援基金会帮忙了的孩子又多了几分喜欢,加上渠南那边的救灾工作已经井井有条地展开,于是他大手一挥,无数的赏赐飞往各世家。其中殷家谢家左家李家为最,赏赐比别人都厚几分。   “殷家和谢家的两个女娃,你怎么看?”周昌帝刚放了赏,心情很好地喝着茶。   御书房里就他们两人,李德知道周昌帝问的是殷慈墨和谢意馨,他恭了恭身子答道,“皇上明鉴,她们一个是谢太傅的嫡孙女,一个是殷老的孙女,自然都是不差的。”   “你个老东西,成天避重就轻不说实话。”周昌帝笑骂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陪了他几十年的老伙计,颇有点语重心长地道,“和朕也不说实话,难不成以后把满肚子的真话都带到棺材里不成?”   李德讨饶,“皇上,你知道奴才的,嘴巴笨,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就饶了奴才吧。”   “罢了罢了,问你我是白问了。”   “依朕看,这两丫头也像足了他们的祖父了,殷慈墨有大才,只是过于功利算计。谢家那个嘛,有德,嗯,还有点急智。先前有点傲,风评也不好,近段时间看来好多了。该如何安排她们好呢?”说到最后,周昌帝无意识地敲着楠木御案,双眼微眯,其中精光闪烁。   李德守在一旁弯着腰,大气不敢出。   接到赏赐的各家子弟,对这几家倒生不起嫉妒和不满。殷慈墨进献救灾三策,这赏赐是她应得的;但若是没有谢意馨的舍命救下五皇子,等待他们的恐怕是皇帝的雷霆之怒了,哪里还有赏可领?至于左家和李家,损失了两个那么好的孩子,那点赏赐又补尝得了什么?他们可算看明白了,谁家的孩子谁家疼,现在左李两家还没缓过悲伤呢,皇帝俨然已经从婉惜中走出来了。   谢意馨救了五皇子,大家都很感激她,若是五皇子出事,他们这些人各个都讨不了好。虽然他们不是罪魁祸首,却也难辞其咎,一个护卫不力罪名是担定了的。特别是那些和五皇子同一组的成员。而且看样子,殷谢两家真正的封赏应该还没下。于是众人决定,送往谢家的礼再加厚三成!至于殷家,就算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谢府总会接到各家命管家送来的珍贵药材。其中不泛人参灵芝这些,年份虽然不是很长,却也有一两百年的年份,能拿得出手了。甚至连鹿茸都有,每次一听到这个,谢意馨总是无语凝噎。这些人是银子多了没处花了是吧?   谢意馨是第二天醒过来的,昏迷期间,皇后贵妃都派人来关心过,周昌帝也将太医院里治外伤最拿手的两个太医派了过来。   不提醒来后家人的各种关怀和数落,谢意馨已经将养了半月有余,许是太医医术好用药好,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后来得知自己当时只是失血过多,伤势看着严重,只是因为刺客的刀上淬了毒止不住血,可事实上是并未伤及肺腑。只需要喝几副药,等伤口结疤再调养一阵就好。   谢意馨庆幸之余又觉得疑惑,上一世殷慈墨替君南夕挡刀伤势可不是这样的,据说伤及心脉,九死一生,太医院的好手费了老大的劲才救回来的。怎么轮到自己就那么轻松呢?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毕竟谁也不喜欢去鬼门关一游的事。   “姐姐,姐姐,瀚哥儿进来了哦。”糯糯的声音打断了谢意馨飘散的思绪。   “进来吧。”   噔噔噔,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进来,可是看到她手中端着一只碗时,脚步一顿,小脸略带惧意地止步不前。   看着小家伙那害怕的小模样,谢意馨失笑,故作不知地问,“怎么不过来?”   小家伙期期艾艾地道,“姐姐,你先把鸡汤喝光好不好?”   谢意馨教了小家伙一段时间,现在说话字句清晰,用词准确。   谢意馨歪着头,故作不解,“可是瀚哥儿之前不是和姐姐说过我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么?你看,姐姐特意把鸡汤留到现在,就等着和你一起分享呢。”   小家伙害怕地摆摆手,“不用不用,姐姐,你喝,你自己喝就好了。”   然后找了一张离她稍远的椅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坐好,然后才一本正经地托着腮说,“前几天娘知道我帮你喝鸡汤的事了,她现在顿顿逼我喝这个,姐姐,我好烦啊。”小家伙说得好不委屈,纠结。   “可是瀚哥儿,多喝鸡汤能让人长高哦,难道你不想长高吗?”谢意馨继续诱哄,她也是顿顿喝汤,都恶心得不行了。   “姐姐骗人,我天天都有量,个子一点也没长。”小家伙猛摇头,不上当,“姐姐,祖母说你不乖,所以要喝那些苦苦的药汁子,还要喝鸡汤,还叫瀚哥儿不要帮你。你快喝吧,一口气喝完就好了。”   谢意馨抚额,这点子事连她祖母都晓得了,真丢脸。   “又在骗瀚哥儿帮你喝鸡汤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萧柯表哥!”小家伙眼睛一亮,忙滑下椅子,往外冲。近段时间小胖子常来,小家伙和他混得很熟。   小胖子声到人未到,谢意馨抬眼,正好看到他正有点吃劲地抱着谢觅瀚,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后面跟着金从卿正含笑地看着自己。   她认命地摸摸鼻子,咕哝了一句,“这不是喝腻了么?”谁连续喝了半个月的汤汤水水不腻啊?其实她的伤早结痂了,只是还有点麻痒麻痒的而已。   “活该,谁让你去替别人挡刀子来着?”小胖子说这话心中又酸又涩又心疼,对一个外人这么好,自己还是她表弟呢,以前她还对自己恶言相向!   “嘘!这话你可不能拿到外面去说,咱刀子都挡了,可不能捞不着好。”谢意馨笑笑。   “哼!”小胖子扭过头。   “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谢意馨撇掉上面的油,认命地喝起鸡汤。   “你什么意思?不欢迎啊?不欢迎咱就走!”小胖子瞪她。   “我可没说。”谢意馨摸摸鼻子,“哎,你这炮仗性子该改改了,仔细以后找不咱媳妇。”   “要你管——”小胖子哼了一声,语气倒是软和下来了,“再过七天是我生辰。”   “哦。”原来是提醒她要礼物了。   “你——”见小胖子又炸毛,金从卿忙打断,问起别的事,“你知不知道外面传言殷慈墨将被皇上赐封四品女官的事?”   见他们谈正事,小胖子带着小家伙到一旁玩儿去了。   谢意馨手一顿,一口气把碗里的汤喝光,把碗递给春雪,随后拿了张帕子擦了擦嘴,“听说了。”   大昌王朝的女官稀少,而且基本都被温家直系或旁系包圆了,殷慈墨能挤进去,也是使了很大力气的吧。   问出这话时,金从卿便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没任何异常,笑问,“心里没有不舒服?”   谢意馨挑眉,“有什么好不舒服的?”若是这样她就不舒服了,以后的日子她该如何自处?要知道人家殷慈墨后来可是坐到了摄政王妃的高度,连皇后都得礼让三分的人啊。   “行啊,想不到咱表妹心性那么好,害表哥我白担心一场了。”   谢意馨笑笑,她这性子啊,也是慢慢打磨出来的,经历得多了,于控制情绪这方面便驾轻就熟了。要不然能怎么样呢?稍不如意就放任自己的情绪,像疯狗一样地发泄?没用的。而且人生,长着哪,一朝一夕的得失不算什么。而且她相信她前面的搅和不是没用的,殷慈墨想上位,这不被她逼得不得不一步步高调起来了?相信殷慈墨进入朝堂后,大家都会很正视及重视她这个人的。人哪,不怕你高调蹦跶。   谢意馨想起当年一位夫人,她丈夫是草根出身,却五十不到便坐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这对草根寒门来说实属不易。而谢意馨和这位尚书夫人私交很好,有一回私聊时那位夫人曾说过一段浑话,说男人做人做事混官场,就当如□□。首先,它低调,从不对外炫耀自己。咳,要知道遛鸟的多半会遭人嫉恨,没好下场。其次要有能力,关键的时候要撑得住场面。第三,要擅于抓住机会,尽量在攻击对手时,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抗。第四嘛,虽然不停地制造摩擦,却能让大家都感到身心愉悦。第五,取得胜利之后就会缩起来,不会被人所嫉恨。   谢意馨初次听闻时觉得好笑,后来想想,又觉得挺有道理的。她现在的状态就不错。前几日,护卫队从渠南回来了,灾款物资粮食的发放很顺利。而春景也带回了消息说谢家医馆在渠南那边反响特别好,在当地深入民心,替她二叔挽回了不少民心。还托了护卫队中谢家的亲属带回了约摸三十万两的银票。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实惠,她再高调就得招人恨了。十大世家都不是傻子,谢家在渠南的动静那么大,他们还没收到消息就该自刎谢天下了。虽然猜不出赚了多少,但每天医馆那么多病人,有心人留心一下也能估计出个大概来的。此刻清清静静的正好,也幸亏皇帝没有把她放在火上去烤。   “对了,我知道你在查那些刺客的事,结果怎么样了?”谢意馨问。她不知怎地对这事不像前一世那样漠不过关心,当她前些日子拿到伤亡人员的名单时,总觉得有什么在脑子一闪而逝,但是认真去想时却又什么都没抓着。   提起这个,金从卿有些挫败,“那些刺客对自己也舍得下狠手,一被捉住就自杀,当真是视死如归。所有的线索都断得干干净净,查不到什么。不过回想当天刺杀的情形,有九万是冲着几个皇子去的,我大胆地推测这些刺客有可能是前朝余孽。”   谢意馨回想那天的情形,那个易容成刘老头的,的确是冲着君南夕去的,只是那一刀来势凶猛,而自己却受了个不轻不重的伤?   再看看伤亡名单上的人,左寄均,小小年纪却是智谋双全,素有左家千里驹之名声,也是被左家家主最为看重的一个晚辈。李子翎,和左寄均差不多的情况,李家大力培养的一个后辈,是李家年轻一辈中的领袖人物。殷家也死了两人,殷文韬和殷雨熹,殷家的嫡子和嫡女。最后还有两人死亡,这两人的身份不太起眼,才学品貌也一般。   受伤的人之中,后果最严重的是秦诗菡,脸上挨了一刀,半张脸都毁了,可惜了她京城第一美女的称号。其次便是蒋沁夏,也是脸部被毁。女子最注重容貌,毁人脸蛋和要人性命有什么区别?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这么做?这些伤亡的人,是巧合还是必然?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谁和他们有仇?或者从另外一个角度想,这些人死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这件事中,似乎大皇子的人伤亡是最轻的。难道是他?   谢意馨把自己的想法和金从卿说了,金从卿略想一下,深以为然。   “要说仇,我查了,他们还真没共同的仇人,至少明面上没有。表妹,可能是我们多想了,他们或许只是受了牵连。”   谢意馨摇头,一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总觉得不对劲。   上一世是殷慈墨替君南夕挡的刀,这回是她,两人所受的伤轻重不一。殷慈墨与君景颐已暗中联合,   左霜与殷慈墨不对付,左家属中立派,暗地里曾有消息传过左寄均厌恶君景颐。李家有个淑妃,淑妃还有个四皇子,李子翎又是领袖人物,他自然是站在四皇子身后的。而君景颐野心勃勃,那么李子翎自然是君景颐潜在的一个敌人!   可是,这样又有矛盾了,殷家也死了两人,并且还是嫡子嫡女。   突然,谢意馨灵光一闪,“殷慈墨和她的兄弟姐妹相处如何?”殷慈墨此人心狠果决,一个庶女,整合殷家时,用的手段必不会温和。必会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例如她的嫡姐嫡兄?   “这个不清楚。”   “听说还不错。”这句是春雪答的。   “让人去查!”   约半个时辰之后,谢意馨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一仰,靠在枕垫上,“原来如此。”    ☆、24更新更新     谢意馨皱着眉,想着那些理由,总觉得兜兜转转,似是而非。   “在想什么呢?”金从卿问,刚才见她要查殷家,他也隐约有几分猜测。   谢意馨也不瞒他,当下把她的猜测说了,她知道她这表哥的脑子一向好使,或许有疑惑的地方他能给自己解惑也不一定。   “你说的倒也有可能,如果那些刺客的幕后主人是君景颐,他倒也有理由要了左寄均和李子翎的命。而秦诗菡蒋沁夏碍着殷慈墨的路,被除掉也说得通。只是表妹你别忘了,殷家也搭进去了一对嫡子嫡女。”   谢意馨扬扬手中的信笺,笑着反问他,“如果说殷家死去的那双嫡子嫡女一向与殷慈墨不合呢?”   “不至于吧?”金从卿皱眉,兄妹间打打闹闹很正常,即便有什么化不开的矛盾不往来了就是,又不是生死大仇,至于置人于死地吗?   无意中谢意馨注意到小胖子肉肉的身子抖了抖,一双黝黑的眸子朝她看了过来。   谢意馨莫名就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放心吧,你再怎么和我闹,我也不会宰了你的。”   小胖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和瀚哥儿玩儿了。   金从卿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接着说正事,“这样就说得通了。”   “表哥,只是我有点不明白。他们两个怎么就如此大胆呢,就算大家一时半会参不透这幕后黑手是谁。但这救援会是殷慈墨首创的,让世家子弟前去帮忙是君景颐提出的,左家和李家最看重的后辈在城煌庙出事,殷慈墨和君景颐就不怕左李两家因为迁怒而报复他们?”两家新一代的领军人物葬送于此,这两家心里不恨才怪。   “而且这两人都不是庸才,应该能考虑到这点才对啊。”   “正如你所说的,他们应该考虑到这点了,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了他们有不得不做的理由,而且此事利大于弊的。”金从卿层层深入,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分析着,“怕是他们已经预料到将来势必会和这两家对上。而左寄均李子翎两人让他们忌惮了,与其等以后他们羽翼丰满再收拾,不如趁现在一锅端了。虽然除掉之后他们会有些麻烦,但我依据你刚才对他们的评价,料想这两人必是心性坚韧之人,决定了便会去做,无论多么难。”   谢意馨点头赞同,的确,他们是这样的人。而且为了不引起怀疑,君景颐演足了苦肉计,左手手臂生生毁了,虽然还在但以后都提不得重物。殷慈墨连自家的兄弟姐妹她都下了狠手除去,就为了把殷家摘出来以及铲除谢家中一直和她唱反调的异已,真是一箭双雕。   突然,谢意馨灵光一闪,忆起他刚才所说的刺客的身份。如果刺客有可能是前朝余孽,那最有可能与殷慈墨君景颐中的一人有牵扯呢?   “表哥,咱们能不能把在城煌庙遇刺这事改编成一个精彩的段子,中间把咱们的猜测写上,然后让说书人在京城各大酒楼里说书?”就算没有直接证据,她也要弄得他们焦头烂额,特别是殷家内宅中殷慈墨的嫡母,如果知道一双儿女都是死在记在她名下的庶女手中会有什么反应?   金从卿摇头轻笑,“如果我是君景颐他们,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表妹你。”   谢意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撇嘴,他们倒想,只是她幸运躲过了罢了。   “你别忘了,这些都只是咱们的猜测,不管怎么合理,都只是咱们单方面的想法而已。焉知在别的世家眼中,大皇子没有嫌疑?秦家没有嫌疑?而且在我看来,谢家的嫌疑也是很大的。你看,你并不比秦诗菡她们差,为何她们被毁了脸而你却只是伤在背上,还侥幸地救了五皇子,你的几个兄弟也仅仅只是受了点伤没有死亡,依我看刺客事件中最大利益者就是你了。完全有理由让人怀疑。”十大世家利益错宗复杂,非一夕能理清,恐怕除了损失巨大的左李两家之外,其他的世家都有嫌疑。   谢意馨眼睛微眯,“听你这么一说,京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金从卿点头,“恐怕这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不管,此事一定要去办的。”既然水已经那么浑了,她不介意再加把力。   “这事交给我吧。”   “小姐,刚才月亮门的丫头来报,表小姐朝咱们这边来了。我正让丫环拦着。”春雪进屋,俏生生地立在谢意馨身后。   她所说的表小姐便是王雪芝,这段时间谢意馨养病,王雪芝时不时会过来窜门儿,谢意馨也就不冷不热地招待着。哪知有一天,金从卿携小胖子来访,被王雪芝撞见过一次,然后惊为天人。每回金从卿前脚一来,她就像闻到鱼香的猫儿一般后脚一到。最近这两次更是让金从卿烦不胜烦。   “表妹,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谢意馨忍着笑,“好吧,改天表哥得空再来。”   谢意馨与瀚哥儿起身,把两人从另一条路送到院子外,才回来。   “你家小姐我去睡一下,待会表小姐来了,你让她去花厅就好了。”谢意馨交待完,便回内屋补眠去了。   ******   “小姐,你真要出门?”春雪一脸不赞同,她身体还没好利索呢。   “春雪,你就别罗嗦了,躺了大半个月你小姐我的身体早好了。再过几日便是我那表弟的生辰了,要是没有礼物给他,他能半年不理我。“谢意馨插上最后一根碧玉簪子,点头,“跟上吧。”   谢意馨才出二门,便遇到了门防的二管事,二管事见到她,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大小姐,安国侯世子又遣人送东西过来了。”   谢意馨眼中划过一抹厌烦,她以为那天在清荷宴上她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不是说过他的东西一律不收的吗?”前段时间朱聪毓去了渠南,并不在京城,可是他回来听到自己受了伤就三番五次送东西上门,都是一些贵重的药材或者一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都被谢意馨毫不犹豫地退了回去。他本人还想亲自上门,休想!   “可是,听那小厮说,这回是世子爷亲自上门求医圣配制的去疤圣药——”所以他才会迟疑的,要知道哪个女子不爱美?   “神药也不要,给我扔回去。”朱聪毓此人目的性太强,稍微心软都有可能让他有空子可钻,对这种人就得一点情面都不留。再说了,太医院的去疤药效果也还行。   说完,也不管二管事了,带着春雪直接就出门。   朱聪毓的贴身小厮苦着脸双手捧着那一小瓶价值连城的去疤圣药。   “你说她带着一个奴婢就出门了?而且还是去了宣武区?”朱聪毓接过那瓶药,随手放进一个暗格里。   “是的,奴才也是恰巧看见和听见。”小厮忐忑地说道。   朱聪毓沉吟片刻,眼睛似有寒光闪过,他淡淡地看了那小厮一眼,挥手,“嗯,下去领赏。”   宣武区 笔志阁   “掌柜的,请问贵店能否帮在下寄卖一些字画?”一位眉目略显阴柔,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上前问询。   “走走走,这里不寄卖!”程万宝不耐烦地挥挥袖子。   “掌柜的,烦请你通融一下,不需要太好的地方,给个角落在下挂着就好。”布衣男子声音不卑不亢,即使求人亦带着读书人骨子里的傲然清气。   “叫你滚你没听明白啊?这里是持礼公名下的产业,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破烂玩意也想进来?”程万宝赌输了银子,心烦着呢,哪有心思看什么字画?此刻见来人瞪着一张死鱼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里发毛的同时也火起了,一把夺过那人的字画,待要撕,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你敢撕,后果自负!”   “小姐,可要出面?”春雪问。   谢意馨没想到一时兴起来自家的笔志阁为弟弟挑选一套文房四宝的她竟然遇上这种事。“再等等。”她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有多嚣张,如果她没记忆错乱的话,不远处的灰衣人不正是她日前想到的司向红?这程掌柜真失职,竟然把店托给这么个不着调的人管,还任由他得罪顾客。   因为笔志阁就开在千月楼的对面,千月楼是书生聚集之地,平日挺多书生往来的,这里的买卖一向红火。今日闹了眼前这一出,短短时间内立即引来了无数的人围观,而且还是书生居多。都说书生多意气,一个处理不好,书生的嘴和笔可不会手下留情。只是此时既然闹开了,那索性就闹大一点再收拾。心中有了打算,谢意馨便寻了个角落的位子冷眼旁观。   “后果?笑话,有什么后果是我们堂堂谢家承受不起的?你不让撕是吧?我就偏要撕,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能奈我何?”语毕,程万宝把撕成两半的纸张扔回司向红的脸上,司向红也不说话了,垂眸冷冷地站在那。   “来呀,帮我把这些垃圾扔出去!”程万宝一划拉,得意洋洋地下命令。   “宝二哥,这样不好吧?掌柜的要知道了——”店小二缩缩脖子,他们这里可从来没有赶客人出门的道理啊。   “你叫扔你便扔,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待着,还不赶紧去!”   店大欺客,还自报家门给他们谢家拉仇恨。谢意馨冷冷地盯着程万宝,这个没眼色的东西,难道没听过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吗?再让他说下去,谢家的名声就要被他败光了。   谢意馨正欲出声,却被外面来的一道脆声打断了,“呵呵,真是店大欺客。这位公子,我家小姐说,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必在此受人侮辱?我们主家名下也有书肆,只是名气不及谢家的笔志阁,如若不弃,可将你的子画寄卖在我们的书肆之中。”   谢意馨凝目一看,认出那丫头是殷慈墨身边的丫环之一。她的丫环在这里,那么殷慈墨也一定离此处不远。真是处处都有她的影子,谢意馨厌恶地思忖。   那丫环话一出,得了无数的喝彩,书生们纷纷起哄,怂恿司向红转投别家书肆。   “你们,你们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放肆,你们是想与谢家与持礼公作对吗?”程万宝色厉内荏地叫着。   啪!“当真好狗胆,你口口声声谢家如何如何,你是谢家的什么人?谢家子弟中没有你这号人物,亲戚里面也没有,凭什么代表谢家说话?”谢意馨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气势全开。多年为侯爷夫人形成的慑人气势还是很憷人的,瞬间吸引了所有人。   “我我我——”程万宝被说得哑口无言。   谢意馨厌恶地道,“你什么?说起来,你不过是谢家的一条狗,敢舀谢家来说事,也不怕折了寿?”   “好,骂得好。”众人起哄。   此时程万宝再蠢也隐约意识到自己犯了众怒了。   程万宝不愧是常混三教九流的,一会便回过神来质问谢意馨,“你是谁?凭什么管这档子事?”确实,他只是谢家名下一个管事的侄儿,只是,那又如何?   “我是谁你没资格知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要看看他为何放一条疯狗在铺子里乱吠,还得罪了客人。”最后一句是对着呆在一边的店小二说的。   店小二一看店里这阵仗心里也怕得要命,他也觉得只有掌柜的能处理好此事,如今得了令,他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有人认出谢意馨的身份了,因清荷宴之事以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众人对谢家或谢意馨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得知她的身份后,纷纷建议,“谢大小姐,把这个败坏你们谢家名声败坏持礼公名声的家伙捉起来吧。”   闹闹轰轰中,唯独司向红不为所动,仿佛一切纷纷扰扰与他无关一般,蹲□把那些被撕碎的纸张一一捡起。    ☆、25更新更新   时间倒回去一个时辰,地点御书房   周昌帝近日来的心情颇佳,盖因救灾一事已经稳步落实,灾民们如今有衣穿有食吃,一切渐入佳境。最让他龙心大慰的是,护卫队带回一把明黄色的万民伞,据说是渠南百姓送给皇上的。上面有五万个百姓的名字,是他们日赶日夜赶夜一个个签上去的。万民伞一般都是送给地方官员的,但渠南百姓感念当今明君为他们所做的努力,无以为报,才送了这么一把万民伞聊表心意,意喻万民归心。   “救灾一事总算是靠一段落了。”周昌帝感叹。   “可不是吗?正是因为殷家献上的救灾三策,渠南的问题才得已圆满解决,皇兄打算怎么赏这有功之臣呢?”周昌帝的弟弟睿亲王君启熹笑嘻嘻地问。   “这事朕自有打算。”周昌帝捋捋胡子,后睨了睿亲王一眼,“别告诉朕你没收到点风声。”   “臣弟哪敢随意妄测君心哪。”睿亲王大呼。   “行了,别一把年纪了还搞怪,看着不像。别让你这些侄子笑话你。”周昌帝看了一眼立在眼前的几个儿子,待看到君南夕苍白的脸色时不由得眉头一皱,夕儿这身子真是太弱了,那天从城煌庙回来后就病倒了,这两天稍微好点,就想出门。唉,他知道这孩子看着对什么都淡淡的,但是骨子里重情,想去看看替他挡了一刀的谢家女娃,只是——   还没等周昌帝纠结完,四皇子君沂钰笑嘻嘻地上前一步,“父皇,六月的夏试快到了,各地的生员都差不多进京了。我可听说了,如今的千月楼热闹着呢。”说完,眨巴着眼睛看着周昌帝。   周昌帝看着这四儿子仍像小时候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老四这是想出去玩了?”   “父皇,自打那天从城煌庙回来儿臣都没出去过了呢,都闷得快抓狂了。”   “那行,咱们就出去瞧瞧!”周昌帝大手一挥,就决定了微服私访一事,“   见周昌帝答应了,君沂钰眼睛一闪,嘴角划过一抹阴狠古怪的笑意。   *****   千月阁二楼某个包厢,周昌帝领着众皇子饶有兴味地听着书生纵情畅饮聊发诗兴。   突然,大堂一静。   “吖,是闵老说书人!”   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闵老说书人,听说你最近得了新段子,叫什么猜猜猜的,今天是不是要给我说这个?”书生中有人站了起来,激动地问。   “正是,这位小哥可是听过了?想必在场的不少人听过了吧?”闵老说书人含笑而问。   “没有!”声音很大。   “闵老说书人你给说说吧,之前在蓬莱和悦榕说了两次,我还没听够呢。”   知道怎么回事的人笑得兴高采烈,不明所以的忙追问,“怎么回事?”   “好好好,今天给你们说的段子正好是猜猜猜,正开始吧?”   “从前呀,有个......好了,故事就说到这。”   这个故事足足说了近半个时辰,从背景到各家人物的描写,无一不细致。虽然只是一个段子,却扣人心弦得紧。众人都听得入迷了。   “现在呢,就到了我们猜测幕后之人的时候了。老规矩,众人可以把自己的猜测与分析交给我,然后选出比较合理的来投票。但因为这个段子呢,在悦榕和篷来酒楼里说过,里面的第一到第五名的猜测和分析一会我会公布,供作参考。但是,重复的猜测可以允许,重复的分析可不行啊。”闵老说书人如是说。   “闵老说书人,您老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和我们说说那些人的猜测与分析吧。”众人起哄。   “那行,老朽就和众位说道说道。第一名的猜测也就是众人认为可能性最高的是姜王,这是从最大得益者的角度来说,因为所有人中就他及他带的人毫发无损,而且死的那些人伤的那些人有的和他有过不虞,有的和他没有关系。第二便是言家,因为言家除了一女儿受伤之外,其余人全部都没出什么事,和她并称四大美人中的两位都伤在了脸部,这点太出乎人意料了。”   “闵老说书人,按你说的,四大美人另一个没受伤的是音家小姐呢,音家也有可能咯。”   “不会,音家可能性很小,别忘了死的五人之中有两个是音家的。”   闵老说书人看着争论不休的众人,清清嗓子继续说,“下面说的猜测,根据的便是苦肉计。第三名猜测,主谋是奕皇子与音家。以下是分析......”   “和家也有可能啊。”   “不对,我觉得是水家...”   千月楼大堂内闹轰轰的,各有各的道理,谁也不服谁,各种猜测满天飞。   豪华包间内,包括周昌帝在内不少人都黑着脸。   在场的都是聪明的,包括外面的书生,都是混在官场,或者将要进入官场的,这心眼能少得了?这个猜猜猜的段子一听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发生的刺杀事件的影射。尽管段子里用的是化名,秦对禾,殷对音,谢对言,大皇子君临江对姜王,君景颐对奕皇子...   “这书说得有意思啊,老三,你觉得呢。”   如果是大皇子,他不会做得如此明显让人怀疑。但也不排除他利用这种想法的可能反其道而行。   谢家听着倒是可能,但动机呢?弄伤蒋秦两女的脸可以说是嫉恨,可是作为十大家族的前四,有必要去对付左家李家么?若说为了削弱其他家族,太牵强了这理由,哪个家族都有这个可能。   周昌帝一一排除下来,竟然是老三最让他怀疑,还有殷慈墨!   这便是金从卿的高明之处了,当初他安排这个段子的时候就把谢家也弄进去了,怀疑程度不高不低。只是这个段子被改了而已,不过也没差。   君景颐此时也是心乱如麻,当周昌帝问及他的时候,他的心一紧,只得跪下,“请父皇明鉴!”无意中摆弄一下左手,其他什么也不说,毕竟这个时候多说多错。   “老四,你三哥不说,要不你来说说?”   暗中得意的君沂钰当下回神,知道他父皇怀疑他了,至少怀疑眼前这一出是他故意的,“父皇?”   “罢了。”周昌帝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挥手,心中却已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不久,君沂钰的贴身太监探头探脑的,君沂钰出去了一下。   “怎么了?”周昌帝问。   “对面谢太傅名下的笔志阁发生了点事——”   谢太傅?周昌帝想起他派的探子从渠南带回的消息,眼中笑意一闪,他这位恩师啊。   “走,咱们过去看看!”   “爹,一楼人来人往太杂了,儿子知道二楼有一座木桥能到笔志阁二楼,咱们从那里过去吧。”   ********   笔志阁   “咦?这首诗不错。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致持礼公,学生司向红拜上。”   笔志阁门口,一位脸挂白色面纱的佳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顿时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而她似未有所觉。   “呵呵,原来这是给持礼公投卷呢,只是,好像被退回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哗然,刚才粗粗一听,他们便知这诗很不错,这么好的诗都被退了,他们的比之还不如呢,哪里还敢给持礼公投卷?   谢意馨具瞟了一眼,便认出眼前之人正是殷慈墨,真是冤家路窄。再听那诗,再看一眼司向红,她垂下眼眸掩饰眼中的厌恶,又是一个来抹黑持礼公抹黑谢家的。   “这么好的诗,为什么要被退啊?”   “这等才学都被退,我还是别给持礼公行卷了,省得自取其辱。”   ......   此时,掌柜程庆明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笔志阁,在路上他已经听店小二说了事情的经过了。他当场就毁得肠子都清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叫他侄子帮看铺子的,惹出这么大的事,这下可怎么办?而且他对来人的身份也有了隐约的猜测,当他看到来人果然是谢大小姐时,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安文白的事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明白这位可是不容半点沙粒的主。还有前两天和穆大管事喝酒的时候他也漏了点口风,让他日后见到这位祖宗小心伺候着。这下,可怎么哟。   “大家安静!”谢意馨喊了一声,“这些事我会一件一件处理的,请安静下来好吗?”   众人还是很给谢大小姐面子的,而殷慈墨也难得不出声,顺势做起了观众。   “程掌柜,你来了。”   “大小姐怒罪,程某来晚了。”   “事已至此,今天我对事不对人,先让你侄儿去给客人赔罪吧。毕竟是咱们笔志阁失礼在前。”   看着自己叔父对谢意馨毕恭毕敬,程万宝已经腿软了,他万万没有料到...   程庆明看向程万宝,眼中是恨其不争,“没听到大小姐的话吗?还不赶紧给客人赔礼,还用我教你吗?”   程万宝哆嗦着去给司向红赔了礼。   可司向红仍是不为所动。   待程万宝嗑了几个响头之后,谢意馨让他下去了,“下面,我来宣布关于他的惩处,程万宝日后不得在谢家名下的任何产业做事或者以任何谢家的名义招摇撞骗。违者,谢家势必咎其责任!”   听到这话,程万宝完全摊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他立即扑到谢意馨脚下大嚎,“大小姐,我冤枉啊,今天的事是有人指使了我做的,我只是被猪油蒙了心哇。”   “哦,你说别人指使你的,你可认得是什么人?”谢意馨问,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骂都不过分!   程万宝颓废地摇了摇头,接着就被人带了下去。   谢意馨转向司向红,“司公子,我谢家御下不严,给你带来了麻烦,还请你宽宏。这是我们笔志阁的赔礼,还望笑纳。”她手一挥,小厮们捧着赔礼上来。这些赔礼清一色都是文房四宝之类的,没有任何金银贵重之物,从中可以看出这赔礼绝对没有折辱或者看轻读书人之意。   其他的书生看了都不住点头。   两人默默地对视,似是估量,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谢意馨眼中平静无波,而司向红眼中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司向红此人一向敏感,他能感觉出来眼前的人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一点也不。他想,如果有可能,她一定不想和自己打任何交道。   谢意馨的表现是人之常情,毕竟上一世司向红做了那么多伤害谢家的事,她对眼前的人能喜欢得起来才怪。能不恶语相向,她都觉得自己是圣人了。   “谢家做错了事,就能随便用点东西打发人吗?”这么久,司向红终于开口了。   “要不你还想怎么样呢?”谢意馨好整以暇地反问。赔罪的事她让程掌柜做了,赔礼的事她自己做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任何人在此事上都挑不出她或谢家的错来,这就够了。难不成还要她再放低姿态?休想!   “谢家如此,我等算是见识到了。”殷慈墨悠悠地开口。   “殷大小姐既然来了此地,又何必遮遮掩掩?”   殷慈墨这回倒是爽快地揭了面纱,含笑地看着谢意馨,似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可是,部分人看向殷慈墨的眼光甚是古怪。   谢意馨平静地看着她,“殷大小姐此言差矣,我已说过,程万宝并非谢家子弟,也非谢家亲戚,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代表不得谢家。”   “可就如刚才谢小姐所说的,就算他是谢家的一条狗,难道不是有什么狗就有什么主人么?”殷慈墨悠悠反问。   “我承认程万宝此人品性不好狗仗人势,对于程万宝的错误,刚才我已经惩罚过他了。可是谁家没有几颗老鼠屎或者几个害群之马呢,难道你敢说你殷家上到主子下到仆人,全是纯良之臣?”说到最后,谢意馨反讽一句。   一时之间,殷慈墨被说得哑口无言。    ☆、26更新更新   “哎,我们比较关心那首虞美人听雨被退卷之事啦,谢大小姐能说说么?”众人中有书生如是问。   “司公子确实向我祖父投过卷?投的正好是这首小诗?”谢意馨问。   司向红点头,“是的。”   “司公子可是渠南平安县人士?”谢意馨再问。   这个问题,司向红眼睛一闪,眼前的少女会有那么多弯弯窍窍吗?她对谢家在渠南那边的情况又了解多少呢?不过,他还是小心为上吧,“是的,谢家在渠南多有建树,特别是谢家医馆,救活了当地许多百姓。正是因为这个,在下一到京城就给持礼公投卷了。”   不上当,真狡猾啊,谢意馨心中划过一抹失望,随即又振作起来。是啊,司向红要是好对付就不叫司向红了。   “那可能是司公子的卷子和我祖父没有眼缘吧,司公子可以投别家试试,例如殷老爷子。”   众书生呆愣,对这个说法接受无能。   谢意馨转向他们,解释了一句,“这两年,祖父他老人家身体大不如前,已经很少过问政事了。”隐晦的一句便是,朝中大事都少过问了,更别提抽时间出来看生员投上来的卷子。   众人一想,也是啊,持礼公今年都七十有五了,古稀老人了啊,精力不济也是有的。   “可是就我所知,持礼公前两天还与绵阳的生员屈晋涵论诗品铭呢。”殷慈墨凉凉地开口。   “殷小姐的消息还真灵通。”谢意馨讽了她一句,注意到司向红眼中划过一抹愤恨,然后满眼默然,定定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解释。   “谢大小姐怎么说?我们真的很想知道持礼公为何如此,这诗又差在哪里?”人群中有人提着嗓子问。   谢意馨冷眼一扫,平静地看着混在人群中的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人,似乎在看一跳梁小丑。此话怕是司向红想问的吧,只是这种追根究底的问话显得他太没风度了,这不,马上有枪手帮忙了。   看来,她不说个一二三出来,这些人是不肯离去的了,“你真想知道?”这话是问司向红。   司向红点头,“说不想知道是假的,如果方便,烦请谢大小姐为在下指点迷津一二。”固执的眼神却可以看出他对此事的执着。   谢意馨不喜司向红的咄咄逼人,却也只是笑笑,指出,“我不是我祖父,恐怕给不了你答案。不过如果让我说说自己的想法,我只能给你四个字,言过其实。这诗很好,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人一生的写照。从少年、再到壮年、最后到晚年,以听雨为线索,诗者用寥寥几笔,写出了对人生、岁月不寻常的观感。而司公子你如今正当少年,这样有深意的诗你都能作出来,太难为你了。”潜在的意思是,你自己人品不好,剽窃人家的诗作,我祖父如何能看得上你?   众书生一听,也是啊,正当少年的他们,又如何晓得壮年晚年听雨的感受?并且深得其味?   “谢大小姐好眼力,此诗乃是吾与一忘年交友人雨夜促膝夜谈有感而发偶然得之,描述的是我友人的坎坷一生。”   司向红的解释似乎也说得过去。   “司公子如此说,那便是如此吧。”谢意馨耸耸肩,亦懒得解释。   此时在场的书生分成了两派,部分觉得司向红的诗是抄袭他人的,持礼公看不上他也是情理之中。而另一部分人则觉得谢大小姐的说法太过片面武断。   司向红心一堵,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怀疑他的人品,他很想问问谢意馨什么意思的,可是他也知道再纠缠下去会显得自己很没风度。今天真是失策了!想不到光谢家的一个女娃都那么难对付,他有点怀疑,自己这回的选择会是正确的吗?   “在下受教了,日后再向谢大小姐请教。”司向红一拱手,潇洒而出。   众人见没有戏看了,亦慢慢散去。只是经过殷慈墨的时候,总会瞧上两眼,目光怪异,惹得殷慈墨眉头大皱。   谢意馨亦瞟了她一眼,再看看等候在一旁的程掌柜,知他有事说,转身与他上去楼上的包厢。   殷慈墨也没再多说什么,在谢意馨转身之后,亦转身离去。谢意馨近段时间变化太大了,让她不得不怀疑她是否有什么奇遇。今天的事让她打消了谢意馨与自己来自同一处的嫌疑。   上马车前,殷慈墨忆起刚才那些人看她的古怪目光,对一旁的小厮说道,“你去千月阁看看,这两天是否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二楼,看了一出好戏的周昌帝及一群龙子们,有点相顾无言。   “这谢家丫头,言辞真够犀利的。”周昌帝摇头失笑,却不难看出他对谢意馨没恶感,甚至还有点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淡淡的欣赏。   “是啊,这嘴皮子功夫真厉害。”睿亲王咂摸着嘴,一脸怕怕。   君景颐似乎还同从刚才千月楼的打击中回过神,有点沉默。   君沂钰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看他父皇的神色就知道他对谢家丫头有欣赏之意,却也没因此而厌了殷慈墨,那殷慈墨的正四品女官之位还是很稳的。不过他眼珠子一转,上前拍了拍君南夕的肩膀,然后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殷家和谢家两个丫头对上,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青梅竹马,老五啊,你有没有感到很为难?”   “何需感到为难?都是小姑娘间的小打小闹罢了,现在她们不是解决得很好吗?”君南夕慢悠悠地说完后,加了一句,“四哥如此有感而发,是不是常为这些事为难头疼?”   这话的潜台词是,这种小事都能让你为难和头疼,大事就更指望不上你了。   君沂钰一噎,见讨不着便宜,还被君南夕反将一军,只得摸摸鼻子,笑笑,“哪里哪里,老五就是爱说笑。为兄只是担心啊,现在是小打小闹,可万一有一天她们俩闹大了,这不让老五为难了嘛。”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话竟然在将来一语成谶。   ******   殷家,殷慈墨刚回府不久,正在书案上挥洒笔墨以此静心,贴身侍女轻轻地走了进来,“小姐,大夫人叫你过去。”   “哦,有说什么事吗?”殷慈墨没抬头,待最后一笔勾勒完后,才搁下笔,慢慢地拿起完成的画欣赏起来。   “这个倒没说,来会话的是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奴婢斗胆猜测,应该有什么急事或大事才来唤的小姐。”   “这样啊,那就去看看吧。”殷慈墨淡淡地说道。   啪!殷慈墨捂着脸,冷冷地看着发疯的大夫人,“母亲,你为什么打我?”   “殷慈墨,你这个贱人,还有脸问为什么?当初你一出生我就该一把掐死你的,这样我的一双儿女就不会被你害死了。”蔡氏说到最后,就差捶胸顿足了,神情满是悔意,那眼神让人一看就知道恨毒了眼前之人。   殷慈墨心一跳,暗惊,面色却是一片冷静,“母亲,你说什么?”她到底是从哪知道的?   “你真是冷血,杀了自己兄长和妹妹却能一脸坦然无畏。我知道因为有你爹和老爷子护着你,我奈何不了你。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样的人能把殷家带到哪个高度?!”   “你说我杀了自己的兄长和妹妹,我杀他们我有什么好处?”殷慈墨想知道蔡氏究竟知道多少。   “什么好处,你自己心里明白!”蔡氏冷冷一笑,“你不用装蒜,也无需辩解,我知道你口才厉害,可是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蛇蝎心肠,你辩得赢所有人吗?”   今天多亏了奶娘啊,要不是她儿子经常跑酒楼,怎么会听到那么精彩的段子。进而见她心情不好,说来给她逗趣?进而让她发现真相?段子里的音家在一场宴会刺杀中也是死了嫡子嫡女,就是这点,一下子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蔡金玲本就不笨,更当了几十年的家,对某些事更是敏感。段子里那些家族虽然用了别的姓,但和京城十大家族背景多想像啊,一一套进去,答案就出来了。秦家对禾家,谢家对言家,殷家对音家...里面针对刺杀的幕后真凶分析得头头是道,由不得她不信啊。   京城所有人?殷慈墨的心一紧,总觉得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要发生,“母亲大约是痛失儿女伤心过度了,需好好静养才是,女儿就不打扰你了。”   殷慈墨平静地说完,也不等她表示便退了出来,随后对着身后之人说,“去查查,大夫人这两天都见了谁,特别是今天!”   ******   殷家老爷子的书房里,气氛很是压抑。   殷宪珂立在窗边,凝视着外面的一片松树,久久才回过头来,暗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沧桑,“你很像我。”   “爷爷——”   殷宪珂一挥手,打断殷慈墨的话,“多余的话我不想听,死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只想知道你付出了代价,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吗?”   “爷爷,我——”殷慈墨羞愧地低下头。   她是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些计划都很隐秘,应该没人能看出来才是。可是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叫猜猜猜的段子在京城两家酒楼里演说,声势浩大。特别是说书人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在把段子里的背景和发生刺杀的过程交待了之后,把猜测谁是幕后之人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做悬赏,听书的客人可以自行猜测,然后把把自己认为的幕后策划者说出来,顺便附上自己的分析。   这些答案由说书人筛选一遍后贴在一面墙壁上,然后由进入酒楼的客人投票。五日后,得票最多的前五人将得到不同的赏金。客人所投的票由酒楼提供,每人一张免费的,若再要,就得收银子。   京城本就是天子脚下,这里的人智慧不低,能进出酒楼的,都不会是泥腿子,稍微一联想,就能想到这个段子就是前些日子发生的刺杀事件的影射。人们本来就有八卦之心,再加上有丰厚的赏金及卖弄自己的机会,这个段子一下子就火起来了。   现在殷慈墨一出去,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她真是有苦难言。   “这事该如何收拾不用我教你吧?”   “爷爷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   “渠南那边的买卖顺利吗?”   “一开始还算顺利,特别是木材和布料,卖得特别好,第一批盈利的银子大约有七十万两,已经往回运了。只是后面有人见咱们生意红火,便跟风了。我们被抢了不少买卖。”俗话说,棺材本棺材本,什么买卖来钱都不如棺材行,殷家在一得到灾难发生的消息之就就准备做这行专卖了。这行也果然来钱,没让他们失望。   殷宪珂满意地点点头,他对这笔银子是相当满意的,“跟风是必然的,能在那些精明的蜀商手中赚到那么多银子,已经很不错了。”灾难财毕竟做不了多久的,等一切步入正轨,生意就更冷淡了。   “只是——”殷慈墨迟疑。   “只是什么?”   “谢家在渠南开了一家医馆,每日安排大夫给当地大夫免费看诊,药材也卖得便宜。生病的百姓只需花少量银钱便能治病,不但如此,他们还每日烧了两缸子消暑凉茶供人免费使用。具说这凉茶是当朝太医配的,具有清肝明目,疏风散热,除湿痹,解疮毒之功效。因此,谢家医馆很是深得民心。”   殷宪珂揉了揉眉心,“谢家这是在给皇上做脸哪,另外还能给谢渊保解围,真是一箭双雕。谢持礼那老不死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算会计!”   殷宪珂不知道这医馆还给谢家挣了不少银子,虽然比不上他们殷家做的棺材买卖,但人家胜在名声好听。而且殷宪珂还不知道这开医馆的主意根本就不是谢持礼想的,而是谢意馨,要是他知道,估计今晚会少吃一碗饭不止吧。   殷慈墨默默地听着,可不是吗?一箭双雕。殷慈墨不是不知道灾区建医馆的好处,只是医馆不比其他生意,在这特殊时期,赚多了会被灾民戳脊梁骨骂心黑,赚少了,又划不来。殷家要发展,需要银子,需要尽快挖到第一桶金。而棺材行是来钱最快的,再者,殷家通共能拿出的银子就那么多,不能两者兼顾,真拿去整医馆了,其他买卖也不用做了。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殷家需要的是真金白银来发展自己,而不是名声。倒不是说名声就不重要了,只是他们殷家必须在金钱与名声两者之间二选一。   “唉,时也命也。罢了,谢家是个韧性很强的家族,他们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本来我们的计划就只是在他们不察觉的情况下慢慢蚕食他们一部分的实力,然后再让三皇子出手帮他们一下,雪中送碳的情谊定能让谢家缓缓倒向三皇子。然后再利用谢家对付其他世家助三皇子登位,榨干谢家,等他们元气大伤后再一举击溃。计划是好的,可惜他们已经有所察觉,我们殷家尚不足以与他们相抗衡。那关于对付谢家的一切计划,暂时搁浅吧。”   殷慈墨默默地听着殷宪珂的分析,点头,她亦觉得殷家需要潜伏一阵子,安心发展自己才是道理。。    ☆、27更新更新   谢意馨刚和程管事商量完事出来,便被拦住了,“谢大小姐,我家小姐有请。”   她抬眼看那说话的小厮,“你家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蒋沁夏,主子正在二楼恭候谢小姐大驾。”   笔志阁分上下两层,上面还设有包房,专门款待一些贵客的。   蒋沁夏的脸被毁,此刻不该呆在家静养么,怎么出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再看看这小厮的态度强硬,再者笔志阁算是谢家的地盘,谢意馨觉得上去看看倒也无妨。   谢意馨深看了春雪一眼,春雪便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那小厮也没理会春雪,只朝谢意馨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意馨朝他微微颔首,“请带路。”   春雪琢磨了一下,然后找到程掌柜,“程掌柜的,笔志阁二楼上面有没有什么秘室能看到包厢里的情形的?”   程掌柜愕然,继而问道,“大小姐去了包厢?”   “是的。”   “随我来。”   谢意馨上了楼,随着厢门打开,蒋沁夏正端坐在古琴前,厢门打开时,她便抬眼望来,那双水眸中有难掩的悲伤。见着谢意馨那张艳若桃李貌比芙蓉的脸蛋,蒋沁夏心中忍不住一酸,为何姓谢的能这么命好,只是伤了后背,没像她们一般伤到了女人最重视的脸蛋,还好运地救了五皇子。这般想着,她眼眸中难免带了出来。   谢意馨坦然地面对她怨怼的目光,人都是这样,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当自己遭受不幸时,总恨不得别人比自己悲惨百倍。   “蒋小姐怎么有空出来?”进了门,谢意馨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她蒙着面纱的脸,面纱不厚却也不是那种透明的,却也看不到疤,料想应该不是非常严重。   “谢大小姐你不也出来了吗?”蒋沁夏笑笑,“你们这的茶还不错,尝尝。”说着,蒋沁夏竟然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谢意馨警觉,她与蒋沁夏只是泛泛之交,对她这个人也没有太深的了解,从一些小道消息来看,她并不是一个豁达的人。反常即为妖啊。   谢意馨一脸受宠若惊地接过,作作样子沾了唇便罢,并未真喝。   蒋沁夏并不在意,“谢家妹妹,其实说句心里话,我真羡慕你的好运。虽然也是卧床躺了大半个月,却不像我和秦姐姐一般在脸上留下了难看的疤,以后恐怕也嫁不到什么好郎君了。”   “是吗?蒋姐姐羡慕我,孰不知我也羡慕别人呢。”   “谢妹妹羡慕谁呀?”   “殷慈墨啊,人家那天可是毫发未伤呢。”谢意馨明晃晃地上眼药。   “她?”蒋沁夏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   两人又聊了一会,谢意馨仍看不出她请自己上来的目的,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提出要告辞了。   令她讶异的是,蒋沁夏丝毫不阻拦。   谢意馨心一堵,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蒋沁夏看着谢意馨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这谢意馨很聪明,也很谨慎,喝茶也仅是沾沾唇,一口也没入肚。但她万万没想到我把那药抹在杯子边缘,碰一点便足够了。”   “那些人安排好没有?”   “我办事,小姐你就放心吧。”   蒋沁夏满意一笑,眼中布满恶毒,“那就好,真是便宜那帮贱民了,谢家大小姐的滋味不是谁都能尝到的。”   “如何?”谢意馨下了楼,便在刚才的议事处等着了。   程掌柜与春雪下得楼来,春雪愤愤地把刚才听到的话说与谢意馨听。   有些人一得意就会忘形,她之前对春雪的安排也只是为了预防万一。如果自己真中了计,那么她走后如果蒋沁夏不谨慎的话一定会露出形迹的。想不到她的一番安排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谢意馨知道她是着了蒋沁夏的道了,苦笑,“看来,我大概是中了□了。”她大概能猜出蒋沁夏的想法,不过是希望自己也如她一般被毁了而已。而听蒋沁夏的意思,似乎还安排有后招埋伏在她回去的路上。   春雪被吓了一跳,焦急地说,“咱们得赶紧回府!”   谢意馨摇头,想了想,道,“程叔,咱们这样......”   程庆明听得两眼发光,直点头,末了道一句,“大小姐等着,我这就去办。”   没多久,笔志阁出来一位蒙着面纱的妙龄少女,被侍女扶着上了一辆宝蓝色的华盖马车,华盖马车后面还远远吊着另外一辆普通不显眼的马车。   坐在马车内的谢意馨略感不适,随着马车的颠簸,她身子渐渐发起热来,没一会脸就艳如桃李,乳/尖随着衣裳的摩擦渐渐挺立,而羞人之处亦沁出一丝丝的粘腻和潮湿。   “小姐,药效发作了?”春雪看着她红彤彤的脸,担忧极了。   谢意馨不自在地扭扭身子,那药她只在唇上沾了点就这么厉害,那蒋沁夏喝了一杯下去,她现在该顶不住了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他们的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有情况了。”车把式低声说。   只见前面的马车突然地停了下来。   接着,巷子里出来七八个流氓地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可真俊。”   “放我们过去,马车上的银钱随你们取用。”蒋沁夏靠在奴婢身上,脸色很难看。她刚才在笔志阁时头有点晕,便预备回府了,晕晕沉沉地上了马车。可半道上她便察觉到不对劲,再细看马车的布置以及赶车的路线差点没让她魂飞魄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变故就来了。现在连她带出来赶车的心腹小厮也不见了,帮她们赶车的刚才见情势不好,已经跑了。如今她只恨身边这个不中用的贱人连马车都上错!   “今天爷几个看上的是你这个人,谈钱多伤感情啊,你们说对不对?”带头的金二对身后的几个小弟说。   看着眼前几个地痞,蒋沁夏知道这便是她给谢意馨准备的,如今却要自己尝这苦果了,真是该死!   看着几个人淫/笑着逼近,蒋沁夏的丫环喝道,“你们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小姐是蒋国公府的大小姐,识相的就赶紧拿了银钱便速速离去,我们蒋家概不追究。要不然,哼!”   啪!“要不然如何,嗯?”金二甩了那丫环一巴掌,力道很大,她嘴角出了血。   然后一把将蒋沁夏扯了过来,抱在怀中,然后掀掉她的面纱,自然便看到脸上那道疤了,略失望了一下,当下嘴巴不留德地道,“蒙着面纱看着就一美人啊,想不到去了面纱便是丑八怪了,难怪有人要花钱找我们帮你破瓜呢。”   随后又亲了两口,然后啧啧有声地赞道,“不过这身子真香真软,倚红院的头牌也比不这身娇肉媚啊。”   蒋泌夏听到金二踩到她的痛脚,还拿她与妓院的头牌比,顿时怨毒地盯着他看。   金二一惊,猛地甩了她两巴掌,“臭娘们,再看我就打死你!”   蒋沁夏厌恶地看着搂着自己臭男人,“你们现在走,我既往不咎,要不然,后果不是你们承担得起的。”   “哈哈哈,等你做了我媳妇,我便不用怕蒋家了。”金二得意地说道,然后满意地看着怀中的女人惨白着一张脸。   却说那金二,正是京城三里街有名的混混,成日撩鸡斗狗游手好闲调戏良家,不是个好的。今日被人找到,说有一庄买卖找他做,让他坏一女子的清白,这事他做惯了,二话没说便应了一下。   合该蒋沁夏有此劫,她当初为了避免那些混混畏惧谢家不敢接这单买卖,隐瞒了女子的身份,只指出了经过的马车的标志,如今是她坐在马车之上,真是百口莫辩了。   金二也是和蒋沁夏她们打了照面才知道点子来头那么大,却已是骑虎难下。他压根就不相信什么不追究之词,唯有自己手中握有把柄才能让他感觉到安全。再者,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于是,一下子恶从胆边生,想着待他破了蒋小姐的瓜,最后她还不得嫁给自己?到时自己便是蒋公国的姑爷了。   这么一想,金二眼中露出噬人的光,一把捏住蒋沁夏的下巴,一张肥嘴便吻了上去。   蒋沁夏挣扎着,可她越挣扎身子就越软,最终只能无力地靠在金二身上。   嘶的一声,衣服被撕开了。   “住手!”就在金二对着蒋沁夏上下其手的时候,只见朱聪毓一脸煞气地走过来。   看见朱聪毓,谢意馨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原来如此啊。朱聪毓为了让三皇子得到谢家的帮助真是不遗余力啊,今天要是她着了道,恐怕除了嫁给他朱聪毓或者那流氓地痞便只有去庙里静修一途了。如果他们再狠心一点,朱聪毓等她被侮辱后再出现,能嫁给他都是他施舍。狠,真够狠的!   “走吧,回去了。”   春雪懵懂地问,“不看下去了吗?”   “不了。”   而谢意馨不知道的是,她身后也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至她到家。   “安国侯世子,救我!”蒋沁夏见到朱聪毓如同见到一棵救命稻草。   怎么不是谢意馨?朱聪毓眼中却闪过一丝意外和厌恶。   没错,今天谢意馨出来的消息是他让人透露给蒋沁夏的,他一向知道此女心胸狭窄,嫉妒心强,最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那她对谢意馨未必没有恨,消息透露给她,总比自己安排好。反正他也不是想要谢意馨的命,只是想有人配合着演一场戏罢了。果然,根据他们埋伏在蒋家的探子稍带回来的消息,蒋沁夏得了消息后果然动了。可惜这个女人,连点小事都做不好!   可是他又不能见死不救,毕竟蒋泌夏姓蒋。   就在此时,他眼睛的余光瞄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离去。他想起刚才他来到之时,那马车也是停在那的,原以为是辆空车的,不料?!突然,朱聪毓灵光一闪,里面是她,一定是她!   朱聪毓眼中幽光闪烁,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对谢意馨的机警灵敏吃惊的同时,对她越发地志在必得。可惜现在,得把眼前这蠢女人救下再说。   谢府大门外,春雪扶着浑身无力的谢意馨上了软轿,接着轿子匆匆往内院而去。   “五殿下,咱们还要投拜帖吗?”   君南夕若有所思,隐约猜出发生在谢意馨身上的事,“不必了,今天谢大小姐估计不会见客了,咱们改日再来。对了,回去后你再来一趟谢府,拿一瓶百花清心丸来给谢大小姐。我想她此刻一定很需要。”君南夕没想到今日跟着父皇出来会遇上这么多事,更有趣的是连看了几出戏。   父皇回宫后他还请求留了下来,然后一路护送谢意馨回来,就为了给她亲自道谢。毕竟在外面的话,显得不那么诚意。却没想到,又看了一场好戏。   最近谢家大小姐的举动同之前的评风所描述的有很大不同啊,心思细腻,行事风格与之前的简单粗暴相比较,进步了许多。不过这样也好,谢家年轻这一辈里也确实该出个人来支撑了。君南夕悠悠地想。    ☆、28更新更新   谢意馨一回到春暖阁,下人们便忙开了,备水的备水,喊人的喊人...   “春雪,让人把小丁叫来。”蒋家和朱家一定要给她盯好了,这回她受了那么大的罪,那些人也别想好过!   “我的好小姐,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找他做什么?”   “快去!”谢意馨厉声一喝,只是因为春/药而变得软绵绵的。   “是!”   交待完事,谢意馨便把小丁打发走,然后由着两个侍女扶着进了耳房,坐进了满桶加了冰的水中。   谢意馨只觉得浑身难受极了,若她真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倒不会这么难受,可是她历经一世,早已知人事,所以越发觉得难受。有时炽热到了极致时,她真恨不得立即有个男人在身边。   冰冷的水总算把浑身的燥热降下来一些了,可是,还是不够,“再给我加些冷水!”   “小姐,另一个浴桶已经装满了冰水,我们扶你过来吧?”   于是,谢意馨就在两个浴桶中来回地泡着。   得了消息的谢老夫人,文氏皆悄悄地赶到了春暖阁,“你们小姐怎么样了?”   “小姐正在里头泡着冷水呢。”丫环回答。   谢老夫人与文氏看着丫环们抬着一桶桶砸碎了的冰进去,神色都很凝重。两人更是亲自进去看了,见谢意馨脸色绯红地坐在冒着寒气的水中难受的呻/吟,模样好不难过。   两人面色不好地出了耳房,把春雪叫来问了经过。   春雪正一边抹泪一边交待着。   谢老夫人是在风风雨雨中走过来的,文氏接受的也是正宗的嫡女教育,对这阴私手段一点都不陌生。安乐侯世子出现的点也太巧了,两人对视一眼,不过现在却不是管这个的时候。   蒋家那女娃怎么那么恶毒?若是孙女是个朽木疙瘩,那么便会对蒋沁夏的计谋完全无感,介时,众目睽睽之下,丑态百出,后果不堪设想。可蒋沁夏竟然一计施了还不放心,还叫人在孙女回家的路上打埋伏,若是孙女不够机警意志不够坚定,失了清白,不止她下半辈子毁了,便是谢家也得蒙羞!   谢老夫人越想越恨,手中的拐杖狠狠点了两下地,骂道,“蒋家欺人太甚!”幸亏是在自家铺子里,要不这亏孙女就吃定了。   “婆婆,您别激动,馨姐儿的仇她自己已经拿了点利息。刚才春雪不是说了么?那蒋家丫头自个儿都喝了一大杯水的春/药,此刻还不知道怎么排解呢。”文氏安慰她,其实文氏心中也是庆幸不已,谢意馨是谢家这一辈的长女,若她遭遇了此等不体面的事,谢家名声必然受损。亏得这丫头机灵啊。   “老夫人,五殿下遣人送药来了。”管事一进来便发觉春暖阁有异,忙低眉顺目起来,主子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还是老实一点为妥。   文氏正为了谢意馨的事心烦呢,以为又是以往那些治伤药,挥手说了句让管事收起来。   倒是谢老夫人觉得蹊跷,唤住了管事,“等等,把药拿来给我看看。”   百花清心丸,玉瓶底下写着,谢老夫人一闻那药香就知道错不了,面上就是一喜,“是百花清心丸。”   “拿进去给你主子服下。”文氏忙道。   文氏娘家也不差,她自然也是听过百花清心丸的名头的,据说这药是上一代的神医薛无常制的,能解百毒,其中也包括那些下作的春/药。只是自打薛神医避世之后,这药便是用一颗少一颗了,如今薛神医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世呢。有些世家手中可能还有几粒,皇宫也有一些。可见其珍贵。   谢意馨吃了药,又折腾了一会,才累极睡了过去。   “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半句,我谢家决不轻饶。”谢老夫人环视这些仆人一周,冷冷地道。   下人们面面相觑,俱表了忠心,他们都恨不得今天不当值才好,此事事关主子名节,传出去还有他们的好?   谢老夫人及文氏此见,才放了心,各回院子不提。   谢意馨这一觉睡得极沉,又不安稳,错过了晚饭,直至次日辰时才醒过来。   看到天已亮,谢意馨也不愿意动,想着昨天发生的两件事。   对于司向红这个人,谢意馨一想起就头皮发麻,实在也不愿与之为敌。一度还想过要收买他,让他弃暗投明的。谢意馨知道司向红正是今年中的探花,按时间算,那会他应该还在渠南,或者已经启程前来京城了。所以在春景去渠南的时候,谢意馨便让他顺便查一下司向红此人,如果可以的话,就顺便帮他一把,结个善缘。   可后来谢意馨才知道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司向红与谢家结的是死仇,而非她之前以为的仅仅与谢家政治理念不合而已。   仇是她二叔在渠南那边的庶子谢炎翰结下的,据说那天司向红带着病重的老娘到县城治病,遇到谢炎翰,因之前他们就有过小结,谢炎翰便略施惩戒,拦着不让过,后来耽误了治病的时机,司向红的老娘一命乌呼了。   这样的仇,如何能解?以司向红的乖张及睚疵必报的个性,除非谢炎翰偿命,否则做什么都没用。   当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隐患掐灭在萌牙状态的时候,春景的人找不到司向红了。当时谢意馨就在想,这或许就是命?   所以见到他,其实谢意馨不意外。只是和司向红对峙一事,她总觉得有点蹊跷。   司向红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以他的手段,昨天决不会是他全力以赴的结果。谢意馨猜,昨天的事大概是他所交的一个投名状吧,只要有这个名目就好。再者,他目前也不想打草惊蛇,把谢家往死里得罪。   谢意馨思来想去,总觉得没个能辖制他的办法,便决定丢开手,晚些时候再说。接着,她又想到朱聪毓和蒋沁夏两人,还没待她想出个结果,便有丫环挑帘子进来看。   谢意馨睁开眼问,“什么事?”   “金家两位表少爷来了,奴婢进来看看小姐你醒没醒——”   “请他们去花厅吃个茶点,让人端水进来,我洗漱好就过去。”   “听说你昨天在宣武区那边狠狠出了个风头?”小胖子一见她,顿时扔下手中的点心,眉开眼笑地追问。   “你表姐早起还没吃东西呢。过程你不是已经知道得很清楚吗?甚至连你表姐说了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快别闹她了。”金从卿摇头失笑,眼睛却不离谢意馨,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昨天她中春/药的事谢家处理得好,一点风声都没透露,金家兄弟也没晓得。可是折腾了那么久,虽然后来睡了一整晚,但谢意馨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点苍白。这还是亏得她身子一向健康,要是别人,泡了那么几桶冰水,指定就卧病在床了。   “要你管,我就要她说嘛。”小胖子还待使性子,可见到自家哥哥朝自己使眼色,谢意馨也是一脸脸色不好的样子,怏怏地坐在一旁,“好嘛,那你先吃点东西吧。”   谢意馨笑笑,拣了些咸菜配着小米紫薯粥喝了两碗,便不吃了。   “表哥,那天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那样的段子稍微说几场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便行了,可别露出了马脚让人顺藤摸瓜什么的。”毕竟那样的段子里说的可不是普通人啊,若是被有心捉到参一本妄议皇室都够喝一壶的。   金从卿敲了她额头一记,“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我就让人在蓬莱和悦榕说了两场,后来引起了四皇子的注意,我便收手了。你就别操心了,就算有人想顺藤摸瓜,还不知道被绕到哪去呢。”   “对了,你知不知道正是昨天你大出风头的时候,千月楼里也正在上演那个段子呢,据我猜测,皇帝和几位皇子当时都在千月楼。”当他得知那段子被四皇子得了去后,便一直留意他的动静了。这才能得到昨天周昌帝微服出巡的消息。   谢意馨拧了拧眉,问,“表哥,依你之见,皇帝接下来会如何?毕竟咱们对殷慈墨与三皇子的猜测还是很合理的。而且谋害皇子的罪可不轻。”如果周昌帝连这种罪名都是姑息和漠视,就太让人意外了。   啪,金从卿打开纸扇,摇了摇头,“不如何,且不说咱们没有人证物证,几个皇子也没性命之危,而渠南水灾又刚刚圆满解决,皇上是不打算用雷霆手段的了。”   对于没有造成伤害的犯罪,人们通常都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无它,通病而已。   “而且几个皇子中三皇子受伤最重,一只手以后完全不能提重物,根本就不像最大受益者的模样。”   谢意馨点头,是啊,谁也不会想到堂堂一个皇子,居然愿意用那么大的代价来换几条性命。只能说他太敢拼了。   “再说到殷慈墨,这个人有点才,如果我是——”如果我是皇上,金从卿一没注意就要出嘴了,回过神只能囫囵绕开,“我也舍不得为了这么点没证没据的事把一个人才处理掉。再者死的人也是殷家的孩子,家族内斗,皇上是不会管的。”   “原来咱们做了那么多,竟然是白费力啊。”谢意馨有些丧气地道。   “怎么会呢,我们已经在各世家与皇帝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以后只要有风吹草动,这颗种子就能长大。”   谢意馨怏怏点头,自己的本意不就是这样吗,难不成还奢望皇上因为一个段子而拿刀把他们都砍了不成?哎,还是太心急了。她的心态还得调整过来,日子长着呢。   就在此时,房门上差人来说有官媒上门。   谢意馨三人俱是一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谢家如今最大的便是谢意馨,此次官媒上门定是为她说亲的。   小胖子更是跳了起来,直言要出去看看是哪家来说的亲。   看着风风火火而去的小胖墩,金从卿失笑,再看一眼出落得如花似玉的表妹,不由得感叹时光易逝,“当年你周岁时姑母抱你回家,还是小小的一团,如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谢意馨一边和她表哥聊着,一边盘算来提亲的人会是谁。自古以来,说亲就讲究门当户对,可是京城里和谢家门当户对的就那么几家,不会超过两个巴掌,未婚又与她相配的适龄男子她闭着眼都能数得出来。可是她直觉觉得这回来提亲的人决不会是那几家,行事太冒昧了。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在议亲方面最是讲究礼仪,通常都是由着父母带着相看一二,觉得合适了,再隐晦地提一提。应下了,男方才会请官媒去女方家提亲。如此一来,避免了冒味提亲的尴尬,女方家也不会得罪人。再加上文氏是继母,在谢意馨的亲事上,她不会一个人拿主意的,必会征询谢意馨他爹或她祖父祖母的意思。如此一来,谢意馨断定,今日来提亲的人多半是意料之外的人家。   “表哥,你也只比我大了两岁而已,快别老气横秋了。再说舅母打小为你订的那桩亲事也该操办了吧?听说女方再过几个月就能出孝了。”   金从卿脸上难得染上一抹焉红,良久才怅然道,“我这身体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没得连累别人姑娘。”   “你别担心,总有法子治好的。这些日子见你的病久不犯了,似乎好了很多?”   金从卿浅笑,“嗯,你舅母去乡下淘换到一个古方子,我现在按着方子调养,除了晚上会咳嗽之外,白天已经很少咳嗽了。”   “既然这方子好,那就吃着先,以后表妹帮你淘到好方子,咱再换掉就是。”谢意馨知道殷慈墨手中有治愈哮喘的方子,上一世她用这方子救了九门提督的独子,为三皇子的成功垫定了关键的一步。此刻她在心里琢磨着怎么从殷慈墨手中把那方子弄过来。   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金从卿好笑,“好,那表哥就等着了。”   就在这时,小胖子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墩坐在椅子上,倒了满满一杯茶就往嘴里灌。   谢意馨与金从卿对视一眼,都猜测大概是提亲的人惹着小胖子了。   “一个泼皮也想娶表姐你,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回家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小胖子一边骂一边急得团团转,“不行,我得再去揍他一顿,省得他不长记性!”说着抬腿便要往外跑。   金从卿闻言也是脸色一沉,“回来!好好说说怎么回事!”    ☆、29更新更新   小胖子复又坐下,嘴里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刚才大厅里的事说了一遍。   却原来是一个叫金二的携着媒婆亲自上门求的亲,此人光棍一条,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仅在光德坊东南隅有两间屋子。   金从卿不解,这样的人怎敢登谢家宅坻,“这金二可有功名在身?”要不然怎么会如此大胆敢上门提亲,必定有点倚仗吧?   “屁功名,小爷一瞧他就是个泼皮混混。打一进门眼睛滴溜溜地转,不住地打量谢府,獐头鼠目的。”   谢意馨在一边听着,莫名就联想到昨天的事去了。   恰好此时春雪也回到了,满脸气愤,“小姐,方才我在后面远远地看了,来提亲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围堵蒋家小姐的头目。”   谢意馨眉头一皱,这蒋家真有意思,昨晚的事她还没和他们算,今天又整出这一出,意欲为何?   “去把小丁叫来。”   金从卿静静地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茶,也不急着追问。   春雪前脚刚走,便有个丫环咋咋呼呼地冲进来,“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刚好被奶嬷看到,“咋咋呼呼的,没规矩!”然后窥了谢意馨一眼,见她并无不悦,才松了口气。   看着被训得低下头的丫环,谢意馨问,“什么事?”   那丫环抬起头,道,“刚才那金二被表少爷打出去之后,竟赖在外头不走,然后嘴胡诌乱扯,说他遵照大小姐的嘱咐前来谢府提亲,可是谢府却狗眼看人低把他打了出来。”   “什么?找死呢!”小胖子气得一拍桌子,跳起来,“这人真是欠揍,我这就去揍他一顿,看他还敢胡说八道!”说着,便急冲冲地跑出去了。   金从卿正想喝止小胖子,叫他不要胡闹,却被谢意馨拦下了,“不用管他,此事我母亲管着,出不了大乱子。”而小胖子出不出去结果都没差。   谢意馨直觉此事有人在背后捣鬼,因为昨天他们一行人和那金二根本连个照面都没打!   那个金二敢这么胆大妄为,必有倚仗。最有可能便是蒋家了。如果是蒋家做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毁坏自己的名声?难道蒋家已经铁了心的要和谢家撕破脸连表面的和平也不愿意装了?   随即谢意馨便否决了这项猜测,如今蒋家的这位家主是标准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样做于蒋家没有半点实质的好处,反而让世人非议他蒋家眼界太低,竟去与一个姑娘为难,真正的吃力不讨好。谢意馨摇头,蒋家当家的不可能出这么昏的招。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世家插手了。这个可能性不大,才一夜,他们顶多也就才得到消息,不可能反应那么迅速。再者此事事关嫡女,蒋家也不是吃素的。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蒋沁夏的自做主张了。   蒋沁夏的目的自然是想毁了自己。只是谢意馨奇怪的是,蒋沁夏自己反中春/药,设的套子也是她自己自食恶果,难道一点都没意识到对方已经识破了她的局才如此的吗?蒋沁夏让人这么闹,就不怕他们把她昨晚的丑事捅出去么。有点不明白。   而朱聪毓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小,他还指望帮着三皇子拉拢他们谢家呢。而且他对自己也不是没想法的,抹黑自己对他可没好处。   小胖子冲出去没多久,小丁便来了,谢意馨直接问,“昨天让你通知言叔查的事怎么样了?”   小丁从怀中取出几张纸,“都在这呢。”   谢意馨拿出来一看,果然是蒋沁夏与金二勾搭的证据。让她惊喜的是,里面还附带了一份秘笺,说明金二确实是受了蒋沁夏的威逼利诱才上门提亲的。   “说说昨天蒋家那边的情况。”谢意馨随手把那几张纸给了她表哥,金从卿也不客气,他是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昨天蒋家小姐是被安国侯世子亲自送回去的,下马车的时候裹着的是世子的长袍,由两个侍女搀扶着进去的。随后世子在蒋家呆了一刻钟左右便打道回府了。”   谢意馨敲着桌子,思考起来。若蒋沁夏昨天的事暴露,无非三条路,一是去寺庙里呆着;二,嫁给金二;三,嫁给朱聪毓。这三者不傻的都知道第三最好。可朱聪毓如此的表现,是否表明了他看不上蒋沁夏此人?   蓦地,谢意馨茅塞顿开,原来蒋沁夏如此做,莫非是看上了朱聪毓不成?   所以有了金二上门提亲一事。蒋沁夏不是不知道自己已识破了她的局,而是已经猜到了。正等着自己反击,借自己的嘴把那事捅出来,好推她一把,正好逼迫朱聪毓就范,让她得偿所愿呢。   事情没外泄,朱聪毓不想娶蒋沁夏,蒋家也勉强不得。如果这事被自己捅出来,迫于无奈,朱聪毓或许会就范也不一定。因为蒋家呀,表面上看是拥护五皇子的人马,私底下却和三皇子勾勾搭搭。那种情况下,朱聪毓不委屈,蒋家就得离心了。或许蒋沁夏也是看准了这点吧。最重要的是,蒋沁夏不相信自己会放过她,于是先发制人,先泼自己一身脏水再说。   正好,谢意馨本人也不打算放过她!   谢意馨想了想,此事可大可小,还是和祖母请求一下为好,遂她站起来,“表哥,我去一趟崇德园,你且在这歇一下可好。”   金从卿摆摆手,“表妹有事尽管去忙,不必管我。”本来这个时辰他们兄弟该回了的,只是金二一事事关表妹,情况没明朗之前,他留在此处等等看再说。   谢意馨吩咐丫环们仔细伺候,然后起身去了崇德园。进去后发现她二婶也在,眼中有难掩的幸灾乐祸。   “哎呀,咱们馨丫头也大了,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了。”   谢意馨懒得理她,此人的眼界一向都局限在她院子里那一亩三分地,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闭嘴,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省得刺我耳朵!”谢老夫人斥了一句。   管氏悻悻然地嘟嚷了一句偏心眼。   谢意馨请过安后便把那几张纸递了过去。她祖母比她祖父年轻了近十岁,眼神还不错。   没多久,谢老夫人便看完了,脸色铁青,指着那几张纸,转问谢意馨,“这里说的都是真的?”   谢意馨点头。   谢老夫人冷冷一哼,“这蒋家的子孙越发地胆大包天了,你打算如何做?”   “外面那一摊子都是他们蒋家的女儿搞出来的。我想把这东西弄一份,让大管家送到蒋家吴夫人手中。告诉她,给她一个时辰的时间,让她赶紧带着她女儿过来给我们谢家赔礼道歉解决外头那档子事,要不然别怪谢家不讲情面,把她女儿的丑事捅出来。”   谢老夫人点头,“也好,先礼后兵,如果他们蒋家不来收拾烂摊子,就别怪我们谢家不给他脸面了。”   稍晚,又来丫环来报,“老夫人,大小姐,那金二不肯走,还带着一帮猪朋狗友在谢府门前赖着,夫人也不敢用武力,此刻正僵持着。外头围了不少人,事情是越闹越大了。”   那什么金二的,是有备而来了?谢意馨不由得站起来,“祖母,我出去看看。”   看到谢老夫人欲言,谢意馨直接道,“放心吧,我不会抛头露面的。”   来到大门处不远,见到文氏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知道外头那人的难缠。外头那人就是破罐子破瓦,怎么摔打都不怕,而谢家就犹如一美玉瓷器,顾忌的事情就多了,难怪文氏有点束手无策了。   “你出来做什么?”文氏忙了一上午了,饭都没吃两口,口气不是很好。   “母亲,我就在这看看,不会出去的,我刚才经过厨房,让他们备了一点东西上来,你先吃点吧。这事,你也别太担心了,最晚一个时辰就能解决。”蒋家,别怪谢家没给他们机会。   文氏点了点头,又交待一句,“你是千金之躯,千万别出去和那些没脸没皮的吵。”   “晓得了。”   *******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给在下评评理啊。昨天在永巷我金二与谢家大小姐一见衷情,而且也是得了她的嘱咐来提的亲。可是今日她谢府竟然因为在下家境贫寒,拒不承认此事。本来呢,谢家看不上我,我也认了。只是——”说到此处,金二故意停顿一下,然后接着道,“某心中有愧啊,不能负起男子应当的责任。”说着,竟然掩面而泣。   最后一句让人浮想联翩啊,众人心中猫抓似的,到底什么事竟然让这金二负起男子应当的责任,莫非谢大小姐已经失身于他?   坐在门后隐蔽处的谢意馨冷笑不已。   春雪得了谢意馨的吩咐走出去,喝道,“胡说八道,我们大小姐根本就不认识你。”   见到春雪,那金二眼睛一亮,忙上前,“春雪,你出来了,你家大小姐是不是就在里头?”   谢意馨闻言,眉头微拧,竟然一眼便认出春雪了,看来春雪接下来的行动不会顺利。   果然,当春雪问他,“你既然说你认识我家小姐,那你说说我家小姐长什么样?昨天穿的什么衣裳?”   金二竟然一脸喜滋滋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一打开,上面赫然是谢意馨本人的画像。接着他张口说出谢意馨昨天穿的衣裳来。   见他如此,周围围观的众人神色都变了,从一开始不信,到现在的半信半疑。   谢意馨表情不变,蒋沁夏准备的真充分。   春雪咬牙,又问了一句,“你既然说是我家小姐让你来提的亲,可有什么凭证?”   被如此问,金二一点也不惧,当即挺了挺胸,志得意满地道,“自然是有的,这条手帕便是你家小姐亲手送给我的。”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   谢意馨在后头听了冷笑一声,她是当了几十年家的主母,对自己的贴身事物一向管理得仔细,她太明白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了。重生后她便把以前的旧帕子都烧了,现在用的,都是后来缝制的,帕子的一角用天蚕丝的线绣了一个言字,这言字平常不显,除非湿了水才会显出来。而金二手中拿着的那帕子是她昨天遗失的,因为她出门的时候拿的都是谢府公中发下来的帕子。   “这帕子不是我们小姐的。”仅一眼,春雪便否认了,“这样的帕子我们谢府的丫环很多都在用,你是不是在哪捡来的便以为是我们小姐的了?”   说完,春雪自己就抽出一方帕子,又招来另一个丫环拿了她的帕子,三方帕子放在一处,果然很相似。   金二心中一震,却不信那人会骗他,“春雪,你别嘴皮子一掀就急着否认啊。这帕子分明是你家小姐给我的,难道还有假?”   “你别急,我说是假的,自然会有办法证明它是假的,让你心服口服。”春雪转过头对一旁的小厮说,“去,打盆水来。”   帕子一浸,言字便慢慢显现,好奇心重的早已探头探脑了。   春雪把两方帕子拿出来做对比,众人一看,果然啊。就说嘛,人家谢大小姐用的帕子怎么可能和丫环一个样的。   金二脸色一变,“好哇,我明白了,原来你们谢府设了一个局耍着我玩儿,就为了证明我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不?事到如今,我算是认清了。不过你谢意馨不仁,别怪我金二不义!你左边的腰侧有颗红色的痣,若不是我们交情非浅,我又如何得知?”   哗,众人的眼睛瞪大了,难道这金二说的是真的,谢家大小姐真和他不清不楚?   反倒是谢意馨眉头一皱,她那里没有痣啊。   倒是谢意馨不远处的一个丫环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的手下意识地搭在左侧的腰上。谢意馨定睛一看,认出那丫环是她院子里的,却一下子没想起她是做什么的,一会,才记起貌似是伺候她沐浴,负责倒水的。突然,谢意心福至心灵,想起之前她放养在院子里的那个奸细夏桃,会是她想的那样吗?看着那丫环的表情,谢意馨眼睛微眯。   春雪几乎跳起来了,“胡说八道,我们小姐左边腰侧哪有什么痣!”   “那她敢不敢证明?”金二问。   “你脑子有病吧,我们小姐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不敢证明就是心虚了。”    ☆、30更新更新   就在金二在谢府门前闹开不久,朱聪毓那边也得到消息了。   “世子爷,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小厮咋舌。   朱聪毓一开始也觉得是蠢,但突然灵一闪,觉得不对劲,如果她真那么蠢,怎么可能小祸不断大祸从不犯?于是他仔细将昨天的事想了一遍,又把收集到的关于蒋沁夏此人资料回想了一遍,对她的目的也略感知几分。   “蠢?她不蠢,聪明着呢。”他没想到这蒋沁夏也是扮猪吃老虎的人,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他是不会娶蒋沁夏的。娶个好媳妇家族受益三代人,显然蒋沁夏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要求。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啧啧。   *****   那厢,吴氏接到谢家递上来的证据,差点没气死,她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笨的女儿,“你这孽障!把那金二放走也就罢了,还让他去谢家闹事,你是嫌你自己的名声不够好听是不是?”她本来就打算过几天便悄悄地将那金二几个人弄死一了百了的,如此一来,女儿被人轻薄的事便完全捂住了。反正这几个是泼皮地痞,常干得罪人的事,出什么意外不是必然的吗。首尾干净点,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要是谢家查到金二身上,也是死无对症。若是谢家态度强硬,硬要去查那金二,他们蒋家再私下道个歉就行。现在呢,竟然明晃晃地把把柄伸过去给人家,再加上这些证据,蒋家一看就是理亏的一方。   “我不让金二找她麻烦,她也不会放过我的,到时流言四起,咱们就被动了,我先下手为强有什么不对?”蒋沁夏嘴硬地道。   “有本事你就把她杀了!”吴氏冷哼一声,把那几张纸甩给她,“看看吧,不看还真以为自己做得多隐秘呢。”   蒋沁夏愣愣地看着,一页页全是她犯事的证据,“怎么会这样?”她有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感觉,算计来算计去,反倒是自己倒霉。   “娘,我们该怎么办?”   “叫人备车,咱们去谢家,到时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别怪为娘的心狠。”这些东西流露出去,她和蒋家的脸面都没了。   “夫人,安国侯世子求见。”   *******   “那她敢不敢证明?”金二问。   “你脑子有病吧,我们小姐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不敢证明就是心虚了,又不是什么隐秘的部位,让人看看又怎么了?”   “金二,你就别再得得寸进尺胡搅蛮缠了!你说我们小姐腰间有痣,我们小姐就得证明。如果一会你说我们小姐胸口有痣,我们小姐是不是就得敞开胸口让外人看?你当我们谢家是什么人?!”   “刚才我们之所以证明那条帕子不是小姐所有,不过是让在场的人不受你蒙蔽罢了。你还当我们谢家怕了你不成?”   金二被说得哑口无言,节节败退。   众人闻言,点头,是啊,此事到了这步,一看就知道金二是污蔑的。人家谢家厚道,他还蹭鼻子上脸了。要是别家,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死再说了。   啪啪啪,三声掌声响起,众人看过去,只见一队人马从拐脚处缓缓驶来。有人认出来朱聪毓,后面跟着的是蒋家的马车。   其实他们来了一会了,一直就在不远处的拐角看着,正好目睹了谢家一件一件拆穿金二的过程。赞叹她谨慎行事的同时,又深虑她的难缠,一个不到十五的姑娘怎地那么多心思。   再看被问及腰侧是否有痣之时,谢意馨的贴身丫环只见愤怒不见慌乱。他们便明了,再放凭事情发展下去,谢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倒是有可能让谢家等得不耐烦,把昨天的事抖了出来。所以他们出来了。   “夫人,大小姐,蒋家夫人和安国侯侯世子来了。”   终于来了,谢意馨眼中一丝精光一闪而逝。和金二一个地痞流氓扯皮那么久,她已经很不耐烦了。   没错,谢意馨就是故意这么僵持着的。要不然,她干嘛容忍金二在门外叫嚣?   虽然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打杀了他,但叫几个人把金二那几人捆住,塞住嘴巴扔回他那破屋还是可以的。   但这样会留下隐患,恐怕今天一过,御使言官便会以此生事,攻击谢家。晚上派人去杀了金二以绝后患?恐怕不知道多少世家正等着谢家动手,好在次日参谢家草菅人命!   与其这样,不如拖蒋家下水。有时候自己说一百句都没别人一句顶用,反正这事也是蒋沁夏惹出来的,她不负责任谁负责任?一事不烦二主。当然,她也知道蒋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要他们乖乖听话,手上没点拿捏怎么行。   他们到的时候,突然地,朱聪毓身边的小厮甩了金二一鞭子,骂道,“你算什么牌面的人,谢家小姐需要向你证明?金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昨日是你意图轻薄谢家与蒋家的两位小姐,亏得我们世子爷恰巧路过才没让你得手,怎么,被毒打了一顿还不够,竟然还敢上谢家闹事?”   蒋夫人吴氏绷着脸带着女儿和朱聪毓一道进了谢家大门,对那小厮的话并未否认。   金二听到安国侯世子身边的小厮如是说,差点魂飞魄散,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可是安国侯世子和蒋家二小姐都盯着他,他吞了吞口水,也不敢乱说。金二觉得如果他不配合他们的话,下场一定很惨,就算他把真相说出来,结果也不一定就好。再说真相,也只比安国侯世子嘴里说的差了一点点而已。   哗,众人吃惊了,想不到这金二真是狗胆包天啊,连谢蒋两家的小姐都敢肖想。只是可惜了两位小姐,白白被人轻薄了一番。众人见蒋家夫人只是绷着个脸,并未否认,越发肯定了此事的真实性。试想,谁会为了一个外人的清白拉自己姑娘下水的?   听见这话,谢意馨目光一冷,顿时明白谢家和朱聪毓打的什么主意,“蒋夫人,这就是你的诚意么?”看来,他们是打算做实了她被轻薄的谎言了,甚至在她还没抖出蒋沁夏之前,就迫不急待地入局。恐怕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了吧?   “哎,谢侄女,婶婶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一收到你的信,就找到安国侯世子,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幸亏赶得及戳穿这泼皮的谎言。”吴氏笑吟吟地答道,她原本的打算是来谢府后,认了这金二做远房表亲。然后说这金二是受了女儿的鼓动才会私作主张痴心妄想的,让女儿和金二道个歉,先把谢意馨洗白了,一切都好说。那金二是受了女儿的指使,见了女儿自然会跟着改口。如此一来,一切流言不攻自破。   可是,安国侯世子的上门,让她改变了主意。她隐晦得知女儿看上了安国侯世子,而且安国侯世子答应她,如果照他所说的做,事成之后,作为交换,她女儿为大。朱聪毓也是一表人才,稳重中不泛圆滑,女儿配他并不亏。   再者,便是比较隐私的原因了,当年未嫁时,吴氏心怡谢意馨的父亲谢昌延,只是谢父当时不喜吴氏的深沉尖刻,选了温和婉约的金氏。此事一直都是吴氏心中的一根刺,如若有可能,她真想事事都压谢家一头。   这回为了女儿的事,一想到指不定要怎么摆低姿态,吴氏便心生不悦。当年金氏也就罢了,如今连谢昌延的继氏她都要低头,吴氏怎么想心就怎么堵。   安国侯世子的计划不错,真成了,谢意馨手中握着的那些东西也没用了。不止满足了女儿的心愿,还能狠狠踩谢家一头,让谢意馨给她女儿做小伏低,光想便觉得畅快无比。   吴氏的声音不低,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也越发坐实了谢意馨被轻薄的流言。只是不知道被轻薄到哪种程度,想来一定很严重,刚才那金二不是说了吗,腰间有痣呢,可见衣裳都——啧啧,那金二真敢啊,不过幸好两人都没失身,还被俊美挺拔的安国侯世子所救,虽然声誉有损,但是若安国侯世子不嫌弃,娶了两美,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于是外面的人纷纷起哄,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世子爷,你想娶我们俩?”此事闹了半天,谢意馨也烦了,直接道出他的目的。   朱聪毓点头,谨慎地道,“如若不嫌,朱家必当以八人大轿迎你们进门。”   “不知我和蒋家小姐谁大谁小?”谢意馨继续问。   朱聪敏顿了一下,道,“沁夏比你年长,自然为大。”   谢意馨漫不经心地看向双眸含春的蒋沁夏,“而如今看来,蒋家已经同意了?”   吴氏忙道,“都是男未婚女未嫁,而世子爷又救了小女,也算是他们的缘份。而且两人都是郎才女貌,结成夫妻,成就一段佳话,总比青灯古佛强。”   众人只觉得激动无比,能见证这动人心魄的一刻。   谢意馨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一个贱人一个小人,果真是天生一对,合该凑合到一起,免得再去祸害别人了。”   全场鸦雀无声,一时之间似乎对眼前的转变接受无能。就连朱聪毓与蒋沁夏的脸色都变了。   吴氏到底年长,当下佯装惊讶地道,“侄女你怎可如此说自己的夫婿与姐姐?”   谢意馨无视她,在此谁是她夫婿谁又是她姐姐,而是直视朱聪毓,“这便是你自导自演一出戏的目的吧?谢家女蒋家女俱纳入怀,想得倒很美,可惜,对我谢意馨来说,”说到此她顿了顿,勾唇,冷冷一笑,“蝇营狗苟之辈,怎堪为吾夫!便是我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你——朱聪毓!”   说罢,起身,拉着小胖子的手往回走,小胖子崇拜又殷切地盯着她看。   文氏欣慰地点着头,这样的继女轻易不会让人欺负的。而一干下人,俱星星眼地目送自家大小姐回春暖阁。   谢家立即闭门谢客。   门外,朱聪毓的脸顿时铁青,他真没料到,被逼到如此地步了,谢意馨仍不肯就范。原来自己在她眼中,竟然如此不堪!而且她竟然知道这是他设的一个局,朱聪毓眉头一拧,他此次行事很隐秘,知道的人都是亲信,他竟不知道身边竟然埋藏有这么深的钉子。   其他路人也是一脸呆滞,蒋氏母女是没料到谢意馨态度会如此强硬态度。而其他人也不知道明不明白。   回春暖阁的路上,春雪道,“小姐,我们把这些证据贴出去吧,这样就能让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蒋沁夏和朱聪毓捣的鬼了,而小姐也并未被人轻薄。”   “不必。”这样做太掉价了。再者,今天谢家这么热闹,为了获取第一手消息,外面应该有不少各家的探子埋伏在附近。刚才她那番话,明白的也该明白了,不明白的去查一下,也会知道的。况且这些东西她还有用呢,此事不闹大最好,真闹到皇帝面前,他们也好说话!   ******   次日,有位姓林御使弹劾谢昌延教女不严,使其女品性不端,辱骂恩人,忘因负义。   周昌帝忙问怎么回事。周昌帝近来对谢太傅长孙女印象颇好,加之谢太傅如今并不在府中,自觉有回护谢家一二的义务。   夏试就要来临,谢老爷子作为读卷大臣总领,正在翰林领着众位读卷大臣确定最后的题目,等最后送皇帝钦定圈出,作为试题。在考生入场之后,他们这些大臣才能回家。   林御使在这个时候找茬,周昌帝心中自是不悦。   在林御使叙述完后,群臣议论纷纷。   听到那句‘蝇营狗苟之辈,怎堪为吾夫’之时,君南夕眼一闪,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但仍胡昨晚初次听闻的震撼。   五皇子君南夕出列,“回禀父皇,儿臣可以做证,此乃子乌虚有之事。那日儿子从笔志阁一路护送谢家大小姐回府,路上谢家大小姐并未被人轻薄,更妄论安国侯世子对其有何救命之恩了。不过,”君南夕顿了顿道,“蒋家二小姐倒是被几个泼皮轻薄了,当时儿臣看她衣衫不整,正想上前解救,却不料被安国侯世子捷足先登,遂儿臣便没有出手了。”   “哦,这就是那日你和朕说稍晚回宫的原因?”   “正是,谢大小姐于儿臣有过救命之恩,儿臣一直未能当面道谢。那日本欲护送她回府后便登门的,以示郑重。可惜那日儿臣有事,亲眼看她回到了谢府便往回赶了。”   众臣不出声了,他们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自然知道那日五皇子是陪着周昌帝微服出巡了。   汤舒赫瞅准了时机,参了朱聪毓一本,“禀皇上,臣听五殿下这么一说,顿觉安国侯世子的行径实用大大不妥啊。这不是污蔑么?若非五皇子出来作证,那么谢大小姐的清白和声誉就受损了啊。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是逼她去死么?”说完,他暗忖,这回就当还谢家一个小小人情罢。   “父皇,安国侯世子只是倾慕谢大小姐过深,一时想差了,还请父皇开恩。”君景颐忙求情,朝中都知道朱聪毓是他的人,他可不能袖手旁观。   “三殿下这话臣听着不像,难道倾慕就能做出毁人声誉之事来?那哪天世子爷爱上哪个,求而不得之时,岂不是要杀人了?”   “好了,肃静,别吵了。林御使不明察秋毫,妄下论断,罚两个月月傣!”   “既然是朱聪毓救了蒋家二小姐,那便让他择日迎娶吧,老三,这事交给你了。”   听着刚才的争辩,周昌帝对两人没什么好感,一个胆大妄为,嫉妒成性,一个颠倒黑白,贪心不足。都不是什么好鸟,正好凑一对。   君景颐苦涩地应下,好了,蒋家这个帮手被摆到台面上来了。君景颐复又看了捅出这事的林御使一眼,认出是大皇子的人,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不断地摩挲着左拇指上的玉指板。   随后,周昌帝深思片刻,道,“至于谢家大小姐,此次受了无妄之灾了,加之对五皇子有救命之恩,便封个静贞县主吧。”谢家在救灾一事上出力良多,而且对老五也有救命之恩,确实该赏一赏了。   众臣闻言,若有所思,原来这些功劳,皇上都记着呢。想想,才出了昨天那档子事,今儿周昌帝就封了谢意馨一个县主,封号还是静贞,摆明了帮她辟谣了。历数近来谢家所作的贡献,众臣也觉得是应得的,倒没有人不服地上前叽叽歪歪的。    ☆、31更新更新   那日,朝臣们刚下朝不到一个时辰,宫里的小李公公便带着册封谢意馨的旨意来到持礼公谢府,后面跟着好几个抬着箱笼的小太监。   听闻圣旨驾临,谢府是一通忙和,焚香设案,沐浴更衣。   一刻钟后,由谢老夫人领着众人跪接圣旨。   小李公公一扫佛尘,尖细的嗓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持礼公谢府长孙女谢意馨,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谦虚恭顺,既娴内治,宜被殊荣,深得朕心。特封为正四品县主,号静贞。钦哉!”   谢意馨跪着上前三步,“臣女叩谢皇恩!”后又行了大礼,才从小李公公手中接过圣旨。   一时之间,众人喜不胜自。特别是谢老夫人和文氏,昨天那闹局虽然被谢意馨拆穿了,但防不住别人借此生事嚼舌。如今有了这旨意,特别是那静贞的封号,谁还敢再提昨日之事。   早得了谢老夫人和文氏示意的大管事上前,嘴里说着奉承话,手偷偷塞了个大红封过去。   小李公公笑咪咪地接过,一捏那红封的厚度,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而跟着来的小太监们也得了一个中等的封儿吃茶,个个俱开心无比。   “劳烦小李公公走一趟了,且进去喝杯茶水罢。我家老爷子和两个小的都不在,怠慢之处还请海涵。”谢老夫人由谢意馨扶着,笑容满面地上前。今天这是他们谢家孙子辈中的第一个受封的呢,算是开个好头了。   小李公公忙道,“谢老夫人客气了,洒家知道太傅大人为了这一届科举可谓劳心劳力,两位谢大人也是一心为民的。只是洒家还得赶回去复旨,不能多呆啊。”一边说,眼角余光一边注意着谢意馨,这可是他干爹李德大总管交待的,他可不敢敷衍。见谢意馨一脸宠辱不惊,举止得宜的模样,一边在心中琢磨,敢情这谢大小姐将来会有大造化也不定。   小李公公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没有在别处的趾高气扬。他可是得了他李德干爹的指点,知道皇上对谢家仍是极看重的,他可不敢拿大。   又推辞了几句才罢,送走了以小李公公为首的一众公公,众人拥着谢老夫人回了崇德园,皇帝赏下的八只红漆木黑钉大箱子也一起抬了进去。   大家凑在一处看赏赐,这回周昌帝出手倒是大方,赏了纹银千两,金银首饰无数,宫缎数匹...   期间二婶说了几句酸话,但没人理她。   相比众人的兴高采烈,谢意馨倒平和很多,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虽然略有出入,但不大。   自打渠南水灾发生后,各个世家朝臣有工出工,有力出力,无比顺利地解决了这一次特大水灾。灾情解决之后,便是论功行赏,排排坐分果果了。就贡献来说,殷慈墨的救灾三策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居头功。   而谢家仅次于殷慈墨,再加上自己曾救了五皇子一命,在周昌帝心中,应该至少能与殷慈墨持平的。而殷慈墨获得了破格入朝当女官的殊荣,赏给谢家的就不能太差,再加上她祖父今年破例主持这一届的科举,这些都不得不让周昌帝仔细思量。如此一来,便是把她爹谢昌延再提一级也是可以的。只是或许皇帝有自己的顾忌,并不想升她爹的职,所以才会压着谢家的封赏,迟而未决。   而谢意馨见此,这些日子以来,也是常常忧虑。这样一直耗下去,皇上下不来台,对谢家可没好处。   所以昨天金二在谢家大门外闹的时候,她才灵光一闪,决定拖上一拖,一来,可以把节奏掌握在手中,避免打发金二回去后节外生枝。二来,拉蒋家下水,如此一来,其他的世家官员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必会把此事捅到皇上面前。而此事,恰好给了周昌帝一个理由,一个赏赐谢家却又不被人埋怨赏刚太薄的理由。有什么赏赐比维护你们谢家清白声誉更重要的么?她也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和谢家都不会出事才这么做的。果然,周昌帝抓住了,谢家这段时间前后的功劳兑换成的赏赐全落到了她的身上。或者说,还匀了一部分给她二叔?   她不后悔这么做,如果祖父回来后知道,必会宽怀。他们谢家忧的不是能否高升,而是殷家及那些暗中窥伺之人的一系列针对谢家的阴谋诡计,而和他们过招时,重中之重便是皇帝的态度,所以圣心不能失。   回过神,谢意馨淡淡笑了,从中拿出一对犀角雕福寿纹手镯给了祖母,又挑了一匹样式大方不失妍丽的宫缎给文氏,在场的至亲,每人都得了一样合适的礼。除此之外,她还另外挑出两份,是预备给她两个表兄的。   谢老夫人搂着谢意馨直夸她孝心,在场的众人都很高兴,不止因为得的礼,更因为那份心意。   稍晚,众人见谢老夫人有点倦了,便一个个识趣地起身离开了。   随着皇帝旨意册封旨意的下达,所有的流言诽语不攻自破。谢家也随即恢复了往常的安静有序。   ********   “女儿脑子不好使,你脑子也塞豆腐渣了?而且你们什么人的麻烦不好找,偏找谢家的?先前谢家在渠南救灾一事上是立了大功的,皇上不赏不是忘了而是在思考赏什么。你们倒好,一头撞上去,好了,被皇上一巴掌扇下来没?”   吴氏不敢顶嘴,因为蒋桐义说的是实话。   “致行,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任由你娘和你妹妹胡闹。”训完吴氏母女,蒋桐义又训儿子。   蒋致行摸摸鼻子,他真是躺着也中枪,此事发生那天他正在宫中当值,下值回来才知道他娘和妹妹闹了那么大一出。   “爹,事已至此,妹妹也知道错了,娘也是一时想差了,你就别责怪她们了。”蒋家大小姐蒋初蓝柔声劝道。   看着懂事知礼的大女儿,蒋桐义心中慰帖,终于不再绷着脸了,其实情况也并不是那么差的,可是一看到二女儿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就来气,知女莫若父,蒋桐义知道她正心喜能如愿嫁给安国侯世子呢。   “你以为你找到了个如意郎君,我告诉你,朱聪毓可没你想得那么好。”不听老人言,以后有得她吃亏的。   蒋沁夏豁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爹。   吴氏一听,紧张地追问,“老爷,此话怎讲?”   此时蒋初蓝轻咳一声,蒋桐义一顿,蒋初蓝缓缓道,“爹本来已经给妹妹物色好了一个德才兼备的夫婿,比安国侯世子要好上许多。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娘和妹妹也无需想太多。”   蒋桐义附和,“你大姐说得对,事已至此,你便安心待嫁吧,朱聪毓此人还是不错的,才干有品性我看着也还好。”真是老糊涂了,刚才说那话,不是让二女儿自乱阵脚吗。   吴氏与蒋沁夏母女放下心来,只是吴氏听后,心中略有遗憾,但想到朱聪毓的一表人才,某此想法又丢开了。   只有蒋致行摇扇子的动作一顿,大妹这话明显是假。京城里比安国侯世子好的,又能称得上德才兼备的,而且尚未娶亲的,他一个巴掌都能数得出来,那些人都不是他们蒋家的嫡次女能肖想的。   *********   “世子爷,侯爷有请。”下人的神色中隐隐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从皇上下旨封谢意馨为静贞县主之后,朱聪毓便没有出过门了。不用想,他也知道外面传言很难听。所以他没有出门,一来有避风头的意思,二来则是他手中的人一定混进了别府的探子,他得整合一下人手。   诸事不顺,让本来就寡言的他更显阴沉了。仅一眼,便让来通报的下人心中无端一寒,不敢再造次。   毫无意外,朱聪毓因为这两天的事吃了一顿挂落。安国侯一边咳嗽一边指责朱聪毓没用,甚至最后还威胁说再不争气,便奏请皇上把侯府让给他弟弟继承。最终,两人在甄氏的嘲笑略显狼狈而出。   安国侯爷院子里的人都是甄氏的心腹,此时见两人狼狈样儿,都眼带得意。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连世子爷都不放在眼中,迟早要你们好看!”朱聪毓的贴身小厮小东子啐了一口,偷瞄了自家主子一眼,发现他的脸更冷了,心中忍不住哀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都怪世子爷的亲娘走得太走哇,侯爷身子又不好,一直卧病在床,反倒让一个继氏把持了侯府上下。或许等世子爷娶了妻,把管家权从继夫人甄氏手中拿过来之后?   从清风阁出来,朱聪毓的情绪更沉郁压抑了。他已经知道渠南医馆的事是谢意馨从头到尾一手操办的,持礼公都没有过问过。可见此女胸有大才,可惜不肯为他所用,可恨至极。   可是他严重怀疑蒋二小姐能拿捏得住继夫人。世子爷看上的谢家大小姐不错,比之世子爷心中的那位也不差了,若嫁过来,定能把甄氏治得服服帖帖的。   “小东子,你太放肆了。”朱聪毓的脸沉得能低得出水来,“她谢意馨算个什么东西,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也敢和她比?”   小东子唬了一跳,原来他刚才竟然不知不觉中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小的说错了,小的掌嘴,哎哟——”   看他那样,朱聪毓也知道自己失控了,当下甩了他,便快步回自己院子。    ☆、32更新更新   六月十七,三年一度的科举如期进行。   在翰林院闭关似地住了一旬的谢老爷子也回到了谢府,整个人有点精神萎靡,不复之前的健烁。   祖母见他这个样子,心疼地红了眼。   谢意馨见了,也是一阵心酸。   虽然这回她祖父只是总揽个事,并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只要把着大方向就好。而周昌帝为照顾一干老臣,在衣食住行上也尽量安排。可是她祖父的年纪毕竟摆在那了,操劳不得。   她祖父拍着祖母的手安慰着,“这回是最后一次了,我已经和皇上说了,以后我便颐养天年,不会再过问朝中之事,便是有什么事也力不从心了。皇上也准了。”   她祖母擦着眼睛,一个劲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两老温情脉脉的样子,谢意馨心中无端地生出一股羡慕。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可是又有多少男人能坚持到最后呢?她祖父除了年少的时候吃过一些苦,这一生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可他的一生,真的就只有祖母一个女人。不是没有人投怀送抱过,可是都被她祖父或婉言或厉声拒绝了。   犹记得祖母说过,大昌初立之时,一干有功之士,多少人停妻再娶。便是那些自以为长情自以为有情有义的,也纳了无数的妾室。可就独独她祖父是个例外,多少人因此激他说他是个怕妻子的。可他祖父在这问题上就是不吭声不松口,连太祖君无威都曾说过她祖父是一个至情至性却又内心强大的人。这是一种内心上真正强大的表现,在别的男人需要用女人来体现自己强大之时,她祖父却能坚守本心。   她祖父是那种真正的文人雅士,温厚宽容却又有自己的原则,绝非朱聪毓那种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内心冷酷自私之人能比。如果说她认识的人之中,最像她祖父的,当数五皇子君南夕,他身上有种无欲则刚的气质。   待两老情绪平复之后,谢意馨亲手给两老各端了一杯茶,“祖父,再过两月便是您的寿辰了,咱们是不是派人回燕子湖那边请一些本家的人来啊?”   谢老爷子闻言一怔,眼睛一亮,却嘴巴嚅嚅。   谢老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啊老爷子,正该派人回去接些人过来,热闹一下也好。”   祖父这是近乡情怯?谢意馨是知道她祖父的心结的。   当年,他们这一支在本家那边,并非正宗嫡系,只是众多旁系中的一支,嫡系是族长那支。当时的族长比较狭隘势利,不怎么待见那些在他眼中没出息的旁系,于是在行事上有偏颇,并未做到公平公正,连带着一些族人也有样学样。而她太祖父早逝,所以她祖父小时候,很是吃了一些苦头,而她太祖母也由于各种原因操劳致死。一直以来,她祖父对本家都是有些心结的。   当年在京城站稳脚跟后,祖父就把太祖父太祖母等人的坟迁了过来。这么些年来,都从未回过本家那边。虽然本家那边来人投奔也会收留,帮忙一二,却一直没回过去。直至前几年有族人来信,说原来的族长没了,谢老爷子才有所意动。   人老了,故乡情更浓。谢意馨知道她祖父是极想回去看看的,因为她偶尔见到她祖父拿着族人的来信念叨着。只是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突然要回去,放不□段吧。   不过,她会帮忙劝着的,要是祖父能回去一趟那就更好了。最好能劝着这些人迁来京城,因为明年最迟七月,燕子湖所属之地必有一场大地动。   燕子湖位于浮阳,隶属冀州,当时她二叔正任职冀州知州。   这场大地动成就了殷慈墨,却让谢家损失惨重,不止族人在这场地动中无一生还,谢家更是被她二叔连累,背上了祸国殃民的骂名。   因为正是殷慈墨,在地动未发生前半个月已经预测了到了这一场灾难,是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朝臣的谩骂一力要求当地居民撤离。而那时,和她叫器对阵得最厉害的便是谢意馨她二叔。   当时她二叔因渠南水灾之事为圣上所不喜,因此闲赋在家半年,后来在谢家的运作下调任冀知州,也算是调到谢家的大本营好好保护了。只要不出大错,三年任满,考绩必能得个优的。可惜的是,她二叔未能谅解祖父苦心,一心想做出成绩证明自己。   当时殷慈墨预言冀州必有一场地动,而且动静不会小。当时二叔谢渊保斥她一派胡言,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在有些人听话撤离之时,硬是不许谢家本家撤离,以作表率。当时冀州民众对地动一事也是将信将疑的,见到知州如此反对,又见知州的本家都没动作,也略安了心,撤离的人不多。   后来地动如期发生了,灾情惨烈。整个冀州伤亡失踪人数有近二十万,以致怨声载道。谢家本家更是无一生还。这场灾难是让人悲恸的,却彰显了殷慈墨的大智慧及常人不及的预见性,加上之前渠南水灾那会在清荷宴上的万蝶赐福,使她一跃成为大昌的福星吉祥物,连带着殷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更因为殷家一族在这次地动中捐出了无数的粮食简易帐篷等物资帮助了无数受灾的民众的亮眼表现,成为了皇帝的新宠。   这事还没完,这场地动死了那么多人,可她二叔却神奇的没死,真正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的古语。   莫怪乎她对她二叔不喜,实在是此人太带灾了,整个就一灾星。要不是他好高骛远刚愎自用,就不会中了别人的计,也不会害死了一个族的族人,更不会连累整个谢家都成了众地之矢。   如果他死在那场灾难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别怪她心狠,连叔叔都恨不得他去死。而是如果他死了,便死无对证,在随后的清算里,整个谢家就不会那么被动也不会那么惨。可惜这个人闯了那么大的祸,却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后来知道他是中了殷家的计,但已经晚了。甚至周昌帝都下了罪已诏,谢家又如何能逃开?   谢家遭此重创,可谓是元气大伤,她祖父更因此卧病在床。你道上一世殷家为何死死咬住谢家不松嘴,还不是因为谢家圣心已失,本家已灭,后继无人?死了那么多人,周昌帝当时没有把持礼公府所有人的职位一撸到底已是皇恩浩荡了,哪里还有什么圣心?   当时她祖父更是后悔,后悔自己想明白得太晚,没能及时把族人迁出来。可惜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   所以谢意馨很庆幸,能重生在地动发生前,家族根本未伤之时。而两个月后祖父的寿辰,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无论如何,她都得让谢氏族人全部迁至京城!前些日子春景从渠南带回来的银子,她已经让人拿去秘密买地了。那些地就在京郊,近得很。不过当务之急,是想个搬迁的理由。   “要我说啊,祖父要是得闲,亲自回去一趟才叫好呢,燕子湖离京也不算远。我可听说了,燕子湖的大闸蟹是极好的,这两三月正是蟹膏浓肥美之时,要是能亲自去吃上一回,那该多好啊。”谢意馨一脸向往。   谢老爷子听了颇为意动,只不过没有立即说到底去不去,只是沉吟。   谢老夫人也看出来了,只是点了谢意馨一下,“你这馋猫,想吃大闸蟹让下边的人送来就是,偏怂恿你祖父和你一块胡闹。”   谢意馨摸着头,嘿嘿直笑。   谢老夫人看着谢老爷子劝道,“若是身体舒爽无碍出去散散也好。今儿接到老二捎来的信,说任期已满,不日便要回京述职。信是托驿站送的,信中说送了信了隔日便启程了,他们走的是水路,我掐算了下日子,应该也快到京了。”   听到她二叔即将归来,谢意馨眼神一暗,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她头一抬,对上祖父略带探究的眼神,尴尬一笑。   “怎么,听到你二叔回来,不高兴?”谢老爷子淡淡地问。   谢老夫人见谢老爷子问号,忙打住了话头。   谢意馨撇嘴,“没有,我是怕他不高兴。”先前说了,她二叔是个志大才疏的。此次渠南那边的灾情处理称得上完美收官,加上谢家医馆在那边帮他赚了不少民心,指不定他心里怎么美呢。他一定以为回来后定能官升一级的。可是皇上却在这当头赏了自己一个县主,怕是他啥也捞不着了,他知道后肯定是恨死自己了,认为自己占了他的功劳。   谢意馨所料不错,当听到她被皇上赐封县之时,谢渊保生生摔了一只茶杯,然后吩咐人马快马加鞭地往京里赶。   谢老爷子略一想,便知道谢意馨的意思,当下哼了一声,“他敢?”   在翰林里,消息只能进不能出,馨丫头被封静贞县主的事他在当天就听说了,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皇帝是他教出来的,虽说对他的心思不能十分把握,却也能猜中六七分的。隐约猜到皇上并不打算大肆抬举谢家,更不预备让老二更进一步,而谢家近段时间确实累积了一些功劳,却又怕赏赐薄了让人寒心,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而自己又被几位老臣推着上位主持了这一届的科举,估计这些人精也是猜出了皇帝的心思,准备给谢家来个烈火烹油,拖到老二回京。那么皇上便不得不赏老二了。   可惜这一切都被蒋家与安国侯世子给搅乱了,不,应该说是被他孙女胡乱来了这么一招搅乱了。他当时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的,这些人再不找自家的麻烦,他都准备自污了。幸亏啊幸亏。估计也正因为如此,皇帝对蒋家与朱聪毓的误打误撞也是很满意的,所以对他们的惩罚才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个由皇后赐下女德女戒训斥一顿,另一个也是训戒几句便罢。不过倒是把两人凑一块了,算是大快人心吧。   谢老夫人接着说,“老三前些日子也来信了,说他到了那什么硫球,也准备启程回京给你做寿呢。老三是最爱胡闹的,届时让他陪你一块去,他定然乐意。”   谢老爷子一听,暗处高兴,嘴上却道,“这个不急,等他们兄弟仨再说吧。”    ☆、33更新更新     持礼公府大门内,谢昌延领着一干人等在一处。   约一刻钟之前,二叔谢渊保派小厮打前锋,说他们已下船了。接到信后,管事又安排了几辆马车去接。   恰好她父亲今儿休沐在家,便领头出来接人了,祖父祖母则在崇德园等着。   继母文氏拉着二婶管氏说家常,但管氏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还望向远处。文氏见了,知她是相信丈夫了,也好脾气的笑笑。   谢意馨看向谢蓉青,她今天穿了件石榴红的八幅罗裙,挽了簪花髻,眼睛明亮,整个人看着很精神,不复前些日子的憔悴。谢意馨放了心,她还真怕谢蓉青对朱聪毓的喜欢已经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呢。   见谢意馨看着她,羞涩一笑。   没多久,挂着谢府标志的马车便映入眼帘。   率先下车的是谢渊保,只见他身材中等,留着八字胡,看到她爹谢昌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后便迈着八字步快速走了过来,“大哥!”   她爹迎了上去,“二弟一路辛苦了吧?”   兄弟俩人在一旁寒暄了。随后下来三人,估计是她二叔的妾氏林姨娘和他的一对庶子庶女。   只见林姨娘穿着一身湖水蓝团花圆领锦袍,整个人给旁人一种柔善大方的感觉,两只手牵着一双儿女笑容得体地朝他们走来。然后分别给管氏、谢昌延、文氏见了礼。   谢意馨扫了母子三人一眼,林姨娘就不说了,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真正的温柔和善,便是绵里藏针的性子。林氏显然不是第一种,要不然也不能哄得了她二叔去哪都带着。   而她女儿谢雨芙眼睛灵动有活力,看着精怪精怪的,再一瞧她身上穿的,不比谢蓉青这个嫡女差,想来也是个受宠的。旁边站着的男孩子也不逊色,十二岁左右,身上便有一种显见的沉稳大气。祖父祖母见了,定然会喜欢这两个孩子的。   随后谢昌延让谢意馨几个孩子与他们二叔请安见礼。   谢渊保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侄女,浅言淡笑,颇有一股宠辱不惊的意味,可在这样的场合,却显得不够尊重自己这个二叔!这么一想,再加上先前封县主之事,谢渊保心中已然不悦,面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大哥会教养女儿,小小年纪便有这通身的气派,不像蓉青雨芙两个,一个太过安静羞怯,一个又太过活络了。”   “二弟说哪里话,蓉青雨芙两个还小呢,都是谢家的闺女,日后再大些定不比她们姐姐差的。”谢昌延对近来女儿的表现也是很满意的。   见马车上的行李已经归置妥当,谢昌延便招呼着大家入内,“好了,咱们先不多说了,进去见了爹娘再聊吧,他们该等急了。”   谢渊保下意识回头看了林氏一眼,林姨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管氏自打丈夫回来后,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注意到两人无声的交流,她的脸刷就拉了下来。最后她忍了忍,只狠狠瞪了林姨娘一眼,然后缓缓走到谢渊保左边,昂头挺胸地宣示主权。   林姨娘仅是微微一笑,脸色一点未变。   谢意馨将几人的表情收入眼中,暗忖,管氏根本就不是林姨娘的对手,管氏以后要受的委屈可能不少。   谢意馨没有插手要管的意思,她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这主要还是管氏本人的问题,如果她够聪明,无论在何处都能让自己处于有利的一方,不至于太难过;如果她够豁达,在哪都能活得如意。可惜管氏既不聪明也不豁达,手腕还不够,拿捏不住底下的妾室,注定了痛苦要比欢乐多。   有时候当自己能力不及的时候就得有所取舍,这样自己才会好过。要不然又贪心又没那个能力,求而不得的煎熬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她二婶现在这情况还算好的了,至少在场面上林姨娘不会和管氏闹将起来。   就在谢意馨胡思乱想的当头,谢雨芙挨了过来,甜软的声音响起,“大姐姐,你真漂亮。”眼中一片纯然的孺慕之情。   可惜一想到她如今的县主身份,谢雨芙心中就是一阵不舒服。谢雪芙觉得这县主的赏赐是用她爹的功绩换来的,是属于自己的,而谢意馨不过是占着嫡长孙女的身份,却把这份赏赐抢去了,真是可恶至极!   谢意馨假装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嫉恨,“谢谢,你也很可爱。”谢意馨说的是实话,撇开林姨娘此人如何不提,她对一双儿女的教育还算精心。儿子稳重谦和,完全不似其父;女儿甜软活泼,女红中馈样样不差。几姐妹里,她嫁得算好了。   来到崇德园,她祖母拉着二叔一家,聊个不停。随后她祖父父亲二叔三人则去了书房。   谢意馨自觉地喝着茶,并不去抢谢雨芙兄妹在老夫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不好了,瀚少爷不见了!”一丫环跌跌撞撞地进来,大声说道。   “什么?!”文氏大惊失色。刚才瀚哥儿在午睡,所以文氏没有叫醒他去前院迎接她二叔,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他的贴身丫环竟然说他不见了!   谢意馨霍地站起来,“找,先派人去几个有水的地方找!”立即往最坏的情况去想,院子里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那几处池水荷塘。   “对对,听你们大小姐的。”老夫人一脸不安。   不远处的书房,谢老爷子三人听到动静,立即出来。   谢昌延虎步率先进入,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已经年过三十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刚才瀚少爷醒了,闹着要见夫人您。之前您也交待了,说瀚少爷醒了就带来崇德园。奶娘不巧拉肚子,奴婢给他净了面就带着他过来了,可是,经过假山的时候,突然记起瀚少爷的平安锁没拿,您一直强调着这平安锁一定不能离身的。当时有个丫环正在假山扫地,奴婢就托她照看一下瀚少爷,便匆匆回去清云阁拿了,可是奴婢回来的时候瀚少爷就不见了。奴婢以为那丫环带着小少爷过来了,可是奴婢一路寻找过来都没遇上他们,刚才问过崇德园的姐姐,也说没见着瀚哥儿。”   瀚哥儿的贴身奴婢青儿跌坐在地上,见到那么多主子脸色不好的瞪着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整个人都懵了。   谢意馨瞥了一眼文氏,心中不由得失望,她继母怎么给瀚哥儿找了这么个少不经事的贴身丫环。   “祖父祖母,爹,我也出去找找。”谢意馨耐着性子听她罗嗦完,脚步一抬就要出去。   外面怎么着也得有个做主的,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就待在这等消息吧。她爹还要招待二叔一家,她继母这样六神无主的,明显没回过神。   “我跟你一起去。”二叔的庶子谢臻双站起来道。   “我也去!”文氏勉强回过神来了,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找人要紧。   “母亲,咱们兵分两路。你一直管着宅子,对底下的奴仆也熟,留下来查查青儿说的那个丫环,我出去找!”   “对对,”文氏觉得谢意馨说得有理,立即让人叉了青儿去了隔壁,“你这该死的奴婢,赶紧说说那丫环长什么样子!”   “告诉门防和几个后门的人,府里戒严,只许进不许出!”谢老夫人吩咐一旁的李嬷嬷。   李嬷嬷神色一凛,领命而去。   “老二,现在府里正乱,你们先回去歇着吧。”谢老太爷发话。   谢渊保苦笑,“爹,还是让我们在这等吧,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们怎么歇得下?”   谢老爷子心中焦急,不置可否地点着头。   “爹,我也出去找人。”谢昌延略坐了一会,发现自己坐不住了,遂了站起来。   “去吧。”   走出来,谢意馨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头吩咐了春雪几句,春雪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寻人的奴仆中八成都在府中的荷塘池子附近搜人,谢意馨第一次痛恨府中挖了这么多的水塘,栽了这么多葱葱郁郁的植被!   “啊!”一声惊叫声传来,谢意馨立即望了过去,脚步更是不停歇。来到惊叫声发出处,只见几个仆人指着湖水边的一只白鞋。   谢意馨扫视一周,仅一眼,心便不住地往下沉,因为她发现地上有一片草呈现出被长期辗压青黄不接的样子,而它旁边正是石头堆!   “扑通!”有人入水了。   谢意馨看过去,发现有人比她快了一步,那人便是谢臻双。   当下也不迟疑,吩咐了几句,“去找几个会水的来救人。”然后利索地除去钗环,蹬掉了鞋子,纵身跳入湖中,在水中搜巡着瀚哥儿的影子。附近没找着,就往深处游去。   湖边,谢昌延脸色铁青,“胡闹,怎么让大小姐下水了?”这火倒不是朝女儿发的,更多的是因为发现竟然有人敢谋害他的嫡子。   奴才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   “还站着干嘛,会水的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谢昌延说完,又有几个人下水了,但只会在水里扑腾,湮不死,却也不精。   却说谢意馨那边,连续换了两次气再往下潜找人时,终于让她在水中看到一团影子,当下她便奋力游了过去。   谢觅瀚身上绑着一块石头,谢意馨心中一怒,手扯了扯绳子,发现绑得不是很紧,当下用力一拉,石头缓缓往水底沉去。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影游了过来,拉住谢觅瀚便往上游,谢意馨紧随其后。没多久他们便浮上水面,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谢意馨甫一上岸,谢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便小跑过来,给她系上一件披风。他们刚才在崇德园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谢老夫人得知她下了水,便让丫环翻出来一件披风。   系好披风,谢意馨发现刚才游向他们的是谢臻双,此刻他正在折腾谢觅瀚,捶胸口顶腹部——   而一旁的林姨娘则细声细气地解释谢臻双正在用南边渔民教过的法子救人。   只是同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三回,谢觅瀚仍旧一动不动,谢意馨心一沉,救人如救火,顾不得什么,上前一步,“我来!”   谢保渊虎目一瞪,正欲斥她胡闹,衣袖却被林姨娘拉了拉,转过头看到林姨娘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你们闪开点。”谢意馨快速地解开谢觅瀚的衣服,然后捏过他的下巴,看了看口中,并无异物,才开始一边有规律地按压胸腔一边渡气。   “哇呜——”本来毫无动静的谢觅瀚突然头一昂,咳出一口水,醒了。待看清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大姐姐,突然哇的一声,扑到谢意馨怀中哭了,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脖子,豆大的泪珠子直滴到她皮肤上。   众人眼睛一亮,欣喜地看着这一幕,文氏更是喜极而泣。   “乖,别怕——”谢意馨轻拍着他的背,晓得他这回是被吓着了。   这明显是一起谋杀,她推测瀚哥儿是被人打晕了才放入水中沉塘的,系着石头的绳子绑得并不结实,估计那人是打算让谢觅瀚死了两天后尸体自己浮上来,造成溺水而亡的假象。幸亏她打一开始就往最坏的情况去推测,也派人搜了几个她认为危险的地方。那人估计也没料到府里的人这么快的反应过来,那只白鞋才会漏在那里,进而被发现。可是,到底是谁?   看着周围人惊异的神色,谢老爷子声音一沉,道,“到了外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应该清楚,嗯?”   “回老太爷,奴婢/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谢意馨分神听了听,对祖父封口的要求也不反对。泅水和这个心肺复苏都是前一世学的,她现在也解释不来。   前一世,发现朱聪毓对殷慈墨的心思后,有一段时间她疯狂地模仿殷慈墨,她知道殷慈墨会水,特意去学了。后来殷慈墨把这个心肺复苏术交给太医院,她为了逞强,也去学了。却不料在今天派上用场,当真是造化弄人,谢意馨扯开唇无奈一笑。   “大夫来了,快让大夫看一看——”   大夫看了,说谢觅瀚及时救了过来,只是受了些寒凉及惊吓,开几副药养养就好。   小家伙哭累睡过去了,文氏抱着回了青云阁。   折腾了那么久,众人也累了,便各回自己的院子。   谢意馨的春暖阁恰巧与她二叔二婶住的春晖堂同路。   临到叉路,谢渊保转过头,说道,“大侄女,二叔说这话可能不中听。可是女孩子家就该有女孩子家的样子,你这样以及刚才的举动,实在是有辱谢家家风。”   谢意馨听着听着,差点没笑出来。她的心情很不好,谢觅瀚出事让她想起了她曾经那两个被他们父亲割裂的孩子。她谢意馨这一世和上一世都自认不是什么纯良之人,可是她却从未对孩子出过手,除了后来孩子死后发疯的那一次。她一直认为,对孩子出手,简直令人发指,丧尽天良!   而她二叔偏要在这当头训她,要是有理她倒忍了,偏偏是这种借题发挥,不就是为她被封县主一事迁怒吗?   “二叔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今天出事的是远哥儿,二叔又当如何?”瀚哥儿救上来的时候除了胸口有点温热,已经感觉不到呼吸了。她能救人为什么不救?难道眼睁睁看他去死吗?   谢渊保眉毛直抽,对她的顶嘴非常不悦,当下冷声道,“人是要救,可是整个谢府也不是除了你,就没人可以下水了!”   “我也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罢了。”   “父亲,刚才在水中是大姐先找到瀚哥儿的。”谢臻双突然站了出来。   “罢了,说再多事情都已发生,你以后好自为之吧!”说罢,谢渊保甩袖离去。   二房的人忙匆匆跟上,倒是谢名远谢蓉青谢臻双三人都回头看了她一眼,目露担忧。   谢意馨实在没什么精力应付,只是略站了一会,便朝春暖阁走去。   路上遇到匆匆而来的春雪,一碰头便知道那夏桃果然有异。   “换套衣服,我们去找父亲!”    ☆、34更新更新   谢府嫡子差点被人谋害,府中几个主子震怒,在老夫人的命令下,所有的婢女都集中到一处一个个供青儿辨认。终于在青儿的指认下,一个穿着灰衣的叫小环的婢女被认了出来。   谢昌延冷着脸说道,“把人叉下去,我亲自审问!”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小环被认出来后,就一直喊冤,双眼更是无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视。   从小环被认出,谢意馨便一直观察着夏桃的神色,从头到尾,她的神色一直都与别的奴仆无异,直至她爹说要把人押下去时,她眼中才划过一抹喜色。   被两个有力的仆妇叉着走,小环嘴里喊着冤枉,一边摇头,一边不住地扭头往人群中看。   “爹,等一下!”谢意馨道。   谢昌延焦急地想知道幕后黑手,他女儿却在这当口打断他,脸色有点不好。只是想到他女儿近来的作为以及对嫡子的疼爱,料想她这么做必有缘故,他只需看着就好。   小环希冀地看着她,谢意馨直视她,“你不必指望我,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说你是冤枉的,现在,我给你机会证明,看你怎么做了。”   “奴婢进府前,有个人找到奴婢的父亲,让奴婢在府中听一个人的话。每个月他都会给奴婢家里一笔钱,只需要拿着一块凭证便能去四海钱庄领。他说了,当那个人拿着一块这样的木块出现时,奴婢必须按那个人的吩咐做事。要敢不听话,奴婢的家人别想好过。前晚奴婢就收到了一封信笺,让奴婢有机会便把瀚少爷弄晕,然后放在假山南边的草坪上,然后速速离开。奴婢是真不知道那人想害瀚少爷啊。”小环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块木块。   谢意馨拿在手中,木块上有不规则的齿轮,非对应的那块合不起来,合在一处时形成一个心形,好巧妙的心思。她想起上一世无意中在朱聪毓的书房中见过一块。谢意馨眼一冷,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者这是你想逃脱而捏造的谎言呢。”   小环急忙叫道,“奴婢认得那个人!”   谢意馨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那天要办这事,奴婢心中就觉得不妥,并未按照信笺上说的把人迷晕后便离开。奴婢经常打扫假山,知道那里有个洞,恰好能容纳一个人,奴婢身形小,就偷偷躲在那了。”小环不好意思地说道。   谢意馨眼睛的余光扫到夏桃明显吃了一惊,然后快速地低下头。   谢意馨知道以夏桃的谨慎,一定是仔细查看了假山那边没人了才行动的,却不料仍被人看在眼中。   “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好好认认人!只要认出来,我便饶你不死!”   听到不用死,小环大喜,忙跑到那些丫环面前,一个个认起来。   “就是她!”没一会,小环指着微微侧着脸的夏桃惊叫。   “你确定没认错吗?”谢意馨确认。   夏桃怒斥,一脸被冤枉的样子,“你不要含血喷人!”   “我确定,因为当时我从假山细缝看过去,就是这个侧脸,而且我还恰好能看到她右边收眼处有一颗小黑痣。”   众人一看,呵,还真的有。   连谢昌延脸色都微微一变,差点就抓了小鱼放了大鱼!若是让这夏桃钻了空子跑掉,可怎么找回来?   什么都不用说了,叉下去吧!谢昌延跟了过去。   “爹,怎么用刑都可以,只是别让她死了。”   谢昌延脚步一顿,嗯了一声,算应了。   谢意馨挥手,让众人散了,该干嘛便干嘛去,只不许出府。   ******   崇德园的大厅中,谢老爷子老夫人、谢渊保及谢意馨都在。   谢意馨就站在老夫人身后给她捏捏肩,约摸两刻钟后,谢昌延回来了。   其他不相干的人都自觉退了出去,谢渊保连连看了老夫人身后的谢意馨几眼,这丫头真没点眼色,接下来的事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听的吗?   谢意馨都装作没看到。   后来谢渊保见老爷子和老夫人都不说话,似乎习以为常了,便沉着脸坐在那。   谢昌延喝了一口水说道,“这贱婢是个硬骨头,用了刑,总算招认了,是四皇子那边的人干的。”   “一开始这贱人还想栽赃给二弟呢。”说这话时,她爹的表情一脸轻松,显然是为没被骗到而自得。   四皇子手下有两员大将与谢家有过嫌隙,的确也有动手的理由。   谢意馨摇头,心中为殷慈墨君景颐驭下的手段感到佩服,夏桃临死前还摆他们谢家一道。瀚哥儿算是他们谢家正宗的继承人了,嫡子被杀,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人算准了不管成不成功,谢家一定会用力打击这所谓的幕后黑手的,只是力度有所不同而已。   谢意馨提醒道,“爹,咱们别太早下结论。那夏桃能栽脏一次,岂料她不会故技重施?”   谢渊保见谢意馨没眼色呆在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随意发言,眉头猛动,就要斥责。   此时谢老爷子淡淡扫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对谢意馨的话予以肯定,“馨丫头说得对,四皇子,我看不尽然。”   谢昌延一愣,复一想,也觉得老爹和女儿说得有道理。   这便是谢昌延的一个优点了,能听得进去劝,并不一味地一意孤行刚愎自用。   “掐在这个点动手,很有意思啊。”老爷子叹了一声,目光落在别处,深邃悠远。   谢昌延被点醒,一拍大腿,“爹说得对!如今会试刚过,卷子也出来了,再过两天就是殿试了。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想通过今天的事打击谢家,进而牵制我们的精力。当然,如果能够顺便拿我们谢家当枪使帮他消灭一部分敌人,那就更好了。”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得在屋里转起圈来。   谢意馨一听,不由得佩服起她家老爷子来,不愧是宦海中沉浮多年的老将,果然目光如炬,看问题都从大局着眼。不错,每一年的殿试和传胪大典前后,都是世家官员动作最频繁之时,大家都忙着或安插或扶持自己一系的新生力量。每一位官员的授职都是各方力量博弈的结果。殷慈墨君景颐等人选择在此时动手,不过是想让他们无暇顾及此事,顺便让他们帮忙打击四皇子的势力,好叫他们趁隙摘桃子。   “我们府中的魑魅魍魉太多了,你媳妇管着谢家,晚些时候和她说,该把内部清洗一遍了。”老夫人一开口,便是杀伐果断。   谢昌延忙点头,“是的,儿子也是这么想的。今儿瀚哥儿的事,绝非一两人之力能成,青云阁中一定还有其他内鬼!”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眼神越发凌厉。   又聊了一会,见两老累了,谢意馨三人才告辞出来。   “爹,我去看看那夏桃。”谢意馨提出要求。   谢昌延拧着眉,“那地方阴冷潮湿的,你去并不合适。”   谢意馨不说话,就看着他,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坚持。   “罢了罢了,你想去就去罢。”谢昌延暗忖,或许女儿能问出点什么也不一定。   谢府一隅,春雪提着灯笼跟着带路的人走在前面,谢意馨慢慢拾阶而下,一股带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她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是谢府的地牢,已经很久没用了。底下到处都是灰尘,蟑螂到处都是,耗子的吱吱声不断,偶尔还能看到它们一窜而过的身影,似乎不怕生人。   谢意馨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眼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夏桃,不知想些什么。   夏桃察觉有人,费劲地睁开眼,见是谢意馨,微讶,然后扯开嘴,轻蔑一笑。   “夏桃,见到我,很意外是不是?”   夏桃撇过头,不语。   “老实和你说吧,你刚才对我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谢意馨注意到她说这话时夏桃的脖子微微动了一下,却被她硬生生止住,生硬地吐了一句,“爱信不信!”夏桃心中却翻腾不已。   “还能嘴硬,不错。”谢意馨点头,“把那桶加了盐的水抬进来,哦,还有蜂蜜,先让咱们的夏桃尝尝味道。”   半桶盐水淋了下去,夏桃发出一声声惨叫。   “行了,等这盐水干了,就换蜜吧,这里的蟑螂和耗子一定会很喜欢的。”谢意馨挥手,让施行的仆人下去,“夏桃,你进谢府有七年了吧?谁家的钉子啊,埋得这么深。可是,再深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得一个被弃的下场?”   夏桃怨毒地看着谢意馨,不语。   “我来见你,并不是想套出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因为他们是谁,我已经知道了。”   夏桃依然沉默,以为谢意馨是诈她的,完全不信她的话。   “你别不相信,其实你早就暴露了。之前我腰间有痣的事也是你泄露的吧?可惜,那天你看到的人不是我,而是倒洗澡水的婢女。还有,前几个月安文白来府里时,你故意说那些话,就为了惹我生气激怒我,然后让我迁怒安文白吧?其他的一些小事,我不想多说。你说我顺藤摸瓜,能不能摸到你背后的主子?”   听到第一件事时,夏桃还算平静,第二件时,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谢意馨。   谢意馨蹲□,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往她身上倒着蜜,看着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的蟑螂,目露欣赏。脸上的蜜一不小心倒多了,顺势流向耳朵,一只小蟑螂见了,钻了进去。没一会,嘴硬的夏桃凄厉地叫了起来,浑身颤抖,双目死瞪着谢意馨。   谢意馨撩开她额前的头发,“怎么,恨我?这么点疼痛你都恨我欲死。你可知我弟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你就能狠心地迷晕他让他沉塘?”   “呵呵,咱们接着刚才的话题。你说,连我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你的主子那么聪明会不会猜到?你道你为什么会接到这么危险的任务吗?还不是因为你的主子已经把你当成了弃子,不动声色,借着谢家的手来除掉你而已。可怜你为了他连命的都不要,知道你暴露后,他不想着如何让你安全撤离谢家,而是想着如何最后利用你一把,你心中不怨吗?”   夏桃不说话,谢意馨也不以为意,默默地送上致命一击,“你可以继续嘴硬,可是你想啊,做为弃子的你,你觉得你背后的主子还会履行你们之间的约定吗?”对待这种连死都不怕的人,只有摧毁她心中的信仰和坚持,才能让她感到痛苦。   夏桃一震,脸上迟疑不定。   黑暗中,谢意馨如鬼魅的声音响起,带着某种让人感到危险的诱惑,“这样的主子,难道你不想报复回去吗?”   良久,夏桃沙哑地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谢意馨轻笑,“就看你能给些什么了。”   “给了你,你会放了我?”   “不会,但我会替你加倍回报你的主子,还能给你个痛快。”   “你倒实诚。”夏桃冷哼,“我知道他手下一些人的名单——”   “来人,笔墨伺候!”谢意馨喊了一声。   拿到名单,谢意馨看了一眼,认出里面有几个确实是朱聪毓暗藏的心腹,对夏桃赞了一声,“不错。”   夏桃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嘲讽。   “给她个痛快吧。”谢意馨大方地说。   出了地牢,春雪叹了口气问,“小姐,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谢意馨道,“不信!”   春雪迟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谢意馨摇头,“那可不一定,走,我们去青云阁。回头你把你哥和小丁叫过来,我有事要他们去办。”近来她一心处理谢家族人迁移之事,不欲节外生枝,惹来更多关注。可是这些人就是不消停,这些事一出比一出恶心,她真的怒了。   到了青云阁,她去见了父亲,把名单给了他,便去看弟弟。临走前叮咛了一句要仔细甄别,谎言的最高境界,便是半真半假。她可不想谢家被一个死人坑惨了。    ☆、35更新更新     “夫人,大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   谢意馨一进来,便看到文氏坐在床沿上,轻拍着瀚哥儿的后背。   瀚哥儿侧着身,两只手紧紧拽着文氏的衣角,睡梦中还时不时“呜呜——”地哭两声,显然睡得不是很安稳。   谢意馨心中一窒,不由得责怪起自己来,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留着春桃那个祸害!当初留着她,是为了在关键时候通过她对付殷慈墨。随后也派人监视她了,当时也考虑到百密总有一疏之时,只是她觉得在春暖阁,以春桃一个二等丫环还被监视的身份,翻不出大浪来。再者,也是受前世轨迹的影响,总认为殷慈墨在这几年里不会谋害谢家人的性命。现在看来,的确是自己太托大了。   因为自己的重生,现在和前世的轨迹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自然不能人倚仗着过去的记忆行事。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谢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她祖父因为二叔的事卧病在床,并未主持这一届的科举。殷慈墨不必过分地打压谢家便能达到目的。而今生,谢家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难怪她要向谢家人下手。   “母亲,我在这陪瀚哥儿,你有事便去忙吧。”她进来时便发现青云阁中所有的仆役都集中在院子里了,思及文才她祖母的话,想来她继母是预备大开杀戒了。   “好,馨丫头且在屋里呆着,母亲料理完事便回来。”文氏并不推辞,站起来,整整衣裳,一脸肃穆,迈着比以往略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谢意馨看着文氏比以往更显威仪的走姿,心中赞赏,都说女子为母则强,她继母之前就太温和了,才会让这些下人蹬鼻子上脸。   屋外不时地传来讨饶声,瀚哥儿被吓醒,一咕噜坐了起来,“姐?”说话间,还用两只小手揉着眼睛。   外面动静那么大,谢意馨心中不悦,但没一会便只剩下唔唔的声音了,想来是被捂住嘴拖下去了吧。   然后瀚哥儿很自觉地爬到她怀中,打着哈欠问,“外面怎么了?”   谢意馨揽着他,调整了一下,让他窝得更舒服一点,“没事,还睡吗?”   “嗯。”闻着他姐身上的馨香,瀚哥儿没多久头便一点一点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砰的一声,撞开门的丫环见着谢意馨眼睛一亮,“大小姐,救命啊。”   “出去!”这事谢意馨不想管。   “小玉!你这小贱蹄子,敢扰了大小姐和瀚少爷的清静,看我不打死你。”文氏身边的得力助手玉嬷嬷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捉住她便在她身上一阵拧巴,疼得那丫环嗷嗷叫。   谢意馨看了一眼明显被吓着的瀚哥儿,眉头一皱,“好了,要教训丫环出去教训,别吓着孩子。”   玉嬷嬷应了一声,拖着人就想往外走。   可是那叫小玉的丫环一把抱住一根柱子,嘴里叫道,“大小姐,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都是冤枉的啊,夫人这么做,实在让人寒心啊。”   谢意馨面色一寒,冷声道,“就冲着你这挑拔离间的话,卖了你都不过分!”这个丫环还真了解她,应该是了解前几个月的她,要这事搁在几个月前,她为了落文氏的面子一定会和她对着干的。可是经过几个月了,他们还看不明白吗?她再怎么说也是谢家的女儿,没可能为了几个奴仆便落主母的面子。   “大小姐,我们也不想这么说,可是咱们当奴婢的心里苦哇。若是夫人为咱们照顾少爷不周的事责罚下人,大家都不会有怨言的。只是这次发卖的人里面有好几个是服侍了几年的,特别是姚黄姐姐,今天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伺候,是一点错都没沾的,求大小姐开恩啊。”   谢意馨皱眉,“是,今天你们是没过,但也无功。再者,你们是奴才,主家要打要卖,从来没有主家跟奴才交待的道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若是你们个个如此,哪个主家敢用你们?卖了还是轻的。”   这个姚黄,也在夏桃吐出来的名单里,估计她爹已经和继母通过气了。谢意馨只是没有料到继母手笔这么大,但凡有一点不妥的,都预备打发出去,甚至连一向倚重的大丫环姚黄也不例外。这叫玉儿的丫环替姚黄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让谢意馨好笑,又是一个被人拿着当枪使的。或许没坏心,但看着就是个心大的,完全没有作为奴仆的尊卑,留不得。   谢意馨有意地打量了小玉一眼,突然,她眼神一凝,“把她头上的绢花拿过来我看看。”   谢意馨把玩着手中的绢花,这样的绢花所用布料看着普通,实则另有乾坤。又与殷慈墨扯上关系了,看来这姚黄的身份——   “你头上的绢花是你口中的姚黄姐姐给的吧?”   “你怎么知道?”小玉很吃惊,这绢花一直被姚黄姐姐藏着,是她无意中见着,讨了好久才讨来的呢。   “这绢花很别致,寻常人都都戴不了呢,甚至连身为静贞县主的我手上也没有一朵。”这话,谢意馨说得意味深长。   后面跟着的文氏听后,脸色一黑,刚才她从丈夫那拿到几个名单时,还迟疑来着,特别是这个姚黄,她一向用得顺手。刚才她甚至还想,不能违背丈夫的意思,却也能帮着玉儿找个好主家。现在看来,留不得。   “把人带下去吧,母亲如何做我是不会插手的,别再让人跑到瀚哥儿屋里来了。”   “不要啊大小姐...”小玉大叫。   “玉嬷嬷,你是死人吗,任她在这乱嚷乱叫!”   “是是,老奴这就堵住她的嘴!”说着,玉嬷嬷抽出随身的汗巾子,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一塞。然后又招呼两个有力的仆妇将人拖了出去。   谢意馨朝文氏点点头,“母亲忙吧,我哄瀚哥儿睡一会。”   文氏颔首,转身出去,只是眼神更冷了。   等瀚哥儿睡熟了,谢意馨才把他放到床上,中间他咕哝了一声什么,眼睑动了动,就要醒来,被谢意馨安抚住了。随手拿了本书来看,可心思却没放在上面,只不断地琢磨着心中的计划。   待琢磨出个大概轮廓时,她继母回来了。   略聊了两句,谢意馨便提出告辞。   出来后,谢意馨又去找了她爹和祖父,把心中的计划和他们说了。   两人也答应了配合一二。   谢意馨带着春雪回到春暖阁不久,春景和小丁便来了。   谢意馨开门见山的说,“我要你们办件事,这件事时间很紧,三日内你们必须给我办妥了。”大后天就是殿试,殿试后再过三天便是传胪大典,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他们还有五天来布局,给他们三天,已经是极限了。   谢意馨的目标是断了殷慈墨的左臂右膀——司向红,或许此时的殷慈墨对司向红此人还没足够重视,但不妨碍谢意馨对此人的忌惮。   俗话说,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司向红榜上有名是一定的了,此时祝尚书已经相中了他,预备把女儿嫁给他了吧?四大喜中,司向红即将经历最后二喜。人都说,最得意之际便是防备最松懈之时,她便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就不知道他此时能不能保持一贯的冷静自持?   “大小姐你说,要我们怎么做。”   谢意馨沉吟片刻,便把她心中一直琢磨的方法说了出来,“你们这样......”   小丁得了令,便出去了,步履匆匆,只有三天,时间很紧啊。   随后,谢意馨又拿出两封信,分别让春景送了出去。   就在此时,有人来禀报金家兄弟来了。   谢意馨让人迎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金从卿一见面便问。   谢意馨心中微叹,她这表哥就是敏锐,当下也不隐瞒,把之前发生的事交待了一遍,顺便将心中对幕后主使的猜测也说了。   这下可把小胖子气得哇哇大叫,扬言去教训他们一顿。他们兄弟最近时常到谢家串门儿,而小胖子又与瀚哥儿玩得不错,这会听到他差点被一个贱奴害死,不气愤才怪。   金从卿神情严肃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谢意馨眼中寒芒闪烁,“只是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机。我打算先收点利息,断了殷慈墨的左臂右膀——司向红!”   金从卿点点头,表示赞同,“你的计划?”   “我打算这样,殿试那日,我安排人鼓动两波人前去......”   金从卿听完,沉吟半晌,道,“这计划可行,我这有两个人,借给你,能让此事事半功倍。”   “谁啊?”谢意馨好奇地追问。   “妙手神偷司空空及永泰拍卖行的拍卖师金利水。”   拍卖这词是殷慈墨在清荷宴上提出的,后来被一些精明的商家运用起来。如今京城每个月都有几场拍卖会,也出了几个名嘴拍卖师,金利水便是其中之一。   谢意馨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一时瞪大眼,“表哥,你想做的事不会是——”   金从卿眨眨眼,肯定地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谢意馨抚额,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真坏,司向红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彼此彼此。”金从卿想了想又问,“你的两处计划都安排到了实处,司向红只能去其中一处,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布置,浪费了,不觉得可惜吗?”   “表哥是觉得我杀鸡用牛刀了?”   “不,我一向信奉狮子博兔亦用全力,任何时候我都不小瞧对手。”金从卿认真地道。   谢意馨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司向红此人,不能以常理推断,我虽然有六成的把握他会跟左元去青楼,可吴府也不能不做安排。”   “看你如此安排,显然是非常忌惮此人的,为何在笔志阁回来后没安排人去绝了后患?”金从卿不解。   谢意馨苦笑,她哪里没安排人?这司向红也狡猾,进京后一直都很低调。之前在笔志阁见过他一次,之后几天谢意馨让言叔派人先盯着他,言叔回来说司向红身边有人保护,第一次派去的人差点没能回来。谢意馨想到那天在城煌庙的刺客,只好作罢,不再试图劫杀司向红。有时候她忍不住想,谢意馨手下怎么有这种人呢。她曾让言叔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谢意馨捡着大意和他说了。   “听你这么一说,此人确实狡猾。可是,你不是说他智计超群吗?若他看出什么,不入局怎么办?”   “表哥,我还没说完呢。司向红是智计超群,可惜如今身在低位,就得受人辖制,有些事不是他想不做就能不做的。”司向红这个祸患在他未得势之前不除,以后谢家要除掉他更麻烦。   金从卿听后想了想,点头。   “表哥,你手上还有会些功夫的小厮奴婢之类的吗?有的话就借几个给我。”今天的事让她长了个教训,如何保护家人的安危得提上日程了。   金从卿明白她的顾忌,“手上倒有几个,晚些时候我让暮云送过来给你。”   “谢了。”   晚些时候,送走了金家兄弟。谢意馨起身去了书房,抽出一本棋王残普,起身去了她二婶那,名目自然是给她二叔赔礼道歉。今天在岔路的时候她的口气确实不好,反正她是晚辈,低下头也没什么。   她这么做也是另有考量,夏桃已死,瀚哥儿也无事,为预防殷慈墨那边一计不成再生二计,某些人还是安分一些好。这几日正是关键的时候,府中最容易出纰漏的便是她二叔了,她二叔嗜棋,得了新的棋普,必能静下心来钻研,这样就够了。   那厢,殷慈墨收到了夏桃事败身亡的消息,也仅仅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她对这一结果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她对自己的训练方式很有信心,也不担心她会泄密。只道了句可惜,夏桃的能力在她制辖的组织里能力算是中等了,就这么没了。随即也越发地觉得谢家这块骨头难啃。想到之前她的怀疑。殷慈墨便通知底下的人严加防范,她有预感,谢家的反扑开始了。    ☆、36更新更新   这回谢家的动作有点大,各府都收到一些风声,没办法,谁让自己放的钉子也被拔了呢。后来一打听,得知了发生在谢家长房嫡子身上的事后,都恍然,道了声难怪。不少人也在暗中猜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动谢家长房的独苗苗。   一切都布置下去了,谢意馨在查漏补缺觉得没什么漏洞之后,便放开了心神,伺弄起院中的花花草草来。   瀚哥儿没事绕着她瞎折腾,搬搬这盆草,摘摘那朵花,甚是快活。   “春雪,听说你还有个快十岁的妹妹是不是?”谢意馨刚种好一盆吊兰,放下了铁钊,用桶里的清水净了手,随意问道。   提起她妹子,春雪一脸头疼,“是啊,这丫头太调皮爱闹了,因是老幺,我爹娘宠了些,一点也不稳重。以后当差还指不定闯出多少祸来。”   “要是不放心,就让她到春暖阁当差吧。”前天打发出去的人挺多,府中一下子空出好些位子。许多家生子里头到了能当差的年纪的,都得了上工的机会。这还不够,估计她母亲还得从人牙子手中买一些人进来。   春雪闻言,脸上一喜,“奴婢替她谢过小姐了。”   经过她弟弟落水那次,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家生子虽然懒和贪,可毕竟知根知底,再者因为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主子手里,却也不敢过分。总比从外头买来的会谋财害命的下人强。   谢意馨喝了口凉茶,看了看天色,暗忖,殿试的结果大概也出来吧?   殿试后,不出谢意馨所料,司向红被钦点为状元,王潜为榜眼,左家左元为探花。   按照她先前和祖父父亲商量的,以她祖父为首的文臣不像前一世般对司向红拼命打压。明面上的打压是有,但暗地里反而隐隐推了他一把,让他当了状元。   出来大殿,司向红是拧着眉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殿试前,他们就商量,他的策论过于诡谲阴暗。文似其人,以持礼公为首的文臣一向不喜欢这样的策论,所以也不会喜欢自己这个人。再加上先前投卷之事,一定会遭到他们的议论和打压的。此次若能保住前三甲,已经是尽力。司向红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看来,状元与探花,对他来说没差,而且已经做好了被抨击的心里准备。   可是事情并未按照他们预定的方向发展,这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司向红的掌控欲极强,任何超出意料的事都被他所不喜。   这不得不让他想起前儿殷主所说的谢家的反扑,但是可能吗?这两日在谢家折了两个能力不错的下属,其中一个叫夏桃的当时就被谢家弄死了;另一个叫姚黄的被发卖,当他们想去接的时候,却无端亡故。这不能不让殷主忧虑,殷主担心,谢家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他们。   司向红反倒觉得殷主多心了,如今几个皇子势力割据,谁家的后院没有别的探子?难道谢家一准能猜到那两人是他们放的?而且殷主也说了,这些属下都是极忠心的,一定不会泄密。更别提他与殷主的来往一向隐秘,外人根本就察觉不了他们这层关系。或许这些文臣只是被   其实这也不能怪殷慈墨多疑,近来一个个对付谢家的计划都落了空,邪门极了。再加上先前在千月楼那个猜猜猜的段子,段子的某些猜测,真的很切中她心中某些隐秘的心思,而且背后之人她怎么也查不出来。这些事一件件一庄庄,不能不让她有点疑神疑鬼。   稍晚,以王潜、左元为首的两波人一起来到司向红的住处。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司向红一脸惊讶,脑子却在不住地转着,想着他们的来意。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今天在殿试中点出的三甲,来得挺齐全。   王潜笑笑说道,“我们都是来找你的,恰巧在门口碰到了。”   司向红给众人倒了茶,然后问,“有什么事吗?”   王潜摇着扇子道,“我是来邀请你去吴府夜饮的。左兄找你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左元吊儿郎当地跷着二郎腿说道,“司兄,今晚和我们去十九楼喝花酒怎么样?”   还没待司向红答应,两方的人就争论开来了。   王潜看了左元身后的一溜人,道,“左兄,你们这都好几个人了吧?干嘛非得拉着司兄去?”   左元瞪大眼,“壮胆啊,而且我已经夸下海口,要让那些美娇娘们见识见识咱们新科状元的风采的。所以状元爷,你可不能落我的面子啊。”   王潜一听,摇头,“左兄,喝花酒什么时候不能喝?那十九楼又不会跑,还是让司兄与我一道去吴府夜饮才是真,有几个朋友也会去,正好一起说道说道。”   左元不答应,“非也,十九楼是不会跑,但今晚夜色实属难得。而且我听说了,十九楼今晚以诗会友,诗作得好的,还有机会成为花魁秦默荷的入幕之宾,这等机会我们岂能错过?”   “司兄,你看着办吧,去哪处?”左元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这个——”司向红为难地看着两人。脑子却敲起了警钟。王潜神色虽然尽量装得如往常一般了,但司向红什么人哪,一眼就看出他有点不对劲了。左元倒是正常,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其实对自己隐隐带了股清高不屑的。今儿的邀请,神情还是那般。   王潜今天确实不正常,任谁被告知,原本属于自己的状元飞了,谁都不会正常的。今天他一姓江的朋友告诉他原本那状元爷的位置是他王潜的,只是因为他的兄弟司向红得了祝尚书的青眼,即将成为祝尚书的女婿,祝尚书在背后推了一下而已。王潜很想不相信,但司向红这段时间确实经常往祝尚书府上跑。   王潜心里很不舒服,他已有了心怡之人,那人是孟元外之女。可孟元外发过话,他的女儿要配之人,必须门当户对,寒门学子,非状元不嫁。他原本已经打算好了,等他高中状元,便上门提亲,以状元夫人之位迎那人过门的,可如今——   王潜很不是滋味,有种被算计的感觉,若是司向红凭的是真才实学也就罢了,可是不是。今天他另一朋友吴德铭听了,拍案而起,很替他不值。随后几人嘀嘀咕咕的,便出来一个计划。吴德铭让她妹妹邀请孟莉书过府,然后由他王潜邀请司向红前来夜饮,在宴上,两人好好斗一斗文采,定让孟莉书惊艳一回,让她看看状元,也不过如此!可惜,正因为带了目的,行事有点操之过急了。   司向红直觉不对劲,当下就想推了,“这个,我去哪处都得辜负一人的盛意,索性就不去了吧?恰好,我约了祝尚书,正欲上门拜访呢。”   司向红还没说完,便被左元打断了,“司兄,你这样就不对了,太不给我们面子了吧。这都快天黑了还上门拜访,想来你与祝尚书关系非浅吧,那么推了一推也没事。”这么晚了还上门拜访,骗谁呢。   王潜也打起精神来劝说,“王兄,你是今年科举的金科状元,大家都想和你交流交流,沾染你的风采呢。你不去,让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啊?”   “这个不好吧?”司向红还待再推。   “一句话,去不去?”左元一拍桌子,“还是说,在你心里,咱们这些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祝尚书的份量?”   此话一出,身后那些纨绔子弟顿时有话说,“什么玩意啊,婆婆妈妈的,真以为当了个状元就了不起了,信不信改明儿爷让你变得啥也不是?”司向红如此不赏脸,后面的那些公子哥儿不干了。   司向红看着左元身后一溜烟的京城公子哥儿,苦笑。这话夸张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虽然弄不掉自己的乌纱帽,可是在共事时刁难一下是完全有可能的。   “容我想想啊。”可他心中总有股怪异感,撇开这感觉,认真地想了想后决定跟着左元那波人去十九楼见识见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是日后这些人天天这么找他麻烦,他也不可能事事推脱,否则他恃才傲物的名声传了出去,以后还有什么好?再者,真有什么不好的,见招拆招便是,或许还能顺便坑人一把。不是他自傲,这些人玩手段耍心机,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耍的。   听到司向红选了跟左元去青楼,王潜脸上难掩失望郁郁郁之色。   夜色已深,十九楼内,酒过三巡,已经确定了新科状元便是花魁秦默荷的入幕之宾。众京城公子哥儿不忿,死命地给司向红灌酒。   司向红趁着醉势去了一趟茅房,“如何?”   “我已经看过了,花魁房内的异常已被清除。”   “所用香料可有异常?”司向红不放心地追问,他很明白,只要他是清醒的,就不怕任何的诡计!   “无,属下看了,只是一般的香料。”   “那你去吧,在隔壁房守着,警觉点!”   *****   十九楼二楼,历届花魁房内,秦默荷望向那枝燃着的香,想着那人说的话。   咚咚——   敲门声响起,眼睛闪过一丝坚定,不复之前的迷茫。只需捱过这一晚,一切都会好了。   左元亲自将喝得醉熏熏步履不稳的司向红送入花魁房内,秦默荷笑意融融地将他迎进来。   看着复又关闭的房门,左元笑得意味深长。   下了楼,左元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左少,我家主子让我代她和你说声谢谢。”   左元没有转身,潇洒地摆摆手,“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不知道你主子为何整他,正巧我也看他不顺眼,就顺手了。我只希望这出戏,你主子可别让我失望啊。”    ☆、37更新更新   刚进房内不久,司向红便觉得头更晕沉了,似乎是酒力发作了一般。   晕晕沉沉地靠在女子馨香的身体上,司向红只觉得下面蠢蠢欲动。想到这里已没问题,他当下也不客气,一把搂住眼前的女子,撕扯起衣服行起事来。   随后,司向红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了过去的一些事,很压抑很难过。而眼前身下的人越来越像梦中那女人了,那么美又那么可恨!嘴里还说着那些让他不舒服的话!他手一伸,竟然摸到一条鞭子,压抑的情绪喷薄欲出。他忍不住将手中的鞭子抽到那人的身上,听着眼前之人的闷哼呼痛声,看着她扭曲的脸,司向红心中竟然涌出一股变/态的快感,手中更是忍不住地挥舞起来。   秦默荷捂着身上一条条红肿渗血的鞭痕,惊惧地看着眼前似乎杀红了眼的男人,   想起那人的承诺,她贝齿咬着下唇,强忍着到嘴的尖叫,转成闷哼□。   司向红安排在隔壁房的属下一听,暗忖,想不到他那主子整个看着冷冷的,在闺房里这么火热。果然,美人乡是英雄冢哪。   “公子——”粘腻的声音,雪白的手臂,瞬间让他反应过来,“来了。”   次日,秦默荷在司向红醒来之前,掐着点,里面只穿了件肚兜和亵裤,外面披着一层薄纱,艰难地出了房门。花魁的侍女见到她这样,明显吃了一惊。   秦默荷虚弱地道,“扶我去史妈妈那。”   早上正是恩客们归家的时刻,一路上,秦默荷遇上不少男人。   饶是那些男人五大三粗的,看到她身上的溢着血丝的鞭痕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有想起昨晚她的恩客是新科状元的,都忍不住摇头,想不到新科状元斯斯文文的,却是个辣手摧花之人,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就在秦默荷离开不久,司向红浑身舒爽地醒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想起昨晚的缠绵,嘴角挂上一抹满意的笑容。昨晚他似乎梦到以前的事了,却不再压抑痛苦。看来,为了以后身心的舒爽,他得多来几趟十九楼才行啊。   司向红一边找衣服,一边想,可是当他看到床榻四周都是破碎的衣服时,不由得失笑,昨晚看来真是太粗鲁了,连衣裳都撕碎了。   看到床头摆着一套新的衣裳,暗赞了声十九楼服侍周到。可看到和别人一般别无二致的亵裤时,他猛地想起什么,特意去翻了一下那些破碎的衣服,待看到几片红色的破布时,才安心地转过头来穿起新衣裳。   出了房门,司向红并未去旁边的房间叫人,而是直接往大门走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少些人知道为好。   可一路上,他察觉到好些人看他的目光不对,当他看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并不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笑,然后移开眼。   司向红有点摸不着头脑,对这种出乎他意料的事他一向不喜,当下阴沉着脸出了十九楼的门。他很想过去问一下那些人为什么看他的眼神这么奇怪,可是却拉不下那个脸。   司向红现在还同认识到,他自己虽然聪明,但是过于自傲,又没经历过太多的事,此时还做不到为了一点小事而放□段的地步。再者,他还得赶着进宫面见三皇子,又想着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于是便错过了此次危机的最佳处理时间,   在以后的日子里,司向红每想一次便悔恨一次自己的自大。   ******   仅一个早上,新科状元司向红在十九楼虐打花魁之事便传来了。据说状元郎在床上喜欢把女人往死里虐,花魁身上伤痕累累,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好皮肤,一个晚上下来,整个人也进气多出气少了。   这件事传得有板有眼,据说许多人都看到了。还有,听说早上的时候十九楼的老鸨史妈妈发出了一声嗷叫,接着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说要去找司向红算账,可惜没找到人。   紧接着,又有一件轰动四九城的事发生了。据说在西南面城墙的墙头上竖着一根长长的竹杆,竹杆头系着一条长相怪异的亵裤迎风飘荡,成为极吸引人眼球的一景。下面还拉了一块布写了几行字,来往行人中有眼神好又识字的,给人当众念了出来:此乃状元郎昨晚嫖花魁所穿的亵裤,将在明晚于永泰拍压轴拍卖,欲拍从速,逾期不候。司空空留。   京城内,新出炉的三甲及进士同进士们,本就是让人热议的话题。此时因为花魁和城墙挂亵裤事件,新科状元司向红受到的关注更是无人能及。   无数人看着那迎风飘摇的怪异三角亵裤,发表感叹与想法。更有老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新科状元都这样了,大昌危矣。   “这状元就是状元,连里面穿的亵裤都那么与众不同。”   “怪了,这新科状元究竟对司空空做了什么,竟然让他恨得连人亵裤都偷出来展示一番?”   “这亵裤上又没写着名字,不一定是司状元的吧?”有人怀疑。   “神偷司空空从来不说谎,他说这亵裤是状元爷的就一定是他的。况且人也说了,是他昨晚嫖花魁的时候穿的,那就没错了,今儿他出来,穿的可不是昨晚那身啊。”   “这亵裤穿在里面的,人家换没换,你又知道了?”   “兄弟,听你这么一说,你今儿是见着新状元了?那有没有见着花魁啊?听说她被打得浑身是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你还真说对了,我和你说啊,那花魁一出房门,可把大伙吓了一跳......”   “啧啧,这么红这么艳,布料还这么少,咳,前面还肿了个大包出来!回头俺叫俺娘门帮俺整一条,状元爷都穿的亵裤,咱也得赶个时髦!”   “明晚咱们去永泰看看吧,我很想知道状元爷这亵裤能拍几个钱啊。”   “好,明晚咱们一起去。”   各种议论充斥着京城大街小巷。   其实,状元嫖个妓子不算什么,状元也是人嘛,怎么就不能嫖妓了?可要命的是有人把它弄得人尽皆知,那便是品行不端了。而且他坐上这状元之位本身是有争议的,这些不利于他形象的流言只会让他的脚跟越来越摇摇欲坠。况且还虐打女人,这样的消息传开,哪家官员和世家阀门还敢把女儿嫁给他?由此断了他借妻族之力上位的可能。   ******   司向红刚出宫门,就听下人吱吱唔唔地回报了那两个消息,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他知道自己这回是遭了算计了。幕后黑手暂时不确定,但当务之急便是把那两件事解决。   司向红反应很快,一番思量后,亲自去了十九楼,找到老鸨史妈妈,好言好语地说要帮花魁赎身并纳为妾室。   但秦默荷看着司向红那言笑晏晏的模样,特别是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心里的寒气止不住地往外冒。   莫名地想起那人告戒她的话,那件事发生之后,状元郎必会上门替她赎身并给她一个姨娘或妾室的名分,叫她不要心存侥幸,以为能脱离青楼飞入凤凰窝了。那不过是司向红为了解决困局做出的妥协与牺牲,如果她答应了。等此事的风头过后,要不了几天,她就得去跟阎王爷报到。若她不听劝,私自改了计划,那她便好自为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司公子,你赔银子就行了,不需要你替奴家赎身。”秦默荷婉言谢绝。   司向红看向眼前的女人,态度更温和了,“荷儿别闹,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昨晚我就想替你赎身的,只是早上有事,走得太匆忙了。现在才来,你不会因此生气吧?”   “司公子,我不会赎身的,我舍不得十九楼的妈妈和姐妹们。”   司向红没说那些舍不得再回来看看的傻话,只是再劝,“荷儿,你真是重情重义,只是如果你找到好归宿,史妈妈和那些姐妹一定会替你高兴的,你说是不是?”   “是啊,好女儿,你就答应了吧,要知道咱们状元爷府上还没一个女人呢。”史妈妈也跟着劝着,要知道司状元给的赎身银子可是好大一笔呢,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便飞了。再者这孩子被打得一身伤,这一身皮要养好得费多少时间和药材啊。史妈妈一想到那些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钱,心就止不住地疼。这样倒不如让司向红给她赎了身算了。   “司公子史妈妈,你们不用劝了,反正我是不会进司家的,就算给我当正妻也不去。我可不想三天两头地被打得一身伤,有福气进去可没福气享受!”秦默荷索性就撕破脸说开了。现在的她莫名地觉得他很可怕,这位状元爷偶尔看她的眼神冰渣子似的,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答应他的。反正她干完这一票,赎身银子够了还有剩,等风头过了,她便自由了。   “这孩子,被打傻了。”史妈妈骂了句,触到司向红冰冷的眼神时才知道说错话了,赶紧尴尬地笑笑。   “荷儿,有时候话不能说得那么绝的,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说着,司向红还温柔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也不用再劝了。”秦默荷被他弄得很不自在,不理他,闭了眼装作累了的样子,反正打定了主意不会让他赎身的。   史妈妈在一旁看着,咂巴着嘴,心里觉得可惜。不过转而一想,以秦默荷现在的名气,只要摇钱树在,还怕什么?那伤养就养吧,总有一天养好了要替她把银子赚回来的。   秦默荷的不识抬举让司向红很不爽。果然是□无情,戏子无义,十九楼是青楼,里面哪里还有好的,那些所谓的卖艺不卖身的青倌们也不过是想当□又想立贞洁牌坊的贱人罢了。出淤泥而不染?我呸,根子都烂透了!   出来十九楼,又接到小厮办事不利的消息,心中窝火得紧,当下控制不住给了那小厮一脚,直接把他给踹趴下了。   原来司向红来十九楼之前,兵分两路,他亲自去了十九楼,让贴身的小厮去找永泰拍卖场的掌柜的,欲高价买回那条亵裤。可掌柜的说东西不是他们的,他们无权处置,如果他真的想买,明晚请早。   就在司向红阴沉着脸,感到焦头烂额时,祝家传来消息,说祝况文祝尚书之女自杀的消息。一时之间,关于新科状元郎的谣言尘嚣而上。毕竟祝尚书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新科状元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算少,都说祝尚书之女受不了要嫁这么残暴的人才上吊的。   ******   消息一项接一项传来时,金从卿兄弟正在谢家,“那司向红果然如你所说一般去了青楼,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谢意馨无奈地道,“表哥,你知道原因的,别逗我了。”   金从卿看着她笑笑,“说说吧,你表弟正等你解释呢。”   小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副非要解释不可的样子。   谢意馨叹了口气,道,“王潜年少,纵然才高八斗,初闻那事,事关自己前途,脸色必然不正常。司向红历来擅长察言观色,纵然王潜装得再好,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而和我们暂时达成协议的左元则不会让他看出什么来。如果是普通人,发现王潜不对劲,一定会选择跟左元去的。而聪明人呢,则反其道而行,自然选择去吴府。可是,司向红此人擅长谋算,也以此自傲,自以为比聪明人还聪明,这样的人通常都多疑。当然以为我们的算计在吴府,所以最后跟了左元去青楼。”   “再者,俗话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去了吴府,变数太多,去青楼的话,顶了天了就是眠花宿柳,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别人也没什么好指责的。可惜,不管他选哪个,我都让他插翅难飞。”若他去了吴府,等待他的便是意图强迫户部侍郎之女的罪责。户部侍郎是大皇子的人,如果司向红选择祝家女,大皇子这边的人不会罢休,那他的私德便坏了,御使自会收拾他。如果他选户部侍郎之女,三皇子不会甘心,因为他已经接触到一些核心机密了。   不过为了布置这一场戏,她也暴露了两家属于谢家的嫡系势力,吴家便是其一。   “这个我听明白了,挺简单的啊,没我哥说的复杂。”小胖子一脸傲娇地道。   谢意馨笑笑,不语,的确简单。只是计谋不深,管用就行。特别是对付司向红这样的人,太多的弯弯绕绕反而让他看出破绽来,反而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而且这回的计策能成功,何尝不是她算准了司向红的心理。司向红出身于渠南一个耕读之家,又是刚刚高中,面上再怎么淡然,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的自得自负。初出茅庐吧,总有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畏。据传回来的消息,司向红入了局之后已经很谨慎小心了,可是身在局中,很多事情不是小心就能避免的。况且这回是她花了全副心神设计的局,一应细节全被她考虑在内了。   还有就是,这计策看着简单,背后的人员各方面的调动,还有一些后续的事,都很纷乱繁琐。不过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也。单说她给状元爷他们准备的汾酒,就十分难得。喝过汾酒的人,一遇上黑金香便有迷惑人心志的效果,事后还能让人忘掉某些印象深刻的事,越深刻越记得不怎么清楚,只会觉得自己仅是做了个梦。   话说,这个招术还是以后的殷慈墨会用到的呢。那时她手上人才辈出,其中汾酒就是从她手中制出来的。她当时为了讨好周昌帝把汾酒的酿制方法献上去的了。谢意馨因此记了个大概。   “只是那姓司的怎么肯乖乖按你说的做呢?”小胖子咬着手指头问。   “还是那天那句话,司向红是聪明人,可惜如今身在低位。身处低位,很多时候就得受人辖制,有些事不是他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那为什么是设计两个局呢?我觉得王潜或左元一个人完全能应付嘛。”   “你这种想法就侥幸了,对付他这种人,就得逼着他到绝境才会选择。而两波人嘛,他能拒绝一次,可不能拒绝两次。况且昨天王潜和左元带去的人看着不显,得罪其中一部分不要紧,得罪一片就要命了。”   “这会祝尚书之女死了,真是帮了我们了,只是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金从卿低低一叹。   “是啊。”谢意馨的情绪也有点低落,她只是让人把司向红虐打花魁的事传给祝小姐知道而已,却不料祝文况不顾女儿的哭求,一心要把女儿嫁给司红向这等残暴之人,真是造孽!   谢意馨上一世在侯府,因为朱聪毓与殷慈墨的关系,对司红向的某些阴暗的习性略为知道一些。司向红此人吧,一沾酒的同时一受刺激就容易激起他性格中阴暗暴戾的一面。上一世,祝霏嫁给他之后,日子也是过得战战兢兢担心受怕的,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似的,不到二十三就香消玉殒了。   这回她揭露了司红向的真面目,主要是想让皇上知道,如此德行有亏之人不配得到重用,随后针对他的计划便能展开。再者是挑拔他与祝尚书之间的关系,最后嘛,就顺便帮一下祝霏了。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祝霏竟然会因此而自杀。   “小姐,城南墙头的那条亵裤有人去看了,好怪异啊。你说状元爷怎么会穿这种亵裤?”春雪瞅住一个空档,拉着她家小姐说起闲话来。   谢意馨绣花的手顿了顿,道,“谁知道他呢。”其实那亵裤前世朱聪毓也穿过,他宝贝得很,估计又是那姓殷的手笔!不过就因为它的特别,一定会让司向红此人在民众中印象深刻的,可惜不是什么好印象。    ☆、38更新更新   殷慈墨很后悔,无比的后悔,现在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真不该参照员工福利给他们整这些东西的。那些东西中,亵裤只是其中的一样,却不料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大昌没有棉花,更没有棉布了,如今的被褥充填物大多数是木棉。   去年她在某座山中发现了几株棉花,当时真是大喜过望,殷慈墨更是把它当成了宝贝。当即命人秘密移植种植起来,复又派人在那山中搜寻,又找到几株,出于私心,她当时一挥手,把连绵的几座山一起买下了。经过精心的种植繁衍,第一批棉花已经出产,不多,就二十来斤。   棉布比绸衣更吸汗舒适,用来做贴身衣物是极好的,于是她便让人做了一些亵衣和亵裤。为了某些计划,她送了一些给心腹或交好的夫人们,不多,就那么几个。她们穿着都说觉得好,殷慈墨闻歌弦而知雅意,每人又送了一些棉布。接着更是折腾出了男性内裤,不过因为量少,只是内售,作为员工福利之一罢了。却不想因此出了事。   最让她痛心的是司向红,费那么大的劲捧上去这么一个人,竟然废了,殷慈墨每每想到,气就不顺。   书房内,殷慈墨与司向红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错已铸成,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多说,咱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扭转局势。其中的关键,我不说你也知道吧?”殷慈墨坐在案桌前写写画画,声音很冷,头也没抬。   “殷主,属下惭愧。”   男人嫖妓真的不算什么,状元又如何,一样是男人。其实朝中的官员,哪个没去过那种地方的?只是秦默荷身上的伤不好解释,不过只要她松口,一切都不是问题。那亵裤,哼,不承认,他们能如何?司空空再怎么一言九鼎,也不过是个偷儿,首先他在道德上就站不住脚!关键还是祝尚书那边,最好能把他女儿的死与他撇清。   想到他们,司向红的眼有一瞬间的阴鸷,把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   殷慈墨点了点头,“祝文况那你不用担心,那老狐狸,只要我们给出的条件够,他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儿与我们为难的。”她很明白,只要祝文况咬紧他女儿之死与司向红没关系,其他问题就不是问题。   殷慈墨又说,“不过,此事影响甚大,虽然咱们尽量去做好,但任何事皆有万一,最坏的结果,你有心里准备了吗?”他们这样的人,都是尽最好的努力,心里却做最坏的准备。她相信司向红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太年轻,许多事因为不甘还做不到当机立断。   司向红的瞳孔蓦然睁大,然后慢慢低下头,沉沉地回了一个字,“有!”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希望你慎重选择,不要任性,因为任性通常没有好结果,而且我们也鞭长莫及。”此话,殷慈墨说得意味深长。   “是。”司向红低低地应了,“关于幕后主使,已有了一些眉目,是否?”   “我知道你急于报仇,但我把近来我们做的事仔细思量了一遍,发现失败的多成功的少,大多数都是因为操之过急,没有势可借的原因。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所以这次我不准备动,以后的事也是如此,没有把握便不动,贸然出手损失太大了。”想到这,殷慈墨低低叹了口气。   殷慈墨都如此说了,司向红纵然不甘,也没法。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殷主不会为了他耗费太多的资源的,除非以后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   和春雪说着话的谢意馨突然手一顿,福至心灵,她一下子将前世之事与这几天发生的事相关联,想到了前世没有想通的某些关键。   要说前世几个皇子对太子之位明争暗夺,周昌帝是知道的。   君景颐能入周昌帝的眼,全赖一件事。那件事就是他发现了棉花,并且用这些棉花制成的棉衣,救了边关无数将士的性命。   大昌五十九年,也就是明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而北蛮却在秋后发起了对大昌的进攻,这场战争从秋后就开始打,一直打到来年的春天,死伤无数,十五万大军最后也只剩下六万,真可谓是残酷至极。   这场战役大昌会这么惨,北蛮人的野蛮剽悍是一点,还有一点便是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而将士们的冬衣又单薄,光是这冷冻都冻死了几十人。更别提将士们在这么严寒的冬天里还要与如狼似虎的北蛮人厮杀。大昌将士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身体剽悍的北蛮,特别是在寒冬九伏里,北蛮人端的一个野蛮凶残。这场仗一入寒冬大昌便被打得节节败退,连失了几座城池。   周昌帝当时连续几月没睡好,口中更是火急得起了燎泡。就在这危险关头,君景颐献上了数万件棉衣,解了燃眉之急。也因此得到了数万万将士及其家人的感激,这些都是他将来登位的保障啊。   随后他又将棉花的种植上交朝庭,在往后的几年里,解决了百姓们难过冬的问题。至此,世人莫有不叹其福源深厚感念其恩德的。   君景颐发现的棉花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实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也正因为这件事,谢家在经过数度打击之后,决定了站在君景颐身后。   而如今,司向红身上穿着的那条别致的亵裤听起来和那时朱聪毓身上穿的没二样,这种亵裤正是用棉布制成的。而司向红中殷慈墨的人,难道说殷慈墨已经发现了棉花了?谢意馨不得不如此猜测。   想起断子山脉脚下那一片又一片洁白的棉花,难道殷慈墨就是在断指山脉找到棉花的?这个猜测让谢意馨心一跳,却越发地觉得有可能。因为她当过家,知道许多作物对土地都有要求,在适合土地里的产量比不适合的要高出不少。   谢意馨想了想,决定把言叔叫来。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一般,那么殷慈墨,对不起了。无论如何,棉花的功劳绝对不能落在三皇子身上。   “言叔,有件事要麻烦你。”谢意馨看着穆言直接说道。   “大小姐有事尽管吩咐。”穆言不敢托大,如今在谢家,除了老爷子和大老爷,就数她最说得上话,甚至二老爷都比她不上。   “你派人去打听一下断指山脉的连续的几座山有没有人买下,如果没有,咱们就买下来。”   穆言虽然疑惑这大小姐怎么对同座山有兴趣了,却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下来。这些日子这位大小姐也让他办了几件事,每一件都如同打出去的拳头,从不落空,好处都是有目共睹的。想来这几座山应该有他所不知道的妙用吧。   “对了,注意保密。”言叔临走前,谢意馨交待了一声。   几日之后,言叔给她带回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说断指山脉最中间的四座山都被人买走了,他悄悄派人打听了,那四座山的主人没有卖的意向。   谢意馨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立即让言叔把左右相邻的两座山都买了下来,并且画出了棉花的样子,让言叔派人去买下的那几座山里找找。不过这都是几天后的事了。   对于司向红,接下来的事,她不担心,局她已做好,朝中有谢家派系的人暗中推波助澜,那些言官御使也不是吃素的。   或许嫖/娼对一个未婚官员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相对的,司向红作为状元,也是备受瞩目的人才,还没开始建功立业便已名声有损,根本就没有挽留的价值。后面多少人等着他屁股下的位子空出来,那些人也不会罢休的。   其实众多的理由都是虚的,最重要的一点是,皇帝怎么想的。皇帝偏向你的时候,再荒唐的理由他也会护着,厌弃你的时候,一点小事也能成为罢免的理由。结合前世的记忆,周昌帝对司向红的心思,谢意馨自认还能猜到几分的。   从策论经义等方面看,司向红都是剑走偏锋,手段鬼谲的人才。这样的人才,皇上年轻的时候会喜欢。可是如今的皇帝老了,用生不如用熟,这么多年科举下来,也积攒了不少人才,对人才并不缺。而且他现在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了,喜欢的是那种中规中矩易于掌控的人才。所以上一世,他才会任由以谢家为首的文臣打压司向红,并且对他这个探花也不甚重用。而司向红这样还能起来,就不得不说他的能力极强悍了。   这一次谢意馨要做的便是断了司向红复起的可能。   结果她已能够预见,司向红名声已毁,再呆在翰林已经不合适了。大昌国有言,非翰林不能拜相,此事一出,几乎是断了他封侯拜相的资格。再者他在床第间的恶习,估计京城里头好点的人家也不会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了。妻族之力是完全没办法用上了。   司向红的结局,要么就隐身在殷慈墨身后做幕僚,要么就吞下这个苦果,外放从小官做起。   如果他选择做幕僚,便不能建功名了,可司向红爱的不就最爱功名吗,断了他的功名跟杀了他没区别。而且很多事,自己去做,和自己出谋划策让人去做是不一样的。毕竟有时候嘴巴还有跟不上脑子的时候。   以司向红对名利权力的执着看重,有六分的可能会选择外放。可是因为这个事,加上谢家的运作,他外放的地方估计不是什么好地方,必是穷山恶水之地。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便让他有去无回。自古以来,死在赴任途中的官员数不胜数,也不差他司向红一个。   *******   传胪大典上,新科状元司向红不出意料地被汤家的御使参了一本,说他门风不正,品行不端,不堪为官!并且将当日在十九楼发生之事与亵裤事件及祝尚书之女因惧怕他不得退婚而情愿赴死一事都说了出来。   三皇子一派的冯御使立即出列,反驳道,“新科状元司向红与十九楼花魁秦默荷男未娶女未嫁,两人郎情妾意,再者十九楼又是那样的地方,货银两讫,两人怎么折腾也是闺房之乐,与别人无关。有些人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吧?”   “郎情妾意?就我所知,这些天秦默荷对司向红一直是避而不见的吧?原来这就叫郎情妾意啊。”汤舒赫的声音拉得长长的。   冯御使吱唔了一下,道,“哈,男女间闹点别扭不行吗?”   汤舒赫道,“没哪个女人会喜欢把自己打得半死的男人,而这种虐打在冯大人看来竟然是闺房之乐,我是真心不能理解啊,原来冯大人的闺房之乐竟然是这样的,我真替令郎以后的妻妾担心,如果令郎如你老一般的想法,怕要不了几年——”未竟之语,不说大伙也明白。   冯御使一时语塞。   “汤大人,请恕小子直言,这些都是个人私事,不必拿到朝堂上来讨论了吧?”司向红不带情绪地道。   “你说这是小事,那么自己的亵裤被人挂在墙头又怎么说,知道京城的百姓们看了那亵裤之后是如何看待咱们朝中的官员的吗?”汤舒赫义正词严地反问,“前阵子皇上并几位皇子带着许多的儿郎冒着大风险为百姓做事为朝庭赚了不少赞誉,对比之下,你不觉得惭愧吗?”   有儿女参加了城煌庙组织救灾的官员都深有同感地点头。   “汤大人慎言,那亵裤你敢肯定是在下的吗?”此话,司向红用了春秋笔法,他自己不承认也不否认,却去问汤舒赫敢不敢肯定。   汤舒赫是看出来了,定定地看着此子,没有出声。倒是他底下的小啰啰直哄哄地道,“神偷司空空说是偷你的,那还能有假?”   司向红轻蔑一笑,“笑话,一个偷儿的话你们也信?”   “我们信不信没关系,外面的百姓们是信了。”汤舒赫以牙还牙,“而且,皇上,这回的动静折腾得有点大啊,吾窃以为司状元再进翰林,实在是不太适合。”   司向红上前一撩官袍跪下,“皇上,都说红人是非多,臣自打中了这状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是非脏水就往臣身上泼,臣实在是无可奈何。”   接着又道,“前面二事,臣该说的也说了。但刚才汤御使所言祝尚书之女是因臣而死,臣实在惶恐。臣并未见过祝尚书的女儿,说她因臣而死,委实太过牵强。就算臣长得面目可憎,也得见上一面才能吓得死人不是?”   “据我所知,祝尚书有意与你结亲,你们已经交换庚帖。只是祝尚书之女性懦,你在十九楼的恶行一传开,她便怕得上了吊。你还敢说你没有责任吗?”事情到了此处,汤舒赫属于汤家的犟脾气发作了。   祝尚书欲把女儿配给司向红一事,他们略有耳闻。与其说她是因司向红而死,倒不如是被自己父亲逼迫而死。这两人都有责任,只是祝文况责任更大一些。   祝文况出列,“启禀皇上,小女之死,是她被人调唆一时冲动想不开。对此,我这当父亲的也很心痛,但此事委实怪不得司状元,还请皇上明鉴。”   此话一出,举朝哗然,这状元爷究竟给了祝尚书什么好处,竟然让他连女儿之死都不计较了。   听到这里,周昌帝的眉头微微一皱,这祝文况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就在这时,周昌帝的贴身太监李德衣摆被徒弟揪了一下,他机警地往外一瞧,见慈宁宫的总管高仁来了,忙走了出去。两太监头子嘀嘀咕咕了好一会才分开,李德回到金銮殿自己的位置默默站好,看了下面不知死活的祝尚书与新科状元一眼,默默叹了口气,这祝尚书是老糊涂了还是怎地,难道忘了他妻子莫氏的身份了?随后李德瞅了个空档,把太后娘娘的意思传了给皇上。   当年微末之时娶的是太后身边最得意的莫嬷嬷唯一的侄女莫氏,这么些年来莫氏只生了一个女儿祝霏,其他的孩子俱是妾室所生。如今祝霏死了,看着祝文况一点也没有为女儿讨回公道的意思,难怪莫氏这次要进宫了。莫嬷嬷当年是为太后挡刀而死,太后一直记着这个情呢。而莫氏这次进宫,却是她成亲这十几年来的头一次,这个忙,若是不过分,是一定得帮的。   这些年来,太后一直都是吃斋念佛,对皇帝的事少有干涉,难得有一回请求,周昌帝也不愿拂了太后的面子,再者,这回祝文况做得也着实过分了些。看他的样子,定是不知道妻子莫氏已经入了兹宁宫了。   “好了,都住嘴吧,好好的传胪大典被你们搅和成什么样子。此事朕已决定交给大理寺,限三日内审理清楚。再者,既然新科状元司向红牵涉其中,传胪大典就别参加了,暂避一旁吧。”   “皇上英明!”   司向红咬紧牙根,默默退到一旁。   其实此事,皇帝这样已经算是隐晦表态了,大理寺的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怎么做。如果皇帝不介意,传胪大典必不会叫他暂避一旁,既然叫了,就表示了皇上对此人的不喜。态度有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39更新更新   御书房   周昌帝刚搁下御笔,李德便躬着身子进来,“皇上,三皇子求见。”   周昌帝的眉眼动了动,“宣!”   一番拜见之后,周昌帝叫起,“老三,你这个时候来,有何要事?”   “父皇英明,儿臣这次来是为新科状元司向红之事。”君景颐见周昌帝没有打断他的话,心中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司状元此人,儿臣与他见过几次,一起喝过几顿酒。发现此人虽然为人冷淡严肃,但才学能力却是极好的。儿臣不忍他这样一个人才因为这么点小事被弃用。况且儿臣发现,确实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意图构陷司状元。这是一些证据和线索。”说着,君景颐拿出一本折子。   “放下吧。”周昌帝不甚在意地道,接着却问了一句,“他的事自有大理寺审理,你堂堂一个皇子做这些,是不信任大理寺还是不信任朕?”   君景颐躬身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堂堂的朝庭官员竟然被人构陷至厮,而满朝文武竟然都相信了,背后之人实在太可怕了。今天他能成功地构陷新科状元,焉知他以后不能设计官职更高的官员?”   周昌帝听到满朝文武竟然都相信了,心中一动,如果真如老三所说,那背后之人是否也算准了朕的心思?如果这样,那——这般想着,周昌帝眼中划过一抹杀机。   “你说的朕知道了。可你心中也不必太过杞人忧天了,有句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朕的那些臣子们各个洁身自好,又有谁能设计得了他们?”其实周昌帝说这话他自己也不相信,如果那些臣子各个屁股底下都干干净净的话,该担忧的就是他这个皇帝了。   “父皇英明,是儿臣着相了。”君景颐状似尴尬地笑笑。   “嗯,如果没事你便退下吧。”   出了御书房,君景颐的嘴角上翘,逸出一抹笑意,背后之人等着接招吧,帝心不是那么好猜的。   周昌帝拿起刚才君景颐放在案头上的折子翻开,看完后眉眼反而柔和了一些。   君景颐走后不久,君南夕来到御书房。   近来,每日申时,五皇子必会过来御书房与皇上下一两局棋,李德早已习惯了。见他来了,忙向皇上禀报去了。   “这是你三哥刚才拿来的,你也看看。”周昌帝合上折子,然后放桌上推了推,然后径自走下御座,径自走到窗边的炕上,将棋子摆开。   李德忙上前拿起递给君南夕,君南夕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复又递回去给李德,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了皇帝的对面。   “这事你怎么看?”周昌帝率先落子,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这折子里所言的线索,明着指向左家,暗地里却隐隐指向了谢家。   君南夕执子,头也未抬,“这事是三哥查的,定然假不了。”   “你不觉得谢家这回手伸得太长了吗?朝庭命官,说陷害就陷害,他们把朝庭当成了他们谢家的后花园不成?”   君南夕发现他父皇虽然用词严厉,却并不像很生气的样子。如果真的恼了谢家,以他父皇的性子是决不会说出来的,能说出来,那就不是太生气。   “父皇,前阵子谢家长房唯一的嫡子被人绑了石头推入池塘里,司状元不会在里面牵涉到什么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此事他也略有耳闻,如果真是这样,谢家的做法倒是不过分。可是司向红五月才到的京城,可能吗?周昌帝又想起刚才君景颐的折子里提到的,谢渊保的庶子谢臻双在渠南与司向红有争执一事。可是据说肇事者是个丫环,已在谢府呆了好几年了。他们如何扯上关系的。里面是否有他不知道的事?   “儿臣是胡乱猜的,父皇就随便听听吧。”君南夕不甚在意地道。   “你啊你...”   *******   夏日炎热,谢老夫人不耐烦折腾这些小辈们,让他们不必日日来请安,只三日来一次便好。   不过谢意馨得空的时候,总会带着瀚哥儿窝进崇德园,陪着祖母打打叶子牌拉拉家常打发闲暇时光,或者陪着老爷子打打棋谱折腾一下后院里的花花草草,或洗手做汤羹,只为两老能在炎炎夏日里多进一些膳食。   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连许多的赏花吟诗宴都被她推了。   老夫人常和身边的老嬷嬷夸她是个孝顺的。   谢意馨不知道别人如何,她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总比别人更懂得珍惜一些。当初两老去了之后,那感觉像是天榻了一般,心中空落落的,若无所依。每次一想到再也见不着两老了,她鼻子总是酸酸的。特别是在外面受了委屈时,那感觉更甚。   后来,时间久了,每一次两老入梦,她总觉得像是回到了未出嫁前依偎在两老身边的时光,亲切而让人依恋。次日醒来的时候嘴角通常是带着笑意的,那梦境回味起来,总让她倍觉珍惜。   如今她能重来一回,她自然不想像前世一般,把时间都花在那些各式各样的宴会上,就为了那些陌生人口的赞美和欣羡的目光。   谢意馨不知道正是如此无所求又孝顺,让老夫人越发地为她的将来打算起来。   这日又到了请安的时候,崇德园内一早便热热闹闹的。   谢名远谢臻双两个男孩子请了安便去了书院念书,瀚哥儿倒留了下来。瀚哥儿现在也启蒙了,七日休一日,相对来说还是轻松的。   众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今晚长公主的赏花会上头去了。   长公主君涵双是周昌帝第一个养大的孩子,年三十二三,比底下的弟弟妹妹都大了好几岁。   长公主性格爽朗,最爱热闹,每年都会办一两次的赏花会或诗宴之类的。特别是这两年底下的弟弟妹妹大了,长公主的宴会办得更加频繁了。其中意欲为何,大家都心照不暄,只是接到帖子的人家,都可着劲地打扮自己的女儿。   长公主的宴会规格都很高,到场的不仅有公卿夫人,高门贵女,还有一些年轻的官场新贵以及时下的才子等等。当然,当今的公主皇子多数也会出席,毕竟长公主在周昌帝心中还是很有地位的,而且对这个长姐,他们也是很尊敬的。   而今年,谢府没有意外地收到了长公主的花帖。   “今儿长公主的赏花宴,你一定得去,可不许再窝在家里了。”老夫人拉着谢意馨的手要保证,完了又对文氏说了一句,“你帮我看着她,可不许她再惫懒下去了。”   谢意馨抚额,苦着脸,无奈地道,“祖母,这话你都说了好几回了。孙女知道您这是腻了我,我也答应去了,不再你眼前碍眼了,求您老就别在弟弟妹妹面前落我的面子了。要不,我这长姐的威严就端不起来了。到时连瀚哥儿都要不听我的话了。”   瀚哥儿一听提到他,忙扔了玩具跑过来,一把抱住谢意馨的大腿,大声道,“胡说,瀚哥儿一直都有听姐姐的话,不听话的是青姐姐。”   谢蓉青在一旁羞涩地笑了笑。   谢意馨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有点哭笑不得,“你这小调皮,夸自己也就罢了,还要埋汰别人。仔细你青姐姐以后不和你玩儿了。”   众人见她如此这般,都笑得直不起腰。   文氏歇了笑,道,“莫怪你祖母紧张,只是你近来推掉的宴会太多了,打你上回出门至今,你几个妹妹又出了两三次门了,你可一回都没去。”   “都怪这天气太热了,不耐烦出门。”   “你是持礼公府的嫡长女,不愁嫁,不去这些宴会也没什么。只是可怜咱们蓉青,大热天的还得四处跑。”管氏插嘴。   二婶又在找存在感了,只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出的话实在不好听。大伙都很有默契地当没听见。   谢意馨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林姨娘,再瞄了一眼蹲坐在祖母旁边敲腿的谢雨芙。对比之下,二婶实在算不上高明,莫怪乎二叔老往林姨娘院子里跑了。毕竟一朵温柔的解语花比总是絮絮叨叨抱怨的婆娘强。   文氏揶揄,“这次长公主办的赏花宴安排在晚上,可算是如了你的意了。”   “听说长公主府去年专门移植了一种特殊的花儿,这种花专爱在夜里开花,据说这花香气淡雅,开花的时候很是惊心动魄,想必今晚赏的就是这这种花了。”谢雨芙一脸好奇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是不是今晚就能见到了。别一副土包子的样子,丢谢府的脸。”管氏嗤笑一声。   老夫人眉头一皱,本不想理会这老二媳妇的,可看她越说越能,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不会说话就别说,听得我刺耳。”   管氏瞪了林氏母女二人一眼,讪讪。   谢意馨懒得管她们的官司,和底下两个妹妹说着这回宴会该注意的地方。   申时一刻,谢意馨打扮妥当,又吃了一些东西填肚子,便带着春雪来到正院。   谢蓉青并谢雨芙已经等在那了,谢意馨刚到,文氏便出现了,看着盛装的几人满意地笑道,“你们来得刚好,虽说咱们府离公主府不远,坐马车也要近两刻钟才能到,这个点咱们也该出门了。”   马车走了约摸两刻钟才到长公主府,下了马车,自有专人将他们迎了进去。当她们随着引路的小厮来到大厅时,里面传出阵阵欢声笑语,显然里面气氛正浓。   见谢意馨一行人进入,众人皆看了过来。   一番参拜之后,倒是长公主先笑了起来,“哟,刚才我们还打趣殷女史,说这等品貌的女子不知哪家儿郎能配,话没完立即又来了几个,这下咱们京城里的好儿郎该急得挠耳抓腮啦。”   谢意馨粗略一扫,发现十大世家中的女眷都来了,无一缺席。倒是长公主提及的殷慈墨并不在此处,料想是到外面去了吧。传胪大典当日,殷慈墨被正式授予四品女史的官职,次日便开始点卯上朝。   “长公主说得是,臣妇都被这些青葱似的少女晃花了眼了。”   文氏抿嘴一笑,“你们别快夸她们了,不过是长得周正些罢了。再说了,咱们这样的家庭出生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秦夫人,你说是不是?”   文氏这话把在场的少女都夸了,不少夫人心中暗赞了句文氏会做人。   在文氏长袖善舞的交际下,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   谢意馨面带笑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看着眼前娇艳明媚的谢意馨,蒋沁夏神色复杂,当初自己一心想嫁给朱聪毓,之后更是发了狠似的拖她下水,是魔怔是不甘?嫁过去之后,才发现,一切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谢意馨感到一阵不舒服的视线,顺着感觉看过去,正巧对上蒋沁夏来不及掩饰情绪的双眸,平静地对视了一小会,便移开视线。   蒋沁夏与朱聪毓半月前就成婚了,也给谢府送来了帖子。而谢府只是备了薄礼让管家送去,谢家却没一个人前去。   那天的宾客见了也没说什么,他们都理解,毕竟那天金二的事闹得有点大,里面孰是孰非他们心里门清呢。特别是谢意馨最后放出的那番话,竟有与安国侯府绝交之意,能送来薄礼已是谢府礼数周全。   略坐了一刻钟左右,便有人来报长公主说宴席已经准备好,请诸位入席。   席面上,谢家的位置还是比较靠前的。谢意馨坐下之后,意外地发现殷慈墨的位置正好就在她们对面。   自打设计了司向红之后,这是这么久以来她们之间第一次见面。传胪大典后,三皇子君景颐找到周昌帝,不知说了什么,次日,司向红被授予工部七品笔帖式官衔。这样的官衔每目要做的事情繁杂琐碎,又难出成绩,基本都是打熬日子罢了,难有出头之日。   周昌帝玩这么一手,未尝不是对设计这一局的幕后之人的警告。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他这皇帝的掌控之中,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布这局,虽然暗合了周昌帝的心意,但如果被有心人提醒,难免会让皇帝产生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然后皇帝一定会去查,所谓可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他们做了,难免就会留下痕迹。如果没有痕迹,如果不能知道利用他的是谁,恐怕皇帝就要寝食难安了。人对未知的力量总会感到恐惧,特别是越见年老的周昌帝,越发想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所以谢意馨便告诉言叔,给他们留下了一条尾巴。   如果君景颐知道,他查到的那些,都是谢意馨故意让人留下的,不知有何感想。   谢意馨打量她,经过这些日子的官场淬练后,殷慈墨似乎越发地有威仪了,周身的气质越发的端庄典雅。   谢意馨面色淡然,没有过多的表情。   殷慈墨突然洒然一笑,朝她举杯。   谢意馨瞧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茶杯,随意地喝了一口。    ☆、40更新更新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公主到!”   随着洪亮的唱名声,众人皆欣喜地起身相迎,看着几位龙子凤女,只觉得男的俊女的俏,一身的锦袍华服,更显得几位龙章凤姿。   谢意馨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心不在焉地起身,运作优雅不显突兀。漫不经心地抬头,却不期然地对上君南夕的目光。   君南夕的眼眸,怎么说呢,一眼望去温和平静,没有波澜,似乎可以容纳百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万物皆不入心一般。却犹如从九宵之下俯瞰众生,隐约中透露了一丝王者气息,颇有一种,我在此,就是君临的意味。   无尽的威势扑面而来,谢意馨浑身一震,咬牙忍住想低头想避开的冲动,定定地与他对视。谢意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但谢家女子的傲骨不允许她不战而降。   这个倔强的姑娘,君南夕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然后平静地移开眼,扫向别处。   谢意馨一愣,收回目光。   “大家不必拘礼,都坐下吧。”君景颐爽朗地说道。   在此,三皇子为长,这话由他来说恰好。   谢意馨坐下后,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她与老爷子的对话。   那日,她与老爷子在后院侍弄花草,谢意馨无意中问了她祖父对众皇子的看法以及谢家站队的问题。   记得当时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果谢家不是她冒了出来,是该及早站队了。   这段时间,谢意馨也想了很多。   如果一个家庭足够强大,那根本就不需要站队,只需要忠于皇上就行。谁能当上皇上,就孝忠于谁。   一朝天子一朝臣又如何,只要一个世家掌握了一门独道的能力,皇上就不得不用。如十大世家之首秦家,历代出宰相,便是太祖当初打下这江山,治理九州时,也不得不启用秦家。   谢家的优点在于,门生遍布,现在朝中为官的,不说多,十之一二是得到过老爷子指点的,有那么几分香火情在。缺点是谢家没有形成自己的体制,所以就有被取代的可能。谢家看似庞大,真论起在新旧皇帝更替时的保存能力,可能还比不上汤家。   当然,这个站队也得看准时机的,早了,容易成为皇上的眼中盯;晚了,在对方眼中就没那么重要了。特别是在形势明朗之后的站队,除了得到新帝的厌恶,没有任何意义。   除此之外,站队的早和晚,各有利弊。   站早了,出力的机会和地方自然就多了,但如果投资成功,论功行赏时,从龙之功份量就重了。缺点是,容易看走眼。而且自家资源消耗也多。一如上一世,虽然没看走眼,但资源人才的消耗太大。   站队晚了,自己的实力是保存下来了,损耗不多。但在皇子心目中,份量必不如站队早的人家。论功行赏时,别人吃肉,你就只能喝汤。   如果谢意馨不出现,她爹才干平庸,二叔比她爹还不如。谢家在她爹和二叔手中,不站队的话,根本就没有能力保存自己。   而且遇到事,没有任何皇子会申手扶上一扶,甚至任何站了队的人都可以趁机踩上两脚。   你说你忠于皇上,皇上不会不管?   人家护着你,你身上也要有值得人家相护的价值。毕竟,皇上救得了你一次救得了你第二次吗?所以,在能力不够的时候,站队,在所难免。想做纯臣,也要有做纯臣的能力。   要不然,在那些皇子眼中,你就是墙头草,想等着情况明朗再来捡便宜!   她的出现,让老爷子看到了一点希望。先前老爷子打算让谢家及早站队,无非是想趁着他还在的时候,帮着掌掌舵,让谢家不至于在一开始之际就犯了致命错误。现在,不忙着站队先,看看再说。   说到几位皇子品性以及继位的可能。   她祖父慢悠悠地说,“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有可能。”   六皇子身带残疾,注定了与皇位无缘,后面的皇子都太小了,以周昌帝的智慧和性格,必不会让小皇子即位,这样做的弊端太多。这些谢意馨都知道,可是她祖父的话仍然让她很意外。   谢意馨迟疑地道,“大皇子和五皇子?”在她祖父眼中,君南夕竟然连资格都没有么?   那一瞬间,她说不出心中那滋味是什么。   “大皇子身上有外族的血统。”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   “五皇子——”说到君南夕,老爷子也叹了口气,“贵妃当年因意外艰难产下五皇子,五皇子一出生便被断定活不过二十五,这些年也一直身带疾病。要不然,倒是个——”   君南夕在大昌是个特殊的存在,这个特殊不仅指他深得帝心。还有一点便是由于他身体的原因,注定子嗣艰难,而且命还不长,这无疑是断了继承皇位的路了。而君南夕也正因为这点曾向周昌帝表明过他无意于皇位的决心,而周昌帝也默许了。   这或许也是周昌帝格外宠爱这个儿子的原因之一吧,毕竟其他几个成年皇子个个虎视眈眈瞄准他屁股底下的位子,父子之情掺杂了太多的外因。对他没了威胁的君南夕更能让他感受父慈子孝的天天伦。   所以这些兄弟虽然嫉妒他,却也不敢把他往死里得罪。就怕他一气之下站到了自己对立的一面。   谢意馨一怔,她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难怪...   “五皇子的病,没法治吗?”谢意馨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涩意。   “一个字,难。”   难怪上一世,祖父默许她嫁给了朱聪毓,原来君景颐与君沂钰的胜数都是五五开,而老爷子则认为三皇子的赢面更大一些。而老爷子也没猜错,只是祖父他猜中开头,没猜中结尾。   “不过,圣心难测,我们猜的,不一定都对。”   想到这,谢意馨叹了口气,谢家的选择真心不多啊。君景颐,谢家是不能选了。不提上一世,单这半年,她为了自救,可没少损害过君景颐的利益,估计他心中多少都有点数,怕是恨不得掐死谢家了吧。难道真要选四皇子君沂钰么?这个,真的得慎重啊。   谢意馨一边想一边吃,捡着自己爱吃的不紧不慢地吃着,等回过神时,竟然也吃了半饱。   宴会嘛,自然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行宴过半,有人提议众女展示一下在闺阁中所学之才艺。   此提议得到了长公主及在座大多数人的认可。长公主立即招来下人,迅速地将残羹冷炙一收,就地整饬出表演才艺的场地来。   表演从宴席尾端开始,一直往前,琴棋诗书画各式各样都有。   谢意馨饶有兴趣地看着众女一个个卖力地表演,不住地点头。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不过她也理解,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夫君多半是在这里挑了,能让自己加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的事怎么卖力都不为过。   再者,有传言,皇上将于万寿节之际分封各王。谢意馨知道这事是真的,毕竟皇子们都大了,特别是大皇子,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儿子都启蒙了。三皇子今年二十,封王之后,他的皇子妃便会订下来,如果这一世的轨迹不变的话,三皇子妃不是别人,正是蒋家的嫡女蒋初蓝。而四皇子五皇子年十八,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皇子妃多半也是从她们这群贵女里挑。   太祖曾有言,为子孙后代计,君家子弟最好年过二十方要孩子。所以皇子们都晚婚,而且娶的女子多半也是十六七的。   这可把世家们愁坏了,虽说上行下效,但自古以来的风俗习性不是一下子就能改的。他们想把家中的女孩嫁给皇子,可是又怕到时皇家看不上,届时年龄又大了,找不到好姻缘。   现在好了,皇上已透露出口风,在封王之后,会为某些个皇子指婚。这消息如何能不让这些世家大喜,虽然只是某些个,并不是全部,但聊胜于无嘛,今年没选上的姑娘可以尽早嫁出去了,年纪稍小的那一茬还能再留留,明后两年再看看能不能嫁给皇子还是可以的。   在场的贵女们多半也是得了家里的暗示了,所以这番表演真的很卖力。   夏日日长,贵女表演过半之时,金乌才西垂。   轮到王雪芝表演时,她选择了琴,谢意馨不意外,毕竟所有的才艺里面,她的琴是学得最好的。可让谢意馨皱眉的是,她选择的竟然是阳春白雪这首曲子,这曲子的难度以及意境,绝非她现在能表达出来。   众人一开始都很吃惊,这首曲子,少有人敢挑战啊。   看着王雪芝落落大方地行礼,镇定无比的开始。所有人期待地看着她,就是上席的几位皇子公主都认真了起来。   可惜,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出谢意馨所料,开始一段,王雪芝确实还不错。只是,到了中间处开始磕磕绊绊起来,不明显,但内行之人一听即明。可以想见,高/潮之处她更不可能谈得上去。   有不好的人发出嗤笑声。   王雪芝的脸红了起来,又弹错两个音。   谢意馨抿嘴,以她这样的状态,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这首曲子。谢意馨有点生气,想表现,也得看场合!在场的贵女哪个不是挑自己擅长又熟练的,偏她挑了个高难度的,画虎不成反类犬。如此一来,丢的不仅是她王雪芝的脸面,连谢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一旁的文氏铁青着脸,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蓉青,把你手中的箫给我。”谢意馨冷静地说。   谢蓉青本来是预备表演吹箫的,见谢意馨要,忙递了过去。   众女看着场中苦苦支撑的王雪芝,表情不一,有不屑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冷漠为之的。   就在大家以为王雪芝就快支撑不下去崩溃之时,一道婉转悠扬箫声响了起来,赫然是阳春白雪的韵调。   众人寻着箫声望去,见谢意馨半倚在椅背上,眉目平和,十指纤纤,在夕阳红霞映衬下,衣袂翻飞,竟然有股遗世独立的味道。   坐在上席的几位皇子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君南夕更是眼含笑意,手指无规律地敲着桌面。   殷慈墨眼睛闪了闪,她没想到,谢意馨还会这手。   就在箫声响起的那一刻,耳边的琴声为之一振。   接着,萧声顺利地汇入琴音,一开始是平稳熟捻地领着琴声前行,如果母亲扶着孩子蹒跚而行,过了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坎。渐渐地,待琴音弹得顺了,箫声似乎慢慢放手,不再引领,而是和着琴声,向前奔去。琴音的表现越来越好,箫声便渐渐小了,若虚若幻。只有在磕绊不顺这处,箫音才会略清亮一些,帮着描补一二,给琴音指路。   一曲罢,全场寂静,接着,在几位皇子的带领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想不到谢大小姐的箫技如此了得。”君景颐赞道。   朱聪毓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意馨,心中很不是滋味。   谢意馨放下箫,淡笑,“三皇子过奖了。”   场中贵女见她如此表现后,还一脸淡定,有不屑的,有撇嘴的。   其实不是谢意馨装,而是这首阳春白雪是朱聪毓最爱的曲子之一,前世她为了得到他一句赞赏,曾下过苦功练习过。朱聪毓曾说,再也没有人吹得比她更好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的她压根就不想想起关于朱聪毓的一切,重生至今,她是一次箫都没有碰过。要不是恨王雪芝给谢家丢脸,她也不会出手。   “是啊,谢大小姐的技艺果然精湛,比起某些半桶水还要显摆的人,真是好太多了。”有人直接嘲讽开了,惹不起你谢意馨,可你不是有个拖腿的表妹么?   闻言,王雪芝红润起来的脸又迅速地苍白下去,原本的感激消散得一滴不剩,垂下的眼眸中有屈辱与愤恨,表姐为什么要进来插一脚?难道就为了用她的拙劣来衬托表姐她的技艺有多高超么?是,她是弹得不好,可她宁愿自己承担这一切后果!   对王雪芝的神情,谢意馨视而不见。有些事,她的确做错了,能想通最好,想不通,那就算了。因为有些人钻了牛角尖,别人说再多,她也是听不进去的。再者,前世她谢意馨都不怕王雪芝,这一世,更是不会怕了。   “谢大小姐,你这样不行啊,怎么可以帮忙呢。”   “可是刚才宴会上也没规定不能帮忙不是?”谢意馨挑眉,“而且这是我和表妹商量好的,一起弹奏这首阳春白雪,你们不觉得琴箫合奏比单独的琴音或箫音更好听一些么?”   这话当然是假的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是给一套好听一点的言辞圆过去罢了。   “呵呵,想不到你家这个大女儿不光箫吹得好,还长了副伶牙利齿。”长公主出来打圆场,对着文氏说了一句。   然后又微笑地对谢意馨说道,“不过这样不行啊,之前那些姑娘们都是一人表演一个才艺的。现在你和你表妹两人表演一个,前面的姑娘们不就吃亏了?不行不行,一会你还得单独再来一个。”   “臣女遵命。”   下一位表演又开始了,谢意馨聚精会神地看着。旁边,传来一道轻声细语,“表姐,谢谢你。”   谢意馨头也没转,只道,“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别再做这种自不量力的事了,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替你解围的。”   “是。”王雪芝咬着唇应了。    ☆、41更新更新   表演越往上,越受人瞩目。毕竟排在宴席前面的都是大家女子,她们的才艺表演寻常不能见呢。   轮到殷慈墨之时,大家都看向她,这次她当上四品女官之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大家都非常想知道她的才艺如何。因为大昌朝的女官数量太少了,她又凭什么被挑中呢?虽然救灾三策是她提出的,但谁知道是不是殷家的幕僚智囊想出来的,由她顶替了而已。   殷慈墨含笑站起,“我给大家作首诗吧。”这回,殷慈墨不打算藏拙,有谢意馨刚才的珠玉在前。若此次不能彻底折服他们,明天就该有闲话传出,说她名不副实了。所以她不能低调!   “好,来人,笔墨伺候!”长公主欣然允诺,“殷女史素有才女之名,对你的诗,大家都很期待啊。”   一旁的侍者很快捧了笔墨上来,殷慈墨素手在雪白的宣纸张抚过,然后拿着笔,蘸了蘸墨,在上面龙飞凤舞起来。   没一会,便搁了笔,“好了。”   众人很意外,这么快?   “拿来我看看。”长公主道。   殷慈墨招来侍者,侍者看到哪有一行的诗,愣了一下,迟疑地看向殷慈墨。   殷慈墨摆摆手,“拿上去吧。”   接过宣纸,长公主一看,也是一怔。   长公主与侍者两人怪异的反应被众人看在眼里,对那张纸上写的诗更好奇了。   七公主君清溪离得近,一眼扫去便瞧完了,不由得惊讶地念出声来,“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   寂静!有点领略的人都在苦苦思量;不懂的人也不敢乱嚷嚷,都闭着嘴等迷底揭开,毕竟今天的场合达官贵人都在,还是少说多听为妙。仔细出口成祸,嘲笑不成反而衬得自己无知又愚蠢。没看到连一向与殷慈墨不对盘的左霜都没出声,   谢意馨表情淡然,丝毫不为此间所困。   无意中扫过的君南夕眼中划过一抹讶异,接着便是了然。   “好诗,妙啊!”王潜大叫一声,拍案而起!“这首诗应该这样解,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念完,王潜仍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   殷慈墨笑了,“王编修高才,此诗叫回文诗,这种诗将字词排列成文,回环往复都能诵读。这句是夏景诗,明白了这点,此诗就不难解了。”   王潜听完,眼睛莫名一亮,“莫不是还有春景秋景冬景诗?”   “王编修说得不错,这是小女感四时变化所做的四时山水诗,此诗还有三句,加上刚才那句。分别是: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红炉透炭炙寒风御隆冬。”   “妙,妙啊!”王潜一拍大腿,站起来,执笔在宣纸上挥毫泼墨。   在场的才子们纷纷摇头晃脑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只觉得回味无穷。   没一会,便写满四张纸,每张纸上写着一首诗:   莺啼岸柳弄春晴,柳弄春晴夜月明。   明月夜晴春弄柳,晴春弄柳岸啼莺。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   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浅水流。   流水浅洲沙宿雁,洲沙宿雁楚江秋。   红炉透炭炙寒风,炭炙寒风御隆冬。   冬隆御风寒炙炭,风寒炙炭透炉红。   殷慈墨的这首四时山水诗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才子们争相传阅,接下来,皆是众男子对她的谥美赞赏之词。   见殷慈墨吸引了众男的目光,众女心中虽然发酸,却也不得不承认殷慈墨的才华确在她们之上。   轮到谢意馨之时,有感于刚才那一曲阳春白雪她所表现的高超技艺。众女心一紧,眼睛刷地看了过来,颇有种虎视耽耽的味道。   不少人开始担心了,刚才殷慈墨的山水四时诗已出尽风头,如果谢意馨再表现出色,风头都让她们俩出尽了,这场宴会上哪里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   谢意馨莫名的就明白了她们的担忧,不由得莞尔一笑,“我会的曲子很少,就不表演声乐了吧。”   此话一出,众女心莫名一松,接下来一句话,又把她们的心提了起来。但谢意馨的回答让她们彻底放下心来,要知道,就算谢意馨字写得再好,也不可能如殷慈墨般自成一派不是?这么一想,对她也有了莫名的好感。   “不知谢大小姐要表演什么?”   “我给大家写副字吧。”   闻言,殷慈墨的眼神一暗。她刚才之所以那么卖力表现,想给这些姑娘一个下马威,绝了她们挑衅的心思是次要目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现在虽然是女官了,但在太和殿及御书房等地并不得重用。这回未尝没有借这首诗向皇帝展现才学之意,以求能尽快上位。   自己如此高调和尽力,接下来的那些贵女们不更应该竭力表现吗?可谢意馨却浑然不在意,反倒显得自己太过郑重其事了。   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让殷慈墨憋闷不已。   接着,谢意馨摊开纸张,全身心浸入地写起字来。   周身弥漫着一股宁静人心的气息,整个人宁心静气,似乎不为外物所扰,手腕更是笔走龙蛇,挥洒间如同行云流水,显然功底极佳。   没一会,字便写好。呈上去,长公主见她写了一首前人的诗,对她的字略赞了两句,谢意馨也没太在意。   “谢大小姐,你怎么挑了一首前人的诗,不自己作一首?你祖父乃帝师,你这当孙女的,不会那么不济吧?”有人尖锐地问道。   众人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祝尚书家的庶女祝莲。   而祝家的主母莫氏,自顾自地喝茶,既不阻止,也不呵斥,完全一副放任不管的姿态。   想到之前祝霏之死,再看莫氏如今苍老了十岁的样子,众人恍然。哀莫大于心死,唯一的女儿死了。丈夫毫不愧疚,还不想为女儿讨个公道。据说当日莫氏从慈宁宫回家后,还被祝尚书斥责了一顿呢,说她妇人之见,耽误了儿子的前程。当时莫氏冷笑连连,不止骂了祝尚书狼心狗肺,连一干庶子庶女都骂了。据说骂得很难听。下人们有板有眼地往外传,莫氏也完全不管。   “比试才艺规定了必须作诗吗?”谢意馨毫不客气地反问。她最讨厌别人拿她祖父来说嘴了。特别是她话中还暗讽了她祖父名不副实!   “没有,可是——”   “那不就行了?我作不作诗又关祝小姐什么事呢?”谢意馨淡淡地反问。   见她如此逃避作诗,祝莲自以为得计,当下紧咬不放,“可是你作为帝师的孙女,连首诗都不敢做,不觉得惭愧吗?虽然我们也知道,你做的诗一定比不上殷女史的四时山水诗。但你连我都不如,就太说不过去了吧?”说着,她扬了扬刚才写的诗。   “在我眼中,女儿家当以贞静为要,女红管家是主要。可琴棋诗书画,乃小道末技,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也不求才女的名头,会一些就行了。精,则是闺房情趣,不精,也无伤大雅。所以祝小姐不必纠结于我会不会作诗这一点了。”谢意馨慢悠悠地说着许多世妇心中的想法,引得在场的世妇连连点头。   以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今却不是了。倒不是觉得琴棋书画就比女红管家重要了。而是觉得,那样的想法,太围着男人转了。现在谢意馨就觉得,学这些,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修身养性,是为了内心平静,是为了让自己更美好,与男人无关!   男人在外面辛苦,女人其实也不轻松。琴棋诗书画这些管家应酬之余的消遣,竟然还被拿来讨好男人,实在是太累。当然,成亲之后,闲暇之余,若男人有兴致,亦可以相抵探讨切磋一番,增加两人情感。若是没兴致,也不妨碍自己什么,没必要为了男人的喜好而放弃。   不过这些,不足为外人道。   “这些都不过是你作不出诗的借口罢了。”祝莲倔强地说道。见到这么多人都赞成谢意馨的话,祝莲心中也慌了,只觉得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要把谢意馨拉下水才是。   还真是不死心啊,谢意馨笑笑,“祝小姐倒是说对了一点,这是个借口。”   她顿了顿,待祝莲露出得意的表情时,谢意馨才说道,“不过却不是我作不出诗的借口,而是不愿意作诗的借口。”   “说实话,琴棋诗书画,我唯独不爱诗之一道。所以我作诗这方面的能力欠佳,诗作得并不好。而且在我看来,棋能培养一个人的观察力全局观,琴和书画锻炼人的耐性,悟性,也可陶冶性情,让人神情舒缓,身心放松。唯独诗,太过卖弄。”   “当然,我并不是全盘否定,学诗就是不好的。男子学诗是政治需要,毕竟上峰乃至皇帝都喜欢文采斐然的人。再者,于文章着作方面,也有好处。而女子学诗做什么?当然,有这方面的天赋和兴趣,我也不反对。但没有天赋又没有兴趣,只是为了表现自己有才华努力去学,或者为了迎合未来的夫君去学,那倒不必。”说这话时,谢意馨意有所指。作诗,是男子的政治需要,你殷慈墨一个人作得那么好,想干什么?   而且刚才这些姑娘看到刚才殷慈墨于诗文之上大出风头而且得了大多数男子的赞赏,甚至连几位皇子都称赞有加,心里肯定羡慕无比吧?搞不好宴会一散,回去便开始埋头苦学了。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不少人听了若有所思。   也有人听了,嗤之以鼻的,“都说满腹诗书气自华,可是依谢大小姐所言,似乎并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们嫁人之后,不该以夫为天吗?夫君喜欢诗词,我们学一些又怎么了?”   “呵呵,满腹诗书气自华,对,书,我是赞成多读一些的。但如果满腹只剩下诗的话,就只能是酸了。看看吧,古往今来,多少的女诗人于感情家庭方面都是失意的。再者,夫妻俩感情好之时,有什么话不能说非得作诗?如果两人感情不好了,男人已经不想和你说话了,你作的诗再好,他也会不屑一顾。”或许在别人眼中,这些都是歪理,但谢意馨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相比于诗,她更乐意学其他。   谢意馨的最后两句,惹得在场的夫人感慨不已,的确如此啊。   “谢大小姐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只是我们常说,要完全了解一个事物,才有资格去评判它。而谢大小姐似乎对诗词——”殷慈墨笑笑,点到为止。静待谢意馨的反应,若是她承认自己的确诗词不精,那么她刚才评判那段话,就是无稽之谈。   她若是想要证明自己有资格评判,就必须做出一首诗来反驳她这个观点,而且这诗还不能是泛泛,这无疑是与她刚才述说的观点是相悖的。必会令刚才赞成她的贵女不满,你说诗不好,自己还做得那么好,岂不是骗我们的?是何居心啊。   她真的很好奇谢意馨会选哪一个呢。   祝莲马上接过话,“对对,只是如果一个诗词歌赋都不通的人,又有何资格来评判它不好呢?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已!”   谢意馨自然明白她的险恶用心,想了想,道,“殷女史说得对。长公主,可否借文房四宝一用?也好让殷女史知道我有没有资格。”   众女以为她要作诗,脸色俱是一变。   “准了!”长公主转而对侍女说,“去把我书房里放在中阁那套文房四宝拿来。”   不过一会,侍女便回来了。谢意馨看着这一套文房四宝,不住地点头,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很好。   研好墨,谢意馨便专注地挥毫起来。作诗?那是下下策!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谢意馨满意地搁下笔,笑道,“殷女史,有句话不知道你赞同不赞同?”   “什么话?”   “人家说,一道通,百道皆通,琴棋诗书画亦然,你以为呢?”   她已经知道谢意馨说什么了,可是在场的才子大多数不住地点头,殷慈墨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   “那你看看,我可有资格评判诗词了?”谢意馨把她刚才作画的宣纸拿起来,让殷慈墨看个清楚。   众人伸长脖子,只见那宣纸上面作了一副画,画中意境悠远,处处成诗,诗意跃然纸上,就是最不懂画的人看了,都不由得赞一句好画,可见画功了得。   “好画,好诗!”君南夕开口赞了一句。   五皇子都开口了,众才子自然赞不绝口,再说了,这画确实不错,不是诗胜似诗。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谢意馨!能教出周昌帝的持礼公的孙女儿,怎么可能是个庸才?之前种种,怕不过是她的谦言吧?   这一局,她输了,殷慈墨面无表情地坐回原处。而祝莲的脸更黑。   谢意馨拿着画,径直问道,“殷大小姐,祝小姐,你们说,我可有资格了?”别怪她咄咄逼人,有时候真是人善被人欺,有些人你不打疼他,他就不长记性!   殷慈墨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而祝莲则胀红了脸,不忿地道,“谢大小姐,你不要太过分了。”   王潜不忍地说道,“是啊,谢大小姐,这不过是一点小事,你大度一些,别为难她们了。”   男人中有些个也一个劲地点头附和。   谢意馨淡淡地瞥了王潜一眼,道,“我只是以实际行动告诉她们,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知道被人为难的滋味不好,以后就别再轻易为难别人。还有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她们刚才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有资格时,王公子怎么不站出来让她们大度一点,别为难我呢?难道王公子的善良也是因人而异的么?”   王潜讪讪。   谢意馨没再理会那些人,只是同样眼睛不眨地看着殷慈墨,等着她的答案。   殷慈墨眼睛的余光瞄到四皇子与五皇子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没有出手的打算。三皇子忽略不计,他们的关系需要隐在暗处,这种场合他是不会帮她说话的。   看明白了形势,殷慈墨大方一笑,道,“对,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谢意馨的确有资格评判诗词。”   殷慈墨低头了,祝莲也不得不低头。   得到答案,谢意馨并未再出言奚落讽刺什么的,这样做太下乘。战果最大化,她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时的痛快而口不择言?而且这样,就够了,再多,就过了。这样就很好,既显示了谢家女子的仁厚与大度不计较的品格,又让在场的人在每一次女子作诗时,都会想起今天之事,殷慈墨想靠诗词上位,难了。   后面的才艺,虽然贵女们表现得很用心,众人却觉得没那么出彩了。   这也难怪他们会这么觉得,就如同吃饭,如果菜肴从淡到浓,吃的人便能品尝到各种滋味。如果先吃了重口味的菜肴,之后不如它味道重的菜肴就显得寡淡了。   等众女表演完才艺,已是月上柳梢头。   长公主早就命人在他们周围挂上了灯笼,荷花湖周围及中间的亭子都挂了,一时之间,院子里顿时亮如白昼。   数名花匠及小厮搬出数十盆花,归置在院子,摆弄一阵,看着妥当了,才纷纷退下。   这些花种类繁多,有些开了,有些未开。大多数都是含苞待放,微风拂过,似有暗香浮动。放在中间的几盆便是今晚的主角,他们要赏的昙花,据说此花约在戌时二刻左右开花,离它开花还有半个时辰。   有耐不住的,见湖边停有小船,忙拉了相好的闺蜜上船,在池中采花嬉戏。   谢雨芙和王雪芝都去了,谢蓉青有些意动,见谢意馨没打算上船,也没跟去。   长公主也不阻止,一来这个池塘不深,二来她早已吩咐水性好的下人在一旁候着,出不了大事。   其他人也随各自的喜好散坐在院子各处,谢意馨也挑了一处隐蔽而又开阔的地儿歇脚,旁边跟着谢蓉青。可是没多久,谢蓉青内急,匆匆走了。    ☆、42更新更新     谢蓉青一出恭房,发现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贴身丫环如儿不见了,顿时有点慌。看到离她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个洒扫的丫环,忙过去一问,才从她口中得知刚才如儿不知为何匆匆走了,在那洒扫丫环的指点下,谢蓉青有点迷糊地往回走。   不知走到何处时,她突然一个机灵,甩了甩脑袋,看着周遭,心里忍不住发毛。就在这时,假山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接着还传出了声音。   “不行,嗯啊,一会有人来,我们就惨了。”   吴语软哝,是个女子。   “放心吧,唔,人都死去赏花了,没人会来打扰我们的。来,把你的腿圈到我腰上。”   “嗯,不,唔,你别这样。”   不一会,便传来啧啧声,直听得谢蓉青脸色发白。   她刚想调头离去,不料小腿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一麻,卟通一声跪下了。接着,她发现自己动不了,吓得眼眶都红了。   可她没有出声,不知为何,谢蓉青直觉她叫出声的话一定会有麻烦的,所以即使现在再无助,她也是紧咬着双唇。   ******   春雪见谢意馨一个人甚是无聊,忙说道,“小姐,可要四处走走?刚才奴婢去取水时,听人议论说长公主的府坻是当初皇上请了圆慧大师设计,再由无数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的。一年四季景色各不相同,别有一番滋味呢。”   谢意馨笑笑说,“春雪,不错啊,一句话用了三四个成语,学问长进了。”   “大小姐别取笑奴婢了,这些都是刚才奴婢听到几位小姐谈论后回来学嘴的,哪是奴婢学问长进啊。”春雪又问,“她们说得那么好,小姐可要逛逛么?”   “不了。”晚上不比白天,瞎逛出事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她就不去给人创造机会了。   突然,谢蓉青的贴身丫环如儿一脸着急地回到院子里,找到谢意馨这仍没见着谢蓉青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谢意馨觉得奇怪,低声问道,“如儿,怎么了,你家小姐呢?”   如儿哭丧着脸说,“大小姐,奴婢找不到小姐了。”   “刚才她不是和你在一块儿?”谢意馨拧眉,这乌漆麻黑的,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可是奴婢从恭房出来就找不着小姐了。”如儿胡乱地把刚才的事说了,原来她陪着二小姐去恭房的。不知为何,她当时肚子也痛了起来,便和旁边的一个同样是等着主子出来的丫环说了一声,拜托她如果见到她家小姐出来就告诉她自己去了旁边给丫环上的茅房。可是如儿出来的时候,却找不着二小姐了。   谢意馨沉吟,手无意识地捋着胸前的头发。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一凛,“这事你先别声张,一刻钟左右如果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悄悄告诉夫人。记住,悄悄的。”   交待完,谢意馨就带着春雪往西南方向匆匆而去,她记得那里似乎有座挺大的假山。心中却想着,但愿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   “这昙花就要开了,谢夫人,你不是带了四个姑娘来,怎么就只见两个?你家大姑娘和二姑娘呢?”一位夫人状似无意的问。   文氏面上笑了笑,道,“劳侍郎张夫人关心了,姐妹俩这会估计还在哪个地方坐着吧。”心里却止不住地担心,刚才如儿悄悄地把事情和她说了,如今她们两人都没出现,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谢夫人,你看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就差你家两位姑娘了,还是赶紧找找吧。要不然,这瞎灯暗火的,今天宴会又有那么多男子在场,真出什么事就不好了。”张夫人好心地建议。   旁边,文氏交好的一个夫人看不过眼了,“张夫人,瞧你这话说的,知道的晓得你这是关心两侄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咒人呢。”   张侍郎夫人瞪着她大声说道,“你什么意思?分明是谢家两个女儿不见了,我好心劝她去找人,不领情就算了,你还反过来污蔑我,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文氏脸一沉,沉声说道,“张夫人,慎言!”今儿来参加宴会的人可不止是女眷,张侍郎夫人的话听在有心里耳里,对女子的闺誉是有妨碍的。   张侍郎夫人的声音不小,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了,远的也隐约听到一些。   “谢家两个姑娘不见了?”   “怎么回事?”   “你说她们去哪了?”   “别不是会情郎去了吧?”   不远处的长公主也听到了消息,秀眉不郁地微拧。这回的赏花宴安排在晚上,若有人出事,那是大大的不美。   长公主高声道,“大家不用担心,她们约摸是在哪处被园子里的景致迷了眼也是有的。再者,也不只是缺了她们两人,本宫的弟弟不也还没回来?”   “公主,还是派人找找吧。依臣妇之见,谢大小姐可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现在人不见,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有夫人如是说。   众人都觉得此话甚是有理,纷纷提议去找人。   “这样吧谢夫人,你也不必担心,我这就派人去找,咱们继续赏花。”长公主对文氏说。   文氏点了点头,这样算是比较好的办法了。如果真发生什么事,被长公主的人找到,还能帮忙掩饰一二。若是放任在场的人去找,真有什么,可管不住他们的嘴。   长公主正要派人去找,负责这次赏花宴的管事便带着一个丫环上来,说有事要禀。   长公主看着跪在下面怯生生的丫头,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何事要禀?”   “公主金安,奴婢名叫小燕,是院子里一名洒扫的丫环。刚才奴婢看到一位小姐双眼无神地往西南方向走去,奴婢叫她也不应,似乎似乎——”   “不会是中邪了吧?”有人心直口快地嚷嚷出来。   “住口!子不语鬼怪邪祟。”长公主斥责。   “你确定没看错么?”长公主复又确定。   小燕一个劲地摇头,以示她所言不虚。   “长公主,咱们去看看吧?”有人提议,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何况这事被一个丫头说得那么玄呼。   长公主扫了一圈,发现不少人都眼带好奇,便点了点头。这事是禁止不了的,就算她不允,这些人也会借着出恭的便利偷偷去看,何必呢?再者,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   谢意馨步履匆匆,加上这里不是她熟悉的谢府,根本不知道她在一转弯的不远处还有别人。   “主子,是谢大小姐。”   “嗯,跟上去看看。”君南夕原本微微苦恼的表情因为这决定舒展了,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谢意馨朝着假山的方向走,远远的她就看到有个人跌坐在草地上,看那衣裳的颜色,挺像她蓉青妹妹今天穿的。   谢蓉青正四处张望呢,无意中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大姐,眼中一喜,就要叫出声。却被谢意馨以运作制止了。   走近了,她也听到了假山那边传来的动静。当下眉一皱,果然如此么?   上一世,公主的赏花宴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时她没来公主府,知道得不是很清楚。据说那天,汤静尘不知为何走到公主府里唯一的一座假山,撞破了驸马□,而且是在众目睽睽,长公主想掩饰一二都不行。   据说场面当时闹得很大,皇室的脸面就此丢尽,长公主差点没打杀了那一对狗男女。   对撞破这一切害她颜面尽失的汤静尘,长公主也是恨得不行。后来汤静尘在长公主强硬地保媒下嫁给了一个小世家的浪荡子,一生郁郁寡欢。   连汤家的求情也被周昌帝一边压了下来,可见周昌帝对长公主的疼爱。最后还是在汤家大家长汤老尚书的决定下,咬牙将汤静尘嫁了出去。   可谢意馨后来想到,周昌帝对长公主的疼爱不假,其中可能也有试探汤家的成分。毕竟汤家在皇帝心目中的一直都是纯臣的象征,他就想看看,为了一个女儿,汤家会如何做。其实,耿直认礼又如何,皇命难为,要你跪着的时候你不能站着,让你死的时候你就得咽气。反抗,只会死得更惨。   而驸马和他那个青梅竹马也没好下场,长公主等大家把那事渐渐淡忘的时候,驸马和他的青梅竹马双双暴毙。在城门口多了一个肖似驸马的残废讨饭,十九楼里多了个终身不能赎身不能拒绝任何客人的妓子,就算对方是个糟老头,她也得接。   这桩丑闻就是个马蜂窝,谁戳破谁受罪。这回汤静尘因为生病未来,竟然轮到她妹妹遭罪了么?一时之间,谢意馨也没能想到什么好办法破局,唯今之计,走为上策。   谢意馨走到谢蓉青身边,用口型慢慢说道,“别出声,能走么?”   谢蓉青试着站起来,却发现双腿无力,朝她大姐摇了摇头。   谢意馨扫了一眼四周,没发现有藏身之地,正欲与春雪一道扶着谢蓉青往回走时,从她们刚才走来的方向隐隐传来了人声鼎沸的响动。   “大姐,我能动了。”谢蓉青惊喜地道,声音压得很低,说着还动了动双脚,以示所言不虚。   来不及了,谢意馨微眯着眼看着已经出现在她们视线中的被一干贵女妇人簇拥着的长公主,脑子迅速地转着。   “嗯哼!”就在这时,谢意馨腿部不知为何被击了一下,痛得她眼角湿润,痛是那种痛入心扉的痛,就是生孩子那会都没那么痛过。她一咬唇闷哼一声,忍住了到舌尖的尖叫。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谢意馨抹了抹额头的虚汗。受过了那种极致的痛,接下来虽然还是痛,但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暗处,果然有人!   再一看,长公主他们一行人已经入了她们的视线范围。再侧耳一听,假山后面的动静嘎然而止。似乎也发现了情况不对。   微风吹过,谢意馨似乎闻到了一股腥甜的情/欲味,不由得皱起了秀气的眉。   谢蓉青与春雪也吃惊地看着出现的众人。   这个时候只能用苦肉计了,罢了,拼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想长公主他们定是来寻我们的,我的脚踝扭伤了,一会你们俩扶着我走,没有我们在这等长公主自己过来的道理。”说着谢意馨移了□子,在她们俩人的遮挡下,脚以诡异的角度往地上重重一砸,   喀嗒一声,谢意馨倒吸了一口冷气,疼死她了。   “小姐!”   “大姐!”   谢蓉青与春雪惊呼。   谢蓉青的眼眶又红了,她再笨,也知道此时情况不对头了。   “快扶我起来。”   两人扶着她吃力地朝来人的方向迎了上去,现在谢意馨就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越远越安全。   可是,春雪与她妹妹都是弱女子,扶着她,三人走得不快。   才走了不到三丈,两波人便遇上了。   行礼时,谢意馨假装要摔倒,一只手却紧紧拽着长公主的手臂。   “你这是怎么了?”长公主吃惊地问。   “回长公主,臣女的脚踝扭伤了。”谢意馨苦笑着道,“你们是来找我们的?真的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   众人看谢蓉青神色正常眼神清澈,完全不像是中邪的样子,不由得失望。   谢意馨眼睛定定地看着长公主,意有所指地说道,“长公主,那昙花快要开了吧?咱们赶紧回吧?别错过了。”手却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臂,暗示着。   “咦?假山那边有人!”一个丫头惊呼。   长公主的脸色微微一变。   “不要胡说!”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轻呵。   “我也看到了。”有人小声地说。   “现在天色黑了,看走了眼也是有的。而且我们过来是为了找两位谢小姐,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咱们就回吧。况且谢大小姐扭伤了脚,正该及时医治才是。再者,那昙花想必也要开了,你们就不想亲眼看看那花开的模样?”长公主笑吟吟地道,话似劝解,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张夫人哎哟一声说道,“我的好公主哟,花什么时候赏不行。可假山那边,你还是赶紧派人去看看吧。万一那里藏着歹人,臣女担忧公主的安危啊。谢大小姐虽然伤了脚,也会理解的是不是?”   谢意馨疼得直抽气,假装没听到张夫人的话。   众人的表情很微妙,怀疑的目光在谢意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假山那头的人,莫非是谢家姑娘的幽会对象不成?   这么大动静,把公主府中的侍卫都惊动了。此刻,一些护卫已经散落在他们四周。   殷慈墨的手微不见地动了动。   “什么人?”突然一个侍卫大喝一声,然后往假山那边冲了过去。   “拦下他!”谢意馨沉声一呵。   竟然真的有一个侍卫冲过去拦人了。可是,待他和前面的侍卫交上手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看向长公主这边。   长公主看了谢意馨一眼,见她朝自己尴尬地笑笑,收回目光,然后对后面的那个侍卫下令,“都退回来!违令者,华昭,不必顾忌。”   没一会,那个叫华昭的侍卫便押着第一个侍卫过来了。经过谢意馨身边时,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他也纳闷,当时不知怎地,听到她一下令,下意识就照着做了。现在想来,太不可思议了。   华昭并不知道,刚才那一刻谢意馨也是全神戒备气势全开的,当了十来年总揽大小事物的侯爷夫人,震住一下属下的气势还是有的。   长公主大发雷霆,“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没下令,你便敢私自行动?!”   “公主恕罪,属下是真的看到有人藏在假山里头。”   长公主狠狠地甩了那侍卫一巴掌,该死的,假山里有没有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想不想查,这个该死的侍卫竟然违背了她的意愿!   “吵死了,想好好赏个月都不行。”一道好听的男声突兀地响起,然后脚一点一跃,翻身坐上了一块石头之上。   “呀,是五殿下。”众人惊呼。   “我就在这,你们刚才谁说要过来搜这假山的,来吧。”说话间,南君夕温和中带着冰冷的眼神却刚才他站着的地方一扫。   原本挣扎着的驸马爷崔言顿时不敢动弹,被抓奸现场的时候他就知道完了。本来他心中还有一点希冀,以为闹大了,虽然丢脸丢人,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多活一段时间。如果不闹,等着他的就是一个死字了。可是君南夕那眼分明是警告,警告他如果敢妄动,等待他的就不仅是个死字了,或许还要连累家族。   殷慈墨本来清亮的眼一凝,然后垂下眼眸。   张夫人哆嗦着说道,“不敢冒犯五殿下。”   “你们也知道是冒犯啊。我还以为,你们欲以关心的名义行胁迫之事呢。大姐,这两年你手段退步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驳你的话了?”   长公主眼睛一闪,几乎可以肯定假山内一定有状况,不过不急,打发了这些人走再说。   “五弟说的不错,近两年来本宫就是太和善了,才会让那些人不把本宫的话当一回事。”   众人一听,只觉得心中无端地冒出一股寒气。   “现在,你们可以随本宫去赏花了吗?”长公主一字一句地问。   “长公主说笑了,今天我们就是来赏花的嘛,如果今晚没赏到,我便赖在公主府不走了。”有人打着哈哈说道。   “是啊是啊,走吧,那花该开了吧,我听说啊...”   在场的人三三两两,相携离去。   今晚波澜丛生,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赏花了。看了那昙花没多久,便陆续告辞了。    ☆、43更新更新   坐在自家的马车里头,谢蓉青有种劫后余生之感。逃过一劫,谢意馨倒没觉得有多喜悦,只觉得眼前又是重重迷雾。   回到谢府,文氏宽慰了众女几句,又叮咛她们这两天别乱说话,才打发她们各自回院了。   谢意馨与谢蓉青谢雨芙一条道,临分别之际,谢意馨对谢蓉青说了一句,“回去好好歇着,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想。”   谢蓉青见谢意馨说得慎重,她也郑重地点头,今晚在假山的事透着古怪蹊跷。她当时分明听到一男一女的声音,后来却只有五殿下出现了,其中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深想。   回到春暖阁,春雪亲自服侍了谢意馨洗漱。   “小姐,你说,假山后的那一对,男的真是五殿下么?”   “不是。”上一世她所知的君南夕并非那种会在屋外乱来的人。他除了正妃殷慈墨,侧妃没有,就连侍妾也只有一个,那侍妾还是当初教导他人事的宫女。而且这宫女也仅仅只是占了侍妾的名额在王府里养老而已,之后与君南夕并没有实质的关系。单单这一点,就让所有女子对殷慈墨羡慕嫉妒极了。   如果光这一点不能让她肯定假山那男的不是君南夕,那反过来想,如果真是君南夕,他倒不必过于遮掩,大不了就纳了那女的为妾就是了。这么一想,谢意馨越发肯定假山那一对必是大驸马无疑,也只有如此,君南夕才会站出来帮忙遮掩一二了。   只是这个桥段,前世汤静尘撞破驸母□时似乎没有发生啊。哎,乱了。   不过她得感谢五皇子,如果不是他出现,让此事嘎然而止。后面对方还有什么手段,也未可知。如果驸马的□被撞破,那么大公主只会迁怒于她们,可不会管她之前是怎么努力的。   没办法,上位者都是只看结果,才不管你过程呢。   “那会是谁呢?”春雪疑惑。   “你就别猜了,有时候知道得多了,未必是好事。”说话间,谢意馨已换上宽松的亵衣爬上床了,“我睡了,你也赶紧洗洗歇了吧,让小丫头值夜就好了。”   春雪答了声是,然后熄了灯,轻轻退了出去。   谢意馨在屋内隐约听到春雪低声交待着什么,脑中却不由自主地猜测起今晚那事的主谋来。   她直觉与殷慈墨有关,但是不是,还得仔细思量之后才能下决定。毕竟就她所知,汤家似乎与殷家没仇,殷慈墨应该不会动汤家才是。   可是谢意馨再想一想,又觉得不能以常人的想法来猜测殷慈墨,别人越觉得不可能是她做的,反而越有可能!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过了,一有事就忍不住往殷慈墨身上想。只是她也没办法,前世她知道的事,再上重生后发生的事,与殷慈墨都有千丝尤缕的关系。就如同下棋,对方已经在重要的地方布下了一步步棋子,整个局面,对方的赢面已经有八成。   而她谢意馨,除了上一世的记忆,能倚仗的人手财力,估计都被对方估量过了,或许数据不是很准。   不能再单打独斗了,要打赢这一场,光靠他们谢家自己太难了。她明天,得把被三皇子殷慈墨触及的既得利益家族圈出来,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可以合作一下的。   这么想着,谢意馨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大公主府,所有的宾客都离去之后,仍然灯火通明,整个府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紧张不安的气氛,越靠近大厅越明显。   大厅外,十几个侍卫神情肃穆地站在岗位上。大厅内,公主神色凝重地坐在上首,地上跪坐着驸马崔言及一名衣衫缭乱的女子,余下的皆是大公主的心腹。   大公主扫了一眼据说是驸马青梅竹马的女子林纤纤,见她对上自己满脸惊惧时,不由得皱眉不已。听说她爹只是个七品小官,而且这样的性格,大公主不知道林纤纤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在公主府里与驸马私/通。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大公主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迅速地下了决定,驸马催言一杯毒酒,林纤纤一条白绫。   崔言扑到大长公脚下,抱着她的腿求饶,“公主饶命啊,我是被她勾引的。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这么做!公主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份上,饶了我这回吧。”他本来以为日子过得如此抑郁,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林纤纤不可置信地看着崔言,听着他把错都推到她身上,满眼痛苦。   “晚了,须知,人生有些错是不能犯的。”大公主疲惫地闭上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大昌朝多少男子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偶尔玩个女人又怎么了?!前朝还有驸马纳妾呢,为何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死罪?”崔言愤怒地指责,“只要你能番过这一篇,我是不用死的,你心肠为什么那么硬?”   “崔言,长那么大,你还没学会取舍呢。”大公主嘲讽地道,“是,大昌国无数的男人可以纳妾,唯独你不可以!从你尚了公主,当了驸马起,你就不能了。而且这些,也是你和你的家人都答应过的。怎么到了现在,享受了驸马的权力和便利,又不满足了?”   “是,我和我的家人是答应了,可是你又做到妻子的责任了吗?你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永远在你面前低人一等,你没有想过我一个作丈夫的感受?”   闻言,大公主冷笑,“崔言,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你还记得成亲头两三年吗?我是如何作小伏低掏心掏肺对你的!你呢,成天对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一得空就去书房写你那酸诗,思念别的女人!你们崔家人真有意思,当了□还想立牌坊!是,当初是我看中的你,可是你们崔家但凡有一句不愿,我君涵双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强迫你。可是,你们既舍不得当长公主驸马的好处,就该摆正了态度,而不是作出一副受人逼迫的模样!那三年,我对你如何,你扪心自问。我就想啊,就算是一块石头,捂那么久,也该热了吧?可你崔言倒是越来越变本加利了。后来我就想啊,既然你捂不热,我还就不捂了。现在,你反倒来埋怨我高高在上了?”   “我告诉你,崔言,既然平静的日子你不想过了,那就别过了!”   催言被说得一时无言,过了一会,他才道,“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晚了,在你明知我今晚摆宴,那么多宾客都在的情况下,你还乱来,就已经注定了这一结果。你有没有想过,被人撞破后,本宫的脸皇室的脸面该往哪搁?本宫里子已经没有了,你再把本宫的面子剥掉,让本宫没脸,就别怪本宫要你的命!”   “这不是还没几个人知道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崔言哀求。   “有这种想法,就证明了你是一个祸害,有一就有二。来人,把他拉下去,别污了我的眼。”   “不,不,我不去,我求你了,求你还不行吗?”崔言抱着大公主的腿,哭得满脸鼻涕。   两个侍卫上前,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然后一敲,把他击晕了带下去。   林纤纤看着自己深爱的那个男人为了可以不死如此狼狈如此卑微的样子,心却奇迹般的平静了,她挺直了背跪在地上,道,“大公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犯下的错我用我的命来承担,只求公主不要迁怒我的家人。”   大公主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应了一声,“好。”   林纤纤含笑端起那杯毒酒,头一仰,喝尽了杯中的毒酒,最终闭上眼,从容赴死。   待大厅被清理干净后,大公主对华昭说,“那侍卫给本宫好好审审,本宫很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迫不急待地想看本宫丢脸。”那个人最好不要让她找到,要不然,谁让她没脸,她便让谁没皮。   再者那侍卫是她建好公主府后选进来的第三批人,已经有几年了,这钉子埋得如此之深,让她深为忌惮。   华昭领了命下去了。   “公主,这件事多亏了五殿下了。还有谢府的两位小姐,只是不知道她们看出多少,会不会说出去?”大公主身边的奶嬷嬷迟疑地问出声。   老五,大公主沉吟,老五看着温和,实则为人淡漠。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也就过得去而已。他这次会出手,她有点意外。   “放心吧,别人本宫不知道,但本宫敢肯定,谢家大小姐是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大公主微眯着眼说。   此事她得承谢大小姐一个人情,如果不是她帮着遮掩,恐怕驸马的奸/情早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那名率先冲出去的侍卫,让她觉得此事不简单。虽然那侍卫只和华昭过了两招,就似清醒过来一般束手就擒了。但他如果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在自己面前就不该说出‘真的看到有人藏在假山里头’的话。这话似是辩解,又似是意有所指。   此话一出,指不定当时还有大胆的欲一探究竟。   如果后来不是老五挺身而出,次日关于公主府的传闻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的,而且她的不作为,也会成为别人议论和猜测的焦点!   既然有人陷害,那么撞破奸/情的就不一定是谢家女,但是换个人,做得未必有谢意馨那么好。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这个情,她得领!   “嬷嬷,帮我备好朝服,明日我得进宫一趟。”驸马死了,怎么着也得和父皇说一声的。   *******   “李德,近来外头可有什么有趣的事么?”周昌帝喝了一口茶,拿起左边一叠不甚重要的奏折慢悠悠地批阅起来,甚有闲心地问。   李德公公偷偷瞅了龙颜一眼,觉得皇帝今儿的心情甚是不错。搜肠括肚,把自己知道的消息整合了一番。做皇帝的贴身总管不容易啊,不仅要忠心,还要耳聪目明。   夸了自己一句后,李德忙上前说道,“要说有趣的事,倒有那么一桩。昨日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无数贵女展现了她们闺阁才艺。奴才可听说了,去参宴的宾客们算是大饱眼福了。其中,又以殷女史表现最为出色。”   说到这,李德又偷瞄了龙颜一眼。   “说下去,殷女史表演了什么?”   “殷女史作了一首四时山水回文诗,引得众才子拍案叫绝。诗的内容是这样的......”李德学着那些才子的样儿摇头晃脑地把诗给背了出来,背完后还一脸意尤未尽的样子。   “行了,别作这副怪头怪脑的样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懂诗呢。”周昌帝笑骂,骂完还在那奴才屁股后轻轻踹了一脚,   李德哎哟一声,假装踉跄了几步,“奴才是不懂诗,但奴才也跟在主子身后几十年了,还是有点眼力劲儿的。殷女官这诗一看就与众不同,而且连王编修都承认了,殷女官的才华,他不及。”   周昌帝笑着捋了捋胡子,似乎不在意地问道,“难得啊,王编修一向自恃才华的,他竟然会承认不如一个女子?”   “是啊,奴才听到也惊讶呢。不过据说他在宴会上承认了的,料想假不了。其实不止王编修,许多才子念着殷女史这首四时山水回文诗都觉得自愧不如呢。”   “皇上也觉得不错吧?”李德喜滋滋地问。   “这诗确实不错。”周昌帝点头,右手在御案上无规则地敲打着桌面,微眯的双眼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殷慈墨么?他们只看到她有不输于男子的才华,可是,他却看到她也有一颗不输于男子的野心。   看周昌帝在思考,李德很识趣地退了下去。出了御书房,李德完全不复先前那副模样,而是看着某个方位,轻哼了一声,殷慈墨,想跟本公公斗,你还嫩着呢。   虽然殷慈墨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对李德公公屁股底下的位子的觊觎,而且一直以来,对他也是尊重得很,完全不拿他当一个阉人看待。   但李德公公是谁啊,跟着皇上几十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他一眼就瞧出了这殷女史想当皇帝面前的红人,这不是和他李公公抢饭碗么?那就别怪他给她点颜色瞧瞧,今儿就让她尝尝捧杀的滋味。   还有,那几个小子也是傻的,人家和自己和颜悦色说两句,神态自然不轻视,就屁颠屁颠上赶着帮人做事说好话了。   不是他犯贱,不喜欢别人对他好,对他尊重。只是自打他进了这宫里,他就很明白,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他们看不起太监这一类人很正常,虽然那种隐晦的目光让他不快,却也让他觉得安全。那些不快,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但殷女史自打进了宫,从来都对他们这些宫女太监和蔼可亲,对他们这些太监也尊重,没有看轻。甚至有徒弟悄悄和他说,殷女兄待他们这些太监像个正常人,让他们颇为感激。   可是李德却听得毛骨悚然,在他看来,任何超出规则外的事件都是危险的。   自打他进了宫当了这太监,就没再奢望过别人待自己平等尊重,皇宫是个讲究等级权力的地方,进了这个地,还想着这些,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此后,李德见到殷女史此人,只觉得她图谋甚深。   一道声音打断李德不知神游何处的想法,“干爹,小寅子已经泡好热茶,你且去歇歇,皇上召唤,小寅子再去叫您。”   李德看着新认的干儿子,满意地笑笑,指点了两句,“小寅子啊,你可要记着了。奴才难当,宫里的奴才更难当。如果你想寿终正寝,有个好下场。那就得记着做奴才的本份,别奢望那些不属于咱们奴才的东西。否则,会死得很惨。”   “干爹,您放心吧,小寅子记着了,虽然不太明白,但小寅子会放在心里的。”   小寅子现在还不知道,就因为他干爹说的这两句话,让他以后避过了许多的灾祸,做到了和他干爹一样的总管位子上。    ☆、44更新更新   次日,谢意馨的脚踝肿得老高,春雪一去说,文氏忙让人请了谢府供奉的一老大夫来看。这位老大夫不是别人,正是葛发生葛大夫。葛大夫就是五月份的时候与孙仲明周通两位大夫一起去过渠南支援两个月的三位大夫之一,前儿不久才回来的。   如今谢家在渠南的医馆,生意那叫一个红火。谢家医馆不仅深受当地百姓的喜爱,而且谢家医馆似乎隐隐受到朝庭的保护,不管是哪位在渠南上任,都不敢与谢家医馆为难。真可谓是顺风顺水。   春景请求过谢意馨之后,又把左右的房子买了下来,并且打通了作为诊堂。如今谢家医馆已经当之不愧为渠南第一大医馆了。   谢家医馆作为第一家在受灾期间给予灾民免费看诊便宜抓药有时还免费赠药的攻馆,这份情百姓们看在了眼里记在心里。就算现在灾情过了,百姓们有个头疼身热的,都爱去谢家医馆医治。因为这里看诊和抓药不仅便宜,还能提供煎药的服务,再有,医馆的大夫还时不时在农闲或傍晚的时候给众人普及一些养生保健知识。这些知识对医者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却很受百姓欢迎。有时候连旁边那些医馆的学徒都偷偷地来听来学。   谢家医馆能有今日,三位大夫功不可没。   谢意馨和她祖父商量过后,决定拿出医馆收益的三成酬谢他们。她知道,没有什么比利益捆绑更能留住人的了。   可三人都推辞不受,最后谢意馨想了个名目,每家给了几万两请他们做了谢府的供奉,银子是直接送到他们家让他们的妻子或老娘知道的。   据说,当晚,这三位大夫家的灯亮到很晚才熄,次日,都接受了谢府的聘请。   此后,他们对渠南的医馆也越发的上心了,甚至三位大夫轮流到渠南坐镇,而出身渠南的周仲明大夫更是大半年大半年地呆在那边。而他们培养出的弟子一个个往那边塞,美其名日历练。往后的十几年里,谢家医馆的名声医术在渠南一直都是响当当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伤之前的大夫处理得很好,药方开得也对症,就是过于温和了些。”葛大夫拿着大公主府的太医开的药方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也不用另开药方了,这样吧,我把这药方改改就能用了。”   谢意馨是知道太医们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稳妥性子,保守至少没有性命之忧。点了点头,突然,她想到昨晚被击中后来疼得她浑身发抖的地方,问了一句,“葛大夫,脚裸外侧上三寸有什么穴道让人一击便会让人疼痛难忍的?”   葛大夫想了想,道,“谢大小姐说的是委中穴吧?此穴若被巧力击打,那种痛非常人能忍啊。不过这力道要掌握好才行,轻了重了都没法达到效果。”   听葛大夫一说,谢意馨想,昨晚在背后放冷箭那人真是精于此道啊。不过腿上的伤,昨晚太医的女儿帮她治脚裸的时候已经见到了,想必他们会和大公主提一提的吧。   而长公主应该不会放过幕后之人的。此时宜静不宜动,他们谢家就看着吧。以长公主的能耐,一定会折腾出大动静来的。他们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加一把推一下就行。   随后春雪领着葛大夫下去改方子,又派了人跟去拿药。   谢意馨喝了药,歪在榻上看书,可没多久,远处却传来一阵嘈杂声,“春雪,外面怎么那么吵?”   “我去问问。”   没一会,春雪便回来报,说,“大小姐,是三爷回来了。”   “哦。”谢意馨放下手中的书,她这三叔,可算回来了。她祖母都盼得眼都直了,近来每日都要念叨几回方罢。   说起她这位三叔,真的是酷爱游历,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一世就连她出嫁,他也没能赶回来。后来谢家遭遇大难直至灭亡,他都没有出现。不过,当时谢意馨就估计他在外是凶多吉少了。   “走,扶我去崇德园。”长辈回来,她这做晚辈的不去拜见可说不过去。   就在这时,有小丫环来报,说崇德园的杏儿姐姐来了。   “杏儿,你此时过来,可是祖母有什么吩咐?”   杏儿行了礼之后,笑道,“我只是来传个话而已,三爷回来了。老夫人就知道大小姐定是心急去崇德园的,特意吩咐我来告诉大小姐,说你腿脚不便,不必急着去见礼。而且刚才大夫人也吩咐下面的人做了把简易的竹轿子。等轿子弄好了,小姐再过去也不迟,耽搁不了多久的。”   谢意馨知道杏儿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离不得太久,也不强留,只道,“此事我晓得了,劳烦你走一趟了,春雪,帮我送送杏儿。”   杏儿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等谢意馨坐着竹制的轿子来到崇德园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在春雪和另外一个丫环的帮助下,谢意馨一一朝长辈们行礼。   除了谢渊保冷着脸对她爱搭不理外,其他人都好说。   一行完礼,她便被老夫人叫到身边坐着了。谢意馨也没理会一脸冷脸的谢渊保,顺从的坐下。   此次她二叔回京述职,由于渠南水灾得到圆满解决,他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以为此次回来定能再升个一级半级的。刚回来那几天,得了谢意馨孝敬的棋普,倒是安分了几日。可没多久,便有同窗同年邀请他外出宴饮吃酒,不知是不是在外面被人夸得飘飘然了,脑子一热竟然敢肖想正四品的太府寺丞的位子。还说,他的同年已经帮他上奏提名了,只要谢家在后面敲敲边鼓就成。   太府寺,掌钱谷金帛诸货币。虽说是正四品,但不比正三品的官位差,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去都不行。她二叔又何德何能?渠南那边的事,前期死了多少人,偏他自我感觉良好,难道皇帝心中没数?不被降职就算好了,   她二叔回来一说,立即被她祖父训了一顿。最后她祖父亲自面圣,不知道怎么说的,次日她二叔只得了个国子监祭酒的官位。因此这段日子她二叔一直都郁郁,看谁都没有好脸色,尤其是对得到老爷子另眼相看的她。谢意馨倒觉得不错,她二叔性子太过躁进轻浮,正该多读些书沉淀一下。   “这是你大侄女,昨天去参加大公主赏花宴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还挺严重的,我昨晚知道后就叫她静静地养几天。岂料,你这三叔一回来,这实心眼的孩子就巴巴地跑来了。要不是刚才我吩咐杏儿叫她慢点,指不定她带着两个丫环自己就跑来了,真不懂爱惜自个儿。”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解释地说道,大约是怕儿子对大侄女印象不好。   谢老夫人已从大儿媳文氏那得知了昨天的事,直觉情况不同寻常。今早小辈们来请安后,她特意留下二孙女谢蓉青,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可二孙女都只是摇头说大姐不让说。老夫人人老成精,心思一转,立即猜中了几分,当下欣慰二孙女虽然不及大孙女聪明但胜在口风紧,都是好姑娘。   目若朗星、鼻若悬胆,她三叔倒生了副好相貌,只是皮肤黝黑,约摸是在外行走的缘故吧。在她祖母说话的空档,谢意馨打量起她三叔来。嗯,视人的目光不避不闪,可见是个胸怀磊落之人。再者,能在外面安然行走十多年,似乎还过得不错的,想必手腕不缺圆滑,脑子也不缺灵活。   初步观察,谢意馨对这三叔还是很满意的。比起她爹和二叔,这位三叔倒像是个能挑起谢家大梁之人,可塑性很强。   就在谢意馨观察他的时候,谢忻峰也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大侄女。   如果说他的一干侄子侄女还稚嫩得像一批未长成的麦苗,这大侄女就像那率先抽穗的那株,挺拔而耀眼,神韵都与众不同。有点意思,算是好竹没有出歹笋?   “咱们谢家的女儿,都是孝顺知礼的好姑娘。”谢忻峰笑笑,顺着老夫人的话赞了一句。然后他转过头对谢意馨说了一句,“这回你三叔我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晚点我交给你,你和兄弟姐妹们分一分。”   “人回来就好,大老远的还带什么东西,家里不缺那些。”老夫人埋怨了一句。   看得出来,三叔回来,她祖父祖母今儿很高兴。谢意馨扶着站起来福了福身,“谢谢三叔。”   “三叔,这回你回来,还走吗?”坐下后,谢意馨笑笑问道。   此话一出,整个厅静下来了,都在等谢忻峰的回答。   谢忻峰一愣,没料到一回来就有人问这个问题,那么直接。等他回过神,看到众人紧张的神色,特别是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却笑道,“不走了。爹,娘,儿子任性了那么多年,是该回来承欢膝下了。”握着老母亲满是鹤皮的手,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这话说得老夫人红了眼眶,一个劲地夸好。   老爷子在一旁听了也捋着花白的胡子,欣慰地笑了,“你回来得正好,我打算回燕子湖本家一趟,就在这两天内出发。你大哥二哥都要要务在身,就由你陪我去吧。”   闻言,谢忻峰吃惊地看了老爷子一眼,老爷子的心结他是知道的,多少年没回过去了,今天怎么?   倒是谢意馨眼中划过一抹了然,想来是那回她与老爷子说的话他放在心里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她时不时会念叨着若是他们谢家多一些孩子,他们就可以自己办个族学。而瀚哥儿也不必拘在家中孤伶伶地启蒙,还有几个弟弟可以选择去官学或者在族学。听了这些话,想必老爷子没少在心里琢磨吧。   而且她在京郊大肆买地的事,她也告诉了祖父,当时被他骂了一句胡闹,可是眼里却是笑意盎然的。甚至过了几天,之前有两户故意刁难想坐地起价的人家却主动找到言叔的人,说愿意卖地,要价也公道。言叔查了查,才知道有可能是老爷子找了人去努力的结果。   久久没得到儿子的答复,老爷子脸一拉,“怎么,不愿意?之前你不顾众人反对老爱在外面瞎跑,现在给你机会了,你反倒不乐意了?”   谢忻峰告饶,苦笑着道,“没这回事,这不是刚回来累了嘛,反应不及时。爹,你就别埋汰我了。”   听到儿子说累,老夫人忙护着,瞪了老爷子一眼,“儿子累了,你就不能让他歇歇,晚点再说这事?还有,拉着个脸,吓唬谁呢?”   然后转过头对谢忻峰说,“咱都别理那老头,这事他念叨久了,我看他不找你去谁得空陪他去?”   对上老妻,老爷子没辙,只得咕哝一句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谢意馨在一旁忍着笑,其实她也想跟着一道去的。可是看着肿得老高的脚,她遗憾地摇了摇头。若是平时倒有几分可能,只是如今脚变成这样子,恐怕是去不成了,可惜了那大闸蟹啊。   又聊了几句,众人便散了。老爷子领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其他人各回各院了。   谢意馨回到春暖阁,便有小丫环报说穆管事来了,正在厅里喝茶,她直接去了旁边的厅。   穆言见了她也不废话,直接说,“大小姐,你让我找的那个叫棉花的东西,我们在买下的四座山里一共找到十二株,而且有四株还长了几株果枝。”   “真的?”谢意馨惊喜地瞪大眼。其实她之前叫言叔买下那几座山还叫人去找棉花也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而已,没想到还真让他们给找着了。虽然数量不多,但种过一两年,等种子有了,还愁什么。   “那十二株棉花你们仔细移植。嗯,到庄子里找个侍弄庄稼手艺好的把式,让他专门侍弄这些棉花。还有,不许弄死一颗,要不然我唯你们是问。”谢意馨想了想,觉得暂时没什么补充了,又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对,就是这样,等我的脚好了后,我要亲自去看一次。”   言叔不明白这十来株叫棉花的东西,有什么宝贝的,值得大小姐如此重视。   他见谢意馨心情好,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谢意馨神秘地笑笑,卖了个关子,“言叔,以后你就知道这棉花是多么宝贝的东西了。”   穆言见她如此自信,也笑道,“那行,言叔就等着看了。”    ☆、45更新更新   钟粹宫偏厅的临窗大炕上,周昌帝与君南夕两人面对面地棋盘上对弈着,周昌帝旁边站了位三十出头的婉约美人,美人含笑地给他摇头扇子,慈爱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到对面君南夕的身上。   周昌帝手执黑子,拍的一声落在了一个关键点上,手移开后眼一扫,发现整盘棋中,黑子占据地利的优势,对白子全面压制。他满意地笑笑,端起一杯放在手边的茶,惬意地喝了一口。   “皇上又欺负五儿了。”戚贵妃掩嘴一笑,温婉柔和的声音让人听着就很舒服。   “莲儿,朕是在和他切磋呢,怎么能说是欺负他呢。”   戚贵妃轻哼一声,“皇上,这话我听着臊得慌呢。您的棋艺当初连太祖父都夸的,又在棋道上浸淫了几十年,五儿哪是您的对手哇。可是您每回都拉着他和您下棋就罢了,也不知道让让他。难道就不怕他被您打击傻了,以后躲着您走不和您下棋了,让您那些弄虚的人下去。”   周昌帝拍拍戚贵妃的手,道,“放心吧,傻不了的,老五心性坚定,也不是那种过分注重得失之人。”   说话间,两人又各落了几子。和贵妃说完话,周昌帝瞄到君南夕要落子了,忙看了过去,只见他落下一枚白子,棋局上原本呈弱势的白子顿时与黑子齐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周昌帝眼一喜,指着棋盘笑道,“哟,爱妃,你看,你儿子棋艺也不弱呢。朕没欺负他了吧?”可是欣喜的双眸中却划过一抹惋惜遗憾之色。   都说棋如其人,这是他爱和几个儿子及大臣下棋的原因之一。可以说,他正是通过这些棋来查看他们的性子心性的。   老五这个儿子心态很好,失大子时,能坚守住心神,努力地扭转局势;略占优势时,也没有轻敌,稳住局势,步步逼近,让胜利稳稳当当;而且还善于把握住机会,出手迅捷。正应了太祖当初告诉他的那句话,要和的棋尽量往赢里下,要输的棋尽量往和里下,不放弃任何一局。可惜——   “哼,臣妾不管你们了。”   戚贵妃转身去泡了一壶茶又拿了一些点心进来,进来后,父子俩人已经下完棋了,正好净了手。   周昌帝一坐下,然后一招手,李德马上利落地递上一本花名册。   “这个你们看看。”周昌帝把手上的花名册推了过去。   戚贵妃也眼含希冀地看着儿子。   君南夕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却什么都没说,把花名册接了过来翻开,从右到左,一列列看得仔细。   秦家嫡次女秦桐香,谢家嫡长女谢意馨,蒋家嫡长女蒋初蓝,左家左霜,内阁大学士之女...这些都是名副其实的贵女。   见他看得认真,不似之前那么逃避这个话题,周昌帝心中一动,“你也老大不小了,看中哪个和朕说说,朕给你做主。”   名册里的贵女全是他给几个儿子预备的,让老五先看先挑,算是对这个儿子的补偿吧。当年要不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太过自负,这个儿子也不至于连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虽然这些年一直习武强身,但看着也比旁人单薄了一些。再者他每个月发病的几日特别痛苦,更别提这病对子嗣的妨碍。他这当父皇的如何能不愧疚?   君南夕一一看下来,目光落在谢意馨的名字上时,忍不住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般一路看下来,目光最终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殷慈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这回他父皇是预备给他们三个成年皇子选正妃。这名册里的全是人选。   殷家配皇子,而且还是正妃,勉强了些。加上殷慈墨庶女的出身,虽然记在嫡母名下了,但终究非正统。这样就更勉强了。   他不明白为何他父皇要把她的名字加进花名册里。   前面的都是二品女官温宁舒的笔迹,唯独殷慈墨,是他父皇的笔迹,而且看那字的运墨走势,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加上去的。   周昌帝见他眼睛老盯着殷慈墨的名字看,以为他看上她了,眉头忍不住皱起,“怎么,看上殷家的这个了?”   “皇上说的可是惠昭仪的侄女?”戚贵妃忙问。   “正是她。”   “这姑娘我见过几次,每次进宫都会跟着她姑姑来钟粹宫请安,是个孝顺知礼的,而且才学也好,和五儿倒能说到一块儿去。”戚贵妃对殷慈墨的印象挺好的,就是觉得她出身差了点。而且戚贵妃会这么说,也是因为难得看到儿子与一个姑娘稍微亲近一点。   戚贵妃越说,周昌帝的眉却越来越拧,最后他拍了拍戚贵妃,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转过来对君南夕道,“老五,她不适合你,咱还是换一个吧。我瞧着秦家谢家蒋家的几个丫头都不错,挑哪个都比她强。嗯,谢家那个丫头还是太小了,恐怕还得再养两年,你挑别个吧。”太祖说了,女娃年纪太小生孩子,对母亲不好,生出的孩子资质也比不上十八以后生出的那些。五儿也不能再浪费两年了。   君南夕自动略过他父皇后面那句,只问道,“父皇,既然对人家这么不满意,为何又把人家的名字写了进去?难道您就不怕三皇兄四皇兄他们挑中她啊?”   “说到这个,父皇也不瞒你。殷家这个丫头不简单,而且,她要嫁人,只能嫁进皇家。”周昌帝沉声说道。   虽然他让暗卫去查殷家了,结果还没出来。可是,他觉得殷慈墨手上应该还有些好东西的,像之前的救灾三策,后来交给温宁舒用的表格法等等。   这些都是朝庭对社稷很好的东西,如果殷慈墨手上还真的有这类东西,日后定会拿出来的。要用,可以,但是只能用于皇家!他不允许她带着这类东西嫁进任何一个世家或家族,其中的变数太大。他习惯把一切变数尽量地控制在手中。   因为这些东西,家族得之,兴,皇朝得之,盛。   而且在周昌帝看来,殷家这个丫头,野心不小,不愿意老五和她搅和在一起。   至于老三老四会不会挑中她?周昌帝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无关紧要!不管谁挑中了她,如果她安安分分的倒也罢了。如果事情真的按照他所想的发展,等榨干她之后,最她亦逃不过一死。就算他百年了,亦会留下一道遗旨。结局如何,端看殷慈墨的表现了。   君南夕眼中划过一抹诧然,他知道殷慈墨不简单,却不料父皇对她如此忌惮。   君南夕见周昌帝似不愿深谈,点了点头,合上花名册,没有多说。   戚贵妃见他合上花名册,似没有选中之意,忙说,“刚才你父皇说的几个姑娘都不错,就算她们你不喜欢,还有别人呢。你看中哪个,让你父皇给你们指婚。”   “母妃,我也没几年了,何苦去祸害别人呢?”君南夕苦笑。   戚贵妃激动地打断他的话,“胡说!你定会长命百岁的。而且慧融大师也说了,你命中的转折与机遇就在这一两年。幸运的话,一生平安顺遂也不是很难的事。五儿,你可不能轻言放弃啊。”   周昌帝叹了口气道,“唉,你何苦说这话伤你母妃的心呢。”   君南夕歉然地笑笑。   戚贵妃心一酸,忍不住说道,“皇上,既然五儿与殷家的那个丫头合得来,何不?”   戚贵妃是个幸运的女人,出嫁前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出嫁后,周昌帝喜爱她也帮她挡了无数的风雨;儿子稍大后,也护着她。所以尽管她三十多了,性子仍然挺简单的。所以她听不出周昌帝对殷慈墨的忌惮,刚才周昌帝说的殷慈墨不简单她是听见了,可戚贵妃觉得哪个女人又是简单的呢?儿子喜欢最重要。况且儿子那么聪明那么好,没哪个姑娘会不喜欢的。再者,殷慈墨就算有点小伎俩,在他面前应该也不够看吧。   戚贵妃不知道的是,她以为殷慈墨只是一只爪子锋利的猫儿而已,却不料人家却是一条毒辣的美女蛇。   “不行!这名册上哪个都可以,就她不行。”如果老五只有几年了,他可不能让殷家的那个丫头和老五配成一对,通常女人野心太大,对权势地位的在意远远比对感情更热衷。这样的女人对老五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   “母妃,你别乱点鸳鸯谱了。儿子不否认,殷大小姐在某些方面,确实称得上见识广博,先前儿子和她确实能聊上几句。可是,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戚贵妃见他们爷俩都反对,只得作罢。   若是半年前,君南夕觉得娶谁的都无所谓。娶殷慈墨还能顺便能帮父皇解决一个顾虑,这样也不错。只是如今,却不行了,每回想起那天那道毫不迟疑地扑过来的身影以及那张明媚却稚嫩的小脸,他心里总是酸胀得不行。   除了他母妃,应该没有人能为他不顾性命了吧?连他父皇,他都不敢肯定。   那天从大公主府出来,小卓子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现身,而且挑的时间又是那么恰巧。   君南夕没告诉小卓子的是,他会出手,无它,只是不愿看到她那么努力的挣脱困局,结果却失望而已。   空闲的时候他总是在想关于她的事,特别是城煌庙的行刺,她为什么会冲过来呢?他们交情不深,仅仅只是数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记得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下人说她之所以会扑过来挡刀,无非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而已。   他当时听了,嗤之以鼻,他的身份从出生就摆在那了,遇见突发情况时怎么不见有几个人真正能豁出了性命地救他?   荣华富贵是重要,但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是比不上他们自己的性命的。再者,谢家嫡长女已经够贵重了,她救他,还能图他什么?正妃之位?想到这,他忍不住摇头,别人或许不知道他的情况,但持礼公焉能不知?以持礼公对她的疼爱,必不愿委屈她。   后来他便忍不住关注起她来,这几个月看下来,他发现,或许她没有别人以为的单纯,甚至在有些事上手段都是极狠辣的。可他看着,心里就是觉得莫名的心安与踏实。   君南夕知道真正单纯的人是活不长的。最让君南夕高兴的是,她做事,虽然也算计,但并不泯灭人性,这样就很好。   可是他们两人终究是不可能的,他不忍心。如果他们真在一起,他不忍心对她不好,却又害怕对她太好,让她背负着两人几年的记忆不肯离去,蹉跎一生。   但是,明知无望他却又忍不住期许。所以他身边的位置,不会再许给别的女人了。   特别是隐隐感觉到她与殷慈墨的对立之后,他更不愿意因为娶了殷慈墨反而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去。   周昌帝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眼中冒出一缕精光。看着花名册,他突然想起那天大女儿赏花宴上的事。   那天的事,涵双那丫头次日下午便进宫禀报于他了,对于驸马之死及大丫头的怀疑,他也仅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只是听到后面老五出手了,周昌帝才来了兴趣。   对于老五会出手,很多人可能都以为老五是为了帮他大皇姐。可他习惯全局的考虑问题,任何的可能性都不放过。   那样的情况下,老五出手,最受益的会是谁?除了他那大女儿,便是谢家的两个丫头了。而且看老五的表现,似乎是掐着时机出现的,对谢家那两丫头有意相帮的可能性更大。   再者,谢家大丫头对老五还有过救命之恩。   这一来二往的,两人有没有可能?   看了一眼儿子,周昌帝突然觉得此事他还是悄悄进行的好,先探探谢家的口风再说。哎,谢家丫头的年纪小是小了点,但儿子乐意,比什么都强。    ☆、46更新更新   话说,周昌帝正欲找谢老太傅来探探口风的时候,才记起来他老人家和他家三儿子回老家探亲去了,无奈,只得按下心思等他回来再说。   其实谢意馨的婚事,找她老爹谈也是可以的。只是周昌帝向来尊敬谢老太傅这个恩师,而且他知道谢老太傅素来疼谢意馨这个孙女,这亲能不能成的关键还是在老太傅身上。   再者,结亲,并不是结仇。若是老太傅不愿意,这个,就再说罢。   京城,某处秘密的庄园   “这就是接下来的计划?”君景颐问。   “嗯。”殷慈墨点头。   君景颐敲了敲桌面说道,“谢家,费了那么多功夫都未有寸功,是不是该放一放?”那天假山的事,他在后面也看到了,这事要放哪家女眷身上,定是成功了,偏谢家邪门。现在他都有点后悔对谢家动手了。   “后悔了?”殷慈墨似笑非笑地问,“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先前对谢家做的事,你道谢家没有察觉?”   说到这个,君景颐心中也没有把握。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谢家都不能为你所用。现在有机会,早点除去和晚点除去,又有什么区别?”殷慈墨怎么能告诉他,她直觉不除了谢家,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君景颐闻言,心中沉郁,是啊,都是因为谢意馨,谢家才一步步脱离掌控的。若是她乖乖地嫁给朱聪毓,后面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事了。既然不能为他所用,唯有毁了,也不能为别人所用。   “你说得对,那一切就按计划进行吧。”君景颐道。   殷慈墨满意地笑了笑,“放心吧,计划已经布署妥当,所有铺垫已完成。而且这回咱们是顺势而为,对那样的结果,肯定是大多数人都乐于见到的。这回,再不济,也能让谢家为皇上所厌。”持礼公,你不是疼孙女么?那么整个家族与一个孙女之间,你又该如何选择?   殷慈墨却不知,她的计划正中周昌帝下怀,更因此在暗处推了一把。不仅是皇帝,大多数世家都乐见其成。不少人还庆幸持礼公不在,等他回来,应该一切都无力挽回了。   大公主的赏花宴后,就有人嘀咕谢家大小姐与五皇子是不是有私情的。毕竟公主府那么大,他们同时在假山处出现,也太巧了。   倒没有人说谢蓉青,毕竟她才十二,还小呢。   不过也只是有几个夫人私下时候嘀咕而已,毕竟贵妃和谢家都不是好惹的。   这些谢意馨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估计也是一笑置之罢了。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大公主的赏花宴后,殷慈墨的回文诗就如同一滴水落到油锅里一般,爆炸开来。   引得无数的才子读书人争相传阅,伴随而来的却是对当日宴会的诸多打探。   本来贵女们在闺阁中的才艺表演,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只要不是什么伤风碍俗的表演,也不是不能拿出来品评一番。   只是这样的品评也只是发生在当日有幸得已一观的人之中,但更多的人是有默契地三缄其口,不往外传。毕竟这些贵女们的背景都不一般,再者,她们中的某个有可能会是自己的妻子。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   但不知道是不是殷慈墨的回文诗太让人欲罢不能,竟然有许多人都打探那天宴会上的事,他们非常想知道殷女史究竟是在何种境况下创作出如此旷古绝今的诗句诗体的。   没想到这回还真被他们打听出来了,连殷慈墨在宴会上说了一句话被谢意馨刁难的事也打听出来了。   无数才子书生为殷慈墨打抱不平,觉得谢大小姐才情不及殷慈墨,还太过咄咄逼人。   可他们也不想想,如果殷慈墨没有插嘴,欲使谢意馨陷入两难之地,谢意馨又如何会反击?   有少部分书生觉得谢大小姐说得有道理的,竟被旁的书生讽刺,说他们是趋炎附势之辈,是怕了谢府的权势才这么说的。无奈之下,这些少部分的书生只好闭嘴。对书生来说,清名是最重要的。有坚持已见的,也淹没在形势一边倒向殷慈墨的洪流中,作用有限。   这也难怪,殷慈墨的四时山水回文诗确实出色,还自成一体,书生们正是对她崇拜的时候。再者,他们也没看见谢大小姐作的画作。然后他们觉得,再怎么好的画,都及不上这首自成一体的四时山水回文诗的。无形之中,谢意馨就不如殷慈墨多矣。听到有人刁难她,心中自然会对那人产生厌恶情绪。   最后不知怎地,竟然连后面假山发生的事,都被人挖出来了。   当下有人吁道,“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难怪能当众说出闺房情趣迎合未来的夫君这样的话来。”   有看不过去的人反驳,“你这么说,对谢大小姐来说,是不是太过苛刻了?她的话虽然有一点不妥当,但也没到你说的那种程度。”   “苛刻什么,她没做那些事,我们会说她吗?不过她真敢啊,连皇子都敢勾搭。”   一时之间,不知为何,关于五殿下与谢大小姐有私情的流言疯涨,愈演愈烈。   ******   谢家厨房,还没到饭点,厨房里的人很少,只有两位妇人在忙和。   陈老妈子一边洗菜,一边说,“哎,你知道不?”   “知道什么?”在灶台和面的李嬷嬷头也没抬。   “外面都在传咱们大小姐与五殿下有私情呢。”陈老妈子神秘地道。   “不可能吧?”李嬷嬷用衣袖擦了擦汗,不信地道。   陈妈子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道,“啥不可能啊,外面都传疯了。”接着便把赏花宴那天假山那处发生的事以及外面那些人的闲话挑着来说了,说完,她还来了一句,“外面那些人都说咱们大小姐行为不简点呢。”   “浑说,大小姐不是那种人。”李嬷嬷反驳,“再说了,大公主赏花会那天,二小姐也在场呢。”   “呵呵,有人说,或许谢二小姐只是个遮掩的晃子。”   李嬷嬷一个劲地说大小姐不是那种人。   陈老妈子嗤笑,“你又知道了?你不想想,那是五皇子啊,哪家小姐能不动心?啧啧,依我看大小姐这回若是能嫁了五皇子倒好。如果嫁不了,名声恐怕要毁了。”   李嬷嬷默然,的确,这种事本来就有嘴难辩。先前就传出大小姐被金二轻薄的传言,虽然后面安国侯世子与五殿下介入,证明了清白。但这回再传出大小姐与五殿下的私情,不管再怎么折腾,名声怕是有损了。一次可以说是意外,再来一次,人们会想,只怕是姑娘本人不妥当吧,要不然,京城那么多贵女都不出事,偏她老出这种事呢?   那陈老妈子还欲再说,却发现李老婆子猛地在给她使眼色,她回头一看,发现大小姐身边的春雪正满脸气愤地盯着自己。   “春雪姐,你怎么来厨房了?需要什么叫个小丫头来就行,哪劳您大驾啊。”陈老妈子忙堆着笑讨好地说道,怎么就在这档口遇上这煞神了,这下完了完了。   春雪冷嗤,“哼,我不来还不知道原来陈老妈子你们在厨房那么大胆呢,竟然连主子都敢编排了。”   陈老妈哭丧着脸地求饶,“春雪姐,都是我嘴欠,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老婆子这回吧。”此时陈老妈子毁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嘴欠了。春雪是大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环,要是这事她和大小姐一提,她就得吃挂落了。虽说现在府里是大夫人在管,可是大夫人一向不会拂了大小姐的意的。   “你不用求我,求我也没用,此事我会如实地禀报大小姐的,什么后果,你自己准备接着吧。”春雪冷声说完,便转头就走。   回到春暖阁,春雪的情绪已平复许多,只是心中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自已小姐呢?   春雪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她们当人家丫环的,有时不仅是服侍主子那么简单,更应该当起主子的耳朵和眼睛,把主子不知道的事告诉她,而不是擅自替主子做决定。   这么一想,春雪撩开了帘子,走进了书房,“小姐,奴婢有事要禀。”   “怎么了?”见她神情严肃,谢意馨正好也完成了一副字,顺势搁下了笔。   “小姐,是这样的,我刚才不是去厨房了嘛,正好听到——”春雪把她在厨房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完,她还气愤地跺了跺脚,“气死我了!小姐,你说外面的人怎么那么坏?!”   谢意馨没想到她在赏花宴上所说的话,竟然成为别人攻讦她的理由。   她说的那些话,于闺阁女子来说是过了那么一点点,只是当时正在兴头上,说了便说了。即使现在,她也不后悔,如果说个话都畏畏缩缩,怕这怕那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别人要找事,总能找到理由。   这流言已经牵扯到了皇子,若没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早应该停止了。   背后之人,她也隐约猜到一些。不过还得再查证后才能确定。毕竟不是谁都那么胆大包天,连皇子都敢算计的,这样的人还真没几个。而且那人要么与五皇子有仇,要么与谢家有仇。这么一想,要查的范围就缩小了。于是谢意馨把言叔叫了来,把此事交给他去查。   言叔的本事还是不小的,才两天功夫,便把结果拿来给谢意馨。   言叔这时说了一句,“流言一开始并不大,后面这些家族插手了,才愈演愈烈的。可我们去查的时候,已经没有线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抹平了还是这流言根本就是自发形成的。”   谢意馨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等她看到结果,真的有点出乎意料。蒋家、左家、黎家、祝家都出过手,似乎皇上也出过手,不过报告上说是不确定,不拔除这个可能。   谢意馨心情沉重,政治斗争都是残酷的,能踩对方一脚的时候,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是皇上也出手了,可能吗?如果是真的,原因又是什么?难道他已经顾忌谢家了?   这两天,谢家的气氛委实说不上好,她二叔更是闹腾得厉害。但一切都被她祖母压了下来,再过两三天,她祖父就回来了,看到这烂摊子,不知道会不会气上火?   就在谢意馨沉思的当下,有小丫头来报,“小姐,金家的两位表少爷来访。”   谢意馨意外地站起来,金家兄弟大半月前随舅舅舅妈去开封给他们外公祝寿,这么快就回来了?   “表妹,看来外面的流言你也知道了?”金从卿一进屋,便留意着谢意馨脸上的表情,见她脸上虽然欣喜,却有一丝沉郁,便猜到了原因。   谢意馨苦笑着点点头,然后取了茶水,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金从卿端起来喝了一口,笑言,“想不到我们该离开京城大半个月,一回来你又被流言缠身了。亏得这次是和五皇子传出的流言,比起金二来,算不算一个档次的提升呢。”   “表哥,你快别取笑我了。”谢意馨看他的精神状态不错,心中一动,莫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不过此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他怎么了?”谢意馨指着进来后就一屁股坐在一边闷不吭声的小胖子问。   金从卿叹气,“他啊,一回京就听到有几个在议论你,那些话听着刺耳。他气不过要揍那些人,被父亲制止后,就这个样子了。”   “舅舅做得对,越是这样,咱们就越不能乱。”谢意馨点头。   “哼!”闻言,小胖子哼了一声。   谢意馨把茶杯推过去,然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胖呼呼的脸,“好了,别气了,你看我都不气。”果然,肉肉的脸,出乎意料地软。   小胖子瞪大眼了,控诉似地说,“你捏我?!”   “嗯。”谢意馨承认。   小胖子没想到她那么爽快地承认了,一时语塞,愣愣的了。   “挺好捏的。”谢意馨补充了一句。   金从卿敲敲桌子道,“行了,别逗他了。咱们说说关于你和五皇子流言的事。”   谢意馨也正色道,“这流言的目的是什么呢?单纯地想败坏我的名声,进而让谢家蒙羞?”   这个是可能的,要知道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联姻也是一个增强实力的途径之一。如果他们不能破了这流言,那她的名声就会受损。哪个世家大族还敢娶她?她因为这个原因嫁得不好的话,后面的几个妹妹估计也难高嫁。如此便能达到一个间接削弱谢家实力的目的。可谢意馨又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   “或者想败坏五皇子名声?”谢意馨摇头,对一个皇子来说,在男女方面的名声实在太微不足道。   “其实,我们可以反过来想。破这个流言,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五皇子娶了表妹,一切流言计谋都不攻自破。”金从卿分析,“从这点看,背后那人似乎想把表妹与五皇子凑成一对。只是,皇上与五皇子会愿意么?”   只是金从卿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对背后之人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说背后之人是五皇子么?但这样败坏表妹的名声,又实在不像是要求娶的样子。还是说,五皇子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么?   谢意馨立即反应过来,这哪是想把他们凑成一对!分明是用心险恶!君南夕活不过二十五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而她家老爷子恰好就是那么几个人之中的一个,他如何肯让从小疼爱到大的孙女嫁给五皇子?这不是逼着谢家逼着老爷子抗旨吗?   可是,不抗旨,就得当寡妇而且皇家的寡妇可不好当,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改嫁。她记得,上一世她死的时候,是二十四,而那时君南夕已经重病在床,不久于人世了,仅比二十五岁多活了几年。   真是个两难的选择。老爷子一定舍不得她去受那罪的。设这个局的人,真是了解老爷子的脾性。不止如此,那个人应该还算准了自己的性格。他不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能有那个勇气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的一辈子。估计那个人也考虑到了老爷子抗旨会遭到谢家内部的反对,毕竟抗旨这么大的事,总得给个理由吧。到时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的消息一披露,等待谢家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想到言叔查出的结果说皇上似乎也出手了,应该是真的了。而且从这点来看,皇帝是不允许谢家反抗的了。   想通这些后,谢意馨刚好听到金从卿最后一句话,闷声道,“五皇子愿不愿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皇上一定是愿意的。”不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而是皇帝一直都在担忧五皇子的婚事,此时有这么个好机会,他一定会抓住的。再者,自己确实也不差。   金从卿一愣,“看来你是知道背后那人的目的了。怎么,能猜出来是谁吗?”他也不问她是怎么猜出来的,他这表妹既然不想说,必然有不能说的理由。   “大概吧。”能这么费心地给谢家设了一个又一个的局,并且把各种后路都堵上的,除了殷慈墨他们,不会再有别人了。   “是谁?”金从卿问,这回连小胖子也看了过来。   “那人是咱们的老对手了。”谢意馨有点懒懒地道。   金从卿知道是谁了,“是他们?没猜错?”   谢意馨挑眉,“就算猜错又有什么关系,谁让他们之前老算计我们,咱们偶尔也得还点颜色过去吧。”   金从卿点点头,“我倒不怕报复错人,只是怕错过了漏网之鱼。”   谢意馨说出她的猜测,“流言只是第一步,此事我估计后续幕后之人还会出手,到时看看就知道是不是另有其人了。”   说这话时,谢意馨心中正在猜测殷慈墨他们接下来有可能的行动。能设计这个局,她有八成的可能是知道君南夕活不过二十五岁的。   殷慈墨不会给他们留活路的,不管他们谢家怎么选择,后面一定有后续的招数等着他们。如果她是殷慈墨,会怎么做呢?如果谢家拒绝了这门亲事,那么就太好了,接下来如果把君南夕活不过二十五岁的消息散播出来,最好能栽脏到谢家头上,皇上一定会对谢家恨之入骨的。在这个时候,殷慈墨再提出愿嫁给五皇子,那就太完美了,一举就能赢得皇上与五皇子看重与爱重。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好处,暂时没想到。   如果谢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可能性很低很低。如果真的发生了,也没事,君南夕活不过二十五岁的消息照样散播,到时‘谢大小姐不忍被皇家逼迫上吊/服毒自杀’,这样皇帝还能不恼了谢家?   嗯,还有什么更毒辣的吗?暂时没想到。   只是,事情真的会如殷慈墨所想的发展吗?做梦!   “不过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表哥,这回你得帮我啊。”谢意馨双眼发亮地说道。   “你说,怎么做。”   “流言,堵不如疏。只是这样的流言,咱们也不能正经八百地去抓着人家解释。唯今之计,恐怕只有制造更大的流言来分散民众的注意力才算是比较好的办法了。”   “确实。”   “男女之间的那点子暧昧,哪敌得上兄弟姐妹相残震撼人呢,表哥,咱们这么做......”    ☆、47更新更新     这日,秦国公府秦夫人递牌子进宫看皇后。   聊完家事,闲聊之时,秦夫人无意中提到了五皇子与谢大小姐的流言。   秦夫人倒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谢大小姐也是个倒霉的。两次的事,谢老太傅不在,谢家如今也没有什么反应。娘娘,你知道的,咱们大昌国每到夏秋之季,宴会也是最多的,特别是赏菊宴。可是为了这事,大家都不太敢摆宴了,因为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请谢家的几位小姐。请吧,不大乐意,不请吧,得罪人。大家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只好不摆宴了。不过等谢老太傅回来后,应该就好了。”   皇后闻言,倒是笑笑,给了秦夫人一句话,“娘不必叹气,我观谢家那大丫头,怕是要有大造化了。若是我们秦府摆宴,一定要给谢家一张帖子,别家给不给无所谓。”   秦夫人不解地问,“娘娘,您的意思是?”   皇后喝了口茶,道,“怕是听了她在大公主的赏花宴上的那番言论,谢家那丫头就入了皇上的眼了。”   她当时就在想,皇帝会把谢意馨配给谁呢,是老五还是——未来的皇帝。后来知道皇帝打算将谢意馨配给老五时,皇后倒没有意外,这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贵妃自己一定想不明白皇帝此举的用意吧。他是谋算着,把最好的儿媳送给老五啊。真是个幸运的女人,秦明湘感叹。不过也仅仅是感叹而已,心中没有任何的忌妒酸涩,对比男人的宠爱,她更愿意清楚明白地活着。   “可是,那日谢意馨的表现不是很出格么?”秦夫人很吃惊。   皇后好笑地问,“娘,连您也被这些流言蜚语影响了么?咱们扪心自问,她那一番话很过分么?”   秦夫人想了想,说,“倒不过分。”   “她那番话,听得进去的是聪明人,听不进去的庸人。”皇后点头,她当年在谢意馨这个年纪时,想得还没有她透呢。皇后哪里知道,这是谢意馨重活一世所得之感悟。谢意馨比起她来,差多了。   “只是,我们学的这些闺阁才艺,不正是为了夫君才学的么。”秦夫人很困惑,那天谢意馨有几句话,真的和她历来所接受的以夫为天的观念冲突太大了。   “娘,恰恰是这一句,让我最赞赏。我们心中应该有所坚持,这些坚持,与男人无关。像闺阁才艺这些,难道他们喜欢我们就得学,不喜欢我们就得放弃么?如果我也如娘这般想,一心围着男人转,在这深宫中,我早已抑郁而终了,哪会活得像现在这般?”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得到夫君一世的真心爱护的,如果没有男人的宠爱,我们女子又应该如何度日?这话秦明湘并没有说出口。   如果谢意馨在此,她一定会吃惊的,皇后竟然凭着一两句话就猜测她当日宴会上她的未尽之语。   秦夫人看着四十多岁的女儿竟如同三十出头般,比之钟粹宫深得帝宠的那位竟然不差,不由得信了起来。不过听到她这话,仍忍不住心酸,“我儿,委屈你了。”   “娘,女儿现在过得很好,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皇上虽然宠爱钟粹宫那位,却也不是那种宠妾灭妻之人。”家族平安兴盛,她也能吃能睡,没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往往很容易忽略了自己手中有的东西而去羡慕别人有的自己没有的东西。身为一宫皇后,地位有了,权力有了,还奢望抢夺帝王的宠爱,那是找死。   秦夫人不忍心再继续这个话题,忙道,“皇上就看上她这点了?”   “娘可知,当好皇家媳妇的首要条件是什么?”皇后问了一句之后,直接回道,“是大气。”仪态各方面都可以学,唯独这个,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而恰恰,观其那日在赏花宴上的言行,的确是自有一番大家气度。   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太祖爷当初到底看中自己哪一点,才会钦点她为太子妃的?现在她明白了,大约是大气又有有自知之明吧。而谢意馨和当年的自己很像,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呢。   她该感叹,君家的皇帝都很会挑儿媳妇吗?   “可惜,皇上已经把她定给了五皇子,要不——”皇后还待感叹,却发现自己母亲的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我刚想起来,昨儿你侄儿竟然跑来和我说心悦谢家那大丫头,让我请官媒去求亲,真真是吓了我一跳。现在满城的流言诽语,他还要往下跳。而我竟不知他何时与谢家那丫头有了来往,以为定是谢家那丫头不妥当!可是又拗不过他,就想趁着进宫的时候问问娘娘这事。可刚刚娘娘的意思——”秦夫人为难地说道。   难怪,她想不明白。皇帝在这件事里插过手,对他们秦家来说不是秘密,在屋里的时候,她家老爷就嘀咕过这件事。   看似是皇帝不满谢家打压谢家,仔细一想,又不像,皇帝再不满,也不会拿一个闺房小姐来开刀。原来竟然是看中了么?可是看中了,指婚就行了,用得着整这么复杂?   秦夫人不知道的是,周昌帝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做的,后来流言蜚语起来的时候,他便顺势把两人绑在一块先了,等谢老太傅回来提起亲事也会容易得多。其实周昌帝也知道,就算他不动手,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一定会停止。他插这一杠子,未必没有想借此看看哪个欲和他老五媳妇做对的意思。   “快打住这想法吧,若是之前倒可以,现在不行了,咱们秦家难道还想和皇上抢儿媳妇不成?”   “娘娘,听你这么一说,我庆幸啊。幸亏我们秦家没有出手,我可听你爹说了,黎家祝家那几家可是出手了的。”   皇后不以为然地道,“那几家也是傻的,没弄明白皇上的意图就急哄哄地出手,以后有得苦头吃了。娘,你就等着看吧,若这桩亲事能成。现在谢家那丫头有多委屈,以后就会有多荣耀。”   秦夫人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这几家算是被皇帝坑害惨了,他要是看上谢家那丫头,正正经经指婚就是了,整成这样。搞得大家都以为皇上对谢家不满呢,这才纷纷出手的。”猜来想去,哪知道皇上是看上人家姑娘,想抢过来做儿媳妇。   皇后知道她娘并不晓得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那事,却也不多说,后面估计还有波折呢。   ******   春雪匆匆回到春暖阁,进了门,立即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给谢意馨,“小姐,这是别人塞给我的,那人只道了一句给你家小姐。”刚才,她去后门办点事,不料回头的时候,有个人撞到她,然后塞了一团纸给她。   谢意馨接过打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速与金家定亲。   谢意馨苦笑,这个一开始她就想过了,却被她否定了。   那天据她观察,她表哥的亲事应该有眉目了,看他整个人精神都不一样了,估计对议的那亲事应该还算满意。   如果她提出结亲的想法,纵然他们为难,也会同意的。只是,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表哥。但是,如果是和小胖子订亲,她又觉得怪怪的,小胖子比她还小一岁呢。   再者,也不像啊,说出去,人家都不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逃避,特别是皇帝知道后会如何?就算有君南夕帮挡着皇帝,现在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闹得满城风雨,除了金家,又有哪家门当户对的愿意在这当口娶她呢?   没错,这团字是君南夕写的。谢意馨认得出来,他的字迹,她不陌生。想必再过几年,大昌的民众,特别是京城里的人,对他的字迹都不会陌生。   因为周昌帝重病的时候,君南夕也一直在帮着批阅奏折。后来皇帝逝世,他当了摄政王,君景颐为了显现皇帝的大度,也委派了一部分不重要的给他管。外面的人经常都能见到他的墨宝。   现在,他的字迹风骨已显,只是犹稚嫩,不及几年后的劲骨丰肌刚柔相济。   而且她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对周昌帝这个掌握着他人生杀大权的人来说,任何意料之外的事都叫他难以忍受。   信任只有一次,惹其厌弃容易,但想再次获得他的好感就难了,只怕要比之前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结果还不一定。   而且,嫁五皇子,抗旨嫁他人、出家,三个选择在她看来,嫁给五皇子和嫁给其他人都差不多。嫁给五皇子是有极大的可能再过十年八年的就得做寡妇,但嫁给其他人,那人就一定能长命百岁了吗?   或许,后者长命的概率要大一点。只是谢意馨一想到抗旨就如了背后之人的意,她心中就一阵不舒服。   谢意馨不知道,她此时对嫁给君南夕并不是那么排斥的。   ******   “父皇,我不喜欢谢家那丫头,别再逼谢家了。谢老太傅回来你也别开口提亲事,这事就让它慢慢淡了吧。”君南夕一脸认真地道。   书房内,就周昌帝与君南夕两人,连李德都躲到外面给他们守门去了。   周昌帝坐在龙椅上,一脸不解,“老五,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君南夕道,“父皇,别装了,难道儿子在你眼里就那么傻?”   周昌帝想了想,决定不拿儿子当傻子看了,就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好好准备迎娶新娘子吧。”   君南夕强调,“我说了我不喜欢她,你别勉强我。”   周昌帝好整以暇地反问,“你不喜欢她喜欢谁?”   “殷慈墨。”   “老五,轮到你把父皇我当傻子了啊。”周昌帝冷哼,不喜欢人家?不喜欢还急巴巴地送了纸条过去给谢家让那丫头速与金家订亲?   如果谢意馨或者君景颐他们在,一定会很吃惊君南夕与周昌帝说话的随意。显见周昌帝是真正拿君南夕当儿子看的,如同民间的父子般。   “不管如何,这桩亲事我不同意,我不愿意娶她。”君南夕面无表情地说道。天知道他说这话时,心有多苦涩。   周昌帝哄道,“可是,谢家丫头现在名声这样了,朕指婚是最好的结果了,为了她,你委屈一下吧。”   君南夕忙说,“她有别的选择,不必我委屈,金家必不介意这些流言的。”   “前些日子他们回开封,金家老大都在议亲了。你还是委屈一下吧。”小样儿,和他斗,嫩着呢。   “我不愿意委屈。”   周昌帝赶苍蝇似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你不愿意了,朕会处理的。”   到了这一步,周昌帝颇有一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还非得成就这桩姻缘不可了。   看他父皇那样,君南夕就知道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心中悲喜混杂,当下也没再多说,默默告退。   看着他的背影,周昌帝摇头,这孩子,原来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一遇上这事就转不过弯来了呢。自己喜欢的女人,当然得自己来疼才会幸福,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往别人怀里推,指望别的男人,算什么呢。不过也难怪,还年轻嘛,遇生死挚爱,难免会方寸大乱,指婚了就会好了。可是周昌帝又怎知君南夕心中的挣扎痛苦?他不想那么自私,几年的甜蜜和幸福,却需要她用一生的时间来遗忘。她值得更好的,与喜欢的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甚至儿孙满堂,这些,都是他希望她能得到而他又给不了的。   书房内,周昌帝又想着秘报上谢老太傅的归期,他算了算,最迟明儿,他应该能进京了。再想着谢府快马加鞭送出的信件,料想他已得知京中之事。周昌帝心中忍不住念叨,恩师啊恩师,这回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才好哇。   出了御书房,君南夕看着满园的景色,深吸了口气,心中已没那么纠结。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事,他会尽力去做。如果最终的结果不能改变,他亦能坦然接受,希望她,亦能。    ☆、48更新更新   伽蓝寺,君南夕与慧融大对弈完一盘,两人各据一方,捧起旁边的香茗品着,任由小沙尼收拾棋盘。   君南夕琢磨了一下,开口道,“慧融大师,其实今日我来,有一事想求。”   “阿弥陀佛,君施主有事请直言。”   “我父皇欲给我择一妻子,我的情况,想必大师也知道。实在不想耽搁女方,奈何我父皇一意孤行,听不到任何劝言。”君南夕说着,递过去一张纸,   “上面是女方的八字,我想请大师帮我劝劝他,就说我与女方八字十分不相配,若是结成夫妻必成怨偶。”   慧融大师看着八字,笑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张八字了,于是他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此八字与君施主十分相配,施主何不放下心结?或许会另有机缘也未可知。”   谈何容易,君南夕苦笑,“大师——”   “实不相瞒,日前坠下也曾拿着两张八字让贫僧演算,贫僧已如实将演算结果告知。”   君南夕一呆,他父皇还真是——   此计不成,君南夕只得无奈告辞。   “爹,我们要不要放慢行程?”看着手上的信,谢忻峰问,“我们带着这么多人,回程慢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谢忻峰想叹气了,在燕子湖时,他陪着他爹游说本家的人搬迁至京城。这件事很顺利,并不是很难,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而且,要说老人的心愿,无非就是想看着子孙们有出息,一代更胜一代。再者,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谁都懂。搬来京城,可以让小辈们得到更好的教育享受更多的资源,出息的成算也大些。   只要谢老爷子这一支不倒,以后孩子出息了,有人帮着铺路,总比自己一个人奋斗强。   先前谢老爷子几十年不回本家,就算他们有什么想法,也不好厚着脸皮千里迢迢地来求。   现在不一样了,是老爷子提议让族人搬来京城的。还说已在京城以东的郊区买下了一片地,他们到了那边也不用发愁住房和生计,只要有手有脚能种地就饿不死人。手头有钱的,可以在他们已经圈下的地里买上几亩,价钱也不贵,大约是十两银子一亩左右。没钱的也不打紧,可以租种田地,租子也只是每年收成的三成。   其实这个价格是他们买进价格的八成,这也是谢老爷子与谢意馨商量好的,毕竟本家那边的人背井离乡的不容易,他们谢府既然有能力就帮衬一把。   本家那边的人一听,就琢磨开了,这些田地的价钱倒不贵,就比他们老家这边略贵一点点,倒也不是不能承受。而且那租子确实也很少了,这年头,就算再仁慈的地主,每年的租子最少都要收上五成。   这么一算,哪里不明白是谢老爷子有意帮衬他们,好让他们在京城扎根容易些。   如此一来,意动的族人还真不少,只是全族搬迁毕竟是大事。而且族里一些田产财务的归置收拢,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办妥的。再加上有些老人确实是故土难离。便打算先派几个人跟着去京城,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他们回程中就多了五六个本家的人,有族长,庄稼汉子及读书人。   可是,福无双至,这边本家的事挺顺利的,那边他大侄女就出事了。   他也没想到,回程的路只走到一半,就收到谢府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信上告知了最近发生的事,末了,信中还提到了金家。这意思外人看着含糊,他们却一眼明白。   听到谢忻峰的提议,谢老爷子眉头紧皱,“不必了。”皇上出手,把馨丫头的路给断了,就意味着他很难接受不如他意的结果。指不定他们的一举一动均在他的眼皮底下,在猜测到圣意的情况下阳奉阴违搞些小动作,那是在找死。   谢忻峰不再多说,这事,还真的挺棘手,端看老爷子想怎么办了,还有大侄女,哎。   ******   “主子,持礼公的马车进城门了。”   殷慈墨搁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心中却叹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啊。难怪能屹立朝堂几十年不倒,对圣心的把握真的很独到。   “一切按计划进行吧。”她低低地说了一句。   晚上,崇德园书房   一开始,祖孙两人都相对无言。最终,老爷子打破了安静,“你老实说,你心中是怎么想的?”老爷子锐利的眼光落在谢意馨的脸上,似乎不容她说半点谎言。   谢意馨苦笑,“祖父,现在的关键不是我们怎么想,而是皇上怎么想。”   “这桩亲事你若不愿,祖父便是豁出老脸,也不让皇上开这个口。”这话,老爷子说得铿锵有力。如同一座大山挡在谢意馨的前面,欲为她挡住所有的压力。   “祖父,我知道你疼我,但我们都知道如此做的后果,孙女实在不能承受祖父的这份疼爱。如果我们谢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为了孙女而遭罪,纵然以后孙女嫁人了,后半辈子也不会快活的,因为无法心安理得。”   “唉,苦了你了。”   老爷子说这话时,人瞬间老了几岁一般,看得谢意馨心酸,“祖父,孙女不苦。都道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只是我琢磨,这世间,最难言的莫过于生死了。五皇子的病在将来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再者,皇上没开口,或许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谢老爷子知道这不过是孙女的宽慰之言罢了,五皇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近二十年都没能治好,指望短短的五六年?   “祖父,我觉得虽然我们已经决定按皇上的意思办,但是我们不能放过惹出这一摊子事的人。”既然那个人那么希望谢家为此违逆圣意,他们何不将计就计?   闻言,谢老爷子的眼光变得锐利无比,“对,让他们尝尝算计谢家的代价!”   此时,谢忻峰带了点心来书房。于是,谢家三代人就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起来。书房的灯亮到很晚才熄。   不出意料,谢老爷子归家的第二天,皇上传来口谕,召谢老太傅入宫。   果然,在聊了几句燕子湖那边的风土人情后,皇上开口提亲事了。   谢老爷子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皇上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一瞬间,谢老爷子颇有一种心灰意懒的感觉。   皇上见了,原本锐利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想到自己为了儿子,把恩师逼成这样,不由得愧疚几分。   自己的恩师还是如此,不管自己的决定让他多为难,他都这么支持自己,要是别的人,恐怕早就暗中联合别人劝阻自己了。   可一想到,慧融大师的话,不由得硬起了心肠。   前几日,他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让慧融大师合过,大师看了,掐指一算,当场道了一声佛号,直道八字上的两人乃天作之合。   周昌帝想着,日后两个孩子若是好好的,后面再好好补偿谢家,也算是没有辜负太傅一片忠君之情意了。   谢老爷子突然一撩衣袍,跪下,“皇上,虽然我们两家孩子的亲事成了,但老臣实在咽不下这口被人算计的气,还请皇上帮臣一把,揪出这幕后之人。”   一直站在周昌帝身后当壁画的李德机灵地上前把老爷子扶起来。   “你是说关于那两孩子的流言蜚语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搅动?”周昌帝眼中划过一抹讶异,接着眉头拧了起来。一开始他也派人查过,但确实没查出什么可疑的人来,顶多也以为就算这流言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也是针对谢家去的呢。所以他才决定暗中往里推一把的。如今想来,难道幕后之人连朕也一起算计了?   达成所想之后,周昌帝经提醒,自然想起来如果这出戏背后真的有人的话,恐怕目的不纯。最有可能的是想离间他们君臣,真真是其心可诛!如果没有达成所想,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谢老爷子沉声道。   “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周昌帝眼中冷意盎然。   此刻周昌帝有种被算计的愤怒,加上对恩师的愧疚,对他的这点要求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好,你待如何做?”   “此人费尽心机设了这个局算计我谢家,应该还有后招。”   究竟什么样的后招对刚抗旨惹得龙颜不虞的谢家来说才是最致命呢?   昨晚,谢老爷子与儿子孙女商量后,觉得关键还在五皇子身上,而谢意馨的猜测是很靠普的。   他们都是玩阴谋诡计的老手了,两人一对视,均猜到对方的想法。   周昌帝则是又惊又怒的,他觉得背后之人简直在找死,竟敢把主意打到老五身上!而且心中也有怀疑,那人是真的知道那件事吗?   “其实是不是如此,我们按着他的预想试他一试就知道了。”谢老爷子道。   周昌帝点头,“说说你的打算。”   “臣欲暂且隐瞒五皇子与馨丫头的婚事,等幕后之后揪出之后皇上再下旨赐婚。然后咱们这样......”   皇上一边听一边点头,计划可行,他本来就是打算在他的万寿宴上再宣布几桩婚事的,太傅的请求与他的想法并不冲突。   就在他们定计不久,当天,便有流言传出,说皇上欲为五皇子聘持礼公之长孙女为妻,持礼公不满婚下赐婚,甩袖而出,气得皇上摔了最心爱的茶盏。   一时之间,关于持礼公及谢家恃宠而骄自大轻狂不识抬举的流言沸沸扬扬起来。   就在众人嘲笑讽刺谢家不识抬举之时,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并且子嗣艰难的留言传了开来。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就是持礼公不满婚事的原因。知道的人越多,对谢家就越发同情起来。   想想也是啊,毕竟谁不想自己家的姑娘年纪轻轻地便守了活寡,再者,五皇子这般,算是绝了继位的可能了。   其实若谢意馨是庶女,谢家估计捏着鼻子也认了。只是五皇子是贵妃之子,尊贵无比。与之相配的当然得是顶级的世家贵女了,而且还得嫡女,非庶女可以唐塞。   可是大世家培养一个嫡女可不容易。而且谢家如今长成的嫡女就谢意馨一人,也难怪持礼公不愿意了。好钢得用在刀口上嘛,当然不能浪费在五皇子这把没前途的刀上了。毕竟活着的人才能有前途,死人是没有希望的。   皇上再疼爱五皇子又怎么样,难道能越过儿子把皇位传给孙子不成?就算如此,那也得五皇子生得出来才行啊。   只是看这样子,皇上明显是赖上谢家了。   而谢家的拒绝又能坚持多久呢?皇上是不会放任谢家的。因为谢家的拒绝真是个坏榜样,不仅扫了皇上的面子,而且还绝了五皇子娶个世家妻子的路。   如果皇上这回放过谢家,那下次给五殿下指婚世家女的时候,那些世家就有话说了:哦,你恩师家的闺女你舍不得祸害,就来祸害我们家的,太不公平了吧。   此时,知道这个消息的几个世家,如黎家蒋家等,都无比庆幸,出手出对了啊。他们几家,都有未嫁的嫡女,而且都很优秀,可不能浪费在五皇子身上。而且纷纷决定,次日一定要替五皇子美言,劝持礼公尽快低头。   持礼公,对不住了,别怪我们推动促成这一结果啊,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既然皇上看上了你家的闺女,你就勉为其难吧。   其实不低头更好,惹怒了皇上,谢家的人就等着被边缘化吧。那么空出来的肥缺,他们就能安排自己人了。   众人心中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49更新更新   这天下午,老爷子派了小厮过来春暖阁传话,让谢意馨赶紧去书房一趟。   谢意馨仅略作收拾,便往崇德园匆忙而去。   在半道上遇到本家的几位长辈,忙顿下脚步,“十七叔公,锦扬叔,翔子哥,你们刚从外面回来?”   谢意馨注意到他们脚下的鞋子沾着黄泥,便猜到他们定是去看那片地了。   “是意馨丫头啊。”说话的是刚才谢意馨叫的十七叔公,只见他慈祥地注视着谢意馨,笑道,“刚才我们几个去了城郊转转。”   意馨丫头这称呼是老爷子让这么叫的,原来本家那边的人都称呼谢家第三代为小姐少爷的。不料老爷子嫌弃叫得生分,非得改了。   谢意馨也不在意,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十七叔公,近段时间府中是忙乱了些,有些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你们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尽管去找管事,管事解决不了的,就找三叔。别客气好吗?”   闻言,十七叔公心中一片温暖。人老了,对人的情绪就格外敏感。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很容易就分辩得出来。谢意馨语言神态诚挚,再思及话中的意思,府中形势也确实不乐观,但是谢府在如此忙乱之下,仍能尽心地安排他们的衣行住行,丝毫不见丁点看不起乡下人的意思,可见他们是真心待他们这些族人的。   十七叔公当下也笑道,“瞧你这丫头,你说的十七叔公都知道,如果有问题,我们一定不外道。”   “这就对了。”谢意馨也笑了,本来还想多聊两句,不料春雪轻扯了她的衣袖一下,思及还要去崇德园一趟,当下也不敢耽搁,只歉意地说道,“十七叔公,锦杨叔,我这还点事,就先走一步了。改天得空了,再去桂院找你们说话,我可是很好奇老家那边的事的呢。”   他们自然都看到了春雪的小运作,而且刚才遇到时,谢意馨也是一副匆忙的样子,想必是真的有事,当下都劝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要说话哪天都可以的。”   谢意馨行了个晚辈礼,带着春雪匆匆离去。   看着谢意馨这个小辈的背影,十七叔公与谢锦杨的心情只觉得沉重。   这两天他们无意中打听到,京郊那片地,每亩的价钱是十三四两银子,并不是老爷子所说的十两。这一片地,少说都有□百亩,那么谢府至少得往里填补三四千两银子。他们一想,就觉得窝心无比。若是持礼公府红红火火倒也罢了,只是现在他们自己都麻烦缠身,仍愿意向族人伸出援手,这份情谊很重啊。果然是同根同源的才会帮助你么。   “这么懂事的孩子,真配...的话,可惜了。”谢锦扬摇头,这几天流言纷纷,该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了。   “造化如此,自有其用意。”十七叔公倒看得开。   谢锦扬叹息,“哎,当初在燕子湖时,总想着七叔公定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咱们是来了才知道,原来七叔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这还不是外面那些人闹的,欺负咱老谢家没人。”十七叔公哼哼,人老了,就特别护短,当下扭过脸对一众小辈训道,“我可告诉你们这些小家伙,等大伙儿搬来了京城,你们不给叔公我好好念书,仔细你叔公我手上的鞭子不留情。”   “谁不好好念书了?”有倔强的小子瓮声瓮气地反驳。   谢锦扬摸了摸孩子的头,“听你十七叔公的话,咱努力念书,将来出人头地了,好好帮你三叔公他们。”   “嗯。”另一个孩子重重点头,仰着脑袋道,“十七叔公,锦杨叔,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一准努力念书,将来帮三叔公干活!”   ******   “祖父,您找我?”打开书房的门,谢意馨问。   “嗯。”老爷子抬眼看了她一下。   “大侄女,就看到你祖父,没看到你三叔我也在呢。”谢忻峰调笑。   谢意馨哦了一声,“三叔,你也在啊。”   老爷子指着桌面上的纸张,道,“散播五皇子谣言的人找到了,喏,就在上面写着。”   “这么快就找到人了?”谢意馨挑眉。一   谢忻峰笑道,“还好,我们也只比皇上的人慢了一点点。而且刚收到消息,皇上已经把人给捉起来了。”   谢意馨拿起那张纸,会心地笑笑,这是当然的了,谁敢比皇上还快得到消息啊。   “屈晋涵?”谢意馨皱眉。不是三皇子和殷慈墨的阴谋,难道从头到尾她都料错了不成?   “是四皇子动的手。没想到吧,咱们家与四皇子素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他却要对我们下手。”谢忻峰叹了口气。   屈晋涵,礼部郎中,二叔的同年,有个在后宫当良媛的女儿,可惜的是失宠已久,只在宫中靠着淑妃不咸不淡地熬着日子罢了。   此人虽说是四皇子的人,但并不得重用,还有一点别人不知道的,就是,此人擅兵谋。   信上说,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及其子嗣艰难是他在与二叔喝酒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的,被店小二听去,成为流言的源头。   谢意馨想,难道,一开始,查那流言的源头时,所有线索皆隐隐指向了谢家,原来她二叔被人利用了。   她二叔,真是——谢意馨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亏得谢家已经向皇上表明了决心,皇上也相信此事必不是谢家做的,才抽丝剥茧地查下去。要不然,单是拒绝了皇上的指婚又散播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及其子嗣艰难的事,就够谢家喝一壶的了。   “大公主最近有没有动手?”突然,谢意馨福如心至,问了那么一句。   谢忻峰回忆了一会,才道,“动了几个,工部侍郎张信洲,还有李勤督给事中,还有两个小官。”   屈晋涵,张信洲,谢意馨咀嚼着两人的名字。上一世两人并不是无名之辈,两人的名声响亮得很。   回想着这两人的境遇,她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这想法一冲入脑中的时候,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是她越想越有可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在书房内慢慢踱步思考,甚至在心中默默地列举着一些名字对比着。   谢忻峰讶异地看了谢意馨一眼,她这是怀疑幕后主使不是四皇子不成?看向老爷子,却见他老神在在地喝着自己的茶,不见丝毫异色。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桌上的公务看了起来。   大约过了两刻钟,谢意馨才呼出一口浊气,眼皮一掀,明媚的双眸中有一抹清亮之色闪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谢意馨忍不住为这次的连环计惊叹。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她也一定以为是自己多疑怀疑错了方向。   上一世,好像是大公主赏花上驸马被撞破□之后,大公主发了一回疯,被波及的官员也有几个,是谁她不记得了。之所以记得屈晋涵张信洲两人,皆因这两人在几年后名气太大了。   两人在流放马鬃山时遇上马贼,逃至北蛮。两人一个出身工部,一个擅长兵谋,在北蛮混得很好,用如鱼得水来形容都不为过。   出身工部的张信洲帮北蛮建屋造舍发展农耕农具打造兵器。擅长兵谋的屈晋涵则帮着北蛮人出谋划策,四处征战,甚至在五十九年与大昌的战役上,大胜大昌,让大昌将士死伤无数。   两人那么帮北蛮,大昌人对他们应该是恨之入骨才对。一开始也的确是的,大昌百姓都骂两人是卖国贼,大奸臣,对与他们有亲故关系的人更是从来都不假辞色。如果不是那两人的家人很聪明,在他们名声大噪之前已经秘密搬走,不知所踪。他们的到亲一定会被痛失亲人的百姓折磨至死的。可惜这两个人太聪明了。   就在大家以为这两个奸臣会被载入史册遗臭万年的时候,情况大逆转了。   那一年,是君景颐登基前的一年,周昌帝病重。北蛮再次来犯,大将军周以意外身亡,大军群龙无首节节败退之际,君景颐请命出征。   不知君景颐使了什么计,竟然成功策反屈晋涵,让他做了内应,重创北蛮,使得北蛮元气大伤,十年内必不敢与大昌为敌。   这一役,让屈晋涵华丽转身,由卖国贼成为大昌国的大功臣,也让君景颐立下了不世之功,顺利登基。   之后,有人说君景颐能成功策反屈晋涵,是因为殷慈墨写给屈晋涵的一封信。   那封信也流传出来了,引得无数人争相传阅。谢意馨也有幸读了一回,那劝文信,的确不错,引经据典,大气庞博,骈丽无双,据说当时直说得屈晋涵泪如雨下,行文间那种气度胸襟让屈晋涵折服不已,这才让屈晋涵决定弃暗投明。   以前她不明所以,总觉得她虽然不喜殷慈墨,但她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的确堪称典范了。   现在嘛,比起她的魅力,谢意馨宁愿相信他们早已勾结在一起!不,应该说,屈晋涵就是一枚棋子,一枚君景颐殷慈墨放在北蛮的棋子一个推手!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这一切。   因为在屈晋涵投奔北蛮后,与大昌交战时,双方有败有胜。但是现在想来,这战局的胜败,似乎被人操控了一般。   但大昌胜的时候,多半是君景颐的人得到好处,迅速升迁。   而大昌败的时候,损失及被责罚的将领,或是与君景颐敌对,或是碍着他的路。   想到上一世那些年轻少将,哪个不是君景颐的人?这些都是他登基后才看出来的。   用北蛮的败来安插培植亲信,用北蛮的胜来排除异已。   原来,君景颐与殷慈墨竟然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在军队在朝庭排除异已,安插亲信的!   这局布得真是深远庞大,而且环环相扣!如果这连环计不是用来算计他们的话,她一定会为它喝彩的。   从大公主的赏花宴开始,算计谢家,之后的流言算计五皇子,再到后来安排屈张两人,算计四皇子,算计无数人。   这个连环计最大得利者当属君景颐殷慈墨两人,被坑得最惨的是四皇子和谢家。谢家被坑这事就不多说了,说四皇子吧。屈晋涵的每一次胜仗与杀戮都会激起百姓们对屈晋涵旧主——四皇子的怨恨。   上辈子不就是这样吗,四皇子的差事不管办得多么地用心,只要屈晋涵不死,就会不断地消耗着他努力积累的成果。让他渐渐地与皇位无缘。   殷慈墨君景颐也真的是大手笔,可以说,君景颐的皇位,殷慈墨的名声,真的是用鲜血铸造,用白骨堆砌的。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人命,不管是百姓也好,将士也罢。在他们眼中,恐怕只是有用没用的区别吧。   可惜,这两人还没法收拾。没关系,动不了他们,还动不了他们的手下吗?   不管如何,屈晋涵这个人不能留!为了边关数万万的将士也好,为了削弱敌人的实力也好,怎么样都好,这个人就是不能留!   屈晋涵身在北蛮,虽有消息传递,但还能配合着殷慈墨君景颐两人的计划,说明他本身的能力就不俗。只是谢意馨一想到这点,就忍不住有点犹豫,这么一个有能力的人,杀了会不会太可惜了?   而且从前世的行事来看,可见他是个在乎家人的人,要不要先把他的家人控制住,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人弄过来为他们所用?   不,不好,如果弄不好会打草惊蛇的。要是能知道屈晋涵为什么替殷慈墨君景颐效力的原因就好了,可惜时间太紧,估计很难查得到。   况且他刚揭了五皇子的短,周昌帝不会放过他的,大昌已没了他的立足之地。难道她要学殷慈墨一般来用他?一想到这个,谢意馨就一阵抗拒。太血腥了,她不想这样。   谢意馨忍不住摇头。   “怎么了?”谢忻峰问。   “祖父,三叔,你们真觉得那幕后之人是四皇子?”谢意馨反问。怎么着也不能鹬蚌相争,让殷慈墨君景颐两个鱼翁得了利。   闻言,谢忻峰也觉得似有不妥,他刚才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像么?那屈晋涵分明是四皇子的人啊。”   谢老爷子则是含笑地看着两人的对话。   “可三叔也说了,我们谢家与他四皇子素日无仇近日无怨的,怎会平白来算计我们谢家?若是到了那什么最关键的时候忌惮我们谢家进而算计,倒也说得通,只是现在这不还没到那个时候吗?”   有些话不能说得那么白,所以皇位争取的关键时候,谢意馨只含糊过去了。平时小打小闹是有,又不是生死大仇,大家都有分寸的。没到那个关键的时候,谁也不想一出手就置人于死地,毕竟都是世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馨丫头说得对。老三,有些事,咱们不该那么早下结论的。”谢老爷子慢悠悠地说道。   “祖父,三叔,你说,如果我们谢家和皇上一起动手对付四皇子的话,目前看来,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你是说,三皇子?”谢忻峰问,现在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一方有损,另一方自然受益。   谢意馨点头。   谢忻峰又道,“可是反过来说,四皇子也有可能利用咱们这种心理来布局啊。”   谢意馨摇头,“听着像是有这种可能,但我觉得不会,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一个搞不好,就弄假成真了。”   谢忻峰想了想,说道,“关于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的消息,知道的人不算多,屈晋涵又是从何得知呢?淑妃知道倒是有可能。如果屈晋涵是从淑妃或四皇子这里得知的,倒能印证了四皇子是幕后之人的说法。可是,有没有可能是之前屈良媛得宠时皇上说漏嘴让屈良媛得知了去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谢意馨肯定了这点。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不出手了?”   “不。”谢意馨接着说道,“不管如何,我还是相信咱们之前的判断。屈晋涵没那么无辜,就那么恰好地顺着我们推断的方向跳进来?幕后之人是谁不敢肯定,我觉得三皇子是幕后之人的机率占七成。但屈晋涵一定与幕后之人有关系,此人不能留。祖父,你觉得呢?”   谢老爷子目露欣慰,点头赞同了她的做法。   谢忻峰见老爷子都点头了,忙道,“好,我去安排。”他这大侄女,确实有点与众不同啊。   *******   对比谢家这边的轻松,皇宫那边的氛围就显得凝重多了。   此时宣德宫一片忙碌,宫女内侍进进出出,手里或端或拿着东西。   戚贵妃哭倒在周昌帝怀中,周昌帝看着端出来的一盆盆黑紫的血水,只觉得胸闷无比。   虽然那天和持礼公商量时已经隐约猜到了背后之人会拿老五来作文章,可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敢揭老五的短!   最让周昌帝受不了的是,老五就在今天上午病情发作,比上一次提前了十天!   周昌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直替老五看病的御医张问宾曾说过,君南夕的病每季发作一次,每一季日子的提前都意味着病情的加重。   如今周昌帝认定了这次君南夕的病会提前,完全是因为那流言的原因!他此时真恨不得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就在这当口,暗卫告诉他,查出散播谣言之人了,屈晋涵,礼部郎中,是老四的人。周昌帝立即让人把屈晋涵捉了下狱,然后把四皇子召过来臭骂了一顿,这样还没完。四皇子的母妃淑妃也被训斥了一顿,以教子不严的罪名从正一品降至从二品昭媛,以示警告。   而一直等着消息的君景颐殷慈墨两人反应不尽相同。君景颐是高兴,预计的目的完成了一大半了。   “皇上没派人去训斥谢家?”殷慈墨再三确认。   “没。”来人答。   “下去吧。”殷慈墨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谢家又躲过了一次,她现在也看明白了,前几天周昌帝与持礼公那出戏是演给她看的呢。可惜,就算他们怀疑,也没办法。   谢家不上当,害她预计所得的利益少了一大半,真是可恶至极!五皇子病重,多好的机会呀。若是谢家真的抗旨,那么在皇帝派人去训斥谢家之后,她就该进宫看望姑母了。届时于五皇子病危之际,跪求皇上赐婚,为五皇子冲喜。   与谢家两厢一对比,自己的深明大义有情有义,对比谢家的抗旨不尊蔑视皇室,定能为自己为殷家加不少分的,可惜啊可惜。   ******   宣德宫   张问宾满头汗水地从室内走出,袍上还沾着不少的血迹,整个人看着触目惊心。   “张御医,老五怎么样了?”周昌帝与贵妃忙追问。   张问宾摇头,“情况不乐观,五皇子很消沉,求生意志并不强烈。”   “什么?!”戚贵妃大惊之下竟然一把抓住张问宾的袖子,“你是说五儿竟想求死?不,不可能的!”   周昌帝也是一脸阴沉地盯着张问宾,这位老御医心中也是一片无奈,人说求死救不活,五皇子不配合,就算他有神仙般的医术也救不过来啊。   “张御医,你想想办法。”   张问宾琢磨,若是五皇子这样子没了,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是不是该找个人来分担一下?   “张御医,有什么办法就直说,就算你要的药材再珍贵,朕也给你弄来!”   戚贵妃也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张问宾苦笑,这下不说出个办法来,还真不行了。当下便道,“也不用什么药材,只要找个人来,刺激五皇子,让他有求生意志便成。”   “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人?你说!”   “最好是五皇子心底在意的,其实皇上和贵妃娘娘也可以进去试着和五皇子说说话,或许能唤醒他的求生意志也不一定。”   周昌帝闭了闭眼,朝李德招了招手,李德跑过来后,才道,“李德,你去宣谢家大小姐进宫,亲自去!”    ☆、50更新更新   话说谢家这边,在家人担忧的眼神中,谢意馨登上了宫里的马车。   被匆忙叫进宫中,而且还是周昌帝身边的李德大总管亲自去请,谢意馨一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的,摸不着头脑。   进了宫,周昌帝也没跟她废话,直接和她说,“五皇子病了,求生意志非常薄弱。请你来,是因为在他心中,你是个特别的存在。朕希望你能刺激他的生存欲望,明白吗?如果五皇子好不了了,那么——”   话说到这,根本不等谢意馨回答,便挥手让人把她带到了宣德宫五皇子的寝宫。   看着谢意馨比同龄人都沉稳的身影,周昌帝不断摩挲着左手的指板,眼神晦暗不明。   其实在李德去谢家的这段时间,他与贵妃都去和五皇子说过话,但效果不大。把谢意馨叫进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只希望一切都朝好的方面发展吧。   宣德宫内,气氛凝重而哀伤。   浓郁的药味冲鼻而来,谢意馨回过神,不由得苦笑,这都是什么事啊。   谢意馨抬眼望去,挂着白色围帐的红木床上,躺着面容苍白的君南夕。   一如他给她的感觉,温和沉稳而踏实。   慢慢地打量了整个寝宫一眼,她整个人开始放松下来。不知为何,谢意馨呆在这里不觉得压抑,只觉得心安。   其实皇子们的寝殿都大同小异,她上一世有幸去过君景颐的寝殿,当然不是一个人去的。他的寝殿,却不像君南夕的宣德宫,无端地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大概只是心理作祟吧,谢意馨摇头。她提起裙摆,缓步走向君南夕,在离他还有一臂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谢意馨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君南夕,   其实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君南夕,她都没有恨过,即使他是殷慈墨的丈夫。她想,大概是上一世谢家倾颓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旗帜鲜明为谢家说过话奔走过的人吧,连自己的夫君朱聪毓都没有做到的事,他一个外人却去做了。   她当时知道的时候,心中的滋味可谓五味杂陈,感慨良多。   可是,他一个病重的摄政王,又如何斗得过权柄在握的新帝?只会加速新帝对他的猜忌及打压罢了。   君南夕那么聪明睿智的一个人,在做之前便想到了会有那样的结果了罢,他当时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做那些事的呢?   撇开前世之事不谈,她重生至今,君南夕亦帮她良多。不管是有意无意,命运竟把两人牵扯到了一起。这样的情况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刚才皇帝说,她在君南夕心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对此,她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做皇帝的,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目的性都很强,很难让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皇帝所说的话。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似是在催促她一般。   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君南夕,谢意馨迟疑地开口,“你,赶紧好起来吧。”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轻易放弃生命的人。而且在我眼中的君南夕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呢,快好起来吧。”   “你去了,大约我也好不了吧。”想起刚才周昌帝的未尽之语,谢意馨自嘲地笑笑。   这话是她的真心话,她看得很清楚。君南夕要是去了,即使周昌帝不追究,与皇家有过牵扯的她,京中的仕族大家又有哪家敢娶?   那些大家长们都是人精,做一件事都是琢磨来琢磨去的,不把所有的风险都考虑过一遍,是不可能会下决定的。更何况是替小辈们娶妻这种大事。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恐怕最终她也只有嫁到小门小户去了。她并不是看不起小门小户,只是自古以来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嫁得太高太低,都难有美满。   其实这样还算是好的结果了,谢意馨猜测,如果君南夕真的去了,她被要求守节终身不嫁的可能性高达八成。   谢意馨说完这句话后,君南夕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睫毛轻闪。   谢意馨意识到他要醒过来了,紧张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君南夕刚睁开眼,仅看了她一眼,又昏迷过去。   而且皮肤竟然渗出丝丝黑血,沾染了雪白的里衣。   这等现象吓了谢意馨一跳,忙冲着殿外喊了两声,“太医,太医——”   张问宾一直就在寝殿外,听闻谢意馨的叫唤,立即冲了起来。当真是冲,一干宫女内侍都被他甩在身后。   张问宾第一时间给君南夕把了脉,然后查看了他的身体,然后欣喜地道,“好好,五殿下终于肯积极配合了。快,去准备药浴,我先给五殿下施针!”   张问宾一声令下,宣德殿内的宫女内侍便开始分工合作,忙碌起来。   谢意馨神色沉重,眼睛片刻不离君南夕,汗湿的发,沾血的白色里衣。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拥有两世见闻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   吩咐完之后,张问宾惊奇地看了仵在一旁的谢意馨一眼,想不到谢家大小姐来了一趟,竟然真的能唤起五皇子的求生意志。看来,谢大小姐对五皇子来说果然是个很重要的存在。想到最近纷纷扰扰的流言,张问宾恍然,原来如此啊。   烤金针的间歇,张问宾不由得生出一股儿大不由娘的感慨。要知道,刚才皇上和贵妃都亲自来劝过五皇子的,可效果竟然比不上谢大小姐一人。   没人告诉她接下来要怎么做,谢意馨尴尬地站在一旁,任由张御医打量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只作不知。   就在这时,戚贵妃身边的流云姑姑进来,说皇上与贵妃娘娘在偏殿了,请她过去。   谢意馨最后看了君南夕一眼,然后随着流云姑姑去了旁边的偏殿。   偏殿内,周昌帝与戚贵妃端坐在主位上。贵妃眼中难掩欣喜,不复之前的哀伤。   而周昌帝则面色淡淡,略减了几分先前的阴沉。   把谢意馨叫进宫来,也不过是想多个人多份希望,想不到还真对了老五的心病,原来谢家这个丫头在老五心中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么?   如果是这样,老五这次的消沉,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她。为了她,老五竟然不惜以死解脱对这丫头的束缚!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周昌帝就气血上涌,这个不孝子!   忽然,周昌帝猛地灌下一杯茶,他怕自己再不冷静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他这个举动,惹来两道疑惑的目光。一道是戚贵妃的,一道是谢意馨的。   喝下茶之后,周昌帝阴沉地看向谢意馨。他很想把这个害了老五的罪魁祸首拖下去砍了,但终究是心疼儿子。其实他也怕,他怕砍了谢意馨,就把老五的那份牵挂给斩断了,便也活不长了。   被周昌帝这般盯着,谢意馨只觉得呼吸困难,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可她动都不敢动。好一会,周昌帝才移开眼睛。谢意馨只觉得周身一松,忍不住小口小口地呼吸起来。   良久,周昌帝才开口,“朕和老太傅已口头订下五皇子与你的亲事,对于此事,你怎么看?”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啊。老五为了她,不惜把命都算计进去,就不知道这丫头当不当得起老五的这份深情?   谢意馨睫毛一闪,迅速地看了周昌帝一眼,只见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指板,面无表情地。她小心翼翼地答道,“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算她识时务,周昌帝心中哼一声,然后板着脸说道,“以后就和老五好好过吧,他好你才会好,他要是不好了,哼!”   谢意馨有些哭笑不得地应下,“臣女谨遵皇上旨意。”她不由得想,不知道当年殷慈墨有没有同样享受过她今天的待遇?   谢意馨不知道的是,上一世殷慈墨的确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后来婚礼的一切也只是比照着前面几位皇兄来办理,甚至在细节方面略有不如。   至此,周昌帝勉强满意了,挥了挥手,“退下吧。”   “臣女告退。”   接着,谢意馨被领着去了旁边的花厅,宫女们给她上了茶后退到一旁。   谢意馨看着杯中的茶叶暗忖,看来五皇子转危为安的消息不传来,在这之前,她便不能出宫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张御医才满脸疲惫地出来,告知他们五皇子已无碍次日便会醒来的消息。谢意馨跟在皇帝贵妃身后去看了五皇子一回,远远的她只觉得君南夕的脸色比她之前见的更苍白了,屋里也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随后,皇上贵妃赐下无数赏赐,谢意馨被允许出宫回家。   谢府,自打谢意馨被李德不明缘由地带走,福祸不明,谢府众人的心便是提着的。连一直有午睡习惯的两老,都罕见的没去睡。   直到谢意馨带着大批的赏赐归来,府中凝重的气氛才消散。   二婶管氏眼红地看着这一堆赏赐,忍不住追问起谢意馨进宫的缘由来。   而谢意馨又哪里敢说?   老夫人见了,忙喝止了管氏。   随后,谢意馨跟着老爷子去了书房,把入宫后的事巨无细漏地说了出来。末了,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祖父,五皇子究竟得的什么病,怎么那么奇怪?”   老爷子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前,良久才答道,“五皇子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盅毒。”   “盅毒?那不是苗疆的东西吗?五皇子没出过京吧?怎么会中这种盅毒?”谢意馨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说的没错,五皇子所中的春蚕盅的确是苗疆的东西。其实五皇子也是受害者,当初真正中了春蚕盅的是皇上。”   “这是怎么回事啊?”   “此事说来话长。当年皇上曾亲自领兵攻打过苗疆缅甸一带,因那里地势险恶,虫蚊良多,皇上不幸失踪过一段时间。后来才知道皇上被苗疆圣女所救,我们这边的人找到他时,圣女对他已是情根深种,得知皇上竟然是毁她家园灭她族人的罪魁祸首时,那圣女恨意绵绵之下,给皇上下了这春蚕盅。”   “那圣女的目的在于让皇上断子绝孙,在中了春蚕盅之后,每个被孕育的孩子,都会带着这种盅虫。春蚕盅很霸道,以吸食人精血为生。大人还好,精血还能由外物得到补充,而孩子特别是胎儿就惨了,很多等不到出生就胎死腹中了。所以皇上从苗疆回来后,宫中那一年流了很多孩子。”   “后来呢?”后面二三十年里,皇上的孩子还能陆续出生,并且都很健康,一定有什么原因的。   “后来皇上察觉了,每次侍寝后都会给妃嫔用药,避免死胎的发生。太医院也在致力地研究克制春蚕盅以及清除春蚕盅的办法。那时候的贵妃还是普通的妃嫔,误食了太医院替皇上煎好的克制春蚕盅的汤药,后来意外地有了五皇子。后来太医院的太医们发现皇上莫名其妙地就好了,直到三皇子出生,张问宾张御医才发现,皇上身上的春蚕母盅不是消失了,而是不知道何时竟然跑到五皇子身上去了。”   谢意馨暗忖,这会不会是皇上如此疼爱五皇子的原因之一呢?   “根据我们苗疆得到的一些记载,中了春蚕盅的人一般活不过二十五年,并且越到接近二十五年子嗣越稀少,每一季还得承受一次切肤之痛。”   看来,这个才是五皇子身体虚弱的真相。之前说五皇子是因为生产前贵妃不慎动了胎气的说法,只是蒙人的罢了。    ☆、51更新更新     金銮殿上,气氛肃穆庄严,等候皇帝上朝的众臣神色凝重,不复往日的轻松,似乎预示着今日会有大事发生。   “皇帝上朝,跪,拜!”   随着哄亮尖锐的传唱声响起,皇王龙行虎步而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高坐,俯视着脚下的众臣子。殷慈墨跟着温宁舒一起站在周昌帝身后,秉住呼吸,眼中闪过一抹狂热。每次大朝,看着朝拜的众臣,她都有一种君临天下之感,那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众臣朝拜之后,周昌帝身后的传唱公公扬起嗓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臣参礼部郎中屈晋涵酒后失仪妄议皇室之罪。”   不出意料,御使首先发难。而且众官员一看,哟,说话的是汤舒赫,皇帝手下的纯臣。   不过,利益相争的时候,他们也只作不知。   “汤御使,你不是一向自诩公正严明的吗?可不能区别对待啊。那晚屈郎中确实是酒后失言,才口出狂言,妄议皇室的。可是,他不是一个人喝的酒,而是与国子监祭酒谢渊保一起。大家都知道,话都是你一句我一句才接得下去的。如果屈郎中犯了妄议皇室之罪,谢祭酒也一定逃不了干系。所以,皇上,臣参谢渊保妄议皇室之罪!”   众人抬眼一看,发现反驳汤舒赫的是一个新晋的御使。这位是想挑战汤舒赫御使的地位闯出个名堂呢?还是弄投名状,向新主子新势力靠拢?   一听到自己被牵连,谢渊保一慌,同时不住地后悔,早知道那晚就不和屈晋涵出去喝闷酒了,现在惹得一身是非。谢渊保觉得自己很委屈,最近他发现老爷子经常与老三还有他那大侄女一起在书房商量事情,却独独把他拔除在外,这让他心里嫉妒又难过。所以屈晋涵这个同年邀请他出去喝点小酒的时候,他才去了,却不料摊上这一摊子祸事。   虽然谢渊保的能力在大的方面不行,但基本的官场素养还是有的,当下心一定,出列,跪倒,大声道,“臣冤枉,求皇上明鉴!”   “田御使,你胡说什么,凡事要讲究证据的,屈晋涵犯的妄议皇室之罪乃卖酒小二亲耳所听耳眼所见,干谢祭酒何事?”谢家一派的官员站出来辩驳。   田御使义正辞严地道,“谢祭酒屈郎中同行饮酒,谢祭酒见他人妄议皇室而不阻止,是为不忠;见同年犯错而不劝阻,是为不仁;这等不忠不仁之辈,难道不该治个罪?”   谢家嫡系的一位老头子被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你这是诡辩,歪理!屈郎中今年四十有一,入朝为官也有近二十载,难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知道吗?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别人在一旁告诉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田御使也这么想的话,这个御使也别做了,赶紧退位让贤吧!自己都管不住自己,还要别人监督的人,皇上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田御使梗着脖子强辨,“好,就算他谢祭酒没有妄议皇室!但却有故意纵容失察之嫌吧?”   “依田御使的说法,你自个儿很能明察秋毫咯?那六日前在石榴巷柳记茶楼发生的一起持刀杀人案,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田御使当时也是在场的吧,是不是也该治个纵容失察之罪?”汤舒赫阴测测地反问。   一涉及自身,田御使语塞,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众臣一看,谢家的嫡系官员与汤舒赫一齐发力,竟轰得那田御使哑口无言。有屁股不干净的,身体竟然忍不住抖了抖。   等他们明显分出了个胜负了,周昌帝才开口,“好了,都给朕闭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有你们,像个泼妇似的,哪里还有一点官员的样子?”   “臣惶恐——”众臣躬身。   “老大,你怎么看这件事的?”周昌帝问大皇子。   众臣明白,这是周昌帝开始考较众皇子了。   大皇子出列,大声道,“儿臣以为,屈郎中妄议皇室之罪一定得治!但说谢祭酒有失察之罪,未免太过牵强,儿臣觉得应该不予理会!”   这两日发生的事,也足够让一些精明的人看明白了皇帝与谢家恐怕早已达成协议。如果真如流言所说的,谢家拒了他父皇给老五指的亲事,恐怕流言一开始,父皇第一个就该治谢家的罪。可是,并没有这样,而是屈晋涵落网了。由此可见,这明显就是一个套子,一个父皇与谢家一起做好的套子。   而且昨天老五病重,父皇让人秘密接谢家大小姐入宫的事,他已收到风声。这就很好地印证了他的猜测。所以他不介意在这个时候给谢家卖个好。   周昌帝点点头,又问三皇子,“老三,你觉得呢?”   君景颐出列,用沉稳的声音说道,“儿臣以为,屈大人虽然妄议皇室,但罪不至死。屈大人在朝为官二十载,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牢,如果我们仅仅因为他几句非议了皇室的话便赐死他,未免会让众臣让百姓看了寒心。”   说这话的时候,他故意顿了顿,众臣听了,推已及人,果然有不少人忍不住点头。   君景颐接着说道,“再者,再过三日便是父皇的万寿了,而且还是整寿,太平年间,大赦天下,也是可以的。还有,即使父皇不打算大赦天下,在父皇寿诞前后,实在不宜见血,还请父皇三思。”   周昌帝再问,“老四,你怎么看?”   君沂钰此时真恨不得将屈晋涵挫骨扬灰!这个人说是他的人,但才干平庸,平时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却在他父皇欲分封王侯的关头给他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害得他被父皇训斥一顿不说,还连累他母妃连降一级半,从淑妃变成昭媛!一想到这个,他气便不打一处来。   所以当周昌帝问及他的看法时,君沂钰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三皇兄此言差矣!再过几日,确是父皇寿诞,屈晋涵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抱着侥幸的心理才有恃无恐!儿臣以为,正该重罚屈晋涵,才能以儆效尤!预防那些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借此机会为非作歹!”   “秦爱卿,你觉得如何?”周昌帝沉吟半晌,问计秦丞相。   秦明忠出列,说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两位皇子所言都有道理,臣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其发配三千里流放!”   “臣附议!”   “臣附议——”   半数大臣出列,都觉得这是个顶好的折中办法。余下的都是支持三皇子或四皇子的。   周昌帝闻言,脸色淡淡的,不置可否地让秦相退下。其实他比较倾向于给屈晋涵定个死罪的,只是朝中大半的臣子都附言秦相所言,如果他一意孤行,那么早朝之后,皇帝专横□的暴行就要传遍天下了。所以做皇帝,有些时候也不能随心所欲的。   一切都在朝她预计的方向发展,站在周昌帝身后殷慈墨闪过笑意。   “那么——”就在周昌帝考虑妥当,叹息着开口的瞬间。   此时金銮殿门外一阵骚动,众臣一愣。   李德公公机灵,立即大喝一声,“外面怎么回事?!”   负责金銮殿外围安全的统领走了进来,“回禀皇上,屈晋涵逃狱了。不过幸亏遇上巡逻队,又把他劫了回来。”   “什么?反了他!”周昌帝怒拍龙案,眼中却冷冷一笑,屈晋涵在这个点上逃狱,死刑,不用考虑不必为难了。   大殿上的官员们表现也不一而足,幸灾乐祸者有之,惋惜者有之,愁眉不展者有之。   殷慈墨脸色一变,右手紧紧一握,尖锐的指甲划破了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把怒气压了下来。   屈晋涵这个该死的,亏她以为他是个聪明的,哪知道却蠢笨如猪!这个关键的时刻,竟然敢逃狱,难道他不知道这一逃,是往死路上撞吗?   君景颐也是脸色一沉,眼中的笑意一凝,被冰冷所取代,当下朝一个人隐晦地使了一个眼色。   翰林院掌院学士邹鹏站了起来,“皇上,作为臣子,大家都是熟读律法的人,屈郎中这么做,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望皇上明鉴,别冤枉了忠臣。”   众所周知,邹鹏是皇上的人,在周昌帝面前也是极有份量的,众臣见他开口了,都有点讶异。   汤舒赫沉声道,“依邹掌院所言,那他是明知故犯,无视皇上,不是更该罪加一等吗?”   邹鹏淡淡地道,“汤御使何必激动,老夫也只是担心皇上受人蒙蔽,尽个做臣子的本分提醒一二罢了。”   “不管什么样的隐情,屈郎中被陛下下令收监,如今逃狱了是事实,此乃抗旨不遵,理应罪上加罪!”   “好了,事情都已经明朗了,朕已经有了定夺。你们不必再争论,也不必求情!”周昌帝沉声道,脸色不耐。他明白邹鹏的意思,只是赐死屈晋涵更合他的心意!再者,就算屈晋涵逃狱的背后真的有人搞鬼,他也能大概猜到是谁。殊途同归,又不用他这做皇帝的为难,他何乐而不为?   ******   屈晋涵秋后处斩的消息传来,谢意馨淡淡一笑,君景颐殷慈墨,并不是每一件事都会朝你们预期的方向发展的。   想到昨晚她从宫里回来后,三叔恶狠狠地说,必不让那些人好过!   想来,她先前从夏桃那得到的那份名单派上用场了吧?   是人就有弱点,屈晋涵唯一的弱点便是他的独子。他是聪明,早早把儿子藏在乡下,可还是被他们的人找到了。   夏桃给的那份名单,他们已经把殷慈墨的人甄选出来了,从中挑了一个在京衙门任职的,用了些手段让他帮着传信给屈晋涵。   屈晋涵不放心儿子的安危,再加上有‘自己人’帮忙,心急火燎的屈晋涵很快便心动了,决定偷偷出去一趟。于是便有了这逃狱一事。   屈晋涵再聪明再智计超群又怎么样?被人捏住了弱点,再被人里应外合算计,不过也是任人宰割的份。   其实说起来容易,若没有前面一系列的事情做铺垫,要引屈晋涵上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呢。他们胜在敌人对已方的实力不够了解,防备不够深。那份名单上的人已经开始暴露了,以后可不能过分倚赖它了。   ******   宣德宫内,君南夕悠悠醒来,他摊开紧握的左手,果然看到上面缠着一根水蓝色的彩带。   君南夕眸光一闪,似有一股波光滟潋的风情闪逝,原来她真的有来过,并不是他以为的梦境。   他记得她穿的是一件窄袖的襦裙,袖口到肘间系满了彩带。他睁开眼的时候她离自己很近,当时不知怎的就扯下了她的一根彩带握在手中。   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彩带,君南夕只觉得一阵阵暖意涌上心头,嘴角忍不住沁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当时他虽然昏迷着,但还是有意识的。他听到了她的话,她说她不喜欢轻易放弃生命的人,还说在她眼中的君南夕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他听着这些话,欣喜又焦急,他很想告诉她,其实他不是那种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让她不必难过。   可是最震撼他的却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说,如果他去了,大约她也好不了了。   他当时听着,心都揪起来了。那时他就在想,是啊,如果他去了,又有谁能能确保她一生安乐?   尽管他做了安排,但之后没有他看着了,中间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么一想,他对之前做好的万全的安排竟然变得不确定起来。所以他想赶紧好起来,这才唤起了他逄勃的求生欲/望。   想到这里,君南夕叹息一声,手一伸,从床头拿出一封他之前已经写好的信,这是他去了之后替她安排的后路。他打开,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然后撑起身子下了地,把信凑近烛台,让它点燃。   当信的最后一角化成灰烬,君南夕微微一笑,眼中尽是释然与坚定:既然不放心别人,那就自己来守护她吧,努力活着就是。   下了朝,殷慈墨神色平淡地回到殷家,外人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正压抑着胸口的怒气。   直至入了大门,她的脸才沉下来,暴怒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跟在她身后的丫环更是大气不敢出。   直至入了书房,把摆放在多宝阁上的一排花瓶全砸了,她才喘着气坐到椅子上,“告诉我,那个蠢货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慈墨的声音一落,一个暗卫出现了,操着没起伏的嗓音把调查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问了一句,“主子,还需要把屈中郎救出来吗?”   “这等蠢物死了活该,不必管他。"殷慈墨冷冷一笑。   暗卫犹豫了一下,道,“主子,我们发现这件事中隐约有谢家的首尾。”   “好,谢家当真是好样的!”殷慈墨咬牙切齿,“咱们走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犹豫的脚步声。   殷慈墨示意暗卫开门,暗卫开了门后便消失了。殷慈墨发现来找她的是她放在嫡母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环,当下一个冷眼过去:“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那丫环缩头缩脑吞吞吐吐的。   砰!一只茶杯朝着那奴婢的门面扔了过来,随即殷慈墨暴躁的声音响起,“没什么大事还不给我滚!你们是猪吗?一点小事都要跑来问我,你们那份月例是不是也一并给我算了!”   “奴婢该死,奴婢没事了,奴婢告退。”那丫环说完,落荒而逃。   殷慈墨看着那狼狈的身影,冷冷一笑。   只是殷慈墨没想到,不久之后,她会无比后悔没有问清楚事情便把那丫环打发走,只是那时情况已经变得很棘手了。    ☆、52更新更新   谢渊保逃过一劫,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回到家中,连喝了半壶茶,直呼侥幸。   可还没待他屁股坐热,老爷子就派了贴身小厮来请。   想到朝堂上被参一事,谢渊保没由来的一个哆嗦。   也难怪他心里发虚,因为早在进入官场前,老爷子告诉过他,谢家的嫡系资源和人脉要用在刀口上,如果他不行就不要逞能,让家族费力地替他擦屁股。可这回,因为自己的大意,让那些人费尽了口舌来保他。老爷子一定会骂他的。   其实一开始老爷子并不是很赞成自己进入官场,只是他一意孤行,去考了个二甲的进士,才在老爷子的沉默中走入了官场。   这些年的官场生涯,在谢渊保看来,大的功绩没有,却也没有犯大错,稳步升至四品官员,这些都让他很是自得。   当然,那些小打小闹的错误谢渊保并不在看在眼中,官场中谁的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而且,他今年才四十几,还年富力强呢,到五十左右再升一两级的可能性很大。   就在他志得意满地回京述职后,他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看他就越发地不顺眼了。   动则冷脸,甚则训斥。想来这回也是,在这当口叫他过去,多半也没好事。   而对大哥那丫头却是好得太过了,竟然允许她随意出入书房重地!这是他这个当老爷子儿子的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呢,那丫头何德何能?谢渊保忿忿地想。被拔除在家族核心之外,这让他很不好受。   谢渊保来到书房,发现就他与老爷子两人在,没由来的,他吁了一口气,还好,就算真挨骂,也没在小辈面前丢脸。   谢渊保不知道,他三弟与侄女正在隔壁的厅喝茶。   “说说吧,这事之后你的想法。”谢老爷子坐在书桌前,平淡地问道。   “我不该大意地和别人外出喝酒。”谢渊保道。   “是的,这是我要批评你的其中一点。还有另外一点,也是最让我失望的一点!先前咱们家遭遇着流言蜚语,多少人横着眼等着我们露出小辫子,我们正是该安静蛰伏的时候,你却跑出去与人喝酒!你真是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没有大局观,而且还不懂自律,任意妄为!”老爷子鹰一般的眸子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被批评得这么狠,谢渊保浑身一颤,当下梗着脖子不管不顾地说道,“这事分明是侄女惹出来的,您不去怪她,反过来怪儿子我。难道我连与人喝酒的权力都没有了?屈晋涵和我那么多年的同年,我哪里知道他喝了几杯马尿就口无遮拦了?”   “你真这么认为?”老爷子反问。   谢渊保心一虚,不由得移开了眼。五皇子与大侄女之间是怎么回事的,在他听到流言要老夫人严惩她之时,大女儿青蓉强拉着他和他解释过了,只是他觉得没法接受自己判断错误。   “老二,你这回真的让我太失望了。人可以没能力,却不可以连一点承担的勇气都没有。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犯错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不从自身找原因。”   谢渊保沉默不语,眼中划过一丝难堪,这么大的人了,还被老父亲训孩子似的训。   “还有,你现在还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局?!”老爷子的声音里不由得流露出一股失望。   “想到了。”谢渊保闷闷地应了一声,反问,“只是,我们不是神,不可能一眼就看穿一个人。就是爹您,能保证每一个相交的人都是好的吗,没有包藏祸心?”   “是的,我不能,但我可以三思而后行。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还叫你出去喝酒,你不会用脑子想想为什么吗?”老爷子继续问他,“难道你心里就没觉得有半点不妥当的地方?或许你察觉了,还是一样要去,这是不是一种任性不成熟的表现?”   谢渊保默默地听着,不再顶嘴。   “你能力不行,还识人不清,再不安分守已,官场这路你只会越走越窄,不用别人来害你,你自己就能把自己害死。”最后,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回去吧,今天的话,我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谢渊保挺直了背脊,行了个晚辈的告退礼,慢慢地拉开门。   “还有,以后别再针对你大侄女了。人能力差点没事,但得有点大局观,有点容人的雅量。想想吧,难道你侄女是你的死对头吗?就这么让你觉得芒刺在背?”   从崇德园出来,一路上,谢渊保走得很慢,遇上下人问好,他也不答理。   隔壁的厅里,谢意馨叔倒俩看着二叔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谢忻峰叹息般地开口,“你二叔这个人其实还不错的,就是钻了牛角尖。”   谢意馨点了点头,她二叔,其实就是想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而已,只是能力不行,常常会被政敌利用。但他的确没想过争这家主之位什么的,在大家族来说,算是比较好的吧?   还有三日便是万寿节了,京城各部、寺、监官衙同样建经棚、设彩坊。整个京城都洋溢着一股喜悦的气氛,比之过年毫不逊色。   京城内外,金碧相辉,锦绮相错,华灯宝烛,霏雾氤氲,弥漫周匝;紫禁城及御苑,绣幙相连,笙歌互起,金石千声,云霞万色,文人墨客莫能描画尽致。   更有几个周边的附属国来贺,人员已抵达京城,由礼部接待着。   三天前,谢府就拿到进宫献礼的名单。谢家没出意外的一般都在受邀请之列。   毕竟十大世家的面子,周昌帝还是要给的。   周昌帝的万寿之后第二日,便是持礼公的寿诞。因为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而谢持礼公本人又比较低调,这些年一般都不大办。但一家子一起团圆一下是必要的。所以作为持礼公的长子,谢昌延早已将直沽的一应事物打理好,该交待的都交给了心腹,便打马回京。   谢昌延回来的那晚,一家子人低调地吃了个团圆饭。   谢昌延回来,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弟弟,心里很是高兴。又见谢渊保比之以往沉默了许多,有心开解他,便拉着他们多喝了两杯。那一晚,兄弟仨人喝得酩酊大醉。   谢家进宫献礼的人选已经出来了,和往常参加皇宫大庆时的一样,没什么变动。由持礼公两老打头,大房一家子,二房一家子,三房就谢忻峰一个。她三叔虽然没有官身,但好歹当年也是个状元出身,进宫参礼还是可以的。   还有,谢臻双作为二房的庶子,也一起带上了。第三代中,仅谢雨芙一人留下了。   不是谢家不想带,而是嫡庶有别,庶子可以带进去,庶女却不行。因为庶子还是有机会为朝庭效力的,周昌帝也不反对庶子进宫参礼,但庶女嘛,就不行了。   今儿能进宫的女的,不是朝庭命妇就是贵门嫡女,这些命妇的丈夫都是正四品以上的。而且这是贵门嫡女,以后也是嫁进高门当正妻的多,庶女多为继室或妾或侧室。如果把庶女带进去,那就是乱了套了。   二婶管氏看着哭丧着脸的谢雨芙和在她眼中故作镇静的林姨娘,得意地笑了,就连刚才得知庶子要跟着他们一道进宫的不悦也顷刻消散。   庶子能不能进宫献礼,其实也就是家主一句话的事。有些家族庶子多的,也并不是每个庶子都有机会的。   这事要搁在上一世,谢意馨定是不管的。   只是经过流言这一事之后,她想了很多,特别是关于她二叔的对待问题。她祖父的训戒打骂只能起到一时的作用,多了,反而可能会激起二叔的逆反心理,这样就不美了。   唯有一物降一物,能够降住她二叔的人选嘛,不是与二叔针尖对麦芒的管氏,而是林姨娘。   呆在二叔身边长达十三年,生育了两个孩子,至今还让二叔疼爱无比的林姨娘岂是简单的?   上一世,林姨娘的一双子女受到二婶管氏的全面压制。在儿子女儿身上看不到出息的希望,反而让她把一切的希望都压到丈夫身上,觉得唯有丈夫出息,才能封妻荫子。说到封妻荫子,管氏已经有了诰命在身,如果丈夫做好了,受益的也该轮到她这个替谢家生育了两个孩子的姨娘了吧,还有她儿子。在这种信念驱使下,即使林姨娘很明白丈夫有几斤几两,还是不管不顾地劝他放开手脚去干。   这样做,未尝没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反正她觉得出了什么事谢家也会替他兜着的。   这一世,她便让林姨娘看到母以子贵的希望!若她真如自己所想一般,是个聪明的,定会看住她二叔,不使她犯错连累儿子连累谢家。女人最是在乎孩子不过的了,孩子好了,她们就好,谁让他们孩子不好过,她们就是拼了命也要对方不好过。   这些都是谢意馨的预想,就算不能达到这个目的,也无所谓。   因为不管谢臻双的生母是谁,但他总是谢家的血脉,是她祖父持礼公的孙子。而且谢家庶子如今就一个,又不是多得出产了。   再者,谢家也是用人之际,把谢臻双教好了,对谢家,对瀚哥儿也是一种助力不是?再怎么样他们身上流着的都是同宗同源的血脉。   外面那么多资源,为什么不能去外面争去外面抢,非得窝里斗?   看着一大家子登车而去,谢雨芙靠在她娘的怀里哭得伤心,“娘,凭什么啊,大家都是谢家的女儿,凭什么大姐二姐她们都能进宫,就独独我得留在家中?”   林姨娘叹息着拍拍女儿的背以示安慰,若搁以前,她心里一定是怒火中烧的。   只是,现在不同了,谢家明显是想抬举儿子,儿子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女儿哪有儿子重要?她是不会弄出什么状况让谢家的长辈们对儿子反感,给儿子拖后腿的。   “乖了,忍忍吧,谁让你命苦托生到娘的肚子里,只是个庶女呢。唯有以后等你哥出息了,娘才能给你寻门好亲事了。”   闻言,谢雨芙的哭声一顿,然后便扑进她娘怀里哭得更大声,心里却不住地想,她娘态度变了。她本就聪明,略一想,便明白了她娘的想法,心中忍不住冷笑,又忍不住自怜,自己到底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53更新更新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殷慈墨问。   “是的。”殷慈墨身后的管事毕恭毕敬地回答。   就在这时,殷慈墨的嫡母蔡氏领着仆人迎面而来。殷慈墨行过礼后,蔡氏仅是冷淡地嗯了一声,便擦身而过。   看着嫡母的背影,殷慈墨面无表情地站着,但眼中却划过一抹疑惑,那些药,没用么?要不然,嫡母看到她怎么会那么平静?   因为自从她的一双嫡姐嫡兄死后,嫡母就不怎么搭理她了。有时看到她,眼中总会闪过愤恨。殷慈墨觉得,留着这么一号对自己有敌意的长辈,总是个隐患,所以让人在她的饮食中动了点手脚,不会要了她的命,但是嘛——   只是今天殷慈墨看到嫡母,没由来的,她觉得浑身不得劲,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一向都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下二话不说,直奔她祖父的院子。   “你说你觉得你母亲不对劲?”殷宪珂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锐利的眼睛不离她的脸,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似乎在评估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殷慈墨肯定地点点头,看着她祖父莫名的神色,她的心一跳,祖父似是对她有所不满了?   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隐约明白了什么,当下一脸沉痛地说道,“祖父,我知道上回的事,是我做得过分了。只是再后悔也发生了,当务之急,得杜绝此事带来的不良影响。”   最后,她轻声提醒,“而且今天可是陛下的寿诞——”   殷宪珂沉吟良久,才叹息,“那回的事,你的确是做得绝了。既然你不放心你母亲,今天就别让她进宫了,让她在家养身子吧。”再怎么样,也得替她捂着这事。失去的已经失去,眼前的才是要紧的。   而且慈墨这个孙女确实有几分本事,她的布局行程他都看了,那些计划都不错,若真能实施的话,将会有一个长足丰厚的回报。只是,他们运气似乎差了点,时运不济啊。   “祖父英明。”殷慈墨笑了。   “只是下回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和我商量一下,不许再自作主张!”殷宪珂沉声警告。   “放心吧,孙女以后一切都听祖父安排。”   ******   当蔡氏得知祖孙俩书房的谈话,特别是那句‘上回的事,是我做得过分了’时,整个人懵了。   她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她心腹从她家老爷子的书房偷听到的话,假不了。   蔡氏不傻,联系他们所说的话,自然明白他们所说的上回的事指的是什么。当下,蔡氏脸上似悲似喜,承认了,他们终是承认了。   仅仅一瞬间,蔡氏便泪流满面。   “夫人,你可得撑住啊。”蔡氏的心腹杨嬷嬷心酸地劝着,唉,这都是什么事啊,殷家从夫人认了殷慈墨做嫡女开始就变了,这女人真是个扫把星啊。   蔡氏歇斯底里地哭道,“杨嬷嬷,你说这是为什么啊,韬儿雨熹是他的嫡孙子嫡孙女啊。竟然任由那贱女人杀害,这个家究竟还要不要纲常伦理了?”   杨嬷嬷在一旁陪着抹泪,心道,恐怕在殷老爷子眼里,嫡不嫡庶不庶的都是他的孙,根本就没区别。如果要区别,恐怕就是能干的被重视一些,平庸的就得给能干的让路吧。   蔡氏咬牙切齿地道,“还有那个贱人,韬儿雨熹会和她不对付,还不是因为她一个庶女捞过了界!没有一点规矩。她占了多少好东西,韬儿雨熹说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她竟然就对他们下杀手了,呜呜。”蔡氏说到最后,竟然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哭了好一场,杨嬷嬷才擦着眼角,劝道,“夫人,别哭了,你要是哭坏了眼睛,小少爷和小小姐地下有知,一定会难过的。”   发泄了一场,蔡氏的情绪总算有所平复,只是一想到惨死的儿女,眼泪又忍不住地往外流。   好一会,蔡氏才缓过劲来,哑着声音问道,“嬷嬷,他们出发了?”   “回夫人,是的,他们是辰时二刻出的门,奴婢估摸着现在应该快到紫禁城门了。”   好,好,竟然你们不让我活,就别怪我拉着你们上死路!蔡氏眼中有一抹狠戾划过,面无表情地问,“我之前交待你做的那些事,都布置好了吗?”   “夫人,这样会不会做得太狠了,后果可能会把我们自己也搭进去啊。”杨嬷嬷一脸犹疑。   看着自己的心腹到了这个时候还迟疑不决,蔡氏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以为我是意气用事破罐子破摔?别忘了先前小莲的话,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置我于死地的!争一争,或许还有一份活头。不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蔡氏的声音不泛凄苦。   许是想起小莲的话,杨嬷嬷抱着蔡氏大哭,“缓娘啊,你咋那么命苦啊。”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但她就是不想让那些人好过!他们既然弄死了她的一双子女,让她没了念想,那就别怪她心狠,毁掉他们的希望。蔡氏诡异地笑笑,“别哭了,快去准备吧。”   ******   不管殷家各人的心思,谢家这厢已经出了门,三辆华盖马车平稳地行驶在京城主道上。主道两旁,彩坊接连不断,连缀着彩墙、彩廊、演剧采台、歌台、灯坊、灯楼、灯廊、龙棚、灯棚无数,路径的寺观,大设庆祝经坛。   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瀚哥儿从上了车,就没消停过,就差没整个人挂在马车窗口上了,一路上时时听到他小小的惊呼声,时不时还比划着什么,那副可爱的样子惹得众人发笑。   今天是皇帝的万寿,紫禁城开门的时间是经过钦天监演算的,谢家一家子到达紫禁城的城门时,吉时未到,所以城门尚未打开。   紫禁城门前及两侧宽阔的地坪已被清空,用以容纳等候进宫的朝臣世家们,两道上还站着卫兵。   谢意馨一家子下了马车,一道惊喜的声音朝他们唤道,“瀚哥儿!”   瀚哥儿倒醒目,一扭头,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胖表哥!”   久不见面的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块。   想不到在城门口遇上外祖金家,和舅舅舅母表哥打过招呼后,谢意馨就好笑地瞅着那两只去了,两人抱在一起,就像胖土豆抱着胖萝卜。   两人的丫环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   谢意馨温声笑道,“瀚哥儿,快下来吧,没看到你胖表哥憋得脸都红了?”   瀚哥儿一听,咕辘一声挣扎地滑下了地,“胖表哥,你没事吧?瀚哥儿又重了。”说到后面,小家伙竟然不好意思地对着手指,不敢看向小胖子。   呼呼,小胖子喘了两下,一把抹掉额头前的细汗,豪气地挥手,“不重,一点都不重!谁说瀚哥儿重来着?”   瀚哥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跑向文氏,不知问她要了什么,然后朝小胖子招手,“胖表哥,来,来,瀚哥儿有好东西哦。”   小胖子看了一眼与自家大哥站在一处的表姐,眼中划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那边,瀚哥儿再三催促,小胖子扬起一抹笑,吭哧吭哧地跑过去,“来了。”   谢金两家人分成了三处,男人们站着的地方最靠近主道,年轻一辈站在下首,妇人们站在接近紫禁城的上首,三处人却又离不得远,形成三个角,将两个孩子围在中间。   不断有人上来打着招呼,都由最外围的男人们应付着。再不济,还有漏网之鱼的,则由年轻一辈的男人应付着,反倒是妇人们最是清闲。   “亲家,从卿兄弟俩最近老往谢府跑,真是麻烦你们了。”舅母沈氏对着文氏点了点头,然后便拉着老夫人亲热地说着话。   “哪里哪里,他们是兄妹,正该亲香亲香。”老夫人脸上也是一脸笑意。   谢意馨与金从卿离老夫人几个近,听了两句家常后,寻了个机会,谢意馨小声地问着,“事情怎么样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等着看好戏就是。”金从卿摇着扇子,直视前方。   金从卿话尾刚落,后头就传来了一阵骚动,惹得不少人都往后头张望。   “殷老头,你什么意思,欺负我蔡家无人了是不是?”一个长相粗犷的老头气势汹汹地质问殷宪珂。   殷宪珂瞥了跟在后头的蔡氏一眼,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当下说道,“蔡老头,有事回去再说,别在这闹,难看!”   “哦,你们做的事不难看,我说你们两句就难看?”蔡志新冷哼。   “别怪我不提醒你,今天是坠下的寿诞,你还想闹的话就继续闹吧!”   蔡志新一噎,蔡氏及时地扯了扯她爹的袖子,然后冲他摇了摇头。她预期的目的已达到,现在殷蔡两家闹起来,也不好看,暂且这样先吧。   蔡志新一甩袖,冷哼一声,转而盯着殷崇亦说了一个词,“窝囊废!”   殷崇亦眉头一皱,瞪了妻子蔡氏一眼。   蔡氏委屈地红了眼,然后低下头,倔强地站着。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蔡氏冷冷一笑,窝囊废,可不是么?   殷宪珂一直都在留意着自己的大儿媳,似要从她眼中看出她的想法来。   而蔡氏的表现反让殷宪珂缓缓地放下了心,如果蔡氏一脸平静或者神色疯狂,殷宪珂无论如何都不敢让她一起进宫的。平静?谁知道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现在正好,会委屈,则代表着对他儿子还有感情还有眷恋,这样就会有所顾忌。   “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别惹事,知道吗?”殷宪珂淡淡地说道。   “是。”蔡氏低眉顺目地应下了。      ☆、54更新更新   见金从卿的小厮不知从哪钻了回来,谢意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表小姐,奴才打听到了,是殷家的事。刚才殷家的亲家蔡家带着女儿出现的,好像对殷家老头不满的样子,说话含含糊糊的,众人也闹不明白到底蔡家不满殷家什么。”那小厮口齿伶俐,噼里啪啦地就把事情说明白了,“要我说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偏你聪明!”金从卿敲了他一记。   “不是啊,大少爷,你不知道,殷家的人早就到了。而且谁家不是一家子出动的,偏他家就落下了蔡氏这个作为主母的长媳。其中要是没什么蹊跷,谁信啊。”小厮接着说道,“就算刚才殷家的人说了,蔡氏比他们晚出门是为了等她娘家的父兄。奴才仍觉得怪怪的。”   “好了,别嘀咕了,下去吧。”金从卿摇了摇头,便让那小厮下去了。   “蔡氏也不是个简单的。”谢意馨道。   “这样才有好戏看不是么?”金从卿微笑言道。   “是啊。”谢意馨颔首,可惜终究不是殷慈墨的对手。不过她也没指望蔡氏能一下子就铲除了殷慈墨就是了。   他们刚聊完,就听到有内侍高喊,“吉时到!”   顿时,朱红色的城门洞开,从城门到大殿,一路上红毯铺地。紫禁城被太阳金色的光辉笼罩,显得庄严无比。   所有参宴的人都迷瞪了一下,然后在内侍的帮助下,分成两排,依序进入。   靠左道上走的是文武百官,右边走的是宗亲世家。不知怎地,谢意馨与殷慈墨竟然并排着走。   本来能来参宴的贵女受到的关注就多,毕竟大昌朝里所有适婚年龄的女子中顶级条件的都在这里了。   而且贵女中,又以作为京城四大美女之二的谢意馨与殷慈墨颜色最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就多。   只见谢意馨一席朱红色锦锻长袍,裙摆曳地,质感十足,腰上披着一条素色帔帛。长袍用的是锁绣针法,针法细腻,图案用的是暗纹,低调而奢华。缓步走在朱红色的地毯上,大气又华丽。   而殷慈墨则是身着丹碧纱纹双裙,腰执四合如意式大云肩,素云高髻上插眘精美繁复的步摇,步履优雅,给人一种美人如花隔云端之感。   看到这个场景的众人都有一瞬间的恍然,以为排在最末的谢意馨之所以能上榜,谢家在其中占了一部分原因。   哪里知道,才小半年,谢意馨竟然长开了不少。姿容气质看起来丝毫不比成名已久的殷慈墨逊色。   谢意馨的美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美丽,如牡丹如芍药,不施脂粉,不染铅华,淡到了骨子里,也艳到了骨子里。只一眼,便夺人眼球,惊艳入人心。   而殷慈墨的美,如朝花雨露,如雨如露,淡雅清新,与谢意馨截然相反。   姿色上,两人各有千秋。只是谢意馨也明白,其实若将两人放在一起,因为殷慈墨的美看着没有攻击性,反而更招人喜欢。   而谢意馨本人,容易让同为女性者升起防备之心。即使是那些女性的长辈们挑儿媳妇,也愿意挑殷慈墨这样的,颜色好,一看就是良家的。谢意馨美则美矣,一颦一笑,或喜或怒,容易将表情表达到极致。给人一种祸水红颜迟早会惹上麻烦的感觉。小小年纪都如此了,长开了,还了得?   走动间,殷慈墨注意到一直与她并驾齐驱并不见半点怯场的谢意馨,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淡了几分。   后面的贵女也惊异地看着两人,对不受殷慈墨丝毫影响的谢意馨越发地佩服。   毕竟殷慈墨比较年长,又跟在周昌帝身边历练跟着一些官员打交道,身上难免沾上一些不怒而威的贵气,寻常贵女站在她身边,不自然的就矮上半截,风采不期然地就被其掩盖,浑身都不自在。   可她们看到谢意馨却不会如此,该如何还如何,一举一动,张弛有度,尽显大世家贵女的风范。与殷慈墨站在一处,不但没被她的气势所压制,反而形成了齐鼓相当的局面,一个淡然飘逸,一个大气从容。更难得的是,她还如此年轻,比殷慈墨还小了近两岁。   如果谢意馨知道她们的想法,肯定会觉得好笑的。毕竟她不是真的只有十四岁,而是掌了十年侯府大宅的主母,这样还压不住处殷慈墨的气势,太说不过去了。   这一幕正好落在不远处某高楼的几人眼中,周昌帝站在上首,看着缓缓走来的两人,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与满意。   小莲这步棋在猜测到殷慈墨可能是城煌庙里刺杀几位皇子的幕后之人时已经布置下去。   殷慈墨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她总习惯在危机刚显现出苗头的时候将危机掐灭。   寿宴设在南边的大殿,众人按照安排依次入座之后,便交谈起来。   没一会,宴会便开始了。首先入场的是周昌帝的妃嫔,看着她们一个个仪态万千地出场,谢意馨随着人群向她们行礼。   接着便是皇子们出场了,大皇子打头,领着后面一串儿的皇子出场。个个华服锦袍,龙章凤姿,尊贵之气尽显。   谢意馨听着唱名,宦官念到五皇子君南夕之名的时候,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他前几天奄奄一息的样子历历在目,谢意馨下意识地就想看看他好了没有。   君南夕的目光一出场便隐晦地琐定在谢意馨的周遭。他仔细地观察了她的神色,发现她神态自然,丝毫没有半点颓废消极精神不济。他可不可以想象成,她这样,是不是并不抵触两人的亲事?君南夕贪婪地想。   对上她的目光,君南夕双眼不由得更加柔和。   撞上君南夕的目光,看到了他眼中明显的情谊,谢意馨有些不自在地捌过脸不再看他,盯着对面的柱子,极力地忽视发热的脸颊。   见此,君南夕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两分。   最后出场的是周昌帝,只听得净鞭三下响,然后宦官尖锐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百官跪迎!”   殿内所有人都跪地高呼,“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昌帝坐上宝座后宣布平身,众人谢了礼才站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周昌帝坐在最高处,看着下首的众人,热闹喜庆的气氛让他很是满意。   他甚至还从大臣带来的家眷中看到了几个半大的孩子清澈的双眼中对自己的孺慕之情。唔,那个好像是谢家的嫡子?不错。   “朕少时登基,今日乃朕登基以来的第三十个生辰。这三十年来,朕不敢说为了这江山就勤劳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却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半分,未敢忘却先皇之遗志。”   “皇上英明!”众人再拜。   周昌帝拍了拍龙椅的扶手,继续说道,“大昌能有今日之国运昌隆,凝聚的不仅仅是朕一个人的功劳,亦有你们克勤克俭的辅助。在场的每一位,无论是在朝为官的男人,还是在内宅安治后方的命妇,皆是对社稷有功之臣,朕在此,欲与尔等共饮此杯!”   说着,周昌帝竟然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所有的人皆被其突如其来不同以往的言行所感动。   周昌帝环视全场,不难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感动的样子,不由得满意一笑。   这份开场演讲稿可是她的主意,殷慈墨的眼中划过一抹亮光,带着隐隐的得意,一闪而逝。当周昌帝的目光落在她这边的时候,她仍然是那副温良恭谨的样子。   “臣等不敢!”众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大昌能有今日的国富民强,全赖皇上一代明主,文治武功——”   “尔等不必谦虚。”周昌帝挥挥手,“这些年来,尔等的作为朕都看在眼中,做得好的,朕自然不吝赏赐,做得不好的,朕的惩罚亦不会手软。如今,朕的儿子们都大了,能为朕分担这江山的担子了。朕欲分封各王,为其择一良媛为妃。李德,宣旨!”   语闭,李德手持圣旨,往前一步,高声念道,“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少时登机,至今已过数十春秋,可感上苍。朕之儿子皆已长成,大儿君临江聪慧敏捷厚德仁爱,特封安王。三子君景颐爽朗稳重德才兼备,特封景王。四子君沂钰机敏好学品性高洁,特封宁王。五子君南夕俊秀笃学雍和粹纯,特封晋王。六子君舒博......封静王......钦此!”   “儿臣领旨,叩谢父皇。”众皇子跪谢。   虽然众臣得到风声说万寿之际会分封各皇子,但仍被皇上的大手笔所震撼。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周昌帝一挥手,又拿出了几道赐婚的圣旨。   众人忙正襟危坐,封王和他们有关系,却又不如赐婚一样息息相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学士蒋桐义之女蒋初蓝,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宜配景王为景王妃,钦此,谢恩!”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东巡抚谢昌延之女谢意馨,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宜配晋王为晋王妃,钦此!”   ......左霜配给了宁王,汤静尘配给静王,温家长子温凤和尚了君清溪,   一连五道赐婚圣旨,砸得众臣头晕眼花,敢情今儿皇帝皇子妃位大放送不成?大臣们现在还不知道,皇帝的御桌上还有几道封侧妃的旨意,没有在寿宴上宣读,就等宴散了后才会下旨。   谢家还好,早知道了会配五皇子,仪态要淡定从容一些。不,五皇子现在是晋王了。   不像别家,被这窘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搅得心神失守,惊愕狂喜,神态不一而足。   待众人把这消息回味一遍,反应过来后,看向谢家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晋王的情况,在朝中没有哪家是不知道的了。在他们看来,跛脚的静王都比短寿且注定无子的晋王强,至少汤家配了他,虽然没有上位的可能,但一世安稳富贵还是有保障的。不像晋王,哪天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些人的表情都被周昌帝与君南夕看在眼中,而谢家的淡定宠辱不惊,更让周昌帝满意不已,连君南夕见了,都觉得心头发暖。   更有不少人在琢磨着周昌帝这几道赐婚圣旨的用意,包括谢意馨。   从今天的举动上看,周昌帝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年迈,也看到了储位之争越演越烈。   汤家乃直臣,配给静王,算是一种保全以及警告。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谢家配给晋王,又何尝不是一种保全呢?至少周昌帝在的时候,新帝未登基前,谢家都稳如磐石。至于之后,谁也说不准不是?   分封皇子以及几道赐婚圣旨之后,宴会的气氛达到最高点,随后便是宴饮及歌舞的开始。   首先是帝后对饮了一杯,这是周昌帝开宴后的第二杯酒,第一杯是刚才与众人同饮的,这第二杯与皇后同饮,份量不轻啊。   秦家在这一轮赐婚中没有攀上任何一位皇子,让那些在心中嘀咕秦家是不是失宠了的人消散了不少异样的眼光。看来皇帝对秦家还是很满意的,皇后的位置不可动摇啊。也让不少人对秦家心生佩服,一个无子的皇后,能在后位上稳稳当当地坐了几十年,不简单。   第三杯酒,周昌帝首先各敬了十大世家中硕果仅存的三位老家主,持礼公、秦国公、汤老尚书。   十大世家之中,除此三家之外的其他几家家主心中都颇不是滋味,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若是他们的老爷子还在,自家的恩宠一定会更盛几分的。不说别的,至少在皇帝面前也能多得几分薄面。可惜啊可惜......   周昌帝敬了几位老爷子之后,便是与几位皇子对饮。   随后,周昌帝时不时会与亲近的大臣举杯,顺便点评一下对方的能力品格什么的,以示荣宠。   得到好评价的大臣们都脸上有光,直到宴散回去,走路都是飘的,不过这是后话了。   而谢意馨的老爹是继几位皇子之后第三个与周昌帝举杯的臣子,期间被赞了一句品性纯诚。   其他人羡慕嫉妒地看着,其中犹以殷家为甚。   殷宪珂虽然表面上一片淡然,但心中确实是很不舒服的,眼神更是一片森然。他与谢持礼是一辈的人,比不上谢持礼他认了,可连他儿子都排在自己前面,真是岂有此理。   谢昌延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个荣幸与周昌帝对饮,一脸的受宠若惊。   谢昌延本人是有自知之名的,虽然他如今也官至二品,但他的能力在二品的官员内并不算突出,能走到现在,其中谢家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这回能排在前面与周昌帝对饮,并且得了个这么高的评价,极有可能是沾了女儿的光了。想到这点,谢昌延这个当爹的总觉得惭愧。   谢昌延不知道,他身上有一种品格。他总觉得,人在其位,能力不行的时候,就多用品德去弥补,别总想着一些歪门邪道,这样无疑于自掘死路。   正是这样的想法,让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所以在四十来岁的年纪能升至二品,他本身也是占了一大部分原因的。   饮完酒后,周昌帝最后还说了一句,“朕知道明天便是持礼公的大笀,尔作为长子,可得好好操办一番。唔,还可在京中多呆两日,陪陪他老人家。”   众人只觉得头脑翁的一声,惊呆了,这得多大的脸面啊,皇帝哪里会提前记得哪个臣子的寿辰?都是到了日子由贴身侍从提起了,才从府房里挑一两件礼派人送到府上聊表爱臣之心罢了。   而且谢家有了皇帝的背书,明日持礼公府再热闹,也是名正言顺不过分的,到时嫡系也能聚一聚。   若是刚才大臣们只是嫉妒谢家的话,现在却是赤、裸裸的嫉妒了。    ☆、55更新更新     周昌帝陆续敬了一些重要的大臣之后,然后微微转过头,朝李德轻声吩咐了什么。只见李德恭敬地听完,佛尘一扫,高声道,“请众位皇子亲贵及大臣献礼!”   大殿内安静下来,歌舞都退了下去。众臣顿时来了精神,重头戏来了。   殷慈墨也叹了口气,终于来了。其实按照流程,献礼是摆在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分封各皇子。献礼这一环节,不少臣子可谓挖空了心思准备的。就为了能在这环节里一鸣惊人,最好能让皇帝有个好印象,最好是能记住自己,就完满了。   只是周昌帝大手一挥,很任性地改变了次序。真是计划搞不上变化,殷慈墨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头个献礼的是安王君临江,他献的是一把绝世长弓。长弓一拿上来,谢意馨看了一眼,虽然她也不咋懂这玩意儿,可却能感觉到这长弓很古朴大气,真的有些历史了。周昌帝是个文武双全的皇帝,据说年轻那时,他使长弓的技艺一绝。   安王这份礼还真用了心了,谢意馨刚思忖完,便见周昌帝高兴地夸了安王一句,“好,安王不愧为朕之长子,挑的这礼物费心了,朕很喜欢,赏!”显然对这把长弓还是很满意的。   接下来便轮到景王君景颐,他献上来的是一尊青花万寿纹尊。当这青花万寿纹尊被内侍小心翼翼抬上来的时候,惹来众人惊叹的目光。   一米多高的青花瓷瓶,瓶口和瓶底的一圈都各写着四十八个寿字,瓶身共七十行,一百三十排寿字,总共约一万个“寿”字,因此称为万寿瓶。而且每个寿字都不相同,分别有着独特的含义,十分精巧。这么多的寿字,寓意“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祝福。   “好好好!”周昌帝连连地大声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红光满面,兴奋之情一览无遗,显见这尊青花万寿纹尊也是极合周昌帝的心意的。   周昌帝再问,“景王,这座青花万寿纹尊朕很满意。听说这一万个不同的寿字是你亲自写好了才让人烧制上去的?花了多长时间?”   “回父皇,去年父皇万寿的时候儿臣就有这个想法了,那时就想着人赶制了出来送给父皇的。只是儿臣觉得这样做不够诚心,这青花万寿纹尊如何烧制的,是匠人的手艺,儿臣不懂,但写这些寿字,却是儿子能做的,自然不能假他人之手了。”说到最后,君景颐颇有点为难地说,“只是儿子驽钝,这些寿字竟然写了将近一年。”   把玩了那青花万寿纹尊一把,周昌帝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难为你有这个孝心了。朕看了,上面的寿字,不止有古钵寿,还有天麟寿,这些都是极难找寻的字体。最难得的是你竟然找着了失传已久的成鼎寿,不容易啊,花了大力气了吧?”   得了周昌帝的赞赏,君景颐神情更淡然了,不见丝毫骄矜之象,“回父皇,这些寿字是儿臣闲暇之余翻阅典藉写下来的,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反而让儿臣从中学了不少东西呢。”   “好,谦逊不居功,你这样,朕很满意,赏!”   谢意馨是个闲暇时会写上两帖的人,在书法这一块上比别人多了两分兴趣和兴趣。从那尊青花万寿纹尊被人抬上大殿后,她就一直仔细地盯着,越看越发地觉得它赏心悦目。   君景颐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总能把它做得漂漂亮亮的,这回也不例外。只是他的老对手宁王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让他专美于前。再加上前几天因为屈晋涵一事被牵连,宁王会送什么来超越君景颐挽回周昌帝的印象呢?还有君南夕,会送些什么呢?   谢意馨装作不经意地扫向两人,周昌帝赞扬君景颐,君沂钰神色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成竹在胸?而君南夕,谢意馨不敢细看,仅匆匆扫了一眼,只记得他脸上没有异样,不由得松了口气。突然,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为君南夕担忧时,不由得失笑,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把他划入到自己的阵营来了么?   罢了,都指了婚了,他们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担心了就是担心了,没什么好矫情的。这么一想,谢意馨的神色更坦然了。   接下来,轮到宁王献礼时,内侍高唱,“宁王,献上佛经一本!”   宁王出列,“父皇,这是儿子亲手书写,又请高僧诵读百遍的经书,儿臣希望父皇以后都能龙体康泰,寿比南山。”   周昌帝从内侍手中接过佛经,甫一打开,一股血腥味冲面而来,当下他的神色便凝住了,虎目看着宁王,眸色极深,“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一看,不对啊,出什么状况了?谢意馨也从周昌帝眼中看到一丝震惊,一个大胆的猜测划过她的脑海,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儿子知道最近儿子惹父皇动怒了,您还差点气病了,儿子听闻后是又愧又悔啊。这本佛经,是儿子用了三天的时间写的,只愿父皇以后都能和顺安泰。”君沂钰跪在大殿中间,神色难掩愧疚。   周昌帝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儿子,手上不厚的佛经仿佛重逾千斤,最终他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朕已经查清楚了,屈晋涵所做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过于自责。这本刺血为墨的血书佛经,朕收下了。不过以后你要好好爱惜自己,万万不能这么做了。唔,你母妃也恢复淑妃之位吧。”   什么?血书佛经!众人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为宁王的大手笔所撼动。难怪宁王的脸色比之前苍白,十只指头还缠上了白纱布,他们先前还以为是前几日宁王受皇上训斥他母妃又被贬吃睡不好所致,现在看来,完全是失血过多啊,这孝心可感天地!   宁王这一局打得漂亮啊,不但让他反败为胜,收买了不少人心,还得了圣心,谢意馨想。   宁王送了这么一本血书佛经,刚才竟然只字不提,如果不是周昌帝说出来,他们恐怕都不知道。这样看着傻,却让周昌帝看到了他的诚心,而不是想以此邀宠。不说比说效果好太多了。   而且看看他先前的几句话,完全将屈晋涵犯的错扛了下来,好一个勇于担当的宁王!这一回,定能让原本跟着他的人更死心踏地为他做事,而且也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人留下了一个明主的好印象。   几句话,一本血佛经,就换来如此多的东西,好划算!谢意馨感叹,不过这些都是他该得的,一个肯对自己狠的人,任何回报都是可能的。   “谢父皇!”君沂钰又实实在在地磕了几个头,才归队。对于落在身上的视线,像是无所觉般。   骚动过后,内侍又高声道,“晋王献上佛珠一串!”   “呈上来。”周昌帝道。   内侍捧着托盘上前,一入手,周昌帝就感觉一股清凉之气沁入脑中,让人不由得一震,精神舒爽。只一点,便看出这一串佛珠绝非凡品。再定睛一看,这一串佛珠晶莹剔透,圆润饱满,纹理细密,古朴清幽的香气若隐若现。   周昌帝毕竟见多识广,一下子便认出了这是绝品的南海神木做成的佛珠,当下神色更温和了,“老五,你送的佛珠朕很喜欢。”   这明显赞扬的话,让众人一愣,摸不着头脑。   这佛珠看着就很普通啊,甚至比上大皇子送的青花万寿纹尊,更别提三皇子献上的血书佛经了。难道这佛珠有他们看不出的特别的地方?   众人巴巴地看着,等着周昌帝解惑,经过刚才血书佛经的事,大家都不敢小看这些平常的一两件事物了。   “父皇喜欢就好。”君南夕道。   赶紧给解释一下啊,众人们瞅着父子两人,急得不行。   周昌帝看了一眼众人明显猫抓似的猴急样,好笑地解释道,“这串佛珠的材质是南海神木。”   轰,南海神木?那串看着不起眼的佛珠,竟然是百年难得一见、千金难求、据说能醒神安神改善体质的的南海神木?   众人见周昌帝顺手就把那串佛珠带到手上,又给了晋王例行的赏,赏赐并不出众,都有点摸不清头脑。都在心中猜测,皇帝这是对哪份礼物比较满意呢?   倒是谢意馨对君南夕送的礼很满意,不高调,至少没有君沂钰高调。南海神木佛珠虽然珍贵,但比起君沂钰的血书佛经引起的轰动,又略低了一筹。但比君景颐君临江的礼又重上几分,这就行了。   周昌帝坐在高台上,看着神色各异的皇子与大臣,暗自摇头,这几个儿子啊,做的都是表面功夫,哪有老五来得贴心啊。知道他有头痛症精力不济的人不少,可真正关心他龙体的人又有几个?   在众人的心思各异中,后面的皇子已献完了礼。但有了前几位皇子送出的这么几件别致贵重且意义重大的礼物,后面几位皇子的风采完全被掩盖了。   不过也没人在意就是了。毕竟周昌帝也老了,前面几个长成的皇子能力心性都不错,是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根本就没后面几个皇子什么事,因为不用等他们长成,资源已被几个皇兄瓜分殆尽,小皇子们安份还好,不安份,估计下场不会太好。   皇子献礼之后,便是轮到大臣们了。   大臣们献礼可不是一个一个来的,这样的话就太耽搁时间了,大臣们按照品级划分,每一级都会一起献礼。   只是低品级的官员太多,并不是每个人送的礼都有资格出现在今天的大殿之上的。九品至五品,每一级只有十件会呈于御前,这十件则由相关负责的官员甄选献上。   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在这大殿之上送上自己精挑细选的一份礼物。   这些官员们送的礼物五花八门,有自己得意之作,或者一些古玩玉器等。包括谢意馨的父亲,送的礼都是中规中矩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谢意馨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   直至四品官员献礼的时候,谢意馨才打起精神。只见殷慈墨跟在温宁舒旁边与其他人一道站在大殿中间。   内侍高声念道,“四品女官殷慈墨献上万年青一桶!”   皇帝及众人都愣了,万寿宴上献植物盆景的,还真稀少。而且什么万年青?没听说过!   “你说什么,四品女官殷慈墨献上的是什么?”周昌帝皱着眉道。他虽然不期待众臣的礼物,但也不能给他捣乱啊,周昌帝不愉地想。   内侍硬着头皮说道,“的确是万年青一桶。”   周昌帝威严地看向殷慈墨,淡淡地问道,“殷爱卿,这其中有什么说道吗?”   温宁舒眼睛一闪,淡淡地看了殷慈墨一眼,然后微微侧身,让殷慈墨上前一步。   这件事是她自作主张,并没有和自己提过,只说准备了一件特别的礼物,温宁舒并不知道这礼物竟然会如此‘特别’。   看来她这个小徒弟,很有自己的一套啊。   殷慈墨面带笑容,淡淡地开口,“禀皇上,臣女送给皇上的正是一桶万年青,请皇上御览。”   众人一听这名目,已大致猜到一些了。   周昌帝点了点头,内侍忙将那桶万年青呈了上去。   周昌帝细看,才发现万年青的叶子是玉制的,光这一点,就堪称巧夺天工。   “这桶有字?”周昌帝问。   “回皇上,是的,桶的底下绘的是大昌国的地图,上面标注着每一个行省。桶的侧面则刻着三品以上大臣的名讳,桶里面的是玉石珠子,每一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个君家子孙的名讳。”   周昌帝更在那万年青的顶端上看到了自己的名讳。   “这盆万年青,意寓一统万年!”殷慈墨铿锵有力地结尾。   “好一个一统万年!”周昌帝拍掌叫好。   一个皇帝,一个年老的皇帝,最忧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子孙能不能坐得稳这江山,能不能把这江山长长久久地统治下去。殷慈墨送的这礼,真的太吉祥了。   “殷爱卿,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周昌帝和颜悦色地问。   看着君臣两人的一问一答,最终周昌帝封了殷慈墨为三品女官。   一份礼物,就能从四品晋级为三品,惹得其中一些臣子眼红极了。甚至连一些官至高位的大臣也有所波动,只有少数人一如继往的淡定。   谢意馨淡淡一笑,现在殷慈墨如此高调,不同于前一世的高调,真的是被带无奈了吧?这一世,所有的计划由于谢家的介入均被搁浅,所有的计划与既得利益都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效果,也难怪他们会急了。   现在皇帝正在兴头上,等他冷静下来,回过味来,就会想,你一介女官,满嘴的江山统治,是想做什么   看着不卑不亢的孙女,殷宪珂满意了。他们殷家的子孙比谢家的出息多了。   蔡氏看着站在宫殿中间与皇帝对答如流似无畏似淡然的殷慈墨,冷冷地笑了,笑吧得意吧,没多少时间了,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谢意馨视线落在君南夕的方向,她可没忘记上一世,他们俩可是夫妻,面对殷慈墨,她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让谢意馨意外的是,君南夕似乎对散发着光芒的殷慈墨毫不关心,只专心致志地和身后的皇弟说话?   这出乎意料的情形让谢意馨一愣,呆呆地想,他对殷慈墨是真不在意还是装的?   “五皇兄,不远处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姐在看你。”八岁的君熹仪提醒。   什么念头一闪而逝,君南夕下意识地回头,见到他的姑娘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一笑,目光柔和地看回去。   谢意馨与他对视了一会,他的目光仍然不躲不闪,丝毫不见尴尬。又过了一会,谢意馨败下阵来,默默地转过头,咱是姑娘家,脸皮没他厚是当然的。    ☆、56更新更新   唔?不看他了?君南夕顺着谢意馨的侧脸看过去,发现她的视线正落在殷慈墨身上,一副很兴味很专注的样子。   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君南夕皱着眉想,舍不得责备她,只好淡淡地扫了殷慈墨一眼。眼中带着了然,此人平时表现得再怎么淡然不为外物所动,由今日的表现可观其内里,确是个张扬狂妄的女子。   比较一番,还是他的姑娘好,表里如一,活得真实。   就在君南夕走神的时候,殿内已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内侍高声念着世家所献的寿礼,一波接一波。   “殷家献上——”内侍高亢的声音像被捏住了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   内侍的表情太过吃惊,以致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原本轻声交谈的人都停止了交谈,想看看出了什么事。   “说清楚,殷家到底献上什么了!”周昌帝威严地说道。   殷家众人心中都有种不好的预感,很想抢过内侍手中的礼单,看看到底出什么纰漏了。   “殷家献上——”内侍结巴了一会,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快速地说出了答案,“献上鸣冤玉牌一枚!”   静,整个大殿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闻。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蔡氏身后一个叫小莲的婢女在一个隐晦的角度推了她一下。蔡氏醒悟,忙从座位上站起来,闪过了殷慈墨反应过来想拉着她的手,快步来到殿间,一跪,“皇上,臣妇有冤,请皇上做主!”   殷崇亦的心一跳,当下面色一冷,斥道,“蔡氏,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昌帝皱眉,对搅和了自己万寿的人有着深深的不喜。   这时众人反应过来了,不少人嘲讽地看了殷家人所在处一眼,见他们均是铁青着脸,不由得快慰一笑,叫你狠狠踩着我们高调!然后俱目光灼热地看着蔡氏,想知道到底有多么大的冤屈,能使她冒着搅和万寿节的罪名都要诉说。   殷慈墨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大殿中间的嫡母,指甲狠狠地掐在手心上,她就知道这个死女人会给她出状况!果然不出所料。   而此时,谢意馨与金从卿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不料这一幕被一直关注谢意馨的君南夕看在眼中,眉头微微皱起,没多久,便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笑意中有释然。这是他参与晚了的属于她的生命历程,他虽遗憾亦要接受。看以后罢,她以后的每个春夏秋冬都将由他陪着。这么一想,君南夕还有什么不满呢?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说我胡说八道了?”蔡氏跪在那,冷冷地道。   殷崇亦顾不得什么,当下几步到了殿中间,跪下道,“皇上有所不知,臣之贱内自从一双嫡子嫡女去了之后,精神就不太正常了,今日估计又是发病了,臣这就领她下去。失仪之处,还望皇上怒罪。”   “我精神没有问题,脑子也很清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蔡氏口齿清晰地反驳,“皇上,我要告殷慈墨杀害嫡兄嫡姐之罪。”   殷崇亦脑门青筋一跳,“蔡氏,我看你真的是脑子不清楚了,大家都知道韬儿雨熹是那天出了意外去的,谁也不想这样!我也知道你这当娘的难过,我是他们的爹,我也一样难过。但你得接受现实,总不能因为三个孩子一起出去,韬儿雨熹意外去了,就怪到幸存下来的墨丫头头上!”   而此时殷慈墨亦眼眶微红,慢步走至蔡氏身边,然后跪了下来,“母亲,别闹了,乖啊。我知道韬弟和雨熹妹妹去了你很伤心难过,以至于精神恍惚失常。母亲,求你别这样了,你这样,我难受。就算韬弟和雨熹妹妹地下有知,也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思念成疾的。”   “母亲,你别这样,好吗?沈大夫说了,只要你静下心来养病,能治好的。真的。你放心吧,我记在你名下就是你的女儿,我一定会孝顺你的,连带着韬弟和雨熹妹妹那份。”   说到最后,殷慈墨竟然情不自禁地抱着蔡氏,泪如雨下。   不少命妇看着这一幕,都不由得红了眼眶,情感上已经偏向了殷慈墨。而且殷慈墨刚才也提到了沈大夫,证明她所言非虚。   殷家大家长殷宪珂从意外发生至今一直是沉着脸看着这一出闹剧,没有出声。此时孙女的表现,让他严肃的表情松了松。   当事人中,唯独蔡氏不为所动,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卖力表演的殷慈墨,“我没病,我清醒得很,而且这世上的道理不是由你们殷家说了算的,我有病没病也不是你们一张嘴就能下定论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请太医来给我把脉。”   蔡氏的声音很淡,给人一种无所畏惧的感觉,而且逻辑清晰,神态自然。众人见她的神态也不似殷崇亦两人所说的精神失常,看着正常得很。   闻言,殷慈墨的心一沉。   “还有,请不要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种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女儿。我真后悔当初没在你出生的时候一把掐死你,那样我的一双儿女就不会死在你手上了。”   殷崇亦见她字字句句针对他的女儿,不由得跳脚,“蔡氏,我说了,韬儿雨熹是死于意外,而不是你臆测的那样,所以别怪到墨丫头头上!”   殷崇亦换了口气,又说道,“我知道你一向对墨丫头不满,但这不是你栽脏陷害的理由。还有,家丑不外扬,你有什么不满的,大可回家说去,用不着在此摊开来让别人看咱们殷蔡两家的笑话。”   这是拿蔡家来威胁她了?蔡氏瞟了他一眼,然后歉意地看向她爹位置所在,却见她爹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担忧。   爹,对不起,蔡氏难受地捌过脸,仅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收敛了外泄的情绪,“你不必拿我娘家来威胁我,从我的一双儿女死了之后,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今天,我是一定要为我的儿女讨一个公道的!”   “而且,回去说?真回去了,我还能有命在吗?”蔡氏面色凄凉地说了一句。   殷崇亦气急败坏地道,“蔡氏,你胡说八道什么,把殷家当成了龙潭虎穴不成?”   “可不就是龙潭虎穴么?”蔡氏擦干了眼角的泪,淡淡地反问。   “如果真是龙潭虎穴,你嫁进殷家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些年怎么能一直安然活到今日?”殷崇亦这话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蔡氏笑了笑,“殷崇亦,我是不是胡说,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说完,她似是像是想起什么,恍然道,“或许你也不清楚,但管着内外大小事的公爹大人一定清楚。”   最后一句让殷崇亦大惊,立即转过头看向他爹,只见殷宪珂老脸紫红,似是被气得不轻。   众人哗然,看向殷宪珂的目光中透着好奇与鄙夷。管着内外大小事?殷老爷子?一个大男人?真是匪夷所思,他们还真没见过如此与内宅媳妇争权的公爹呢。莫不是想权力想疯了?唯独几位老爷子,淡然处之,似乎这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新鲜一般。   反倒是殷慈墨见了蔡氏这种态度,若有所思。蔡氏这是豁出去了,这样的话一出,谁还敢把女儿嫁进殷家?当家主母,连个掌管内宅的权力都没有,太,太扯了。殷慈墨看着她祖父,不由得叹气,先前她就提点过,有些地方该放手的就得放手,只是他听不进去,唉。   仅一会,殷宪珂便恢复过来,只见他目光森然地喝道,“胡说八道!不断地揭夫家的短泼夫家脏水,你们蔡家的女儿,果然好教养!”   蔡氏厉声说道,“我蔡家的教养,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们殷家以庶代嫡,扰乱纲常!不仅如此,你们还纵容那贱人残害手足。就这两点,我真怀疑,有机会你们殷家是不是想取君家而代之?!”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狠,够狠,蔡氏这一番话一下子就将家事上升到谋朝篡位的高度。而且这还不是信口开河的话,如果蔡氏所言不假的话,从殷家目无纲常连子孙手足性命都可不顾这两点来说,还真有可能发生。蔡氏这招够狠啊,真怀疑她是殷家的媳妇吗?说是殷家的仇敌都不为过吧?   蔡氏语闭,连周昌帝的眼神都变得锐利了,如刀锋一般扫过殷家众人,似乎要看看他们是否真有二心,若有便毫不留情地屠杀之。   殷宪珂气得说不出话来。   殷崇亦气急败坏地道,“蔡氏,你给我闭嘴!”   蔡氏看到众人这种反应,心中痛快无比,垂下的眼睛眸光一闪,这些话都是她与小莲商量后的说辞,果然让殷家方寸大乱了。好,好哇!   其实小莲有问题,蔡氏不是不清楚,但她不在乎!她能隐约猜测到小莲背后那人的目票也是殷家,背后那人在利用自己打击殷家,自己又何尝不是借她的力来达到这目的呢?殊途同归而已,不存在谁利用谁的问题。   谢意馨看着殷家众人如乌云密布的表情,特别是殷慈墨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暗自猜测:走到这一步,殷慈墨是否有后悔过自己之前因太过谨慎,以致弄巧成拙把小事搅和成了大事?   小莲是她安排在蔡氏身边的一枚棋子。殷家有今日之祸,有一半原因是拜小莲所赐。   小莲这步棋在猜测到殷慈墨可能是城煌庙里刺杀几位皇子的幕后之人时已经布置下去。因为谢意馨知道殷慈墨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她总习惯在危机刚显现出苗头的时候将危机掐灭。   这么做好处是防患于未然,以极小的代价处理了隐患。但也有个坏处,就是极有可能把本来只是极小的麻烦整成大问题,就如同现在一般。   本来嘛,嫡兄嫡姐不听话,扯后腿,打压一二便是。自己手段多,总有把他们打疼的时候,只要疼了,就知道收敛了。自己连致他们于死地的手段都有,打压的手段就更不用提了。   而殷慈墨一上来就用了釜底抽薪这一招,根本就不顾念手足感情。这样做,绝了后患之余,未免让人感到她太过狠辣绝情。   要知道,大家族里,谁家没有几个不争气的东西?   如谢意馨她二叔,上一世闯出了多大的祸,今生也有犯错的苗头,但谢意馨却没有致他于死地的念头,想方设法来限制约束他。虽然他犯浑的时候,谢意馨真的恨不得一把掐死他。只是这也是想想而已,如果他真的犯了错,只要不是致命性错误,不到非舍弃不可的地步,谢家都会捞他一把。最多是事情结束之后断了他的前程,绝了他闯祸的可能。这就是大家族的做法。   所以谢意馨猜测她一定会对她嫡母动手的,或许不是要蔡氏的命,但至少会绝了后患。小莲就是那时候去到蔡氏身边的,小莲有一手好医术,进去后果然发现了她的饮食有不妥的地方。里面放了一些东西,容易让人神智混乱,一受刺激便容易发疯。   进去前,谢意馨就和她说过,让她进去后一心为蔡氏考虑,偶尔呢,在蔡氏面前提提殷慈墨是如何幸福如何意气风发的便行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母亲失去孩子后的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了,还有那亲者痛仇着快的不甘。小莲进去之后,谢意馨便不让人联系她了。直到行动前,才又联系上的。   殷宪珂深呼吸了几次,才把胸口的怒气压了下去,一脸从容镇定地朝周昌帝看去,拱手弯腰,“皇上,还请不要相信蔡氏的一派胡言!我殷家对皇上,忠心可表,日月可鉴,若有二心,必让我殷宪珂死无葬身之地。”   “殷爱卿的忠心,朕自然是相信的。”周昌帝沉着脸,让人看不出情绪,是真信还是假信,有待商榷。   “老臣谢过皇上的信任。”殷宪珂行了个大礼,“只是这蔡氏今日扰乱皇宫,请皇上允许我将其带回殷家另作处置。”   闻言,谢意馨挑眉,这殷老头打得好算盘,只是事情会如他的意吗?    ☆、57更新更新   殷宪珂话一出,便有人嗤笑,这殷老头是被打击傻了还是怎地,蔡氏都拿出鸣冤玉牌了,再怎么样皇帝都得听听她的冤情的。他以为他那张老脸能比太祖的鸣冤玉牌值钱?   闹到这一步,君景颐微皱,有点怀疑暗地里与殷家的合作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了。本来殷家很适合作一颗关键却又不惹人注目的棋子,之前也表现得极好。只是在他确定与殷家合作之后,所有在他看来都是可行的,而且应该能获得丰厚回报的计划。实施起来,却犹如被老天诅咒了一般,显得困难重重,特别是这小半年,犹为明显。   眼前这一出,不管结果如何,殷家的声誉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一个世家,最重要的,莫过于声誉了。它是凝聚人才的向心力,如果声誉被毁,吸引不了人才,那么这个家族也差不多要走下坡路了。一想到此,君景颐都有点想放弃殷家了。可是一想到要舍弃智计百出的殷慈墨,他还是觉得不舍。   “本来这是你们的家事,朕也不想管太多,但她既然拿得到了太祖的鸣冤玉牌,那朕就姑且听上一听。”周昌帝转过头来对蔡氏说道,“蔡氏,你说殷慈墨谋害你一双儿女,可有证据?”   “如果没有,便速速退下,否则,休怪朕赐你一个诬陷之罪。”   周昌帝刚说完,便有人小声地劝蔡氏,“妹妹,你三思而后行啊。须知如今的殷慈墨已经算是朝庭命官了,而不是记在你名下由你打骂的庶女了,你现在的做法相当于控告朝庭命官,弄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的啊。”   这时,殷慈墨也附和地拉着蔡氏的手往座位上走,“母亲,皇上的意思是答应了不追究这事了,你就别闹了,女儿没做过的事,你如何找得到证据?若是你怕祖父怪罪,回去女儿和你一起求情就是了。”   蔡氏甩开殷慈墨的手。   “母亲?!”殷慈墨叫道,神色仿佛对她的执迷不悟失望了一般,不住地摇头。   “禀皇上,臣妇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辈,证据,臣妇自然是有的。”蔡氏恭谨地说道。   闻言,殷慈墨莫名的心一紧,随即一松,她刚才已经把蔡氏有可能找得到的蛛丝马迹都抹掉了,她不信蔡氏手中能握有什么重要的证据。   “哦,什么样的证据?”周昌帝沉声问。他此时也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千月楼的猜猜猜,如果蔡氏能证明她的一双儿女确实为殷慈墨所害,那么这是否间接证明了殷慈墨与那些个黑衣人有某种关系?   一想到那群身份未明却武力高强的黑衣人,周昌帝便神色凝重。   “皇上可还记得那次几位皇子在城煌庙附近遇上的黑衣人?”蔡氏问。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他的几个儿子差点就交待在那了,他忘了什么都不可能忘了这一茬!   蔡氏此言一出,大半的人神情都专注起来。   毕竟好些家族的子孙们在那次或多或少都有些死伤,这些子孙都是家族最有前途的苗苗,折损一个都叫他们心痛不已。现在想来,他们对那些黑衣人仍然恨入骨髓。此时听蔡氏的意思,似乎那些黑衣人的幕后主子正是殷慈墨?   周昌帝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臣妇的两个孩子正是死于这些黑衣人之手,臣妇对他们是恨之入骨,所以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他们的下落,幸得老天开眼,臣妇手下不负所望,捉到了一个。”   众人对她的话并不十分信。以她的能力,要捉到黑衣人,并不容易,要知道先前皇上下令,都捉不到他们。而蔡氏又何德何能,如果不是她手上有一支让人不可小窥的力量便是有人在帮她。   只是此时此刻,大家都选择性地忽略这个问题。他们此时只是想知道,蔡氏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殷慈墨听到蔡氏说的是人证,而不是物证,殷慈墨心中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谢意馨秀眉微皱,看着殷慈墨若有所思。   ”怎么了?“旁边的汤静尘问她。   谢意馨摇头,并不答。从刚才谢意馨就一直在观察殷慈墨的神色,按理说,听到有人证,她应该更加紧张才对。可是情况却恰恰相反,她能感觉到殷慈墨突然地,全身的压力莫名一松,究竟为什么呢?   “你确定你捉到的那个与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要知道那些黑衣人一旦被捉,全部都自尽了,你捉到的这个凭什么是例外?”殷崇亦步步紧逼地反问蔡氏,“莫不是你为了诬陷墨丫头诬陷殷家,随便找了一个人就说是黑衣人吧?”   殷家的人不傻,不管这事与殷慈墨有没有关系,此事都要否认到底。   要不然...想到那些死在黑衣人手下的仕族子弟,再想到他们背后的势力,一旦报复起来......殷崇亦一想到那情形,便不寒而栗。   “你放心,我既然说得出,就能拿得了证据来证明他与黑衣人确实是一伙的。”蔡氏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请允许臣妇让人把他带上来再说。”   “准!”   那黑衣犯人是由四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押上来的,整个人昏迷着。   蔡氏解释道,“为了预防这个人自杀,我们的人一抓到这人就卸了他的下巴,取出了藏在牙齿的毒药。并且每日都给他定量喂食一碗草药,确保他只有说话的力气,才没让他自杀的。皇上若要审讯他,只需泼他一盆清水,他自然就会醒来。”   周昌帝点点头。   “现在我们来证明这黑衣犯人和先前的黑衣人是不是一伙的。大家都知道,先前被捉的那些黑衣人肩胛骨处刻有兰花印记吧?”   不少人点头,有兰花印记的事他们隐约知道,只是长什么样的,他们就没几个人见过了。更何况事隔那么久,就算见了也忘得差不多了,光凭这个,恐怕难以说服众人啊。   “大家看,这个黑衣人的肩胛骨处,也刻了一朵兰花。”蔡氏示意一下,便有侍卫动手。   只见嘶的一声,黑衣犯人的上衣被撕开了一些,露出的肩胛骨处确实有一朵繁复的兰花。   就知道他们最有可能因为这个而暴露,殷慈墨叹气。   接下来,蔡氏没有说话,把这一切都交给了周昌帝。   周昌帝凝视着那枚兰花印记,唤了一声,“刑部侍郎,你看看。”   刑部侍郎孔佩金出列,手拿着几张图纸。孔佩金的手脚还是挺利索的,从一听到那兰花印记时,他便让人回刑部将先前从黑衣人身上拓下来的图纸拿来。   只见孔佩金前后左右对比一番后,朝皇上肯定地点点头。   殷崇亦的心一紧,道,“皇上,这样子做不得准吧?万一之前有人照着这个印记刻在身上,咱也不能因为一个印记,就把他当成了那伙黑衣人吧?如果他胡说八道,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殷崇亦,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们刑部泄露么?我告诉你,自从这兰花印记拓下来,就好好保存在我们的刑部了,看守也是最严格的,绝无外泄的可能!”刑部侍郎生气地说道,“你别因为自己心虚就想着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这样做只会显得你更心虚!”   他最恨别人质疑他的能力以及刑部的能力了,尤其是在皇帝面前。   “而且你自己不会看啊,新刻上去的和以前刻的能一样么?这兰花印记刻在这皮肤上以我的眼力来看,至少有五个年头!这个人与前面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不信的话大可叫太医来鉴定一下。”   殷崇亦语塞。   周昌帝果然召了一个擅长外伤的太医上来,那太医一看那刻在肩上的印记,便断定至少是五年前刻上去的。   此人的身份已被证实,确实与那些黑衣人有关系无疑。   “来人,把他泼醒!”周昌帝吩咐。   那黑衣犯人被泼醒后,看到大殿那么多人,有一瞬间的迷茫,只是很快便清醒过来。他浑身无力,为了让他能好好说话,李德很有眼色地着人搬来了一张椅子让他瘫在上头。   “朕问你,五月份城煌庙那次刺杀,你可有参与?告诉朕,幕后主使是谁?你是否还有其他同伙?”   那黑衣犯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先前押他上来的人踢了他一脚,“没听到皇上问你话呢!我劝你还是老实配合得好,先前你不也是硬骨头嘛,最后还不是招了。现在只是让你复述一遍先前承认的事情而已,难道你还想再吃一回苦头?”   黑衣犯人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谢意馨有点紧张了,毕竟他们这边牌都打出去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就在此时,殷慈墨问,“皇上,此事事关臣女,臣女能否和他说两句话?”   这个请求并没有不合理,遂周昌帝一挥手,准了,“准!”   “你看着我——”   那黑人原本低着头的,此时却听话地抬起头,注视着她。   殷慈墨目不转睛地看着黑衣犯人,缓缓地说道,“照实回答皇上的问题,不得有一丝隐瞒包庇知道吗?你放心,这是皇宫大殿,最是公正严明不过的了,没有人敢屈打成招的。”   那黑衣犯人听到最后,竟然呆呆地看着殷慈墨。   “皇上,臣女的话说完了,您可以继续审问了。”殷慈墨说完,退到一旁。   “朕问你,五月份城煌庙那次刺杀,你可有参与?告诉朕,幕后主使是谁?你是否还有其他同伙?”周昌帝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啊啊啊,我的头好痛啊!是他,是他,指使我的人是他!”黑衣犯人通红着眼指着一个人大叫着。   “我?!”被指着的那人大吃一惊,瞬间被吓得屁股尿流,跪在地上,“皇上冤枉啊,臣没有,臣真的没有哇。”   “你确定是他?”周昌帝问。   “不是他,不是他,是谁——”犯人抱着他的头,眼神疯狂,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然后又指了一个人叫道,“是他,就是他!”   可一会,他又大叫道,“不,不是,不是他,是谁?!”   看着那个疯狂找寻什么的犯人,殷慈墨眼中划过一抹遗憾。可惜了,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敢有太大的运作,如今只是诱导出了先前给他下的一些暗示而已。要不然,她就能将计就计,除掉一两个劲敌也好哇。   此时众人也看出那犯人不对劲了。   他这是疯了?谢意馨的心一沉,她料到了所有的情况,独独没有料到会是如此这般。谢意馨把前前后后的过程想了一遍,若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是殷慈墨与他说话了,可谢意馨回想她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难道殷慈墨还会某种秘术不成?   “疯子,这是疯子!”有人叫道,“赶紧把他捉起来!”   “太医,看看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周昌帝道。   那个犯人很快便被制住了,几名太医轮番上阵,一致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犯人心智混乱,疯了。   犯人疯了,此事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什么啊,竟然找了一个疯子来做证人。”有人抱怨。   随后,那黑衣犯人自然被押了下去。   “不,他不是疯子,他怎么可能是疯子?进宫前他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疯?!”蔡氏失落地跌坐在地喃喃自语,满眼的绝望,可当她目光触及殷慈墨的时候,她突然跳了起来,指着殷慈墨骂道,“是你,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你怕我揭穿你,对,一定是这样!”   殷慈墨无奈地说道,“母亲,别这样好吗?你不能老是因为一些风吹草动就怪到我身上来,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经过刚才的事以及宴会以来殷慈墨一如既往的态度,众人心中其实已经偏向殷慈墨这边了的。再加上蔡氏再怎么说也是殷家的媳妇,她这样闹,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都很难被人打从心底里接受。   “苍天不公啊,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骗人的!骗人的!”蔡氏哈哈大笑,没一会,却笑出泪来,“既然老天爷你不开眼,那你就把我这条命也收去吧!”说完,蔡氏迅速地冲向了旁边最近的石柱。   “不好!”   “不要!”   人群惊叫,反应快的人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袖,可惜蔡氏一心求死,拉她的人只撕下了她袖子的一块布料。   只听见砰的一声,蔡氏倒地不起,血流如柱。   旁边的一男子迅速地走到她旁边,伸出手,“还有气,太医,快来!”   蔡氏艰难地转过头,“我以,我的性命,诅咒,殷慈墨所出的孩,孩子,生生世世,不得好死!”说完这句,蔡氏眼睛定定地看着殷慈墨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殷慈墨不舒服地后退了一步,心中更是升起一股凉意。   谢意馨叹息地看着这一幕,进宫之前,蔡氏便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殷慈墨以后的下场。    ☆、58更新更新   几名太医迅速上前,可是每一个人都摇头,还没等最后一个太医把上脉,蔡氏便去了。   大殿一片寂静,更有不少贵女脸色发白,神色惊惧,甚至有人在小声地哭泣。   大昌国笃信道教,许多人对诅咒誓言这一类的还是很信的。   只是她们不明白,这对母女究竟有多大的仇怨,竟然走到这不死不休的一步。   殷慈墨对她嫡母有没有恨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态度一直都是恭谨有加的。看着似乎是蔡氏误会了殷慈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她对挂在她名下的这个庶女可谓恨之入骨,竟然不惜一命,只为咒其一生,太可怕了!   而一些臣妇更是若有所思,她们不像男人,做什么事都要讲求证据,她们的判断更为感性一些。她们相信,但凡有一线希望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除非那个人真的看不到半点活路。   蔡氏的举动更贴近符合她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一些,孤注一掷之后,回不了头,回头也是死路一条。   当然,纵观整个事件,不排除蔡氏被人耍了的可能,有人给她提供了一个疯了的证人!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如果一个人只有唯一的一次机会,她不会那么草率,一定是慎之有慎的,绝不可能出现如此明显的漏洞。   而且无风不起浪,殷慈墨绝非她表现得那么无辜。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佐证了他们的猜测。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的空档,一名婢女来到蔡氏尸首旁,似是失神般地呢喃,“夫人,你走了也好,也好,总比回去后被那些人害得体面不存再死去得好。至少现在清清白白,他们不敢把那些脏的臭的往你身上泼。”   殷崇亦浓眉冷抽,大喝道,“贱婢,你胡说什么?!”   “老爷,你知道夫人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么?你知道那药夫人吃多了会发疯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奴婢我胡说?我倒希望我是胡说的,那么夫人便不用绝望而死了。”   “不,也许这些你都知道,甚至连这一切是大小姐做的都知道,所以你不必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老爷,你如此回护大小姐,置发妻与儿女死于非命而不顾,难道午夜梦回时,你都不曾有半点不安么?大小姐是你的女儿不假,可夫人是你的发妻啊,还有韬少爷和雨熹小姐,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儿女吗?为了大小姐一人,你便要不顾妻儿的性命了么?”小莲一脸悲愤地反问。   谢意馨讶异地看着这一幕,小莲的身份,似乎不止是一个下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一个下人,到了蔡氏自戕那一幕,就该止了。   “贱婢,你再胡说,我就打死你!”殷崇亦青筋暴怒。   “爹,别为了一个贱婢动怒。”殷慈墨拍拍殷崇亦的背,劝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对着小莲,冷若冰霜地说道,“小莲,你太放肆了,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下人敢如此质问主子的。你连一个下人最基本的素质都没有,难怪说出一套一套全是污蔑主子的话来!”   小莲道,“大小姐,你不必急于从根本上攻击我进而推翻我刚才的话。有些事,人在做天在看,我只希望大小姐日后不要恶鬼缠身得好。”   殷慈墨心中冷哼,那些人活着的时候她尚且不怕,更何况死了?   “老爷,你不必喊打喊杀的。这话说了出口,我便没想过要继续苟活下去。但夫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吐不快。如今也算是报了恩了,夫人,小莲这就来陪你了!”说完,小莲一提裙摆,准备效仿蔡氏朝最近的柱子撞去。   “不好!”有人惊呼。   有了蔡氏的前车之鉴,小莲的自戕没有得逞,她被离得最近的侍卫一把制住,被救下后的小莲跌坐在地上不住地抹泪。   人群中有不少人称其为忠仆的。   看着这一幕,周昌帝震怒。宫中自戕本来就是大罪,况且还是在他的万寿节上死人,这是多么晦气的一件事,等于触他的霉头一般。这样的事还差点就发生两出,他如何能不怒?   “混账,你们把皇宫当成了什么地方?化人厂吗?”周昌帝实在是太愤怒了,“你们,好大的胆子!”   殷宪珂跪在地上,“皇上熄怒,都是臣治家不严管教无方,才致今日有污圣听。”今日之事,对殷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殷家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元气了,殷宪珂苦涩地想。   “对,就是你无能!才会让这些不知所谓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搅和朕的万寿宴!”周昌帝真是太愤怒了,当场砸了一只杯子,然后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丝毫不顾殷宪珂一个开国老臣的身份。   殷宪珂跪在那里,死死地咬着牙根,低下的头,双眼目露凶光。   他心中恨死蔡氏了,恨不得当场将其鞭尸!就是因为她,才害得他今日在皇帝和一干老家伙死对头面前丢尽了老脸。还有殷慈墨,办事也太不牢靠了,竟然会出现这种漏洞!殷宪珂愠怒地想,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免怪罪一向倚重的大孙女。   “你们殷家至今日起为官的全部降一级,然后罚奉三年,殷家的媳妇日后都不得在宫中宴席出现!没事最好也不要随便进宫请安了。”   殷家众人心中突突地听着皇帝对殷家一项又一项似没完没了的惩罚,个个面如死灰。   整个家族在朝为官的全部降一级啊,这得耗费多少资源以及整个家族努力多久才能弥补回来啊。还有,殷家的媳妇日后都不得在宫中宴席出现,仅这一条,圈子里谁家还敢把女儿嫁进这注定没有出头之日的殷家来?   不能随便进宫请安的话,宫中昭仪那边估计也使不上力了。要知道后宫与前朝一向都有紧密的关系,殷家前朝有损,估计后宫中昭仪的地位也难稳,日子要不好过了。   今日殷家真是损失惨重,不少人幸灾乐祸地看着。   殷慈墨握紧了拳头,低垂着眼眸暗暗发誓,等着吧,今日你们加诸在吾身上的一切,他日我殷慈墨定当加倍回报!   “臣,领旨,谢恩!”遭此重创,殷宪珂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谢意馨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看向蔡氏停尸所在处,她这样,以自己身死换来了皇帝对殷家的惩罚,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蔡老爷胆战心惊地听着皇帝一项项宣布的对殷家的惩罚,良久,才发现蔡家没有被波及,不由得在心中大呼庆幸。   “父皇,您别生气了,为这种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高位上,君南夕劝道。这种时候,也只有君南夕敢开口与周昌帝说话了。   周昌帝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底难掩担忧,总算是勉强地压住了心中的怒意。   其他皇子见状,也纷纷劝慰,景王更是直接说道,“要是父皇看他们不顺意,把他们打发下去便是了,用不着动怒。”   这话惹来不少人侧目,看来景王也不喜殷家啊。   殷家众人一听这话,心都是一紧。   唯有谢意馨知道这是景王以退为进的做法。如果真心不想见这一家子,一会宴会继续的时候,命人悄悄地把人带下去就好了,而不是在大厅广众之下说出来。皇帝都好面子,景王这么说,周昌帝更不可能让他们下去了,至少明面上不会这么做。   周昌帝挥了挥手,“不必了,把大殿处理一下,继续吧。”   万寿节的仪式还是要进行下去的,大昌国一向讲究有始有终,如果皇帝愤怒离场,才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呢。   大殿中,内侍手脚麻利地处理着殿务。   而殷家则派了两个男子装俭蔡氏的尸首。谢意馨有些失神地看着,当殷家的两个年青人欲将蔡氏的尸抬至一旁时,思来想去,谢意馨最终还是出声了。不为什么,就为了蔡氏与她前一世相似的遭遇,她便不忍心。   “且慢!”   谢意馨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于是整个大殿又再度安静下来。   注意到下面的动静,高台上的皇室成员们都看了过来。君南夕也停下了喝茶的运作,默默地看着。   殷慈墨看了过来,淡淡地说道,“谢大小姐,你有什么事且等我们把我母亲的尸首装俭好了再说好吗?”   殷慈墨的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谢意馨太没眼色太不会挑时间了,有什么事,能急得过人家收尸?   殷慈墨的话一落,果然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看向谢意馨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不赞同的情绪。   不愧是殷慈墨,随时随地都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谢意馨好笑地想着,嘴上却说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事情。”   “我觉得蔡伯母的尸首应当由蔡家来收俭为好。”   “谢意馨,你什么意思?”殷慈墨还没说话,她旁边一个少年便忍不住开腔了。   谢意馨认出这个人是受殷家器重的一个庶子,叫殷半翔的,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认真地说道,“我的意思就是,蔡伯母的后事,并不适合交给你们殷家来办。”   殷半翔却和她呛上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殷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喂,你懂不懂礼貌,我姐根本就不是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啊?”小胖子金萧柯看不下去了,先前他就想出声了,只是被表哥拉着才没出声而已。   谢意馨拍了拍小胖子的背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这回,谢意馨根本就不看他,而是看向殷慈墨,“确实,本来这事是你们殷家的事,不该由我一个外人多嘴的。只是我不忍你嫡母死不瞑目,才决定说两句。我觉得死者为大,我们应该尊重死者的意愿。毕竟生前你母亲那么恨你及殷家,我不知道你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给她装俭的。但若是蔡伯母知道她由你们给她装俭,恐怕她会死不瞑目吧。我说完了,听不听由你们。”她也是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才帮着说两句话的,尽力了就行,结果,她不强求。   殷慈墨冷冷地说道,“你觉得,你凭什么觉得?她生是我殷家的人,死是我殷家的鬼。即使她再不乐意,进的也只会是我们殷家的墓地。”不乐意?最好。   蔡老头缓过一点情绪后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女儿的尸首,一直没动,只是受制于规矩的约束。再加上他没忘记他脚下踩的是皇宫大殿,不是他可以撒野的地方。他原本就打算等女儿的尸首出了皇宫就打上殷家要回来的,现在谢家女娃帮他说话,正中他下怀。   蔡老头忙说,“谢大小姐也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亲家,都说人死如灯灭,她都死了,这些恩怨便一笔勾消了吧?何苦再彼此折磨?她便由我带回老家安葬罢。”   她把我们殷家害得那么惨,死了就想一笔勾消?休想。这几乎是在场的所有殷家人的想法。   殷崇亦等人绷着个脸,隐隐带着不善地看着蔡老头,殷宪珂也是面无表情。这是赤,裸裸的打脸的行为,若是他们殷家连尸首都没法运回去,别人会怎么看他们?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不下,高座上,周昌帝却乐了,正巧,他气还没消呢,再补上这一巴掌就差不多了。再者,这事既然是他五儿媳提出来的,而且也是她的意愿,再怎么样,他也要给她这个脸面不是?   于是周昌帝沉声道,“好了,都别吵了,蔡氏的尸首便由蔡爱卿带回去吧。”   “臣尊旨。”   周昌帝发话,殷家众人顿时没了脾气,怏怏的。   万寿宴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大家的兴致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都是走程序地似地完成了这些仪式,不到未时,就结束了。   走出宫门,相熟的人家打了招呼陆续离去,金家与谢家走在一处,不紧不慢地准备离宫。   “失望吗?”金从卿轻声地问。   “还好。”谢意馨笑笑说。   “表妹,你真是太容易满足了。刚才你没见,殷家那帮子人脸色有多难看。哼,刚才那可是灭九族的祸事,都被他们躲过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谢意馨微笑着摇头,若说没有一丁点的失望那是假的,毕竟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是冲着掰倒殷慈墨与殷家去的。可是说实话,能有这个结果,她内心的失望也不是很多,因为她知道如果殷慈墨那么好对付就不是殷慈墨了。   不过他们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打下了殷家不断进步往上爬的步伐了,而且还断了他们的某条路,成果不错。   谢意馨是这般想的,捡了一二说与金从卿听。   “表妹果然好心性,先前我们如此周密的安排,如此出乎意料的行动,一切的意外我们都想到了,最后却得了这么一个结果。饶是表哥我,刚才都忍不住失望了呢。”   谢意馨笑了笑,这样的事经历得多了,心绪起伏便不会太大了。   “结果没出来之前,我从来不会去想胜利之后。因为我知道任何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我们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要做最坏的打算,然后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如此,才能收获一个又一个成功的惊喜。即使不幸失败了,心里落差也不会太大,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对心理的冲击,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因为金从卿是她的亲人,她愿意与他分享她的经验与心得,希望他以后能少走些弯路。况且他的身体不好,这些事就更该注意。   金从卿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受教了。”   “这次我们会失败,输在对殷慈墨的了解还不够深,她的底牌,我们还没有完全地掌握。”想到那个黑衣犯人与殷慈墨说过话后的异样,谢意馨凝重地说道。   “你这样,会不会太谨慎了?”   “事前谨慎,总好过之后花大力气去不断地补救来得好。”再说,对上殷慈墨,再谨慎也不过分。这句话谢意馨没有说出来。   想了一会,仍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谢意馨只能说,“多加一些人力盯着殷慈墨那边吧,不要松懈。”    ☆、59更新更新     金家的马车早就在等着了,谢意馨陪着金家兄弟来到他们的马车停靠处。   舅母沈氏拉着她的手,低声地叹道,“凡事想开些,没有过不去的坎,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缺什么或者有什么事,尽管要找你舅舅和表哥帮忙。”   谢意馨一愣,转而明白舅母说的是她被指婚给晋王的事。   “听你舅妈的。”舅舅金源苏也在一旁附和。   谢意馨点了点头,浅笑道,“这些我都省得,舅母放心吧。”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在她的搀扶下进了马车,没再多说。   舅舅与金家兄弟一一和她道了别。送走了舅舅一家,谢意馨便往回走,不料一转身便遇上了朱聪毓夫妇。   谢意馨不欲搭理他们,抬脚便往回走。   她这样,在蒋沁夏看来,就是看不起自己,当下怒火更甚。本来谢意馨被指婚给晋王一事就够让她不舒服的了。尽管一直告诉自己谢意馨就几年的好光景了,等过几年晋王去了,无子无嗣的谢意馨就是一守活寡的命!   但两家擦肩而过的时候,蒋沁夏还是深深的嫉妒了,她谢意馨何德何能,竟然能嫁入皇家,拥有晋王这样的丈夫?就算只是几年的荣华富贵,谢意馨她也不配!   “有些人以为自己是凤凰啊,其实不过是一只锦鸡罢了,得意不了多久便会被打回原型的,不,比打回原型还惨。”   这话谢意馨完全当作没听见,径自走着,蒋沁夏这种人疯起来就像一条疯狗,你越理她她就疯得越厉害,况且她实在不想在这宫门口地闹将起来。   再说了,被人酸两句,又不会少块肉,用不着像个炮杖似的,一碰就着。   “好了,别惹事生非了,走吧。”朱聪毓不耐烦的说道。   好歹有个带脑子出门了,听到朱聪毓的话,谢意馨暗忖道。   见蒋沁夏不动,朱聪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是没带脑子出门吗?这话传出去,又是一门子官司,如今皇帝对谢家如何的看重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在这当口找谢家的茬,那就是打皇帝的脸。   况且他们三皇子一派已经够难的了,实在不宜雪上加霜,去得罪晋王这个不可能登位却深得圣心的皇子。   想起那个人刚才的脸色,朱聪毓的心和肝都疼了起来,恨不得挡在她面前替她挡去了这些纷扰是非。   想到回到府中,还有一堆的鸡飞狗跳等着他。蒋氏的无知与浅薄,让他在府中越发地艰难。此刻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是她答应嫁给自己,如今的光景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擦肩而过之时,朱聪毓忍不住深深地凝视了谢意馨一眼。人啊,什么时候最怕的就是比较。越看谢意馨,朱聪毓的眼越发地幽暗难懂,心越发疼得厉害。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也很想问一下谢意馨是否后悔过,当初没有答应嫁给自己为平妻。但他也知道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否则就会惹来皇帝与晋王的不满。问再多也只是徒劳而已,何苦徒增烦恼?   御书房   周昌帝拿着一份文书,不断地翻看琢磨,脑中更是反复地回放着大殿内的一幕幕,盯着殿内角落燃起的火炉,神色晦暗不明。   李德眼一瞟,就知道皇帝正在翻阅的就是册封殷慈墨为景王侧妃的御诏。   “这事你怎么看?这旨,是毁还是留?”   御书房就他一个奴才在侍候,感受到皇帝阴沉的威压,李德把头压得更低一些,“奴才驽钝。”   “老东西,怎么每次让你开口说点意见就像拿刀子割你的肉一样?让你说你就说,赶紧的。”周昌帝不耐烦地说道。   这比刀子割肉还严惩好吧?这皇家的事哪是他一个阉人能参和的,况且还是殷慈墨那珠毒草?李德暗忖。   李德在心里嘀咕完,一抬眼,发现皇帝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看来,不拿出点干货来是不行的了。于是他想了想说道,“皇上,大道理奴才也不懂说。只是奴才跟了您也有四十几年了,每逢遇事不决犹豫之际,您经过冷静的思考之后,总会得出完美的解决之道。奴才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李德的话让周昌帝渐渐陷入思考,以前他也碰到过这种遇事不决的状态,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是了,已下的决定因为某些突发的原因而犹豫不决时,那就说明犹豫不决的那个原因还不足以振动先前的决定,一动不如一静,维持原样最好。   这样的想法让他获益良多,特别是在大事上帮了他很多。这次的事,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小事,但他想随便处理的时候,内心深处总觉得不妥,这也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   看着周昌帝在思考,李德悄悄拿起一帝的茶壶,出去添水了。   顺着李德的话深思后,让周昌帝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既然犹豫,那就维持原样吧,殷慈墨照样封为景王侧妃!   被一个奴才给提醒了,周昌帝摇了摇头。   次日,谢府持礼公大寿,天尚未黑,谢府里里外外便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欢乐的景象。   由于昨日在万寿宴上皇帝金口玉言让操办得热闹喜庆,一时之间,谢府宾客云集,无数马车轿子接踵而至。   喜宴事物多,文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又知道谢意馨在管理内宅这一块很有一套,就叫来谢意馨搭把手。   也难怪文氏会抓谢意馨壮丁了,本来文氏就是一个细致的人,平日里看谢意馨把院子的一应事物撸得清清爽爽的就知道她有管家这方面的天赋了,再加上平时也是她的春暖阁事情最少,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对此,谢意馨也不拒绝,还就此向她祖母及母亲提议,让她底下的几个妹妹借着这个机会也练练手,帮一下忙。   本来老夫人及文氏都有点犹豫的,这事有点冒险,做得好了,谢家姑娘的名声就更进一层;可是宴席又是最容易出意外的,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最后在谢意馨答应了会帮忙盯着的,保证不会出事的劝说下,两人终是答应了。   谢蓉青谢微澜等人都知道谢意馨有意抬举她们,对她都很是感谢。对于分管的那些庶物,有不懂的都会去请教长辈或请教谢意馨这个长姐,争取那天不出差错。   而寿辰当日,有了谢意馨几个人的帮忙,谢家宴席里外都井井有条,热闹喜庆而不忙乱。   参宴的宗妇命妇亲身感受到了这种有条不紊的气氛,私下一打听,便知道里面有谢家的几个姑娘的一份功劳。随后都不住地点头,并暗中打听几个姑娘的品行,预备回去和自家老爷说说,自家儿子该讨媳妇了。   谢老爷子在不远处的偏厅招待一些重要的人物。而谢意馨的父亲和两个叔叔领着她的几个兄弟在大厅里招待客人,本家那边也挑了几个身上有功名的族兄帮忙接待客人,顺便露露脸。   这些族兄本来都有功名在身,今后进入官场,结交底层,历练一二,或外放或在京中干事,都会形成一张庞大的关系网。那么这些就是谢家的资源与财富。   相当于今日谢家播下一粒种子,他日这粒种子就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或者发展成一片森林。   众人看着谢家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有大智者,都目光一闪,看来谢家是意识到自己在人才方面的短板了,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族人了。   谢意馨神色放松地陪着她祖母及母亲交际,招待着上门贺寿的贵女。   对比前一世,现在谢家的处境真是好太多了。家族的事物,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所以谢意馨的心情很好。   毕竟自己一个姑娘家,能做得有限,再说又被赐了婚,以她对周昌帝的了解,她与君南夕的婚期必定不会拖太久。她已经不太适合插手谢家的事物了。   幸亏,如今谢家有她爹的沉稳稳扎稳打,辅以三叔的圆滑,已无需她太过担心。   俗话说,一人计短,三人计长。等谢家在各行各业都有了自己的人才,别人想算计谢家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而且殷家经过这回,算是元气大伤了吧,应该会消停蛰伏一阵子了。可惜她手上没有更多殷家犯罪的证据,要不然,趁它病要它命多好。   没那个条件,可惜也没用。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以静制动为好。因为不光殷家需要时间恢复元气,谢家同样也需要时间来发展自己。   不过谢家比殷家好的一点是,他们谢家身为京城十大世家之一,还是排名靠前的四位之一,已经占据了重要的政治版图及资源。他们谢家只要把底下的人才发展起来,就能扞卫自己的既得利益。   不像殷家,恢复了元气之后,还得去争去抢,要从别人口中夺得他们需要的资源。同时,还得防备别人把他们的盘子吞下。总之是比谢家辛苦多了。   即将开宴时,谢家突然来了几位贵客。   “晋王、七公主、八皇子到!”迎宾的侍人高声唱道,“拜上的寿礼有......八宝琉璃盏一台,极品红丝石砚一方。”   谢老爷子亲自出来,把几位贵客迎到了偏厅。   众人只能羡慕地看着,谁让自己分量不够,又不是谢家重要的嫡系呢,自然进不了小偏厅,当然就失去了在晋王八皇子等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众人知道,晋王这是给未来的岳家祝寿来的。而带来的寿礼,有细心者一看就知道其中有两件明显是给小姑娘把玩的,尤其是最后那两件。看出来的人莫不感叹晋王对谢大小姐的用心。   这厢,谢意馨正陪着命妇宗妇聊着京城时兴的胭脂水粉,就有丫环来报,“老夫人,夫人,晋王带着七公主八皇子来祝寿了。”   “果真?”老夫人惊喜的追问,脸上更是一片喜色。晋王今晚能亲自上门,就说明了他对自家姑娘的看重。知道这一点,老夫人忍不住双十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是的,人都被老爷子领到旁边的偏厅去了。”   “其实我很好奇,晋王都送了哪些礼?”人群中有人如是说。   老夫人与文氏看向那丫环,那丫环记忆力很好,几乎张嘴就说出了晋王等人带来的礼物,“......八宝琉璃盏一台,极品红丝石砚一方。”   “好,萱草,帮我赏她。”老夫人喜道,她对这个给她挣了脸面的机灵丫头很满意。   “谢姐姐果然很得晋王看重,谢姐姐真是幸福。妹妹在这就先祝姐姐与晋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了。”祝莲似笑非笑地说道。   谢家人一听,气结,却又不能指责她说得不对。晋王的情况在场的没有不知道的,白头偕老,也要能活到白头才行啊。   祝莲还没蠢到说早生贵子,这样的针对性就太明显了。   “谢谢。”谢意馨淡淡地说道。   “确实,晋王那样隽永清雅的人,就算拥有一天,也是幸福。”人群中,有个姑娘如是说道。   众人一看,发现说话的蒋初篮。她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闻言,一个个都心有心有戚戚焉,扪心自问,不由得发现蒋初篮说的确实是事实。   对上谢意馨看过来的目光,蒋初篮抿嘴一笑。   谢意馨心想,蒋初篮这样,算是示好吧?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果然不愧是上一世的皇后娘娘。   如果说她对殷慈墨的态度是如临大敌的话,对蒋初篮则是五味杂陈了。上一世,蒋初篮这个皇后一直都是一个淡然而又坚定的存在,她一直牢牢地把持着后位,不管殷慈墨如何的折腾,都没挪过地方。谢意馨知道蒋初篮不无辜,但前一世对她就是恨不起来。今生,会改变吗?   *******   “圣旨到!”开宴前一刻,李德带着圣旨领着几个小太监来到谢府,身后还抬着一框周昌帝赐给持礼公的寿礼。   谢意馨扶着她祖母从后院匆匆而来,然后跟着众人跪在后面。   李德洋洋洒洒地念着文诌诌的圣旨,大意是,今日是太傅持礼公的寿辰,皇上特赐礼品若干,聊表圣意。   众人羡慕地看着,大臣寿诞,能让皇帝亲自派了李德来送贺礼的没几个了。   李德接着说道,“洒家还带来了皇上的口喻,皇上先前已吩咐钦天监测算日子。今儿钦天监的监正来报,从现在一直到过年,有两个极好的日子,不过都被用来操办景王和宁王的亲事了,毕竟景王和宁王是兄长嘛,谢大人能理解的吧?”   昨儿刚赐婚拿了女方的生辰八字,今儿就测算出成亲的好日子,这速度还真够快的。   “应该的,应该的。”谢昌延答道。   “谢大人能明白最好,不过皇上说了,出了年的二月初二是个好日子,贵府千金与晋王的亲事就安排在那天,谢大人意下如何?”   谢昌延苦笑,他能反驳嘛?“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对谢昌延的识相让他的差事完满办好,李德满意地点点头。婉拒了进屋喝茶的请求,李德带着满满的红包回宫去了,身后的小太监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显然对这一趟的收获还是非常满意的。   ******   稍晚,谢老夫人说凉,打发谢意馨回去崇德园帮她拿条薄披风。   谢意馨去了,不料在途中的园子里遇上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   见到是她,君南夕笑了,目光柔和,似乎天地之间他只看到了她的存在。   “要嫁给我了,你讨厌吗?”君南夕轻轻地问。   讨厌如何,不讨厌又如何,皇命会更改吗?这是谢意馨下意识地反应。只是当她触及君南夕认真而执着的双眼时,谢意馨也变得认真起来。   因为当一个男人愿意问你的心情的时候,就表明了他正在顾及你的感受,请以同样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因为你满不在乎的敷衍态度及一些不经大脑的语言都会伤到他。   再有一点就是,既然他们已经注定了要成为夫妻,那么谢意馨也希望她和他有一个好的开始,所以她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心理,好一会,才说道,“不讨厌。”   是真的不讨厌,除了他寿命可能会比较短及子嗣艰难之外,他比朱聪毓好太多了。   他的一切,她远远地看着,都是那么美好。这样的他,因为残缺而真实。   否则,那么美好的他,恐怕会让京中所有的贵女都趋之若鹜吧?她谢意馨何德何能,得已名正言顺地与他携手相伴身侧?这不是她妄自菲薄,她知道自己很好,可世上总有比自己更出色更完美的人存在。   她的回答让君南夕的眼睛更加黑亮了,唇畔的笑容也愈加的浓烈,“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你放心,今生我必不负你。除了生命,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与你共享。”   谢意馨挑眉,一切都可与她共享了,为何独独连生命不可以?   君南夕看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心脏鼓鼓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我的傻丫头,只要我在,我就一定不会允许你比我早走的。因为如果我比你早走,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凌怎么办?所以,真到了那一天,咱们就一起,生同衾,死同椁。   此时的君南夕已经决定了要做那个治疗了,虽然治疗后,最好的结果会是那样。   “谢谢。”谢意馨发自肺腑地说道。   谢意馨知道,要得到一个人留不保留的信任有多难,即使是上一世,她与朱聪毓最甜蜜的时候,他对她仍然是有所保留的,   而要对一个人付出毫无保留的信任就更难了,至少她现在,还做不到。   她没有拒绝,君南夕浅浅一笑,上前一步,伸手替她拂去沾在发上的不知名的花瓣,“不必谢,对你好,我甘之如饴。”   许是月色太美好,许是月光下的景致太迷人,谢意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动不动。   在周围栽满丁香花的菩提树下,他看着她,诚挚地道,“你放心,无论多苦多难,我许你一个盛世安稳。”看了她那么久,他知道,她的亲人她的家族,都是她的牵挂。这些都源于一点,她渴望有一个避风港。而她,一直都在用尽全力地维护着这个避风港。   谢意馨讶异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她的担忧她的所求?凝神着他那双诚挚的眼睛,谢意馨一瞬间,突然觉得很感动。他的话触及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脆弱的部分,即使她平日表现得再淡定无畏,其实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内心深处都渴望一生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去惊慌彷徨,免去四下流离,免去无枝可依。   ******   与谢家的热闹相反的是,这两日,殷家大门紧闭,所有人都闭门不出。   直到几日后,一个太监头子领着两个小太监来到殷家,才打破了一片死气。   接过太监手中的侧封钦封圣旨,相比殷家众人的喜形于色,殷慈墨倒显得平静很多。   景王侧妃,对于这个结果,殷慈墨不算满意也不算失望。   若是先前的计策奏效,那么万寿节当日受封晋王妃的便是她了,并且还能一举获得未来夫君与皇帝公公的好感,打开一个好局面。   可惜假设终究只是假设。好在现在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差,如果被指给宁王,那才叫两头不靠呢。若是这样,他们殷家先前的功夫就是白费了。   如果没有自己,殷家能出一个皇子侧妃,而且还是有前途的皇子的侧妃,已经是顶了天了。如今这样只能当作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   京中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了,皇帝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前面明显是不喜殷家打压殷家来着,怎么还没几日,殷家又出了个侧妃,这不明显是抬举殷家嘛。   难道殷家做了什么手脚,在几天内迅速地挽回了圣心?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在众多纷乱的猜测中,京城迎来了热闹喜庆的下半年,景王与宁王相继娶亲,正妃侧妃位置都趋于饱和。    ☆、60更新更新   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宜嫁宜娶的好日子。   这日,春光明媚,一扫连日来春雨绵绵的天气。   金粉半销丝渐长,半姿濯濯比王郎,间紫参红春意闹,午风常带百花香。   就是在如此的春光明媚中,谢意馨穿上凤冠霞帔,嫁与君南夕为妻。   京中的百姓永远都忘不了晋王成亲时的盛况。   成亲前日,谢家将嫁妆送到了晋王府。丰厚的嫁妆,从第一抬嫁妆前脚抬出门,第二抬后便紧随而上,直至最后一抬出门,花了足足有一刻钟。长长的嫁妆队伍,绵延不绝,称十里红妆都不为过。   当这支队伍在城里游一圈的时候,那满登登的一抬抬嫁妆直晃花了人眼,惹来阵阵惊叹,都对谢家的大手笔咂舌不已。   那些小姐听了下人的描述,个个都羡慕不已,后来想到君南夕的情况,心里才略平衡了些。   倒是那些得知她们想法的夫人们苦笑不已,年岁在此,她们看得更长远一些。   其实女人婚后活得最好的几年便是刚成新那几年,大多数人后面的日子,丈夫在与不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现在看来,就算晋王去了,他也会留下足够多的保障的,用以保证晋王妃下半辈子的无忧。只是如果晋王没有留下孩子,晋王妃的日子会难熬一些罢了,不过也省心,不是吗?   春雪将嫁妆的情况说与自家小姐听的时候,谢意馨不由得轻轻一笑,心中泛起丝丝甜意,不多,微薰。   其实她娘留给她的嫁妆不少,却也还没有昨日送出去的那么多。会有如此的盛况,皆因当日君南夕下聘时的大手笔。当日,不仅他亲自来了,还带着大笔的聘礼。   犹记得当日,连一向处变不惊的老爷子都轻抽了一口气,更别提他人吃惊的样子了。就因为这样,后来老爷子决定拿出谢家一成的家底给谢意馨做嫁妆的时候,旁的人才没有意见的,连一向爱挑理的二婶都没话说。   俗话说,有对比才有幸福感。   前世婚礼时,也是她深陷情海之际,偶见朱聪毓烦闷皱眉,问他他又总塘塞她,不说原因。后来,从他的贴身仆人那里得知他竟然在为聘礼发愁,心疼不已。也是从那时起,她隐隐知道了一些侯府的境况。   当时她知道这个情况后怎么做的呢?好像是从她的嫁妆里私下拿了一笔银钱给他置办聘礼?好像后来还为照顾他的面子,删减了不少的嫁妆?   那次的婚礼精简得不似是世家嫡女出嫁,堪堪与小世家女出嫁比肩,自然比不上殷慈墨了。现在想想,当时自己还真是傻得可以。   不过幸亏今生的她不是如此。往事已休,来者可期,好好儿过吧,谢意馨舒服地叹自着。   正日,朱红的地毯从谢府一路铺至晋王府,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晋王穿着特制的朱红色皇室新郎喜服,骑着高头大马亲自来迎,后头跟着一顶华丽的轿子。   有人认出那顶银顶黄盖红帏轿子是晋王封王后所乘的最尊贵的轿子,人群中顿时炸了锅般,议论纷纷。晋王此举再次刷新了他对未来晋王妃的重视程度,几乎是他能给的一切尊荣,他都给了。而且是真真把谢意馨放到了与他平等的位置上,而不是他的附属品。   出来送嫁的谢昌延见此都愣了好大一会神,随后,谢意馨被送上轿子。   十二人抬的银顶黄盖红帏轿子前面,由内侍提着十六盏宫灯举着二十把火炬打头;女宫随侍在轿子左右;谢觅瀚领着一干谢氏子弟,分为两部分,在新娘轿子前后护卫着;礼部的人紧随其后。   身着清一色族服的谢氏子弟吸引了两旁百姓的注意力,毕竟他们还真少见过这样的,而且这些少年们除了谢觅瀚稍矮,几乎个个高矮一致,面目清秀俊雅,风姿非同一般。   仪式摆开,原本神色郑重的君南夕不由得更严肃几分。   围观的众人中有积古的老人见此,俱吃了一惊,惊呼,“族送,快看,竟然是难得一见的族送!”   随即有人感叹,“谢家真是大手笔啊。”   旁边一些年轻人好奇地问,“老人家,什么是族送啊?”   那老人瞥了他们一眼,然后激动地解释着,“族送就是......”   所谓族送,即是举族送嫁的意思,代表了族中对所嫁之女的不舍与珍爱之意,同时也是对女子的一种祝福及对女子夫家的告戒。   意寓:我家的姑娘多美好,求娶的姑爷啊,你需要好好待她,要不然,便是举全族之力,我们也定要将她迎回来,决不任由他人践踏!   族送代表着一个家族愿意无条件地信任自家的姑娘并愿意成为她的后盾,不管这个姑娘在何时何地做了何事,都会得到一个家族的力挺。   得到族送的女孩子无疑是幸运的,这代表了一个家族对放女一种最高规格的礼遇。但并不是每一个姑娘都有机会得到族送的祝福的,她必须为整个家族做出过杰出的奉献,折服了整个族的族人。   越是位高权重的家族,越是不轻易举行这个仪式。这么些年来,这个仪式已经极少见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周昌帝娶皇后秦明湘的时候发生的。   其实谢氏一族预备给谢意馨准备族送仪式时,是有一些争议的,毕竟谢意馨做的一些事,并不能全部都拿出来对族人讲。但这些小小的争议最终还是淹没在大流的同意声中。   直至七月份,燕子湖所属之地发生地动时,那些有异议的才恍然并真心认可谢意馨真心当得起谢家族送这一仪式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时不表。   迎亲队伍经过之处,惹来阵阵好奇之声,“那些都是什么人?怎么穿着统一的服饰啊?”清一色的族服,让谢家的子弟在送嫁队伍中显眼极了。   “你懂啥啊,这叫族送,那一队人全是晋王妃的族兄族弟。”   “这样啊,可是上回景王和宁王成亲,都没见这么大的阵仗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几个皇子的规格都是一样的,只是谢家多了族送的仪式,显得隆重气派罢了。”   随着队伍的推进,随处可见这样的议论。迎亲队伍一路热闹喜庆地回到了晋王府外,奏乐的狮队及礼部的仪仗才撤去,女官及谢意馨的一干族兄族弟随着轿子进了晋王府。   一路上,谢意馨感动又欣慰,感动于族人为她做的,又欣慰谢氏一族在他们的努力下,终于慢慢凝成一块。   当她下了轿子,手中立即被塞了一根喜带,谢意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过来。   想起喜带的另一头是君南夕,谢意馨不由得心中一紧,有点害怕此刻不过是她的南柯一梦,她真的重生了改变了命运?和她成亲的是君南夕而非朱聪毓么?当她瞄到君南夕八宝平水的下摆时,总算安心下来了,这样的礼服可不是朱聪毓能穿的。   女官扶着谢意馨在君南夕身边站定,君南夕含笑地看着到他肩头的新娘子,想象着红盖头下的娇颜,眼神不由得一暗。   因为谢意馨嫁的是皇子,公公是皇帝,是不可能出现在婚礼现场接受他们的敬酒的。   成亲的仪式就与普通人有了差别。   接着,君南夕与谢意馨在宾客的见证下行了跪拜礼,再一起喝了交杯酒,再行了一次礼后,主婚人高呼礼成。   随后,谢意馨在女官的引导下,跟在君南夕的身后,来到了他们的新房。   整个婚礼,她身姿窈窕,仪态优雅,步履从容不迫。很得作为主婚人睿亲王的赞赏,众人都觉得新晋王妃很大气尊贵,不愧为谢家的贵女。   他们不知道的是,谢意馨毕竟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她是一点都不紧张。再加上有盖头盖着,她也见不着人,自然就不会紧张,也就不会出错了。   来到喜房,坐在干净整洁的婚床上。因为晋王的病,所以他们的婚床上就没出现意寓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在众人的起哄中,君南夕从容不迫地拿起称杆挑起了谢意馨的盖头。   当谢意馨那张颜色极盛的娇容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众人只觉得呼吸一滞。   饶是有心理准备的君南夕眼中也难掩惊艳,他一直知道谢意馨是极美丽的,但今日她的颜色比往日还盛上三分。   不少人偷偷在心中暗忖,也只有身在皇家的晋王有福分消受这等绝色了。再看晋王,不由得暗赞了一句,夫妻两人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见到了新娘子,众人见席宴也快开了,陆续地相约去了前厅。   君南夕是最后走的,临走前,他对谢意馨轻声说道,“一会各王子妃就会到,你愿意搭理就搭理,不愿意便罢,谁要敢给你气受,你也别忍着。或者我回来再告诉我也行。”   谢意馨嗔了他一眼,他这话,敢情是把她当女暴龙随时随地喷火不成?然后笑着说道,“知道了,你赶紧去前厅吧,少喝点啊。”   被嗔了一眼,君南夕轻飘飘地出了房门,走了好久才回过神,不由得暗骂自己不争气。   一直侍候着君南夕的小卓子见了主子与平日的老成持重不同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了。    ☆、61更新更新     果然,君南夕没出去多久,众王妃领着各府的侧妃都来了。   谢意馨微笑着坐在婚床上,任由春雪给她们上茶倒水招待着。   殷慈墨默默地打量着尊贵大气又不失温馨的婚房,心中倒没有过多的想法。即使昨晚她从下人们口中得知谢意馨的嫁妆丰厚得耀花了人眼,也只不过换来她淡淡一笑。   倒不是她不注重享受,只是比起享受,权利带来的滋味更令她着迷罢了。   在她看来,这些都没有谢家给予谢意馨族送的仪式来得让她难受!她为殷家做了那么多,都没有得到这么一个仪式,她谢意馨何德何能啊?   安王妃轻啜了一口茶,首先笑眯眯地说道,“看来还是五弟有福分啊,娶到五弟妹这样的绝色佳人。”   不管安王妃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赞美也好,虚情假意的恭维也罢,众人不得不承认,今天的谢意馨颜色的确是胜人一筹。   “那可不是么,三皇嫂,你不知道,上回我见到穿青色嫁衣的殷侧妃的时候,惊为天人啊,以为不会再有比她更美的新娘子了。这回见了五弟妹,我可算是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什么意思了。”宁王妃左霜看着站在蒋初篮身后作低眉顺目状的殷慈墨,恶意地笑道。   谢意馨道,“大皇嫂过奖了,弟媳我纵然长得周正些,也不能代表什么。皇家媳妇,从来都不是靠颜色就能做好的,再说,咱们这些贵女,颜色又能差到哪去呢?”   众人见谢意馨神色淡然,丝毫不见被夸后的傲慢与得意。没有故作姿态,这让众皇子妃心中好受了一些。而她的这番话更是说得众王妃忍不住点头,确实,光靠美貌是坐不稳王妃宝座的。   殷慈墨似是浑不在意地说道,“晋王妃不用谦虚,宁王妃说得对,妾哪比得上晋王妃啊,要知道晋王妃可是皇家媳妇中除了皇后娘娘外唯一得到过族送祝福的人呢。”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略不自在地冷了脸色,其实众位王妃听到谢家举行族送的仪式送谢意馨出嫁时,心中都颇不是滋味。大家都是顶级世家的贵女,凭什么你谢意馨就与众不同压人一头?   进来后她们也一直规避着这个话题,不料,殷慈墨非把话题往这方向引,说出的话更是直接得如同一根刺,刺得她们生疼生疼的。   所有人脸色都不好,安王妃作为长媳,勉强地笑笑,“是啊,五弟妹,持礼公还真疼你啊。”   谢意馨淡淡地瞥了殷慈墨一眼,并不接她的话。从她们各自嫁入皇家,一人为正妃一人为侧妃之后,她们的地位便不是对等的了。她永远比殷慈墨高一个头,因为殷慈墨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正妃的,即使是蒋初篮去世。   谢意馨的这一眼让殷慈墨舒服极了。   不理会殷慈墨之后,谢意馨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蒋初篮,而是看向安王妃,笑了笑说道,“还好,我年纪丧母,祖父祖母的确是比较疼我一些,也一直担心日后他们不在了,我没有太多至亲可依。”   她当然也看到她们不自然的脸色,不用想都明白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因为心里不平衡罢了。但谢意馨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因此而焦急地去解释什么。有些事情还是得她们自己想通才行,上赶着解释反而落了下乘,再说,如果仅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这些妯娌就这样,日后矛盾只会更多。   闻言,众人一愣,是啊,人们总是追逐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往往忽略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她们光想着她得到了什么,怎么不想想人家年幼丧母过得不如意的时候?   蒋初篮被她看得脸上一热,随即蹙眉看向殷慈墨,淡淡地开口,“殷侧妃,你快退下吧,此时此地不是你能随意插嘴的。”   闻言,殷慈墨眼神一暗,微笑着顺从地说道,“是,王妃,妾无状了。”   随后众妃开起了别的话题,谁也没有再提先前这一茬不愉快的事。今天再怎么说也是晋王与晋王妃大婚之日,现在又没什么利益冲突,没必要弄得太僵。   又略坐了一会,安王妃看时辰不早了,便提议告辞了。众人知道今晚是晋王夫妇的洞房花烛夜,都体贴地站起来,从善如流地走了。   这时,谢意馨的陪嫁嬷嬷周嬷嬷走进来,“王妃,时辰已经不早了,是否该沐浴做准备了?”   想到接下来的事情,谢意馨脸一热,颔首,“一切随嬷嬷安排罢。”   周嬷嬷见此,体贴地说道,“姑娘先取头饰钗环,老奴去吩咐他们把水抬进来。”   看着周嬷嬷利索的身影,谢意馨满意地点点头。之前趁着成亲之际,她将奶嬷及其儿子林同一家子留在了谢家,换上了她一直看好的周嬷嬷一家。果然,才到了晋王府,周嬷嬷就显示出了她极强的打交道的能力。   她这样做,对她对奶嬷一家,都是一个好结果。   虽然谢意馨也知道这一世,奶嬷和林同并没有犯错,但她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有时候信任只有一次,用掉了,就没法再信了。   不过她也给奶嬷一家子指了个好去处,她已和继母文氏打好招呼,再过几日,便将奶嬷一家子派去一个出产丰富的庄子去做管事,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谢家便可保他们衣食无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大厅,人声鼎沸,一片觥筹交错。   终于娶到了他想要的人,君南夕今天是真的开心。所以在招待宾客的时候,他多多少少都应付地喝了一点。能陪着喝一点,已是难得。要知道,平日里他甚少饮酒,即使是宫中宴饮,他也甚少沾嘴,今儿他是真高兴,破例了。   淡黄色透明的酒液,在碗中流转,晶莹剔透,飘着香味儿,入口甘甜,味道醇厚清冽。   一圈下来,不知不觉得中,君南夕竟然饮了七八碗,微薰的醉意上涌。   宾客们见君南夕面颊微红,眼神迷离,便明白他已醉了,俱善意地散了开去,放过了今晚的新郎官。   交待了管家好好送走这些客人后,君南夕便由小卓子搀扶着回了新房。   洗过澡出来,正在梳妆台前疏发的谢意馨回过头来,见着的就是这副景象。   清秀俊雅的男子的男子双颊泛红,斜靠在门边微喘着气,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整个人流露出一股不同于以往的清隽的风情。   见她回过头,竟然还露出一抹傻笑。   谢意馨无奈地站了起来,朝他走去,她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君南夕吗?上一世那个运筹帷幄的摄政王?   小卓子在谢意馨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极有眼色地溜了,君南夕没了倚仗,歪歪斜斜地靠着门边。   谢意馨走过去,扶住他,“怎么喝了那么多酒?”靠近了,谢意馨便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香味,不难闻。   君南夕已经醉得迷瞪了,自然不可能回答她的话。   只是,当身边传来淡淡地略带熟悉的香味时,君南夕疑惑地低下头,看向旁边,当看到似梦中之人那娇颜时,君南夕猛地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他的记忆里很好,半年前在谢家后院的那晚,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至此就记住了,终不能忘。午夜梦回时,常常萦绕心间。   “馨儿——”声音里充满了令人迷醉的低沉磁性。   谢意馨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挣扎起来,“放开我。”   “不放。”带着醉意的嗓音直接拒绝,然后他傻呵呵地说道,“你是我的姑娘,不放。”   和一个醉鬼讲道理是不行的,谢意馨无奈了,只得轻抚着他的背,哄道,“乖啊,先放开我,我扶你进去好不好?”压低的嗓音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糯,不由得让人沉醉其中。   “好吧——”一把捉住她肉呼呼软绵绵的手,君南夕浅笑,心软得一踏糊涂,眼中的情意似有薄雾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将君南夕扶进屋,谢意馨便吩咐春雪叫人打来温水。   君南夕乖巧地坐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意馨。   谢意馨拧了一条帕子,给君南夕细细擦了脸、脖子和手,又喂他喝了醒酒汤,最后脸色发烫地给他换上了轻便的衣服。   君南夕没有说话,乖乖地由着她摆布。   他的酒品很好,谢意馨让他躺下后,没多久便呼呼睡了过去。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谢意馨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安,双眼染上浅浅的笑意。打发了春雪下去之后,听着外面守夜丫环放轻了手脚的声音,谢意馨闭上眼拥着蓬松的被子躺在外侧,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   今天折腾了一天,她也着实累了,乐得不用应付接下来的差事。临睡前,谢意馨暗忖。   可惜,当谢意馨半夜被折腾着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不过当时她已经休息了三个多时辰,已恢复了足够的体力来应付君南夕的折腾。   “醒了?”明明灭灭的烛光中,君南夕神采奕奕地问,声音因为情/欲而沙哑。   谢意馨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火热的身躯在春寒料峭的夜里是如此吸引人,满含情/欲的声音勾起她丝丝情潮,让她忍不住红了脸蛋,然后伸手环上男人的劲腰。   贴得近了,谢意馨才清晰地感觉到他粗长的灼热抵着她的腰间,她心中闪过一抹异样,似乎,他灼热的硬硕很有分量?当她意识到这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时,不禁羞红了双眼。   许是痒许是没料到她会如此主动,君南夕有一瞬间的僵硬。当眼睛触及她羞红的脸蛋时,忍不住俯□,含住她红润水嫩的双唇,辗转吮吸,   在他灼热的气息地笼罩下,谢意馨忍不住吟哦出声。君南夕柔软中带着硬度的舌头趁势钻了进来,卷起她的舌尖,吮吸缠绕,迫之与其共舞,不容逃避。   良久,直至谢意馨感觉到呼吸不畅,君南夕才稍稍撤开,可那双充满情/欲气息的双眸紧紧地锁住谢意馨,火热的双手不住地在她细致的娇躯上游走。   喘息间,谢意馨发现她雪白如白藕般的手臂正挂在他肩上,似乎是刚才情动时忍不住环绕上去的?而睡前穿的宽松外袍早已不知裉到何处,浑身上下只剩下肚兜和亵裤。   粟色的头发散开,大红肚兜衬着雪肌玉肤,让她越发的显得妖艳动人。   没一会,两人便如同新生儿一般,衣裳都被扔到了地下。   君南夕浅伏在她身上,浑身燥热不堪,一双手不由得缓缓而下,抚摸着她肉呼呼丰满紧实挺俏的臀部,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灼热的硬硕不断地摩擦着花溪,为着一会儿销魂蚀骨的缠绵卖力地做准备。温热的嘴唇啜着她胸前的白兔,啧啧的吸啜声在深夜里显得很让人难为情,酥酥麻麻的快感让她全身发软。   “嗯——”谢意馨双手抓着身下的被子,情难自禁地躬起上半身。   当她幽谷里流出甜腻的花露,散发着阵阵馨香时,君南夕便知时机已到。   当他褪下唯一的亵裤,谢意馨无意中瞥见灼热的硬硕,不好意思地扭开头,惹来君南夕的轻笑。   此时的君南夕并不知道她们此刻忍不住地心跳如鼓,眼前似乎还有灼热的硬硕的虚影,怎么会那么大那么长?上一世,她以为朱聪毓那东西已是极品,毕竟那时朱聪毓对他那玩意儿可是满意得很的。   如今和她身上的男人一比,简直渣到泥里去了。难道皇室成员都是如此天赋异禀么?不过这个问题,她是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随着君南夕一冲而入,疼痛也拉回了她乱飞的思绪。   君南夕心疼地按捺住冲刺的冲动,手嘴并用地在她身上抚摸亲吻着,嘴里更是宝贝儿肉儿地叫着,只为缓解她一丝丝的疼痛。   被珍惜的感觉让谢意馨心中暖暖的,她知道一个男人要在此刻停下来是多么的艰难,抬眼看着他额前被憋出的细汗,谢意馨情不自禁地张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身。   “宝贝儿?”君南夕忍耐而疑惑地叫了一声。   “嗯。”谢意馨微微动了一下。   身下那紧致的销魂滋味让君南夕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问,“可以了吗?”   谢意馨没答,默默地掐了他的腰一把。喜得他立即咧开了嘴,然后腰部开始上下耸动着。   随着两人的摩擦,温热的液体从两人的交接处流出,谢意馨也觉得身上的温度越来越灼热。君南夕起伏中,力道越来越重,谢意馨被弄得只剩下娇喘的份儿。随着两人的投入,整个帐中只剩下男人的粗喘及女人低低的娇吟,暧昧得让人脸红心跳。   守夜的两侍女听着屋内若有似无的动静,脸红心跳不已,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盘算着明日的热水量。    ☆、62更新更新   激情过后,君南夕宝贝兮兮地抱着不想动弹的谢意馨,不断怜惜地亲吻她的发际她的耳垂,“馨儿,谢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   活了近二十年,他是头一次尝到做男人的滋味儿,他先前竟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美妙的事情。   他从小就独立,对情/欲一事并不执着好奇,日子一直过得清静甚至有些寡淡。   十四五的时候,教导人事的太监执事追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地说这事儿的妙处,他丝毫不为所动。这事还一度惊动了他父皇与母妃,最后皆因他的态度而不了了之。至今他府中唯一一位教导他人事的宫女至今仍然是完璧之身。   谢意馨感觉到他的珍惜,心中一暖,忍不住侧身环住他的腰,枕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我也是,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初夜,谢意馨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上一世,朱聪毓不顾她的不适强拉着她做了三回,做完后自顾自收拾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当时她还以为世间男子皆如此,直至今日,才发现不是的,不是男人天生不会怜惜,而是看他心中有没有你。   气氛温存甜腻,谢意馨舍不得打破这温存的氛围,可是浑身的粘腻让素来喜洁的她难受,于是她动了动。   “我来。”似是心意相通般,君南夕按住欲起身的谢意馨,起身随意披了了一件长袍,拧了一条帕子帮她清理干净后,瞄了瞄她红肿的某处,道,“我帮你擦个药膏吧,这个药膏是从我父皇的内库里拿的,上了药,你明天就不会难受了。”   “我自己来。”想到让他帮自己给那处上药,谢意馨略不自在地说。   君南夕轻笑,傻姑娘,刚才该看的他都看了,这时候还和他害羞啊。不过他还是体贴地把药膏递了过去。这药膏是碧绿色的,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药草的香味儿,谢意馨挖了一坨,细细地抹在了撕裂处。药膏果然是极好的,才抹上,她便感觉到一股舒服的清凉沁了开来。   然后谢意馨左看看右看看,君南夕见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体贴地将一旁干净的亵裤与兜衣递了过去。   谢意馨一顿,默默地接过,微微侧过身,穿了起来。她是真不习惯裸/露着身体睡觉,总觉得不安全。   看着烛光下她美好的倩影还有那片雪白的肌肤,他身下的兄弟蠢蠢欲动,有抬头的趋势。   君南夕不由得微微一哂,刚尝过情/欲滋味的他,竟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想起她刚才连动一动都秀眉微蹙的样子,就知道她此刻定是不舒服的。再折腾,她明天要不舒服了。   他娶她回来,并不是只为了这事的。况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必急于一时的欢愉,他还是忍忍吧。   见她已收拾妥当了,君南夕才来到水盆处,就着她刚才的那条帕子,给自己清理起来。   谢意馨已经躲进了被窝了,却忍不住偷眼瞄向了赤/裸的君南夕。   颀长的身躯,宽阔的肩膀,紧实的臀部,修长结实的双腿,微侧的身子露出半醒着不肯休息的那啥。想到刚才缠绵时候的触感,谢意馨感觉脸蛋发烫,她真没想到一直接受治疗的君南夕会有这么吸引人的身材。   谢意馨不知道的是,君南夕从小就有锻炼,不过强度不高,但他一直都坚持着。每季一次的治疗是极耗体力的,如果不是他一直坚持着锻炼,恐怕早就熬不过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背对着她的君南夕微微一笑,运作越发的优雅及慢条斯理。   听到帕子投入水盆的声音,谢意馨晓得他已清理结束,忙转过头闭上眼装睡。   君南夕好笑地摇摇头,上了床,钻进被子里,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她清淡的发香,轻轻抚摸着她细致的后背,感受她光滑细嫩的皮肤,君南夕满足地叹息,察觉到怀中娇躯的僵硬,他想了想,开了个话题,“你和金家兄弟感情很好?”   君南夕的话刺到她敏感的神经,只见谢意馨睁开有些困顿的双眼,看了他一眼,认真地道,“他们是除了瀚哥儿外和我最亲的兄弟了,所以我们感情还不错。”   君南夕哦了一声。   想起婚宴上,那个小胖子拉着她继弟弟来找他敬酒而金从卿在一旁看戏的场景。君南夕眼睛微眯,难怪两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护犊子的神色,原来是对他不满呢。要知道那两小家伙仗着年纪小,可是灌了他好几杯酒呢。可以说,他喝下肚的七八杯酒中,他们敬的就占了一小半。   “怎么,他们找你麻烦了?”谢意馨问。   “这倒没有。”君南夕笑笑说,不欲她多想。   “那就好。”谢意馨直觉信他,很放心地闭上眼。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进宫给父皇母妃请安呢。”君南夕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谢意馨的背,哄她入睡。   “嗯。”   次日清晨,谢意馨醒来之时,天已蒙蒙亮。   本来以为会如上一世似的浑身酸痛的,却不料身体不但没有丝毫不适,整个人反而精神得很。   想起昨晚的火热,她下意识地看向里侧,正巧对上君南夕刚刚睁开的双眸。看他从睡醒惺忪到疑惑到欣喜,就如同花开的过程,每一瞬间都让人心情愉悦。   “醒了?”君南夕笑问。   “嗯。”谢意馨应了一声。   “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你呢?”   “一样。”   说话间,谢意馨下了床,将里衣穿上,然后伺候着君南夕也穿上里衣。   等候在新房门前的下人听到动静,小卓子凑上前,声音略大地问道,“主子,热水备好了,可要端进去?”   “进来吧!”君南夕道。   小卓子并春雪领着下人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谢意馨任人摆弄的时候,注意到君南夕的衣裳是由小卓子伺候穿上的,并不用婢女,不由得暗暗记下,预备接手这项工作。毕竟在自己的屋里,她素来不喜太多人走动。她在娘家的时候,穿衣这一项多数由自己动手,极少用到丫环的。而且看着已经收住了笑容的君南夕,似乎也是不喜太多人在自己屋里走动的?   就在谢意馨胡思乱想之际,便有下人来报说宫中的嬷嬷来收元帕。忽视掉那嬷嬷收了元帕后那别有深意的笑容,应承了她几句吉祥话,谢意馨便让周嬷嬷赏了她一个大红封,然后送了她出去。   洗漱完毕,两人相携来到厅里。见到两位主子来了,内院的管事一挥手,没一会,吃食便摆好了。   谢意馨扫了一眼,发现其中有好几样是自己爱吃的,她讶异地看了君南夕一眼,这些都是比较生僻的吃食呢。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你偿偿,如果做得不好,我再另外寻厨子。”坐下后,君南夕笑着给她挟了一只生煎包。   “嗯。”谢意馨咬了一口,觉得眼睛涩涩的,此刻她有一种被用心呵斥的感觉,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多愁善感的。上一世,只有她记得朱聪毓爱吃的每一道菜,而他却从来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在谢意馨没注意的时候,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醉人的弧度,浅浅,微薰。   “很好吃。”尝了一口,谢意馨笑着说。   “好吃就多吃点。”见她吃上后,君南夕才叫人给他盛上米粥。   谢意馨一边吃,一边暗暗地记下他的喜好。   虽然成亲只有短短一天,但她确实能感受到,这桩婚姻里,他是真的用了心在里面。   她了解那种付出得不到回报的无奈。她被辜负过,如果可以,她不想辜负别人,特别是这个人还是她的夫君,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会是共度一生的伴侣。   况且,他心中没有别人,也愿意对她好,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不是吗?   感觉到她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君南夕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馨儿,别怪我,我已入局,断断没有任由你逍遥在外的可能。   君南夕一直都知道,他的姑娘看似外表强硬,一派云淡风轻,似是什么都不在意,可他知道其实她内里很柔软。特别是对那些真心为她好的人,心软得不可思议,从她一再地包容金家小胖之前的挑衅讽刺就能看出来。   正因为了解这一点,他才毫无保留地表现出自己对她的好,况且他也是真心心悦于她,为何不能表现出来呢?再说,看着她在他张开的羽翼里快乐安然,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很久以后,君南夕才知道,他小小的算计,其实早已被谢意馨看在眼里,只是他虽然有着小小的算计,但他却是将自己的真心捧到了她的跟前来对她好,不留一丝防备,这样的他,她如何舍得伤害?   *******   君南夕夫妇还没进宫,周昌帝就已在乾清宫等候他们了。   李德将昨日晋王大婚的盛况告知周昌帝,其实他昨天就已从别的宫里知道这个消息了。   “族送?太傅他老人家真是大手笔。”周昌帝笑呵呵地说道,“朕最好的儿子,配得上他最得意的孙女,太傅他老人家以后就会知道,他不亏。”   君南夕带着谢意馨进了宫后,直奔乾清宫。没有等太久,周昌帝便召见他们了。   看着相携而来的一双璧人,周昌帝暗暗点头。   两人行了大礼之后,便立即被叫起。   周昌帝坐在龙椅上,表情和蔼地道,“你们既已拜了天地成了亲,从今天尔后,你们夫妻俩人就当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知道吗?”   君南夕笑着应了   见君南夕应了,谢意馨赶忙说道,“儿媳谨遵父皇教诲。”   “还有老五媳妇,你既然嫁入了皇家,就是皇家的媳妇。朕把老五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周昌帝锐利的眼神直盯着谢意馨看,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作为一个父亲,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担心儿女吃亏,即使他是皇帝,也不例外。   今儿君南夕虽然有所掩饰,但他这个当父亲的,还是很容易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很愉悦。前所未有的满足让他带着一股慵懒的劲儿,没瞧见他周身的气氛都和煦极了。   他的儿子他是知道的,都快二十了,女人都没碰过一个。不像其他儿子,早早地便有了好些侍妾。所以周昌帝总是担心他对谢意馨的感情过于投入,如若得不到同等的回报,会伤心什么的。   看着周昌帝尊尊告诫不放心的样子,谢意馨讶异极了。她知道君南夕得宠,却不知道如此得宠,看他们父子俩的相处,完全就如同寻常百姓家的父子嘛。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看来君南夕中了这么厉害的盅毒,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一边想着,谢意馨一边麻利地应下周昌帝的话。   不过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啊。谢意馨有种男女角色对调的怪异感,眼前的周昌帝不像她的公公,反倒像担忧女儿被姑爷欺负的岳父。   其他几个皇嫂是不是也被如此叮咛过她不知道,但她记得,皇帝起居注中,太祖爷对他的几个儿媳妇都不是这么说的,反倒以敲打为主,   而且她进宫前已经做好了被敲打的准备,可是情况却和她设想的不一样,顿时让谢意馨有点小纠结。   谢意馨不知道她的一应表情皆被君家的两位男人收入眼中,那困惑纠结的小样子让君家的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尽管她自以为掩饰得好,可周昌帝与君南夕是什么人啊,官场上那些老油条老狐狸在他们面前都得小心翼翼得来,更何况她了。   不过值得肯定的是,她才十五,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好了,你们一会还要去各宫请安,朕就不留你们了,一会到了你们母妃宫里,好好陪她说说话知道吗?”   “儿臣/儿媳省得。”两人同时答道。   随后,周昌帝就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李德亲自送了他们出来,临分别时,从一旁的内侍手中取了一长形的木盒子,笑道,“奴才恭喜晋王晋王妃新婚大喜。这只盒子的东西是皇上送给两位的赏赐,两位拿着罢。”   君南夕看了谢意馨一眼,她上前接过盒子,笑道,“谢谢李公公了。”   接着又从春雪手中拿过两只荷包,递了过去,“李公公,昨儿我们大婚,未能请你们喝杯水酒。这两只荷包你拿去吧,顺便请乾清宫的宫女太监们喝喝茶。”   李德目测那鼓鼓的荷包里装的不是银票,就算是金锞子也不多,于是心安地收下,笑道,“那敢情好,奴才就跟着沾沾喜气,还有,奴才替那帮子小家伙们谢过晋王晋王妃了。”   从乾清宫出来,他们就遇上了君景颐。   看着他们俩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的样子,君景颐眼睛一闪。   “三皇兄。”君南夕道。   谢意馨福了福身,然后站在君南夕身后一步之遥。   君景颐拍了拍君南夕的肩,笑道,“五弟,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以后咱们兄弟俩要好好为父皇分忧才是。”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了君南夕身后作低眉状的谢意馨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惊艳,晋王妃长开了,果然容貌极盛,可惜子恒没有福气。擦身而过的时候,君景颐如是想。   “三皇兄说得是。”   略聊了两句,三人便分开了。    ☆、63更新更新   谢意馨主动落后君南夕半步,君南夕淡淡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规矩,不得违逆。虽然他并不介意一起并排着走,但有时候,太过特殊不是福,而是祸,尤其在皇家。所以,对此,他并不阻止。而是领着她,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朝太后的慈宁宫走去。   侍候的宫人都远远地跟着,温馨淡雅的气氛萦绕着两人,让人看了无端地觉得心暖。   二月还是春呢,一大早的,花草的香味夹杂着泥土的芬芳,随着清冷的风似有似无地迎面而来,没由来的让夫妻两人的心情更好了。   一路上,君南夕挑了一些宫中的景致,轻声为她讲解,遇到某些宫殿的时候,也会将这些宫殿的主子需要提防需要关注的择其一二,给谢意馨说道说道。当然,不重要的人,基本都略过不提。   君南夕觉得,日后她就要融入这宫中生活了,有些东西,不可避免的,还是早知道早好。   谢意馨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两句。其实宫中各妃嫔的关系谱及喜好,谢家也有给她准备。而且她上一世可没少和这些人打交道,对这些并不陌生。   但由君南夕讲来,又有所不同。让谢意馨惊异的是,对这些人,君南夕的观点与她惊人的相似。   谢意馨忍不住抬眼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经验缘于她上一世与这些人打了近十年交道的积累,而君南夕阳难道从十岁起就一直在关注后宫不成?   虽然谢意馨落后君南夕半步,其实,半步,并不远。   这不,君南夕一顿脚,好笑地问道,“想什么呢?”   她那怪异的表情,再思及他们刚才所言的话题,不难猜出她的想法,“我和你说的这些,大多数都是由下面的人收集的,有一小部分是我自己的想法。别忘了,我在这宫中也生活了近二十年,再怎么不去关注,有些事还是会在自己的周遭发生。”说到最后,君南夕的神色极淡。   她的情绪有这么明显吗?谢意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蛋,在他面前,她总不由自主地放松犯傻,太松懈了,谢意馨暗暗地敲了自己一记。   还没等谢意馨有反应,一道突兀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五弟真是好性子,陪着媳妇儿逛园子呢。”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岔路上宁王宁王妃正站在那。   谢意馨不由得在心里叹道,皇宫这地方真小,走到哪都会遇上一些人。   两方人互相见了礼,君南夕微笑着道,“四皇兄说笑了,我们正准备去给皇祖母请安呢。”   “正巧,我们也准备去给皇祖母请安呢。不过刚才我似乎隐约听到你们提起顾昭华?”宁王似笑非笑地说道。   谢意馨一愣,才意识到,他们这样议论父皇的妃嫔终归不妥,特别是君南夕。   “你听错了。”君南夕面不改色地道。   “那穆婕妤呢?唔,似乎顾归华和穆婕妤就住这附近?想不到五弟还有这等兴致啊。”宁王再问,被否认了一次,可以说是他听错,但第二次,总不会再听错了吧?   这都听到,也不知宁王夫妇究竟听了多久的壁角了,谢意馨腹诽。   “四皇兄,你真的听错了。”这回轮到谢意馨开口了。他会和她说这些,恐怕还是担心她刚嫁入皇宫,两眼一抹黑,怕她不小心得罪了人遭了算计。如若不然,一个大男子,如何肯像个妇人一般和她说这些在别人看来就是闲话的东西?这是他的一份心意,她自然是要维护的。   见到谢意馨一本正经地否认,就为了维护他,君南夕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儿,君沂钰一愣,哈哈笑道,“夫妻共同进退,好,好。”   “五弟妹,别听你四哥胡乱打趣,他惯是口无遮拦的,你们也别在意。”宁王妃左霜出来打圆场了。左霜知道之前屈晋涵那事,自己夫君那口气还没咽下去呢。可她不想把气氛弄僵了,有些事刺一刺可以,但不可太过。   毕竟他们打头站去的是乾清宫,有了皇上的态度垫底,其他人就算有什么也不敢太过分。况且晋王一个注定没法继位的皇子,不拉拢他,与他针锋相对才是傻的。如果真有什么看不过眼的,敬而远之就是了。   是打趣是刺探,端看各人想法了,谢意馨笑意融融,顺着宁王妃给的台阶说笑了几句,于是两波人合在一处,朝着慈宁宫走去。   谢意馨与左霜走在后面,左霜拉着她说了一些太后的喜好。这是示好了?为刚才的事道歉?谢意馨默默地听着,思绪却有点飘远。   她重生时,太后一直都在五台山理佛,后来君南夕几个皇孙在皇帝万寿节上统一指了婚,而且他们成婚的日子更是安排在半年内。如此一来,太后这个皇祖母,哪里还坐得住,自然是日夜兼程地赶回宫中坐镇的。其实就算没有几个皇子指婚这些事,等过年时,太后一样是要回宫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到了慈宁宫,慈宁宫的宫人远远见了他们就进去禀报过了。所以他们根本无需多等,就能进去了。   进去后,谢意馨迅速地扫了一眼,对今日在场的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今日是谢意馨新妇见礼日,除了皇后贵妃及几个高位的妃子,其余人一律被免了请安。君南夕的兄弟姐妹也都来了。在场的,都是皇宫内的重量级人物。   然后听着太监的唱名,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君南夕一道,行着标准的跪拜之礼。   在场的,除了太后,就还有皇后与戚贵妃当得了他们的全礼。   行过礼之后,她规矩地随着君南夕站在一侧。   “老五媳妇,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沉稳肃穆的声音响起。   谢意馨微微抬头,目不斜视。   随着她的运作,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良久,太后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嗯,果然是个颜色极好的,整个人瞧着也够稳当,不是那等烟视媚行之辈。哀家瞧着就欢喜,老五有福气了。贵妃你也可放心了。”   戚贵妃温婉的笑道,“老祖宗的话自是不错的,本宫呀,就等着儿子媳妇的孝敬了。”落在君南夕夫妇身上的目光极柔和。   “这么想就对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整日的担心他们了。”太后亲热地拍拍戚贵妃的手,然后对一旁的老嬷嬷说道,“玉嬷嬷,赶紧把我给老五媳妇准备的手镯拿上来。”   皇后笑着看了谢意馨一眼,说道,“戚妹妹,母后她老人家说得对,有这么一对孝顺的孩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众人讶异地看向皇后,这些年皇后已经极少如此赞美一个人了,虽然这好话说得不明显。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才是真正用了心的。   连谢意馨都难掩惊异,皇后什么性子,她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怎么今天——   皇后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谢意馨这个女娃投了她的眼缘,她不介意帮这孩子说两句好话。即使自己不说,相信凭这孩子的心性,一样会过得很好。   戚贵妃很快回过神,笑道,“那臣妾在此就承蒙皇后姐姐的吉言了。”   “你们两个快别在那夸来夸去了。”   皇后戚贵妃两位在宫中的份位最高,旁的人不是想插嘴就能插嘴的,即使是君南夕与谢意馨这对当事人。此时还能打趣的,除了太后,不作他想。只见太后接着说道,“皇后,你是老五的嫡母,贵妃的福气难道就不是你的福气?难道老五夫妇以后只孝顺母妃不孝顺嫡母?”   “儿臣/儿媳不敢。”君南夕谢意馨同时说。   闻言,皇后乐道,“对,母后说对了,我也是个有福气的。”   没一会,宫女便捧着一只盒子上来了。示意谢意馨伸出手,她照做了,由着宫女们给她戴上了那对手镯。   翠绿灵动的手镯衬得谢意馨一双素手越加的白如锆雪,仿若晶莹剔透到了骨肉里,别具一番美感。   不少在场的女人看得眼神一热,她们还真不知道不及白玉的翡翠戴起来那么好看,都寻思着呆会散了便回宫找找,看有没有翡翠做成的手串。   见到谢意馨戴得那么合适,太后满意地点头,“嗯,哀家的眼光不错,这手镯果然很衬老五媳妇。”   “谢太后赏赐。”谢意馨福了福身。   “太后的眼光自然都是好的。”众人奉承道。   此时翡翠的价值远远不及白玉,太后扫视了一遍,见众人虽然嘴上恭维,但难免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不显明,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于是她微微一笑,对君南夕谢意馨两人说道,“这对翡翠手镯虽然不及白玉贵重,却是当年太祖爷送给哀家的。今日赏给你们,是希望你们婚后事事顺遂,平安和乐。”   两人又谢了一次礼。刚才镯子一入手,谢意馨便能感觉那股属于上品翡翠的清凉脂腻之感。如今的翡翠饰品价格都不高,直至殷慈墨当上了摄政王妃后,由于她对翡翠的热爱与推崇,才让翡翠的价格一番再番,渐与白玉的价值持平。他们如今要不要先囤积一批翡翠呢?谢意馨摸着手镯,想得出神。   太后给出了赏赐之后,其他人也陆续出了一回血。   太后满意地看着老五夫妇收得满满档档的礼,摸了摸微凉的茶杯,顿了顿,并不饮,而此时,一杯热茶递到了她跟前,把先前凉的那杯换了下去。   太后笑着接过,喝了一口。而此时,谢意馨他们的礼也收得差不多了。于是她叹道,“还是明妃你伶俐,伺候哀家也够用心。哀家啊,离了你,那是吃不好睡不好啊。”   众人这才注意到站在太后身旁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明妃。   明妃羞涩地道,“太后,臣妾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啊。臣妾只是做些端茶倒水的差事,当不得太后如此夸赞。再说了,臣妾可是冲着慈宁宫小厨房的美味点心来的。您不让臣妾做些事,臣妾吃着点心也不安啊,就怕哪天您不给臣妾吃了。”   “呵呵,原来咱们明妃还是一只小馋猫呢。”太后打趣。   谢意馨眯着眼,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明妃来。只见她三十出头,气质婉约,和戚贵妃的气质有点类似,但不及戚贵妃,无论品貌。其实谢意馨一进殿内,就认出明妃来了,这是景王的母妃呢,她如何能忽略?   谢意馨一边打量,脑中却不断地回忆起她的生平。   明妃大名苏丽雯,入宫时乃五品鸿胪寺少卿之女,在这些背景显赫的宫妃中,家世并不显。   她温婉动人似小家碧玉的气质也让她得宠过一段时间,后来戚贵妃进宫,周昌帝就渐渐地少去她那了。她失宠后,凭着她雷打不动的耐心与诚心,得已时常伺候在太后跟前,又能因为她的厨艺及女红极为出色,而且为人也细心,太后渐渐地离不得她了。   在前后的二十几年里,也一直是她在太后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太后对她也不错,据说连明这个称号还是太后开口向皇上求的。   明,日月也,美好也。   上一世,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的确是当得起这个封号的。   可谢意馨知道,没有一个人是天生愿意当奴婢侍候人的,除非她为了生存逼不得已。没有生存问题而姿态放得越低,所图就越大。这样的人,得势后,反弹也就越大。   想想上一世,明妃升太后之后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印证了这一点。   君景颐登基后,尊明妃为太后,尊原太后为太皇太后。   在外人看来,难得的是,熬出头的明妃,对太后一如继往的恭敬。   可惜太后福薄,在周昌帝大行后,心情一度抑郁,身体也不好,最终于一年后薨了。期间,一直是明妃这个太后在跟前伺候着汤汤水水。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不赞明妃太后仁孝的。以致于后来太后越过皇后蒋初篮独揽宫权时,满朝文武及世家是分成两个派系的,一个是支持皇后的,一个是支持太后的。后来皇后示弱,退居二线,由着当时的摄政王妃殷慈墨对上太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如果明妃真那么仁孝,后来的一切,确是她该得的。   但谢意馨知道事实的真相并不是这样的,这缘于她无意中从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得到的一纸手书。   看了手书,她才恍然大悟,是了,太后薨的时机太凑巧了,完全成就了明妃一世的美名啊。   看完手扎的时候她就在想,明妃对太后一定是极恨的吧。不光是太后作为长辈,只要她活着,就会一直压在她头上。更因为太后见证了她太过卑微的前半生,明妃又如何肯留着她来不断地提醒刺疼自己呢?   其实这深宫中,谢意馨看来,最明白的不过是现皇后秦明湘了。   她在君景颐登基受封圣母皇太后之后,就以给大行皇帝祈福的名义去了五台山清修,避开了这一切,可是因为有秦家,谁也不敢小觑了这位。皇后算是宫中最有福气的人了。   就在谢意馨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慈宁宫的气氛越发地和乐融融。而明妃一直周到细致地服侍着太后,空档时,总会不自觉地打量着众人。   无意中与谢意馨对上时,还对她和蔼地笑笑。   谢意馨的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角度,也难怪明妃后期会得意忘形,一个人忍受着一件事忍了二三十年,已经够难得的了,能够忍一辈子的人确实不多。明妃,算是比较成功的了吧。   明妃收回目光,跟在太后身后温婉地笑着,并不再与谢意馨对视。因为谢意馨的目光,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这让她很不舒服。    ☆、64更新更新     从宫中回来,走动了一上午的谢意馨也略感疲惫。回到府中,与君南夕一道换上常服,相对着坐在窗炕上,喝了一口春雪用以前的雪水现泡的茶,谢意馨放松地暗暗吁了口气。   亏得晋王府里也没有什么侧妃侍妾的,要不然一会还得应付这些人,谢意馨暗自庆幸,抬头看了对面的君南夕一眼,暗忖,这也算是嫁给君南夕的一个好处么?   君南夕的视线落在床榻上的大红喜被上,神情若有所思,丝毫不觉谢意馨正看着他。   “那床喜被,用的是什么被芯?”君南夕状似无意地问。   这床被子的不同,他昨晚就感觉到了。这是谢意馨的陪嫁,被芯用的是什么她应该清楚才是。   他感觉到了?谢意馨略带惊讶看着君南夕,才一晚,他就察觉了,观察力挺敏锐的。   “你这被子用的不是木棉。”君南夕带着笑意,肯定地说道。   “是的,你说对了,这床喜被里面的被芯我用的是棉花,不是木棉。”   棉花?君南夕疑惑了,大昌国有这种东西吗?   谢意馨点头,“嗯,棉花和木棉一样是一种植物,它们的果实也有点类似。只不过棉花比木棉轻,用来做棉衣做被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而且保暖。”   这些棉花是她去年从断指山找到的那十几株,经过精心侍弄,产了十几斤棉花。去了棉籽,也就剩下□斤的皮棉了,后来又拿出了一些给家里的两个老人和翰哥儿每人做一身棉衣,剩下的就全做了被芯。   犹记得把衣服给两老送去的时候,老爷子当时如聿的目光,以老爷子多年来的政治眼光,自然能看出这新种棉花的重要性。这东西,操作得当,可是能改变民生的。   所以,翰哥儿那件被老爷子给扣下了。因为翰哥儿还是个小孩子,他担心小孩子没轻没重的乱折腾,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把被子打开,让我看看。”君南夕眼睛一亮,略带急切的道。   见他似是明白过来了,谢意馨眼带笑意,没有叫人进来伺候,而是自己拿着一把剪子小心地剪开一角的线头。没一会,便露出里面白软蓬松的棉花芯。   君南夕抓揉了一把那棉被,确实能感受到这玩意儿比木棉轻暖,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大昌国注重历法,国家百姓许多事情都是依着历法行事的。所以每一年历法的推演的制定,都是慎之又慎的,而这个时候也是钦天监最忙碌的时候。今年的历法就在前不久才推演完毕,尚未晓喻民众。   钦天监的监正告诉他父皇,今年大昌国的气候很不好,夏天会很热,冬天会很冷,超乎寻常的极端。通常夏天很热的话,冬天就会格外的冷,这预测是不是正确的,就看今年夏天就能略知一二了。   周昌帝一想到每年冬天都要死人,而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时,心里就很烦很担忧。   这些事情君南夕都知道,也一直在寻思着解决之道,只是一直也没有什么眉目。夏天还好办一些,热死人的案例毕竟少。但冬天就难办了,御寒之物就那些,难有大的改善。   而且他们父子俩担忧的还不止这些,还得担心北方的那些部落会不会趁机南下?毕竟天气太冷的话,牛羊也会冻死,那些人没了粮食,不得挥兵南下抢啊。   此刻听谢意馨说起棉花,君南夕不由得神色郑重了起来。如果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这东西能救活多少百姓啊?而且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这么一想,君南夕看向谢意馨的目光带着一丝丝惊喜,“馨儿,你真是我大昌的福星。”   他说她是大昌的福星,而不是说,是我的福星。这说明了君南夕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这个事情来替他自己增加政治筹码。   一字之差,意义完全不同。   此时的君南夕决计想不到谢意馨是早有准备的,他把这一切归功于巧合归功于她的幸运。要知道钦天监的演算结果他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他的姑娘难道能未仆先知?   “馨儿,你们家还有多少的棉花种子?”   “大概有几斤吧。”   那十几株棉花能有那么高的产量,全归功于上一世殷慈墨为了增加已方的政治筹码,教给了朝庭一套高产的种植方法。因为朝庭的大力推广,谢意馨对此也知之甚祥。谢意馨正是用了那套方法让这十几株的棉花高产的。   听到这个数目,君南夕眉头微皱,有些不满意。却也无法了,有几斤总比啥都没有强。   “今天你也累了,一会用了膳后,你歇歇,我有点事,需要进宫一趟。”君南夕体贴地说道。   谢意馨哦了一声,知道他这是打算进宫找周昌帝商量去了,“事情不急的话,用了膳再去吧。”   “不了,我进宫后去母妃那里用也行。”君南夕摇头,转眼见谢意馨略带失望的神色,不由得安慰道,“你乖乖在家,晚上我尽快赶回来陪你用晚膳,好吗?”   谢意馨不甚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这棉被借我一用。”说完这些,君南夕匆匆进宫去了。   目送君南夕离开后,谢意馨心情很好地让下人摆膳。   春雪有些莫名,王爷都进宫去了,留下主子一个人用膳,主子怎么还那么高兴啊?   春雪不知道她的主子正为了计谋得逞而高兴呢。   谢意馨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抢占先机,让君景颐殷慈墨等人的算计落空!   如果她所料没错的话,只怕这段时间,君景颐与殷慈墨两人正在琢磨着如何利用这棉花为他们谋取最大的利益及政治资本呢。   棉花迟早是要被皇室重视进而推广起来的,谢意馨所做的,不过是让这个过程提前了而已。   她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以牺牲她的或谢家的利益为前提的。相反,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决定。   就算周昌帝重视了,棉花种子还是掌握在他们谢家的手中呢,朝庭能做的便是收购谢家今后产出的棉花。   由周昌帝与君南夕主持的朝庭,作风还算清廉正派,不会强取豪夺别人的东西,也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即使是拿了某个百姓的东西,也会给予相应的补偿。这回谢家献出来的棉花亦然,当然,这个补偿可能相对于不公开棉花这一作物所产生的利益来说略低,但谢意馨愿意。而谢老爷子在得知殷慈墨三皇子一派也在种植棉花后,也果断同意了把棉花这一作物上报朝庭的决定。   还有一点就是,谢意馨不想让那么多的将士和百姓死于严寒。若是以前没办法就算了,现在有了,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她愿意帮这些人一把,决不让君景颐与殷慈墨计谋得逞。   对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谢意馨自认没有那么硬的心肠,如同殷慈墨他们那般,手中握着那么多的棉衣棉裤,竟然无视数万万将士的死活,只为了扩大自己的功劳!因为结果越惨烈,就越能突显他们的功劳和重要性。   不过这一世,他们的算盘要落空了。   这么一想,谢意馨的心情更愉快了,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春雪见了,高兴极了,暗赞,宫中的御厨就是不一样,烧出的菜就是好吃,没见一向只吃一小碗饭的主子今儿都多吃了半碗了么?   “主子,这饭菜还合口味吧?”春雪笑问。   谢意馨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晋王府中掌勺的厨子是宫中的御厨,没了送菜途中又包又裹的一道道程序,新鲜滚烫的菜肴入口还是很美味的。   美美地吃了一顿,接着谢意馨在春雪的陪同下在园子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消食,才回屋歇午觉。   而当天下午,一直关注皇宫的各方势力都得到一个消息,新婚的晋王在早上带着晋王妃进宫请安后,下午又进了宫,随行的宫人还抬着一个大木箱,里面装的什么,目前尚不可知。   接着,周昌帝与晋王关在御书房中商谈了将近一个下午,谈了什么却不得而知。这些都惹得各方势力抓地挠墙似的焦躁不已。   晚上,君南夕心情很好地从宫中赶了回来,陪着谢意馨一起用了晚膳。   入夜后又是一番抵死缠绵,直至二更天,两人才累极地相拥入眠。   次日,君南夕召集了晋王府名下的管事,让他们见一见谢意馨这个新任的晋王妃。   一开头,君南夕着重给她介绍了晋王府的内外大管事——秦青与贺冬,接着,无非是说一些训示的话,帮着谢意馨做脸面。   待底下人表了忠心后,谢意馨让春雪轮番赏了他们一个红封,算是她这个新王妃的见面礼,其他的下人则是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消息传出,府中下人都欢腾了。   扫了一眼他们看似恭谨的表情实则平静的双眼,谢意馨不在意地笑笑。也懒得计较他们是不是仅是面上恭敬心中却不服,想着,等日后遇事了,他们自会知她的手段。现在说得再多,敲打得再厉害,也只是让他们嘴上惶恐而已。   谢意馨却没料到,这样的机会在不久便会来到,快得让她始料不及。   下午,谢意馨领着周嬷嬷在后院的库房里收拾明天回门的东西。   等收拾妥当,回到正院的时候,有下人来禀报,“王妃,王爷在客厅接待七公主,让您得空了就过去一下见见七公主。”   君清溪来了?谢意馨有点意外,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然后脚步不慢地朝着大厅走去。   大厅内,君清溪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没多大变化的大厅,“五皇兄,你新婚还好吧?”   君南夕挑眉,轻笑,“你看我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君清溪看了一眼他,觉得不是很好,摇了摇头,道,“我看着不像很好。”   君南夕淡笑着扫了她一眼,并不和她争辩。   君清溪自顾自地说道,”当初你要是娶了殷姐姐就好了,父皇和贵妃那么疼你,只要你开口,他们一定会答应你的。”   “这话你就别说了,不说我现在已经娶了你五皇嫂,就算没娶,我是不可能会娶殷慈墨的。”   “为什么,殷姐姐那么能干,娶了她,你就不用那么累了,也不会给你惹麻烦。”君清溪焦急地追问。   “不为什么,只因为她就是她,你五哥我想要娶的人,即使她不像殷慈墨那么厉害也没关系。”想起谢意馨,君南夕温柔地笑笑。   还有一句他没说的是,她只需要有一点能力,能支持到我来找到她就行了。况且谢意馨并不像清溪以为的那么弱。   君清溪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谢意馨,“可她不厉害,会给你拖后腿啊。”   “你觉得殷慈墨不会给你三皇兄惹麻烦吗?”君南夕反问。   君清溪不敢肯定了。   君南夕劝了一句,“清溪,你呀,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别胡思乱想那么多了。而且你也快要嫁人了,以后还是少和你殷姐姐接触为好。”他挺担心这个至今还在状况外的妹妹的。   谢意馨走到大厅时,正好听到这么一席对话,脚步不由地顿了顿,然后才走向正厅。   “五皇嫂。”君清溪有点不情不愿地叫道。   反正她就是不喜欢谢意馨,在她看来,上一个年头,谢意馨就是麻烦不断,缠绕她的话题纷纷扰扰的。虽然查清楚后很多事都不是她主动招惹的,却也是一个麻烦事故体,由此可见她的运气之差。   她五皇兄的身体这样,她不希望有过多的烦恼事让他操劳,如果娶的人是殷慈墨,她五哥一定能轻松很多。   “七公主。”谢意馨点了点头。君清溪的冷淡,她看出来了,倒不以为意。人和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一见如故的毕竟少。况且被保护得太好的人,通常都会有些自以为是的毛病。现在的表现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有什么好与之计较的?   君清溪在晋王府呆了半个时辰便回宫了,谢意馨出现后,场面一度不算热络,主要还是君清溪对她爱搭不理的。谢意馨后面也不怎么开话题了,只是温言浅笑地坐在一旁,看着君清溪拉着君南夕一个劲地聊着他们皇宫里的事。   送走了君清溪,君南夕对谢意馨解释了一句,“清溪还小,她的态度你不必在意,日后嫁人了懂事了就好了。”   谢意馨应了一声好。即使他不说,她亦不会在意的。有些东西强求不得,越是强求,苦恼的是自个儿。   君南夕看着这样的谢意馨,简直喜欢到了骨子里。他就喜欢她这样,大气,豁达,不会过分地执着于一些小事。   计较太多的人不容易快乐,他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成日地为一些小事苦恼,而且这些小事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这样活着太累。   君南夕希望即使在他照看不到的地方,她也能活得快乐。    ☆、65更新更新   三朝回门,晋王府的马车还有两条街到谢府的时候,谢府便收到了消息,老爷子领着一干人在门外等着。   如此,马车一到谢府大门,就看到了他们。   君南夕与谢意馨两人都没有耽搁,略作收拾,便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子。   谢意馨刚下马车,便冲过来一抹小身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腿就已经被一只圆润的豆丁抱住了,还贪婪地蹭了蹭,“姐姐,你回来了!”   君南夕淡淡地扫了一眼到仅到他大腿的孩子。   众人行礼道,“见过晋王,晋王妃。”   “不必多礼。”君南夕谢意馨两人忙上前几步,一人一个将两老扶了起来。   谢家众人细细地打量谢意馨的神色,见她脸色轻松,都放下了悬着的心。   文氏笑着提议,“咱们先进去吧。”   君南夕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谢意馨被瀚哥儿抱住了腿,她示意君南夕和几个长辈先走。   谢意馨与文氏等人落在后面,文氏就对腻在谢意馨身上的瀚哥儿说道,“瀚哥儿,放开你姐,来,娘牵着你。”   瀚哥儿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虽然依言放开了谢意馨,却把肉肉的爪子塞到她手心里让她牵。   “母亲,我牵着他吧。”   “这孩子一向粘你。”见此,文氏摇着头,对谢意馨说道,“你不知道,这几天看着是懂事了,没有吵着要去找你。可每次一得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下意识地冲向春暖阁,跑了一段路之后,才想起他姐姐已经不住那了,神色顿时蔫巴巴的,我瞧着都心疼。”文氏的神情颇为无奈。   “一开始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过些日子,族学那边的房子修整完毕,把瀚哥儿也送去吧。他在那交到了玩伴儿,就不会老想着找我了,搞不好过段时间还会忘了我这个姐姐呢。”最后一句,谢意馨玩笑似的说出来。   闻言,一直安静的瀚哥儿停住脚步,生气地说了一句,“胡说,瀚哥儿才不会忘了姐姐!”   谢意馨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安抚,“好好,是姐姐说错话了,瀚哥儿才不会忘了姐姐呢。”   瀚哥儿没继续生气,却也没作声,心底打定了主意,一定不会忘了姐姐的,他们说的都不算。   想到谢意馨刚才的话,文氏有点犹豫,“其实这事你父亲也和我提过,你祖父也是赞成的。只是我觉得一个夫子教着一大群孩子,能照顾得过来吗?不若瀚哥儿在家请的先生,一对一地教吧?”多请夫子而已,他们谢家又不是请不起,有必要让儿子去和本家的那些孩子挤吗?倒不是她瞧不起本家的那些孩子,而是瀚哥儿是她膝下唯一的一点血脉,她总希望能给他最好的东西。   “母亲好糊涂,你要是这样做,才是耽误了瀚哥儿。你想想,能被咱们谢家请来的夫子,能是庸才吗?就算父亲肯,祖父也不答应。再说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诗书礼义春秋,懂就好了。不必像寒门子弟一样钻得太精,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上头,不值得。”   “要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家族的繁荣昌盛,绝不是仅仅只靠一个人的力量。瀚哥儿书读得再好,也只是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撑起一个家族,即使撑起来了,也会很累。所以他需要帮手,在家呆着是不会有帮手的。”   “而人脉的建立就得打小抓起,老一辈的人脉毕竟是老一辈的,能传到儿子孙子手上的毕竟少。让瀚哥儿先上两三年族学,然后再去官学。孩子小的时候相对单纯一些,不比长大后防心重,这个时候建立起交情也容易一些。小时候建立起来的情份,比大了刻意去结交的,要来得深厚。”   她把族人迁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些族人对他们谢家这一枝产生一种归属感。在这个讲究家族力量的时代,没有家族庇护的人是最没有根的。他们这一支给所有谢家的族人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他们必定心生感激。   什么样的人才对家族来说最可靠,除了自家人之外,就是从小被家族培养起来的,接受家族恩惠长大的人,才是最可靠最忠心的。他们这一枝系的子孙去了族学,不只要是那种高傲蛮横的人,相对来说都能比较容易的获得他们的认可及友情,在那里摔打摔打正好。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谢意馨看着仰着头懵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加了一句,“这些话我和母亲你说说就行,你就不必刻意去教瀚哥儿了,把他送去这些地方,让他自己折腾就好。”   前面文氏只是心疼孩子,现在谢意馨把其中的道道掰碎了和她说,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害了孩子。   谢意馨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面的人听清楚她的话。   谢家众人是与有荣焉,难掩骄傲。   而君南夕先是讶异,他还真不知道他的馨儿能想得那么深远,几乎可以说是给谢家的子孙指出了一条繁荣之路。送孩子去族学官学这些事,许多家族也在做,但总是懵懵懂懂,不知其所以然,多数也只是为了给孩子找个伴。   随即,他心中升起一股火热,如果他们有孩子,在他们的教导下,该会多么出色啊。不过一想到自己的身体,随即是一片黯然。   所以的人都静下来,细想着谢意馨刚才那番话。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   “姐姐,他们说,你以后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是吗?”   此话一出,全场俱静,前面的人都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后面。   君南夕心中一痛,一向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听瀚哥儿提起孩子,谢意馨失神了,她想起上一世的一双儿女。   文氏更是大惊失色,“瀚哥儿,谁教你说这些话的?!”这孩子,这种话怎么能在大厅广众之下问出来,这不是给他姐姐难堪吗?   其他人欲上前,被老爷子拦住了。有些伤,迟早都需要面对的。   瀚哥儿没理会旁人,专注而执拗地仰着头看着她。   怪异压抑的气氛让谢意馨很快地回过神,她垂下头,与瀚哥儿对视了一会,谢意馨才道,“是的,姐姐以后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听到他姐姐肯定的回答,瀚哥儿的小脸一黯。   谢意馨有些好笑,才七八岁的孩子,能知道她说的意思吗?   可眨眼瀚哥儿的神情复又明亮坚定起来,仰着小脸认真地对谢意馨说道,“姐,你不用伤心,你没有儿子没有关系,瀚哥儿会有啊,以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   “如果他们敢不孝顺姐姐,我就打断他们的腿!”最后一句时,瀚哥儿是虎着脸说的。而且这话明显是学他爹的训话。   众人听着前面那句,都觉得很感动,姐弟情深啊。可后面那句,加上小孩的表情,所有人就喷笑了。   瀚哥儿那话一出,君南夕的眼神又恢复了柔和,看向这个孩子的目光还带上了淡淡的赞赏。   听着他的童言稚语,谢意馨的心情蓦然就好了,这个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还矫情伤感什么呀。于是她看着瀚哥儿至今五短的身材,捏着他肉呼呼的小脸,笑言,“好啊,那姐姐就等着瀚哥儿生了儿子孝顺姐姐了。瀚哥儿知道生儿子之前要做什么吗?”   瀚哥儿的小脸有点纠结,他还真不知道,“那姐姐,生儿子之前要做什么?”   “生儿子之前啊,瀚哥儿要先长大啊,长大后还要娶媳妇,娶了媳妇就能生儿子了。”   “不能立即生吗?”他好想立即生一个给姐姐啊。   “不能。”   瀚哥儿一脸勉强地点头,“那好吧,那瀚哥儿就先长大再说。”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不急着生儿子,姐姐也不急啊。等瀚哥儿长大,一定会生个儿子给你的。”   “好,咱们都不急。”谢意馨笑着点头。   “瀚哥儿怎么想到问这个的?”谢意馨装作不经意地问。   其他人也竖着耳朵听着,其中文氏最上心,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她儿子面前嘀咕这个,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被算到她这个当娘的头上了。   瀚哥儿略带厌恶的表情说道,“我是无意中听到两个丫环在说闲话知道的。姐姐,放心吧,那两个丫环讨不了好,我已经命人打了她们二十个板子了。”   文氏这才想起来昨天瀚哥儿昨天似乎有惩罚了两个下人,这两天她真的是太忙了,也没细问,只含糊记得好像是那两个奴婢冒犯了瀚哥儿。原来就是为了这事吗?   等晋王晋王妃回去后,她再找她们来问问。   谢蓉青羡慕地看着谢意馨这对姐弟,然后忍不住回头看向亲兄长谢名远。正巧谢名远也看了过来,难得地对她笑了一笑。   而谢雨芙则是面无表情,不知道想什么。谢臻双看了看她,眉头微皱。   全程瞧着这个嫡孙的表现,谢老爷子满意极了,摸着胡子,笑道,“虽然现在瀚哥儿还小,但看着以后会比你这个老子有出息。”   从老爷子不断地摸胡子的动作可以看出老人家的心里极不平静,显然是高兴坏了。   被老子说自己不如儿子,谢昌延面上无可奈何,实则心里也难掩骄傲。   一时之间,一家子的人心情都颇愉悦。   众人进了大厅,喝了杯热茶。看着这一屋子的人,谢昌延提议去书房。   老爷子看向君南夕。   君南夕想了想,有些事确实需要和他们商量一下,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以君南夕老爷子为首的一群男人移步去了书房。   男人们走后,客厅顿时空了起来,众女眷也簇拥着老夫人与谢意馨这个新任晋王妃回了崇德园。   毕竟客厅是待客的地方,气派归气派,终归没有崇德园让人感觉舒服。   到了崇德园,丫环们给上了热茶和点心。   众人吃着点心,不由地问起谢意馨在晋王府的生活。   谢意馨挑了一些合适的说给众人听,老夫人等人也听得仔细,见一切都好,才点头。   话题不知不觉地转开了,说到了她大伯公那边的事上去了。   “你嫁了后,你大伯公家的澜丫头也快议亲了。上门求亲的人还真不少,经过仔细筛选,你大伯婆看中了安家和朱家,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昨天才过来想问问我们的意见。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谢老夫人问道。谢意馨现在是晋王妃,谢家结交的人也不能那么随意了,有时必须要兼顾到晋王。所以这件事,老夫人才会拿出来问问她的意见。   安家?谢意馨面色一冷,眼中寒意森然,上辈子谢微澜嫁的正是这安家,可惜安家人除了安大人,几个孩子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倒不是说他们才能不够,而是太会钻营了。   上一世,谢家倒台的时候,不少人受到了影响,其中包括了与他们嫡系有亲的人家。唯独安家是个例外,安家在谢家的倒台中起了什么作用谢意馨不得而知,但是能在谢家倒台后不受丝毫影响反而还高升的,不明所以的人一定会觉得们手段高明。只是谢意馨知道,安家与殷家早就媾和在一起了,安静羞怯的谢微澜也在谢家倒台前夕溘然长逝。这样的亲家,谢家如何能结呢。   谢意馨道,“安家就算了,通政使司朱家不错。”朱家的几个儿子虽然才能不出众,但品性还行,守成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朱家求娶的是次子。”文氏迟疑地说道。   接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意见。   “其实次子也好,没有当家做主的压力,不必这整个朱家操心操劳,就算以后分出去过也不错,适合澜丫头的性子。”   最后老夫人拍板,“大媳妇,你就这么回大伯婆那边吧,听不听随他们了。”    ☆、66更新更新   随后文氏带着管氏又挑了一些出去应酬时的趣事拿出来说,老夫人时不时地附和点评两句。   谢意馨明白她们这是提前给她普及夫人外交的知识了。她知道过了新婚期,估计那些邀约请帖就会纷涌而至了。所以她听得仔细,这一世改变颇多,很多事都不同以前了,老仗着以前的记忆,出错怎么办呢。   政治不仅是男人的战场,也是女人们的阵地。所谓男主外,女主内。   男主外,指的是丈夫在前面冲锋陷阵;而女主内,不仅是指夫人们需要管理好内宅,照顾好老小,甚至连后勤外交都包括在内。   女人们的交际,多数通过品茗宴赏花会等等来体现,所以这些宴会可不是单纯的喝茶赏花闲聊打发时间而已。   她们会时不时地交流传递一些男人们不方便在明面上传递的信息,有时则是联络加深一下家族之间的感情来往什么的。有时一些官场上的情报以及一些看似不显眼却很重要的信息,都是通过这样的渠道来交换来获得的。   这些看似不是特别必要,但缺少了,很多事情就会变得被动起来。   毕竟有些事,男人们不方便做,或者做起来太显眼了,女人做起来就方便自然多了。   历经一事,谢意馨自然也知道夫人外交的重要性,对此,也不是很排斥。对文氏与管氏的好意,更是欣然接受。   管氏现在对谢意馨的态度还是可以的,关心中带了些讨好巴结。   只要她不闹腾,谢意馨都乐意,所以她们之间的对话也挺愉快,不冷场。   谢意馨不知道其实管氏见了她的态度,心里是偷偷松了口气的。   管氏挺怕已嫁入皇家后的谢意馨因为之前的事对她心存怨恨的,在迎接谢意馨回门的这一段时间里心情一直都很忐忑,此时才算是放下了吊着的心。随后却是在心中越发地佩服这个侄女的胸襟,如果是她自己,得势后不说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什么的,至少做不到她侄女这般的宠辱不惊。   果然,得老爷子看中并且得到全族拥戴的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此时的管氏对谢意馨那是一点眼气嫉妒都没有的,满心眼剩下的只是服气。因为谢意馨已经嫁出去了,不会跟女儿争资源,而且她晋王妃的位置坐得越稳,对整个谢家来说,有益无害。   她虽然目光短浅,但毕竟也是小世家教育出来的,这点子眼光还是有的。   谢意馨嫁得好,她的儿子与女儿以后的婚事可能还需要仰仗她这个晋王妃呢。虽然他们谢府的门第已经够高了,但锦上添花的事谁不想?   这厢,女眷们的气氛愉快轻松,而书房那厢,气氛就略显凝重了。   和谢家交涉棉花的事很顺利,毕竟这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谢家没道理不答应。   君不见,千百代的君主都在致力于让他治下的百姓吃饱穿暖。而他们大昌朝,有了这棉花,便有可能做到了其中之一,这样的彪炳功绩,将永垂史册。谢家能沾上一两分光,已属幸运。这样的幸运这样的好事,如何能不让这些谢家的男子抵掌称幸?   只是,这棉花种子的基数太小了,要发展成大规模的种植,需要最少几年的时间。   他们对形势错估了还好,如果事情真按他们预测的方向发展,就算谢家将全部的棉花种子种下去,产出的棉花对将士们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   综合他们在北蛮收集到的情报,君南夕担忧的事情极有可能发生。   北蛮平静了几年,去年他们都有些蠢蠢欲动,只是碍于他们老首领刚死,整个部落陷入内战,才分/身乏术,没精力再向大昌发动战争。   而老首领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首领之位,展开了残酷血腥的厮杀。   他们的内战于上个月刚刚结束,新首领于新最终脱颖而出坐上了首领之位,其他的兄弟非死即伤,由此可见,于新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而心狠手辣之人,通常都伴随着狼子野心。   从大昌国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个于新的确是个极有野心和手段的首领。   大昌与北蛮有一战,毋庸置疑,迟早而已。   所以在这样的氛围里,真正心思凝重的只有君南夕一人,谢老爷子倒能猜出两三分君南夕神色不轻快的原因。   这已经很难得了,毕竟朝庭在北蛮收集到的情报都是绝密的,而老爷子凭着君南夕的神色能猜到几分,已经是极具大智慧的表现。   没见其他人都是一副神色轻松愉快的模样?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午膳准备好了,请诸位主子移步餐厅。   临出书房前,老爷子对君南夕说了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担心也没用的话,倒不如放开,或许会有另外的转机也不一定。”   君南夕本来就是聪明至极的人,刚才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了而已。此时被老爷子点了一句话,顿时豁然开朗,是啊,能发现棉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再奢求,未免太过贪心。   吃了饭,谢意馨就该回去了,尽管不舍,却还是得走了。好在晋王府与谢府并不远,真有什么事,见面也容易。   临走前,谢意馨他们还带走了一株桃树。这株桃树,就是谢意馨父亲在她出生时亲手栽下的那株,寓意了对谢意馨的期望,也算是她的一个象徵。   君南夕一直知道谢家有这个传统的,所以昨晚他与她商议,想将这株桃树移植到晋王府中,谢意馨想了想,就同意了。   嫁鸡随鸡,此举也隐含着一种追随的意义。   回到府中,两人一同把那桃树栽在院子里。   这日,两人一同用了午膳,君南夕去了书房,而谢意馨有些困了,拿了本书躺在榻上随意地读着。   其实她看得也不是很专心,脑中想的尽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不由自主地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做得不足。   最终,谢意馨想到了,叹了口气,其实在棉花一事上,她有些操之过急了。   如果等到开战前,再将做好的棉服献上,更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让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对策。   献与不献,就两个结果。如果献出去的话,还不能迟疑,他们的每一次迟疑,都难免让人怀疑其居心。可惜现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从不怀疑景王一系的情报能力,恐怕不用多久,他们便会得到消息了。   看来最近事事顺遂,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啊,忍不住敲了自己一记。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君南夕告诉她,她帮了他大忙了。这样就好,他就不必时刻忧虑了。而且他们谢家也是沾了光的,这样就好,毕竟世上的好处哪能事事占全呢。   这么一想,谢意馨立即意识到自己这是犯了贪心的毛病,如同殷慈墨他们一般。   如果他们不是想着占尽所有的好处,也就不会被她摘了桃子。毕竟就在去年,殷慈墨已经用上棉布了。   谢意馨所料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综合各方面信息抽丝剥茧的调查,君景颐终是确定了那日君南夕与周昌帝在御书房谈的是何事。   棉花,竟然是棉花!   君景颐一得了消息,就脸色难看地去了殷慈墨的院子。   惊闻这一消息,殷慈墨眼中闪过一抹狂怒。   棉花一事,她准备了两三年了,就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它上报周昌帝,为他们这一系换取最大的利益。而那个时机,业已到来,是从钦天监那得知的,就在今年年底,正好是今年这一批棉花收成之后。   只是这桃子眼看着就要成熟了,却被谢家摘了去,殷慈墨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脸色变得比君景颐还难看,就差没有吐血了。   谢家,该死的谢家!殷切慈墨眼中满满都是对谢家对谢意馨的厌恶。她发现,什么事只要和谢意馨扯上关系就没好结果。   这女人就像专门克她的一般,真是碍事至极!   直至肚子传来一阵刺疼,殷慈墨才勉强压下心中暴怒的情绪。   君景颐阴沉着脸坐在那,见殷慈墨那么快就平复了情绪,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同时心中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似堤防似忌惮,一个女人于情绪的控制力竟然不亚于他,而且还是他的枕边人......   不过这些情绪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现在还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说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应对?”君景颐敲敲桌子,说道。   一时之间,殷慈墨也是心乱如麻,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只能沉重地摇摇头。   “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我们手上有一批棉花及棉花种子?”君景颐突然问道。   殷慈墨心一跳,“不可能吧?知道这事的,都是我们的心腹中的心腹。”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们能通过一些渠道知道老五与父皇密谈棉花之事,焉知他们不能知道我们手上有棉花一事?”君景颐淡淡地说,“把这个考虑上。”   思考良久,对谢家的意图,他们隐约有些明了。此刻他们只剩下一个念头,决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而且就算他们此时跟着晋王一道献上手上的棉花以及种子,也捞不到太大的好处了。倒不如隐忍不发,另寻时机。只要他父皇一日不公布棉花的消息,他们就可以一直装傻。只是这样,未免太过被动,却也无可奈何。    ☆、67更新更新   二月二十八,太后寿诞,周昌帝是个孝子,欲大肆操办太后的千秋。   不过被太后劝阻了,太后的意思是,又不是整寿,别整那么铺张,自家人一起吃个饭,心意到了就是了。只要让她看到君家子子孙孙安好,比举全国之力给她操办还要让她开心。   周昌帝无法,只得反复交待礼部,太后的千秋精简可以,但一定要隆重。并且得空的时候总会召开礼部的负责人,询问一二。   又要精简又要隆重,可把礼部的那帮人折腾得够呛。没办法,精简意味着要花的银子尽量的少,可没了这许多银子,又要隆重,这不是折腾人吗?   二月二十八,寿宴安排在晚上,一过午,谢意馨便打扮齐整,收拾妥当,与君南夕一起进宫了。   刚进皇宫,君南夕便被周昌帝召了去。   谢意馨只得一个人前去慈宁宫,她想着时辰尚早,走得也不快。   走到千波湖的时候,谢意馨被湖景所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千波湖离慈宁宫不远了,所以春雪等人也不催促,由着她赏完景再说。   谢意馨无意中抬眼,正巧看到殷慈墨带着人朝他们走来。   谢意馨一行人走在内侧,殷慈墨等人自然就走外侧了。   两波人一见面,殷慈墨作为侧妃自然得给谢意馨行礼。这大节日的,而且还是在这皇宫内院,谢意馨也不想为难她。再者前些日子她得到消息说殷慈墨怀有身孕的,谢意馨是一点也不愿意和她打照面,更不愿意与她独处一处。所以她行了礼,谢意馨便叫了起。   这是两人自谢意馨大婚后的第一次见面,殷慈墨的情绪很平静,整个人面对她的时候还笑盈盈的,丝毫不见被摘了桃子的愤怒,这样的表现直让谢意馨颈后的汗毛直立,心中暗暗敲起了警钟,太违和了。   只是有些事防不胜防,就在她们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谢意馨左脚脚下的宫鞋被一股推力推着往前一滑,她不由得身子往外侧一歪。   殷慈墨一惊,下意识地要远离她。   “主子!”殷慈墨的贴身侍女银杏惊呼,下意识地上前,不料脚尖似乎收势不及般踢了殷慈墨一脚。   火光电转之间,原本殷慈墨已经抓住了栏杆一端的手蓦然一松,整个人向湖中倒去。   千月湖的栏杆是隔段有的,殷慈墨倒霉,才有此一劫。   “不好啦,殷侧妃掉水里了。”银杏大呼。   谢意馨一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又来这招,这招在长公主府的假山附近已经用过了,不过那时打的是腿,这次打的是她的宫鞋。   其实谢意馨不知道招式是不是用过的没有关系,只要有效就行。   而此时,在谢意馨看不到的地方,两道人影正在飞速狂奔,一个在逃一个在追。   随着银杏的叫喊,一时之间,动静闹得很大。赶来的太监会水的如同饺子下水一般,扑通扑通地往下跳。   唯独谢意馨这边的人一个也没动,主要是谢意馨这个主子没动,下人自然不敢妄动了。   谢意馨想起刚才她左脚的宫鞋似乎被什么击中一般,不由得四处搜寻着。突然,她眼睛一亮,迅速上前几步,在栏杆处捡起一枚不起眼的珠子。她身后的人不明所以地跟着。   此时,几个太监七手八脚把殷慈墨弄上了岸。   而银杏看到谢意馨这个罪魁祸首要走,大急,“晋王妃,你等一下。”   被一个丫环叫住,还没等谢意馨有什么反应,一道冷凝的声音响起,瞬间让整个场面静了下来,“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侍候主子的?”   银杏等人眼中闪过喜色。   谢意馨转身一看,果然是君景颐来了。看他那样子,显然是刚接到消息急忙赶来的。   见着了一身湿的殷慈墨,君景颐更是满脸铁青,“你们这帮奴才知不知道你们主子是有了双身子的人,而且怀的还是龙凤胎?竟敢让你们主子落水,回去后,去总管那各领三十大板!”   龙凤胎?上天果然很厚爱殷慈墨,这个念头在谢意馨脑中一闪而逝,随后脑子高速地运转着,别人的局已设好,她该如何破局呢?   而逃出生天的银杏诸人狠狠松了一口气,这种情况,他们只是挨三十个板子,算是主子格外开恩了。   整个场面静了下来,直至一道威严冷肃的声音传来,才打破了平静,“老三,你说什么?”原来是太后听到动静坐不住,出来看看,正巧就听到了君景颐的话。   君景颐答道,“太后,早上的时候,殷侧妃觉得不舒服,孙儿请了太医进府,一把脉才发现殷侧妃怀的是龙凤双胎。想起今日是您的寿辰,孙儿就想带她进宫给您老报喜的,不料遇上了这种事。”   在太后寿辰的日子里诊出龙凤双胎,意义可是大不一样的。   太后一听,紧张了,龙凤双胎,大昌建国至今皇室没有见过的,祥瑞啊,“太医,快,快看看殷侧妃,千万要给哀家保住她肚子里的皇嗣。”   好一会,太后追问太医,“现在殷侧妃怎么样了?”   “幸亏救上来及时,殷侧妃没事,只是受了惊,肚子里的胎儿因为落水一事,恐怕危险啊。晚点臣再开点安胎药,调养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听到龙凤胎不好,太后心一沉,点了点头,对太医说道,“那你先去开药吧,煎一碗来再说。“   然后她环视众人,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是晋王妃。”银杏结结巴巴地道。   “你胡说,我们王妃根本就没有撞到她!”春雪大声道。   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件事,牵扯到了两个孙子。若搁平时,她定然要偏袒一下老五媳妇的,毕竟老五媳妇代表的是老五的脸面,轻易打不得,而殷慈墨不过是一个侧妃而已。   但此时情况有所不同,殷慈墨肚子里怀着的是代表着祥瑞的龙凤胎。而且因为明妃的关系,太后对君景颐这个孙子还是很喜爱的。这下可麻烦了。   而君景颐的利眼也朝谢意馨看了过来,眼中满是浓浓的不喜,淡淡地说了一句,“五弟妹,殷侧妃她毕竟怀着双身子,如果她以前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望你海涵,不要与她计较。”   这是直接给她定罪了?   “我没有撞到她。”谢意馨认真的强调,她记得很清楚,她与殷慈墨根本没有肢体接触。如果说殷慈墨是被她吓到了,一时失足掉进湖里,这个说法倒有可能。   “晋王妃,明明是你往左边一撞才把殷侧妃撞到湖里去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丫环眼中带着不赞同与指责,义愤填膺地道,“你为什么敢做不敢承认?”   “你在质问本王的王妃?”   一道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在场诸人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晋王。   只见晋王步履悠闲,嘴角还一如继往地挂着温和的笑意,可熟悉的人却能隐约感觉到他生气了,而且是程度很严重的那种。   “就凭你一介奴婢的身份,嗯?”君南夕似笑非笑地问。   无尽的威压朝她涌来,银杏只觉得一时之间呼吸困难,她只能哆嗦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道,“晋王妃恕罪,奴婢也只是一时情急。”   君景颐不语。   太后眉头微皱,确实,一个堂堂的王妃可不是一个下贱的奴婢可以质问的,即使她可能有错。   “五弟,五弟妹,这个奴婢也是护主心切。再者事情发生的时候,只有你们两波人在,我们也不了解情况,她只是将她看到的说出来而已,只是口气可能有些急切,你们别和她计较。”此时蒋初篮站了出来,和声和气地说道。   君南夕正欲说什么,却被谢意馨拉住手摇了摇,于是闭口不语,但整个人却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身后。   谢意馨知道,这是属于她的战场,这场仗她要自己来打!于是她说道,“我倒想不和她计较,可她的意思是我把殷侧妃推下去水的,我可不能蒙受这不白之冤啊。”   银杏气愤极了,再次忍不住出声,“如果不是你推我们侧妃,难道是她自己跳进湖里的不成?”   “可不是你们侧妃自己跳进湖里的么。”谢意馨笑得意味深长。   “你胡说!我们殷侧妃明知自己有身孕,怎么可能会自己跳进湖里?”银杏显然是豁出去了。   子嗣比一切都大,没有人会傻得拿自己的孩子来冒险的。   众人怀疑地看向谢意馨。   “依你的意思,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傻吗?会在大厅广众之下对殷侧妃的肚子动手?”谢意馨有些奇怪,殷慈墨已经堕落到耍这种小手段的地步去了吗?再看周围人的神色,她心中暗自摇头,自己的道行果然还是太浅啊,小手段大手段有什么区别呢,关键是有用就好了嘛。   “晋王妃从来都是聪明的,或许你就是利用了这一盲点对我家主子动手的。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你抵赖。”   “呵呵,你这是歪理。”   “歪理也是带着理的。”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对殷侧妃的肚子动手?我和她之间根本就没有利益冲突。”谢意馨这时已经明白,眼前的银杏正是逼她入局的关键人物。虽然她身份只是个奴婢,但若是自己不重视,恐怕不行。   “因为您和我主子不对付。”银杏笃定地说道。   “何以见得?”   “以前的奴婢就不说了,说说最近的几次吧。从城煌庙那次晋王妃不服我家主子的分组,到笔志阁时因为司状元与我家主子针锋相对,再到长公主府中分庭抗礼,这一件件一庄庄,这些还不够么?殷侧妃怀有身孕的事,早已人尽皆知,而注定无子的晋王妃晓得后,怒极攻心,恶从胆边生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奴婢,谢意馨心中却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如果她真的那么忠心护主,那么她此刻应该围着殷慈墨打转才是,毕竟主子安然不明嘛。此刻如此异常的表现,除了她是殷慈墨的绝对心腹,和她主子一起合演了这出戏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奴婢根本就不管殷慈墨的死活,也就是说她不是殷慈墨的人。一直紧咬着自己不放,目的自然就是栽赃嫁祸了。   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能被殷慈墨带在身边的,必定是她极信任的人,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的第一个猜测。   而且,除了在笔志阁那次,她几乎不曾与殷慈墨正面对上过吧?殷慈墨能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敌意,谢意馨不奇怪,可眼前这侍女,殷慈墨会和一个奴婢交待这些事吗?而且还交待得如此清楚...   如果银杏不是殷慈墨的人啊?会是谁,有那么厉害的洞察力?而且还算计到了她的头上,想借她的手除掉殷慈墨肚子里的种。想到这里,谢意馨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殷侧妃果然会调/教人,一个奴婢都被调/教得口才如此了得。”谢意馨状似无意地说。   银杏的心一紧,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刚才一时兴奋,表现过了头,于是她微微欠身,“殷侧妃对我恩重如山,能跟在她身边是我的福气。奴婢万死不能报答一二,所以晋王妃,就算丢了这条命,我也要揭发你。”   “呵呵,好一个忠仆!只是你说这话真是好笑。是,她是与我不睦。但她既不是晋王的侧妃,也不是晋王的小妾,她生多少个孩子,都和我晋王府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我犯得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设计她一个小小的侧妃?说句不客气的话,那是拿上好的瓷器去与她一个瓦罐相撞,你觉得我很傻吗?”谢意馨嗤笑,眼里含着一股浓浓的嘲讽。   “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吧,我身体之所以会歪了一下,就是因为这颗钢珠。”谢意馨把刚才一直握在手心的钢珠拿了出来,然后对银杏说道,“其实按你的想法,就算我见不得殷侧妃的孩子出生,还有人比我还着急呢。那个最着急的人也决计不会是本王妃。”   在场的某个人闻言,心一紧。   在场的诸人都被谢意馨手中的钢珠吸引住了视线,其中以太后和君景颐最为关切。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们主子确实是被你撞下水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任何理由都战胜不了的事实。”银呆嘴硬地说道。   “我能证明,晋王妃所说的话是真的。”   秦熙从提着一个浑身狼狈的太监出现了,然后手一甩,那太监匍匐在众人脚下,随着他的摔倒,摔出了一把弹弓,期间还有几粒和谢意馨手上那颗钢珠一模一样的珠子。   情势完全逆转了过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谢意馨又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殷侧妃,你其实一直是醒着的吧?何不睁开眼和大家说说,究竟是不是我把你推下水的呢?”   “殷侧妃,别再装了,就我所知,你会泅水的吧?”   装昏迷的殷慈墨闻言,心一沉,她的底细,谢意馨究竟知道多少?   谢意馨笑问蒋初篮,“三皇嫂,这下你知道我为何一直肯定没有把殷侧妃撞进水里了吧?会泅水的殷侧妃落了水,顶多就是着个凉,你说我犯得着吗?”   蒋初篮呆呆地点头,的确,犯不着。   谢意馨的潜在意思很容易理解,如果她真想害殷慈墨,把她撞倒在地方都比撞入水中来得有效。她不可能明知殷慈墨会泅水还这么做的,因为这样,除了惹得一身腥之外,对她没什么好处。   君景颐微微一变,殷慈墨这个蠢货!随即他隐隐地动了动手中的指板。   原本在一旁站着装木头的太医沉吟一声,待众人都看过去之后,才缓缓说道,“俗话说,善水者溺善马者坠,即使殷侧妃会水,一下子掉进水中反应不过来被水呛住了昏迷也是有可能的。不久便会醒过来了。”说完,然后往殷慈墨背部的几个穴道一拍。   似是印证了太医的话似的,本来昏迷的殷慈墨咳了几声,缓缓地张开双眼,“怎么回事?大家怎么都在这呢?”殷慈墨一脸迷糊不解。   没办法,蒋初篮只好把事情解释一遍。   “晋王妃,真对不住,我一时不察失足落湖,害你受累了。”殷慈墨歉意地说道。   “无妨,你没事就好了。”谢意馨大度地说道,“只是,殷侧妃会水还遭那么大的罪,以后还是多在家里呆着吧,要知道,人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   谢意馨再次点出她会泅水的事,殷慈墨默默地认了。   “不好意思,五弟妹,刚才是本王误会你了,在这给你道个歉。”君景颐能屈能伸,道歉也爽快,“只是这个人,还请秦公子交给我审理,毕竟他欲害的是我景王的侧妃。”   秦熙从看了谢意馨一眼,见她没有什么表示,知道她是默许了,才道,“景王请便。”   “三皇兄,这个奴婢——”君南夕指着银杏道。   “五皇弟,皇兄知道她冒犯了五弟妹,明日我让人绑了她送去你们晋王府。”   说到这份上了,君南夕点点头。   随后,太后特意就近空出了一间屋子给殷慈墨休养。   众人离去后,屋子里只剩下殷慈墨与银杏时,殷慈墨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说,究竟是谁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害我?!”   谢意馨能想到的事,生性多疑的她自然也想到了,而且想得更深更远。   “主子,没有,银杏没有!”银杏立即跪下,哭求。   “真的没有?”殷慈墨狐疑。   “是真的没有?如果奴婢背叛了主子,就让奴婢不得好死!”银杏连忙发誓。   “那姑且信你一次。”殷慈墨嘴上说着,眼中却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她正欲深想,可肚子里传来一阵不舒服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停止。   看着银杏脸上肿了起来的巴掌印,殷慈墨有一瞬间的懊恼。这里是皇宫大院,她不该忍不住的,就算要打,也不该打在脸部这么显眼的地方。只是她实在是气急了,她当时就不该将计就计,自己游上来还好,至少还能得一个不计较大度的美名。而不是现在这般,被人拆穿,难堪至极,还背上了栽赃陷害的嫌疑。只是当时时间很紧,也容不得她细想,才会一步错,步步输。   最让她忧心的是,谢意馨似乎对她了解甚深,自己的底细,她究竟知道多少呢?   ☆、68更新更新   “一会你就别出去了,让孤雪进来伺候。”看着银杏已经红肿起来的脸,谢意馨说,“还有,脸上要上药,这不用本侧妃教你吧?”   “奴婢省得,谢主子关心。”银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她完全不敢用手去摸,至少在殷慈墨面前不敢。   “至于晋王的要求。”殷慈墨沉吟了半晌,期间银杏是大气不敢出,才道,“你去找流雨,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银杏大喜,忍不住跪在地上,一脸的感激涕零,“谢主子救命之恩!奴婢万死不辞。”   殷慈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无需你万死,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本侧妃决不亏待你。若背叛,下场,你知道的。”   银杏心一紧,接着又表了一番忠心,才退了出去。   殷慈墨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中神色晦涩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银杏此人,是她手中比较得用的人了,决不能交给晋王的。背叛不背叛还不确定,如果真的背叛了,她教出的人,难免会留有一手。如果她这个主子逼急了,难免会狗急跳墙。如果不是,就更不能交出去了。所以,先保下来再说。   谢意馨才是那个让她寝食不安如芒刺在背的人,不除不快!而且她刚才之所以那么爽快地承认,也是怕被谢意馨当场揭露她更多的秘密。而且就算她推脱不承认,恐怕太后皇上等也会用别的手段来测验她到底会不会水。届时,她恐怕会更加难堪。   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殷慈墨恶意地笑了。   ******   “小卓子,派两个人监视景王侧妃,那个叫银杏的丫环,我不希望明天景王交给本王的是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明白吗?”君南夕淡淡地吩咐着,并不避讳谢意馨。   “多派几个人,最好是功夫好点儿的。”谢意馨插了一句。银杏此人的身份不简单,她估计他们此行不会太顺利,多些人多份保障吧。   小卓子下意识地看向君南夕。   “听你们王妃的。”君南夕道。   “是!”小卓子应下后,小心地觑了一眼站在一起的晋王和晋王妃一眼,   晋王妃真的很得主子的心啊,连暗处人员的调动都不避讳晋王妃。小卓子一边往外走一边暗忖,看来他以后遇上晋王妃的事时得多上心几分才行了,这位可是不能慢待的主啊。   宫中宴饮,其实无趣得紧,无非是吃吃喝喝,欣赏欣赏歌舞之类的。   应太后与皇帝的要求,这回的千秋要办得简约而隆重。   所以这回太后的寿宴上,能出席的人不多,但每一位放出去都是分量十足的人。   千月湖那事被太后封锁了消息,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这不管是误会也好事实也罢,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太后会这么做很正常。   遂众人的神色都很正常,似乎真的不知道先前千月湖还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但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说了。   周昌帝看着简约而隆重的宴会场面,满意地点点头,礼部那些老家伙的办事能力还是挺可以的嘛,看来平时朕让他们太松散了,以后该时不时紧一紧他们才行。   周昌帝端坐有高位,视野开阔,众人的神色很容易便收入眼底。   此时此刻的宴会很热闹,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坐在最高处的周昌帝难免感觉到一丝的孤独,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关注起下面的人来。到了他这个年纪,放在女人上的目光已经渐渐少了,更多的是关注于儿孙方面了。于是他把目光投到了几个儿子那边。   当周昌帝的眼光触及君景颐那桌时,想到刚儿接到的奏报,原先还算愉悦的神色淡了两分。周昌帝眯着眼睛想,看来老三对老五媳妇的成见很深嘛,要不怎么会一开始就不分清红皂白地给老五媳妇定罪呢?   再者可能就是殷侧妃的枕头风太厉害了,听说,老三一个月有小半个月是歇在殷侧妃院子里的,这都快赶上老三媳妇的频率了。就算哪天晚上不去殷侧妃那,白日里也会转悠过去看看。想到这,周昌帝不由得摇头,还年轻啊,做事太由着性子来了。而且遇事也不够冷静,容易被感情冲昏了头,还得再磨炼磨炼。   当周昌帝的视线无意中落到殷慈墨穿着宽袖华服的尚未隆起的肚子,眼中意味不明,龙凤双胞胎,祥瑞...么?   再看老五夫妇,夫唱妇随,老五正带着她四处和那些宗亲打招呼呢。看着落落得体的两人,周昌帝再次郁闷了,老五的身体,就算他能力排众议忽视掉,但子嗣艰难这一条,也是无法忽视的硬伤啊。   还有老四这一对,表面看着还好,但听说也是有点闹腾的,主要还是左霜的性子,好强了些。   再往后看,特别是瘸了的老六及几个小萝卜头,周昌帝叹气了,都还小啊,这江山的担子,谁能挑得起来?   君南夕领着谢意馨在宗亲中转了一圈,谢意馨的得体应对让她赢得不少赞赏,特别是睿亲王一家,对她赞不绝口。睿亲王王妃还拉着她的说她与君南夕很配,看起来就像天作之合。   这些谥美之言听起来还是比较真诚的,谢意馨也能看得出来。她略想一下,便明白了。   她的丈夫晋王是一个受宠继位可能性又小的王,大家乐意亲近的原因她也清楚。   受宠,代表身上的皇恩隆厚;继位可能性小,代表没有站队风险。   这样的皇子对他们来说是安全的。安全是他们目前主要考虑的因素,所以他们希望能和晋王抱成一团,站中间,不参与夺嫡之中。   其实将来哪个皇子继承皇位,对他们来说都没多大区别。因为不管谁当了皇,他们的日子差不了。但是他们怕被波及,所以他们轻易不敢与皇子走得太近,尤其是年长的几位,就怕被人误会成站队。   对他们这些宗亲来说,凡事莫过于稳,这样他们才能安心地享受君氏打下的江山以及属于君氏的荣华富贵。所以他们还是很希望周昌帝能尽快地选定继承人的,只是此时皇帝明显就是在考验众皇子,宗亲们也不敢有异议。   或许一些局外人会说,这样的想法太保守了。没听过富贵险中求啊,冒点险,更进一层不好吗?   但是,大多数人包括朝中的大臣和宗亲,对目前的富贵生活还是很满意的,除非十拿九稳之事,要不然,大多数人还是不大愿意冒险的。   敢冒险与愿意冒险的都是那些对如今的地位不满意或者野心勃勃之人,这些人往往都有一种投机心理,就想通过站队获得从龙这功从而平步青云。   而上一世,他们谢家早早入局,未尝不是被殷家暗中打击得太狠损失巨大的缘故。   人一受穷,就容易想些歪门邪道。这道理是通用的,于政治上,亦然。损失大了,就容易失去理智。赌性心理就更强了,想一把将失去的博回来。   一圈下来,谢意馨有点微微发热。   “累吗?”君南夕低声问。   “还好。”谢意馨看着前面,目不斜视。   见她耳根子似乎因为被关心而有点红了,君南夕轻笑,“天色已经不早了,估计再过不久,宴席就要散了。”   君南夕所料不错,就在他说了这句话后不到两刻钟,宴席就散了,众人鱼贯而出。   君南夕细心地护着她往外走,临出大殿时,遇上了景王一行人及朱聪毓蒋沁夏夫妇。   众人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三皇兄。”   “五皇弟。”   “怎么不见那个叫银杏的奴婢?”   “刚才那贱婢不是冲撞了五弟妹么,殷侧妃罚她跪了,哪知她体力不知晕倒了,此刻正躺在下人的马车上呢。”   “那正巧,三皇兄让弟弟我把那奴婢带回去吧,省得明天还要麻烦三皇兄。”   “五皇弟何必那么心急,连一天都等不了了?三哥我说了,明天给你送过去就会给你送过去,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君南夕只能作罢,“那明日一早,我就在晋王府恭候三皇兄了。”   “行,那三哥我先走了。”   “三皇兄慢走。”   两人在寒暄的时候,谢意馨不着痕迹地将君景颐和朱聪毓殷慈墨各自打量了一眼,目光很玩味。   景王还真是个心胸宽广大度的男人,自己的女人一直被自己的兄弟手下觊觎,尽管没有越雷池一步,可也是事实,却不见丝毫的不满及不悦,这忍功得多高才干得出来啊。   两波人擦肩而过时,走神的谢意馨无意中与朱聪毓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眼神似冰椎如针芒,仅一眼,谢意馨便觉得冰寒彻骨。   感觉到谢意馨有点不对劲,似乎在发抖一般,君南夕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然后淡淡地扫了朱聪毓一眼,“安国侯世子。”声音中带着某种警告。   朱聪毓面无表情的移开眼,千月湖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在他看来,就是谢意馨单方面地折磨他心中的女神!   再加上谢意馨前面的不识抬举,这些都让他的恨意达到了最高点。刚才与谢意馨对视的那一眼,带着连他都没察觉的某种恶毒,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去死吧。   景王一行人离去后,谢意馨陷入了沉思,朱聪毓的神情里带着一股似曾相识的狠毒冷绝。这样的神情,只有在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之时,才会出现在他眼中。而这个时候,他欲消灭的敌人是谁?   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她,君南夕无奈地笑了笑,小心地护着她避免她被来来往往的人撞到,心中却叹了口气,真是个令他伤脑筋的人儿。   刚才两人之间的互动,无意中勾起关于她与朱聪毓之间的一些传言,再思及今日见到的秦熙从,君南夕摇摇头,他的姑娘还真是多人惦记。   君南夕知道秦熙从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今天见到他主动地帮忙解围,说实话,他都很讶异呢。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这个男人对他家馨儿有不一样的情愫。   君南夕却不知道,他无奈的眼光中带着丝丝宠溺丝丝情意,如冰蚕丝般,柔和坚韧,却纠缠不休。   就在两人各自的思量中,一行人来到了晋王府马车停靠的地方。   “王爷,王妃,请上马车。”晋王府的一个下人立即拉开了马车的帘子,恭敬地说道。   君南夕率先踏了上去,然后伸出手,欲拉她上来。   “慢着。”谢意馨回过神了。   君南夕询问地看着她,而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   “你们先把马车检查一遍。”谢意馨直觉这辆马车有问题,“还有马。”小心驶得万年船。   众人不明所以,但见君南夕点头了,便照着做了。   只是结果,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谢意馨有些失望,觉得自己想多了,多疑了,随即又有一丝庆幸。   好在晋王府的人都训练有素,即使没检查出来什么,也不会表现出一些情绪让主子难堪,算是比较难得的了。   “没事,小心谨慎总是好的。”君南夕将她一把拉入怀中之后,安慰道,然后拥着她进了马车。    ☆、69更新更新   淡淡的夜色中,晋王府的马车飞速地奔驰着。   马车内,谢意馨放软了身体,半倚在君南夕怀中,闻着他清爽的味道,昏昏欲睡。平时中午的时候她都习惯歇个觉的,今天没有,还一直忙到现在,精神高度紧绷,一下子放松后,困倦感就袭上来了。   君南夕也揽着她,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声长啸啸破长空,谢意馨也被惊醒过来。   “主子,外面好多黑衣人朝我们追来!”春雪惊呼。   就在这时,他们乘坐的马车突然翻了。谢意馨他们因为惯性被甩出马车,君南夕一直护着她,最后着地的时候,她竟然没怎么受伤。   晋王府的侍卫还是很训练有素的,他们很快地挡在君南夕谢意馨前面,和黑衣人正面迎上。   情况很不妙,晋王府的侍卫们每个至少都有两三个黑衣人缠着。   君南夕更是趁着空档朝空中放出一枚袖箭,袖箭在空中爆出一个炫丽的烟花。他放出的袖箭爆炸之后,空中接着又爆出一朵烟花,君南夕一愣,低头一看,原来是谢意馨放出的。   黑衣人知道他们在召唤同伴,有些慌乱,下手更是不留情,招招狠辣。   因为黑衣人人数众多,又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之间,侍卫这边落了下风。   君南夕护着他,左突右击,躲避着那些黑衣人的攻势。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黑衣人越发地不耐烦,竟然只攻不守,不要命起来。   晋王府的侍卫们应付不及,有三个黑衣人朝谢意馨他们逼来。   看着君南夕应对得很吃力,身上已经挨了几刀了,谢意馨忍不住埋怨救兵怎么那么慢!   突然,谢意馨被脚下的石头一拌,摔离了君南夕几米远。等她一回神,竟然看到一柄在黑夜中亮铮铮散发着寒气的剑冲着她的眉心而来。   “馨儿!”紧急关头,君南夕冲了过来,挡在她前面,挥刀迎上劈下的剑。   可正因为如此,先前和君南夕对打的两个黑衣扑了过来,两道刀光朝他们侧面劈下。   “不要!”谢意馨惊呼,手往地上一抓,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就挥舞着迎了上去。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决不能让那两把刀劈下来!   可惜她再咬牙硬撑,也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如此敌得过两个习武的大男人?   不过一两个呼吸之间,刀离鼻子不过一指宽了。   就在谢意馨要绝望的时候,那两个黑衣人竟然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倒下了。   “援兵到了。”   君南夕看了一眼涌来的二三十名正和黑衣人拼杀的青衣人,拧眉,“这不是我的人,是你的?”   “嗯。”谢意馨点点头。   有了这二三十人加入战局,谢意馨他们总算没有那么被动了,情势渐渐变得旗鼓相当起来,而不久后,远处还隐隐传来马蹄声。   黑衣人见势不妙,长啸一声,袖子一挥,一阵白色的粉末随着夜风朝谢意馨他们迎面吹来。   这些粉尘让他们不自觉地闭眼了一下,等睁开眼时,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此时,贺冬才领着一阵人马姗姗来迟。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贺冬一撩衣袍就跪下。   谢意馨看了一眼,他们衣裳凌乱,有些人脸上还挂了彩,显然也是经过一番恶战才赶过来的。   “起来——”君南夕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倒下了,脸上迅速地潮红一片。   小卓子一看这情况,脸色大变,“糟糕!”   谢意馨心一紧,整个人蹲跪在他身旁,握着君南夕的手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她意识到情况很不妙,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地发生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君南夕艰难地挣开眼,勉强地笑笑,“马车内有药,小卓子去拿给我。”   不行,不能这样,她不能慌。这个时候他为救她倒下了,如果她不坚强地扛起一切,岂不是让他病了都在担心?   这么一想,谢意馨突然整个人就冷静下来了,“你别说话了,也不用担心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放心吧。”   “我相信你。”说完,君南夕困倦地闭上眼。   压抑着心中汹涌翻腾的感情,谢意馨镇定地问小卓子,“他这是发病了?”知道君南夕中的是盅毒的人并不多,所以谢意馨也没有点破。   “嗯。”   “赶紧去找药。”   小卓子进了马车,在一处有节奏地拍了三下,两重一轻,立即出来一个暗格,小卓子手一伸,拿出一只乌木盒子,一打开,里面有颗黑不溜秋的药丸。   喂了他吃药后,回到晋王府,张问宾也被请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李德公公。   李德公公给她带来了一句话,说本来皇上和贵妃欲摆驾晋王府的,但被太后和皇后劝下了,明天一早才会过来,让她今晚好好照顾晋王。   对此,谢意馨仅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然后她亲自将君南夕送进了一间专门收拾出来的给他诊治的房间里。   待门关上后,谢意馨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听见里面偶尔响起的闷哼声,脸色无比平静,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只有眼眸深沉得如翻腾汹涌的黑海,幽深噬人。   每个人都有想活着想活得更好的权力,他们敌对,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她,她并不会主动去取谁的性命。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这次他们既然敢动了她最在意的人,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是的,君南夕最在意的人。   试想,除了父母至亲,谁会愿意为你豁出性命?就算是他们,临到头时,指不定仍会有所迟疑。   能在死亡面前,毫不犹豫地就挡在你的面前,有些人一生都可能遇不到一个,可她遇到了。   当君南夕毫不犹豫地挡在她前面,用他的性命替她挡下所有的危险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等到了那个人。至此,一颗心完全落到了他身上。   她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人,自然就会珍惜,永不放手。以后不管他们会遇到多少的困难,她都将对他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他活,她生,他死,她亦不独活。   谁敢动他,杀,无赦!   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他们王妃似乎很平静,既不歇斯底里也不着急,觉得好困惑。   只有春雪才知道,她家主子发怒了,比之前瀚少爷被人打晕了沉湖那次还要愤怒。想起夏桃的惨状,春雪生生抖了一下,这回不知道是谁要倒霉了,估计下场比夏桃还要更惨。   “秦总管,你把晋王府中能召集到的所有人都召集到此,本王妃有话说。”谢意馨说完,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包括护卫队,不到的,后果自负。”   看着谢意馨平静无波的脸,秦青无端地打了寒战。想他秦青之前是宣德宫的大管事,后来一直管理着晋王府,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了。管着晋王府,送往迎来的,他秦青什么达官贵人没有见过?甚至连皇帝他都见过不下数十回。可这些人中,还真没那个人像新王妃一般光一两句话就能让他打心底里升起一阵寒意呢。   新王妃似乎不如表面看起来的温和善良啊,秦青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王妃召集那些人来想干什么,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自求多福吧。   ******   “你们这帮废物!连去杀两个人都办不好!”黑暗中,某个人在愤怒地嘶吼。   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属下心中忍不住委屈,你以为晋王和晋王妃好杀啊,又不是大白菜!一刀一个就完了。   “给我滚出去!娘的,冒着暴露的的危险,给你们创造了机会,你们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滚!”   ******   谢意馨一直坐在君南夕诊治的房间门前,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王妃,人来齐了。”秦青轻声提醒。   秦青的提醒打断了她,谢意馨回过神,复问春雪,“时间过去多久了?”   “回王妃,时间过去快两刻钟了。”春雪答道。   “这就是我们晋王府的效率?”谢意馨似笑非笑地看向秦青。   秦青一瞬间有点难堪,确实,这速度够拖拉的。会这样,还是因为新王妃进来后,没有新官上任烧三把火,这些人以为王妃性子绵软,自然就怠慢了。   “算了,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   贺冬则有些不耐烦,晋王受伤,各部一团忙乱,他也正忙着审讯犯人。都这种时候了,新王妃还召集大家到此,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真是不知所谓。   “王妃,有什么事赶紧吩咐吧,吾等还有要事在身呢。”实在没空陪你在这废话。   谢意馨侧过头,“贺冬是吧?江都茂新人,追随晋王九年,掌管晋王府对外的力量。”   “正是属下。”   “你不必这种表情,王爷在里面生死不明,你们难过焦急,我都能理解。只是你们别忘了,里面躺的人也是我的丈夫,说起难过与焦急,我不会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个少。”谢意馨淡淡地陈述。   贺青等人突然觉得有点愧疚,自己做人属下的,对新王妃太不恭敬了。   如此,贺冬等人的表情总算和缓了一些。   “我们此次遇刺,你作为晋王府外事大总管以及护卫队的队长,你怎么看?”   “王妃以为呢?”贺冬这回摆低了姿态。   “此次行刺,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我们的防备处处落空,而且后援还姗姗来迟,显然对方对我们的实力与布署都非常了解。是什么原因,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原因那就是我们晋王府的亲卫队里有内奸。”谢意馨毫不客气地指出这点。   几句话,说得贺冬脸上火辣辣的。虽然他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王妃所说的是事实。   护卫队,是用于保护皇子安全的队伍,人数不得超过五十人,通常这些人也是他们的嫡系,各王子府明面存在的力量。至于暗地里的那些,没被皇帝发现最好,被发现的话,后果自己想。   这五十个人便负责起整个王府的安全,特别是出行时皇子的安全。   护卫队都是从小就培养的,随着人员的损耗,随时补充。通常他们的身家性命也与皇子休戚相关,一般都不会背叛,也不会出现奸细的情况,可是任何事都有万一。   内奸这个问题他当时就想到了,有这个猜测的时候,他简直要气疯了。因为负责护卫王爷王妃安全的,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非常得他信任的属下,这些属下可以说是兄弟都不为过。这些人之中,竟然有内奸的存在,而且还因此让王爷遭遇大难,他真是万死不辞。   “王妃有何高见?”   “没什么高见,既然有内奸,那就应该拔除。”谢意馨杀伐果断地道。   众人只觉得一股杀气迎面而来,心无端地一凛。   只是拔除?谈何容易,   现在他们连内奸大概有多少都不知道,而且这些人还埋藏得这么深,一不小心就伤及伤及自身根本。   春雪极有眼色地捧上一叠宗卷,这些宗卷有晋王府内留底的人员资料,还有一些是她吩咐春景查的。   其实这些资料她之前就已经拿到一部分了,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处理,其中一个原因是,她刚嫁过来,如果立即处理这些有问题的人,难免会有让别人产生一种她刚嫁进来就急不可耐地想掌权,连护卫队都敢伸手的感觉,事情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想等证据充分一点,再来个杀鸡儆猴的,好叫他们心服口服。   现在,不了,只要怀疑,就可处理。   “现在,我点到名的,请站出来。”谢意馨拿起第一份宗卷,“陆广清——”   听到点名,陆广清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是被第一个点名的。   贺冬见谢意馨似乎有意拿陆广清第一个开刀,当下焦躁地欲上前,陆广清是晋王府内得用的幕僚,许多事情他都习惯找他商量,也是他贺冬最信任的手下之一,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这个新任晋王妃究竟想干什么!   正因为陆广清是幕僚,所以谢意馨才第一个叫他,完全不给他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及反应。   “回王妃,在下正是陆广清。”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文质彬彬地站了出来,清爽干净的他看起来颇有一股幕僚气质。   “陆广清,祖藉南临,十五岁时进京赶考,临近京城时不幸遇上山匪,废一腿。艰难进京,遇七公主,得幸为她所救,辗转投到当时还是五皇子的门下,做起了幕僚,至今六年。”   陆广清慢慢点头,“承蒙七公主与晋王收留,在下铭感——”   谢意馨抬手,打断他,“到了现在,那些虚言假语不必多说,如果你真的懂得感恩,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这话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他们都明白,谢意馨这番话的意思。   “王妃,在下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我的清白,不是你嘴皮子一掀就能污辱的。”陆广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变得一脸严肃。   接着,他似缓缓劝解,“我不知道王妃是受了谁的盅惑,竟然要挑在晋王危难之时挑起事端,这不是让人浑水摸鱼吗?如果王妃不知道做些什么对局势有利,那就安静地呆在一旁,好好陪着晋王,我们作为晋王的亲信,自然会尽力把一切处理好。”   “陆先生果然好口才,几句话说下来,就差没给本王妃贯上无理取闹的罪名了。”谢意馨仍然慢条斯理的,不见丝毫着急,“不过本王妃既然说得出这样的话,自然就拿得出证据。大家都知道陆先生才思敏捷智谋百出,却不知道陆先生还有一手好医术吧?特别是你那手推针刺穴的本领,可是大昌国内的独手绝活啊。”   此话一出,陆广清心中一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此事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三人,她是如何得知的?   “晋王妃这话真是太好笑了,推针刺穴,乃是百年医家——临安郑氏的看家本领,素来不外传,陆某虽有些小聪明,却还不到无师自通的境界。”   “这就要问你这个郑学峰的第五代玄孙郑广清了。”无意中,谢意馨又丢出一枚重磅炸弹。   这么深藏的消息都被挖出来,陆广清一下子有点懵了。   “怎么,陆先生还不愿意承认吗?”谢意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之后,又说道,“其实陆先生的腿早好了吧?本王妃真的挺想想见见腿脚健康身姿挺拔的陆幕僚的,不知先生可否满足我这一小小请求?”   说到这,贺冬脸色大变。陆广清隐瞒了这么多事,若说没有问题,在场哪一个都不相信。陆广清是奸细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我还真不想逼迫先生的。如果先生不愿意承认,那就只好委屈一下了。我身后这两位太医医术可能不及你,但检查一下腿部的经脉是否完好无损,这点小事还是能胜任的。”   在两位太医朝他走过去时,陆广清蓦然一笑,“就算我隐瞒了这些,王妃你也不能说在下就是奸细吧,谁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哦,那之前与你一起出任务,因外伤死在你眼前的兄弟又怎么说?”   这么高明的医术,却见死不救,即使不是奸细,也是敌人。   “不愧是晋王妃,在下很好奇这些那么隐秘的消息你从何得知的?”   “这些恕我不能告知了。”谢意馨冷冷一喝,“来人,把他拿下!”   她能告诉他,这些事全赖她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由于是殷慈墨嫁给了君南夕,所以陆广清并没有发生任何叛变。跟随君南夕六七年,终于在时机成熟时医治好了腿。然后在君南夕的举荐下做了官,从小小的大理寺评事做起,最终掌管刑部,号称陆青天。   期间,由于他的一手推针刺穴的本领,犯人在他手中没有不肯招供的。因此他整治了无数的贪官污吏。所有百姓都说他是青天大老爷,是好官。   其实谢意馨一直也觉得他是一位好官,如果被他斩下马的那些官员他们谢氏一系不占那么多的话。   其实当官的,有几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犯的事有大有小而已。一开始,她也以为是巧合,只能说他们谢氏一系的官员运道太不好了。后来才知道,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的。陆青天一名,其实是用谢氏一派官员的血液凝聚而成。   而陆广清,不过是殷慈墨手中的一柄刀而已,一柄用正义包裹的,内里实则同样不堪的刀,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上一世,连君南夕都没怎么察觉到这个问题,毕竟从一开始到他踏上官途,虽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钉子,但陆广清由于殷慈墨的嫁入,一生没有背叛过君南夕。而且殷慈墨正是借了君南夕的手,给陆广清安排了一条康庄大道。可能君南夕在后期的时候隐约察觉到一点吧,只是当时陆青天的势已成,已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贺冬早已气得面色胀红,整个人愤怒得欲生啖其肉,“混账东西!你跟着主子也有六年了,主子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背叛他?”   陆广清点头,“晋王是不错,对在下也不薄。奈何晋王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比起那个人来,还差一点。”   提起那个人,陆广清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而那个人,能带领着大昌走向繁荣强大。”   “谁,那个人是谁?老子要灭他全家!”贺冬嘶吼。   陆广清轻蔑地看了贺冬一眼,“你连我都斗不过,更不可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一直沉默着的谢意馨开口了,“即使你对那个人再推崇,你也看不到她以后会有什么结果了。”   “是啊。”陆广清微笑着说道,“晋王,确实娶到了一个好王妃。晋王妃的手段和魄力,都和她不相上下,嗯,各有千秋吧。通过今天的事,其实我很想看着你们斗到最后谁赢谁输,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完,陆广清的口中溢出黑色的血。   “糟糕,他咬破了毒囊。快快,把他的嘴撬开!”贺冬大吼一声,可惜来不及了,陆广清已经眼睛含笑地倒地了。   谢意馨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不必可惜,这样的人,就算你往死里折磨他他也不会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的。”他本身就是刑罚的一好手,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东西下屈服?而且此人明显是中殷慈墨一系的毒太深,深到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那种。这样的心性,威逼利诱对他是完全没用的。    ☆、70更新更新   景王府主院,一位嬷嬷匆匆而来,“王妃,流云阁那边的嬷嬷刚才派人来说,银杏没了。”   正在自娱自乐一个人下棋的蒋初篮手一顿,“怎么没的?”   “据说是因为今天被晋王妃训斥,觉得自己连累了殷侧妃,一时想不开,自己关在房间里自焚了,下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而且整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   蒋初篮放下棋子,叹道,“真是个可怜见的。晚点送二十两银子过去,交待下面的人,让他们务必把她的后事办得体面一些。”   “奴才知道了。”那嬷嬷应了一声。   “银杏是个忠心又得用的,只是现在人去了,殷侧妃如今怀着龙凤双胎,她身前身后万万缺不得人手,你明天再挑两个伶俐的丫头给殷侧妃送过去罢。”   “是。”嬷嬷见蒋初篮神色平静地把玩着棋子,想了想,轻声说道,“主子,今天的事可惜了。如果不是殷侧妃会水的事咱们完全不知道,也不会让晋王妃抓到那么明显的把柄。”   “是啊,就是这么个把柄,被她以点带面,弄出这么多的破绽。”蒋初篮怅然一叹。   她设的这个局,目的自然是不沾手地去了殷慈墨肚子里的那两块肉,谢意馨这么一个有份量又现成的挡剪牌为什么不用?这局虽然粗糙了一些,并不是那么完美,但只要目的达到了就行。   这世上不泛聪明的人,但陷阱就是陷阱,就算做得十全十美,仍然有人能看穿。所以,这一局,只求有五六成的人信了,足以。稍后再运作一番,事情自然就会朝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只是因为他们手上掌握的消息不全,现在所有的算计都流产了。   “只能说晋王妃运气太好了些。”嬷嬷也是心有余悸,今天在千月湖晋王妃后来的那些话,真真是意有所指啊,当时她都以为晋王妃再说下去,她们都要暴露了。   “运气么?”蒋初篮自问,然后自顾自地点头,“是啊,我发现晋王妃真的是个运气极好的人呢,很多事情都能逢凶化吉。既然她有这运气,那便罢了,以后事情尽量绕开她吧。”   嘴上说着不介意,但蒋初篮的心思不由得想到谢意馨身上去了。他们蒋家都没查到殷慈墨是会水的,而谢意馨竟然知道,晋王府和谢家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了么?   而殷慈墨肚子里的龙凤胎也确实让她有点束手无策进退两难,今日之事,可一不可再。因为经过此事,景王已经有所察觉。   再加上今日之后,龙凤双胎祥瑞的传言,都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她不是那等短视的内宅妇人,如果殷侧妃的胎没了,保不住祥瑞的景王,会遭受多少异样的目光?可是,若让殷慈墨顺利地生下这双胞胎,她又有点不甘。   为什么怀着龙凤胎的不是自己呢,蒋初篮摸着肚皮,暗自惋惜。   ********   那厢,晋王府依然灯火通明。   看着已死的陆广清,憋着一股气的贺冬愤怒地说道,“去,查查陆广清平时都跟什么人接触,咱们顺藤摸瓜,搞不好就能找到他口中的那个人。”   “随便你。”谢意馨冷笑,“不过我提醒一句,刚才他的言语间不难发现他对他主子的维护与推崇,这样的人会让我们找到并伤害他主子吗?别不要调查来调查去,被他生前的一些布置误导,反被他利用一把,使我们晋王府又对上一个强大的敌人!“   贺冬一惊,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平日里陆广清就是出谋划策之人,他心思缜密,自己想一步,他已想到三步开外了。   而且他又是极了解自己的,刚才临死前说的那番话,未尝没有激怒自己的意思。如果王妃没有阻止他,后果——一想到后果,贺冬就冷汗直冒,这陆广清真够狠的,就算死了,也要算计他贺冬一个活人帮他做事!真是可恶至极。   “难道,咱们什么都不做吗?”贺冬不甘地问。   怎么可能?“明天,本王妃自会请旨,虽然陆广清已死,但临安郑氏当抄家,陆广清直系血亲,当斩首!”谋杀皇子,只一人身死怎么能够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她就是要那些人知道,犯罪不遂,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敢动他们晋王府的人,先掂量一下能不能承受皇家的怒火。   这也是谢意馨仔细考虑过之后才下的决定,按她的意思,临安郑氏这一族都该灭了的,只不过考虑到郑氏一族世代行医,受其恩惠的百姓不少,诛九族的话,太过血腥残暴了,她不想君南夕背负这些。   谢意馨的话让在场的人一默,晋王府果然迎来了一位杀伐果断的主母,陆广清的直系最少也有十几二十口人吧,说斩首就斩首了。   不过众人也仅仅只是讶异他们王妃的果敢而已。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如果晋王不幸,他们这些人,搞不好就要陪葬,如果周昌帝昏馈的话,诛九族也不无可能。所以他们一点都不同情陆广清,既然选择了做奸细,就要想到暴露后的后果!   众人静默的时候,事情还没完,谢意馨连续翻阅了几份宗卷,然后拿起其中一份,“余沛,是哪一位?”   贺冬讶异地看了谢意馨一眼,“王妃,你弄错了吧,余沛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谢意馨淡淡扫了他一眼,秦青拉了他一下,许是想起刚才的陆广清,贺冬一脸难看地退下了,虎目瞪着余沛。如果说刚才死去的陆广清最得他倚重,那眼前这位就是最得他信任的属下了。最看重的两人接连出问题,他老脸胀得通红。   谢意馨没理会他,直接问道,“余沛,你是自己交待,还是等本王妃揭穿你?”   余沛一脸受辱,大声道,“我对晋王晋王府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晋王妃可别冤枉我。”   “是啊,王妃,这其中是不是您误会了什么?”   “余沛不可能是奸细吧?”   ......   那些被余沛交好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你加入护卫队以来,三年里有五次重大消息泄露,泄露的地点分别在尹总门,樊家园,沙牌坊,梅家巷,毛牌楼,其中,你的嫌疑最大。”   余沛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隐藏住了,神情悲愤地道,“王妃,你冤枉我,如果我是奸细,我根本就不用那么尽心尽力地为晋王府卖命。说句不客气的话,连贺冬统领的命都是我救的,如果我是奸细,任由他们死了不是更合理?”   “好,我们就先来说说你救人的事。”谢意馨知道这个问题不可含糊过去,“那次你们一行七人遭遇刺杀,五人皆亡,独独你和贺冬活了下来。回来后,贺冬就提拔你为小队队长。由此可以看出,你救贺冬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获取贺冬的信任,得到更多更重要的消息。”   “那五个死去的人,功夫不比你差,却毫无例外的全部死了,唯独你,非但你捡回了一条命,还机缘巧合地救了贺冬,随后缓兵就到了。难道你运气就这么好?”   “不行吗?”余沛嘴硬。   “不行,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两次三次,你自己都不信吧。”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呵呵,就算只是猜测又怎么样,你怎么不见我去怀疑张东李四,偏偏就盯着你?这就说明你有让人怀疑的地方!而我们此刻,正在清洗奸细,只要我怀疑了,就能拿下!”   此时,突然站出来一个大汉插嘴,“真是愚蠢的妇人,晋王府被你这么一搞,迟早叫我们这些属下寒心。”   “那么,今天这种迟迟不能增援的护卫队,不要也罢。”谢意馨毫不退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   此话一出,今天增援来迟的那部分护卫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王妃说得对。”一道温和又带点虚弱的声音从谢意馨背后淡淡响起,话里尽是对她的维护。   谢意馨猛地转过身,看到大门徜开,君南夕从门内走了出来,脸上一点血色也无,苍白得不像话。   张问宾在他身后,板着的脸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   她记得君南夕上回春蚕盅发作,治了好久才能下床,这回——谢意馨的心蓦然一紧,事情反常即为妖,君南夕他——   君南夕由小卓子扶着在谢意馨身边坐下后,朝她笑了笑,“继续吧,我就在旁边看着,给你压阵角。”   谢意馨点了点头,咽下了到嘴的话。   “王爷,您出来得正好,晋王妃竟然因为她自己的猜测,就要拿属下下狱,实在是太冤枉在下了。求王爷做主啊。”余沛跪在君南夕面前喊冤。   君南夕嘴角一勾,笑了,眼中却是冰寒一片,“怎么,在你眼中,我就是可以让你随意糊弄的人,比王妃还不如?”   “余沛,别狡辩了。想想吧,如果王妃把你们退回去给皇上,会有什么下场。现在只是剔除奸细,心中没鬼的那些,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都是很不错的护卫手下,如果不是奸细,我们晋王府不会放着好好的人才不用。”秦青跳出来唱白脸。   护卫队大部分人都若有所思,余沛却不表态。   “把他拿下!”谢意馨已经不耐烦这种口水仗了,这些人,就算证据摆在他们面前,都还想抵赖的,没必要再说。“是不是奸细,审过便知。”   余沛似乎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严峻,当即大吼一声,冲着谢意馨而去,“你这个贱人,竟敢冤枉我,我要杀了你!”   谢意馨早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一点也不惊慌。果然,在第一时间她的周边突然冲出四个人,直面余沛,晚一两息的时间,又冲出一道身影加入了战局。   谢意馨与君南夕的眼睛同时眯起。   战况自然是毫不例外地一边倒,只是很突然的,余沛挟持到一人,“放我离开,否则,我的刀剑可不留情。”说着,一个用力,一道血痕从刀身滑向刀尖。   那人正是刚才站出来指责谢意馨的那个大汉,此刻他正破口大骂,“余沛你这个王八蛋死奸细,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想挟持老子离开?休想!”   贺冬有些为难,众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余沛。   唯独君南夕谢意馨两人很镇定,谢意馨冷冷地说道,“宁愿破罐子破摔,夺命杀人,也不愿意接受审讯,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我这样还不是被你这臭娘们逼的,别废话,放我离开!”余沛恶狠狠地说。   “你是走不了的,束手就擒吧。来人,给我上,不必顾忌!”   “你不要他的命了?”余沛吃了一惊。   谢意馨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是你的同伙,你杀就杀呗。”   “王爷王妃,凭什么不救我?就为我说了一句公道话?就算你们不救我,也别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来污辱我!”那大汉一脸悲愤,“为晋王府卖命这么久,就这个被舍弃的下场?哈哈哈,我算是见识到王家的薄情寡义了!”   “别再演戏了,刚才已经有四个人上去围攻余沛了,你为何还要凑过去?没看到其他人都没动么?不要告诉我是立功心切或者什么原因,这些都是借口,因为方才你冲出去时,慢了两个拍子,显然是衡量过后的结果。你找的那些借口都是不需要衡量的,需要衡量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助他离开,或者一起逃离!”   “为什么其他四个人没有被挟持,就偏偏是你?要知道,你的功夫可不比他弱啊。”君南夕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一沉,看向两人的目光透着不善。   贺冬更是率先冲了上去,其他的人亦是闻风而动,很快,两人便落入下风,就在他们对视一眼想自尽的时候,被贺冬及另一个人一拳打破了下巴。   将两人五花大绑放倒在地上,贺冬已经羞愧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意馨也没理会他,继续翻阅宗卷,君南夕端了杯热茶,微笑着陪在一旁,老神在在。   众人终于意识到晋王晋王妃这是预备大刀阔斧地整治晋王府了。   接着,谢意馨又用了一些时间将护卫队里有蛛丝马迹的人剔除了出来,最终查出来,护卫队五十人,竟然清理出了七个奸细。   看着地上的一串,贺冬深深自责,同时又羞愧无比。这么多内奸,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活动,而且还深得他的倚重与信任,以前的那些损失就不说了,今晚竟然差点把晋王陷入死地。随即浑身一颤,如果不是晋王妃把他们一个个都揪了出来,后果,他真的不敢想。   此时,贺冬秦青等人对谢意馨的态度完全变了。   其实打一知道自己主子被新任晋王妃连累到盅毒提前发作的时候,他对谢意馨是有迁怒和不喜的。现在才发现,他们王妃完全不逊色于主子。虽然对方是个女人,但光这一份看人的能力,细致敏锐的观察力,就在他们之上。   自此后,谢意馨多了一批死忠的拥护者,这些人都是被她用自己的智慧与手段深深折服的。   “整治完了护卫队,轮到内院了。那些收了别人的好处的,都站出来吧,主动交待的话,只没收银钱,要是让我一个个点名,丢的就是性命了,而且还有可能累及亲人。当然,如果有人主动检举,有赏!”   “不出来?那我就点名了。”谢意馨环视一圈,心中有鬼的人被她眼睛一扫,都觉得她在看自己。   经过谢意馨刚才的雷霆一击,心中有鬼的人都不敢抱着侥幸心理,没见晋王妃把人家祖宗八代的资料都翻出来了吗?于是,一个,两个,三个,都低着头陆续站出来了。   看着这些有外心的奸细,各人心思皆不同。   内外大管事心中满是羞愧,这些人都是他们仔细甄别后才放入王府中的,不料有问题的人竟然还这么多。   而一直跟在君南夕身后的张问宾见识到谢意馨的手段之后,惊异的目光频频投向她。   所有人之中,唯有谢意馨与君南夕是比较平静的了,特别是谢意馨,对这个结果还是挺满意的。   去年,几个皇子相继开府,需要大量的人手。那种时候,正是外人安插钉子的好时机,不过这些都是浅层次的,深层次的,之前都被安插好了。   才揪出这么一些,晋王府的情况还算是好的了。别的府可能更多。   而谢意馨今晚最大的战果莫过于把陆广清给拔除了。在这件事上,她不仅占了先知先觉的便宜了。还有一点,就是陆广清现在还年轻,而自己又是突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几年后的他,就算她手上有证据在手,恐怕也难逼得他那么快招认。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中,还有多少是殷慈墨的人。   她出嫁之时,将属于谢家的力量全部归还,只带了一小部分人出来。而春景正是其中之一,他已成长为她手下的得力干将,全权负责一应事宜。这回的资料,也是他收集的。   想必殷慈墨也一样,此次损失的人手,足够她肉痛好久的了。   可惜谢意馨的好心情在见到君南夕无意中咳出血丝时,便消逝无终了。   她当机立断扶起君南夕,嘴上却对两位大总管吩咐,“先把这些人关押起来,晚点我再做处理。”    ☆、71更新更新   “半年前,晋王和老夫说,想彻底除掉这金蚕盅。这金蚕盅去起来是所有盅毒中最难的,因为它只寄居在人体的心脏中,从不轻易移窝。从那时起,老夫就在收集材料了,此后半年多晋王一直在吃老夫调配的药。”   “按照预计,五月份,晋王的身体会调整到最佳,而这个时候又是春蚕盅最虚弱的时候,那时正好可以前去祈山治疗。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治疗?”   “引春蚕盅出来,需要刚采下来的新鲜的人参液,年份还不能低了。而去祈山,不仅因为祈山是产参胜地,还因为那里有一株人参即将五百年,由我师弟看守着的。咱们四月中旬出发赶过去,然后稍微休息一下,时间上刚刚好。”   “这些我们都计划得好好的,只是今晚你们遇袭,敌人撒了一种药粉,那药粉刺激了春蚕盅。晋王的身体没有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但是盅毒已经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了。”   说这些话时,张问宾雪白的眉毛拧得死紧,“而且春蚕盅性烈,发作时需要天山雪莲安抚。因为晋王的病,皇宫内库里的天山雪莲都是存不住的。现在皇宫的库房空空如也,距离下一次补充,还要半个月的时间,现在我们该如何拿到雪莲来镇住这春蚕盅才是紧要的。”   谢意馨有点发愣,天山雪莲,这样的药中极品——   两百年份的人参,谢家倒是珍藏有两株,年份再往上的,没有了。而天山雪莲因为君南夕的关系,从来都是进入宫中的,没有流露出来过任何一株。十大世家中,估计存货不会超过三株。这还是她的猜测,也有可能一株都无。   现在张问宾要天山雪莲,还真是让人为难了。   谢意馨想了想,问,“天山雪莲没有,宝华玉兰可以替代吗?”   “晋王妃你有宝华玉兰?”张问宾呼吸急促地问。   见他这个垂诞三尺的表情,谢意馨心一松,“这宝华玉兰有用?”   “有用有用。”张问宾的头猛点。   “比天山雪莲还有用?”   “对对。”张问宾希冀地看着她,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快拿出来吧,快拿出来吧。   “没有。”谢意馨见他一脸失望透了的萎靡样,补充了一句,“现在没有。”   “王妃还是尽力去找天山雪莲吧,老夫会用别的药抑制一下,但也拖不了多久了。”   张问宾出去后,谢意馨原本还略显轻快的神色收了起来,秀眉微蹙,一脸凝重。   宝华玉兰她手上没有,但她知道有一个人手上有,那个人就是殷慈墨的祖父殷宪珂。   若想那个人拿出比天山雪莲还珍贵的宝华玉兰,筹码低了是不行的。而外面的那些人,分量显然还不够。   “春雪,去把那只乌木盒子拿出来给我。”谢意馨道,她这回要下血本了。   春雪一愣,她知道主子很宝贝那只乌木盒子,应该说宝贝里面的东西,不管是在谢家还是在如今的晋王府,这只盒子都被妥善地保管着。除了偶尔会打开,往里面添一些东西外,几乎都不曾示之于人。   春雪依言而去,没一会便捧着一只长形的泛着乌光的盒子出来。   谢意馨用秘制的钥匙打开,目光平静看着里面的东西。这些都是殷家人作奸犯科的证据。她原先是预备用三五年的时间悄悄地收集殷家的这些黑资料,然后找适当的时机,一举将他们掰倒斩草除根的。   现在,她预备用这些和外面那些人,去换那株宝华玉兰。她手中的这些资料其实分量已经挺足的了,操作得当的话,虽不至于让他们大伤元气,但至少也能让他们伤筋动骨了。谢意馨不怕他们不从。   谢意馨也知道,这些东西一旦拿出来,必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日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掰倒他们很难了。   但如果能换来宝华玉兰救君南夕一命,她觉得值得!   掰倒他们的机会可以再找,但君南夕只有一个,没了就是没了。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意馨不是没有想过通过周昌帝来拿这宝华玉兰,但是这样做,难免会给周昌帝留下不好的名声,而且以后也不好再对付殷家了。   毕竟你拿了人家的东西来救命了,还把人家往死里整,说不过去,天大的理由都显得不够厚道忘恩负义。后续不良的影响太大,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春雪,去给我研墨,我要给咱们的殷主大人写一封信。”   “是!”   斟酌一二,谢意馨拿起朱笔,蘸了墨,开始笔走龙蛇起来。   反正殷慈墨迟早也会知道自己把她安放在晋王府中的钉子拔除的事。一想到至今昏迷不醒的君南夕,谢意馨就止不住的怒火翻腾。所以这封信被她写得慷慨激昂,猖狂无比,几乎哪里是殷慈墨的痛处,她就往哪里踩。   这封信最好能把殷慈墨气疯,气得她早产最好,谢意馨恶意地想。   春雪就站在旁边,只觉得谢意馨散发出来的气势惊人,胸中似有片片怒意四散开来,忍不住挪动脚步,站得离她更远一些。   谢意馨写完,把信装好之时,又从乌木盒中拿出一本账册,撕了前三页放进信中,以示她信中所言不虚。   就在她准备去找那些奸细,挑个人去送信之时,小卓子领了两个人过来,其中一人还扛着一只麻袋。   谢意馨立即反应过来,“里面装的是可是银杏?”   “正是。”   “好,随我来,我亲自审她!”因为愤怒,谢意馨觉得浑身似乎有什么需要发泄一般,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揽下了这差事。至于那封信,等会再说,或许从银杏身上还会有更大的发现也不一定。   银杏是被水泼醒的,难受地咳了几声,把脸上的水珠抹去,才看清坐在她前面的是谢意馨。   “银杏,没想到吧,会在这种时候见到我?其实我也很意外呢,没想到咱们今晚这么快又见面了,我以为最少要等到明天呢。”谢意馨慢慢地说道。   就在银杏戒备地看着她,寻思着她知道多少,而自己又该如何开口之时。   谢意馨接着说道,“废话我也懒得多说,本王妃需要你家殷主的信息,越多越好。只要你给出的消息有足够的价值,我不介意饶你一命。否则——”   殷主,从谢意馨吐出这个词的时候,银杏就老实多了。   “晋王妃既然知道我们的组织,那你就该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硬骨头,绝不会背叛的。”   “呵呵,硬骨头,你?能够被收买一次的人,就能够妥协第二次。”谢意馨嘲讽地笑笑,“你说这些,无非是想多拿一些筹码罢了。只是,我不吃这一套。你可能不知道,夏桃,不,应该称为十三号,你不陌生吧?多么硬骨头的一个人啊,最后还不是什么都交待了?你觉得,你的骨头比她还硬吗?”   谢意馨平静地陈述事实。   正是因为她这份平静,才让银杏心里越发地没底。   后来的话更是让银杏心一沉,十三号是什么样性子的人,同属最早进入组织的人,她还是了解的。他们这些人都是伴随着刀伤鞭伤等各种各样的刑罚长大的,身上的伤好了又添好了又添,只不过是伤后用的药好,才没留下痕迹。   她那样的人都挺不到最后,可见她遭遇的手段是非同寻常的。   谢意馨说的话,她信,因为正是十三号死了之后,组织陆续出现问题的。只是她不敢相信,一向那么忠于组织,连亲人都可以不顾的十三号会背叛。   不过银杏随即想到自己,自己不也背叛了么?人总是有弱点的,被人拿捏了七寸,少有人不服帖的。   这时,银杏的心已经动摇了,“我不相信你!我说了,你真会放过我?”   “我劝你最好信一下,因为本王妃不接受任何条件,说不说在你。说了,在我手中还有可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不说的话,只有死路一条。至于这活命机会的大小,端看你能给本王妃什么了。”   “好,我说!”   约一刻钟之后,谢意馨面无表情地问,“就这些了?”   银杏眼中划过一抹犹豫。   “怎么,你自己的一条命,还不足以让你为之拼命?”谢意馨似笑非笑地问。   银杏咬了咬牙,说了,“还有一件事...”   拿到了银杏透露的信息,谢意馨抬脚欲走。   “该说的我都说了,晋王妃,请你实现你的诺言,放我走!”银杏说。   “会放的,不过不是现在。”   “你说话不算话!”   “我刚才的意思是在我手中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也就是保证你在我手中不死而已,至于别人会不会放过你,就不在我可以答应的范围了。”银杏还有点利用价值,谢意馨预备把她和那些奸细放在一起,加重一下手上的筹码。   “你这个...”   谢意馨抬脚去了另一个牢房,并不理会身后的叫嚣。果然,银杏没卖两句,就被人堵住了嘴。   谢意馨吩咐了几句话,没多久,贺冬便提了一个人出来。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回去给你们主子传话,说她有一串粽子在我们这,只要出的价码合适,她想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这封信也是给她的,拿着吧。”谢意馨对那个叫马友绿的人说道,“你们最好祈祷自己在你们主子的心中分量够重,要不然,晋王府也不会浪费粮食养没用的废物。”   把信塞到马友绿怀中,便有人上前押了他出去。   “王妃,要不要派个人跟上去?”贺冬问。他真想找出那些人的窝点,一锅端了。   “随便你。”   *****   京城某处偏僻的宅子,逃出来的马友绿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后,才上前拍拍拍地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谁啊,敲那么急,赶着投胎啊。”   “大爷,开开门,小的是卖木梳的,路经贵宝地,想讨碗水喝。”   “卖木梳的啊,有桃木的吗?”   “有!”   门一开,马友绿顿时闪了进去,“快,带我去见头儿。”   这座小院的头儿一接到那封殷主殷慈墨亲启亲启的信时,顿时有点头晕目眩,暴露了?这指名道信的,完全没有一丝侥幸。   那个头儿横了一眼马友绿,马友绿立即解释,“头,我们谁都没有背叛组织,只是不知道晋王他们从何得知的。”   那个头儿当下不敢怠慢,着人安顿好了马友绿,便进了一条隐秘的秘道。   信辗转送到了殷慈墨手中,她阴沉着脸看着信上的内容,越看,牙根就咬得越紧,最后,她忍不住把信往桌上一拍,气得忍不住站了起来,“混账!欺人太甚!”肚子隐隐传来的刺痛感让她不得不坐回椅子上喘着粗气平复情绪。   “侧妃,王爷来了。”门外,一奴婢轻声提醒。   刚说完,君景颐已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进来了。   “妾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   君景颐扶着她坐下,然后随意地坐在一旁,“刚才在做什么?”   “没——”   “这是什么?”看着桌面上的信,君景颐随手拿了过来。   君景颐来得太快,她根本就没来得及藏信,再者,此事事关重大,君景颐知道也好。   在殷家,她说的话不如以前管用了。此次她惹出的麻烦不小,如果君景颐不出面,恐怕很难说服她祖父。   殷慈墨一直都很明白,她会被家族看重,自由地取用资源,无非是她用的同时能给家族带来丰厚的利益。哪天她给殷家带来的麻烦大过她所带来的利益时,就是她被舍弃之时。   可是越看,君景颐的脸色越凝重,不复刚进来时的轻松。看完之后,他把信扔到一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捏着她的下巴,双眼不带一丝感情地注视着她,“爷刚才还在想是哪个人那么好,去伏击老五夫妇,替爷出了一口气呢,不料是我的殷侧妃啊。你说,爷该夸你知情识趣好呢,还是骂你猪一般的脑子尽给爷惹事?”   殷慈墨任由他捏着,并不吭声,只是手时不时地摸着肚子。   看到她的动作,君景颐忍着暴打她一顿的怒气,咬牙道,“这么大的事你商量都不和我商量就擅自行动,翅膀硬了胆子肥了是不是?现在惹出这一堆麻烦,还得爷给你兜着,殷慈墨,你好,你好哇。你知道安排一颗钉子进晋王府有多么不易吗?就因为你轻举妄动,他们未建一功,就被一个不留地拔除了。”他一想到他先前好不容易安排进去的两颗将来有大作用的钉子就这么没了,就恨不得甩眼前这个女人两巴掌。   君景颐深吸了两口气才压抑住体内的邪火,看着沉默不作争辩的殷慈墨,冷冷地说道,“你最近给我老实点,还有,滚回殷家,好好劝你家老爷子把宝华玉兰拿出来,否则事情闹大了,影响了爷,爷不介意死一个侧妃。”   看着怒气冲冲走了的君景颐,殷慈墨缓缓吐了一口气,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芒,转而变得幽深无比。   即使有了宝华玉兰又如何?只能压制盅毒一时,不能压制一世,此番折腾,君南夕的身体底子算是毁了,二十五岁?她让他活不到!   此次之后,也是她该彻底潜伏起来之时了,殷慈墨摸着自己的肚子想。    ☆、72更新更新   不说殷慈墨连夜回殷家说服殷家众人的艰辛以家殷家众人的剧烈反应。只说次日一大早,殷家不出意料地将宝华玉兰送到了晋王府。   谢意馨着人把乌木盒子的东西交给对方,双方确认无误,交换了东西。随后殷家这边的代表连茶也没喝,便走了。   君南夕服下了宝华玉兰,盅毒总算被压制了下来。   张问宾却告知谢意馨,他们需要立刻启程前往祈山,希望她尽快做好准备。   将行李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有下人来告知君南夕醒了,谢意馨转身去了内院。   两人闲话家常了一番,便说到去祈山的事上。   “我此去祈山,府中之事,我全权交给你了。秦青贺冬,我已经交待过他们,对你唯命是从。你昨晚的一番手段已经折服了他们,你的命令,他们是不敢再怠慢了。”其实君南夕一直在等谢意馨出手烧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因为他知道,他说得再多,也没有她亲自动手立威来得有效来得让人敬畏。他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在她动手的时候无条件地站在她身后,便能帮着她在府中立足。   而她这三把火烧得漂亮,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闻言,谢意馨一怔,他的意思是,他去祈山,她留下?   似是看明白了她的疑惑,君南夕解释,“此去路途遥远,况且这治疗也不知道要费时多久,王府中不可一日无主,你留在京中,我放心些。”   这个道理谢意馨也明白,京中是他们的大后方,虽然他们无意于皇位,但有时候置身事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晋王府府中确实需要他们两人中的一个留在京中做好各项调度,避免被人钻了空子。其实撇开各项事物不说,至少要做好接应工作,确保他安全归来。   “好,我留下来,不过你答应我,要平安归来,可以吗?”   “这春蚕盅不是那么好解的,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君南夕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意馨。   什么代价?谢意馨忍住了到舌头的问话,“人在就好,什么代价都不怕。”她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比起性命来,就算断胳膊断腿,都只是小事,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馨儿,谢谢你,相信我,我们一定能白头到老的。”君南夕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道。   “嗯。”谢意馨回握,紧紧的。   随后,在拜别周昌帝与戚贵妃之后,君南夕轻车简从,悄悄地出了京。   而谢意馨送走了他,然后直接睡了一整个下午,然后吃了些东西,就去了书房。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她。这回她用了计,让殷家不战而屈,献上了镇族之宝一般存在的宝华玉兰。   他们这回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必有反击。在她用殷家那些作奸犯科的资料换回宝华玉兰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殷家必会以为她手上已经没有了拿捏得住他们的把柄。虽然她手上确实没有了他们的把柄,但也不是不可以运作了。   其实昨晚,君南夕情况稳定之后,不止是殷慈墨连夜回了殷家,谢意馨也回去了一趟。   她从来都不认为谢家就是铁板一块了,谢家一系的官员就让人抓不到丁点毛病。   正如谢家一直暗中收集殷家的黑材料一样,殷家同样收集有谢家一系的黑材料。更何况,殷家对谢家早有图谋。其实各个世家都一样,别人的把柄,不抓着一些好像就不能安心一般。   要揪别人的小辫子,首先就要把自己的小辫子藏好,没法藏好不让别人揪住的,就割掉,因为自己动手总比被别人动手好。自己动手,能控制影响范围,或许只是面上不好看;别人动手,搞不好拔扯就被扯掉一块血肉。   早在出嫁之前,谢意馨就有意地提醒过她祖父关于谢氏一族麾下官员的问题。她想,这回殷家就算使尽全力,所获也不会多。同时,他们还需要防备其他世家。毕竟殷家一嘴咬上来,谢家要是见血了的话,这些世家大概会闻风而动吧。所以防范工作一定要做好。   这场恶战对谢家来说,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转机。谢家应对得好了,能把一些不知所谓的人从已略有些繁杂臃肿的谢氏一系中剔除出去,整个派系的人员变得精简。   初步预计要达到这个目的,可谢家也不能一声不吭,任由别人喷粪逮着人就咬。有些人该保的还是得尽力地去保下来。否则,谢家的不作为,未免叫人寒心。   而且那朵宝华玉兰的来历,今早谢意馨也和周昌帝略提了一下,目的自然是希望他在接下来的纷争之中,在心里上能略偏向谢家。   一切准备就绪,气氛紧崩得一触即发。   事情由一件小事,谢家的家将曹寒一的儿子曹天浩强抢民女,逼死该女的父母,拉开了帷幕。接着,某地百姓一张状告某地知府贪墨巨额银两的状纸投到了当时在某地视察的钦差大人手中,随后此知府被押解上京。不仅如此,接下来,总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因为一些问题而官司缠身。   今天这个官员因为儿子强抢民女教子不严被贬官,明天那个官员因为贪污受贿被摘了顶戴花翎等等,如此这般,看得京城的百姓们眼花缭乱,京城的百姓住皇城根下,嗅觉非一般的灵敏,他们都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酒楼茶馆,空前的热闹。   人间四月芳菲尽,今年的四月,却是个残酷而血腥的四月,不说京城官场的动荡,各地均受到一些波及。   博弈到激烈处,殷家与祝家似有隐隐联合之意,而其他世家有几家也都出过手了。谢氏一系落马的人挺多,可在前期,谢家稳如磐石,并不多作挣扎,给人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直至那些人打下谢系的一位元老级人物——广陵的父母官罗鸿孺,罪名是贪污。   谢家的反击才开始,谢老爷子亲自操刀写了一个帖子,策论点为‘一个有能力的贪官与一个无能的清官,哪一个对国家对百姓,更好一些’。为此还附上了各省各地各县的调查资料,数据之丰富及论据,让后来那些翻阅后欲辩驳的殷家一派的人哑口无言。   折子初上之时,轰得人眼冒金星,众人没有想到,为救罗鸿孺,谢持礼竟然亲自下水了?为此,朝庭上甚至分为了三派,围绕着这一议题进行了激烈的立论辩驳。   而殷祝一派兴奋了,自古以来,但凡当官的沾上贪字,都难有好下场,谢持礼竟然敢冒这一大不讳,估计也要深陷泥沼了。   唯独殷慈墨,一听这议题,心中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先前一大批谢系官员落马,在他们的舆论造势下,谢家不作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谢家一系的官员心底多少都有点疑惑和动摇了。   如果这一回他们赢了,谁还敢说他们不作为?估计许多人都会想,罗鸿孺犯了这样的事,谢家都敢捞敢保,前面的人之所以不保,是因为性质不一样,谢家没出手的理由。   事情过去了之后,许多世家当家和朝中老谋深算的人才反应过来,他们都被谢家利用了。他们一开始就上了谢家的大当了,谢家借着他们的手来剔除派系里的某些蛀虫,而且还让谢家避免了被这些人怨恨的弊端。真是气死他们了。   不过那也是后面的事了,现在,来看持礼公的折子。   而持礼公折子的内容如下;各朝各代,贪官都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杀不尽的,皇帝在京中,不可能时时都能监督到各个地方。   杀了这个贪,下一任,就能保证不是贪官了吗?或许下一任比前一任更贪也不一定。因为前一任贪,但他可能已经吃饱了,而下一任,还饥肠辘辘呢。谁的胃口会更大一些,说不准。   有人言,千里当官只为财,虽然俗,却也反应了大多数官员的内心深处的想法。   清官和贪官,哪一个对百姓对国家更好?理论上的事,臣就说了,臣举个例子。   魏敏清,是个清官吧?他清廉的名声,在我们大昌都是响当当的。他也为官二十几载,上任过的地方并不少,安阳,崤函等地都去过。   可他给百姓们带来了什么?他去上任时,百姓们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离任时,仍是如此。这样的官员就是好官了吗?是,他是没有贪墨一两银子,那是他无银可贪!无银可墨!   所以,当官,特别是父母官,并不是不作为,一味地追求清廉,就是好的。   罗鸿孺是贪,但他的能力同样很强,在广陵为官十载,广陵百姓日渐富裕,生活水平基本能与京城百姓持平,每几日便能沾些肉味,冬夏换季时更能添置一些衣裳,所住房屋更是结实暖和。   皇上,人才难得。可以说,罗鸿孺贪墨的钱,连他在广陵实现的价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四月份之前,无论谁去广陵打听罗鸿孺,没有一个百姓不说他好的。自他被押解进京,对他的评论至今仍然毁誉参半,这难道不是他深得民心的一个侧面的证明?   这里还有一份崤函和安阳百姓的调查,有九成五的百姓都觉得,如果他们能达到广陵人一样的生活标准,他们愿意罗鸿孺这样的人去当他们的父母官,也不愿意魏敏清去。   当然,臣写这折子,也并不是想贪官开罪什么的,为免他们肆无忌惮,对他们必须有所约束。至于该如何约束以及这个约束的标准,可以再议。治国,唯治吏而已。而治吏,从来都是一个难题,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来。   “太傅,这样的观点,和你一向的风格不符啊。”周昌帝笑眯眯地,探究地看向他这位恩师。   “皇上说得是,其实臣也是受晋王妃启发,略有所感,才写下了这么一道折子。”   “哦,此话何解?”   “那日,晋王妃回谢府看望我们两个老骨头,闲聊时,提起她治理晋王府的一件小趣事。她说她回来的那天,正巧调理了两个小管事。事情呢,是这样的,管事乙状告管事甲贪墨银子。晋王妃展开调查,才发现,每次他们出去采买,都会去账房预支一笔银子,除去采办的银子外,剩下的都要上交的。”   “管事乙一直都很老实地把剩下的上交了,每一回都是管事乙先上交所剩,管事甲稍晚一点。有一天管事乙看到管事甲从银袋子里拿出了一部分银子,剩下的,才上交账房。管事乙当时气坏了,就把他告到王妃跟前。后来王妃调查,发现他们出去采买时领的是一样的钱,可每一次,管事甲上交的银子都和管事已一样的数目,管事甲却能每次都剩下银子进自己的裤腰袋。”   “晋王妃就觉得奇怪,于是就派人去清点管事甲采买的货物。令人吃惊的是,管事甲采买回来的东西,质量比起管事乙的那些,只好不差。那些多出来进了他腰包的银子,都是他起早贪黑四处奔走,货比三家,一点一点省下来的。可以说是他应得的,拿了,无可厚非。当然,不拿就更好了。这些,不就是两个人的能力问题么?”   “对此,老五媳妇是怎么处理的?”周昌帝感兴趣地问。   “那丫头啊,只是罚了管事甲交上他一个月瞒下的银子,然后继续让他们凑在一块管采买这一块。甚至还人为地给他们制造了一些矛盾,预防两人以后抱成一团。”   周昌帝点了点头,“治大国如烹小鲜啊。”管事甲有能力,却会贪,正好缺个监督他的人,管事乙正好就是那个人。管事乙呢,没能力,但品性好。两人放一块,倒也合适。   谢老爷子这一折子一上,果然引发了一阵热议。   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各地的考生坐不住了,一一陆续提前进京。   而且正是因为四月时事的激烈,思想上的碰撞,铸造了一批目光独道言辞犀利的考生,他们有思想,各成一派,所作的时论都极其精彩。   而谢家作为辨认一方,有理有据,有情有谊,竖立了一个相对来说,还算正直的形象,不过在一些老石板的眼中,就是倒行逆施了。   因此,谢家吸引了好些优秀的考生投卷,毕竟谁也不敢肯定真走了官场,自己以后就不会犯错。   谢家一派的位置还是摆得很正的,会尽力保自己人但又不是毫无原则的,一些犯了重大的原则性错误的人,谢家没去救。   这样子,就够了。   平时互惠互利,而该他们出力的时候他们出力,到了关键时候,靠山能使得上力,拉自己一把,遇事的时候,而不是被放弃掉,这样就是他们心目中想要投奔的家族。   而且因为谢老爷子的折子,罗鸿孺成为了有一些小缺点小毛病的能臣代表,而魏敏清,则成了一个除了清廉名声之外什么都做不好的清官。   这可把他气坏了,要知道,他历来以清廉为荣,事可以不做,但名声不能沾污。   如今,在持礼公的折子上,自己倒成了反而的教材了,他二十几年勒紧裤腰带养出来的名声啊,就这么诡异地成了反面教材了!   其实魏敏清会中枪,一点也不冤,谁让他是殷氏一派的人呢,还是他们竖立起来的一个典型。谢家在清廉上没法挑你毛病,我就在能力上挑。   ******   朝中的事情,有谢家的男人们撑着,谢意馨在最初的商议时给出自己的意见之后,便不再插手了。   此时的她正在府中招待小胖子与瀚哥儿两个小祖宗呢。   “什么,你要从军?”谢意馨吃了一惊,忍不住上下扫了金萧柯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小胖子不满极了,难道胖了,就不能从军吗?   “会很辛苦。”谢意馨认真地说道。   小胖子一愣,笑道,“我知道,但我不怕。”   他又说了一句,“其实不管走文走武,都一样辛苦。我今年十四,也是时候去军中摔打摔打了。”   谢意馨默然,是啊,想做大昌国内最顶端的那群人,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外人只看到他们这些人的光鲜,却不知他们为此付出了多少。   “去军中,也好。”良久,谢意馨才出声。谢家一系,以文官居多,金萧柯从武,也好。而且她知道,年底大昌与北蛮必有一战,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若是小胖子运气好,自身实力也不错的话,封侯拜将不可能,捞点功劳还是可以的。比前一世苦熬资历好多了,况且他这个年纪,去军中可以,为官,就太年轻了。又不是太祖打江山的时候,十来岁都敢任命一方父母官。   见他心意也决,谢意馨也在心中盘算着能为他做些什么,不说能帮他找个升迁的捷径,至少要保证他不被人暗中坑了或者功劳被人昧了就行。   话峰一转,谢意馨道,“表哥的身体还好吧?”   “这一年还行了,虽然不能根治,但比往年好过很多。”   “那就好,等他八月成亲,我亲自备一份大礼去贺。”   金从卿患得的哮喘,每年春夏之交时,也是最容易发病的时候,所以他在这段时间轻易不出门的。   原本,谢意馨想着办法从殷慈墨手中拿到那个根治哮喘的方子的,可是她左思又想,都觉得不妥。因为她们两人的矛盾激化得厉害,不管是威逼利诱,谢意馨都没法子保证殷慈墨不会在她给出的方子上动手脚。有时候方子上的药材添一味少一味,治病的药都有可能成为催命符。   这个,谢意馨不敢冒险。不过,既然威逼利诱不行,那就只有另辟蹊径了,总有人能让她心甘情愿把那方子拿出来的。   谢意馨想着,那个准备了那么久的人,差不多能用上了。    ☆、73更新更新     “孙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君南夕笑问。   “怎么,不摆你淡然无畏那套了?”张问宾的师弟孙阳睨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吃这套,我自然就不摆了。”君南夕淡淡地说道,即使被人这样拆穿,仍然不见其有丝毫狼狈与尴尬。   这本来就是他为了能顺利治疗,针对孙阳的性格做出来的表象。其实他也并没有装得太过,虽说表象,却也暗合了他八分的心性,如果没有谢意馨,对于生死,他是真的会顺其自然,并不会太过强求。如今有了谢意馨,为了他们的将来,他愿意去努力去算计。   此老头性格多疑,喜怒不定,因为他们是打着那株参的目的来的,不管他表现得多好,孙老头都是抵触的。   他只是将他对生的渴望,十分里只表现出两分,其他八分被他隐藏了而已。孙老头都不能接受,如果他将势在必得的态度表现出来,对孙老头的刺激不知道有多大。   不过这些话君南夕没说出来,在孙阳这种倔老头面前,他只认定他的,再多的解释,在他看来都是狡辩,他就不必浪费力气了。   只是现在已经过了几天了,再强的冲击也平复了一些。可以更进一步了。   孙老头必定厌恶他君南夕给他的最初印象,如果他一直维持着这样,这一辈子就别想拿到那参了。而且孙老头也根本不相信他之前的那副面目。还不如把心底的求生欲/望真实地表现出来,可能还容易被孙老头接受一些。要不然,只会被他一直防备着。   斗智斗勇,他君南夕何曾怕过谁?   见君南夕并没有不承认,许老头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点,哼了一声,“表里不一,我就说你是个诡计多端的小子,偏我师兄那家伙还不信。”   预料之中的反应,君南夕眼中迅速地隐现一丝笑意。   “许老果然眼光犀利。”君南夕赞了一句,“只是活在名利场中,表里如一的人通常都死得快。因为太容易被人看穿心思了。”   许是想起什么,许老头脸色微微一变,嘴上却道,“没有一条道走到黑,最重要的是没拿我老头子当傻子耍,还算你识相。”   许阳又哼了一声,不客气地说道,“你现在换了一副嘴脸,想怎么哄我老头子的人参?”   “自然是投你所好。”君南夕浅笑。   “老头子没什么好的,不过给你一个机会也不是不可以。”许老头翘着胡子说道,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接下来就看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君南夕静静地站着,听了这话,并没有脑子一热就脑门充血地激动不已。他并没有把这话当真,诚意是要表现出来,但他知道,对付这个刁钻的老头,光是傻傻地付出诚意是不够的。   “一切但凭许老吩咐。”   “现在,去提水,给我这些宝贝儿浇水。”许阳指着一小片向阳的药草说道。   君南夕一挥手,小卓子就领着两个侍卫兵分两路,一路去挑水,另一路去了张问宾那问明这片药草的习性以及浇水时应该注意的事儿。   不到一刻钟,两个侍卫躬着身子给药草浇着水。   许老头看着牙疼,眯着眼睛问,“这就是你的诚意?”   “您老不是让浇水吗?”君南夕避重就轻地问。   许老头不客气地问,“为什么不是你亲力亲为,让你的手下做,算什么诚意?”   “目的达到了就好,管那过程做什么?计较那么多,生活就难有愉快了。况且我用的手段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们是我的手下,他们能做的事情让他们去做,有什么不对么?各司其职罢了。难道要我和他们抢活干不成?我能做的活他们不一定能胜任,那我的活谁又能替我干呢?”   这个狡猾狡猾的小子不上当,气死他了。   君南夕被他支使得团团转的画面就此破灭,孙老头子黑着一张脸,咬着牙问,“你说,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了而必须由你亲自动手的?”   君南夕想了想,道,“下棋?”   果然看到孙阳眼睛一亮,他无意中瞥见木屋中有一本用旧的弈程三十六局,就猜到孙阳就算不是个棋痴,也是爱下棋的,   “一会和我下两盘,输了就给老老实实干活!”   “那你输了呢?”   “我输了,自然就是你的手下干活了!”   君南夕没和他扯什么公不公平的,直接应了下来,“好!”   君南夕的上道让孙老头满意地眯了眯眼。   于是,山谷中,两方人马的互虐生活就此展开。   每次下棋被君南夕虐了,孙老头必会变着法子折腾君南夕的一干属下虐回来。   每次输了棋,他都忍不住指天赌咒,再也不来君南夕这找虐了,但通常忍不了两天,又来了。   每晚,张问宾都给他把了脉会酌量地开一些药,有一晚,忍不住再次说道,“你这身体,宜静养,实在不宜劳神伤脑。”   “此事我自有主张,劳张老担心了。”君南夕闭着眼说道。   张问宾君南夕这样,心中必是打定了主意的,再劝下去,也无益,便住了嘴。   从入了这祈山,除了一开始的介绍之外,君南夕就不让他参和到他们之间的斗法之中了。于是,他便由着两方人马折腾着,只每日闲适地采药制药,然后一早一晚替他把把脉,就这样过一天了。   如今发现,君南夕才花了这么点时间,能有如此进展,已叫他大开眼界。他这师弟,有多难搞他是知道的。   性子燥的人有急智,如许老头,可他却不如君南夕耐心及擅长布局谋划。   如君南夕预料一般,两人亦师亦友的关系,就在这种情况下慢慢建立起来了。   后来孙老头或许有察觉吧,只是那时候他对这件事的抵触已经没有那么深了。毕竟棋如其人,下了那么久的棋,君南夕什么样的性格,他已略有了解,那是一个胸中有丘壑,有手段有谋略,却又不失原则不泯灭人性的家伙。据说他还深得皇帝信任。大昌国当权的人之中有这样一个人,对大昌来说,是福不是祸。一株五百年的人参,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但对一个国家一国的百姓来说,就无足轻重了。   就在君南夕为了那株人参与孙老头斗智斗勇的时候,这厢,谢意馨看着从谢家一系中落马的官员名单,微微一笑。   看完后,她便直接进了屋里更衣去了。今天是十五,又到了去皇宫给她那贵妃婆婆请安的时候了。对于一个月那么几次的请安,谢意馨并不排斥,比起前一世她在侯府时每天都要立规矩的日子,现在的日子,可以说得上是神仙一般的了,人要知足。   与谢意馨的好心情相反的是,殷慈墨也在看此次落马官员的名单与相关的资料,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对于此次的计划,殷慈墨直觉地不赞成。大概是被打怕了,她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   可是殷家人这一年里一直都在挟着尾巴做人的,实在是憋得太狠了,以为谢家已经没有拿捏他们的筹码,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让他们扬眉吐气。   为此,谢家分成两道声音,一道是赞成反击的,另一道是不赞成的。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都把目光投到殷家老爷子身上,看他的决断。让殷慈墨失望的是,连她祖父对此都默许了。   带着满心的失望,殷慈墨回到景王府,她知道她祖父对她的话没有以前那么重视了,她也能理解,毕竟这一年多来接连的失利,略有点失望也正常。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看完最后一页,殷慈墨放下手中的资料,右手难受地捏了捏眉心,左手则捏了捏腰部。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了一张红帖子,那是殷家送来的,说殷家许久没有办喜事了,想借着她父亲的寿辰全家聚一聚热闹一下。   殷慈墨知道他们这是借机庆祝最近取得的战果,想起刚才的发现,她冷笑,这些傻东西,轰轰烈烈地折腾了一个月,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来对付谢家,看似战果辉煌,实际上呢?   是,他们是咬下了谢家的一大片肉,但这些肉却是腐肉,他们使了那么大的力气,除了得到一嘴的臭,什么都没捞着。还自以为得计!咬到的唯一一块好点的肉——罗鸿孺,还被谢家抢救了回去,顺手还给满身的伤口止了血。   连殷慈墨都不得不佩服这计策的高明。只是,她一想到,这一招将计就计,还是由于他们殷家的配合才那么完美,她就忍不住想吐血。   殷慈墨还不知道,殷家其实还有一个人从这场较量中回过味来了,那个人就是她的祖父殷宪珂。殷宪珂自打昨晚起就紧闭着院子,称病不出。对于家中人提出庆祝的事,也不反驳,大约是不忍心打击众人?   ******   “你们傻啊,人家谢家露哪块肉,他们就扑上去咬掉哪块,狗都没有你们听话。还一脸咬得高兴,自以为得计的傻样!”汤家老祖宗汤恺扬对着汤舒赫披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脑子长你们头是当摆设的啊?”   汤舒赫觉得很委屈,虽然他们汤家与谢家一向的合作还是挺愉快的,只是合作毕竟只是合作,竞争的关系还是在的。毕竟朝庭上资源就是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东家占了就没西家南家北家的份了。而且他们作为御使,这样的重大案件不出手说不过去。   而且这件事中,好多世家都出手了啊,为什么就他挨骂呢?   “你们真是,留着那一身的腐肉来恶心谢家,拖累谢家,多好。非得好心地帮人家剔掉!现在好了,你们就看着吧,三五年内,谢家的实力必上一个台阶!人家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都是你们一手推上去的,可是谢家会感谢你们吗?”   最后,汤恺扬恨铁不成钢地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还有殷宪珂那个搅事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斗了一辈子都斗不过谢持礼,就这种被刺激一下不顾理智的性子,再给他两辈子都斗不过谢持礼!”   汤舒赫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了,他哪里知道会这样弄巧成拙,前几天看那阵势,谢家似乎就要倒台一样,谁还把持得住不去参一脚?   类似的对话,在好些院子里或早或迟地上演着。就算这样,他们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谁叫他们之前以为露出来的那些肉都是香喷喷的肉,上赶着咬人家呢。   期间,不知道是哪位老祖宗感叹了一句,这样老练独道的手段,还是谢持礼会教孩子,谢家这一辈,青出于蓝啊。   莫怪乎他们会有这样的感叹了,这些老家伙都是几十年的老伙伴老对手了,对彼此之间的了解可谓深入骨髓。这样剑走偏峰的手段,决不是谢持礼会用的。   次日,被骂了一顿点醒了的汤舒赫见到抿嘴作严肃状的谢昌延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忍不住在心中啐了一口,我呸,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装给谁看呢?我们都被你们谢家坑惨了。   ******   “谢家这一场仗打得漂亮啊。”周昌帝私下跟戚贵妃如此嘀咕。   朝庭上势力错综复杂,谁高一些谁矮一些,周昌帝并不在意,只要高的那方势力没有威胁到皇权,他一般都不理会。   况且这天下是他们君家的,那些拖累皇朝的腐肉蛀虫自然是越少越好,不管哪个派系的都一样。   “皇上,那晚行刺老五夫妇的黑衣人找到了吗?”戚贵妃才不管朝庭上的事呢,她只关心那些伤害她儿子的凶手抓到了没有!   周昌帝静默了一下,大掌拍着戚贵妃秀美的背安慰道,“还没,不过有点眉目了。”   谢意馨请了安后,她那贵妃婆婆执意留她在宫中用午膳。她推辞不过,可又没到用膳时间,她婆婆又忙着替周昌帝做鸭血汤,于是就打发她来逛逛园子。   皇宫是非多,谢意馨本不欲多走动的,可她留在那又影响她婆婆,于是就决定在附近逛逛。   夏季的皇宫,景致还是可以的,他们一行人沿着这些景致渐走渐远。钟粹宫的宫女刚欲提醒‘前面是冷宫,别再往前走了’的时候,谢意馨刚巧发现一座在林子中若隐若现的亭子,好奇地走了过去。接着,他们看到了另人吃惊却不意外的一幕,两个宫女在教训一个小孩。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皇子就有什么了不起了,敢偷我们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那个宫女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拧着小孩的胳膊,面目狰狞。   那小男孩被拧了,疼得咬唇,却不哭,一张脸沉静得不像是三四岁的孩子,没有恨也没有怒。   因为小男孩知道,恨和怒,只会招来更多的毒打。或许哭泣求饶会让这些坏蛋放过他,但在他小小的心灵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许这么做。   只是小孩似乎还不知道,他的这份沉静,足以让这些欺辱他的宫人心生恐惧及忌惮,进而忍不住变本加利。   果然,那宫女一只手拧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忍不住甩了他一巴掌,嘴上骂道,“你不过是一个在冷宫中出生,又不受重视的皇子罢了,就算我今天把你掐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知道。”   小孩不甚干净的脸蛋上立即红了,那掌掴的力道大得让他跌坐在地上。   另一个宫女有些看不过去了,拉了拧人的宫女一把,“好了,适可而止吧,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光天化日的,被人瞧见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再说,咱们还要去给祈嫔娘娘送东西呢。”   “哼,算你好运!”   等那两个宫侍走了,他才慢慢爬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弯下小身子捡起地上已经脏了的点心,运作笨拙而缓慢。   看着已经脏了的点心,小孩抿了抿嘴,笨拙地擦了擦,然后捻了一小块放进小嘴里,然后才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条帕子,将剩下的点心包好放进口袋里,然后迈着不甚利索的步子摇摇晃晃地往冷宫的方向走去。   谢意馨眯着脸,看着那道瘦小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她公爹的第十一个儿子。   在冷宫中出生,至今没有名字的那位。   说起这十一皇子的母妃萧明丽,还真是个奇葩。   几年前,周昌帝外出游玩错过了时辰就住在一小官家中,那晚阴差阳错之下,喝醉了的周昌帝无意中睡了一小官献上的女儿萧明丽。本来这事也好办,带回京赐个封号就是了。   可让人意外的是,萧明丽并不是自愿的,在此之前她已经有一个芳心暗许的青梅竹马了,那晚的事相当于毁了她一生。   萧明丽带着不甘与抵触的情绪入了宫,周昌帝对她还算尚可,几年里封了从四品的芳仪。   不料却是几年后在宫中见到了情郎,情不自禁之下,两人拥在了一起。   只是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正巧这一幕就被周昌帝撞破了。于是一个被赐死,另一个被打入冷宫。   原本萧明丽也是被赐死的,当时她的贴身宫侍透露了她已怀有身孕的事才逃过一劫,转而被打入冷宫。   这些事情本来是宫中隐私不为外人所知的。谢意馨会知道,也是上一世无意间听别人提起的。   一个孩子在宫中生存,父皇不待见,又没有母妃护着,太难了。   上一世这个孩子是在几岁没的,谢意馨不知道。但此次无意中的撞见,却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柔软。   “主子,咱们要跟上去吗?”春雪问。   “王妃,已到了用膳时间,为免娘娘担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钟粹宫的宫女上前劝道。   谢意馨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劝阻,她想了想,笑道,“也好,咱们回去吧,正巧我肚子也饿了。”   *******   祈山的深山之中,几座木屋依地势而建,在漫山葱郁的树木中,显得十分幽静得趣。   一位糟蹋的老头拄着拐杖骂骂咧咧地从旁边的木屋之中踱了出来,“败家子,你们这两败家子,这参就差一个月就五百年了,就这么被你们糟蹋了。”   “你们以为这是白萝卜啊,随随便便一拔就是一大堆!”   “师弟,五百年的萝卜比五百年的人参更难得。”张问宾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   此话一出,骂声戛然而止。接着,骂得更厉害了,“好你个张问宾,用了我的参,还不让我说两句痛快痛快!你赶紧给他治,治好了你们俩就一起滚蛋,别在这碍我的眼了,否则老子我一把毒药放倒你们。”   张问宾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口是心非的师弟,那株参一直是由小金看守着。小金是条金色的大蟒蛇,寻常生物近不了那株人参的。   如果没有这老头的允许,小金怎么会任由他把那株人参挖出来?这分明是他默许的,他也舍不得君南夕死去,嘴上却不饶人。   他这师弟,医术了得,但性情也古怪,从他不愿入世宁愿窝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就能看出来,历来能入他眼的人一只巴掌都能数得出来。   刚来到祈山那会,孙阳一听他们的来意知道他们的目的是那株快五百年的人参时,就差没把他们轰走了。   后来虽然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勉强给了他们一间屋子住,却一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见面就高昂着头,哼哼两声。   如今君南夕的病拖不下去了,挖了那株参,师弟虽然骂骂咧咧的,却也没抢回去,这不也是一种默许么?    ☆、74更新更新     回到钟粹宫,谢意馨发现周昌帝已经到了。刚才她那贵妃婆婆亲自下厨之时,她就隐约猜到周昌帝有可能会过来用午膳,此时见到他,倒也不算太意外。她处变不惊地行了礼,在周昌帝满意的目光中被叫起。   周昌帝心情很好地说道,“先用膳,一会有东西给你们。”   别人和皇帝一起用膳是什么感觉,谢意馨不知道。但是此时周昌帝无意间散发的威压让谢意馨有点紧张,有点食不知味,动作虽然仍然优雅不出错。   周昌帝放下筷子之后,谢意馨与戚贵妃一起,放下了筷子。   “皇上,刚才您说有东西给我们,是什么呢?”戚贵妃亲手给他上了一盅暖胃的红枣茶,笑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   李德一个眼色,殿内伺候的人都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心腹。   戚贵妃疑惑地看了周昌帝一眼,什么东西,这么郑重?倒是谢意馨隐约猜到了什么,心跳快了两拍。   在周昌帝的示意下,李德拿出两封信,一封递给了戚贵妃,一封递给了谢意馨。   谢意馨接过一看,果然是君南夕的信。她见她婆婆已经打开信之后,也忙不迭地打开。迅速地扫了一遍,发现前面说的都是他在祈山的生活和趣事,后面便是询问她在京中的情况,说他已经开始治疗,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不必回信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应该很快便能相见。   看了一遍,字里行间流露的思念及情谊不宜她在此处细看深想。得知他一切安好,谢意馨吁出了一口气。然后仔细地把信纸收好,放妥。   一抬眼,谢意馨发现戚贵妃已经激动得哭倒在周昌帝怀中,而周昌帝眼带深意地看向自己。   不由得有点哭笑不得,微微一福,行了个礼,谢意馨便退了出来。出来钟粹宫,她看着高挂的太阳,自语道,“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出宫了。”   李德随她一道出来的,见此陪笑道,“晋王妃,太阳大,奴才已经叫人抬了轿辇过来了。晋王府的马车也会在宫门处等着的。”   “劳烦李公公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见几个太监抬着一顶轿辇出现了。   朝李德点了点头,谢意馨抬脚上了轿辇,在轿辇的一摇一晃中,她摸着怀中的信,思绪有些飘远。   君南夕离京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因为从遇刺那晚起,晋王府就开始闭门谢客。可是过了一些日子,总有人投了拜帖,欲上门拜访,打探虚实什么的。可是这些都在谢意馨的示意下,被秦青礼貌地拒绝了。   后来考虑到他归期不定,一直不露脸也不太好,周昌帝就给他弄了一个出使别国的借口。   只是有些精明的人后来渐渐反应过来,隐约猜测到君南夕离京的目的,奈何已经没了他的踪迹,他们只好转而盯着晋王府了。不想错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其实以景王宁王最为紧张,毕竟君南夕要是治好了身上的病,以周昌帝对他的宠爱,继位的可能性很大,这已经严重地威胁到他们自身的利益了。   如果有可能,他们宁愿君南夕永远都回不了京!   估计君南夕也是早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一直也没有寄信回晋王府。这是君南夕离开后,谢意馨收到的第一封信。刚才听李德说,这信是夹杂在各地的奏折中一起送上来的,其中用了暗语,这才避过了那些人的耳目。   君南夕此举防备的是什么人,以周昌帝的睿智,不难猜到。可他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谢意馨也猜测不到他的想法。不由地叹了一句,帝心难测啊。   他们的队伍走到三岔路口时,谢意馨乘坐的轿辇突然一顿。   “主子,前面是三王妃的轿辇。”春雪轻声说道。   谢意馨挑了挑眉,真是巧了,蒋初篮也进来请安了?听说殷侧妃昨天请了太医的——“她为长,我为幼,且避让一二。”   蒋初篮的轿辇经过谢意馨身边时,她手一扬,示意停一下,“五弟妹这么快就回去了?“   快么?谢意馨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太阳,今天是进来请安的,请了安吃了午饭还不走,难道要留在宫中过夜不成?   “五弟不在,想必整个晋王府空荡荡的,五弟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吧。”   春雪他们都不是人么?话说到这份上,谢意馨确定了,她这是来找不痛快的。于是谢意馨一直是微笑着听她说完,才道,“是啊,景王府家大业大,给三皇嫂逗闷子的人也多,每天都热闹得紧。这些晋王府自然是比不得的。不说别的,晋王府除了主院,其他的院子十院九空,也没个人住。每日我都闲得发慌,恨不得找些事来打发时间才好。”   谢意馨句句带着深意的话让蒋初篮不悦地皱眉,给她解闷的人是多,全都是景王的妾氏!热闹?的确是热闹,昨晚还闹到一更天呢。晋王府十院九空,不是讽刺她景王府内大多数的院子都住满了妾室么?   蒋初篮下意识地欲伸手摸摸自己疲惫的脸蛋,昨晚殷慈墨肚子不舒服,请了太医,折腾到一更天。后来景王歇在她那,两人又胡闹了半宿。今天又是一大早地起来梳妆打扮进宫请安,厚厚的粉都遮不住她眼下的疲惫。哪知进了宫,还被她婆婆拿着话若有似无地敲打。也是太累了,又想起近来朝堂上蒋家的失利与谢家的得利,再看到谢意馨一派清闲的模样,才忍不住小小地讽刺两句。   就在这时,一太监快步走来,行礼之后,和蒋初篮说了一句。   谢意馨不必凝神,就隐约听到‘景王已在宫门口等着王妃了,让他们快一些’之类的话。   挥退小太监,蒋初篮蓦然一笑,“噗哧,五弟妹真是才思敏捷口齿伶俐,嫂嫂我想在口头上占你点便宜都不行。这两天我有点不痛快,刚才冒犯之处,嫂嫂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还望五弟妹不要介意。”   看着她笑得肆意张扬难掩媚态的脸庞,谢意馨微眯着眼,她突然间想君南夕了,很想很想。   如果他在的话,必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即使是口头上的,也不许。虽然她凭着自己,也没吃亏,但谁又会抗拒有个人疼着护着?   伸屈自如,神色自然,,能当上皇后的人,果然不简单。   谢意馨亦笑道,“三皇嫂客气了。”她怎么说她就怎么信,反正她也没吃亏不是吗?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出宫吧,五弟妹得空的话可以来景王府坐坐。”   “呵呵,得了空一定去。”   不久之后,景王妃与晋王妃在宫中相谈甚欢的消息不胫而走。谢意馨听了,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下午,戚贵妃送走周昌帝,今日陪着谢意馨逛的那个宫女向戚贵妃禀报了什么。   只见戚贵妃眉头微皱,“你说她看到冷宫那个孩子了?好了,这件事本宫知道了。”   ******   “王妃,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某日,大总管秦青将府内的事回报了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谢意馨看他的表情不太对,问了一句,“怎么?”   秦青头一昂,说道,“以秦某多年来的眼光看,这封信有可能被人动过。”   谢意馨哦了一声,将信拆开,从字迹上认出是她派往燕子湖老家那边的属下来的信,当下面色一整,手一抖,将信展开。   秦青装作不小心地瞄了一眼,顿时有点头晕眼花,这都是什么信啊,信上的字他每个都认识,只是组不成句啊,王妃能看得懂?   “这是密信,没有那本密码书,即使信被人动了也无妨。”谢意馨解释了一句。   秦青一听,开始似懂非懂,接着琢磨多几遍之后,似是恍然大悟,是他想的那样吗?如果是的话,王妃就太聪明了。   谢意馨回屋,拿出一本小册子,将密信上的字勾写出来,最后连成几句话,“井水莫名地变浑浊,老鼠白天过街,牛羊等畜牲不肯进圈等等主子说的情况都发生了。”   看完信上的几句话之后,谢意馨陷入了沉思。信上所言,都是当年殷慈墨所说的地动前的预兆,如今都一一出现了,说明地动将在不久的将来发生。   燕子湖位于浮阳,隶属冀州。此事事关冀州十万万苍生,这么大的事,她还是慎重一点回去和老爷子商量商量吧。而且冀州又是谢氏一脉的大本营,不容有失。就算是她心中的那个计划,也需要谢家的配合不是?   “春雪,我母亲前两天不是派人来报,说家里预备给几位高中了的族兄摆几桌酒么,日子好像就是今天?我挑好的那些礼物秦管家送过去了吗?”谢意馨问。   “主子,我叫人去问问。”没一会春雪便回来说,“秦管家说看时间还早,还没送过去呢。还问要早点送过去吗?”   “不用了,我亲自去一趟,叫人备马车吧。”本来几位族兄族弟高中,她备了礼便可,毕竟她身份摆在那呢。再说,太过高调对谢家对她都不是好事。可现在她不是有急事嘛,责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   谢意馨到的时候,众人匆匆来迎。   “不是说了不回的吗?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不住地问。   “祖母,您别担心了,没什么事,就是在晋王府呆得闷了,想回来看看而已。”谢意馨一手拉着瀚哥儿,一边安抚,“母亲,马车里有几份给东名敏岳几位族兄的礼物,一会您帮忙拿给他们。”   “姐姐,姐姐,瀚哥儿的呢?瀚哥儿各项功课都得优哦,而且先生说了,如果瀚哥儿一直这样下去,以后一定会考上状元的!”   谢意馨摸摸他的头,“那瀚哥儿要努力哦,不要骄傲,知道吗?”   “那礼物呢?”   “姐姐怎么可能会忘了咱们瀚哥儿那份呢,一会姐姐亲自拿给你。”   得了这话,瀚哥儿才算安分了。   进了门,谢意馨找了个借口,随着老爷子去了书房。谢家的其他男人也陆续跟上。   “祖父,燕子湖那边有异常。”谢意馨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异常?”事关本家老根,老爷子神色一正。   谢意馨把信上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众人面面相觑,而老爷子沉吟不语,谢昌延轻声地问,“这些异常现象,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谢意馨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久之后燕子湖可能会有一场地动发生。”   众人神色一凛。   “地动?!”   “你确定吗?”   谢意馨摇了摇头,只说道,“即使是现在,我也只是怀疑,而不敢下决定。记得我小时候,我娘的奶嬷还在,她的家乡经过一次地动,家人都死了,只有她逃了出来。她辗转之下做了我娘的奶嬷,我小时候,经常在我耳边念叨那一年的事,地动前的异常,地动后的惨象,她都反复地说。前一阵子,又恰好听到本家的一个人从燕子湖回来念叨着类似鱼儿白天跃出水面的趣事,当时我就觉得不妥,才会派人前去核实一番的。”   这些话,自然是假的,但又是符合逻辑的。她娘的奶嬷,老家确实发生过地动,只是她人已经不在了,死无对证。   “就凭这个,预言地动,会不会太草率了?”二叔谢渊保迟疑。   “确实。”   “只是这样的现象,实在太相似了。我直觉那里一定会发生地动的。”谢意馨也只能这么说了。   “难道先前的古书上就没有类似的记载么?可以稍微印证一下也行。”   “太祖打天下时,战争几十年,销毁了太多的书籍,现在想找出类似的记载,难咯。”   谢老爷子看着浑身散发着沉稳气息的孙女,再想起这一年多了,她的一举一动,别人不清楚,可他却知道她替谢家化解了多少的灾厄。他相信,这一回,亦不例外!况且,他活了七八十年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燕子湖的异常,确实不同寻常。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老爷子道。   书房内突然没了声音,三兄弟都讶异地看向老爷子,他们以为,老爷子是最难说服的...   不过既然老爷子信了,他们就从相信会发生地动这方面来考虑。   “此事,难道由我们谢家上折子说?”谢昌延问,他盘算着上这道折子的风险。   “为什么不?要知道,如果此事是真的,我们谢家就是大昌的大功臣!”谢渊保兴奋地说。   “不太妥当。”谢忻峰摇头。   “不,这道折子我们谢家不能上!”谢意馨道,“自古以来,地动作为一种严峻的天灾。素来被人们视为天神大怒天罚之类的,天子有时候需要下罪已诏的,以求天神息怒。正因为有这样的一种思想,那么,能提前预示地动的人,会被人视作大昌的福星。”   “但是你们别忘了,咱们前一段时间才在陛下的庇护下将家族里的人员整顿了一遍,去芜存菁,又补充了一批新鲜的血液。如果咱们再做这个福将,无益于烈火烹油,自掘死路。”而且,还有一点,你们别忘了,谢家还出了一位晋王妃。这一点,谢意馨没说。她觉得前面这些就足以说服他们了。   “那怎么办,如果这事是真的,这个功劳不能白白送人吧?”谢渊保急切地问。   “为什么不能白白送人?”谢意馨笑问。   “你要送给谁?”谢渊保反射性地问。   “殷家。”   闻言,其他人均若有所思。   唯独谢渊保气急败坏地骂,“什么,你不知道他们是我们家的死对头,还要把这天大的功劳送给他们?!”   “老二,做事别那么急哄哄的,用用脑子。”老爷子不悦。   谢渊保郁郁地闭上嘴。   谢忻峰眼睛一亮,“你是打算?”   老爷子高深莫测地看着这些子孙。   谢昌延若有所悟。   谢意馨笑着点头,她三叔的脑袋瓜子就是好使。她能这么快制定这个计划,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地动的事,而且这个计划其实一直都在心里,隐约成型。   “可是,他们会上当吗?”   “那就得看咱们的布局了。”谢意馨嘴上说道,在心中却是肯定地加了一句,一定会的。   殷家因为在蔡氏的死受到重创,一直以来,都憋着一股气,一股渴望东山再起的气。前面对谢家的打击,是赢是输,估计他们已经回味过来了,至少殷宪珂一定回味过来了。殷崇亦应该也有点明悟了。恐怕回味过来的人,气得就更好了。所以,预言地动,成为大昌福将,这么绝好的机会,他们不想放弃,不愿意放弃,也舍不得放弃。   只是,这一世与上一世已经不一样了,上一世殷慈墨尚未嫁为人妇,再大的功劳,也只是臣子,只会被当作一员福将,殷家也跟着受益。   但她已嫁为人妇,而且嫁的人还是皇子。如果她或者殷家借着预示地动的发生做了大昌的福星,于殷家来说,或许是莫大的幸事,景王或许也能因此而沾上光。   但长远来说,这绝对不是幸事。   周昌帝会觉得,这是怎地,天神用地动来警示朕!你的侧妃,或者侧妃的家族是大昌的福星,那是不是预示你景王就是大昌的下一任皇帝了?那是不是预示朕老了,该给你让位了?   这并不是不可能,因为她越和周昌帝相处,就越发地觉得圣心难测。   “这个就交给我了。”   “三叔,殷家人多疑,你最好是挑有殷慈墨在场的时候让他们知道那些现象。殷慈墨是做过女史的人,她知识之渊博侄女我都要望其项背,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她一定了解的。咱们或许连地动都不用提,只在中间撩拨一二就是。”谢意馨最后说道。   最后谢老爷子拍板,“这件事情老三去安排,有什么需要就去找老大,老二近期就不要出去那么频繁了,好好呆在家里吧。”    ☆、75更新更新   清闲下来,谢意馨总忍不住想起冷宫里那个笨拙又倔强的孩子。不想想的,可是心里总是放不下,有时候睡觉时还会觉得莫名的不安。为了不折腾自己,于是她又进了宫,给她婆婆请了安后,她再次朝着那个若隐若现的凉亭走去。   一路上没有遇上那孩子,谢意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失望。进了凉亭,才发现,小小的人儿就靠在一旁的石柱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睡得香甜。   谢意馨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示意下人都退到了凉亭外边,而她则坐在石椅上,端着春雪新沏的茶,慢斯条理地喝着,眼神不由地扫向那孩子。有些人,真的是看眼缘的。细看这孩子与君南夕长得有五六分想像,特别是睁开时,那双眼,尤其地像。   这一片离冷宫很近,少有人经过,谢意馨不担心有人会来打扰。   小十一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姐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神智清明后,他猛然一惊,整个身子微微一缩,待发现她眼中盛满的是温暖的笑意并没有他熟悉的恶意时,握成拳的小手才缓缓展开。   他眼白分明的双眼有一瞬间的茫然困惑,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我父皇——”他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嗯,你不是皇上的妃子吗?”因为皇上的妃子看到他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你说对了,我不是。”谢意馨眼中划过一抹赞赏,这么小的孩子,观察力还挺敏锐的。   “那你是谁?”小家伙皱着眉头问她。   “我是你五皇嫂。”谢意馨笑笑说。   “五皇嫂?”小家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小脸满是困惑,在他活了那么久的日子里,除了他母妃、宫女、太监和皇上的妃子之外,没有过皇嫂出现。   “嗯,意思就是,我是你五皇兄的妻子。”谢意馨解释,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小脑袋点了点,五皇兄他知道,也见过,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对八皇兄很好。   嗯,也没欺负过他。   还让人拿过好吃的点心给他吃,是个好人!   可是妻子是什么?他小小的心里晃过这么一个疑问,不过很快便被他埋在心底,他现在觉得,和五皇兄有关系的人都不是坏人。   感觉到她没恶意,小家伙把刚才缩起来的双腿悄悄地放了下来,整个人更放松了一些,然后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看着那小人儿那可爱的运作,谢意馨的心软得一踏糊涂。本来这孩子就和君南夕长得像,她此刻有种君南夕变小了站在她面前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抱抱他。   在他的双眼第三次装作不经意般地扫过桌上的水果点心时,谢意馨心一软,“过来。”她朝他招手,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小家伙迟疑了一下,此时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让他的小脸暴红,羞得他低下了头,只让人看见一对粉粉的耳朵。   谢意馨嘴角泛笑,装作没听见地又催了他一下,“快来啊。”   小家伙闻言迅速地抬头扫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温和,这才慢吞吞地撑着身子爬起来,然后缓缓朝她走来。   他的步子很慢,但谢意馨很有耐心地等着。   等他距离她一臂之遥时,谢意馨双手一叉,把他抱入怀里。   小十一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脖子,小身子僵硬得很,而且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即使是小孩子身体特有的柔软都掩饰不了那份僵硬和害怕。   “别怕,嫂嫂只是想抱一抱你。”谢意馨左手轻拍了拍他瘦弱的背,柔声安抚。   像是觉得安全,他才渐渐地松开双手。   谢意馨抱着他坐下,端起一杯温水,“伸手,咱们先把小手洗干净哦。”   开始细细地给他洗了手后,她拿起一块杏仁酥递给他,“吃吧。”   小家伙一只手抓着谢意馨的手,另一只接过杏仁酥,小口小口地吃着。   窝在谢意馨香香软软的怀中,小十一的大眼中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掩盖住他眼中的娇憨与依恋。从来没有一个,像她一样对他那么好过。   连续喂了他几块点心,又给他吃了两只水果,小家伙忙推推她的手,示意他吃饱了。   谢意馨眼神一黯,这个年纪的孩子的饭量是多大,她是知道的,可是他明显连一半都吃不到就说饱了。肯定是长期吃不饱的状态让他的胃都自动地缩小了,才会连多一点食物都塞不下。   “嫂嫂,我能带三块点心回去吗?”小家伙抬起头,糯糯地问。   在谢意馨讶异的目光中,小家伙又说了一句,“如果不行,两块也可以的。”声音越来越小,还带着很明显的沮丧。   “你要这些做什么?”谢意馨摸摸他的肚子,温和地问。因为他瘦,肚子并不像别的孩子,一吃饱就像个西瓜似的挺出来。她在心中琢磨着要喂养多久,才能把他喂到那种状态。   是的,她已经决定去求她那贵妃婆婆和皇帝公公,让她把小家伙带回府里住一段时间。她有七成的把握他们会答应。   虎毒不食子,周昌帝再怎么不待见萧明丽,小十一都是他的孩子,那么相似的眉眼与脸蛋,就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至于她那婆婆,一向不管这些事,小十一的存在也碍不着她什么。   小家伙抿着嘴,良久,才开口,声音有点闷闷的,“我要拿东西回去给母妃吃,要不然她会饿。”饿死了,偌大的皇宫就没人陪他说话了。   谢意馨一顿,就她所知,他母妃已经疯了,对他一般都是非打即骂,他怎么?莫非是舔犊情深么?   “小十一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呢,这些我会让人给你母妃送去的。你跟嫂嫂出宫住几天好不好?”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对她的话,似乎没有反应。   谢意馨的心提了起来,仍然耐心地等待他的答案。   良久,良久...   在谢意馨的屏息中,那只到她大腿的黑黑的小脑袋瓜,轻轻地点了一下。   谢意馨微微一笑,弯腰将他抱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小十一放心,你母妃那里,我会请人关照的,不会让她饿着的。”   小十一睁着黑亮如葡萄的双眼,信任地看着她。   谢意馨抱着他,高兴极了,招呼了春雪一声,就往钟粹宫而去。   事情很顺利,对于她要带小十一出宫住几天的事,她那婆婆不置可否,只要皇帝同意,她是没意见的。   求见周昌帝的时候,他只是沉默了一下,便准了。后来谢意馨又分别去了太后与皇后那禀报了一声,这是基本的礼数,也获准了。   于是,谢意馨两手空空地进宫,回来时却牵回来了一只小人儿。   *******   殷慈墨坐在景王府的轿子里,侧妃的仪仗摆开,行人皆回避。   殷慈墨本不欲如此张扬的,可肚子里的孩子是她不可或缺的倚仗,真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所以即使会被人议论,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殷慈墨一进门,就见老夫人身边一位老嬷嬷正在奉承着她祖母。   见她们说得高兴,殷慈墨抬手,阻止了来人的通报声。   “老夫人,奴婢以前就说过,您啊,是最有福气的。这不,上个月继夫人刚给您添了一个孙儿,今儿又给你送来了这么一尊百子千孙的画屏,可真是孝顺极了哟。”   “阿云,你年纪一大把了,嘴还像小姑娘一样甜啊,他们哪有你夸得那么好。”殷老夫人笑道。   殷老夫人性子绵软,在殷家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这哪是奴婢嘴甜啊,分明是老夫人您福气好,奴婢跟在你身边都沾了不少喱。”   云嬷嬷在说了跟在殷老夫人身边伺候享受到的福气,直说得人摇头不已。   “......还有啊,连我老家那边的人都沾了老夫人的福气咧。上回俺老娘来看我,您老不是特别开恩接见了她嘛。她回到浮阳之后,家里的日子就突然好过起来了,家里的男人每天打到的鱼虾都是以往的两三倍呢。不光如此,每次他们出去打鱼,那些鱼啊虾啊,争着往水上跳,这可是以往没有的哩。还有还有,他们连走在山脚下都会捡到傻狍子,这不是沾了老夫人的福气是什么?!”   吉祥话,谁都爱听,今天又是这么喜庆的日子,听听也不无妨,可是云嬷嬷越说越离普,众人不由得失笑了。   “哎呀,你们别以为嬷嬷我说大话,我说的可是真真的,而且他们还不止一回捡到傻狍子,有时还会捡到兔子刺猬什么的。”   见他们不信,云嬷嬷急了,就差没指天赌咒了。   听着听着,殷慈墨心中一动。   她身后的礼官见里面的对话告一段落,才开始唱礼。   一番拜见之后,殷慈墨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装作感兴趣地问,“刚才你们在聊天,我站在外头听了一会,觉得怪有趣的。云嬷嬷老家是浮阳的?刚才本侧妃听了几句,感觉你们浮阳的动物都挺傻的啊,怎么就不知道躲人呢,躲进山里也好啊。”   见又说回刚才的话题,云嬷嬷又来精神了,“可不是嘛,殷侧妃,您不知道哇,不仅是山里的动物不知道躲人,连洞里的老鼠都不知道藏着了,白天出来走街窜巷的,肥硕的都被人打死做了盘中餐,可算是绝了一批祸害了,地里的庄稼今年都能多收两成喱。殷侧妃您说,这是不是老夫人的福气啊。”   “你们看,你们看这老货,说她胖,她还喘上了。”殷老夫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殷慈墨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老夫人的福气向来都是极好的。”想不到今晚回来一趟,还有这等收获,她得派人核实之后,谋划谋划才行。   “咦,这些异状怎么和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地——”   他话还说说完,便被殷慈墨一把捂住了嘴巴,后半句没说出来。   这个场面刚好被进来的殷崇亦见到了,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墨丫头,有什么话不能让你弟弟说的?”   被捂住嘴的殷瑞楚双眼愤怒地瞪着殷慈墨,他不敢挣扎,他可没忘记这个庶姐身上怀的可是皇家的龙凤胎。   殷慈墨心中叹了口气,出嫁后,她对殷家的掌控力越来越弱了。殷瑞楚一个姨娘生的,也敢这么瞪她了。   “爹,咱们换个屋子说话。”殷慈墨沉着脸说道,   她知道她一松手,殷瑞楚一定会嚷嚷开的,猪脑子!   三个人走后,留在客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唯有云嬷嬷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未被任何人发觉。   三人移步到另一个屋子,殷崇亦淡淡地开口,“刚才怎么了?”   殷慈墨看向殷瑞楚,“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刚才想说,云嬷嬷说的那些情况,和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关于地动的前兆好像。”殷瑞楚说完,瞪向殷慈墨,“你刚才干嘛不让我说?”   殷慈墨淡淡地扫了一他一眼,淡淡的鄙视让这个少年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殷崇亦眉毛一动,“阿楚,你是说地动?”   说完,他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殷慈墨,神色难掩激动,“你也赞成他这个观点?”   殷慈墨点头,“是的,如果刚才云嬷嬷所说的是真的,那么浮阳在半个月到一个月内会发生地动的可能性很大。”   “有几成把握?”殷崇亦追问。   “□成吧。”   听到这个答案,殷崇亦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地走动,手不断地敲着大腿。他这个女儿是个谨慎的人,不喜欢把话说绝,她既然说有□成的把握,便是有十成的可能性了。   一想到他将预言地动的折子呈上去会引起的轰动以及日后有可能获得的好处,殷崇亦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抖。这段时间,他过得太憋屈了。本来将谢家整治了一番,他颇为志得意满的,得意得走路都带风。   只是之后这些日子,同僚们的古怪脸色,他老爹的闭院不出,让春风得意的他渐渐觉得不对劲。回过味来之后,他真的是又羞又怒,同时还有被谢家耍了一顿的恨!   这些日子他犹如笼中兽,焦躁地思考着板回一城的办法。   这回,如果这地动真的会发生,那么他,以及殷家,就能扬眉吐气了!   就在殷崇亦欲坐下来与女儿细细商量之时,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客人都来齐了,正等着你出去开宴呢。”   “知道了。”   “爹,此事要运作的话,咱们得从长计议,千万别冲动。”殷慈墨摸着不甚舒服的肚子,叮咛了一句。   一会开宴了,她现在肚子不舒服,有可能会提前走。可是,看她老爹那双目散发着精光的样子,总让她觉得莫名的不安。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细细回想时,却抓不住那感觉,只能按下心思。只是她有时又会觉得自己是孕妇情绪,想太多了。   殷崇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开席之后,殷慈墨觉得肚子更不舒服了,于是便准备打道回府。临走前,殷慈墨想着还是不放心,去了她祖父的院子一趟,可是却被拦下了。于是,殷慈墨只得按下心中莫名的忧虑,回到了景王府。    ☆、76更新更新   “温太医,近日来我的肚子总是隐隐作痛,究竟是怎么回事?”殷慈墨问,平静的脸庞下含着一丝丝担忧。   温太医搭着她的脉门,捋着胡子沉吟了半晌才道,“这是忧虑多思的后果,侧妃可放开心神,保持心态平和,多想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最好不要劳神多思。一会臣给您开几副安胎的药,煎来服了便没事了。”   闻言,殷慈墨眉头微皱,“是药三分毒,我怕对腹中的胎儿不好,能否把这些药换成药膳?”   温太医有些为难,他素来知道殷侧妃不爱吃药,若是平日,他就应了,可这回情况是真的不太妙啊。   “回殷侧妃的话,话虽如此,但若说效果,自然是安胎药更好一些,药膳起效太慢了。”   殷慈墨不语,温太医拿不准她的心思只好埋头写方子,临走前,不忍,多说了一句,“殷侧妃,你这胎相不太好,恐有早产的可能。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最好能静养,情绪不可大喜大悲,切忌切忌。”   双胞胎一般都不足月降生,也就是说通常都会早产,所以殷慈墨并不把温太医的话放在心上。后来发现温太医给她开的药全是温补为主,就更不理会了,只喝着小厨房做的药膳补着身子。   ******   殷家,殷崇亦喝得六七分醉,由着贴身小厮扶着回了内宅。   “老爷,有什么喜事啊,今儿这么高兴。”殷崇亦一进内宅主院,继室小李氏就亲自来扶了。   小李氏是殷崇亦曾经的同僚的女儿,他去同僚家喝酒的时候见过几次。蔡氏死后,那同僚就探过他的口风,他觉得小李氏还算温柔可人,就点了头。   毕竟蔡氏死了,殷家不可一日无主母,于是他们就赶在了蔡氏百日前把人娶了回来。成亲之后,他才知小李氏一直很仰慕他,因此对小李氏更是多了几分怜爱。特别是这一年的相处,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他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他好的。所以,她虽然不算是大家出身,见识也比不上蔡氏,但殷崇亦有事情却愿意和她唠叨唠叨。   今天他得了这么一个让人兴奋到颤抖的消息,正想找个人分享一下呢,再加上喝了这么多酒,脑子有点打结,自制力难免就差了几分。   于是小李氏一问,他就就着酒意,把事情说了出来。   小李氏越听越惊讶,扫了一眼房间,发现没人,才吁了一口气。   殷崇亦好歹还记得女儿的话,临了还叮咛了小李氏一番,“此事小墨说了,不要张扬,需要从长计议,不能冲动。”   小李氏一听又是殷侧妃说,不由撇了撇嘴,把殷崇亦扶到床上靠着之后,就给他倒了一杯水,“老爷,不是妾多嘴。妾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事情,咱们殷家应该下手为强啊。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也和殷侧妃及瑞楚一样,能看出浮阳在近段时间会有地动发生。万一真有这样人,下手比咱们早,那咱们别说肉了,连汤都喝不上了。”   小李氏见殷崇亦不吭声,就继续念叨,“这种事时不我待啊,殷侧妃说从长计议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把这个功劳给景王吧?”   半眯着眼的殷崇亦闻言,豁地睁开眼,“别胡说。”   小李氏被吓了一跳,发现他并不是真生气之后,又嘟嚷开了,“妾又没说错,女生外向。如果妾是殷侧妃,一准儿会这样做,毕竟她不像妾,虽然嫁进来的时候虽是个继室,但好歹也是个能当家做主的人。她上头还有个正妃压着,日子一定很难熬,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能帮到景王,能得到他另眼相看,她怎么可能不心动?哪个女人不希望夫荣妻贵的?”   小李氏越说,殷崇亦的脸色越难看,终于,他大喝一声,“好了,别说了。此事我自有定夺。”   “算了,妾不说了,您就当是妾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见目的达到,见殷崇亦烦躁得闭上眼,小李氏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说道,“老爷,忙了一天了,咱们也歇了吧?”   殷崇亦目光沉沉,一把将她扯过来,甩向床榻,然后整个人扑了过去,他此刻只觉得体内有一股邪火,不发泄出来不舒服。   次日早上,殷崇亦从书房出来放飞了一只信鸽。两日后,收到一只信鸽,然后他把殷瑞楚叫了过去问话。问完话之后他一天都呆在书房,次日,兴冲冲冲地进了宫。   *******   殷慈墨这几天都把手上的事情扔下了,每天专心养胎,顿顿吃着小厨房熬制的药膳,总算觉得舒服了很多。偶尔也会想想浮阳地动的事,浮阳隶属翼州,是谢家的大本营,他们是不是可以稍微利用一下?这件事情该如何布局,殷谢两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如何引谢家入局等等,都是要考虑的问题。还没等殷慈墨考虑清楚,事情就发生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天早上,她睁开眼,以为又是一个平静无波的一天。   梳洗后,婢女端上一碗燕窝,殷慈墨端起精致的陶瓷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突然,流雨快步走来,神色凝重,她只在殷慈墨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殷慈墨闻言,惊得腰一挺,站了起来,脸色难看极了,“什么?我父亲竟然上了折子预言浮阳在一个月内必有地动?!”   流雨神色同样很凝重,“是的主子,据说这一道折子把整个朝堂都惊动了,连皇上都变色了,今天早朝闹轰轰的一片。反对的支持的声音都有!”   电光石火之间,殷慈墨似乎抓住了什么,忙问,“那谢家呢,谢家的反应是什么?”   “谢家同样是分成两派,赞成和反对的人都有。”   谢家这种反应很正常,没什么问题。殷慈墨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结果,并不是最终的结果。   “我爹这回真的是太冲动了!就算要上折子,咱们前期的布署也要做啊,地动后灾民所需的物资如果我们事先准备妥当,到时或捐或卖都行,前者能挽回我们殷家先前损失的名声甚至能将我们殷家的声望推至更高层,后者能给殷家带来大笔的金钱。还有,浮阳是谢家的大本营,如果上折子之前,咱们联合钦天监,至少还能给谢家扣个因为失德惹怒天神的帽子!可惜这些,不知道我爹做到了多少?”   流雨低头,“组织这两天发现殷家有大笔银子的流出,并且用几个隐秘的地点做仓库,购买了许多物资。至于后面那条——”   “我爹没有做是吧?”殷慈墨嘴角冷冷一笑,“那就加上去,反正现在还在打口水仗,没出结果,完全来得及!”殷慈墨越想,越觉得后面那条是个妙计。如果把这个失德的帽子扣上去,他们为了证明自己,再加上是他们殷家提出的预言,谢家一定会站在殷家的对立面,反抗到底,用以证明谢家并非失德的。   等浮阳地动了,就能狠狠地挫伤谢家的元气了。   而且据传回的资料来看,此次地动,规模会很大,可能会波及整个翼州!   最好还能有几家人牵扯进来,因为反对的势力越大,后面真相揭晓时,那种冲击力就越大,他们殷家所获就越多。   一想到这,殷慈墨就难以抑制地笑出声来。   这是殷家可能在这件事上获得的利益,那么这件事的利弊会是什么?   殷慈墨已经习惯了考虑事情的利弊了,这句话无意中在她的脑海闪现,随即她的笑声越来越小,当看到一脸难看的君景颐匆匆而来的时候,脑中突然警铃大作,她脱口而出,“不好!”   君心!这道折子一上,浮阳地动之时,解决了后顾之忧之际,便是周昌帝猜忌他们之时!因为在这个时代,地动算得上是天灾了,   这么玄乎的事被预言,那个人一定会被百姓们视为福星,深得民心的。而对于现在仍处于蛰伏阶段的景王来说,太过出风头了。   说实话,今天君景颐的心情也是一度起起伏伏的,从一早被殷崇亦的那道折子给惊着,到后来下朝后与殷崇亦密谈时,他对浮阳必会发生地动这一结论的信誓旦旦。君景颐当时还为有着这么一位有眼光的‘岳家’而庆幸,可惜这份庆幸只维持他回府。   可惜回府之后,景王府的首席幕僚就请了他过去,给他分析了一番利弊,他才知道其中的凶险,当时他脸都绿了。一想到殷崇亦和他说,为了能让浮阳的百姓记住他景王的恩德,他还特意把殷侧妃提供了意见这一点加到折子上去了。一想到因为这句话,他被牵扯得更深了,君景颐就忍不住想吐血。   一方百姓的民心算个屁啊,就算是十万万百姓的民心都抵不过他父皇的分量,能不能得到那个位子就全看他父皇啊。   殷家来这么一招,真的是肥了自己却害死他了!   一想到那个后果,殷慈墨肚子就一阵绞痛,腿间突然湿淋淋的一片,她知道她这是要生了。她当下也顾不得景王在场了,忙对流雨吩咐,“不,此事决不能让祖父知道!你派个人回去和我爹他们说封锁消息,一切都等我生了再说。不,流雨,你亲自去!”   “主子,我要是离开了,你——”   “不用担心我,此胎,有你们王爷在,我必定平安。”说这句话时,殷慈墨冲君景颐笑笑。   君景颐绷着脸,没搭理她,只冲着外面吼道,“你们主子快生了,还不赶紧把府中的稳婆请过来?!”   殷慈墨很明白,如果说殷家还有一个明白人并且思维能跟上自己的话,此人必是殷宪珂无疑。如果殷宪珂去了,那么殷家的损失不可估计。   若说她祖父最在意的人,莫过于谢家谢持礼了,他们一生的交手,算下来,她祖父输多赢少。   上次殷家被谢家反过来将计就计利用了一遍,她祖父心中不知道怎么介意呢,如果是别人就算了,可他偏偏就是谢持礼。这段时间他称病不出,估计就是过不了心里的这个坎。   其实对此她是不赞成的,她宁愿他出去庄子散散心也好过闭院不出。因为人独处的时候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把心思不自觉地放在最在意的事情上。这些消极的事情想多了,对心神伤害极大,她祖父年纪不小了。   这回她父亲办的这件事,表面上来看的确是殷家获利,但却给景王惹来了皇帝的猜忌。景王一定会恼怒殷家的!景王是殷家的投资,如今替他鞍前马后地效劳,图的不就是他登期以后吗?如果他对殷家印象不好了,那他们殷家还有什么指望?   所以这事一定不能让她祖父知道!   就在如此纷乱的心绪中,殷慈墨被赶来的接生婆扶着进了产房。   ******   起风的午后,谢意馨带着小十一来到庄子上玩。   在王府里住了几天,小家伙对她已经没了之前的生疏,有了淡淡的依恋。   谢意馨觉得小孩子还是要有小孩子的世界,才会快乐,于是她就带着他来到庄子上。   他们这个庄子就在京郊,距离谢氏族人的聚居地不远。   谢意馨经常邀请一些族人的孩子过来玩儿,一开始那些孩子来的时候都怯怯的,后来放开了,能笑能跳了,但在她面前还是会有所收敛,不敢太过。   这日午后,谢意馨带着小十一来到庄子后面的院子玩儿。他们把桌子摆在几颗合抱大树下,地上还铺着毯子,位置阴凉得很,而且周转还放了一些薰香驱蚊,水果点心随意地摆着,充满了野趣。庄子里的孩子就在不远处嬉戏。   “殷慈墨早产了?”谢意馨淡淡地问,但表情并不意外。   算算日子,殷慈墨是在自己成亲后不久被查出怀有近三个月的身孕。她与君南夕二月初二成的亲,现在六月中旬,孩子七个月这样。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而且她怀的是双胎,不足月出生是肯定的了。所以两个孩子生出来会弱一些,不出意外的话。   “回主子,是的,不过听说两个孩子都挺弱的,如同刚出生的猫儿一般大小。”春雪道。   谢意馨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然后低头,专心地削着手上的水果。   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而已,比起上一世殷家对谢家的故意陷害赶尽杀绝。   谢家所做的,不过是扔了一个诱饵过去引诱他们而已。   他们做这件事前就该考虑好可能会承受的风险,当然,更好的是,他们可以不受引诱,不上当不受骗。   到了这一步,他们看不到饵里的刺,又怪得了谁呢?别人又没逼着你吃那块肉。   小十一腻在谢意馨身边,对他们的话并不感兴趣,只专注地盯着她削到一半的水果。   “不去和小虎子他们玩?”谢意馨对腻在她身上的小十一笑道。   小十一专注地看着她削到一半的果子,摇了摇头。   谢意馨笑笑,继续手上的运作,削完后,拍拍他的小屁股,示意他起来,把果子递给他,“吃吧,吃完了就去玩一会,嫂嫂在这看看账册。”   小十一见她起身,一双眼不离她,直到看到她只是起身净手,才垂着头,捧着手中的果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吃着,他的眼睛渐渐红了。回想这几天,是他这一辈子过得最幸福的日子。虽然他的这一辈子只过了四年,但是,有记忆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会细心地喂他饭饭,教他用筷子,教他认字,学不会也没关系,不会骂他,也不会被打。   时不时地抱抱他亲亲他,就像他是她唯一珍视的宝贝似的。   晚上会去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好多好多,都是他以前没有经历过的。   怎么办,他不想回宫了,呜呜——   一想到这些以后都不会有,他就难过得忍不住想哭。   可是,不能哭,一哭嫂嫂又着急了。   小家伙用力地吸吸鼻子。   谢意馨正和人说着话,目光时不时扫射小十一,见他安安静静地吃着果子,眼中闪过一抹柔光。   等谢意馨交待完事情,小家伙已经啃完果子了,他自己乖乖地净了手。   “嫂嫂,我去和他们玩,回来你看完账册教我认字好不好?”小家伙眨着大眼睛问。   谢意馨失笑,小家伙对认字这一件事异常地执着,她真不明白才四岁的小家伙哪里来的坚持。   他对吃的穿的,都不大在意,给他什么,就接受什么。   唯独在第一次看着她握着朱笔来书桌前处理公事时,眼中流露出一股热切,然后就软软糯糯地来求她学认字了。   记得当时她说他年纪还小,不必急着学,小家伙当时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就是不肯依。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赖皮地想要一件东西,平时都是静静的乖乖的,所以她不忍也不愿意让他失望。便决定每日抽出一个半时辰教他认字描红。   本来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多久的,毕竟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坐定定地在那,太难为孩子了。可是出乎谢意馨的意料,认字描红的时候,小家伙的小背脊都是挺得直直的,从不喊累,也不喊苦。   才几天,他就认了近百个字了,基本的数数也会,十以内的加减都没问题。   小十一很聪明,比她之前的两个孩子还要聪明,这让谢意馨又讶异又高兴。   听着孩子们的笑闹声,谢意馨笑笑,随手拿起一本账册,认真地看了起来。   春雪站在她身后,若有似无地扫着扇子。   君南夕来到庄子的后院,入眼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谢意馨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袍,嘴角带笑,眼神柔和,素手执笔,时不时地在摊开的书纸上写上什么。   似有所感,写下最后一个字的谢意馨蓦然回头。   正应了那句诗,蓦地重相逢,心事眼波再难定。   谢意馨回过神来之时,两人已经距离不过一臂之遥。   “你终于回来了。”谢意馨喃喃说了一句,似轻叹,似哝语。   “的是,我终于回来了。”君南夕淡笑。   “瘦了。”谢意馨伸手,抚摸着他脸上的轮廓,相比离开之时,他确实是清减了。   “嗯。”君南夕拥她入怀,当她柔软的身体镶嵌在他空虚的怀中,汲着她特有淡雅体香,他满足地叹息。   谢意馨顺势将双手环住他的腰,男人清新干爽的气味萦绕四周,亦觉得一直以来飘摇不定的心终于落到了安处。   良久,两人才分开。   “你的脚?”谢意馨的视线落在他有些不平的脚上,似乎是跛了?   “去除盅毒的代价,以后可能都好不了了,介意吗?”君南夕盯着她,淡淡地问。   谢意馨摇头,对于生命来说,这些都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她眼中流光一转,巧笑嫣然,玩笑地问,“如果我说介意,你会如何?”   君南夕看着她,淡笑不语。   看着他这样,谢意馨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说假设的事,太过没有意义了。    ☆、77更新更新     流雨一路紧赶慢赶,到殷家时,看到一团乱的殷家,便知大势已去,暗处感叹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朽木,逆子!”殷宪珂看向殷崇亦的目光满含失望,声音缓慢而悲痛。   这几个字似乎耗尽了殷宪珂所有的生气,比声嘶力竭更让人觉得凄凉。   再加上他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那种绝望与衰败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殷家众人只觉得乌云罩顶,透不过一丝气来。   就在这时,只见他两眼一翻,只个人都昏了过去,嘴角还不断地溢血。   这下可把殷家的众人吓了一跳。   “快,快,请大夫!”不知道谁吼了一声,便人有跌跌撞撞而出。   殷崇亦心中坠坠,他不知道为什么刺激得老父吐血。但他知道一定是很严重的事,可他偏偏抓不到头绪。   大夫没多久便请来了,没一会,殷宪珂便被救了过来,只是嘴歪鼻歪的,说话也不清楚,只见他目光透过在场的人看向了一处,目露焦急。   随后,殷家众人没看到他们老爷子的贴身小厮悄悄去了一趟书房,拿了一个巴掌大的楠木盒子回来。   趁着大夫在外头开药时,小厮将楠木盒子里的唯一一粒药拿了出来,递到了殷宪珂嘴边,殷宪珂眼中闪过一抹挣扎,然后闭上了眼,颤颤巍巍地张开了嘴。   “令尊这些年一直郁结于心,这回更因为刺激太过,差点一命呜呼。对他的病说实话,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开一些药,温补调养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大夫说着,摇摇头。   不提殷家众人如何哀求恳请,那大夫只是摇头,最后他们无法,只得让人跟着他先去拿药了。   “咱们请个太医回来给祖父看看吧,刚才的陈大夫没办法,不代表太医没办法啊。”   “希望不大,陈大夫已经是京城里数一数的大夫了,如果他都说治不好,宫中的太医估计也没辙。”   “总要试试的。”   一行人沉甸甸地回到了殷宪珂的屋子,就见他靠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不复之前歪鼻歪嘴的模样。   众人忍不住惊呼,“爹!”   “祖父?!”   “老太爷!”   殷宪珂睁开眼,皱眉,“嚷什么嚷?我刚才只是一时岔了气,过会就好了,一个个都别大惊小怪的。”   “爹,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众人纷纷附和。   殷宪珂威严地说道,“放心,我死不了的。”就算是死,他也帮殷家铲平最大的阻碍!   “闹轰轰的,不相干的人赶紧出去!”   等清了场,殷宪珂才再次开口,“老大,你今早的折子一上,你知道后果吗?”   殷崇亦不明所以。   “轻则妖言惑众,扰乱朝纲,重则——”   “爹,不会的,地动一事,一定会发生。到时咱们殷家就是大昌的福星!”殷崇亦忙说。   “就是这样才惨!地动一事,鬼神莫测,如果这都被咱们殷家预测出来,浮阳地动之日,便是皇帝怀疑景王居心叵测之时,你没有想过殷丫头的处境?你给景王招了大祸你知道不?!”   小李氏嘟嚷,“咱们殷家受益就好了,至于景王,老爷子,不是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顾则顾,不能顾则——”本着让殷家上下都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的意图,殷宪珂只是把不相干的人赶了出去,殷家的核心都留了下来。小李氏对殷家对殷崇亦的心是不用怀疑的,再者她也算是新一任的殷家的当家主母了,所以她留了下来。   “放你娘的屁!”殷宪珂一拍床榻,大喝一声,“皮之不存,毛之蔫附?!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给我滚一边去,我不想和你说话,不许再插嘴!”   如果殷宪珂知道,殷崇亦会走到这一步,枕边风占了很大的因素的话,恐怕会跳起来把小李氏给打死吧。   殷宪珂环视了一周,“你们还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这一辈的人都日薄西山了,你得罪了老的不要紧,得罪了最有前途的年轻的那位,想作死吗?”当然,谁也不得罪更好,这句话不必说出来,大家都知道。   殷宪珂说得隐晦,我们这一辈这几个字也暗指了当今,毕竟年纪都摆在那了,再强健也撑不了几年了。   这么一说,殷崇亦终于慌了,他想起他们殷家很早就已经投资了景王,可因为他今早的一道奏折,这些投资极有可能都打了水漂,他怎么能不后悔不慌乱?   “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折子,撤下来?”最后一句,殷崇亦说得极其艰难。   “撤下来,你的仕途不要了?殷家花了那么多资源来栽培你,不是让你白白浪费的。”殷宪珂说完,又气急地咳了两声。   “那怎么办?”殷崇亦有些无措地问。   其实听到他老头的话,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是想到那后果,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撤不是,不撤又不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用慌,我们担忧的后果要地动之后才会发生,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来补救。至于如何做,晚些时候你派人去一趟景王府,入夜之后再将景王请过来。”殷宪珂说完,忍不住又咳嗽了两下。   *******   “十一皇子,王爷回来了,主子让我领你过去见见人。”   “哦。”小十一认出来人是嫂嫂身边另一名比较得用的丫头,名字叫染墨的。于是他默默地走在前面,朝刚才他嫂嫂在的树下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忐忑地想,嫂嫂是喜欢他的,才会把他接出宫来和她住。只是五皇兄会喜欢他吗?如果他不喜欢,自己是不是又被扔回宫中去了?   这么一想,小十一双眼都变得灰暗,不复之前的晶亮。   不过小家伙很快地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了,在冷宫中生存了几年的经验告诉他,哭闹是没用的,在厌恶你的人面前,哭闹委屈只会让他们欺负得更狠。   可是这些日子,他也发现了,他的眼泪会让嫂嫂焦急和担心。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亲者痛仇者快这句话,但这个发现,也让他在这段时间很少哭,至少不会在她面前哭,就为了不想让她担心。   十一的小脸很平静,如果忽视他有些踉跄的脚步的话。   小十一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孰不知,在谢意馨君南夕的眼中,他被带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紧绷得像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小兽,周身弥漫着沉寂而哀伤的情绪。   看着小孩这样,谢意馨一惊,忙蹲□问,双手搭在他的小肩膀上,“十一,你怎么了?”   小十一沉默地摇了摇头,然后扭了扭,挣脱了谢意馨的双手,朝着君南夕笨拙却认真地行着宫礼,“十一见过五皇兄。”   “起来吧。”君南夕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谢意馨嗔了他一眼,等小十一行完礼后才把他拉了起来,拿着手绢将他膝盖前的尘土给拍掉。   君南夕摸摸鼻子,从属下口中知道她很喜欢十一这个孩子,却不知道她竟喜欢到了连他受丁点委屈都看不得的地步。   “既然出宫了,就好好玩儿。”君南夕低头,看着小十一,不温不热地说道。   小十一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家伙敏锐地感受到他五皇兄对他没有明显的厌恶,小嘴里微微吐出了一口气,像是一只小松鼠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谢意馨看在眼里,忍不住把他抱了起来亲了亲。   许是放下了一段心事,许是有外人在场,小家伙被亲得痒了,笑了,只是笑得很腼腆,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放肆。   见他连笑都那么克制,谢意馨是又难过又骄傲,小时看老,小家伙以后一定是个慎独克制的人。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充满诱惑的皇家里生存下去。   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小十一是她倾注了感情的孩子,她希望这孩子一生顺遂,无波无折,即便不能,她也希望他能逢凶化吉。   君南夕陪她说了会话,换了身衣服,就准备进宫了。   君南夕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谢意馨摇了摇头,事隔几个月,他们父子母子相见,必定有许多话说,她就不插一脚了。   君南夕也不勉强她,让贺冬备了人手,就进宫去了。   谢意馨看着贺冬吊着的明显染血了的胳膊,静默了半晌,然后和春雪说,让厨房多做些猪蹄汤给贺管事补补,以形补形嘛。   贺冬的嘴角抽了抽,默默地回房了。他知道王妃怪他王爷回来那么大的事都瞒着她,可这是王爷的吩咐,说怕王妃担心就不让告诉,他有什么办法呢。况且他暗中还违背了王爷的命令,在调派人手的时候故意漏了一些蛛丝马迹的,以王妃的聪明才智,早应该看出异常才是,怎么还来折腾他啊?王府上下谁不知道他贺冬最讨厌的就是猪蹄了!   谢意馨看着一脸阴郁的贺大总管,心情很愉快。   ******   晚上,君南夕是在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   “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谢意馨端茶递水,前后一阵忙碌。   君南夕净过手净过脸后,笑道,“在宫里用过一些了?你还没用?”   “下回我独自进宫的话,你就先用膳,别等我了,要不然你该饿着了。”说这话时,君南夕的神色带了明显的心疼。   谢意馨笑笑,示意下人上菜,“用过也没关系,再陪我用点吧。”她的目的是帮他把清减的肉给补回来。   君南夕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却先扶着她坐下,给她布了几筷子她爱吃的菜之后,才在她旁边坐下,“十一那孩子呢?吃过了?”   “他在洗澡呢,孩子肠胃弱,比不得大人,刚才我已经喂过他了。”   “那就好。”   濑洗罢,两人穿着轻便舒适的内袍回到内室,   久未相见的两人,如同干柴遇烈火,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暧昧的热气,奴婢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谢意馨垂着一头青丝,懒懒地坐在梳妆台前做着一些脸部的护养。   从镜中看去,君南夕正拿着一本书倚在床头看着。   突然,君南夕似有所感,抬眼看向了谢意馨所在。   两人的眼神隔着铜镜撞到了一起。   迷迷糊糊的,等谢意馨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被君南夕按在了床上,吻得一踏糊涂,两人的衣裳凌乱,身体若隐若现。   两人干柴烈火,久旱逢干霖,自是一番痴缠。   当谢意馨的嘴唇和舌都被吮吸得发麻的时候,君南夕才喘息着离开了她的唇,吻向了别处,一只手忍不住在那处轻捻慢揉起来。   一番前戏,当君南夕摸到花谷那处已经泥泞不堪的时候,忍不住打开了她的玉腿,置身中间,扶着她的细腰,哑着声音道,“馨儿,我要来了。”   谢意馨被挑/逗得浑身燥热,见他还在磨叽,忍不住用玉腿磨蹭了他的腰臀一下。   君南夕被她焦急的样子惹得轻笑一声,“宝儿,乖,这就给你了。”说完,他扭腰摆臀猛然向前一顶。   骤然被插入,那股子饱满灼热让谢意馨舒服得轻叹。肌肤相贴的感觉让谢意馨忍不住难耐地呻/吟出来。   而谢意馨下面的紧窄嫩滑,也让君南夕倒吸了一口气,舒爽得眉目展开,再也忍不住,握着她的腰,上下挺动起来。   随着他在她体内强而有力的撞击,谢意馨被顶得呜咽着渐渐移了位。   昏黄的烛光,透过鸾帐,帐内,人影绰绰,一双人儿痴缠着。只隐约看见一赤/身男人挺动着蜂腰,黑顺的长发随着他运作前后的摇摆着,形成了一副魅惑人心的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肉体相接时啪啪的响声,男人的粗喘以及女人细细的吟叫,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地淫靡。   几番酣战,她细细腻腻的嘤咛及软绵的身躯,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给她带来的强烈快感。   舒服的摩擦让君南夕的下面更加火热,从胯间及背脊窜升的快感终于累积到了极限,他弓起身像发狂般在她腿间大开大合地耸弄着。   “嘤嘤——”她的体内传出一阵强过一阵的酸麻电流,体内深处的燥热叫嚣着要挣脱爆发,在他加重了耸弄及速度后,她比他快一步到达顶点。   嗯啊,一阵长长的吟叫,谢意馨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随后啪啪声更响,她只觉得腿间的灼热更硬更粗了,接着,君南夕一声低吼,腰间猛然一挺,白灼之物撒向了她的深处,之后便扒在了她身上,微微喘着气。   云消雨歇之后,良久,君南夕才撩起她的一小撮青丝,放在鼻间嗅了嗅,“喜欢孩子,嗯?”   谢意馨偏过头来想想了,“还好。”这个要看眼缘,并不是每一个孩子她都喜欢的。   “馨儿,咱们可能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埋首在谢意馨的胫间,君南夕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张太医和他师弟孙老曾说过,因为春蚕盅是从我娘胎里带出来的,近二十年来对身体损害太过,伤了根本,即使调养好了身体,行房能力与常人无异,但子嗣艰难是注定了的。”   不能绵延子嗣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个打击,一种耻辱。   君南夕的声音听在谢意馨耳中,难掩艰涩脆弱。   其实对这件事,君南夕并不是太介怀。   没有孩子没关系,他怀中的姑娘就是他的孩子,同时也是能让他宠溺一生的伴侣。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姑娘那么喜欢孩子。所以这个问题,最好还是摊开来说比较好。   谢意馨拍着他光/裸的背,忙说道,“孩子都是讨债鬼,有个孩子多麻烦啊,没有最好了。”   在她说话时,君南夕已经撑起上半身,定定地看着她,心中说道,这是专属于她的体贴,他不能辜负。   这是不信,谢意馨苦笑,于是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说一点都不介意那是假的,只是人生不如意事有八/九,人生总是有缺憾的,不是这个,也会是别的。我们已经拥有了许多人一生汲汲营营都没办法获得的权势金钱地位,再去强求,未免太过贪心与不足。所以孩子的事,咱们就随缘吧,好吗?”   君南夕沉默了,可是心中却是极为欣赏她这一分豁达的,于是他转了话题,“那说说十一吧,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小十一啊,这个孩子特别投我的眼缘,你不知道,当时我在冷宫外见到他时,他有多招人疼......”谢意馨絮絮叨叨初见小十一的场景。   君南夕瞌着眼,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脸色若有所思。   她半生富贵,所求之事不多,对物质的要求就更少了,难得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他不可能不考虑,就当是找个人来陪她。   小十一,晋王府再养一个人也不是养不起,只是他父皇那边比较麻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前他那些叔伯还曾寄住在大臣家里过,十一住在晋王府,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还得找个由头堵住一些大臣的嘴才是。   晋王府的另一个房间,小十一爱困地睁着眼,小脑袋不住地看向门外。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近了,渐渐地近了。   小十一立即闭上眼,嘴角还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感觉有人进了屋,就着夜明珠的光亮,把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放了回去,然后——   没有然后了,不是嫂嫂,虽然来人的运作很轻柔,但不是就是不是。   小十一豁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春雪被吓了一跳,“十一皇子,怎么还不睡啊?”   小家伙没理会她的问题,径直问道,“嫂嫂呢?”每天晚上都是她过来给他掖被子的,今晚怎么没来?   春雪笑着哄他,“主子伺候王爷呢,这会估计累得睡过去了,所以就不过来了。”   小十一皱着眉不解,伺候五皇兄的宫人太监很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嫂嫂亲自伺候?一定是那些奴才伺候得不用心,嫂嫂才会被抓了壮丁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等他有了月例,他就去买两个更得用的奴才给五皇兄,这样就不用劳累嫂嫂去侍候五皇兄了。小家伙暗暗地想。   如果眼前的春雪知道小家伙这种想法,一定会把他揉进怀里,笑得打滚的。然后告诉他,我的小十一哟,此侍候非彼伺候啦,就算你买再好的奴才给你五皇兄,他也要你嫂嫂侍候他哦。   知道嫂嫂不会过来了,小十一有点不满意地闭上眼睛,睡觉。    ☆、78更新更新   “......请景王于今晚戌时过府一叙。殷宪珂拜上。”   君景颐收到殷家密帖之时,正是看了双胞胎之后不久,和首席幕僚季无为呆在一起的时候,他将拜帖仔细地看了过之后,笑道,“季大师所料不错,今早那道折子果然只是那殷崇亦自做主张,殷家老头并不知情。”   季无为略点了点头,“殷老爷子是个明白人。”只是儿子太不争气,没有遗传到他一半的精明算计。   “大师,接着刚才的话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君景颐心中也有了一些想法,只是怎么看都有不妥当的地方。   “事已至此,如果浮阳一定会发生地协的话,撤不撤这道折子,意义不大。”季无为说着,站了起来,来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风吹落的树叶,眯着眼睛道,“不撤,我们反而有可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好处。当然,这只是顺便的,咱们接下来要做的,是消除皇上在地动后会对你产生的疑心。”   “还请大师教我。”君景颐一听这话,略显激动地说。   “无为是想到了几个法子,不过都各有利弊。殷老爷子素有阴狼之名,他既然敢请王爷过府,必是有了计策,一切都等今晚王爷从殷府回来之后罢。”   *******   在确认殷老爷子‘无恙’之后,流雨赶了回去。回到时,被悄悄告知殷主还没睡,知道殷主是在等她,而且不放心那边的情况,流雨当下避过众人进了产房。   一进内室,就见殷主脸色苍白地靠在床榻上,整个人虚弱得很,流雨吓了一跳。   “事情怎么样了,阻止得及吗?”流雨一进产房,殷慈墨便睁开了眼。   流雨摇了摇头。   殷慈墨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流雨忙上前,“不过殷主不用担心,殷老爷子没事。”   殷慈墨的眼睛紧紧盯着流雨,见她不似在说谎安慰她,这才渐渐平复了情绪,最终惨淡一笑,“人算不如天算,罢了罢了。”   “殷主,你可要保重啊,我们所有的人都指望着你呢,你可不能出事啊。”   殷慈墨勉强定了定心神,说道,“你把去到殷家之后看到和听到的情况说给我听。”   当殷慈墨听到她祖父吐过血,太医进去医治后,竟然还能中气十足地骂人时,眸光一闪。   其中的中气十足或许有夸大的成分,但这词一用,亦能证明她祖父没有大碍。可是,她祖父的身体怎么样,她是知道的。长期的郁结于心,心力衰竭,再被今日的事一刺激,能卧病在床不一命乌呼都是最好的结果了,现在的中气十足,她是不敢想的。   想起家中剩下的唯一一朵宝华玉兰,殷慈墨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与疲惫。这宝华玉兰,能治一时,却不能根治啊,反而——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一闪而逝,待她再寻时,已经抓不住了。   “殷主,你脸色很不好,还是赶紧歇一歇吧,什么事等你醒来再想也是可以的。”   “嗯。”殷慈墨应了一声,蓦地想起什么,她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其他事情都可以搁后,但今早我和你说的,谢家失德的帽子一定要给我扣上了!”   “是。”   殷慈墨微微瞌上疲惫的双眼,右手有节奏地敲着床榻,猜测她祖父及景王接下来有可能会有的运作。   “还有,反对的声音太小的话,派几个人给我把水给搅混了,特别是那些暗线,可以用上了。”反对的声音越大,才能显得他们越有预见性嘛。这样做,这些人又不会暴露,还能站在反对的立场上让他们殷家扩大战果,为什么不做?   如果舆论一面倒,就算翼州的百姓们都及时迁了出来,也不感激殷家。如果有人死了,就不同了,死的人越多,活着的人就越庆幸。那么这些活着的人对殷家就越感激,死了幸存者的家属对罪魁祸首就越怨恨。   流雨神色一凛,这样做,真发生地动时,恐怕死亡人数会翻几倍吧?只是她也没说什么,默默退下了。   ******   “殷家失败还真是命大啊。”次日,谢意馨也接到了殷宪珂被气得吐血又被救过来了的奏报。   眼中有一丝失望,更多的是不解,据她得到的消息,殷宪珂被气得挺狠的,这样的人竟然能挺得过来,还没有任何的不妥?这就是大大的不妥啊。   罢了,想不通便先搁在一旁。谢家露出了这么一个明显的破绽,接下来,殷家应该有所行动了吧?不知道谢家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如谢意馨所料,就在殷崇变上折子预言了浮阳乃至整个翼州会发生地动之后,一道道命令从谢家飞出,发往翼州。整个翼州开始高速地运转起来,而且全城开始戒严,随时准备应付一些突发事件,预防有人混水摸鱼。   可是,谢家也知道,没有千日防贼的,百密总有一疏。所以这一回,也是一次考验,一次对人才的一种筛选。   有人闹事,可以,但他们一定要尽快控制住,不让事情扩大蔓延。在浮阳这一片,谢家根深叶茂,随便都能叫到自己人来帮忙的地方。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也别指望放出去做什么大事了。   “我们上回遇刺,是殷家所为?”君南夕问。   谢意馨做这一切,并不避讳君南夕。   她抬眼,见他并不吃惊的样子,点了点头,“确切的说是殷慈墨所为,殷家,只是参与吧。”   君南夕端着茶杯的运作一顿,哦了一声,示意他知道了。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的?也不看看证据什么的?”   “没必要。”君南夕面露浅笑,“我相信你,咱们夫妻一体,在这种事上你不会骗我。”   “而且,你的为人,敢下这个结论,那这件事就是真的。”   谢意馨原先就是半倚在君南夕怀中的,此时忍不住转过身,抱住了他的腰身,整个人埋在他怀中,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谢谢你毫无保留的信任。   君南夕抱着她,眼中划过一抹深思,殷慈墨,殷家么?三皇兄在其中又是怎样一个角色?馨儿既然如此忌惮殷家,他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了?   ******   对于地动一事,朝中大多数人都是将信将疑的。有人信,有人不信。这两天,朝堂为了这事闹得不可开交。   这日,一上朝,两派人马再次吵成一团。   ......   张员外道,“殷大人,你嘴皮子一揿,就让翼州十万万人迁徙,如果地动不发生,这些损失,你赔得起么?”   殷崇亦撩了他一眼,“张大人,我同样问你一句话,如果真的发生地动,翼州十万万人的性命,你担待得起么?而本官不才,是敢肯定地动一定会发生的,而你,敢打包票保证地动不会发生么?”   “你你你——”张员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甩袖,来了一句,“不可理喻!”   这一役,明显是张大人败了。   看着又吵得不可开交的两方人马,秦明忠出列,就事论事地说道,“皇上,对于此事,这样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得赶紧得出决断,也好安排后续的工作。如果信这地动的预言,那就赶紧出皇榜说明,安排人员撤离;如果不信,也正好出个公告,别弄得人心惶惶的。”   周昌帝坐在龙椅上,不语。他自然知道早下决断的好处。只是,迁徙,劳民伤财,如果地动真发生了还好。如果没发生,百姓一定会有怨言的。那么他这个下旨让百姓迁居的皇帝,岂不就成了一个笑话?被人如此忽悠蒙蔽。   殷崇亦跪列,“求皇上下旨让翼州的百姓迁徙吧。臣敢下军令状,半月之内,翼州必有地动!如果没有,那就是老天保佑,一切损失,皆由殷家承担。”   这番言辞恳切,一心为百姓的话,令人动容,连周昌帝都有所松动。   “皇上,臣附议殷大人的话。臣这两日夜观星象,发现天机混乱,东北方似有妖星作怪,激起民怨,惹怒天神,故浮阳有此一劫并不奇怪。”钦天监阴阳司厉天行说。   闻言,周昌帝眼一闪,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只是周昌帝的龙颜隔着冕旒,让人看不真切。   祝文况也奏道,“皇上,大昌好些年都没有出现过地动了。为什么别处不地动?地动的偏偏的浮阳所属的翼州?施大人主政翼州近十载,在翼州这些年的作为,臣也略有耳闻,确实有违人和。此番,多半是天怒人怨的结果,必是浮阳施政之人有不妥的地方。求皇上整治翼州官场,还翼州一片青天。”   周昌帝想起御案上,近来一摞摞弹劾浮阳官员的奏折,浮阳官场近半的官员被弹劾。   他眉头微皱,这近半的官员啊,大多数都是谢家一系的,而且被弹劾的原因,不是一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小事,就是一些捕风捉影之事。至于祝文况口中的施平真,问题也不大,只是有时施政时手段过于强硬,惹了一些怨言。   若搁在平日,他一定把这些折子扔回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御使的脸上,只是这种非常时期,百官都盯着呢,一时想不出太好的处置办法,所以这些折子都压着呢。   “祝大人,怒本宫不能苟同你的说法。皇上,恕臣直言,如果依祝大人所说,那么像周怀天这种罪大恶极之人,他当初主政之地定是天灾人祸不断才是,怎么矜州那几年却一点事也没有?可见地动乃天灾,不可预见,实非人力所致。不过臣也赞成整治翼州的官场,不,应该是所有地方的官场。咱们不能放过一个坏官,也不能冤枉一个好官!”   “李大人,你可不必如此激动。祝大人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周怀天祸乱矜州,招民怨,却没有天罚,而施大人却惹来此劫,应当是有原因的,只是在下法力甚微,查不到出来原因罢了。”厉天行说完,转过身对周昌帝一拱手,“皇上,虽然臣能力不及,可皇上鸿福,臣之师傅此时恰在京中,皇上可招他来相询一二,必能解皇上之惑也。”   “朕记得,汝之师傅,是慧元大师?”周昌帝问。   厉天行答,“正是,家师常年在外修行,这些日子夜观星夜,感应紫禁城有不妥,这才来到京中的。家师对此劫略有所感,或许能为皇上解惑一二。”   祝文况提议,“皇上,慧元大师乃道教高人,法名或许有所不及慧融大师,但慧融大师至今闭关,咱们请慧元大师来相询一二,不失为一个参考。”   “臣附议。”   “臣附议。”   “好吧,厉爱卿,把你师傅请来吧。”   “皇上,这回巧了,我师傅正在宫中给太后娘娘讲解佛经呢。容臣前去相请。”   “不用了。既然慧元大师在给太后讲佛经,你去请,岂不是打扰了太后的雅兴?朕领着尔等去一趟慈宁宫就是了。”   兹宁宫中,谢意馨等人正陪着太后,一起听慧元大师讲经。   周昌帝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   一番见礼后,周昌帝开门见山,就浮阳是否会有地动一事相问于慧元大师。   “浮阳必有地动,这点毋容置疑。这是人为造成的一个劫,大昌避不过的,只得生受着。”   “这是否是因为翼州官员施政不当,导致民怨所致?”有官员大着胆子追问。   “有这个原因,但主要的原因却是有人伤了龙气所致。”   伤了龙气?原本静静坐着的周昌帝眼一眯,“慧元大师,这是怎么回事?烦请你说清楚。”   “是啊,慧元大师,龙脉龙气事关大昌,你也是大昌子民,可不能袖手旁观啊。”太后附和。   “皇上有命,贫道不敢不从。只是贫道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如果要知道确切的原因,还请皇上容贫道演算一番。”   “大师请——”   随即,慧元大师席地而座,摆出星盘龟壳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神神叨叨地开始演算起来。   一刻钟左右,他停下那些器具的摆弄,手指飞快地掐算起来。渐渐的,掐指的速度慢了下来。   蓦地,他睁开眼,喷出一口血雾。   众人都被这个场景惊住了。   “师傅,你没事吧?”厉天行忙扑了过去,紧张地问。   “没事,只是觑探天机,被反噬了一下而已。”慧元大师摆摆手,挣扎着站起来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皇上说道,“禀皇上,贫道幸不辱使命,已演算出来浮阳乃至整个翼州会有此劫的原因。去年有人在东北方大肆动土,诺,就是这一片地。”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大昌地图,在东北某处画了一下。   然后接着说道,“动过土的地方,生成桃花煞,这股煞气冲天而上,伤了守护大昌的龙气,所以翼州首当其冲,必有此劫。皇上这一年来,身体比起往年,是不是偶感不适的频率更多了?”   周昌帝一愣,迟疑地点了点头,他还以为这是年纪一年比一年大的缘故,难道真是龙气伤了的原因?   “那就对了。动土的人乃一妖星,他不止用煞气伤了龙脉清气,此等妖物还盗取了龙气,所以皇上身体才会比以往虚弱。而且此妖物用盗取的龙气来助长自己的气运。所以此人及他的家族,近一年来必是事事平顺,经商者财运亨通,为官者官运加身。”   太后一听事关龙体,忙问,“那慧元大师,是不是抓住了这妖星,就能让皇帝无恙,顺便解了此劫?”   “回太后,这妖星甚是警觉,作乱一番之后,逃至京城。而且此劫已形成,破是破不了的,即使贫道做法,也只是能减轻劫数的轻重程度而已。但是皇上、太后,贫道在此不得不郑重说一件事。”   “此妖星不除,桃花煞不解,大昌的龙气就会被其盗用,直至龙气被盗干净为止!”   龙气被盗干净,岂不意味着大昌要亡国?   众人都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   “大师,该如何做?”太后更是面露焦急。   周昌帝的脸也沉了下来。   “需要找到此妖星,再从其亲属家眷中,挑上一百零八人,回到戾气形成之地,贫道亲自布一个八方轮回阵,由她做阵眼,便能解了这桃花煞,而且,还能减轻地动一劫的程度。”   太后忧心重重地说道,“只是刚才大师你也说了,这妖星已逃至京城,这茫茫人海的,又该如何寻得?”   谢意馨看着慧元师徒他们,眼底划过一抹冷意。看到此处,若她还不知道殷家打的是什么主意,那她就真的蠢笨如牛了。   殷家这招将计就计真是高啊,殷家是福星,那么谢家就被他们扣上了灾星妖星的帽子。   毕竟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得了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祸害他的江山社稷的,任何人都不行!   只是,他们运气真不好,选错了人。    ☆、第七十九章   只是这一回,谢意馨想错了,周昌帝并不如表现在外地那么在意道教与佛教的。   利用道教佛教等宗教达到自己的目的,太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因为君无威知道,百姓们需要信仰,他们信了因果,就有所畏惧,因为畏惧而有所约束。无畏无惧的人,并不是那么好管理的。所以他从不抑制宗教的发展,却会控制在一定的范围里。   对于周昌帝这个接任的儿子,他临终前就曾交待过,宗教作为引导与控制民心的工具,可以利用,却不能尽信。   这也是君无威担忧有人利用宗教,借着周昌帝的手,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颠覆皇朝。   众人以为君无威对这些天命什么之类的是极信的,只是事实上,君无威对这些,虽然谈不不屑一顾,却不会被其左右,甚至能反着利用一把,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由君无威教育出来的周昌帝同样如此。   至于龙脉龙气之类的,如果这些由一些苦苦修行的德道高僧说出来,或许他会信上几分,只是厉天行?   修行了,却连世俗荣华都抑制不了的人,说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所以在厉天行装模作样地说着朝中有妖星作怪的时候,周昌帝眼底划抹一丝嘲讽。   太祖教的这些东西,周昌帝一直都是谨记在心中,这些年,也没吐露过半点。他是预备效仿皇考,在临终前,才会对接任者吐露的。   只是这些,谢意馨不知道,殷慈墨同样不知。而君南夕,却是能看出一点的,所以看着今天这出戏,他才会如此从容。   “太后,恕臣直言,刚才慧元大师不是说了吗?那妖星曾在东北方动过土,只要我们找出确切的动土的地方,再看看是谁在这动过土,这人不就找出来了?”有人提议。   太后希冀地看向周昌帝,“皇帝,这个法子听起来倒是可行。这妖星若是不除,哀家这是寝食不安啊。若能除了这危害大昌的妖星,哀家的心就能放下了。”   “只是慧元大师标出的那地,我们只知道是在翼州境内,也不知道是哪个县哪个角落啊。”有大臣疑惑地说道。   “我师傅既然能算出浮阳会有地动一劫是被人乱动土伤了龙气,就能大致算出是到底哪处被动了土。只是这么做会消耗一定的法力,刚才师傅已经受伤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演算?”厉天行骄傲地说道,只是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明显带着担忧。   “无妨,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就算为师法力不济,为了这十万万苍生,为师就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也是会去做的。”慧元大师一脸淡然。   周昌帝缓缓点头,“慧元大师既有如此怜悯苍生的心,朕心甚慰,那一切就劳烦大师了。”   “皇上,太后,贫道这就开始演算。”   接下来,又是一阵神神叨叨的举动。   只见他眼皮一掀,睁开了眼,可众人注意到他眼中只剩下眼白部分。接着,他手一挥,出来一张长形的宣纸,接着他手握着笔,在纸上挥毫着,期间,他的眼睛一直是只有眼白部分存在。   约摸过了一盏茶左右功夫,他大喝一声,朱笔横穿宣纸,“皇上,太后,这是贫道开了天眼看到的,朱笔所指,便是咱们要寻之地。正因为此处被人随意动土,伤了龙气,惹来了天劫,”   谢意馨一抬眼,只见原来空白的宣纸上,画着一副翼州的详细地图,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副都要详细,大到城市小到乡村,有上面都能找到。这博闻强记的本事,也算是能耐了,她暗忖。   “咦,这一片不是属于燕子湖的地么?”   众人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开封府的同知李大人,此人在翼州的浮阳县任过县丞,能认出来朱笔所指的地方是燕子湖所属并不奇怪。   “我瞧着也像。”有在那任过职的官员附和。   谢意馨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传现任浮阳县丞。”   周昌帝沉声道。   姜成白满头是汗地上到跟前。   因为殷崇亦预言地动一事,不少翼州的官员都被传召回京询问相关的情况,所以立姜成白一个小小的浮阳县丞能及时出现,很正常。   他站在地图面前,细细地看了好一会,才说道,“回皇上,这图看起来,确如李大人所说的,是在燕子湖一带的地方。”   “去年,曾有人在此大肆动过土吗?”周昌帝问。   “贫道算出,应该是四月中旬左右动的土,而且此妖星是八月下旬离开浮阳县来的京城。”慧元大师补充。   姜成白想了好久,然后拿眼看向她爹谢昌延,一脸的纠结与为难。   谢意馨见此,淡淡一笑,终于演到这一步了,这些人真不容易啊。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周昌帝皱眉。   “回皇上太后,其实燕子湖并不大,而且浮阳县的县衙正是坐落在燕子湖区内,所以臣对这一带还是比较清楚的。若说去年四月份有谁动过土的话,只有当地的谢氏一族,他们当时组织过人挖了一条渠。”姜成白扫了谢昌延一眼,低头说道,“这谢氏一族,正是持礼公的本家族人。”   此话一出,不少人目露异色,谢家竟然是妖星所在的家族么?   是了,这一切都太符合了。四月份动土,八月谢氏一族举族迁来京城。而且盗了龙气,助长自己的气运,经商者财运亨通财源滚滚,为官者官运加身步步高升。谢家这一年来的事,不正应了这一句?   “谢爱卿,可有此事?”周昌帝皱着眉头问。   “这个,臣不是很清楚。”谢昌延这话倒是实话。   “你不清楚,就找清楚此事的来回答!”太后一听妖星可能出自谢家,加上他模糊的态度,顿时不悦了,加上此刻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她开口插句话还是可以的。   “皇上,臣记得翰林院典簿谢东名正是谢大人的族人,他正是去年从燕子湖迁来的,皇上何不传他来问话?”有大臣提醒。   “传!”   不久,一青年才俊上前,“微臣参见皇上!”   见是谢东名上前回话,众人的脸色更微妙了,谢东名如今是翰林院典簿,十七岁的翰林院典簿,真可以称得上是年少有为了。不正应了刚才慧元大师所言?   周昌帝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谢东名想了想说,“回皇上,去年老家确实曾挖过一条渠。只是皇上有所不知,去年四月时,天气反常,有一个多月没下过雨了,如果再没有水浇灌庄稼,所有的土地都有可能颗粒无收,所以我们才会挖这条渠,欲引燕子湖的水浇灌庄稼的。”   “皇上,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谢家明显就是那妖星!”厉天行义正辞严的指出。   “按慧元大师所说之言,确实是谢家符合这条件。”祝文况捋着胡子颔首。   谢昌延站出来,沉声道,“厉大人,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啊。我们谢家对朝庭对君家,忠心耿耿,一片赤胆,哪会祸害江山社稷?再者,承蒙先皇及当今圣人的恩典,我们谢家作为十大世家之一,过得也不差,为何要自掘坟墓,祸害这江山?我们谢家又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原因显而易见,只能说你们谢家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谢昌延气道,“滚你的,你们嘴皮子一揿就想给我们谢家扣上这祸乱江山的帽子,没门!我爹随太祖打江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说句大不敬的话,对大昌对君家,我们谢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师徒现在意欲如何?残害忠良么?”   这话有影射,众人都沉默了一会。很快,便有人打破了这沉默。   慧元大师说道,“谢家是大昌的功臣,这点贫道不否认。但若说今后绝不会做出危害大昌江山的事,贫道就不敢肯定了。或许这不是你们的本意,但不可否认,你们先前在燕子湖挖的那条渠,确实是伤了龙气。而且你们谢家,确实出了一个妖星!”其实从妖星的可能性渐渐指向谢家的时候,慧元的眉头也一直是紧紧锁着的,似乎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唯今之计,只要用这妖星做阵眼,配以一百零八谢氏的青壮年男子做阵墙,由贫道布下八方轮回阵,便能修复受损的龙气。你们谢家号称对大昌忠心耿耿,不会连这点要求都拒绝吧?”慧元步步进逼。   谢昌延瞪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跪下了,“皇上,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昌是君家的,谢家对君家自然是忠心耿耿的。雷霆雨露俱是皇恩,只要皇上有命,谢家不敢不从。就算布这个阵需要谢家全族的人出动,谢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有些疑问,还需要请慧元道长解释清楚。”   她爹的官场智慧终是成熟起来了,谢意馨一边想着,她注意到一直沉着脸的周昌帝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似是满意谢家的忠心与臣服?   “准了。”周昌帝说道。   “敢问道长,参与布阵之人,事后都能安然无恙么?”   慧元眼皮一掀,“作为阵眼的妖星必死,至于阵中的一百零八人,也不一定会死。”最后一句,慧元斟酌着说道。   谢意馨冷笑,这话太得太不由衷了。她皱着眉暗忖,皱眉,殷家这招太狠辣了,而且胃口也太大了,竟然想把谢家一网打尽,也不怕撑着自己!   他们先用民怨一事,打击谢家在翼州大本营的根系官员。接着,用一个什么八方轮回阵,将谢氏一脉的人全部收割了。   且不提阵眼是谁,单说要在谢氏一族中抽调一百零八名青壮年,这一点就够毒辣的。这些人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不,是一定有动无回。   谢氏一族,总共才五百八十七人,除却女人,老人和小孩子,青壮年也才不到半数,他们一口气就设计了那么多人去送死,胃口当真的大!   这是要从根本上给谢家狠命一击啊,要知道人没了,就算有再多的资源又如何?   而且,能做阵眼的人恐怕都不简单,必是殷家深深忌惮之人,这个人会是谁?   这个局布得简单,并不难看得出来,棘手就棘手在,他们用了翼州将会发生的地动做为印证,只要地动如预料中地发生,那么就算他们此刻再满嘴胡言,都是对的,即使错了,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修补龙气。”慧元大师强调。   “皇上?”太后看向周昌帝。只要对皇家有利,她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而且在她看来,谢家破坏了龙气,现在只死一人,他们谢家占了天大的便宜了。难道不该将功赎罪?   接着,几个皇子也发言了。   “父皇,此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是要慎重。”   “是啊,江山重要,但也不能寒了大臣的心。”   太后再劝,“皇帝,哀家知道你素来看重谢家,可你不能弃君氏江山于不顾啊。况且我们只是要求谢家族人帮忙布个阵而已,又不是抄家灭族。”   周昌帝揉揉眉心,问道,“谢爱卿,此事你们怎么看?”   “其实本王妃很想知道,按照道长的说法,这做阵眼的妖星又是谢家何人?”谢意馨难得插话了。   “这个晋王妃不必担心。其实贫道算出妖星出自谢家的时候,贫道心中也很惊讶。不过贫道自有法子将妖星找出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必不会冤枉了任何人!”答完之后,慧元转向周昌帝与太后,“皇上,太后,家师临终前,将镇教之宝银玄铃赐给了贫道。这银玄铃的一个妙用,便是能寻找妖星!只要贫道带着它在每个人面前走一圈,如果妖星在其中的话,它一定会发现警告的。”   慧元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一檀木盒子,盒子上贴着一道繁复诡异的画符,让整个盒子看起来就不是凡品。   周昌帝与太后都一脸意外,“真这么灵验?”   “这银玄铃作为道教之宝传承了几百年,自有其神通。”   “皇上太后请掌眼——”慧元打开盒子,还没说完话,盒中的铃就叮铃呆铃地响了起来,而银玄铃本身也是振动不安。   “这是?”太后疑惑。   慧元的神情凝重了,“银玄铃有反应,说明妖星就在我们周围!”   “快,封锁这里,所有人都不许动!违者严惩不怠!”太后忙吩咐,然后神色凝重对皇帝说道,“皇上,既然妖星在此,就让慧元大师将其找出来。哀家倒要看看这妖星究竟是谁?!”   周昌帝自然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于是,得到允许的慧元一手持着佛尘,一手捧着打开了的檀木盒子,里面躺着银玄铃,在众人面前慢慢走过。   这个,银玄铃很安静,那个,没有反应——   被检验过的人都偷偷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拿看好戏的目光跟随着慧元大师,看看谁是那个倒霉蛋。   当慧元走至谢意馨面前时,不出意料的,银玄铃整个铃声大作,整个银玄铃铃身振动不已。   谢意馨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似笑非笑。   忽略了谢意馨似笑非笑的眼神,慧元大师沉声一喝,“原来妖星竟然是你!”   所有人都意外了,晋王妃竟是那妖星?   谢意馨心中苦笑,妖星,真是太抬举她了。她以为殷家设计的这个妖星不是她祖父就是她父亲,再不济,也可以是瀚哥儿。原来她在殷慈墨等人眼中,比她祖父父亲更让他们忌惮及寝食不安么?非除不可?   接着,他恍然,“是了是了,桃花煞,桃花煞!”   慧元大师紧紧盯着谢意馨,口中喃喃,“这面相,这面相——”   “皇上,太后,能否请出晋王妃的八字让贫道一算?”   “本王妃的八字,岂可随便示之于人?”君南夕不同意。   “小五——”太后不赞同地看着他,“此事事关大昌江山,你别胡闹。”   谢意馨拉了拉君南夕的衣袖,摇了摇头。   君南夕凝视她半晌,终于点了头。   “给他!"   慧元拿到了谢意馨的八字,然后掐指一算,“果然如此!”   “皇上,此乃妖星无异!贫道观此妖星的面相,发现她原先并无做王妃的福气,顶了天只能做个侯爷夫人。而且此人前半生富贵荣华至了极致,而福碌寿却止于出嫁后,命犯六煞,后半生劳碌却无所获,终是不得好死。”   谢意馨心中微讶,此人说的不正是她上一世的命格么?难道他果真有几分本事的?随即释然,假亦真,真亦假,假假真真,才是行骗的最高境界,慧元有几分真本事,不奇怪。   “可是如今她命格奇诡,福碌寿俱全,此乃逆天改命之相。皇上,如果这桃花煞妖星不除,晋王妃日后的富贵不止于此,她将会贵不可言。”   “道长,此话差矣,晋王妃是皇家的媳妇,自然是贵不可言的。”君南夕一脸认真地纠正。   “不,我是说,她将比君家任何人都尊贵!”这话一说完,慧元便脸色一白,接着他一招佛尘,扰乱了众人看向他的视线,而他像有什么欲呕出来,却被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诛心之论!比君家任何人都尊贵,那君家的江山难道要改姓不成?!   太后惊怒交加,周昌帝心里不舒服。   突然间,慧元后悔了,他不该淌这趟浑水的。当初就不该秘密见了那个人后,就决定趟这浑水的。   如果说他前面所说的话全是胡诌的话,后面这些,说的全是真的,他发誓。   当他的目光触及瞪着他的小十一时,他吃惊得瞳孔微睁,目露惊恐。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泄露天机,他必会当场毙命的,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八十章   小十一紧紧抓着谢意馨的手,绷着一张小脸,努力地忽视那些投来的恶意的目光。   君景颐微微一愣,这说法和他们先前商量的不符,不过却比他们之前商量的还要好,难道是临场发挥?   “比君家任何人都尊贵?一派胡言!”太后铁青着脸,看向谢意馨的目光如同要吃人一般。   谢意馨有些啼笑皆非,比君氏任何人都尊贵,这话未免太——难道她还能当大昌的女王不成?她又没那个野心去谋君氏的江山。   “皇祖母英明,可不就是一派胡言么?”   一向温和的君南夕此刻也收住了笑,目如寒星,“慧元道长好本事,两句话,就让本王的王妃去死。”   慧元被他盯着,只觉得寒气直从心底冒起,心中不由苦笑,这一个个的,真不好对付,只是走到这一步,想回头已经是不可能了。   经过刚才,慧元有点忤了,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地说道,“贫道言尽于此,做与不做全在皇上了。”   “道长,你刚才那番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君南夕站出来,说道,“父皇,皇祖母,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儿臣也和你们交个底。且不说慧元道长的话可不可信,儿臣如今这个样子,顶了天了就做个闲散王爷,注定了与皇位无缘的。便是王妃她想谋君氏的江山,也无从谈起,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再者,咱们君家也断断没有因为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道士说的一两句箴言就处死儿媳妇的道理。如果你们不放心,父皇可在边远地方圈一块地给儿臣,儿臣不日便带着王妃前去封地,无召决不回京。如果你们还不放心,大可以将儿臣从皇室中除名,儿臣与她绝无半句怨言!”   “胡闹!”太后斥道。   戚贵妃也忙说道,“事情还没定呢,你就急巴巴地要出京,你要是撇下母妃一个人在宫中么?”   “皇上,慧元大师虽然在民间德高望重,只是,此事凭着一面之词就断定谢家及老五媳妇有罪,是不是太过武断了?”皇后也缓缓开口了。   其实这种玄之又玄的事,端看皇帝的态度了。如果皇上相信的话,一个大师,足以。   如今,周昌帝面上一片凝重,心中却是摇摆不定。谢家,他用得顺手,而且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他不想动谢家。   谢家倒台,弊大于利。倒台之后,如果翼州果真发生地动的话,最有可能进入十大世家的是殷家,殷宪珂带领的殷家可没有谢家守规矩好管理。   只是,他不信佛道,可是其他人信!民意很重要啊。若不能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谢家,恐怕他想护着压下众臣的意见,也护不了多久了。毕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恐怕要不了多久,只要翼州真的发生地动,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谢意馨能看出一点周昌帝的犹豫,皇帝能有这样的态度,她该知足了。   毕竟刚才慧元那一番话,直把她与谢家都说成了危害大昌江山的妖星灾星了。这种事若搁在前朝的庆隆年间,恐怕他们二话不说,就被皇上下令拉出去斩了。   他此时还能保持理性,已经是个非常冷静自制的皇帝了。   这样就够了,于是谢意馨把小十一交给身后的春雪,然后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太后,儿臣觉得作为被慧元道长诬陷的妖星,我应该能说几句话吧?”   “这是自然。”周昌帝点头,面色和缓了一些。他素来知道老五媳妇有急智,目前这个局或许她能解开也不一定。   “慧元大师,我想问你,谢家可曾与你有何仇怨?”谢意馨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曾。”慧元大师说。   “那就好。”谢意馨点点头,“慧元大师,我知道道门中人需六根清静。旁的我也不多问,我只想知道,大师您六根清净了吗?”   众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谢意馨没理会众人的神色,看向慧元的眼神带着一抹了然。   慧元,前世可是鼎鼎有名的大昌国国师呢。   这国师是在君景颐登基之后封的,君景颐登基还是有一些反对的声音的,当时君景颐极需一些佛家道家的得道高人来证明他的正统。所以慧元就成了国师。   而后,据说明妃成了太后之后,对五台山上的清静念念不忘,每隔三五天,必召国师前往康寿宫把手谈经。   太后信道信佛,这件事举国上下皆知,对于太后与国师频繁相见,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至为争夺后宫权利,蒋初篮孝字压身,隐忍退后,把战场让给了殷慈墨与明妃。而后来,明妃不知道被拿捏住了什么把柄,偃旗息鼓了很长一段时间。   之后慧元国师就逝了,以一个极不体面的名义逝的——□宫闱,不过消息是被封锁的,外界的人只知道零星半点。   上一世,谢意馨对这些并不关心,如今想来,明妃与慧元之间,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只是刚才慧元作法时,她注意到一直静默地站在太后身后的明妃,目光落在慧元身上时,带着丝丝的情意,总之很不寻常。   明妃掩饰得很好,她初初一看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后来又被她抓到了一次这样的目光。   联想起上一世的事,谢意馨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关联。据说,慧元之前是常年混迹在五台山上的,而明妃陪着太后在五台山一住就是好几年。这些,难免不让她多想。   慧元眼色一凝,她知道了?不可能!晋王妃再怎么命格奇诡,也不过是一个未出过京的妇人,不可能会知道的!   “贫道的六根自然是清静的。”   谢意馨冷冷地道,“你说谎!道佛同源,道教五戒,不得杀生;不得荤酒;不得口出妄语;不得偷盗;不得邪淫。如今你不止犯了邪淫之罪,还口出妄语,谗毁贤良。刚才那些话,由一个六根不净的人,真是可笑至极!我且问你,你这样妖言惑众,安的是什么心?!”   刚才看到君南夕为了她退让到连皇子的头衔都不要了,谢意馨是真的愤怒了。   “你,你——”慧元脸上惊怒交加。   众人愣住了,慧元大师身上还有这等污点?   “你胡说,我师傅决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你这个妖星,休想污蔑我师傅!”   “污不污蔑,你问问你师傅不就知道了?或者说,你希望我把你那些淫/乱女客的证据拿出来?”最后一句,谢意馨是对慧元说的。   被这样质问,慧元是又气又怒的,却又不知道谢意馨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丝毫不敢辩驳,就怕一张嘴,只会惹来更难堪的话语。   “即使贫道于女色上德行有亏,也不代表我没有本事预测出这些的能力。”慧元大师板着脸说,“当年,鸠摩罗什大师还娶妻了,这又如何说?”   谢意馨才不管他反而的辩解,只转过头来,对周昌帝说道,“皇上,这等品行有污之人说的话,能信吗?”   “阿弥陀佛,谢施主,请口下留情。”此时,谢意馨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悠远佛号。   众人一回头,发现竟然是慧融大师至。   谢意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慧融大师,非我不愿意口下留情饶他一回,实在是他刚才欺人太甚!你刚才没见,他一番话下来,差点就将我将谢家逼至了绝境,一百条人命,他眼都眨一下!他那诛心之论,如果皇上和太后都是不容人的,要不然,就那么一会,信女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只现在,恐怕现在不少人心中疑虑着我是不是那妖星呢。这等披着正义面皮的魑魅魍魉,我不揭穿他,以后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所以,慧融大师,此事我只能说抱歉了。”   这身大师的皮,她今天无论如何都给他剥下来!要不然,还不知道多少如她一般的人被他三两句话就祸害了呢。   谢意馨说这话时,表情实在算不上好。慧融苦笑,真是老脸都丢尽了,只是师傅临终前,曾托他一定要对这个师兄照拂一二,所以他闭关时感应到他要不好了,才会提前出关的。   “谢施主,由贫僧来吧,不必污了你的手。如果你对贫僧处理的结果不满意,再出手可好?”   慧融大师都这么说了,这点面子,谢意馨还是要给的,于是闭上嘴,面无表情地立在一处。   君南夕眼带笑意,缓缓地靠了过来。   谢意馨察觉,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他,气倒是消了一点,吐出一口气之后,对他笑了一下。   只听慧融大师说道,“皇上,太后,慧元算是我的师兄,他品行有污。所以他方才所说一切,俱是一派胡言,作不得数。望皇上不要因此而对忠臣有了猜忌才好。”   而慧元对此并不反驳,只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没办法,虽然他是师兄,但两人一个在佛一个在道,而他师弟慧融的佛号又比他的道号闻名,他此时也知,辩解无益。   这么戏剧性的一幕,众人只觉得接受无能。   “慧融大师,虽然你是佛道大拿,可是慧元大师是道教大师。也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否定掉他吧?要知道刚才的结果可是慧元大师费了许多心血才测算出来的。”殷崇亦慢悠悠地说道。刚才慧元已经将晋王妃及谢家逼入了死局,他实在不甘心就让那么好的机会溜掉。   慧元此刻有些恨殷崇亦了,他现在明白晋王妃是知道他的底细的,虽然不知道她如何得知,但就是知道了。他不想自己的丑事被暴出来,好容易慧融师弟帮他遮掩过去。殷崇亦说这话,不是逼晋王妃将他的丑事抖出来吗?   周昌帝眼微微一眯,眼睛在殷崇亦与厉天行慧元三人身上来回打量,殷家那么迫不及待要铲除谢家了么?   慧融扫了殷崇亦一眼,“阿弥陀佛,殷施主,能预言地动,救众生于危难,是天大的福气,何必再妄造杀戮?”   殷崇亦说道,“慧融大师,本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也是为着咱们大昌考虑,聊尽一下臣子的本份罢了。”   慧融大师笑笑,并不再与他分辩,只见他双手合十,“皇上,太后,此间事了,贫僧也要领着师兄回去了。”   周昌帝忙唤道,“且慢,大师请留步,朕想请教一下大师,浮阳乃至翼州,真的会发生地动吗?”对于慧融大师,他还是比较信任的。   慧融一扫佛尘,“信与不信,皆在皇上一念之间,贫僧在此请皇上多多怜悯苍生。再者,贫僧在此多说一句,此时天机混乱,有时候知道太多的天机并不是好事,妄想改变天机,怕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切都顺应天意吧,阿弥陀佛。”   见慧融大师领了人就欲离开,谢意馨忙道,“慢着,慧融大师,请恕信女直言,信女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您既然要将这个欺世盗名为了自己一已之私可以罔顾良知的道士带回去,皇上太后都没有意见,我也不会反对。只是,饶了你师兄也可以,信女却想知道,究竟是谁请了他来?”   众人心一凛,知道这是要上肉戏了。这位请慧元前来之人,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这幕后之人这会算计谢家不成,极有可能暴露出来了。    ☆、第八十一章   叫住了慧融及慧元之后,谢意馨对周昌帝说,“皇上,此事事关重大,波及儿媳与谢家,请皇上允许我插手此事。”与其等一会儿她有不得不插嘴的不礼貌行为发生,还不如一开始就拿了这个主动权先。   “准!“   “阿弥陀佛,这是你修的邺障,便由你来结果吧。”慧融说完,闭着眼,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来。   慧元咬牙,这晋王妃面相奇诡,却不想手段也刁钻,竟然半点亏也不肯吃,如今他那丑事有多少被她捏在手里,他竟是半点都不得而知。   明妃眉头一蹙,她真没料到这慧元这般没用,几句话就诈得他不敢吱声,慧融来了之后,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谢意馨的话,概不承认又如何?她就不信她真能舀得出证据出来!   刚才明妃的失望与不屑他也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暗恨,这娘们根本不晓得此事的厉害。就像一条蛇,任你平日再凶悍,被拿捏住七寸的蛇,还是得乖乖的,除非你不要命了。   他此刻就如同那条被拿捏住了七寸的蛇一般。试想,他的所做所为那么隐秘,连他的徒弟都不知道,为何这晋王妃会知道?而且还直指出来。   旁的都没事,奸/淫女客嘛,虽然于名声上不大好听,但还是有借口的,大不了就说你情我愿的事。可是,如果皇帝知道他被带了绿帽子,那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呆会他就会横着出去。   其实他是不甘心的,此次之后,他名声已毁,再难在世间行走。况且名与利,对男子来说,实在是个大诱惑。   只是,他看了一眼他师弟慧融,眼一暗,他这个师弟秉性正直,定然不会帮他圆谎的。如果实在不行,他便把厉天行和他说的话招了。   这名和利啊,哪有性命来得重要?如果没有慧融这个师弟在,恐怕他还要挣扎一番,毕竟欺君之罪也是死罪啊。现在,好死不如赖活。况且有他师弟保他,能活着,他干嘛还要往死路上走?   “晋王妃,皇上和太后都默许了让两位大师离开,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祝文况出声相劝。   谢意馨看过去,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正欲说一句,‘祝尚书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刚才因为这老道的一番话差点被灭族的不是你祝家是吧?’   却被君南夕拉住,谢意馨微微一顿,只见君南夕已帮她出头了,她心中一暖,安然地躲在他羽翼之下。   “本王素来知祝尚书好性儿,左脸被人甩了一耳光,还能把右脸凑上去让人打。只是我们君家人和祝尚书不一样,从来都不是那等软趴趴的爬虫,那人既然敢出手算计,就要有被揭穿的觉悟。”   君南夕说的第一句,是说当初祝文况刚中举时,得罪了一大官的儿子,当时为了前程,那人打了他一巴掌,他立即狗脚地将另一边脸凑上去,只为对方消消气。此时知道的人挺多,只不过后来祝文况的官越当越大,最后使了手段,将当初辱他的那大官的儿子连带一家都整治发配去了南缰,众人便不敢再提此事。   今天不料却被君南夕直直地说了出来,祝文况被这话羞得满脸通红,他从来不知道一向温和的晋王说起话来,竟然这般犀利不顾人情面,简直是哪里痛就往哪里踩。   接着,君南夕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而且,所有人之中就祝尚书急巴巴地出来阻止,莫非祝尚书就是那幕后之人不成?”   祝文况一边擦汗,一边告饶,“晋王,微臣说错话了,微臣闭嘴还不行吗?”   谢意馨轻哼了一声。   “说吧,慧元道长,究竟是谁请了你来的?”   “这个问题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刚才我徒弟厉天行也说了,是他觉得即将发生地动的翼州很不对劲,又掐算不出原因,才把我请来的。”慧元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复先前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   “厉天行,你怎么说?”   厉天行的眼珠子转了转,哭道,“皇上,师傅确实是我请来的。只是我师傅纵然德行有亏,可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臣请他来,也是出于为人臣子的本份,为着大昌着想,没错吧?怎么晋王和晋王妃就对臣喊打喊杀了?”   谢意馨看着,轻笑一声,“刚才慧融大师已经说了,刚才你师傅所说的话全是一派胡言,作不得数的。对此,你师傅也默认了,难道你还要你师傅亲口和你承认他刚才都是一派胡言的不成?”   慧元闻言,气苦无比,偏偏又不能反驳,呕得差点吐出一口心头血来。如今保住了性命,这招摇撞骗的污名他是逃不过的了。   君南夕问,“厉天行,你现在还不准备说,究竟是谁授意你设这一个局的么?”   厉天行道,“有谁授意,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谢意馨耐着性子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局完全是你们师徒俩一手布署的?”   “晋王妃怎么说就怎么是咯。”厉天行耸耸肩。   “不,你说谎!”谢意馨否定了他的话,“你师傅他自己必然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可他竟然敢来皇宫行骗,必有所图,或者有什么不得不来的原因。而刚才慧元道长本人也说了,与谢家无怨无仇。那么会冒险前来,演这一场戏,无非是为了名或利罢了。嗯,他已犯了淫戒,或许还因为情之一字也说不准。”   谢意馨最后一个理由,说得慧元及明妃两人心中一颤。   明妃也是到了此时此刻才知道害怕。   “而显然,他要的名或利,都不是你一个小小的阴阳司能给得了的,你背后必定有人!”   厉天行嘴硬,轻佻地说,“晋王妃,你错了,我是给不了我师傅名和利,可是皇上能给啊。”   厉天行这话,算是间接地承认了他师傅的确是招摇撞骗的了,承认了慧元是为了名和利而来的,也否认了刚才慧元所说的,他来此是为了苍生而来的。   “不,还是那句话,你师傅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从今天的事情看,你师傅是那种比较贪生怕死之人。这样的人不够狠,也没有那个孤注一掷的魄力。如果没有强大的倚仗,他必不仗着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进宫的。”   “厉天行,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晋王妃,你太咄咄逼人了。你虽然贵为王妃,这些朝堂之事,也不该由你一个妇道人家过问。”厉天行的神色中带着倨傲和隐约的对女子的鄙夷。   谢意馨一愣,此人不是殷慈墨的人?如果他的主子是殷慈墨,他必不会有如此轻视女子的表现。不过她转而一想,也是,此时殷慈墨正在坐月子呢,而且哺育两个孩子,此时应该还没有精力策划这一切才是。   “你太可笑了,污蔑本王妃是妖星,还不兴我为自己辩解两句。”   “慧元道长,看来你这个徒弟很嘴硬啊。我们不妨再猜一猜。如果真的没有这个人,那慧元冒险前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必是为了情而来,宫中,有谁是你的老相识老相好吗?其实这个老相好,也不难找,慧元道长是第一次入宫吧。既然说是老相识,那么你们俩个必定是见过才行的——”   这些话,谢意馨故意说得极慢,给足了他们时间思考。   君景颐一直都默默地关注着事态的进展,此时他注意到他母妃的脸色极难看。他母妃这样的姿态难免让他多想,难道谢意馨所说的话竟是真的?君景颐不笨,他很快便想到他母妃时常陪着太后前往五台山,而慧元又常年在五台山盘桓,两人有了私情也不无可能。   而针对谢家的计划,他也曾隐晦地与他母妃提过,后来还是他母妃提议将厉天行的师傅找来的。这些蛛丝马迹,让他的心一紧,同时在心中也为他母妃的胆大包天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谢意馨不断地猜测中,君景颐注意到他母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意识到不能再让事态发展下去了。于是,他朝厉天行使了一个眼色。   好在他计划时,已留有一手,现在失败了,也不至于暴露。   厉天行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罢了,反正我也难逃罪责,而且这件事藏在我心中也够久了,那就说一说吧。”   “快说。”有人催促。   厉天行自顾自地说道,“那天我听到七公主说讨厌晋王妃,希望晋王妃消失最好。”   众人意外地看向七公主君清溪。   “臣,心怡七公主久矣。”说这话时,厉天行似是很艰涩,“总想替她做些什么。臣想,既然她讨厌晋王妃讨厌谢家人,恨不得她消失,那臣就为她办到!所以我计划好一切之后,更用了一个借口,把我师傅哄来京城。”   “什么借口?”   “这个借口就是,景王说,只要这一计划完满落实,他必会向皇上引见师傅做国师的。师傅如期而至,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事。不过皇上,这一切都是臣自做主张,与七公主无关,臣也愿意一力承担!”   君清溪听完厉天行的话之后,脸色那叫一个讶异,此刻又见众人如此,顿时有些惊慌,她气急败坏地指着厉天行问,“你胡说,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父皇,你不要相信他!”   周昌帝不悦地皱起眉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此事朕自有决断,还不赶紧给朕闭嘴?”   七公主与晋王妃不睦,这些人都略有耳闻。   七公主会说出那样的话,也不无可能。   众人想明白这些关键,不由叹了一句厉天行的痴情,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毒辣了。   众人听闻景王也被厉天行拉出来做借口时,意外又同情地看了景王一眼。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你为了七公主,然后自做主张咯?”   “是!”   “你很聪明,其实幕后之人,几位皇子及一些高位的大臣均有嫌疑。而由于殷谢两家素来的仇怨,娶了殷慈墨为侧妃的景王。几个皇子中,景王的嫌疑是最大的,而你却利用灯下黑的原理帮他洗脱了大半的嫌疑,而且这个借口编得很合情理。”   “只是你别忘了,这个局环环相扣,琐碎,需要的资料很多。殷崇亦预言浮阳地动至今不过三天的时间,区区几天,你就能拿到谢家本家那么详细的信息,甚至连去年挖了一条渠引水的事都知道。你一个钦天监的阴阳司,不过是区区从五品的官儿,未免太过神通广大了一点,这让本王妃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那个一直刺杀皇室成员的黑衣组织人员之一了。”谢意馨直接给他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那些资料我早就在准备了,不行吗?”厉天行脸色微微一变。   “是吗?需不需要本王妃提醒你,我与晋王成亲不过半年,而七公主如果真说了讨厌我恨不得我去死的话,也是在这半年里说的吧?你就那么闲,派人去了燕子湖就为查一条渠?还有,你也别拿七公主当借口了,要是七公主真被你喜欢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谢意馨不知道,她冷静,抽丝剥茧慢慢将真相的一面,有多让人着迷。   而整个过程下来,各人的表情不一。   君南夕站在她身边,含笑地看着。   秦熙从站在一处角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点点痴迷。   帝后及一些长辈或吃惊或欣慰,当然也有一些人脸色发黑就是了。   “厉天行,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君,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周昌帝震怒,特别是刚才谢意馨提到那个黑衣神秘组织,让他的目光更加晦黯难懂。   君南夕看了厉天行一眼,淡淡地提议,“父皇,这人明显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建议上刑。他每说一次谎,咱们就卸掉他一条四肢。如今明显是说了两次谎了,最后给他一次机会。事不过三,如果他再说谎,咱们就将他的四肢全砍下来,人就做成人彘。”   厉天行大概也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最终无奈地供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她爹谢昌延的顶头上司侯青鹏侯刺史,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儿。   这人倒也硬气,一力承担下所有的罪责。   而且他给出的解释都很合理,完全没有厉天行刚才的漏洞。她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了,索性就闭了嘴。   谢意馨冷眼地看着侯青鹏在相熟的求情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被摘了顶戴花翎。而厉天行也叛了被罢官然后坐二十年牢的刑罚。慧元被污了名声,灰溜溜地被慧融大师带走了。   侯青鹏也算是一条大鱼了,不,一条老鱼,在任上,他经常给她爹使拌子,收拾了也好。   可惜,后头的殷家与景王埋得太深,牵扯不出来。   不过能有这样的战果已经算不错了。虽然他们有所防备,但此次确实也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此次能安然过关,并且有所斩获,多亏了上一世的记忆,以及今天一些幸运的发现。   发现明妃与慧元的奸情,靠的是猜测是直觉,她手上真是一点证据也无,能利用这点猜测达到这些目的,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谢意馨可没敢奢望一下子就能把明妃扯出来。   明妃这个人,对付起来不容易,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她和景王估计这会也猜到自己手上并无证据了,当时不知道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只是可惜的是,就算明妃猜到了自己手上没有证据又如何?大事上做主的是景王,他可不敢赌,他怕万一她真把明妃慧元两人的关系嚷了出来,引得周昌帝搜查的话,难保不会搜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景王不得不妥协,于是便有了后面这个结局。   而她也没有证据,只能双方都没办法奈何对方。    ☆、第八十二章   处理了侯青鹏,周昌帝想了想,下令革了他两个儿子的官职,永不叙用。   被押解出殿的侯青鹏闻言,喷出一口老血,扭过身欲说话,嘴巴却被塞进了一条帕子,人被拖着走出去了。   君景颐神色晦暗地注视着这一切,顶了罪还想翻供?没门。   待人被带下去之后,周昌帝转过身对太后说道,“母后,今早儿子打扰了你的雅性。不过儿子保证,等有机会,儿子亲自把慧融大师请来为你讲佛经。”   太后的脸色很不好,提起慧元就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皇帝快别这么说,母后还庆幸呢,慧元那起子人,竟然敢来给哀家讲经,没得污了哀家的耳朵!要不是看在慧融大师的面上,哀家一定要治他的罪!”   周昌帝点头,“儿子方才是在上朝之时领着众臣过来的,文才慧融大师对浮阳将会发生地动之事也提点了两句,儿子欲领众臣回去商量出个对策来。”慧融大师既已暗示了地动会发生,那该做的准备就要尽快做好,早一日安排好早一日安心。   太后忙道,“皇帝既有事,那就快去吧,哀家没事,就不留你了。”   于是,如来时一般,周昌帝领着一串尾巴,浩浩荡荡地走了。   经过谢意馨身边时,有些官员脚步微顿,侧目。   谢家这个女娃了不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力挽狂澜。   如果没有谢意馨,谢家这回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针对谢家的这个局不可谓不毒辣,从头至尾,环环相扣,行至最后,竟是逼着周昌帝在江山与谢家之间做选择一般。   就算周昌帝舍不得谢家,旁的人也会逼着他舍的,没见太后刚才的态度么。而且此局今日不破的话,日后君家的宗亲,也会加入进来逼迫周昌帝妥协的。   皇上舍不得又如何,想转危为安,那就得靠自己的本事挣脱这个局才行。如果没本事,虽然皇上会保,但顶多就压着。只是压着,情况不一定会好转,如果被人散拨一些不利的流言,搞不好会更恶化也不一定。   而谢意馨竟然做到了,抓住慧元品格上的污点,以点破面,进而从这浑然天成的局中,把那些隐藏得很好的破绽找出来,以此破局。   他们暗自设想了一下,如果他们处在晋王妃的位置上,恐怕不会比她做得更好。不,不对,这样的局,除了跪地求皇上,别无他法。   谢昌延这个家伙真的生了一个好女儿,他们不无妒嫉地想。不过想到她的祖父是持礼公,他们又释然了,那位的子孙,会差么?   只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慧元大师破了淫戒这一污点的,莫非谢家的情报网已经那么厉害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看来他们要夹紧尾巴做人才行,要不然被谢家捏住了把柄,那可不妙。   君景颐经过谢意馨身边时,他不得不在心中再次摇头,子恒(朱聪毓的字)真是太没有福气了,这等女子,若能娶回家中,何愁家族不旺?今日谢家这么大的灾祸都被她以一已之力避了过去。   虽然谢意馨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又让他这边损兵折将,但君景颐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敏锐。   其实君景颐也说不清对她的感觉,恨她坏了自己的计策,又欣赏她这种临危不乱冷静自持的模样,最终,不得不叹一句,世间上,这样的女子不多矣。   朱聪毓的目光是火热又愤恨的,如刀子一般剜在着谢意馨的血肉。   谢意馨刚才那番表现,让蒋沁夏妒火中烧,嫉妒得眼都红了。   当蒋沁夏再注意到朱聪毓经过谢意馨身边竟然忍不住看了她几眼时,蒋沁夏忍住眼中的酸涩,恶狠狠地瞪着谢意馨。   谢意馨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在谢昌延经过时,父女俩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殷家既做了初一,就别怪他们谢家做十五。   想必现在殷家老头一定在家兴奋地等着他们谢家倒台的消息才是。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谢意馨很想知道,如果殷老头仓促之下得知,殷家这回设计他们谢家不成,还把一路追随他的心腹大将给折了,心神受到这样巨大的冲击,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被气得吐血?   真应了那句老话,殷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侯青鹏在殷家可以说是殷家老头跟前排名前三的大将,在殷家的地位应该挺高的。   这招弃车保帅,作为弃子的是侯青鹏,分量不低。可想而知,再没有人出来顶缸的话,扯出的人搞不好就是殷崇亦也不一定。   毕竟厉天行是那种标准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从他孤注一掷这一点就能看出。如果不是对方给出的筹码够重,他不会这么做。所以殷家与景王一系派出与厉天行接洽的人地位绝对不低。   而弃车保帅,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这买卖还是划算的。虽然侯青鹏是三品官,又是殷家一系的元老,但毕竟年纪摆在那了,这回再发挥最后的余热,也算是将价值榨干了。   但不管怎么说,对殷老头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就在谢意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老五媳妇,刚才真是委屈你了。”   太后拍着谢意馨的手,“原谅刚才皇祖母一时情急。”   “是啊老五媳妇,你皇祖母也是为了君家上下老小考虑,你也别过不去这个坎。”明妃插嘴。   谢意馨乖巧地点了点头,“放心吧皇祖母,你说的我都理解。”说实话,谢意馨并没有太失望,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把太后当成真正的亲人来看待,这样说,可能会很凉薄。但原谅她,这真的是她内心的想法。别看她每次见面都太祖母太祖母地喊,其实谢意馨也只是把她当太后来看而已。   因为她知道,对人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有时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乖孩子。”太后说着,从手中褪下一只掐金丝手镯,二话不说拉过谢意馨的手,给她戴上。   “皇祖母——”谢意馨为难地看着太后。   “皇祖母今天误会你了,这手镯给你戴着玩儿,长者赐,不许推辞。”   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意馨还能说什么,“谢皇祖母。”   左霜笑着说道,“五弟妹,你可真厉害,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还能那么冷静地与厉天行师徒对峙,要是我一定做不来。”   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略带酸气的话听进耳里,谢意馨脸色淡淡的,“那是因为你没被逼入绝境,刚才那种情况,我不站出来,难道要被逼着去死么?”   左霜一时语塞。   蒋初篮缓缓开口,“其实我很好奇,五弟妹,你是怎么知道慧融大师六根不净破了色戒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谢意馨没看她们,给小十一剥了一个葡萄。小家伙站了很久,又是夏天,虽是早上,但一定渴了。嘴上说道,“我只是瞎蒙的而已。”   明妃一听懵了,她那些吓死人的话,竟然都是瞎蒙的?   “不过显然,我蒙对了不是么?”说这话时,谢意馨笑笑,略带得意。   气得明妃胸口发闷,今天所有的失败,竟然别人空手套白狼诈来的,真是气死她了。   谜底揭开,众人有点接受无能。   “五弟妹,你根据什么蒙的呢?”蒋初篮再问。   谢意馨看了她一眼,说道,“相学,慧元道长额形奇特,上眼睑浮肿,鼻准垂肉既大且垂,下唇厚而大,这样的面相,从上而下,都透着淫/邪二字。”   “......”蒋初鉴,“五弟妹真是博学,竟然连相学都懂。”   “三皇嫂过奖,我不过是多读了些书罢了。不过现在看来,多读些书还是有点好处的。”   “五弟妹,刚才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咱们宫中有人与那慧元有染?”左霜好奇地问,“这个人是谁?”   谢意馨瞄了明妃一眼,见她似乎在认真地削着果皮,只是很不幸,刀下得狠了,把皮给弄断了。   “四皇嫂,你真当我是青天大老爷不成?连慧元道长六根不净一事都是猜的,哪里就能知道宫中谁与他有染?”既然今天没法将明妃扯出来,那就安一下她的心,省得她警惕上了自己。   太后略坐了一会,就道乏了,便由明妃扶着回屋休息去了。   今儿太后受到的蒙蔽最深,此刻面子上估计有些挂不住,心里指不定多不自在呢。   太后走后,皇后也找了个耐不住闷热的借口,回寝殿去了。   接着,戚贵妃也走了,临走前,看了看谢意馨,想叫上她一块的,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我们年纪大了,动一动就乏。你们这些年轻的妯娌,在这多聊会,交流一下感情也好。”   谢意馨几个还能说什么,长辈们都这么说了,那就多坐会儿呗。   小十一就着谢意馨的手,安静地吃着葡萄,如同一只小松鼠。   蒋沁夏轻笑,眼中有着轻微的讽刺,“晋王妃对十一皇子的照顾可真细心,若是晋王妃能有自己的孩子,指不定怎么疼宠呢。”不过是一个冷宫出来的孩子而已,犯得着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么?看着就碍眼。   小十一知道在说他,将口中的葡萄咽下去之后,抬头定定地看着蒋沁夏。   当十一静静地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能看尽人眼底最肮脏最毫无防备的心灵深处,蒋沁夏恼羞成怒地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别人的孩子再怎么样也难养得熟。你怀中的家伙还是你小叔呢,你一个嫂子成天带着,像样吗?”   谢意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养不养得熟就不劳安国侯世子夫人费心了。”她最讨厌这种一发起讽来就胡乱攀扯的人了,一点自我控制力都没有,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喷。   谢意馨也懒得和她吵,直接对蒋初篮说,“四皇嫂,蒋家的闺女就这教养啊?我算是见识到了。”   蒋初篮神色略显尴尬,不赞同地唤了蒋沁夏一声,“妹妹!”音量略高,带着一丝丝警告。   蒋沁夏哼了一声,见小十一还在看她,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谢意馨微侧过身,挡住了她恶意的目光,然后将小十一抱上了膝头。   气氛不算好,众女都盘算着散去了,便见李德领着两个小太监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安王妃为长嫂,率先问道,“李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回安王妃,洒家只是过来传个口谕而已。”   众人一愣,“父皇有何口谕?”   “皇上和晋王正在御书房,皇上请晋王妃过去一趟。”李德笑着说,“晋王妃,随洒家走一趟吧。”   谢意馨点了点头,和安王妃等人说了一声,“各位,那我先行一步了。”说着,牵着小十一走在前头。   李德跟上,尾随。   众女看着朝御书房而去的谢意馨,相视一眼,心中颇不是滋味,大家都是皇家媳妇,凭什么她就能让皇帝公公另眼相看?   安王妃下意识看了一眼蒋初篮和左霜,左霜拧着帕子,蒋初篮站在一旁,淡笑,只是眼中哪有半分笑意?   安王妃轻叹,储位不定,真是争斗不断。   她家安王,年近三十才和几个兄弟一起封的王,一看就是不得圣心的,所以她也不会去肖想那个位置。只是有时候,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前些年,君临江也是心灰意冷的,只是自打去年封王了后,他的心又活泛起来了。   想到这,安王妃无奈地摇头。   不过她觉得,这只是君临江一脑热而已,白折腾。虽然他占着长的名义,可是冷眼看了近三十年,就会明白,她那皇帝公公从来都没有把君临江列入继承者来考虑过。   不过,蒋初篮与左霜,两人一对比,高下立见,似乎景王的胜算又大了些?   这么想着,安王妃心中一动,不过她很快便按捺住了情绪,不急,景王和宁王,谁上位,关系着安王府上百条身家性命,轻忽不得。得挑一个能容得下兄弟的君王才好。 ☆、第八十三章   谢意馨未到之前,周昌帝与众大臣初步商议完地动发生前翼州百姓的安置问题。   末了,一个大臣说道,“殷家果然是极有福气的,殷侧妃前头生了一对龙凤胎,殷大人后头就预言了翼州地动,此举救了无数的百姓啊。皇上,等翼州地动过后,还请重用殷家才是。”   周昌帝端茶的手顿了顿,心思一转。   抬眼,发现说话的是一位比较中立的大臣,而且为人比较正派,是个干实事的,而且脑子一根筋。与殷家也没有仇怨,不存在故意捧杀殷家的问题,那就是说他真心觉得朕应该大用殷家的了?   而且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刺耳,殷慈墨是老三的侧妃,殷家也可以算是老三的外家之一,他们的福气,不正是老三的福气?   这么一想,周昌帝觉得手中原本浓香四溢的茶顿时寡味了许多。   “此事朕会考虑的。”周昌帝淡淡地说道。   刚才陷害谢家一事,牵扯出来的是侯青鹏,背后不免有殷宪珂的影子,这些人以为他聋了哑了看不到吗?   他只是见浮阳地动一事悬而未决,他不想横生枝节,再说,他还有另外的考量。   再者殷家问题重重,他总觉得有种奇怪的违和感,让人用着很不放心。   周昌帝的表现君南夕都看在眼中,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就知道这话由王睿之说出来效果最好。   因为王睿之虽然在他父皇心中迂了一点,但不失为一个正派耿直之人,他说出的话,能代表一类官员的想法,他父皇怎么可能不重视。   只是父皇可能不知道再耿直的人,能混迹朝堂那么多年不倒,必有自己的一套生存能力。或许知道吧,反正王睿之的话他能听进去就好了。   而且因为王睿之稳,才会想找一个靠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在这个靠山的护持下,安然渡过新旧君王交替的时刻。和王睿之一样想法的官员不少,在他们眼中,君南夕就是一个好选择。   殷家,算计了他的王妃和岳家之后,想被轻轻地饶过,他父皇愿意,他不愿意。   谢意馨到的时候,御书房里只剩下周昌帝与君南夕了。   谢意馨进来御书房,周昌帝赐了坐之后,夸了她几句。   她略显羞涩地应了。   趁着周昌帝与君南夕谈话的时候,谢意馨在心中盘算着将明妃和慧元有一腿的事透出来给周昌帝知道。   刚才她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她不敢,也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明妃与慧元的关系?别说她手上没证据,就算有,她也不会这么做。这事明显就是一个马蜂窝,谁捅谁倒霉。   就算周昌帝气得当场处理了那对贱人,回过头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找捅出这事儿的人算账。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景王是周昌帝看好的继承者之一,如果明妃出事,他受到的影响最大。周昌帝难免会多想,一个弄不好,还会怀疑到他们夫妻俩人身上。   衡量之下,谢意馨觉得很不划算。   不过此事若是私下说与他知,便不会有这种麻烦,所以谢意馨斟酌了词句,将明妃与慧元两人可能有私情的事讲了出来。但也强调了一点,她只是怀疑,并无证据。信不信随他了。   谢意馨说完之后,周昌帝的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色,“这两个贱人!”   然后豁地站了起来,冲着大门大喊了两声,“李德,李德!”   李德公公匆忙地推门而入,“皇上,您找奴才?”   “你,带些宫人去明妃的寝宫,给朕仔细搜一搜,看看她宫中是不是有些不妥当的东西。如果有,给朕搬来!”   “奴才遵命。”李德领了命匆匆而去,他一边领人往明妃的寝宫赶,一边摇头,明妃这回要倒霉了。   他怒极攻心的样子让谢意馨君南夕吓了一跳。   谢意馨不厚道地想,该,刚才谢家上下差点就被慧元一番话给害惨了,他都不治慧元构陷忠良之罪,还让慧元毫发无伤地离开。   现在发现被戴了绿帽子,气坏了吧。果然,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都不痛不痒。   李德走了之后,御书房的气氛并不好,周昌帝也没心思和儿子媳妇多说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盯着御书房的门,周昌帝的表情阴晴不定。   老五媳妇的话,他下意识就相信了。因为在这种事上说谎,没半点好处。她既然说了,此事十之□就是真的。   五十多岁,正处于对自己某种能力的不肯定中,明妃就给他来了这么一下子,周昌帝真是气得狠了。   明妃伺候太后用了膳,又陪着聊了一会,再侍候她歇个午觉,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从宫女口中得知晋王妃被皇上请了过去,她的眼皮就开始狂跳。   “走,我们回寝殿。”明妃招呼了心腹宫女一声,就急忙忙地往回赶。   只是还没到宫门,便见李德站在外头,她住的内殿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翻箱倒柜的,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住手!”明妃心腹宫女怒斥。   李德仅瞟了她一眼,理都不曾理会。哼,什么玩意儿,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没点规矩。   明妃深吸了口气,上前,“李德公公,你这是?”   李德朝御书房的方向拱了拱手,“奴才奉皇上旨意前来搜宫,此时他们正在里头忙和,还请明妃娘娘见谅。”   “李德公公,你让他们住手吧,我亲自去问皇上,确认了的话,你们再动手如何?”明妃忍着气说道。心中更是心急如焚,那些东西她放得隐秘,他们应该还没找到吧?   “明妃娘娘,不是奴才不愿意,而是这搜宫是皇上的命令。您若想让咱住手,就赶紧去请皇上来或者拿皇上的旨意来。”   明妃咬牙,她刚才还想拖一下,然后去慈宁宫搬救星的,现在,只有强硬一点了。   “李德公公,你让他们先住手,旨意我自会去请!你们说搜宫就搜宫,有没有把我明妃放在眼里?”   李德刚想回话,寝殿里传来一声惊呼,“啊,这些都是什么?!”   明妃的心一沉,不会是那些东西被找到了吧?这么一想,明妃只觉得天要榻下来了。当下顾不得什么,推开眼前的人就往里冲。   李德也被明妃的激动吓了一跳,忙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瞎了,还不赶紧拦着明妃娘娘!”   李德带来的宫人很多,其中大半还是太监,比起宫女来,这些太监力气要大许多。三两下,两三个太监便把明妃给制住了。   “拿开你们的脏手,谁准你们碰本宫的?”明妃怒极了。   制住她的几个太监闻言,虽然脸上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什么。可是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下了重手,原本不松不紧的力道顿时变成十成十,明妃被压制得疼痛无比。   明妃痛得咬牙,正欲怒骂,就见她的寝殿里走出一小太监,“李公公,咱们搜完了,找到一些东西。”   李德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回话的小太监看到那么多人,有些为难,然后凑上前,和李德咬起了耳朵。   李德越听越惊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明妃两眼,明妃只觉难堪异常。   “嗯,既如此,你们就带着东西跟洒家回去复命吧。”   “不,你们不能带走白梨宫的东西!”明妃叫道。   李德好笑地睇了她一眼,这些东西不搜出来还好,一搜出来,够她死十次的了。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走起。”李德懒得理她。   “不不,把东西还给本宫!”   李德了了她一眼,“明妃娘娘,如果洒家是你,现在要做的事不是拦着洒家,而是去求太后娘娘。”说完,示意两个人制着她,然后他领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看着远去的一队人,明妃被松开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太后,太后也不会救她的,完了,完了。   ******   “你个死孩子,自己跑去吃香的喝辣的,连母妃都不要了!”   “......哪个杀千刀的,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来抢别人的儿子!”   冷宫里传来女人一阵接一阵的怒骂声。   站在冷宫不远处的谢意馨脸色淡淡的,而一旁的春雪脸色很不好。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他们直奔钟粹宫,谢意馨看出她那贵妃婆婆似乎有话要对君南夕说,于是她便找了个带十一去冷宫看他母妃的借口溜了出来。   这也是进宫前,小家伙要求的。   只是谢意馨没想到,萧明丽竟然是个如此不着调的人,不着调也罢了,还没脑子。难怪当初会被周昌帝当场抓奸。幸亏十一不像她。   就在春雪以为里面的骂声总算要消停了的时候,就见她们所站位置对着的大门爬出来一个人。   谢意馨眯着眼,这是十一的母妃?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很脏,整个人说不出来的邋遢。还散发着一股薰人的味道,远远的就能让人闻到。   “就是你这个贱女人想来抢我儿子的?”萧明丽冲着谢意馨吼。   谢意馨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争。如果你真为他好,就安静地闭嘴吧!用你那生锈的脑子想想,先前你在冷宫的时候有谁管过你们母子。而你又何曾在意过你的儿子?你除了给他带来麻烦,连最基本的生存都要依赖着他之外,又何偿尽到过做一个母亲的责任。现在我对他好一点,你就这副样子,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   十一倔强地抿着嘴,强着眼中的酸涩。   萧明丽凶恶地瞪着谢意馨,粗哑的嗓子尖锐地叫着,”那又如何,他是我儿子,难道不该管我这母妃的吃喝?”   “管?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出去给你觅食,寻来的食物亏你也能咽得下去!你除了生他,还给过他什么?”小十一能长那么大,全赖了他之前的嬷嬷,可惜那个嬷嬷在年初的时候也去了。   “就是,十一皇子作了你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春雪在一旁气不过,插了句话。   “桀桀,你嫉妒了,纵然我千般不好万般不对,他就是托生到了我的肚子里。你再好,又怎么样呢,又不是他的娘。”萧明丽越说越兴奋。   谢意馨皱眉,萧明丽如今的状态很不对劲,根本就不像一个正常人的思维。   “她是我嫂嫂,独一无二的。”小十一认真地告诉他母妃,小脸前所未有的严肃。   “死小子,我不许你跟她出宫,听到没有?!”萧明丽暴躁地吼道,手抓着十一的胳膊就是一拧。   十一忍着痛,眼神一黯,眼一眨,眼泪直往下掉。   他母妃真是他的亲母妃吗,竟然见不得他过得半点好。他出宫并非只为是那些好吃的好穿的,而是想个能保护自己的地方。   他曾看见过一个宫女,哪个宫的他不知道,被两个太监给弄死了,悄没声息的,然后扔进了井里。他怕,很怕,撞见这一幕后的几天,他连眼都不敢闭,就怕哪天他也被人这样悄没声息地弄没了。   父皇不待见他,母妃也——   如果他和那宫女一样去了,会有人为他伤心难过么?小家伙一想到这,心里就不住的难过。   “放手,你拧疼他了。”谢意馨用力一掐,萧明丽疼痛之下,发现了杀猪般的尖叫,放开了对十一的钳制。   谢意馨忙将他拉到一旁,袖子一拉,发现他的胳膊上全是紫红的痕迹,不由得眉头一皱。   “疼吗?”   十一摇头。   “疼也忍着,马车上才有药。”   十一乖巧地点头,他看了一眼双颊已经明显长肉的母妃,说道,“嫂嫂我们走吧,见到母妃过得不错,十一就不担心了。”   “好。”谢意馨也懒得呆在此处了,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领着众人往钟粹宫方向而去。   “你个不孝子,给我回来,不孝子!”萧明丽大叫。   十一看着在后头跪地发疯的母妃,难过地将头埋进谢意馨怀中。   “嫂嫂,十一大了以后会孝敬你的。”   闷闷地声音从她怀中传出,谢意馨低头,笑了笑,“不孝敬嫂嫂也没关系,嫂嫂不在乎。”   十一没回话,心中却有一个坚定的想法。   他曾听一些宫女下人议论,说嫂嫂养他的目的不纯。   都说养儿防老,大约是嫂嫂没有孩子,养着他,想等她年老的时候回报一二。   当时他听了,冷笑不已。谁肯让他在最幼小最无助的时候伸把手,帮帮他,护护他,能平安长大的话,他必千百倍报答,可是,有这个人吗?   没有,他在宫中的时候,连最末等的宫女太监都能欺负他,又有哪个帮他说过一句话?   现在有个嫂嫂对他好了,就一堆刺耳的话出现,这些人的话,他才不相信呢。   就算他以后出息了,那也有嫂嫂的功劳,干嘛不对嫂嫂好点?   回到钟粹宫时,君南夕已经和贵妃婆婆说完话了,正等她呢。   在宫中呆了大半天,戚贵妃也知道他们累了,也不留他们了。   来时,马车是空空的,回去时,马车是满满的。里面堆满了皇帝的赏赐和她婆婆给的物件。   皇帝表现喜爱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赏赐,大笔的赏赐。   上了马车没多久,小家伙眼皮一搭一搭地耸拉着,谢意馨伸手把他抱过来,“困了?”   “嗯。”小家伙爱困地打了个哈欠。   “十一睡着了?”君南夕低头,看着屁股对外,脸埋在谢意馨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家伙。   “是啊,小孩子容易困觉。”   “小孩子就要多睡才长得好。”   “难为他了,一大早随我进宫请安,刚才又去冷宫看了他母妃。”饶是她,都觉得累了,何况他一个才几岁的孩子。   对于他们夫妇带十一进宫请安后又领着出宫的事,周昌帝根本没管。   谢意馨乐得装糊涂,至于十一的名字什么的,她才不会傻得现在去问。现在周昌帝正烦着呢,拿这些事去问他,不是找骂吗?等哪天风和日丽,她那皇帝公公心情好了再问吧。   “其实父皇并不是那么相信那些所谓的大师所说的话。”君南夕提点。   谢意馨点头,经过今天的这些事,她也算看出来一些端倪了。   虽然朝堂上派系林立,各势力掺杂,但在周昌帝的控制下,都是乱中有序。   皇帝年纪大了,一切莫过于稳。他看重谢家,却又用着殷家来制衡谢家。   周昌帝一开始是护着谢家的,可事情隐约牵连出殷家时,周昌帝反手又给殷家挡下,不让人深究下去。   从这点可以看出,周昌帝并不想有人破坏如今的和平局面。   侯青鹏与殷家关系密切,这一点周昌帝不可能不知道。他心时有没有疑到殷家头上,谢意馨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心中是怀疑的,这也是周昌帝希望此事到此为止的原因。   正因为看出了皇帝的态度,所以谢意馨后面才会不吭声。   马车后面那丰厚的赏赐,或许有部分原因是由于周昌帝对谢意馨识时务有眼色的奖赏,但也有一种补偿的意思在里头。   想明白这点,谢意馨不由地直叹气,有了皇上这道护身符,这殷家真是难对付。   只是,周昌帝老了,况且又到了新旧皇帝交接的时候,不为更进一步,就为了保住屁股下的位置,也容不得他们不想。   周昌帝一心求稳,难道事情就会按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吗?要知道,有些矛盾越镇压,暴发出来的时候就越厉害,越让人措手不及。   ******   稍晚,君景颐去了殷慈墨的院子,看了两个孩子之后,将今早发生的事与殷慈墨说了一遍。末了,还感叹道,“皇上对谢家真是太厚爱了。”   听完,殷慈墨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君景颐注意到她神色的古怪,问道,“怎么了?”   “你父皇是不是对那些道长高僧什么的,并不是那么信任的?”至少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信任。   自古的帝王,对于威胁到自己江山的人,哪个不是勃然大怒,然后将人除之而后快的。即使是亲生儿子,都照杀不误。   偏偏周昌帝被告知了谢家出妖星时,却不甚着急,而且此事还是建立在浮阳即将发生地动的基础上的。   这样太古怪了,唯二的解释,一是,他知道他们的计划,这个可能性很低;第二,那就是周昌帝其实并不是那么看重天命龙气龙脉之类的东西。   殷慈墨把她的想法说了,君景颐也觉得有理,脸色一片精彩,“父皇,你骗得儿臣好苦!”   ********   次日,宫中传来明妃感染了时役的消息,   接着,景王夫妇进宫请求侍疾被驳回,没几日,便传来明妃薨了的消息。   也许是景王察觉到了什么,并不曾大闹,就如同明妃真的是不幸感染了时役而去一般悲痛。   谢意馨不得不感叹景王的敏锐。   “王妃,您的族人给您送来了一车吃食。”秦青肃着一张脸禀报。   谢意馨颇觉意外,随即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大概是前两天她戳破了慧元的计谋一事,家中父兄应该对族人言明了。   这么有利于激起族人同仇敌慨之心、增强家族凝聚力的事,谢家人没人傻得不去说。   做都做了,为什么不能说一下呢?   况且这都是事实不是吗?他们又没夸大其词。那天谢东名也亲眼见了,有他作证,事倍功半。   今天他们送来这一车的吃食,表达感谢。庄户人表达感激之情真的粗糙直白。   “秦管家,前两日我不是和周嬷嬷收拾了库房么,一会你去库房挑三两件实用的东西作回礼吧。”   “是。”    ☆、第八十四章   周昌帝已经将浮阳地动当成是必会发生的事来对待后,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这是大昌第一次在地动前做百姓的迁移工作,没有经验,只能摸索着前进。   经过商量,在翼州的交接的县城中设置了四个安置点,翼州百姓可以就近去到附近的安置点。   安置点设置之后,在翼州各个县镇以及村中,都张贴了皇榜,说明了让百姓迁离翼州的原因。   幸亏百姓们对于皇帝和朝庭还是信任的,而且事关性命,都愿意配合。当然也有一部分对地动一事是半信半疑的,对这部分人,朝庭也派人做了动员工作。   可是总有一些为恐天下不乱,四处造谣生事。对于造谣生事,和朝庭对着干的人,一经发现,抓起来再说。   后来他们了解到,百姓故土难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舍不得家里的家禽。   于是谢家拿出了一笔钱,派人去收购这些家禽,价钱也只比他们原先卖出去的略低,毕竟还要运费和人工费的。   处理了这些家禽,愿意走的人就多了。   而且老百姓爱凑热闹,做什么事都喜欢扎堆,走的人多了,原本打定主意不走的人心也动摇了。   这些事都不算难处理,难的是,防止有人趁乱将百姓们的财产据为已有,中饱私囊。   不过经过皇帝与官员们商议又商议,想出了一个办法,将这种情况降低了很多。   谢家也暗中发了一条命令,令所有翼州那边的官员都遵皇命行事,阳奉阴违,不听命令煽动百姓闹事的,先监管起来再说。   而先前成立的救灾基金会也运转起来,动员乡绅富户捐钱捐物。所得之物,配合着朝庭,部分购买了帐蓬粮食,运往了安置点。幸亏现在是夏天,不用购买被辱棉衣这些,省下了好大一笔银子。   君南夕更是请旨,前往翼州负责百姓迁移这项工作。   其他皇子不感兴趣的原因,那就是翼州的官员多半是谢家一系的。他们去了,做得好了,是应该的,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做不好了,估计就惨了。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才不去呢。   晋王府   “......我们的人已经劝了几回了,还是有人不愿意离开家。对这些人,我们要不要采取强硬手段,直接绑着离开?”春景沉稳地汇报着他们最近的工作。   “不用了,劝过就行。愿不愿意离开,无所谓,即使地动了,也不一定就会死。”谢意馨知道,有些事不能做得那么十足。有些无伤大雅的非致命的不足,才能让皇帝放心。而且地动一事,该说的也说了,那些人自己都不惜命,也合该让他们见识一下地动的可怖。   半月一晃而过,地动在万众瞩目之下如期发生了。   真发生了之后,百姓们对此是一阵后怕,地动过后,翼州百姓不由自主地全部面朝京城的方向跪下了,并且三呼万岁。   此事被言官记载下来,传至京城,帝阅后,龙心大悦。   百姓们后怕之余又满是敬佩和感激,这都是他们的皇上他们的天提前知道了天灾通知了他们才让他们躲过这一劫的啊。   “果然不愧是真命天子!”   “还有,你们别忘了,是殷恩公预言了地动发生的,咱也得感谢他才是。”   在谢家刻意的引导下,整个翼州的百姓都知道地动是殷崇亦预言的,翼州百姓对他的感激和敬佩不亚于周昌帝。   “是的,要不是他,咱们怕都不在了,得好好感谢他的。”   “要不,等咱们缓过劲来之后,给皇上和殷恩公各建一座庙,供上长生牌位吧?”   “我看行,得让咱们子子孙孙都记得他们的恩德才是。”   “建庙的话,算上我老李家一份,多的钱我老李没有,但份子钱还是出得起的。”   “也算上我的...”   “还有我!”   这一次,翼州可以说是完全避过了一次地动的灾祸。美中不足的是,即使提前知道了会地动,还是出现了伤亡。   整个翼州死亡五人,伤七人。   这些死亡的人,都是不听劝告,一意要留在老家不挪窝的人。   而且这些人的生平也被人知道了,其中有俩人是偷鸡摸狗之辈,留在老家,安的是什么心,大家用膝盖都能想到。五人之中剩下的一位是个孤癖的老头,性格古怪。还有两位,就不知道是因何逗留在原地不愿离开了。   这么大范围的地动,这么少的伤亡,从古至今,前所未有。此事作为一个奇迹被言官记载入史册,也算是周昌帝的一个功迹了。   所以周昌帝连日来心情特别好,连上早朝都神采奕奕的。   周昌帝在受了群臣的跪拜之后,笑道,“为了翼州地动一事,这段时间众位爱卿辛苦了。这些朕都看在眼里,今日便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来人啊,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一道长长的加封旨意宣读下来,费时近两刻钟。此次参与了地动事宜的众官员各有擢升。特别是翼州地区内的官员,普遍都升了一级或半级。也是,他们这段时间最是辛苦,奔波劳碌的,好些个都掉了几斤肉。   谢意馨的老爹升至从二品的刺使,名正言顺地接过了侯青鹏空出的位置。而殷崇亦也升了一大级,成为内阁学士。   这道升官的旨意念完,大殿内一片喜庆。   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喜庆的氛围,“皇上,臣有事要奏!”   众臣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林御使,这林御使自打去年参了还不是晋王妃的静贞县主一本被罚了之后,就和谢家干上了。这回难道又是?   对这种不会看人眼色的御使,周昌帝也是不喜的,他的笑意淡了许多,“何事?”   林御使道,“臣以为,谢昌延谢大人能力不行,不足以委以刺史之重任!”   “此话从何说起?”   “先前侯青鹏被革职,谢大人作为翼州官职最高的官员,总揽翼州庶物,理应尽责尽力管理好翼州。可是,翼州地动一事,朝庭早已知晓,也给出了相应的应对方案。此事若搁在别处,必不出现任何伤亡,为何翼州还是出现了伤亡?可见是谢大人能力不行。”   “林御使,你这说法就有点吹毛求疵了。你也说了,谢大人只是总揽事物而已,并不是事事都亲力亲为的。况且翼州那么大,有人故意躲着的话,也找不到人啊。”   有人站出来,说了句比较公道客观的话。   林御使摇头,“如果真如大人所言,那便罢了。只是谢大人分明是知道有这些人不愿意离开的,为何不采取强硬手段押着他们离开呢,虽然当时会被骂几句,但至少能救下这些人不是吗?可是谢大人却放任自流任他们遇险了,臣觉得,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不配做一方父母官。”   “其实这事也怪不了谢大人,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自己的命自己都不爱惜,别人能管得了你许多?”   “没有人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的,他们不愿意走,必然是谢大人的工作上有所不足。所以臣不以为谢大人能胜任刺史一职。”   “依你的说法,本王也该为这几条人命负点责任咯?”君南夕淡淡地开口。   “确实。”林御使还点头了。   众人只觉得狂晕,这姓林的,也忒大胆了。   “照你这样说,举国上下九成的地方父母官早就该辞官回家种地了。”   “难道不是吗?连人要自杀的事都能算到父母官的头上,想想,全国上下一年有多少人想不开的?”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一样是活腻歪了找死?”   林御使皱眉,还欲再辩。   “好了,一大早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周昌帝开口了,其实林御使说的话他也听进去了,未尝没有遗憾。如果谢昌延真如林御使所言采取强硬手段的话,岂不是出现零伤亡?那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啊,只是,可惜了。   不过有瑕疵,这样的谢家他用起来更放心一些。而且由此可见,翼州的官员也不是铁板一块嘛,要不怎么会连这点漏洞都解决不了?   “朕擢升旨意已下,就不做更改了。不过,谢爱卿以后遇事可要多动动脑。”   “臣遵旨。”   “皇上,今早您给咱们这么大一个惊喜,臣也有件喜欢要禀报您。”礼部侍郎上前,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事?”周昌帝感兴趣地问。   “皇上,翼州的百姓很感激您,特意秘密送来了两份礼物,您要看一看么?”   “不是说过不要劳民伤财的么?”先前地动结束后,就有百姓提议要给皇帝送一份礼物,周昌帝知道后怕劳民伤财,回绝了。   礼部侍郎看了周昌帝一眼,琢磨着,皇帝看起来也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嘴上说道,“这个微臣也不知,这份礼是今早送达的,来人只说是翼州的百姓送给皇上的一点心意,具体是什么微臣也不知道。”   “那就呈上来吧。”   ******   “小心些,这可是受灾的百姓送给皇上的礼物,摔坏了,咱们两个的脑袋都不够赔的。”柏良青说完,忙催促,“咱们赶紧地,快上早朝了,估计不久之后皇上便会宣看礼物了。”   “青哥,这里面装的啥啊?”李元湖好奇地问。   “不知道,也别多问,这可不是咱们现在能知道的。”柏良青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元湖撇了撇嘴。   “哎呀——”柏良青捂着肚子,难受地皱着大饼脸。   “青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呀,一会你可是要进殿呈礼的。”   “元湖,我肚子疼,想出恭——”   “哎,你不是吧?忍忍啊。”   “忍不住了。”柏良青一把将怀中的木盒子塞到李元湖的怀里,“我不行了,先去茅房了,一会我要是没回来就要呈礼,你就上。还有,这礼可不同以往,你一定不能打开来看,明白吗?”   说着,便捂着肚子跑远了,声音还远远地传来,“记着啊,一定要皇上先看的!”   李元湖捧着盒子,摇摇头,“跑那么快,鬼追似的。”   刚才柏良青反复交待,倒勾起了李元湖的好奇心,喃喃自语,“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看看都不行,非得皇上先看?就算看了,他也不知道啊。”   于是,他左右看了看,没人,于是他手一动。   李元湖是殷崇亦继室的弟弟,靠着他的关系进了礼部,有点小聪明,就是手脚有点不干净。   盒子一打开,李元湖大吃了一惊,里面竟然躺着两枚精巧的长生牌位,一个上面写着皇帝的名讳,另一个则写着他姐夫殷崇亦的名讳!   饶是他再傻,也知道他姐夫是不能与皇帝相提并论的,这礼要是送上去,皇帝会怎么看?   一想到这,李元湖就冷汗直冒。偏偏皇帝已经吩咐下来,宣见这份礼了。他远远就听见了。   李元湖急得团团转,没一会,一个大胆的主意在心中生成。反正这礼是秘密送进京的,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于是,他左右瞧了瞧,没人,然后走至一死角。拿起属于他姐夫的那枚长生牌位放入怀中,才快步走向大殿。   礼部侍郎从李元湖手中接过盒子,然后打开,他明显愣了一下,脸色随即恢复正常。   虽说礼物是秘密送进京的,只是他们礼部必会打开检查一二,要不然哪敢呈送至御前。对此,皇帝也是心知肚明的。   周昌帝眼睛一眯,“怎么?”   “皇上请看。”礼部侍郎将盒子捧着与额头水平,恭敬地说道。   “哦,是万家生佛的长生牌位。”周昌帝满意地点点头,“只是你刚才不是说翼州送来两份礼物吗?怎么只有一份?”   “皇上,是臣刚才说错了,的确是只有一件礼物而已。”礼部侍郎的声音有点尴尬。   “这样啊。”周昌帝点头,然后让他归位了,似乎不打算深究。   ******   御书房   “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周昌帝问。   李德犹豫了一下说道,“翼州送来的是两枚万家生佛长生牌位,其中一枚是给殷崇亦殷大人的。”   “殷崇亦那枚长生牌位失踪了?”周昌帝问。   “是的,经奴才查证,是被李元湖藏起来了。”   “李元湖?”周昌帝疑惑。   李德解释,“他是殷大人继室的弟弟。”   周昌帝冷笑,“殷家倒是乖觉。”   “长生牌位——”周昌帝凝神着手中精巧的长生牌位久久不语,“殷崇亦也是个能的,原来在百姓心中,他竟然能与朕比肩了么?”   周昌帝的声音不大,但李德听了,只觉得全身发抖,冷汗直冒。   “出去吧,没出息的老东西!”   李德得了这么一句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到门外,亏得多年的习惯,没忘了把门给拉上,同时也关上了周昌帝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御书房发生的事,被隐秘地传入了君南夕耳中。   他品着茶,轻轻一笑。   人啊,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对死尚不畏惧,临老了,却越来越害怕死亡,也越来越想抓住手中的东西。即使英明如他父皇,也难逃这个规则。   君南夕旁观,他父皇年纪越大,就变得越多疑,而且明妃一事,对他的刺激也很大。   如果这两块长生牌位直接呈上去,初见时,他父皇会怒,但紧接着,恐怕就会怀疑送这礼的人的用心了,   一个弄不好,极有可能会怀疑到谢家头上。   现在这样刚刚好,殷家这么做只会显得越心虚,而他父皇只会越想越觉得殷家可疑。   他父皇既然下不了决定拔除殷家,那他就一步一步推着他下。等哪天他父皇觉得殷家如同芒刺在背的时候,就到了该拔除之时。   总之,殷家既然招惹了他,那么就别想那么便宜地全身而退。   如果殷家众人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他们哪有招惹晋王。可他们不知道,夫妻一体,招惹了谢意馨,比招惹君南夕本人还严重。   *******   另一厢,李长湖自觉帮了他姐夫一个大忙,越想越美,下了值之后,跑去找他姐夫邀功去了。   “姐夫,今儿你可要好好感谢我。”李长湖得意地笑言。   “你做了什么,我要谢你。”殷崇亦升了官,心情很好。   “看看,这是什么?”李长湖将藏在怀中的长生牌位摸了出来,将今早的事说了出来。   “干得好!”殷崇亦赞了一句。   这番话恰巧被经过的殷宪珂听到,只见他猛地一把推开搀扶的小厮,拄着拐杖哆嗦着进了门,“你说什么?”   “爹?!”   殷宪珂没理会他,而是对李长湖说,“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   李长湖略带着得意的表情给殷宪珂细说他是如何发现呈送给皇帝的礼物里有两玫长生牌位,又是如何偷偷藏起一玫的。   殷宪珂忍着将他暴打一顿的想法,等他说完后,才冷冷地问,“你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是吧?可你不知道,我们殷家这回被你害惨了!”   “来人,送客!”   殷崇亦一怔。   殷宪珂的威严在殷家是毋容置疑的,在他说了送客后,一眨眼,便进来了两个小厮,将李长湖请了出去。   殷崇亦顾不得李长湖这个小舅子了,忙问,“爹,你之前不是说,我们殷家因为预言地动一事恐遭了皇上的猜忌吗?长湖这么做,不正合了咱们的意?晚些时候,咱们将那些尾巴抹去便是了。”   在殷宪珂吃人般的目光下,殷崇亦越说越小声。   殷崇亦暴怒地喝道,“合我们的意,合个屁!你知不知道他这么做就坐实了我们殷家的心虚,同时暴露了我们妄测圣意,并且猜中了皇帝的想法,而且这样做还摆明了不相信皇上。你觉得此刻皇上心中乐意吗?”   闻言,殷崇亦有些失神。   “刚刚你还说什么,抹去?你真以为殷家手段通天了!而且当今是好骗的吗?你也太小看当今了。”殷宪珂站起来,如同一只被困住的野兽,焦躁地走来走去,“不,不能这么做。指不定你的想法步步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近来家族中的事他都教给了老大,如果他这回不是心血来潮逛到前院来,不知道这件事的话,殷宪珂简直不能想象那后果。   “那现在怎么办?”殷崇亦六神无主地问。   “还能怎么办,现在,连夜进宫和皇上说明这件事,我亲自去!”殷宪珂疲惫地说。   “可是,会有用吗?”   “有用没用,都得去做,这是一种态度。”殷宪珂突然恶狠狠地道,“看看你娶的都是些什么妻子,前一个是丧门星,后一个也是灾星,真是家门不幸啊。”   “如果没有你这小舅子的多此一举,咱们殷家可能还有惊无险。被他这么一搞,我们殷家要被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小舅子害死了。”      ☆、第八十五章     君南夕对殷家的算计,谢意馨并不知晓。   这日,难得浮生半日闲,谢意馨懒洋洋地靠在临窗的榻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杂记,时不时地翻上两页。   小十一坐在专门为他打造的矮桌子矮椅子上,认真地描红,小脸一派的认真严肃。   两人的屋子,气氛安静祥和,似乎连阳光都变得懒懒的。   窗外绿意盎然,清风拂面,带着一股植物的芳香,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谢意馨躺着,不自觉地眯了过去。   小十一描完红,抬起小脑袋一看,发现她睡觉了,秋困让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家伙揉了揉眼,然后站了起来,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就近搬来了一张椅子,然后踩着椅子上了榻,小心地窝在谢意馨身边,又打了个哈欠,最后闭上了眼。   君南夕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两只脑袋偎在一起,睡得同样安祥静谧。   君南夕看了周嬷嬷一眼,周嬷嬷会意,上前小心地将小十一抱了起来。   小十一睡得正香,被人挪了窝,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眼睑扇了扇,似乎要醒过来一般。   周嬷嬷熟练地给他轻拍着背,小十一最终敌不过睡意,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近日来第三次看到她看着书就睡着了,近来她似乎很容易疲倦?   君南夕想了想,又提脚往外走,招来春雪问话,“王妃近来很疲倦,她是否身体不适?请过太医来看了吗?”   春雪似乎很欢喜,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主子的小日子推迟了几日了,而且又容易困倦,王爷,你说主子是不是有了?”   君南夕一怔,回过神后,说道,“此事先别声张,叫小卓子拿着我的帖子去宫中请妇科圣手王太医来。”   约两刻钟左右,小卓子把王太医请来了。君南夕领着他去了屋子,王太医轻手轻脚地给谢意馨诊了脉息。   君南夕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只见他的表情只是略有些吃惊,并无其他特别的地方。   把完脉之后,君南夕领着王太医去了另外一间屋子,“如何?”   “看脉息,王妃这是怀孕了,日子尚浅,才堪堪一个月这样。”   “你确定?”   “摸着脉息确是如此。”王太医斟酌着说道。   君南夕呆坐在大厅里,良久,犹记得前几日,他不死心地去问张问宾他能有子嗣的机率多大,张问宾摇头爱莫能助的样子。而且一个月,他当时还在翼州哪。   君南夕握着拳头咬牙,若说馨儿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小卓子,你去,把孙仲明、周通、葛发生三人给我请来!”   半个时辰之后,君南夕与他们一一密谈之后,送走了三位大夫。   这一番折腾,谢意馨并不知晓。君南夕送走三位大夫之后,回到屋子里,脱了鞋袜,上了榻。移开她垫的枕子,让她的头枕着他大腿。   君南夕看着她的睡颜,想着刚才葛发生的话,一脸的阴沉。把过脉的四位大夫都说她是喜脉,唯独葛发生有疑虑,他摸着这喜脉,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细微的古怪。在君南夕的追问下,葛发生说了他以前刚刚行医时,看到过一个贵妇人,为了把一个小妾扫地出门,按着一张不知何处来的古言抓了药,吃了一副之后便会显示喜脉。她假装怀孕又假装流产,终于把那小妾扫地出门了。王妃的脉像和那妇人服药后很相似。   葛发生对此事并无太大把握,可君南夕就是直觉地信了他的话,究竟是谁要算计他们夫妻?   谢意馨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枕在君南夕大腿上,而小十一并不在屋内。   君南夕则靠着窗,拿了本书在看,谢意馨一有动作,他便察觉了,“醒了?”   谢意馨嗯了一声,懒懒的不想动,侧过身,伸手抱住他的腰,蹭了蹭,“什么时候回来的?”   君南夕笑笑,为她难得的撒娇,“刚回不久。”   谢意馨也没问他这几天在忙什么,有些事如果该她知道君南夕会说的,她也不想过问太多。再者,她每天都很忙,可不想再多操心了。   她想起他腿脚不好,又不知道给她枕了多长时间,忙坐了起来给他按一按。   “那是什么?”谢意馨扬扬下巴,君南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桌子上躺着一封紫色的请帖。   君南夕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那是殷家送来的请帖。”   殷家送来的请帖?谢意馨意外了,“我看看。”看了一眼那帖子的距离。她松开了盘着的双腿,身体横过君南夕的腿,一只手撑着榻,另一只伸长了,欲将那请帖够过来看看,可惜使出了吃奶的劲,还是够不着。   君南夕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懒得不想下地的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在她挺俏的臀部上拍了两下,“我来。”   谢意馨够了几次够不着,正郁闷呢,听他这样说,忙不跌地坐回原处。   只见君南夕侧着身,没一会便摸到了那帖子,指尖再往他们的方向一拖,帖子就到手了。   接过请帖,谢意馨就靠在君南夕身上,随意打开,原来是殷家老爷子七十八大寿。殷宪珂比自家祖父还大上两岁,确实是七十八了。   “听说殷家长子殷崇亦奏禀父皇,希望能大办一场,父皇已经准了,并且着礼部大办。”君南夕道。   谢意馨点头,周昌帝会准允不奇怪,不说这回翼州能避开地动,殷家确实是立了功劳;单说殷宪珂也是随太祖打江山的开国老人了,当年的那些老人,剩下的可不多了。而且年纪这么大了,说句不好听的,那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少,这寿辰是该大办一场的,以示皇恩浩荡。   只是殷宪珂的身体能承受得住这寿宴的繁琐操劳吗?虽说不用他做什么,但光见客这一点,就足够他一老头累的了吧?   要是他之前健朗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哼。谢意馨不会相信他的身体还一如既往的那么硬朗的。   那日,殷崇亦贸然上奏折,预言地动。殷老头气急攻心,吐血不已,当时的大夫给他把了脉,都说要不好了。转眼,殷老头又生龙活虎起来。   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她可不信。谢意馨买通的那个帮殷家老头看诊的大夫说,自打殷家老头好了之后,就没找过他看病了。而且据监视的人说,殷家也没请过别的大夫或者太医,这样太可疑了。   依她看,能有这样的结果,多半是用了什么大补的药物罢。可惜他用了药,都不得好好静养一番。   后面几次往他心窝子死命踹的打击事件,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深,饶是没病的人也能被气出病来,何况是殷宪珂这个要强的老头子。   现在还能活着,谢意馨真是太意外了,但她绝对相信,殷家老头的身体好不到哪去。   如此一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殷老头同意办这场寿宴呢?   虽说殷家在此次的地动中立了功,但后来侯青鹏设局陷害谢家一事,殷家也是有嫌疑的。   这两事是不是功过相抵,周昌帝心中又是如何衡量的,别人不晓得,殷家老头应该看得分明。   所以这种时候,正是低调不张扬的时候,偏偏殷家反其道而行,谢意馨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怪异。难道殷宪珂同意办这场寿宴,只为了显示他们殷家声势如日中天皇恩浓厚?   谢意馨把心中的想法和君南夕说了,他想了想,说道,“现在咱们再多猜测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埋吧。”   谢意馨嘴上应着,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她是殷老头,在他那种境况下,她会做些什么呢?   联想到她上一世,临死前,她最想做的,就是毁了仇人最心爱的东西,殷老头这一生,最恨的人是谁?   殷老头恨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死了,现存于世的,恐怕就是她祖父能被他一直惦记了。   而她祖父最在意最心爱的东西,是谢家的子子孙孙,还有谢家的前程。这么一想,她脑中总是浮现出无数种可能,可是又摸不准殷老头到底意欲如何。   “我和你说件事,你听了别激动。”君南夕决定,还是把刚才的事说出来,他们是夫妻,有些事需要坦诚面对的。   见他严肃,谢意馨也慎重起来,静静地听完,她看着他的眼,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信吗?如果我真的怀孕,孩子只可能是你的,因为没有任何人能近得了我的身。”   “我信你!”君南夕握着她的手说。   谢意馨松了口气。   “既然有人那么想离间我们,看我们俩人反目,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失望才是。”谢意馨眯着眼说,眼中怒火一闪而逝。   君南夕微微一笑,他最喜她这模样了,被欺负了,就亮出爪子,斗志昂扬的模样,从不惊慌失措,自怨自艾。   .......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殷老爷子大寿的日子。   谢意馨君南夕两人踩着点到了殷府。此时殷府张灯结彩,龙狮凤舞,宾客络绎不绝,热闹无比。   不过谢意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场寿宴操办的规模不亚于大笀。只是比起去年她祖父办的那场,热闹有余,隆重不足。   负责迎接的人是殷崇亦的弟弟殷泰渊,一见谢意馨君南夕下了马车,忙迎了上前,寒暄两句,便准备引人进大厅。   他们在引路丫环的带领下,还没到大厅,远远便见到君景颐领着殷慈墨帮忙招待客人。这是殷慈墨出了月子来,谢意馨第一次见到她的人。   先前龙凤胎的满月日恰好就在地动期间,并未大办,不过周昌帝倒是亲自赐了名,又赏了东西下来。   君南夕谢意馨作为弟弟弟媳,出席了满月礼,为避嫌,谢意馨并不曾抱过那两个孩子,只看了几眼,印象中两娃眉眼清秀,面相不差,就是身体弱了一些,哭声小。   殷慈墨坐月子时,她不是不想给她添堵,然后让她的身体在月子里垮下来。只是动了几个人,消息传到殷慈墨耳中时,她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丝毫不见有什么反应。反倒是传消息的人都被她整治了一通,为此,折了两个人手。为了保护好安插在景王府的钉子,他们只好偃旗息鼓了。   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身材已经恢复过来了,还隐隐带着一股成熟的丰腴,如水蜜桃一般诱人。真是得天独厚的一个人,谢意馨不由得感叹。   想当年,做完月子后,她费时半年,是多么艰难才将身段恢复过来的。   “三皇兄,殷侧妃——”   “五弟,五弟妹。”   一波接待,一波被接待,两波人都是笑呵呵的,似乎他们之间没有丝毫龌蹉一般。   就在谢意馨打量着殷慈墨的时候,殷慈墨也不着痕迹地将君南夕打量了一番。   君南夕与以往有了不同,那是一种眼神气质上的不同。   如果说,以前的君南夕可以说是温和而懒散的,眼神飘忽没有落点;那如今他的眼神似乎活了,有了焦距,尽管表面温和依旧,但殷慈墨仍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内敛的锐意进取。   这只是很细微的变化,但殷慈墨注意到了。   这样的发现,让殷慈墨的心无端地一沉,这样的君南夕只会比以往更难对付。   她注意到君南夕看向谢意馨的目光不自觉地带着一股暖意,脸不由得柔和。殷慈墨同时心中又有点酸涩,他的改变是从成亲后开始的,难道是因为谢意馨?   她虽然热爱权力,但毕竟也是一个女人,对男人也有喜欢的类型。   说起来,君南夕恰好就是她比较欣赏的那一类,干净清爽温和。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想着设计了谢家后,她向君南夕表明心意,然后请求周昌帝赐婚。这里面固然有她的私心,却也因为那个人是君南夕。   只是,这一切都偏离了她预计的轨道,殷慈墨有心中偷偷地叹气与惋惜。   寒暄几句,谢意馨夫妇被引至左边的小偏厅。自古以左为尊,他们被引到这里并没错。   刚才谢意馨在大厅时就注意到了,左右的两个偏厅都利用上了。她想,如果左边用来招待皇室成员的话,那右边大概招待的也是一些对殷家来说比较尊贵的客人吧,会是谁?这个猜测不久会便揭晓了。   谢意馨与君南夕刚坐下,不久,又有人被领了进来。进来的人是七公主君清溪和驸马温凤和。   君清溪见到君南夕两人,略不自在,脸色也讥讪讪的。   因为上回厉天行为对付谢家,竟然找了那么一个借口,把她牵扯了进去。那些话恨不得谢意馨死的话,她也的确说过,所以见到谢意馨,她还是有些不得劲的。   君南夕和谢意馨都没动,她喝着茶,暗忖,当长辈就这点好处了,无论多尴尬的情景,都是小辈们先低头。   温凤和携着君清溪走了过来,行了个礼,“晋王晋王妃。”   君南夕手虚扶了一把,“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和清溪一样喊我五哥喊她五嫂就成。”   谢意馨亦朝两人点点头,“听你五哥的。”   温凤和从善如流,又行了一个家礼,才领着君清溪坐下。   之后,温凤和与君南夕随意地聊着,谢意馨就坐在一旁慢慢地品茶,也不怎么吭声。   君清溪见此,撇了撇嘴,开始无聊地打量起偏厅的装饰来。   随后,安王宁王静王夫妇都来了。   汤静尘一进来,就和谢意馨咬起了耳朵。   谢意馨扫了一眼从一进门就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静王,只能说他真不愧得了皇上所赐之静的封号。不过她也注意到汤静尘说话时,他会时不时地给她的杯子里添一些水,对妻子的照顾也算是周到了,闷就闷一些吧。   “殷家这回的寿宴办得可真热闹,刚才我们进来时,发现你祖父、秦国公还有我祖父都来了。这殷家老爷子面子可真大。”说到后面,汤静尘啧啧有声,“听说殷家在宫内的两位,也被父皇恩准回来祝寿了。”   宫里的两位,指的是殷慈墨的姑姑和她姑母殷蕴竹殷太妃。   “他们请旨的时候,父皇都说了要大办的,热闹一些也很正常。”话虽如此,谢意馨心中却无端的不舒服起来,无关嫉妒什么的,就是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这就像一场戏,殷老头齐集了所有的观众,就为了让人看一场戏一般。   坐了许久,加上心神不宁,谢意馨欲出去走走。只是一想到所处的是殷家,她便按奈住了心思。如果出去后,在殷家发生什么的话,于她来说,弊大于利,还是忍忍吧。    ☆、第八十六章     偏厅里都是熟人,没一会大伙就聊开了。   左霜开口,“三皇嫂真是大度。”看了看,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才接着说道,“刚才我在门边看着,殷侧妃气质雍容,和三皇兄站在大门处迎人,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登对哩。三皇嫂想必也见到了,可脸上却是一异色也无,岂不是我等的榜样?大嫂,五弟妹,六弟妹,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景王与宁王之急早已开始,安王妃实在不想趟这浑水,话说得有些吞吐,“能做皇家媳妇的,自然都是不差的。”   谢意馨暗自摇头,外力只会让她们越抱越紧,没了外力,内部矛盾才会凸显。   如果左霜没拿这话刺蒋初篮,没人理会这一幕,都当作理所当然的话,或许蒋初篮已经暗自戒备了。   只是蒋初篮是那种越被刺激越是愤怒就越冷静的人,左霜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果然,蒋初篮微微愣了一下,笑道,“殷侧妃那是连父皇都夸奖过的人,自是不错的。四弟妹,你说呢。”   被反将一军,左霜撇了撇嘴,她哪敢说父皇说得不对啊,有些怏怏地道,“三皇嫂说的自然都是对的,我哪敢说不对啊。”   许是茶喝多了,谢意馨有些内急,和君南夕低声说了一句,便带着春雪出了偏厅。   释放后,她领着春雪往回走。   “主子,前面是安国侯世子。”春雪低声地提醒。   谢意馨一看,果然是,而且他还站在了通往前厅的必经之地,她不由得眉头一皱,“不必理会。”   谢意馨目不斜视,擦肩而过时,她的手臂蓦地被拉住,“等等。”   “你干什么?”春雪惊呼。   “放手!”谢意馨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馨丫头,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拉住你么?”朱聪毓不受影响地问。   “没那个必要。”   朱聪毓眼一缩,放开谢意馨之后,失落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拉住你,就想告诉你两个字,小心。”说完,他便松开了,然后寻了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走掉。   小心什么?莫明其妙。谢意馨按着被抓疼的手。   “主子,安国侯世子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话的,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提醒咱们呢?”春雪猜测。   谢意馨冷冷地笑了,“春雪,你想太多了。”她才不信前几个月见到时眼神怨毒得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人,转过头来说两句莫名的话就是对她好呢。   回到偏厅时,谢意馨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了,别人也看不出什么。   只是君南夕敏感,她一进来就察觉到不对劲。谢意馨挨着他坐下后,他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谢意馨冲他摇了摇头。   “五弟和五弟妹真恩爱,五弟妹才离开一小会,五弟就担心得不行,真叫人羡慕啊。”   左霜特有的酸言酸语,让谢意馨不耐地皱起眉。   就在这时,他们偏厅的帘子被掀开,君景颐殷慈墨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小李氏。   小李氏一进来,就笑道,“臣妇给几位王爷王妃请安了。我家老夫人刚才和秦老夫人谢老夫人等聊天时,知道几位皇子王妃在偏厅,想见见几位王妃,奈何人老了腿脚不便,遂特意命我过来相请,还请几位王妃不要怪罪。”   “哪里,人多才热闹,这厅里就我们妯娌几个,那些话题说来说去没甚滋味,老夫人相请,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安王妃笑眯眯地说道,“况且王弟妹六弟妹的祖母都在,是该去拜见一番的。”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   “那,请随我来罢。”小李氏笑眯眯地说道。   “大皇兄和几位皇弟也随我来吧,正好去见见几位老爷子。”君景颐在一旁笑道。   刚才从汤静尘那得知殷老爷子正在右边的偏厅招待几位老爷子,君景颐会有这个提议并不奇怪。   谢意馨跟着她们来到内院,远远便传来一阵喧闹说笑声。   进了屋,发现屋内都是一些高品级的妇人,只见她们都打扮得富贵喜庆又不抢主人的风头。   殷老夫人穿着五蝠锦袍坐在主位上,右边是殷家的昭仪娘娘。   左边坐着一位气质清冷的妇人,谢意馨注意到她的首饰及衣裳都是宫制的,虽然素淡,却极有考究。她心中一动,莫非这位便是殷慈墨的姑母殷蕴竹不成?她应该称太妃——   太祖爷大行之后剩下的妃嫔不多,除了太后之外,还有两三位太妃而已,殷蕴竹便是其中之一。   就在谢意馨打量殷蕴竹的时候,殷蕴竹也抬眼,淡淡地扫了她们一行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是目光落在谢意馨身上的时间有些长,还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刚进来的几位皇子妃都得了夸赞,她们得体地应对着。   谢意馨挑了一处离她祖母较近的位子坐了下来,就这么微笑着静坐着,言行举止并不惹人。   众人很容易就被场中八面玲珑的殷慈墨吸引住了目光。   几位积古的老人聚在一起,难免会说起年轻的一些事儿,特别是当初丈夫跟着太祖去打天下之后独剩下妇人留守的艰难,谢意馨听得津津有味。   聊完这些,话题不自觉地转到子孙上头,而殷慈墨那刚过完满月的龙凤胎又成了焦点。   蒋初篮作为嫡母,时不时地附和两句。   谢意馨一改方才浑不在意的态度,问了几个问题。不多,给人的感觉就是好奇而已。   可是落入殷老夫人的眼中,殷老夫人眼睛微微一眯,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   不久有下人来报,说寿宴准备开始了,让她们去前厅。而殷蕴竹率先站了起来,刚才丫环不小心打番了茶杯弄湿了她的裙摆,她得回屋重新换一身。   *******   那厢谢意馨她们聊得热闹,这厢,几个老头子并几位皇子,气氛也很浓烈。   “咱们几上老家伙许久没有聚一聚了,想当年,咱们跟着太祖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殷宪珂感叹道,“如今,咱们都老了。”   其他几个老爷子都附和,“是啊,岁月不饶人哪。”   “今天是我七十八大寿,明年不知道还能不能过寿。”说着这话,殷宪珂似是不胜唏嘘。   这话说得在场几个老人心有戚戚,甭管他们之间的恩怨如何,他们这把年纪也真的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了,真是黄泥埋到脖子了,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不知道哪天眼一闭人就去了。   “今天我请你们过来,一来是想咱们几个老家伙聚一聚。二来,是有些与谢家的陈年旧怨想趁着这个机会解决,秦大哥你们几人正好做个见证。”   他这么一说,众人明显觉得很意外。前些日子还使了那么一个计谋欲将谢家连根拔起,这会却要求和解来了?   唯独谢老爷子心中一动。   殷宪珂叹了口气,“以前我年轻气盛,处处见不得谢老弟比我好,是我度量太浅。只是临老了,我也累了,特别是最近,越来越觉得这样争来斗去的没意思。”   殷宪珂真诚地看着谢老爷子,“所以,我想化解咱们两家的仇怨。谢老弟,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包涵。”   “喝了这杯,前尘往事皆作罢吧,可好?”殷宪珂眼带祈求。   谢老爷子淡笑,端起杯子,眉毛略动了动,“殷兄果真这么觉得么?”   殷宪珂自嘲一笑,面露疲惫,“我知道这事发生得太突然,谢老弟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谁让我当初处处针对你呢。只是我七十八了,也没几年活头了,你比我年轻个两岁,日后谢家一定会比殷家发展得好。我也希望子孙能安稳,借此消除因我而给殷家带来的负面的影响。”   殷宪珂真切地触动了另外几位老人的心,临老为子孙计,心酸啊,都转过来劝谢老爷子,“老谢,你就喝了这杯吧。”   谢老爷子淡淡一笑,“好,我喝。”   ......   吉时一到,礼部安排的司仪便高声唱道,“有请寿星公!”   寿星公从大门踏入,一路虎步向前,坐到了主位上,然后环视了全场,发现那人如他预期的不在,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精光。   寿星公鹰眸锐利如刀,把一身的寿服穿出了战甲的效果,众人只觉得被他这么一扫,整个气氛一凝,都让人不觉胆战。众人不自觉地静默了一下,默默地想着,殷老爷子一把年纪了,仍然不坠当年的威名啊,   谢意馨嘴角扯开一抹无意识的笑意。殷宪珂如此,确实能起到震慑人心的效果,只是这般气势外放,精气外泄,恐不利于长寿吧。没见她祖父在家时都尽量保持心绪平和,以求精气内敛吗?   “今日各位能前来给老夫贺寿,老夫深感荣幸......”寿星公致辞,他的气势很容易便让人忽略了其他方面。   可是谢意馨特意扫了一眼,再如何喜庆的寿袍都遮挡不住他瘦削的身材,而且脸颊两边的肉都凹陷进去了,不过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的罢了。   不过许多人还是被他精神奕奕的样子所骗。   看着殷家的子子孙孙一波波预备着上前献礼,站在人员众多的大厅,谢意馨有些胸闷呼吸不畅的感觉。没一会,她眼前一黑,浑身发软,忍不住朝君南夕靠过去。   君南夕一手揽着她的腰,低头问,“怎么了?”   “难受。”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中都看出一丝了然。   “太医太医,快去请太医来!”   殷家一见如此,忙让抱着谢意馨的君南夕来到最近的一间空房间。   “晋王不必舍近求远,刚才我看到陈太医在这呢。”   “陈太医陈太医!”   “来了来了。”   献礼被打断,殷家众人不郁,却也没法。   看着两人相携离去,殷宪珂与殷慈墨对视一眼,嘴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寿宴还在进行中,众人一边观看着寿宴,一边注意着晋王妃那边的情况。   “敢问,晋王妃是多久没来葵水了?”陈汉民陈太医问。   “有一个多月没来了。”春雪微微低下头回道。   陈汉民低头微微沉思,晋王妃这脉相有点乱啊,不像是服用了那药的脉相。不过他得到消息,晋王妃确实是经常接触那药的。而且前几日,他们太医院的妇科圣手王太医确被请进了晋王府,看样子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陈太医,她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君南夕问。   其他人也是一脸焦急地看向他。   陈太医吞吞吐吐的,该不会是晋王妃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吧?   他们催得急,没时间给他思考其中的怪异了,再者,想到那人许的好处。陈太医心一横,咬牙,说道,“恭喜晋王,贺礼晋王,晋王妃这是滑脉啊,微臣诊出她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刚才会晕倒,也是近日来劳累略过的原因。”况且他没说谎,区别在于公不公开出来而已,即使是别的太医来,他也不怕。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很微妙。   君南夕的脸有一瞬间的冰冷,“陈太医,你确定?你可知道刚才你那话的分量。这可不是诊出一个喜脉那么简单的。”   馨儿因为腋下夹着东西,他久病成医,都能摸得出来她脉息紊乱,他不知道这姓陈的如何把得出喜脉的?   自打谢意馨被把出伪细脉之后,夫妻俩便配合葛发生细细地盘查,看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从吃食到穿衣,一丝不漏。   晋王府刚经过一次大清洗不久,还有钉子的可能性不高,但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但是,相对来说,在府内中招的可能性很低,所以谢意馨两人便着眼于府外。   府外有两处地方她去的比较多,一处是谢家,另一处便是宫中了。   据葛发生说,那药入口味道极怪,如果吃过的话,一定会有印象的。   可谢意馨不喜欢吃味道怪异的食物,而那段时间她也没有生病,仔细想了想两个月内她进宫和回谢家的过往,真没有什么吃的让她印象深刻的。   排除了这点,他们便开始盘查谢意馨经常接触到的物件。不料,还真被他们找着了那东西,是葛发生寻摸到的。   那东西是一块料子极好的锦缎。看着锦缎,谢意馨才想起来是她婆婆赏下来的,她见料子极柔软,就想着亲手给小十一做一身衣裳。每日缝个几针,顺便把发一下时间。   葛发生说,这料子是用那药长时间浸泡过的,而且浸泡后还用香料薰过,闻不出原来的味儿了。   后来他再查下去,线索就断了。不过这一番忙碌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他们大约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   他们知道,那人布了这么一个局,势必会找机会将它捅出来的。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反将一军。   而且后来,葛发生还开了几副促葵水的药。   “这喜脉确实是真真的。”陈汉民硬气地道,“晋王不信微臣,大可以请别的太医来。”他还真不信,有谁能看出来其中的奥妙。   君南夕软着态度说,“别的太医我自然要请,但你这个太医院的副院判,如此轻率的下结论是不是不太妥当?要不,你再诊一次脉确定了再说?”   君南夕这样,反而让陈汉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晋王也知我是太医院的副院判,行医几十年了,这点喜脉我还把不出来吗?”意思是不愿意再更改诊断了。   “好,记住你现在的话!你最好祈祷其他太医诊出的结果与你一样,如若不然,本王会让你知道,我们夫妻俩的笑话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而且我的王妃不是你随便就能诬陷的!”   陈汉民心一突,可惜话已至此,他算是骑驴难下了。   君南夕与陈汉民的声音都不小,外面靠得近的,听得一清二楚,外面顿时议论纷纷。   “怀孕?不是说晋王那个不行的吗,怎么晋王妃还能怀孕啊。”   “此话怎讲,就算晋王子嗣艰难,并不代表绝对没有子嗣啊。况且原来还说晋王活不过二十五呢,如今人家还不是治好了病,虽然脚有些毛病,所以说,万事没有绝对的。”   “可是,晋王妃有孕的话,晋王不该高兴么?”   “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他能高兴才怪。”   “且不提晋王子嗣艰难这点,你想想,一个多月的时候晋王在哪?人都不在京城,晋王妃的肚子如何怀得上?”   “你是说?”说话人瞪大了眼,“这晋王妃可真大胆。”   “说到这个,刚才我在院子里看到晋王妃和安国侯世子拉拉扯扯。”有个人吞吞吐吐的道。   闻言,众人人吃了一惊,再一想,便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原来晋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果真不是晋王的?   “不会吧?会不会是陈太医诊错了,刚才晋王不是说了吗?也有诊错的可能的。”   “陈太医是行医了几十年的太医了,把个喜脉而已,你觉得可能会出错吗?”   就在这纷纷扰扰中,晋王府的人请来了三位太医。    ☆、第八十七章   君南夕提出要再请两三位太医来时,殷慈墨眼中闪过一抹阴翳,没想到他们的感情这么好。不对,是没想君南夕在这种时候了,还能这么冷静,确实让人吃惊,接着,又为君南夕对谢意馨的信任感到不舒服。   她不由得把目光投到君景颐身上,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的是她自己而不是谢意馨,君景颐能如君南夕这般待她吗?   “皇上驾到!”远远的,李德的声音就传来。   君南夕一愣,父皇怎么来了?   随即想到什么,出迎的脚步一顿,殷家,有那么大的能耐请他父皇过来?   其实能请他父皇过来不算什么,关键是掐在这个时机,就是能耐了。   这是君南夕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却想到了更深一层的原因。他父皇刚经历了明妃的事,对这种事厌恶着呢,有他在场,如果馨儿真的怀孕的话,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这恐怕就是他们的目的吧?   一番跪拜,周昌帝坐下后,似心情颇好地问,“不是说在贺寿的吗,你们聚在这,怎么回事?   “皇上,晋王妃刚才身体不适,太医刚给她看过。”殷崇亦说道。   “可查出她因何身体不适了?”周昌帝的视线转了一圈,落在君南夕身上,关心地问。   “恭喜皇上,晋王妃是怀孕了,有一个多月了。”陈汉民抢着说。   闻言,周昌帝的脸一阴,他一直都很关心老五这个孩子,自然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如何,所以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   对他的抢答,君南夕并不意外。如果他不是那么急功近利,就不会淌这趟浑水了。   自从他们查出的线索指向殷家之后,他们大概能猜测到,为求万无一失以及追求利益最大化,第一个将馨儿‘怀孕’一事捅出来的人,必定是殷家的人,就算不是,也与殷家关系匪浅。这个人是他们一定要揪出来的,然后凭着这条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突破口。   所以陈汉民从来就不是无辜的。   君南夕脸色一冷,睨了他一眼,然后对周昌帝说道,“父皇,馨儿她脉相紊乱,根本就很难把脉,可是陈太医却说她是怀孕了,儿臣让他仔细一些,可他就是一口咬定。儿臣怀疑陈太医的居心,刚才魏太医几个已经进去了,一会结果就出来了。”   周昌帝冷冷地看了陈汉民一眼,难道他不清楚他诊出这样的脉相意味着什么,还大声嚷嚷出来,真是该死,就算此事是真的,也得给他捂严实了。在宫里混的,哪个不是人精,他不信陈太医想不到这点。这么肆无忌惮,是有所倚仗了?还是整倒晋王妃得所利益甚大,大到值得他冒那么大的险?难道老五媳妇真的怀孕了?   “哦,那依你的意思,陈太医连个脉都把不准?”周昌帝缓缓地说道。   对陈汉民来说,这么直接地否定他的医术,让他无比的难受。   “皇上,晋王妃的脉相确实是喜脉。”陈汉民小声的辩解。   周昌帝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稍晚,几个太医鱼贯而出,被问及晋王妃如何时,年长的魏太医捋捋雪白的胡子说道,“晋王妃只是葵水要来了身体略有不适而已,可能因为人多,气味混杂,所以还有一些恶心眩晕的症状。”   另外两位太医也附和着点头。   闻言的殷慈墨眼中闪过一抹古怪,而殷宪珂只是眼底一暗,随即恢复过来。   陈汉民豁地站了起来,脸色震惊,“不可能!”表情是明显的不信。   被一个一向看不顺眼的同行质疑医术,魏太医不悦了,“不信你何不亲自把一把?”   陈汉明当然要亲自验证的。   他一上手,略显紊乱的脉相中,确实能把出葵水至的脉。   顿时他急得团团转,有三位同僚在,他也不敢再造次。此时他深恨自己刚才的冒进,如今他看了某处一眼,那人移开了眼,他咬咬牙,如今也只能先自救了,于是他满头大汗地说道,“皇上,方才是臣技艺不精,没能把清楚晋王妃的脉相,请皇上、晋王恕罪。”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了,“庸医害人啊。”   “这庸医差点害了晋王妃,我就说嘛,晋王妃一看就端庄得体,哪会是那种不正经的人。”   “就是,这样的庸医一定要狠狠罚他才行!”   周围的议论声不小,陈汉民狼狈极了。   “一开始晋王妃的脉相就紊乱,你把不出也不该乱说话。但你却说了,本王还提醒过你慎言三思而后行,只是刚才你是怎么说的,一意孤行。你这样的心态明显是有问题的,故意针对王妃针对晋王府。本王现在问你,我晋王府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何要说那话出来污她名声?”   “这个。”陈汉民眼睛转了转,“臣也只是一时把脉不准,况且刚才的脉相不是这样的。”他刚才确实还能把到一点喜脉的,如今是一点也把不到了。   陈汉民不知道,谢意馨一直在吃促葵水的药,最后一丸也在刚才被她吃了下去。   这不算坑他,刚才那紊乱的脉相,喜脉本来只剩下一点点了,若不特别去注意,把到的话大夫都会觉得是自己眼花,可陈汉民有目的性地去摸这脉,当然能摸到了。   周昌帝就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一语打破了他的妄想,“你的医术既如此这般不精,那日后便不要行医了,太医院你也别呆了,以后的子孙永世不得行医,省得害人害已。”   陈汉民被这话打击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他们陈家以行医为生,日后子孙不能行医,他们可怎么活?而且被剥夺了行医济世的权利,他日后怎么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皇上,老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殷宪珂缓缓开口。   “你说。”   殷宪珂拱了拱手,道,“其实这话不该在皇上面前说的,只是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可否请皇上看在今日是老臣过寿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已经是从轻发落的结果了,要不然,依朕看,这样故意误导民众污蔑皇室清白的罪状,掉脑袋都是轻的。但朕想着今日是你老的寿宴不宜见血,才给了这么个处罚。”   周昌帝都这么说了,再求情就显得太没眼色了,于是殷宪珂闭嘴了。   亲眼见殷宪珂的求情被驳回,陈汉民六神无主,衡量来衡量去,他一咬牙,“皇上,臣有话说!”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他,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而殷家几人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无比,只是夹杂在众人之中不明显而已。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臣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陈汉民哀求着,“臣会说这个原因的,但恳求皇上看在臣老实交待的份上,给我陈家子孙一条活路吧,不要剥夺他们行医的权力,他们都是好的,只有臣鬼迷心窍,臣也愿意承担一切的罪状。”他也就只能凭着这点和皇家谈条件了,陈汉民可悲地想。只是,无论如何都得为陈家老小挣一条出路啊。   周昌帝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只是小虾,后面还有一条大鱼呢。   “陈汉民,你知道的,君无戏言。”   陈汉民绝望了。   “不过。”周昌帝继续说道,“如果你老实交待的话,朕可以网开一面,三代以后,你陈家可恢复医者的身份。”   “谢皇上,谢皇上!”陈汉民激动地跪下了,感激地道,他终于不用成为陈家庭罪人了。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陈汉民刚要说,外面便传来一阵骚动。   骚动起,殷宪珂淡定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不好了,不好了,太妃她——”   众人一抬眼,发现大厅内冲进来一个穿着宫装的侍女。   “太妃怎么了?”   宫女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来了。   “皇上,老臣得去看看殷太妃,失陪——”   殷宪珂率先绕过她,往殷蕴竹下榻的院子——枫园走去。   殷慈墨一愣。   后面的人看着周昌帝,周昌帝神色淡然地说道,“去看看,再怎么说,殷太妃也是朕的庶母妃。”   后面的人很有眼色地跟上。   那宫女见此,脸色发白。   谢意馨在里面听到外头的动静,想起刚才在大厅中似乎没见着她祖父,她心中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当下扶着春雪的手,欲去看看。   由于殷宪珂故意走不快,与周昌帝一行人隔得并不远,一前一后地进了枫园。   殷太妃回来省亲,所带的人不多,仅带了一位老嬷嬷和两位宫女。只是他们如今不知去向,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枫园静悄悄的,突然正屋内传来一阵呜咽声。   殷宪珂循着声音来到正屋的大门前,手一推,门砰的一打开,只见殷太妃衣不蔽体地坐在那哭泣,显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而床榻上似乎还躺了一个人,看身型,似乎是个男子。   殷宪珂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转眼却一副暴怒的模样。   “何方畜牲,竟敢坏我妹妹清白?!”   说着,他怒气冲冲地冲进屋里,一把将床上的男人拽了起来,待看清那人的脸时,殷宪珂瞪大了眼,失声叫了起来,眼中有着不可置信,“怎么是你?!”   紧接着,他怒极攻心,喷出了一口血,血全落在了眼前人的脸上。   殷宪珂眼前一黑,两个人都是殷家的,真是连替罪羊都找不着,他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造孽啊!殷家完了!   很奇异的,他突然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边沿的谢持礼,对上他淡漠的脸色以及眼中了然的讽刺眼神时,又不可自抑地喷了一口血。   殷老夫人一看到那男人的脸时,眼一黑,便大受刺激地晕了过去。殷家的其余人都骇然失声。   看到那张脸时,谢意馨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   人的好奇心是无穷的,没多久,就连站在最后面的人都知道了,与殷太妃有首尾的人是殷宪珂的二儿子——殷泰渊。   周昌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得出血来,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出来一般,“谁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男的昏迷了,谢意馨便把眼神放在了殷蕴竹身上。能进宫为妃的,容貌自然不会差。如今殷太妃年近五十,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却是风韵犹存。若搁平常人家,这样的寡妇也是有许多老汉求娶的。   “皇上,臣这逆子罪该万死,只是臣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殷宪珂跪下了,忍着气血翻涌冲撞的眩晕感,艰难地说道。   他不该一下子服下那么多行血的刺激药物的,想着来个一死百了,用自己的死,坐实了那人的罪名。现在想扭转乾坤,也有心无力!   “是啊皇上,我二叔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找上姑母?”殷慈墨帮腔,她是殷家众人之中除了殷宪珂之外,最快恢复过来的人,而且脑子也闪现了无数个念头想法,如何破局什么的。   “谁知道你们殷家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人群中,有看不惯殷家的人呛声了。   殷慈墨没理会,继续说道,“退一步说,就算我二叔真和姑母有什么首尾,也不会在我祖父的寿宴上乱来啊。这人来人往的,他们难道就不怕被发现吗?”   “那是他们要抓紧时间啊,谁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相见是什么时候?”这一道声音又是来自人群中的,明显的戏谑意味。   周昌帝胸中厌恶的情绪已经积累到了最高点,前面才出来明妃与一道士不清不楚,如今又出了今天这档子事,甭管真相如何,谁勾引了谁,反正两个人都姓殷,都是殷家的人,那么殷家就脱不了干系!   周昌帝大怒,“误会?朕倒想它是个误会。但你儿子都上了榻,还睡了朕皇考的妃子!真是大逆不道,而且还乱伦,你们殷家好大的胆子!”   周昌帝几句话,便把殷蕴竹的心神震了回来。一看如今的处境,殷蕴竹绝望极了,殷家完了,她也完了。她不死也是极不体面的苟活于世,还不如死去来得体面!   殷蕴竹咬牙,猛地站了起来,冲向最近的柱子,砰的一声,脑浆迸裂。   没有任何人拦着。   静默了一会,殷宪珂整个人匍匐在地,艰难地开口,“老臣求皇上给逆子一个辩解的机会。”   “好,朕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周昌帝咬牙切齿地,“来人,把他给我弄醒!”   下人很快便提来一桶冷水,一泼,殷泰渊很快便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的他有一瞬间的茫然,等环顾四周,发现以周昌帝以首的众都看着自己着,身体忍不住栗栗发抖。待看到姑姑殷蕴竹的尸身时,心神更是一寒。刚才他虽然不受控制般地做了那些事,但他还是有意识的。   殷慈墨一见他醒了,便迫不急待地问,“二叔,你不是在前院招待客人吗?怎么就到了后院的?”   殷泰渊一愣,然后垂下眼。他能说,他会到后院来,是因为有个小丫环给他报信,说小李氏在枫园南边的小亭子等他吗?他对自己的嫂子有了非分之想,这么羞耻的事,他如何敢认?   “二弟,你快说啊。”殷崇亦也催促,真是急死人了。   “我,我是被一个小丫环引到枫园来的。”   殷泰渊说这话时,殷家众人都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睛看他。   “到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晕过去了,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君南夕好整以暇地开口,“晕了?晕了还能做那档子事,你当我父皇是傻子呢?”而且一个丫环就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将他引进内院?他可不信。   殷慈墨看着,微微咬唇,眼底有一股幽怨,“很明显,我二叔是被人陷害的,他一定是被人下了迷药或春/药才会如此的。皇上,请允许太医为我二叔检查一下,或许还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也不一定。”   “被人陷害?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你们殷家陷害你二叔?如果这个男人不是你二叔,这话倒有几分可信。”唱反调的又来了。   “皇上,求你再给个机会吧,他真的是冤枉的啊。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冒犯太妃的。”   几位太医看向周昌帝,周昌帝阴沉着脸,一挥袖,几位上医上前给殷泰渊检查。   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并无明显中春/药或迷药的痕迹。   殷家众人张着嘴。   周昌帝不耐烦了,“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此事是你做下的吗?”   殷泰渊张了张嘴,最后沮丧地点了点头,“是。”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周昌帝沉声说道,“殷泰渊侮辱太妃,赐死,其余的殷家诸人——”   “父皇!”景王叫了一声,双眼哀求地看着周昌帝。   周昌帝顿了顿,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殷慈墨,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睁开后,继续说道,“殷家诸人,除殷慈墨外,五服之内皆流放岭南,永世不得为官!”   殷宪珂捂着胸口,一脸的痛苦,不,他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要不然,殷家就真的是完了。他哆嗦着在胸前摸了摸,他身边的小厮机灵的上前,在他胸前摸索一阵,摸出一颗药。   殷宪珂这样的表现让抬脚欲走的周昌帝停下了脚步。   殷崇亦吓了一跳,“太医,快给我父亲看一看!”   殷慈墨看出了几分,欲伸手扯住她父亲阻止他叫太医,只是她运作太快也不比上他嘴快。只能咽下到嘴的话,她总不能拦着不让太医看她祖父,这样就显得太不孝太违和了。   “不,不用。”殷宪珂沙哑着声音拒绝。   谢意馨眼尖,看了那么久的戏,又见殷慈墨如此,也略明白了几分,当下劝道,“可怜见的,寿星公被气成这样,还是让太医看看吧。”   闻言,殷宪珂抬头,怨毒地看了她一眼。   “是啊,若是寿礼变成丧礼就不好了。”人群中,有人幸灾乐祸地附和着。   周昌帝看了他一眼,发话了,“给他看一下吧。”算是最后一次对这位曾随着太祖打江山的老人的厚待了。   几位太医对视一眼,逐一上前诊脉。   殷老爷子的心脉跟动很快,而且是持续性的,非不可控的,疑似服用了某些让人兴奋的药物或食物。   太医们如实禀报了这个结果。   殷宪珂闭上了眼。   殷慈墨心一跳,立即说道,“今天是祖父的寿辰,不小心吃错了食物也是有的。”   “不,这样快的脉搏跳动,只有某些特别的药物能做到。”太医反驳,“本来殷老爷子长期郁结于心,思虑过重,心神损伤,心脏衰竭,服了这药,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天哪,哪个杀千刀的给我祖父吃那些东西,这不是要他的命么?”殷慈墨惊呼。   闻言,不少人露出不屑的神色,   殷家这话是骗谁呢,不说殷老爷子本身是懂一些药理的,只说殷老爷子本身就是一个很多疑的人,入口的东西,他能不小心吗?他不喝谁能逼着他喝?这药若是殷家人端到他们老爷子面前的,那就更不合理了。都知道老爷子是顶梁柱,他好全家都好,他不好了全家倒霉,殷家众人有那么笨吗?至于是奸细外人给他喝的?殷家的防卫有那么弱吗?   “服了这药情况会糟糕到什么程度。”   太医张了张嘴,说道,“能加重心脏负担,加快心脏衰竭速度,意思就是加速死亡。殷老爷子的情况,快则眨眼间的功夫,慢则也不出两日。”   闻言,谢意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别人不知道殷宪珂的身体状态,她谢意馨还不知道吗?根本就没多少天的活头了。对他来说,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没什么区别。   如果眼前一幕是一个局,殷宪珂最有可能想设计的便是她祖父,或者谢家的男人。但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她祖父。只是不知如何,这个陷阱却夹到了自己人。   这个连环计不可谓不毒辣,先让她假孕,她中计最好,不中计,还有这么一出等着她祖父。   她中计了,只会加深周昌帝对谢家的憎恶,如果不中计,也能牵制她与君南夕,同时松懈他们的防备。   如果里面的男人是她祖父,在周昌帝还没走出明妃的阴影时,再遇上这种事,不勃然大怒才怪。   再加上周昌帝对太祖爷的尊敬,屋子里的两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殷蕴竹会被赐死,而男的被诛九族都是轻的。   如果再加上殷家这个老一辈的家主被气死,别人就算想求情,周昌帝不为君家的脸面,也得给殷家一个说法的。谁让殷家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呢?   而且谢意馨曾听她祖母提过,当年她祖父救过孩提时代的殷太妃,殷太妃对祖父也是有好感的。周昌帝对眼前的局也就相信了,或者半信半疑,就这样已经足够了。   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谢意馨对殷宪珂很是佩服。很完美的一个计谋,可惜时运不济,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了错,不仅功败垂成,还被反摆了一道。   即使如此,也足够让她清楚殷宪珂的可怕了。他是一个冷血的枭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能狠得下心。   临死还想把自己的死彻底利用一把,除掉谢家这个殷家的大敌,从而替殷家扫清障碍,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妹妹!这样的手段,这样的魄力,真是让人觉得可怕又胆寒。    ☆、第八十八章   得了太医的话,周昌帝若有所思地扫了殷家众人一眼,然后绷着脸,抬腿朝大门走去。   “皇帝起驾!”李德忙喊了一句。   “恭送皇上。”众人跪倒。   电光石火间,殷宪珂与殷慈墨交换了一个眼神。   “爹,你把爷爷扶进屋去,我和景王去送送皇上。”殷慈墨一边说,一边看向君景颐。   君景颐与之对视了良久,才点了点头。   略猜到他们是想跟皇上求情,君南夕君临江等几对人相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没追上去,有时候做得多了,反而适得其反。连蠢蠢欲动的宁王都蔫了。宁王现在也学精了,出头的事他尽量少做。   此时,众宾客有些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想走吧,又没个带头的,留下吧,殷家发生这样的大事,肯定是无心继续下去的了。同时心中不胜感慨,原本热热闹闹办寿宴的殷家,转眼间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虽然是他们咎由自取,却未免让他们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沧凉感。看来,回去得教好下面的小子,别像殷泰渊一样犯浑,连累整族人。   就在这时,殷崇亦走了出来,对谢老爷子几位说道,“几位老爷子请留步。”   其他宾客都好奇地看着几位老爷子。   殷崇亦又对众宾客说道,“各位贵客,你们请到前面,一会我着人安排你们离开,不便之处,还望你们谅解。”   众宾客忙应了下来了,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跟着引路的人去了前面,其实他们早就想走了,呆在这很不自在。   景王留下来是肯定的了,景王妃自然也跟着。谢意馨见她祖父没有走,与君南夕倒是留了下来。汤静尘有样学样,也拉着静王留了下来。   殷崇亦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出声赶人,算是默许了。   “持礼公,我家老爷子想见你一面。”殷崇亦说道。   其他几位老爷子都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的人物,整个事情串联起来,也让他们看出来几分了。   谢老爷子缓缓转过身,温和地说道,“我就不进去了,让他把时间都留给子孙们吧。况且我和他之间,无事不可对人言,也没什么需要私底下说的。”   明智的选择,听众在心中说道,确实,他爹现在这个样子,进去让人误会了怎么办。不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这样的身体状况,随时都可能——万一他们两人说过话之后殷老头就去了,算谁的?他们自认担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想惹这麻烦。   殷崇亦忙说,“持礼公,我知道你很为难,但这是我祖父最后一个心愿了,求你成全他,让他走得安心吧。”   谢持礼不语。   “而且,如果真的不幸,我们殷家决不怪你!几位老爷子可以作证。”   最后一句,殷崇亦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自然明白谢持礼的顾忌,也知道没有这样的保证,他是不可能会进去的。   “这样不好吧?”谢老爷子还是不答应。   殷崇亦急了,哀求地看着另外几位老爷子。   几位老爷子想了想,劝道,“进去吧,看一眼也好。”   谢持礼眉头微皱,略显为难,“好吧。”   见他答应了,殷崇亦眼中闪过一抹欣喜,“持礼公,请随我来。”   谢意馨担忧地看着她祖父,她挺怕里面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的。   察觉衣袖下的手被人握住,谢意馨扭头看去,只见君南夕低头看她,“放心吧,会没事的。”   谢意馨失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是啊,自己真是过于操心了。她祖父历经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怎么会连那点定力都没有?   不过,想是这么想,结果没出来之前,她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唉,女人的心态。   谢老爷子被引进一间屋子,屋子四面开阔,一眼望去,无法藏人。显然,这是殷家为了让他对他们谈话放心而考虑的。   殷宪珂原先躺在一张躺椅上闭目养神,察觉有人进来后,才睁开眼睛,“咳咳,你来了。”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谢持礼淡淡地开口,丝毫不为他垂垂老矣的老态动容。   “咳咳,我输了,又一次输给你了。”殷宪珂的声音里满是颓然。   谢老爷子不为所动。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泰渊和我妹妹的丑事,我知道是你设计的。缘由是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现在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殷宪珂激动地拉着谢老爷子的衣袖,“咳咳,你告诉我吧,就算让我死个瞑目也好。”   谢持礼不动声色地拿扯开自己衣袖,“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呵呵,虽然我经常和你作对,却一直也知道谢持礼历来磊落,可不是那种敢做却不敢承认的人。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何必不承认呢?   谢持礼依旧沉默,目光落在地上,微低着头,嘴角微抿,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谢持礼,你这样太让我失望了。”   “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你急于让殷家摆脱困境,可也不能诱哄我让我说不出我根本没做过的事啊。”谢老爷子一脸无奈,那样子就像在对待闹脾气的孩子。可眼中的了然却让殷宪珂瞧得真真的。   他知道,最后一点伎俩也被瞧破了,这想法一闪而过的时候,他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   “为,为什么?”他想问,为什么输的总是他?到了这种时候,都已经胜利了,谢持礼为什么还没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仍然理智谨慎?   谢老爷子上前,好心地扶着他躺回躺椅上,还拿着旁边的手帕给他擦掉了嘴巴周围的血迹。   地下,某个隐蔽处,周昌帝轻哼了声,甩袖而去,带起一阵寒气。   君景颐透过洞里的光线看了顶上屋里的两人最后一眼,然后追着他父皇而去。   计策已被看破,殷慈墨也没有拦人,随后也阴沉着脸跟了出去,   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也没了。   出到洞口,光线刺得她眼睛微眯,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殷家没救了,回力乏天。   周昌帝出去的时候,觉得又被殷家给耍了,心情正不爽,也没有放轻脚步。   那咚咚的声音隐隐传了上来,殷宪珂对上谢持礼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忍不住又能咳了几声。   谢持礼一边给他擦去血迹,一边说道,“你想打败我,却又从来都低估我。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总觉得我的成功是上天厚爱的成分多,自己的实力只是占了少数。正是你这种不愿意正视对手,却又不愤对手的性格,才让你一生都难受。”   殷宪珂听着,一脸的怔忡。   谢老爷子凑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你没想到吧,其实我也会药理,而且比你还要精通。”   殷宪珂瞪大了眼,喘着气,“你,你,是,是说——原来,原来如此!”   殷宪珂颓然了,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出去,给我滚!”   周昌帝前脚刚走,后脚殷家周围就被官兵给围上了。原本就气氛低迷的殷家顿时陷入极度的恐慌,   紧接着,殷泰渊被带走,殷家众人都不吭声,麻木了,有些人眼中闪烁着快意,大家对殷泰渊这个给他们带来可怕灾难的人没有丝毫同情,可以说是憎恶的。   谢持礼出来后,几位老爷子和他说了两句,嘱咐了让他等他们一道走之后,相携进去给殷宪珂道个别。   谢意馨与君南夕迎了上去,她祖父毕竟年纪大了,谢意馨与君南夕两人分别站在他的两侧扶着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会。   谢老爷子欣慰地拍拍两人的手。   院子里的气氛凝重,在场的人仅在谢老爷子出来的时候关注了他一眼而已,然后就各做各事。   朱聪毓领着蒋沁夏走了过来,朱聪毓开口说道,“景王爷,景王妃,殷侧妃,一切都会顺利的,别太伤心了。”   君景颐点点头,蒋初篮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朝她妹妹招了招手,蒋沁夏走了过去。   殷慈墨抬眼,看到是他们,“是安国侯世子和世子夫人啊,谢谢你们的关心。”   看着不对,蒋沁夏忙甩开她姐姐的手,特意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我们是过来和你们道别的,天色也不早了,该回了。”   殷慈墨点了点头,“那就不耽搁你们了,你们慢走。”   然后转过头来对君景颐和蒋初篮说道,“王爷,你先和王妃回去王府吧。只是,可否让我想留下来,晚些时候再回?”她轻声问道,面露疲态。   “留下来也不是不行,只是夜儿和雪儿两个孩子呢?”君千夜君千雪正是殷慈墨所生龙凤胎的名字。   “夜儿和雪儿就麻烦姐姐照顾了。”殷慈墨略带歉意地说道。   “看妹妹你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们也要叫我一声母亲的。而且两个小家伙都很听话,照顾起来也不累。”将初篮笑着,手不自觉地欲摸上小腹,想到什么,却生生忍住了,然后手往上,捋了捋头发。   看到她突兀的运作,殷慈墨眼睛一闪。   几句话的功夫,几位老爷子出来,然后一大君人相携离去。   他们走后,殷慈墨被叫进屋里。   “咳咳,这是我们殷家暗地里的力量和钱财,祖父全交给你了。”殷宪珂怅然地说道。   殷宪珂示意,贴身小厮拿出一个盒子。   “殷家的未来,就在你身上了。”殷宪珂满脸的正经与严肃。   闻言,殷慈墨并不意外,平静地接过了盒子。这回,偌大的殷家,就她运气好地躲过了一劫,殷家如今能指望的人就只有她了。   “我们殷家众人会在岭南忍辱负重,等待能凯旋归来扬眉吐气的那天的。”殷宪珂直起身子,目光如炬地盯着殷慈墨,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所以,你一定要努力,答应我!”   殷慈墨深吸了一口气,对上她祖父的眼睛,“我答应你。”至于什么时候能做到这个承诺,再看吧。   得了她的承诺,殷宪珂放心地闭上了眼,他的心腹小厮极有眼色,忙上前,将殷慈墨请了出去,   殷慈墨点了点头,知道她祖父时间不多了,肯定还有一些事要交待她父亲叔伯等人的。   没多久,便传来了她祖父去了的讯息,殷慈墨很平静地接受了。   *******   他们往门外而去,君南夕状似不经地问,“刚才安国侯世子拦住了你?”   提起他,谢意馨眼中划过一抹厌恶,“是的,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听着她语气里的嫌厌,君南夕满意地勾起唇,叮咛,“这个人脑子有毛病,以后遇上了,有多远离多远,别靠那么近。”   君南夕能忍受别的男人对她的欣赏,因为她的美好,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见。却不能忍受别的男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做出伤害她的事。朱聪毓这个人,他远远就能感觉到他散发的一股恶意。   说话间,两人已出到门口,送了她祖父一行人上马车之后,君南夕揽着她的腰,扶着她上了马车。   似有所感,临进马车前,谢意馨回头了。   只见逆光处,朱聪毓定定地站在一株大树下,光线打在他脸上,晦暗不明。   君南夕也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是朱聪毓,眉头微皱,身子往前挪了挪,替她挡住了那束恶毒的目光。   朱聪毓这个人,不能留了。    ☆、第八十九章   谢意馨他们的马车驶离殷家一大段距离的时候,三声雷炮响,从殷家的方向传来,他们似乎还听见了一道洪亮整齐的痛哭声。   谢意馨君南夕对视了一眼,殷宪珂去了?   而前方马车内,一直闭目养神的谢老爷子猛地睁开眼,死了?眼中竟然平静得很,没有太多的兴奋。   然后他闭上眼,淡淡地说了句,“去了也好。”   次日,传来了殷泰渊在狱中身亡的以及被流放的殷家族人已被押解出了京城地界的消息。   半月后更是传来殷家一众遇上狼群,所有人尸首异处的消息。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贺冬来汇报前一个消息的时候,谢意馨正在教小十一写字,闻言手一顿。她祖父真是厉害,一出手,便一举定乾坤,让殷家没了翻身的可能。   原本君南夕也坐在一旁处理公务的,这会也搁下了笔,走了过来,“明天要不要回娘家看看?”   谢意馨明白其实君南夕也有点好奇昨天的事的真相,不过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还是不要了。”有些事情只可意会,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殷家倒台,正是他们该低调的时候。他们一回去,娘家肯定又是烹牛宰羊的招待他们夫妻俩人,落在别人眼中,指不定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呢。况且昨晚他们才见过,也不是很想念。   君南夕不是那种好奇心重的人,刚才之所有会提出这个提议,不过是因为谢意馨的关系罢了。谢持礼是她的祖父,连带着被他爱屋及屋地关心了一下。后来谢意馨说不要回去,他也仅是点头明白此事到此为止。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谢意馨让人种在京郊的棉花已经可以收获了。谢家那边派人来报的时候,谢意馨见君南夕露出感兴趣的眼神,而小十一也是仰着小脸蛋满脸向往地看着她时,想了想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得坐镇府中,便和君南夕商量去那住一段时间也不错。   君南夕没多想,就答应了。   次日,他们就到了京郊。   略作休整之后,他们就到了谢氏族人的居住地。   前段时间翼州地动时,搬迁至京城的人知道这一片住的是持礼公的族人之后,不少人慕名而来,就在他们这一片买了地,紧挨着建了房,不走了。   于是,附近的人给住在这一片的谢氏一族起了个名字叫谢家庄。如今的村长便是当初带着几个年轻人随谢老爷子进京考察的十七叔公,这位曾在谢家大宅里住过,为人也通情达理,是个极好的长辈。   谢意馨一行人来到谢家庄的时候,村长十七叔正领着一群人站在那,明显是等他们。   见到他们,一番参拜之后,十七叔就由着一个青壮年搀扶着上前,笑眯眯地说道,“晋王,晋王妃,你们可算到了,还挺早的,不过有人比你们更早呢。”   谢意馨注意到十七叔的态度亲近中带着恭敬,分寸拿捏得很好。不由得暗中点了点头,脸上笑道,“还有人比我更早?不会是我祖父他们也来了吧?”   “正是呢,他们比你们早来了半个时辰左右,此刻正在屋里歇脚呢。”十七叔一边说,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   谢意馨一边聊着,一边分神注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周嬷嬷正领着王府的下人们给谢家庄的族人分发礼物呢。东西不多,但分得的人莫不是兴高采烈的。   十七叔就笑看着,也不说话。   到了她娘家在这边修的庄子,发现她娘家老一辈和孩子们都来了,屋里热闹着呢。   翰哥儿许久不见,倒是稳重了许多,此时正坐在那抿着嘴儿笑呢。见到她眼睛一亮,却不会像以前一样炮弹似地冲过来了。   这让谢意馨点了点头,这孩子已经开始学会克制了,不由得夸了他几句。   翰哥儿得了夸奖,笑得眯了眼。   谢意馨进来后,她祖母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十一皇子,又扫了她孙女的肚子一眼,忍不住转过脸,轻轻叹了口气。   谢意馨当没发现,人老了,有些观念就越看重了,人也变得越发地爱操心了。别理那么多就是,况且这事也是急不来的。   她祖父见人齐了,让谢意馨他们各喝了一杯水之后,就欲去棉花地里看棉花了。这样子性急,被她祖母笑着调侃了几句。不过她祖母年纪大了,也不觉得田间有什么好看的,便没有随他们出来。   谢意馨一行人由十七叔等人领着,慢慢向棉花地走去。此时,秋风送爽,田野里到处都是金黄一片,人们的脸上洋溢着一股丰收的喜悦。走在田间的谢意馨几人,也被感染了,心情不由得松快了几分。   快到棉花地时,谢意馨远远发现,原本绿油同的棉花株都变得半干了,不复往日的绿意,雪白的絮团儿膨胀着挤在枝头,胖娃娃似的迎风摇曳着。   谢意馨他们到时,族中的青壮年都集中到了棉花地,棉花地旁边还站着一些妇孺。这回收棉花的事,谢意馨他们很重视,村长也很重视,所以来干活的人全是青壮年。   谢意馨与君南夕扶着谢老爷子走过来时,大家都用恭敬而孺慕的眼神看着他们。   如果不是持礼公这一支,他们哪有那么好运啊。在此次地动之中,虽然因为朝庭的原因不会有性命危险,但没点损失那是不可能的。   正因为他们,所有人才不会仓皇地搬离故土,看看有些至今仍然颠沛流离的人,他们真的很有感触。虽然朝庭会发放一些救济款,但要重建家园,哪家不得掏出老底来啊。   哪像他们现在这般,占据着京郊这一片肥美的土地,孩子又上了族学受着良好的教育,可以说安居乐业也不为过。后面搬来住在他们旁边的人就常常对他们能幸运地逃过地动一劫并且在京郊这一片置下那么大的产业羡慕不已。   这一切,都是持礼公一支给他们带来的。真的是有对比,才有优越感和幸福感。所以他们也是真的感激,时常叮咛孩子,要努力,要出人头地,为族人争光,别给持礼公抹黑。   谢意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她祖父及君南夕一起朝他们点头致意。其实,这样的目光虽然肉麻但看多了就觉得还好,一个家族中,确实需要一个向心力来凝聚一群人,被崇拜。这样的一个家族才会走得远。只要自己足够清醒,不迷失在这样的目光之中就好。   到了田间,她祖父略说了两句话,便让他们开始采摘棉花。等男人们都散到田间后,君南夕搀着她祖父与十七叔公去了一边。   谢意馨微微一笑,男人们的事,有时候需要男人们去沟通,她在场反而不好说话,而且她不想掺和太多。于是便和小十一一道,朝田边的女人堆走去。   女人们看她走过来了,都纷纷站好。   一番闲聊,谢意馨与她们慢慢在田边走着。而小十一则和翰哥儿一道跟着庄里的孩子在不远处的地里窑红薯花生。   “十七叔婆,今年这棉花种得好哇,收成不但不比去年的差,似乎还更好了?”谢意馨这话倒不是恭维人的假话。   得了夸奖,十七叔公笑得合不拢嘴,微陀的背也挺直了,“哪里,都是晋王妃教得好,这些棉花全是按照先前晋王妃教的法子种植的,饲弄它们的都是种地的老把式了。而且这棉花连种了两年,倒也咂摸出一点经验来了。”   “十七叔婆,不必谦虚。法子再好人不尽心的话,庄稼也长不好。我看得出来,这片棉花能有这么高的产量,你们一定是用了心的。”   其实采摘棉花的活是很枯燥的,只走了一会,谢意馨便和那些女人们坐在树底下休息去了。   而她祖父再怎么身强体健也是七十大几的老人了,在田里走了没多久便累了。一行人便回到了庄子里。   期间遇上了金家派来送礼的下人,她表哥前段时间成了亲。表嫂不是京城本地人,刚陪表嫂回了一趟娘家,带回了一些特产,就每家都送了一些。送到晋王府的时候得知他们夫妇来了京郊的庄子,因为有一些是吃食,新鲜着吃味道才好,就命人折了个弯送来了。   如此,谢意馨不免问起了金从卿的身体情况。送礼的人算是金家的心腹下人了,知道的事也多一些,提起金从卿的病,脸上也难免忧虑。又略说了几句话,谢意馨便让周嬷嬷亲自招待了,而她则陷入了沉思。   先前她就说过,要帮她表哥从殷慈墨那拿到那张治哮喘的秘方的。只是距离殷慈墨主动拿出那药方的时间还有好几年,太久了,她等不了。   上一世,殷慈墨拿出这张根治哮喘偏方的原因是因为她需要拉拢永宁侯,而永宁侯没别的弱点,唯一的儿子战死了,除了膝下一个当宝贝疙瘩的孙子。   永宁侯的孙子打小就患了严重的哮喘,看了许多名医都治不好,每天都拿药当饭吃,吊着一条小命。殷慈墨的做法很对症下药,治好了永宁侯孙子的病,永宁侯自然就听了她的差遣。如今,永宁侯的孙子才出世不久,距离殷慈墨拿出药方的时间还有四五年,谢意馨等不了了,金从卿也等不了。   谢意馨暗自琢磨,先前安排的那个人时机已成熟,是时候了。   “回头告诉你哥哥,是时候让那个人动手了。”谢意馨对春雪说了一句。   春雪意会地点头。   *******   蓟江看完手中的信,才叹息般地将手中的信就着火折子烧掉,终于来了。   蓟江是她的远房表哥,家里遭了灾,几月前带着弟弟和一个书童辗转到京,用大半的盘缠盘下了一间破旧的书肆,做起了卖文房四宝的行当,偶尔还会替人卖些字画。每日看看书,做做买卖,以期来年的科考,日子温馨淡然。   一个偶然的机会与她的父母相遇了,一番相询,双方才把这亲给认了回来。   而在流雨双亲的促进下,流雨蓟江认识了。一开始,流雨对蓟江这个突然出现的表哥还是很戒备的。   可是蓟江脾气好,无论流雨怎么摆脸色用言语挖苦试探,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见他这样,流雨也不好太过份。   而蓟江也挺聪明的,时常会孝敬流雨二老,哄得二老一直都在闺女面前替他说好话。   其实凭着流雨如今的地位,流雨爹娘吃吃喝喝什么的已经不缺了,但胜在蓟江这份孝心啊。而且人家还说了,来年若有幸高中,必将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流雨。   这不,流雨的父母已经做起了未来状元爷泰山的美梦来了。   在蓟江时刻的关怀以及父母不时的念叨下,流雨也是情愫暗生。她今年十八,年纪也不小了。   流雨得空的时候,时常会来帮帮忙,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就是了,毕竟她是殷侧妃的得力助手嘛。只是如果她想,再忙,每天都会抽得出一点时间的。况且他们住的又不远,从后门出来,拐一条街就是了。   渐渐的,两人有了那么点意思。   “表小姐,你又来看大少爷了?”书童阿大惊喜地问。   “嗯,你大少爷在吗?”   “在屋里呢,奴才领你进去。”   流雨一进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蓟江发愁的脸,见到她时,才转愁为喜,露出笑脸来。   流雨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两人仍如往常一般处着。   可流雨是什么人哪,不着痕迹地打听下,才知道是蓟江的弟弟哮喘的病又犯了。   蓟江愁眉,“要是有个太医能帮小伊看看就好了。”呢喃般说完,他随即苦笑,“我又在痴人说梦了,别说让太医给小伊看病,就是随便给个治哮喘的方子都行,但这都是不可能的。”   流雨迅速地瞟了他一眼,发现他只自顾自地说着,并不曾留意自己的反应,心中的疑心去了,觉得自己真是多疑,她表哥又不知道她主子的能耐,怎么可能——   “别发愁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流雨安慰。   蓟江自责地说道,“唉,都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要是今年我身体不是那么不争气就好了,好歹能挣个官身回来,这样小伊也有个希望啊。“   说完这句之后,蓟江似是怕她和自己一样担忧,主动地换了话题。   流雨注意到这点,心中不免感动,脱口而出一句,“小伊的病别急,我来想办法,让小伊先吃着原来的药先。”说完她同时也在心中琢磨,回去求她主子,让太医开个方子这事的难度。流雨是家生子,打小就和殷慈墨生活在一起。   流雨想了想,跟在她主子身边那么多年,这是她第一回有请求,殷主应允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她知道宫中有一两位太医,她主子开口一定能请得动人的。   ******   这日,殷慈墨处理完事,又去看了儿子女儿后,流雨很有眼色地给她上了茶。   殷慈墨接过茶,笑问,“怎么了,这些天看你经常恍神,是不是被什么事难住了?”   “还真被主子给猜着了。”   “说吧,我看看能不能解决。”   “还不是我表弟,昨儿个哮喘又犯了。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我爹娘都担心他挺不过这个冬天呢。”   殷慈墨眼睛一闪,喝水的手微微一顿,“那你是想?”   “奴婢是想请主子出面,如果能请到一位太医帮我表弟瞧瞧就好了,如果不行,让太医开一张治哮喘的方子也行。”   “你这要求倒是不高。”殷慈墨似笑非笑地说道。   “求主子成全。”   “只是,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表弟,我怎么不知道?”   “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流雨把蓟江带着弟弟如何孤身来到京城的事详细地说了。末了,眼巴巴地看着殷慈墨。   殷慈墨从她刚才说话时就注意到流雨提起那蓟江时,眼睛微亮,不难看出流雨对这位表哥是有好感的。   殷慈墨的心情有些复杂,殷家如今被灭了,给她提供不了丝毫的助力了,她以后的路注定了更艰难。   最近几年都是她用人之际,流雨的能力还是很可以的,她实在不想放流雨离开。女人一旦成亲生子,大部分精力就会放在家庭上了,这是她不乐意看到的。   于是点了点她,“流雨,其实你不必急,你的终身大事我自有安排,必不会委屈你。且安心做事,以后你的相公,比起你现在的这个表哥只好不差。”   殷慈墨不知道的是,其实这话,她上一世也和流雨几个得力属下说过。只是那时她已经是晋王妃了,地位不同了,手上的权力也不一样,况且当时殷家的实力也处于稳步上升期。这样都让他们这些属下看到了希望,也让他们有等待的动力。   如今,数次行动都受挫,让他们损失不少,而殷家更是直接被灭了族。这些都在不断地打击着他们的积极性。所以对于殷慈墨的话,他们会听,却不会如一开始般的信服。   殷慈墨越说,流雨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头也越来越低,最后只低低地回了一句,“主子,奴婢知道了。”   见她听话,殷慈墨满意地点点头,打了一棍子,接下来自然是要给一颗甜枣的,“不过,你表弟的病就不需要麻烦太医了,我这里有一个偏方,几副下去,包管你表弟能药到病除。”   流雨强打起精神,“真的吗?奴婢替表弟谢过主子了。”   “主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伺候我笔墨吧,我这就把方子写给你。”   “嗯。”   随着墨被研好,宣纸铺好,殷慈墨拿起笔,刚想下笔,脑中什么东西一闪,于是她突然一顿,抬头对流雨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这方子你拿了也没用,这些药材熬开的时候,必需配以一味药丸才能起效,那丸子是我亲自配的。”   殷慈墨想了想说,“这样吧,每日我让人熬好药,你拿去给你表弟好了。”其实她还想过让她表弟亲自来喝的,不过这个念头刚起的时候就被她掐了。别说景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再者这样的举动让自己显得未免也太多疑了一些。   流雨觉得没什么差别,点了点头,“主子怎么说就怎么样吧。”   ******   当谢意馨得知他们没有拿到药方,只每日拿到一碗药时,她不得不再次感叹殷慈墨的谨慎与多疑。   只是这回他们麻烦了,不知道她请来的张问宾太医和葛发生几个大夫能不能靠一碗药汁子能不能推测出所用的药材。   不过谢意馨看这是悬了,她想了想,还是派人将金从卿秘密请了来。机会只有一次,要不要喝,只能让她表哥自己决定了。   那碗药送到的时候,果然所有太医和大夫都品不出其中的药材及分量,只能略说出几种。其实如果药的分量足够的话,给张问宾他们时间,或许能品出其中所用药材以及分量。只是事与愿违,药呢,每日只有一碗。   所以当第一碗药只剩下大半碗的时候,大家都看向金从卿,等他的决定。如果他决定喝,那就没他们几个大夫什么事了,虽然错过了这么一个根治哮喘的古方,他们也颇觉遗憾。可是,这不是由不得他们决定么?如果金从卿不喝,那是最好的,那他们每天都会有一碗药给他们做推测了。   “我喝!”   金从卿已经从谢意馨那里得知了殷慈墨给出药方的经过,如谢意馨猜测的一般,金从卿也觉得这碗药的确能根治哮喘的可能性很大。    ☆、第九十章   吃了几天药,金从卿的哮喘明显地好转了很多。吃到第九副的时候,金从卿已经全好了,连几位大夫都对这药的药性感到不可思议,可惜没有药汁给他们研究了,急得他们挠头。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谢意馨只在第一天的时候确定了那药是无害的之后,就低调地去了京郊的庄子与君南夕他们汇合了。后续的扫尾工作,谢意馨也交给了春景,并且吩咐他要做得自然隐秘一些。   这日一早,谢意馨与君南夕正在喝茶,便有下人通报说门房张管事求见。   “让他进来。”君南夕说完之后,与谢意馨对视了一眼,这一大早的,门房管事过来,有什么急事或什么人到访?   张管事疾步而来,“禀王爷王妃,门外有贵客到来。”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双手递了过来。   君南夕一看,神色严肃起来,他转过头对谢意馨说道,“是父皇来了,咱们出去迎一下。”   谢意馨一愣,明显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周昌帝,“嗯,咱们赶紧吧,别让父皇久等了。”   走了两步,谢意馨停了下来。   “怎么了?”君南夕问。   谢意馨想了想,说道,“叫上小十一一道吧。”   君南夕点了点头,招手让人去叫小十一。   小十一在用完早膳之后,很自觉地描红了,被带过来的时候,手上还沾着墨汁。   谢意馨历经两世,还真没见过那么哪个孩子在才四岁的时候就有那么强的自制力。前世她的孩子就不说了,六七岁才开始启蒙,有时候还时常和她撒娇不愿意写字呢。她弟弟瀚哥儿,够乖了吧?她没出嫁前,偶尔也是赖着不愿起床的。可十一这孩子不一样,做事条理性很好,从来都不会太调皮,乖得让人心疼。   周嬷嬷就经常在谢意馨耳边嘀咕,说十一这孩子长大了一准有出息。谢意馨对这话是极认同的,俗话说小时看老,若小十一一直都是这种性格,以后长大了不管做什么,都能混出个样子来。   只是,这也是谢意馨担心的地方,将来的皇帝能容得上太过出息的兄弟吗?为此,谢意馨曾委婉地劝过小十一不要那么用功,小十一不听,说得多了,就用黑亮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你,让你不忍心拒绝。   谢意馨有点能感觉到小十一的恐慌,以及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件东西以及想要强大才能心安的感觉。知识对十一来说已经不仅仅是知识那么简单了,它们对十一来说就像救命草一样重要。这让她如何忍心拒绝?   谢意馨牵着小十一,与君南夕一起在二门等着,张管事得了君南夕的命令,去将圣驾迎进来。不是他们拿大,而是这里人多嘴杂的,不比皇宫,最好不要暴露圣驾的行踪。   没一会,圣驾便进了大门,没一会就到了二门,周昌帝率先下的马车,然后又从马车上接出一个人来。   周昌帝是带着戚贵妃出来的,对此,谢意馨并没有太惊讶。   她发现她这皇帝公公对她婆婆真的是很喜爱的,甚至可以说是深爱。只不过就算是皇帝也有身不由已的时候,就算是深爱着,也不可能因为喜欢她婆婆就废了如今的皇后,立她婆婆为后。   他们三个这样的状态能维持近二十年,这和他们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她那婆婆那名利一事非常淡然,不是不在乎,只是周昌帝在她心中超过了这些名和利。   而皇后又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她非常清楚她要的是什么,也非常清楚她能得到什么,同时,她也很明白周昌帝的底线在哪里。   而周昌帝呢,也不是那种任性妄为倒行逆施的人,对皇后,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体面。   三人中,一个不闹腾,两个很理智,能维持着这份平衡不奇怪。   见到十一,周昌帝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请完安,两人自觉地上前,一人扶一个。   谢意馨留意着十一的反应,只见他愣了一下,然后很自觉地跟在她身侧。   “父皇,你风寒刚好,怎么跑出来了?”君南夕不赞同的说道,“母妃,你也不劝劝父皇。”   周昌帝前两天偶感风寒,才好,现在整个人看着精神还行,就是感觉有点消瘦了。   “你父皇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决定了的事,别人说什么哪听得进去啊。”戚贵妃也是一脸无奈。   周昌帝搭着他的手,眼中闪过一抹慈爱的光芒,世人皆道他偏心老五,连几个儿子私下都曾嘀咕过,孰不知并非是他太过偏心,而是他们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如果他们有老五一半的真心孝顺,他也不介意多偏心一下他们。   “听说那几亩棉花能收了,朕出来看看。”   这话不假,棉花一事事关民生,周昌帝一直都很关心,会想出来看看,君南夕并不意外。   “而且成天窝在紫禁城里,人都闷坏了,正好带你母妃出来散散。这秋高气爽的,一路的景致真是不错。”   说这话时,周昌帝的情绪很高昂。特别是想起在半道上时,和两老农聊了几句,得知今年收成不错时,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这做皇帝的,最让他欣慰的莫过于看到治下的百姓们安居乐业了。   君南夕对周昌帝是极了解的,当下朝侍卫长看过去。   侍卫长无奈地点了点头,君南夕就知道他父皇又下地看百姓劳作了。   一行人缓缓往客厅走去,君南夕说道,“父皇,十一如今也四岁多了,该有个大名了,总不能一直十一十一地叫着吧。”   周昌帝看了亦步亦趋跟在谢意馨身后的十一一眼,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就叫君泽瑜吧。剩下的事回去后朕会叫礼部办了的。”   泽,恩泽、仁慈之意;瑜,美玉也。泽瑜,挺不错的名字。谢意馨暗暗替小家伙高兴。   小家伙很聪明,也听明白了他父皇的意思,情绪有点小兴奋,眼睛亮亮的,脸蛋红扑扑的,连拽着她的小手都有点汗湿。   进了客厅,下人立即沏了香茶上来。   近了,谢意馨才看到周昌帝因为一场风寒真的是瘦了挺多。脸上的肉完全是不见了,嘴角都下垂了,老态毕显,只是眼睛一如既往的锐利,暗藏精光。   皇帝都不长寿,太祖爷多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也才活到六十二,周昌帝今年五十八了,皇子朝臣们都盯着了。   在谢意馨的印象中,周昌帝就是她婚后第三年冬,生下第一个孩子不久去世的。当时天寒地冻的,她正在月子中,因为坐月子的妇人哭灵不吉利,所以谢意馨没被要求去哭灵。   婚后第三年,也就是明年,一想到这,谢意馨的心情就有点沉重。凭心而论,周昌帝这个公公对他们夫妇确实还不错的,她还真舍不得这颗参天大树倒下。   他们才品了几口茶,门房的张管事又来了,“皇上,贵妃娘娘,王爷王妃,景王携侧妃来访。”   谢意馨与君南夕对视一眼,他们来得倒是挺快。   周昌帝闻言,哼了一声。   “请他们进来吧。”君南夕吩咐。   两人在君南夕这里见到周昌帝和戚贵妃,脸上表现得很意外,“真是巧了,父皇和贵母妃也在啊。”   “的确是巧。”周昌帝仍旧没好气,窥视皇帝行踪,往小了说没甚大事,往大了说也是一宗大罪。但眼前这个儿子是他看重的皇位继承人之一,再者,敢这么做的人还不少,只是或明或暗而已,所以他也不会真的就为了一个猜测就治了儿子的罪。   “前几日庄子里的管事去王府,说庄里的作物能收成了,还送了一些到府里。儿子尝着挺喜欢的,手上的差事又告一段落,就想带着家人出来庄子里松快松快。可惜王妃怀有身孕,头三个月不好走动就没来。不料能在这遇到父王。”君景颐似真似假地解释着。   他们在附近也置了一个庄子,谢意馨是知道的。   周昌帝嗯哼了一声,算是他的借口过了关。   父子几个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谢意馨趁着他们讨论的空档给他们又添了一些茶点。   看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小十一,殷慈墨开口了,“晋王妃真是疼十一皇子,走到哪带到哪。真是兄友弟恭。很多人都说,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过是这种待遇吧?”   一直安静坐着旁听的十一抬眼,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抿着嘴低下了头,强忍着心中的委屈,他就知道他们都见不得他好过!还有这个疯女人,他又没得罪她,为什么她要和自己过不去?   很多人都说?周昌帝眼神一暗,她这是不是在变相地提醒朕别乱了规矩?不过自己尚在,小儿子养在兄长家,确实不是个事。   “说的什么话,小十一是我们的弟弟,他亲生母妃又是那个样子,五皇弟和五弟妹多疼惜两分也是应该的。”君景颐表面上看是斥责殷慈墨,实际上,他这话只提了十一的母妃,只字不提他父皇,只会让周昌帝多想,暗合了殷慈墨刚才的意思。   谢意馨也无可奈何,毕竟周昌帝也没发话,名不正言不顺的。   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虽然他们用意不善,但表面上的话都是好的,她竟想不到太好的话来反驳。再者,此时的气氛极好,她怕她一开口,就忍不住刺这两个人,把气氛弄僵,还在公公婆婆面前落下个嘴舌刻薄不识大体的印象。   她也知道此事的关键在于她的皇帝公公,如果他打定了主意,别人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反倒是君南夕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三皇兄和殷侧妃如此明白事理,真是太好了。小十一长大了,也会感激你们今日这番话的。”   君景颐有点尴尬,往十一的方向看过去时,只看到一只垂着的脑袋瓜子,完全看不到十一此刻的表情。他此时是松了口气的,他这十一皇弟,今年才四岁,还不记事呢,今天这事搞不好转眼就忘了。再说,就算他记得又如何,等他长大,皇帝是谁的早已有了定论了,没这小孩子什么事。   君景颐不知道,恰恰是他们今日这番话害得他们以后的日子很难过。   “皇上,我看这孩子挺可怜的,要不,就让他记在我名下吧。”戚贵妃看了一眼儿子儿媳,温柔地开口说道。   糟,弄巧成拙了,君景颐心一紧。   如果十一真的记在了贵妃名下,他就是除了君南夕之外最尊贵的皇子了,按照大昌传位的规则,那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本来想为难一下他们,让老五和十一分开的,却给自己竖立了一个大敌,这下可怎么办?   君景颐紧张地看着周昌帝,就怕他答应了下来。因为他父皇遇上戚贵妃母子的事的时候,在不违背底线的条件下,总是愿意满足他们的要求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涩,为他,也为他母妃。去争去抢那把椅子,是他从小到大的愿望。这里固然有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热爱,但内心深处也是渴望通过这件事来证明自己得到他的认同的。   这般想着,君景颐不由地看向君南夕,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却发现他喝着茶,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一时之间,君景颐神色复杂地看向君南夕。皇室薄情,皇帝对已经成年的皇子,戒备心只会随着年老力衰越来越强。老五虽然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他父皇的父爱都给了他,对他也是最不防备的。   但他同时又庆幸君南夕是注定了难有子嗣的,要不然,他还真怕以父皇的偏听偏心,就算君南夕腿有毛病都一意传位于他。   殷慈墨也是一愣,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个,朕再考虑考虑。”   “皇上,是臣妾考虑不周了,这话你就当臣妾没说过吧。”戚贵妃满含歉意地说道,她经常忘了自己贵妃的身份会给一件事情带来不同的意义,真是郁闷。   “没事,别难过,朕是知道你的。”    ☆、第九十一章   周昌帝既然出来了,那自然是要去看看地里的棉花的。   周昌帝和戚贵妃要过去棉花地,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得安排好相应的一切,至少得保证周昌帝戚贵妃两人的安全。   幸好谢老爷子还在庄子上,没有回内城,所以一应的工作都是他和侍卫头领安排的。   谢老爷子随帝驾出巡的经验丰富,随意地提点几句,在他的安排下,有限的人手得到了最大的利用,各个死角都顾及到了。   这样精妙的安排让侍卫长点头不已,不愧是极得两位皇帝信任的两朝元老,能力果然是极出众的。   因为周昌帝心急,所以他们稍作休息,就出发了。君南夕等人劝阻不及,无奈之下只好跟上了,半路上遇到侍卫长,侍卫长朝他点了点头,君南夕狠松了口气。   路上,遇到了同样出来秋游的宁王宁王妃。周昌帝也仅仅只是瞥了一眼,然后说了句跟上,就懒得开口了。   快到谢家庄时,谢老爷子早就领着人等在那了。君臣相见,略寒暄了几句,谢老爷子就领着他们去了棉花地。   周昌帝到的时候,棉花地里只有十来位精壮的男子有序的散在周遭,不见任何老弱妇孺。   见周昌帝近了,他们迅速地合拢面圣。周昌帝将这十几人打量了一番,见他们腰杆挺直,眼神也正,而且下盘极稳,显然是练过的,暗自点头,谢氏族人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面了圣,十几人迅速化整为零,散落在棉花地里,戒备着。   “这就是棉花?”周昌帝看着田间开得大朵大朵的雪白棉桃,好奇地问道。他之前见过棉补和棉衣,还没见过长在枝头的棉桃呢。纵然他不了解棉花这种作物,也能看得出来这片地的棉花收成不错。没看到那些枝丫上全挂着雪白的棉花么?   “是的,皇上,你看,这叫棉桃,也是我们需要采摘的部分,棉籽都在里头呢。”谢老爷子给皇帝讲解着。   周昌帝好奇地摘了一个下来。   “皇上,你这样子摘棉花,可要费老劲咯。这里的庄户人都是这么摘梅花的——”谢老爷子给皇帝做了示范,只见他左手握着棉桃的蒂,右手五指微微张开,捏住棉花,手指合拢齐用力,一次就把一朵棉花摘了下来。   周昌帝回想了一下他刚才的动作,用的是两只手指来摘,一朵棉花有五瓣,他就要摘五次,这样可费时间了。这么一对比,发现确实是谢老爷子教的法子省时。   这厢,君臣两人在说着棉花种植中的事。   那厢,殷慈墨打量着这一片棉花,据目测,亩产能达□百斤了。和她种出的那一片的产量相差不了多少,不排除是这一片土地肥沃的原因。   只是,古代人种地产量都低下,更何况棉花是个新物种,这产量让殷慈墨起了疑心。   殷慈墨看向谢意馨,眼中有怀疑。她知道棉花不奇怪,但谢家也知道,就太不合理了。不是殷慈墨霸道,而是她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种天然的直觉。   就如同她之前预感谢意馨会成为她殷慈墨最大的威胁,果然应验了。   难道谢意馨也是穿来的?殷慈墨打量了一番之后又回想起每一次见到谢意馨的场景,随即她否定了这个想法,谢意馨这个样子看着就不像,因为她身上没有丝毫作为穿越女的特质。那层出不穷的赚钱点子,那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优越感,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她都没有。   要知道,就算是她自己,心智那么地成熟坚定,偶尔还会冒出一些不同于这个朝代的优越感。   如果谢意馨也是穿越的,那就太可怕了。如果不是,那么会不会是——   一时之间,殷慈墨脑子里各种猜测,也拿不定主意,不由得看向君景颐,只见他看着这一片棉花地,面露遗憾。心中无端地觉得平衡了一些,原来不止她心里难受啊。   不是殷慈墨不心疼君景颐,为他的难过而难过。而是之前在私底下,君景颐常和她长吁短叹,话里话外,难免会流露出责怪的意思,说他们对谢家出手太早了,导致了如今表面平静,私下却波涛汹涌的局面。   殷慈墨听了,心中冷笑,对于威胁到自己,如同芒刺在背的人,她从来都奉行早除早安心早已注定是死对头的局面,就算他们不动手,谢家也不会放松戒备,所以早和晚,对她殷慈墨来说并没有区别。至于如今的局面,他们殷家的损失不会比君景颐少,她都咬牙认了,他君景颐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现在会这样,无非是他们殷家失败了而已,如果他们成功的除掉谢家,恐怕又会是别一副嘴脸了。殷慈墨恶意地想。   别怪她这么想带着情绪,实在是君景颐太让她寒心了。特别是刚才君南夕出言护着谢意馨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其实殷慈墨没反省一下自己,她这样的想法和君景颐的想法多么的相似啊。   殷慈墨前世活到四十,一直都是独身,不懂爱情,在这个方面还挺稚嫩的。她以为选择了另一位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如果谢意馨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不管她选择了谁,都会后悔。上一世不是吗?她选择了君南夕,却替君景颐生下了儿子,这不是后悔是什么?   不管选择了谁,都注定了不会满意。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看着四周白得晃晕人眼的棉花,君景颐伸手捏住一根棉枝,盯着一朵开得大大的棉桃,他心中也极不是滋味。本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却被老五捷足先登了。   不过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今天是一个机会,将他们所种的那片棉花公开的机会。   先前没说,可以说是不知道,但今天之后,如果他不趁着这个机会把那批棉花说出来,让它们过了明路,以后就只能私下处理了。但这也是有风险的,被他父皇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说出来的话,虽然好处没有老五那么多,至少规避了风险不是吗?所以他看着看着,就露出一抹吃惊又奇怪的表情。   君景颐的表情很怪异,兴奋劲过了之后的周昌帝注意到了。   这是什么表情?周昌帝满脸不虞地问,“老三,怎么了?”   “父皇,这就是棉花吗?”   周昌帝看着他,嗯了一声。   “老五,你神神秘秘地带着父皇来这,我还以为是看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看这些絮团儿,不,看这些棉花啊。”君景颐对君南夕说完,又对周昌帝说道,   “父皇,儿子在断指山下也种了一片这样的絮,嗯,棉花。本来想等今年采摘了,给父皇和母后做些衣服和被子的,这东西做的衣服和被子用起来还挺舒服的——”   君景颐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昌帝打断了,“什么?你还种有一片棉花?!”   “嗯,就在断指山下。那片棉花的约是这里的三四倍大吧。”   这么大!那得产出多少棉花啊。周昌帝激动了,时过清明而桐树不华,则岁有大寒,这些都是有依据的。他先前还发愁今年的冬天戍边的将士怎么过呢。谢家种的这一片棉花明显不够用,而老三现在却说,他还种有一片棉花,这不是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吗?   “走,咱们去断指山看看去,老三,你带路。”   “父皇,你别说风就是雨的。三皇兄说了种有棉花,那就一定是真的。断指山离这远着呢,派个人去就行了,不必劳你亲自去了吧?在皇兄,你说对吗?”   君南夕说这话倒不是怕君景颐抢功劳,而是担心周昌帝的身体。   谢意馨站在君南夕身后默默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两害相权取其轻,君景颐终于还是选择说出来了。经过那么多事,他也变得谨慎了起来。不像之前,受殷家或殷慈墨影响太深,什么事都追求利益的极致化。不过这样一来,也更难对付了。   殷慈墨一直在观察着谢意馨,见她面露惊讶,不由得拧眉,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他们也种了一片棉花么?   宁王呆在一边,说不上话,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突然看到了他与君景颐君南夕的差距,虽然他之前一直有种隐约的感觉,他不如眼前这两人。可是这也只是他内心的想法而已,如今这事实被人□裸地摊开,如何不让他难受?   不过老五立再大的功也没用,顶了天了就是一个贤王而已。而老三就不一样了,所以他的敌人是老三,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于是,宁王说了一句,“三皇兄,你既然种了那么一大片的棉花,为何不早点告诉父皇让他开心开心呢。”   闻言,周昌帝皱着眉看了君景颐一眼。   君景颐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东西是殷侧妃种着玩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也不知道父皇那么重视这玩意儿啊。”他说的这些话半真半假,若他父皇去查,定能查出那片棉花确实是殷慈墨让种的。   周昌帝点头,确实,棉花一事,他除了和老五说过之外,还真没和哪个孩子提过。老三不知道他看重棉花也是正常的。   见周昌帝表情松下来了,宁王便知他并不怪罪君景颐,当下给周昌帝道喜,“恭喜父皇,贺喜父皇,有了这棉花,我大昌何愁不丰衣足食?”   好话谁都爱听,再者今天周昌的心情真的不错,当下笑道,“呵呵,这些都是你五弟媳和你小三嫂的功劳。要不是她们发现了这棉花,咱们也不会站在这儿。大昌的百姓以后要是真的都能不愁穿衣了,得感谢她们啊。”   闻言,左霜脸一沉,越发地觉得谢意馨殷慈墨不顺眼。她们这样,未免反衬得自己太无能了。   果然,宁王讶异地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妃,心中又不是滋味了。   “父皇过奖了,其实能发现这棉花,父皇要占大半的功劳。如果不是父皇文治武功,大昌盛世安稳国泰民安,儿臣又哪会那么悠闲地出游,进而发现了棉花呢。若是早年战乱的时候,我们四处逃窜还来不及呢。你们说是不是?”   听了谢意馨的话,周昌帝明显很高兴,连笑了几声。   “皇上,晋王妃说得不错。”殷慈墨面带微笑地附和着,其实心中却越发地不满了。   她们一个是正妃一个是侧妃,殷慈墨可不敢抢在谢意馨前面说。如此一来,谢意馨就占了先机,好话都让她说尽了,自己再说什么,也不可能比谢意馨的更好。殷慈墨索性就不说了。   “三皇兄和五皇弟真有福气。”她们两个说完,宁王又感叹般地说了一句,“父皇,五弟妹和殷侧妃帮我们大昌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啊,您可不能不赏她们。”   周昌帝哈哈一笑,“赏,该赏的!回宫之后再赏!”   谢意馨和其他几人都深深看了宁王一眼,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会不明白他的用意啊。表面上看来是替她们俩人讨赏,实则是想看戏呢。   谢家这边,献出棉花地的时间早,应该占头功的,只是这些棉花这不还没投入使用吗?景王在此时献出棉花,就不存在什么先后的问题了。而且,景王这边,献出的棉花可是谢家的三四倍。   该赏什么,该怎么赏,都是一个大难题。赏赐过后,两家能没有疙瘩?   棉花也就那样了,周昌帝转了小半圈,见戚贵妃面露疲惫,就欲回庄子上了。   临走前,对谢老爷子交待道,“棉花一事,还请太傅多用点心。”   “臣,必当尽力。”谢老爷子拱手。   “刚才你那十几个谢家子弟,朕看着不错,都挺精神的,朝庭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来年可以让他们去参加一下科举嘛。”   谢老爷子摆摆手,摇头说道,“皇上谬赞了,他们之中,确有几个是读书的料,但也有好几个,就只是略识几个大字而已。”   “学问不行的,可以去参加武举嘛。”周昌帝看着听了他的话面露兴奋的青少年们,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拘着他们不让他们去考,男儿志在四方,老窝在家中侍弄几亩田地有什么出息?”   谢老爷子还能说什么,只能应了一声是了。这本来也是他的意思,挑的人都是谢家庄里最有潜质的,就想在周昌帝面前露一下脸,让他掌掌眼的。如今一切顺利,皇帝对他们的印象也不错,那是再好不过了。   殷慈墨在一旁看着谢家家族繁盛昌荣,对比她祖父死后停灵那几日的冷清。尽管殷慈墨捏紧了拳头,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但眼中还是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丝真火。   真是悬殊的对比啊,殷慈墨在心中冷冷一哼。如果刚才君南夕出言维护谢意馨时,她只是感觉到刺眼以及淡淡的不舒服,那么现在,就是怒火中烧了。   此时殷慈墨选择性地忽略了殷家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也是她祖父先算计谢家的,   如果不是殷宪珂妄图一举将谢家连根拔起,计划是又狠又毒,并不曾给自己留下半点生机,殷家也不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幸亏谢家不曾中计,如果真让他的计划成功的话,下场恐怕连殷家都不如。   所以说这样的结果,能怪得了谁,成王败寇而已。    ☆、第九十二章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有晋王正妃谢氏淑慎性成,端庄淑睿,敬慎居心,克令克柔,雍和粹纯,深慰朕心。现赏南海珍珠一斛,雪色锦锻十匹......钦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晋王府内,以晋王晋王妃为首,所有人都跪下叩谢皇恩。   接了旨之后,君南夕便邀李德进屋喝茶,被推辞了。他也不勉强,与李德站在一处寒暄了几句。   谢意馨站在一处,看到大总管秦青似有话说的样子,便朝他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退了下去。   秦青与谢意馨一碰头,立即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妃,奴才秘密打听到景王府送了李公公一对护膝,王妃,你说咱们要不要——”   送李德护膝,是殷慈墨的主意吧?   自从蒋初篮被诊出怀有身孕之后,就借口养胎把景王府的一应庶物交给了殷慈墨这个侧妃打理。   对此君景颐没有作声,对于殷慈墨处理事情的手段,他还是比较信任的。自此,蒋初篮过起了半隐退的日子,送往迎来,皆交予殷慈墨。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谢意馨有点不明白殷慈墨为何会同意这样的提议呢。毕竟这差事吃力不讨好,做得好了,那是应该的,做得不好,各种非议,殷慈墨也是首当其冲。   而且做得好了,获得最大的也只会是蒋初篮这个正妃。   人们只会这么觉得,蒋初篮这个正妃太有容人的雅量了,这么能干睥侧妃景王妃都能容得下,并且没有打压,实在是太有皇子妃的风范了。   不过想一想殷慈墨的性格以及作为侧妃的无奈,会这么选择,就不奇怪了。   见谢意馨久久不说话,秦青不由得唤了一声,“王妃?”   谢意馨回过神来,想了一想,说道,“不必加那些额外的东西了,只需要在给他的红封的数目上再加厚两成即可。”   周昌帝已经老了,下面的儿子动作越多,就越会让他感觉到威胁。特别是对他身边之人的‘收买’,更会让他焦躁。   其实宁王和景王都是内定的皇位候选人之一,周昌帝更愿意看到他们在政治上的建树吧,偏偏殷慈墨习惯性的上下打点,最容易让人猜忌。   如今她和君南夕又没那心思,该做的礼数做全了就行。而且,有对比,才显眼不是吗?   秦青急了,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妃怎么就不懂呢。正欲再劝,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听你们王妃的。”   秦青一看是他们王爷,顿时不出声了,告了罪,忙转身去准备了。   御书房,周昌帝批完最后一本折子,端起放在一旁的热茶,喝了几口润喉,然后看了站着的李德一眼,“你去宣旨时,他们都是什么样的反应?”   “奴才眼拙,看不出啥来。”   皇帝这明显是在考验景王的心性,只是一些主观的看法,他并不想多谈。毕竟他是一个人,看法多少都会带了点主观的意思,他可不想卷进这场储君相争的戏码里去。   李德看得很明白,不管是景王还是宁王坐上了帝位,他大概都逃不了一死,殉葬的可能性很大。看明白这点,虽然无奈,但也不用偷着找出路了,所以腰杆暗地里就挺直了,俗话说无欲则刚嘛。   虽然景王和宁王一直都在暗地里拉拢他,并且暗示了,如果他们能登位,周昌帝死后,便放他出宫养老。只是李德对此却不信,他甚至没有博一博的想法。他很清楚,一但他站队,对上的敌人不是景王或宁王,而是周昌帝。   因为站队,就等于背叛,第一个不容他的就是周昌帝。   因为越来越年老,周昌帝也越来越注重身边人的忠诚,稍有不对劲,都会被处理掉。没见上个月,乾清宫就死了两个太监一个宫女?   他与周昌帝主仆几十年,他对周昌帝的了解,一如周昌帝对他的了解一般。   玩儿心计手段,他自认不是周昌帝的对手,所以还是老实一点吧。要不然,也不会是周昌帝是皇帝,而他只是一个奴才了。   他能活那么久,是因为他从来不存侥幸心理,谨慎的性格让他安然地活过了这些年,他也不预备在这紧要的关头大意了。所以那些还没摸到至高权力把柄的人的承诺,抱歉了。   “奴才宣了旨,晋王府给了奴才一个大红封。景王府给的红封没有晋王府多,但还另赠了奴才一对护膝。”李德从来没想过隐瞒这些情况。   “哦,拿来朕看看。”   护膝是双层的,看着大方又保暖,“看来老三一家子对你这老货挺不错的嘛,天刚转凉就送了你一对护膝。”周昌帝的语气里带着酸气。   李德提醒,“皇上,前几天景王送进宫的一批孝敬里也有一对护膝,里衬用的是明黄的料子,做工用料什么的,可比奴才手上这对漂亮多了。”   “滚吧,就你这老货心思多。”周昌帝笑骂。   李德出去之后,周昌帝想着那对护膝背后的深意,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只剩下叹息。   他也不愿意把儿子想得太坏,只是还是忍不住猜测和担心。再想起前几日去谢家庄时他的表现,周昌帝就不住的摇头,他这个儿子真是心思太重了。   他不信老三不知道这棉花对大昌的意义,如果是真的不知道,那也不必考虑储君的位置了。   知而不上告,无非是想找个好时机,获得更大的利益罢了。   不管是哪一点,对于下一任的皇帝来说,都是不好的,私欲重于大局观。   想明白这点,周昌帝本来因为老三近来政事得力而略有偏重的心又偏了回来,他觉得还是再看看吧。   一想到未来储君的问题,周昌帝又不由得想到了君南夕。老五这个儿子,他看着就是好,但却有那么一个致命的缺点——没有子嗣。   正好李德又端了几碟子点心进来,周昌帝问道,“对老五的身体状况,张问宾是怎么说的?”   “回皇上,张太医说了,晋王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不过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周昌帝知道这话不过是宽慰他罢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在他百年之前,老五能有个儿子就好了。   *******   啪啦,一只碗被大力摔到了地上。   “我要的是血燕,你们给我端的是什么鬼东西?”蒋沁夏一拍桌子,大发雷霆。   下人们都缩了缩脖子,蒋沁夏身边的大丫头硬着头皮回答,“夫人,府里没有血燕了,采买那一时也没进到好的血燕,所以厨房就做了一碗普通的端来。”   “胡说,上个月库房里分明还有不少的血燕!”蒋沁夏不信。   “可前些日子老夫人生病,老侯爷做主让厨房天天炖血燕给老夫人补身体,已经用光了。”丫环小声地争辩。   “偶感个风寒就炖血燕吃,真是好金贵啊。”蒋沁夏冷冷一哼,“难道老侯爷不知道我怀的是他们朱家的嫡孙吗?竟然为了一个继室克扣起嫡孙的口粮来!”提起那老侯爷的继室,她便怒火中烧。   孕妇本来就情绪不稳,蒋沁夏越说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蒋沁夏的奶娘刚好进来,就见她红了眼眶,吓了一跳,“我的好姑娘啊,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哪里看不顺眼,哪个做错了事,让人拖下去打一顿就是了,可不能折腾自己哇。”   说完,她转而骂起那些奴婢,“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老实交待又做了什么惹主子生气了。”   下人忙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原因,没一会,奶娘弄清楚了原委。   “奶娘,不是我要生气折腾自个儿。你说,我怀个孕,竟然连个血燕也吃不上了。”   奶娘不忍自己打小看大的姑娘怀孕了还为一点吃食受委屈,遂提议道,“要不,奶娘回蒋家一趟?”   “不要!自打嫁进这朱家,我贴补的还不够多吗?你看看库房里的嫁妆少了多少,这回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回娘家问要血燕的。等你主子爷回来,我要问问他这偌大的侯府是不是连个嫡孙都养不起了。”   蒋沁夏的话声刚落,便有丫环提醒,“夫人,姑爷回来了。”   殷慈墨被皇上赏赐的消息传来,朱聪毓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进了内宅,脸都带着笑。   朱聪毓这个样子,倒让蒋沁夏一怔,她多久没见到他如此高兴的样子了?   可惜,当他看到地面上被打碎的碗及燕窝残渍时,眉头又皱上了,语带嫌恶地说道,“你又在发什么脾气?难道就不能消停几日?”   被这么指责,蒋沁夏自然不依了,“我怎么不消停了,你以为我喜欢生气啊,要不是你们朱家......”她开始口不择言地发泄着婚后的种种不满。   屋里所有的下人都惴惴不安的,不敢出声。奶娘一看不对劲,立即驱散了下人。   朱聪毓冷眼看她撒泼,时不时地刺上几句,句句刺到她的肉里心上,越发激得蒋沁夏发疯。   最终这场争吵以朱聪毓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不可理喻而告终。   “奶娘,你看看他,对我哪里有半点疼惜?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忍让两句都做不到。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冷血的东西?”说完,蒋沁夏扑到床上大哭了一场。   她奶娘焦急地半侧着身子安慰她。   良久,蒋沁夏才止住了哭泣。   下人们打水进来,奶娘亲自给她擦了脸,细心地宽解她,“我的好姑娘啊,奶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你这暴脾气也该改一改了,至少在姑爷面前装一装都好啊。刚才姑爷进门的时候明明是带着笑的,你温柔软语地给那人上几滴眼药,让姑爷替你出头,多好。为啥要和他硬碰硬啊。”   蒋沁夏被弄干净之后,才回过神,“奶娘,你去查查,问问朱聪毓身边的小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蒋沁夏才不信阴了几日的朱聪毓今天心情突然变好是没有原因的。她直觉这个原因很重要。   很快,奶娘派去的人便打听到了消息。   “贱人,又是那两个贱人!”蒋沁夏愤怒地捶床!   谢意馨和殷慈墨,两个人她都厌恶。   只是怀孕之后,想起一辈子都不可能做母亲的谢意馨,她就有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对她也就不那么恨了,反而有时候觉得她很可怜。   但殷慈墨比谢意馨更可恨,竟然——   “我早就看出他们两人关系不同寻常,果然没料错。”蒋沁夏咬牙切齿地说。   “主子,你没猜错吧?”奶娘被吓了一跳,如果是真的,这关系就太乱了!   对于奶娘的反问,蒋沁夏只是冷冷一哼,她琢磨了一会,问道,“奶娘,我记得前几日你说过你在安家那边有个老姐妹孙子不幸染了天花是不是?”   “确有这么回事。”奶娘有点不明白。   “奶娘,你靠过来一点。”蒋沁夏凑在奶娘的耳际细声地交待着。   “主子,这样不好吧?殷侧妃的孩子毕竟是大姑爷的——”   “你怕什么?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姐!况且这事做了也赖不到我们头上,你放心去安排就是。”   几日后,晋王府   君南夕回来时,眉头舒展,面带微笑,连步履都轻盈几分。   谢意馨一见,便晓得他心情极好,不由得有些讶异。倒不是说他心情一直不好,而是君南夕是个极温和内敛的人,这般的情绪外露,还真是少见呢。   “今天怎么那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发生了?”谢意馨一边替他换衣裳一边问。   “一个老欺负你的人,要倒大霉了,不对,是两个!”君南夕想到朱聪毓知道真相的时候那难受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是殷慈墨?”   “嗯,还有朱聪毓。”   “你做了什么?”谢意馨好奇地问。   君南夕换好了衣裳,抱着她坐到了临床大炕上,调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之后,才缓缓道来。   原来蒋沁夏对殷慈墨的两个孩子出手了,她借着别人的手送了十几件沾染了天花病毒的物件进了殷慈墨的院子。从昨晚开始,双胞胎就已经开始发热了。今日一早,双胞胎被确诊染上了天花。才几个月大的孩子,估计是难熬过这关了。景王府因此也损了近十条人命,可见君景颐和殷慈墨的愤怒。   君南夕沉默了一会,却问道,“有没有觉得我狠心,自己的侄子侄女都不救?”   “没有,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谢意馨很清楚君南夕这么做的原因,他完全是因为自己,或者说是被自己连累得不得不这么做。   她与殷慈墨不死不休,永远不可能和平相处的。现在大家都按兵不动,只是因为时机未到罢了。   听了她的回答,君南夕忍不住抱紧了她,“就算没有这些事,我也不会让他们长大。既然注定了是敌人,那我就不会心软。我不会让他们长大了威胁到你我,也不希望到了咱们年老的时候,你还要担心受怕。”   他的侄子不会少。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是敌非友。他没有一开始就对两个孩子出手,已经算是克制了。   如今只是发现了有人对他们不利,没有阻止罢了,但也没有在背后推一把,算是对得起这一声叔叔了,毕竟他们是站在敌对的双方不是吗?   “我明白。”谢意馨回抱他。   她明白他的矛盾,即使再怎么劝自己,那两个孩子仍然只是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侄子侄女,他又是那么喜欢孩子的一个人。看着他们被人下毒,明明他可以救他们的,却不得不放任着让他们中毒。他心里仍然会过不去吧,有些难受是一定的。   可是即使如此,这个男人为了她,做了。   那么,这些道德良心的谴责,就让她与他一起承担吧。    ☆、第九十三章   次日,便有消息传出,殷慈墨自请带着两个孩子去庄子上避豆。   这么小的孩子就染上天花,几乎所有的太医都摇头觉得能挺得过的希望渺茫。   即使如此,殷慈墨仍然没有放弃,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殷慈墨很清楚,撇开这两个孩子是她的亲生骨肉不说,这两个孩子在他们父亲及皇帝爷爷的心中都有与众不同的分量,对了,还有太后。   毕竟他们这对龙凤胎,大昌王朝建立以来是头一份,象征着祥瑞一般的存在。   殷慈墨不敢想,如果这对龙凤胎真的没救回来的话,结果会如何。   因为双胞胎于她目前的情况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筹码。如果双胞胎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处境一定比现在艰难百倍!   “殷侧妃,马车都准备妥当了,是否可以启程了?”   下人的声音打断了殷慈墨的沉思,“嗯,启程吧。”   殷慈墨话音刚落,两个奶娘便抱着孩子出来了。孩子似乎很不舒服,一直动着,睡得不安稳,偶尔还会传出哭得哑火的声音。   一想到孩子遭的罪,殷慈墨就恨不得能撕了那些幕后之人。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方法让她的两个孩子度过这一关。   至于那些害她和她孩子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这般想着,殷慈墨眼中划过一道厉芒。   ********   “世子爷最近都在忙什么?成天的不见人影着家!”蒋沁夏坐在铜镜前卸着头钗,心情极好地问。   奶娘一时之间有些为难,脸上也带了一些出来。   “嗯?”   见她久久还是没出声,蒋沁夏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略带不悦地说道,“奶娘说吧,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去找知道的人问去!”   奶娘知道她说到做到,当下也不敢隐瞒了,“这些日子,姑爷当完差回来,去了景王府。”   “天天都去?”蒋沁夏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差不多吧。”奶娘又加了一句,“夫人,你不要多想,许是景王那边有事?”   “哼!”能有什么事?前两日她和姐姐同时回娘家,她姐姐还说近来朝堂很平静,众人都清闲下来了呢。   不多久,朱聪毓派贴身小厮来屋里取一套衣服。   自打蒋沁夏怀孕,他们便分房睡了,朱聪毓自觉地搬到了书房去睡。先前奶娘还说他是体贴自个儿怀孕,现在看来,是不想和她呆一个屋里才对。蒋沁夏是越想越生气。   小厮见到蒋沁夏,忙给她请了安。   蒋沁夏盯着奶娘拿出的那套衣服,她知道这套衣服是他礼佛的时候穿的,“世子爷明天去礼佛?”   “回夫人,是的。”   “去的是哪家佛寺?”   小厮犹豫了一下,见蒋沁夏面色不好了,忙说道,“痂蓝寺。”   小厮走后,蒋沁夏才阴沉着脸吩咐,“去景王府找人打听一下,明天他们殷侧妃出否出行。”   好一会,才听见奶娘应了一声是。看来她家夫人是怀疑殷侧妃和姑爷——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景王府有个当正妃的姐姐,蒋沁夏要知道的消息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自然探听到了。明日殷侧妃的确会去痂蓝寺,目的是为双胞胎祈福。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蒋沁夏一激动,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去了。   奶娘也不敢出声。   良久,蒋沁夏表面倒是平静下来了,进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拿着一个小木盒,“这五千两银子给你,晚些时候你让你儿子去找那刀疤男,这笔钱我不管他怎么用,让他天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务必把殷慈墨给我除了!”   奶娘知道她说的是谁,那个人是个江湖草莽,先前主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便留下了一个地址,说有事可以找他,他能做的,决不会推辞。本以为不会用到的,但前几日他们又见到了那个刀疤男,才记起有这件事。那刀疤男也强调了会兑现承诺的。   蒋沁夏吩咐完之后,便愣愣地坐在那。   都说女人为母则强,别怪她心狠,殷慈墨的存在,已经超过了她的容忍底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奶娘回来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口,“可是姑爷也会跟去,万一误伤了怎么办?”   蒋沁夏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最终叹了口气,“奶娘,今晚你收拾一下吧,咱们明天也去痂蓝寺。”   *******   “明天咱们又要有好戏看了。”君南夕一进房门就兴致极好地说道。   “什么好戏?”谢意馨极配合地问了一句。   君南夕把掌握到的情报说给她听,谢意馨没料到蒋沁夏竟然那么大胆,竟然敢买凶杀人。   “看来你的人没少在他们之间煽风点火吧?”   “还好。”君南夕不欲多说这个,反而对明天即将发生的事极有兴趣,“你说,如果朱聪毓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买凶来杀害自己所爱的女人,他会不会痛苦得不能自己?”   朱聪毓对殷慈墨那么点龌龊心思了,他看得出来,谢意馨不奇怪,“他痛不痛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殷慈墨受伤的话,他一定会恨不得杀了蒋沁夏的。”   “不能吧?要知道蒋沁夏可是怀着身子呢。”朱聪毓看着不像是那么混帐的人啊。   “有没有可能,咱们看下去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得知蒋沁夏也会去痂蓝寺,朱聪毓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蒋沁夏视若无睹,直接由下人扶上了马车。   而奶娘则暗自摇头,姑爷不识好人心啊。   安国侯府的马车远远地缀在景王府的马车后面,朱聪毓几次想让自家的马车快一些,借以拉近两家的距离。   可是马车一快了,蒋沁夏就假装受不得颠簸,一个劲地摸着肚子叫疼,声音大得连路人都听得见了。   朱聪毓想要快些,但这要求一提出来,所有人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瞅着他,让他烦躁得很。而他又无法说出疾行的原因,最终只好阴沉着脸骑在马上。   蒋沁夏买凶的那个刀疤男做事很干脆利落,直接就在前往痂蓝寺的路上埋伏上了。   等朱聪毓听到打斗声的时候,焦急地就欲驱马上前。   此时蒋沁夏掀开马车的帘子,焦急地问朱聪毓,“你去哪?”   “殷侧妃遇到危险,景王和我交情一向很好,我得去帮忙!”   又拿景王当借口!“你不管我们母子了?你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人,万一他们打个转头朝我们袭来,怎么办?你难道不该留在原地保护我们吗?”蒋沁夏质问。   “不会的,你别杞人忧天了。”朱聪毓不耐烦地说道,“阿虎阿豹留在这里,所有的人跟我来!”   蒋沁夏气得肺都炸了,“朱聪毓,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回答她的只是无声的寂静。   蒋沁夏咬牙,“朱聪毓,你好样的,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弃我们母子于不顾!”   随即她坐在马车杆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朱聪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事,我们母子俩该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来。   正当奶娘欲扶着蒋沁夏进马车时,有吵杂声朝他们这边来,而且是越来越近。   几人对视了一眼,“不好!”   “快,快进马车,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   殷慈墨是个谨慎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此次出行带的人虽少,但个个都是好手,有几个侍卫还是她的人装扮的。   所以对上这些人数众多的黑衣人,他们虽然一开始吃了一惊,手忙脚乱了一阵,后来就好了,两方人马斗得齐鼓相当。   后面安国侯世子领着人加入战局之后,很快战局就一面倒了。   “你没事吧?”朱聪毓眼底难掩关怀。   “我没事。”殷慈墨摇头,然后转过头来对属下喊了一句,“抓活的,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要我的命!”   “世子爷,不好了,那些黑衣人朝夫人那边的方向去了。”   朱聪毓脸一沉,“往回撤!”然后对殷慈墨说了一句,“我先回去看看了。”   殷慈墨点了点头,看着他们急匆匆的背影,想了想,她领人跟了上去。   朱聪毓他们赶到时,看到的景象便是他们侯府的马车本来委屈地退至一旁,把大道让给了那些骑马的黑衣人。   前面的那些黑衣人不知为何都没理会那马车,只是跑在最后面的黑衣人眼见着朱聪毓他们要追上来了,瞄到那马车,经过时狠狠给了那白马一鞭子。   前面的人听到声响,回头一看,不由得头皮一麻,可他不敢喊住手,只手催促了一句,“阿大,你干什么,还不赶紧撤?!”   那白马吃疼又受惊,顿时撒丫子跑了起来,疯了一般。马车里的人在里面东倒西歪,惊叫声连连。最终不知道车轮撞到了哪里,蒋沁夏被抛甩了出来,整个人落地时是肚子着地的。顿时疼得她晕了过去。   而马车则剩下一个壳子停在了一旁,白马不知去向。   奶娘晃悠悠地下了马车,看到蒋沁夏身下大片的鲜血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欲哭无泪。   这么多的血,孩子还没满三个月,况且这又是荒郊野外的,胎儿如何能保得住?   “夫人,夫人!”   朱聪毓他们赶到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们夫人完全成了一个血人。   “世子爷,还不赶紧把你夫人抱回去找太医治疗?”后至的殷慈墨提醒。   朱聪毓这才手忙脚乱地忙碌开来。   蒋沁夏被抱起来时,似有感应般,感到了肚子里有什么流失了,想抬手摸摸肚子,却发现连动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她定定地看了朱聪毓和殷慈墨一眼,眼中有刻骨的恨意。   殷慈墨心一堵,秀眉微蹙,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看自己。   出了这样的事,痂蓝寺朱聪毓是去不成的了,而殷慈墨自然还是要去的。   朱聪毓只好和殷慈墨借了一辆马车,由下人带着蒋沁夏先行回府,自己留下来把情况处理一下。   “世子爷,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同时我深感抱歉,要不是因为我,你夫人可能也不会——”殷慈墨轻声说着,满脸自责。   殷慈墨的话让朱聪毓最后一点自责和愧疚也消散无终,是啊,他这是做什么呢?   他这样不是让墨儿看了更难受吗?   孩子他以后会有的,这个孩子没了,只能说这个孩子与他无缘,与他们朱家无缘。   比起墨儿的或死或伤,他损失一个未成型的胎儿而已,算不得什么。至少墨儿他安然了不是吗?   于是朱聪毓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你不用自责,这件事咱们谁也没料到,责任不在你身上。”   “可是——”   “不用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已经发生了,再去想,除了让自己难受之外,也没什么用处。”   “好吧。”   *******   君南夕拿着新报上来的情报看了又看,这安国侯世子,莫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竟然丢下了孕中的妻子,去支援殷慈墨,只给她留下两个护卫,就算是他嘴上说的忠心,也太过了吧?   君南夕觉得无法理解,自己的妻儿自己不护着,反而去管别人的妻儿,脑子有毛病吧?   果然是太容易得到就不会珍惜。如果是他,寸步不离都是轻的。   谢意馨倒不意外,朱聪毓这个人的血是冷的,历经上一世,她还不知道吗?当年她一双已经长成的儿女,他为讨殷慈墨的欢心,说不管就不管。连自己的亲生骨肉被人残害,都能无动于衷的人,难道还指望他怜惜一个还没出世的胎儿?   “或许在人家看来,殷慈墨可比蒋沁夏肚子里的孩子金贵多了。”谢意馨浑不在意地说道。   君南夕放下情报,挨着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香茗,“似乎你并不意外?”   对那个男人那么了解?君南夕没发现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点酸味。   “我很庆幸,当初宁愿让自己的名声有争议也不愿屈从于他。”谢意馨微微一笑,放软了身体,靠在君南夕身上,他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君南夕知道她说的是那回金二上门提亲朱聪毓想从中捡便宜的事,忍不住蹭了蹭她的发顶,“我也很庆幸。”    ☆、第九十四章   蒋沁夏的胎儿没有保住,据说还因此伤了根本,日后再难有孕。   安国侯府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蒋沁夏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蒋家不可能不表示一二。   作为景王妃的蒋初蓝也亲自到了安国侯府内看望妹妹。   安国侯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把朱聪毓提溜到自己院子里骂了一顿,然后开始勒令下人们封口。更亲自跑到了蒋沁夏住的院子,用言语安抚了几句,当然是隔着门帘的。   可蒋沁夏却不会瞒着她娘家人,蒋母听了,很不愤,起身欲去向朱聪毓讨个说法,“不行,这太欺负人了!我得去讨个说法,真闹开了,大不了和离!”   蒋初蓝刚进来,就听到她母亲说了一句。   蒋初蓝想起她刚才起身来朱家时,君景颐特意来到他们的主院,转了两圈之后,才开口对她说,让她尽量不让这件事闹大。   蒋初蓝明白,朱聪毓殷慈墨都可以算得上是自己人,‘内战’对景王一系来说没好处。   只是,她答应了并不代表他们蒋家不能摆出个高姿态向朱家讨个说法了。只要不闹到外面去,一切都好说。   所以对于蒋母的行为,蒋初蓝也没拦着,只是朝旁边一个丫环使了一个眼色。   那丫环叫秋景,为人机灵会说话,关键是大局观还不错,她母亲也知秋景极得她看重。有时候秋景的话就是她的意思,有她跟着,蒋初蓝不担心。   “姐,我是不会和离的。”   “我这样子,就算合离了,又有谁会要我?倒不如留下来。他朱聪毓不是不在乎自己的亲生骨肉吗?那就别怪我让他断子绝孙!”蒋沁夏发狠地说道。   蒋初蓝看着神情激动的妹妹,唯有一声叹息,“你私底下要做什么我不拦你,但明面上,别给我把事情闹大了。”   妹夫支持的是殷慈墨,对她的威胁太大了。   有时候她真弄不明白她这妹夫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这妹妹虽然有时候任性骄纵了点,但为了他也收敛了不少,他怎么就看不到呢。而且她妹妹身后站的可是蒋家。   她殷慈墨除了有点小聪明之外,还有什么?连娘家都没了。   而且他朱聪毓也不想想,他觊觎的是谁的女人!   虽然景王现在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但蒋初蓝总觉得不妥。   只是这件事对她来说有利有弊,有利的一方面就是,能借此打下殷慈墨,弊端就是,苦了她妹妹。蒋初蓝不由得再次叹息,为何那个男人会是她妹夫?   “这账,以后姐姐自然会帮你清算回来的。”   不闹大怎么能收拾得了那两个贱人?!她现在都这样了,她是没有以后的人,哪去管什么以后不以后的。   蒋沁夏发现她姐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一突,然后装作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我知道了。”   蒋沁夏不傻,只是她觉得,她都这样了,她姐姐就只顾着她自己,未免太——   这么一想,她的泪又忍不住了。   蒋初蓝只能又说了一些好话来哄她。   回去时,虽然她妹妹答应了她,但蒋初蓝还是不放心地叮咛她娘,“娘,你多劝劝妹妹,别让她钻了牛角尖。”   “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候,真闹出什么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她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她带来的人除了心腹之外,其他都离她有点距离,于是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且让妹妹忍忍吧,以后...妹妹想怎样不行?”   那句关键的话,蒋初蓝是囫囵而过的,蒋夫人也只听到一星半点。不过蒋夫人是个通透的,这并不妨碍她明白女儿的意思。   蒋夫人点头,“我会劝她的,只是你也知道你妹妹那性子——”只是说到后面时,略有迟疑。   “娘先劝吧。”   最后,蒋初蓝有些发狠地说道,“实在不听劝的话,只有委屈妹妹了。”   京郊的某相庄子上   三位太医和几个大夫都神色凝重,愁眉不展。   殷慈墨坐在主位上,也是一脸的不虞。   这三位太医是得知殷慈墨带着龙凤胎去庄子上避豆时,太后和皇上拔下来的。这些人都有一定的治疗天花的经验,只是他们从来没有给这么小的孩子治过。时间已经过了几天,龙凤胎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殷慈墨疲惫地问。   所有人都摇头,其实经过这么多的方法吃了那么多的药,两个孩子现在还有气在,真的是够命大了。不过由于这一番折腾,却也虚弱了很多。   原先没染上天花之时,这两个孩子看着就和普通孩子一样了。   殷慈墨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天花在现代已经绝了,她也没留意过这方面的信息,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束手无策!   “有没有什么偏方之类的?不管是什么方法,我们如今都要试上一试了。”说这话时,殷慈墨环顾四周,有人摇头,有人迟疑,就是没人说话。   殷慈墨知道他们这是害怕承担责任,心中冷笑,“你们别以为法不责众,你们可知龙凤胎代表了什么,他们若出了事,你们的命也别要了!”   “殷侧妃,草民这里有个偏方。”说话的人名叫任方冼,只见他迟疑地加了一句,“只是这方子用的都是虎狼之药,臣怕两位小主子扛不住药性。”   殷慈墨拿过方子一看,果然都是药性极强的药,“任大夫留下,另外几位太医先去歇歇吧。”   众人相视一眼,然后陆续走了出去。   待门重新被关上时,殷慈墨问道,“这个药,能不能先在刚患上天花的婴儿身上试用?”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冒这个险,便打算弄几个婴儿来,让他们感染上天花,然后用他们来做试验。   任方冼一惊,眼睛微微睁大,随后低下头,硬着头皮说道,“殷侧妃,恐怕不行,时间上来不及。两位小主子等不及了,再不用药,恐怕熬不过今晚。”   良久,才响起一句,“那,就用药吧。”下这个决定时,殷慈墨心如刀割。   说完,殷慈墨似无力了一般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任方冼退了出去,去抓药了。   晋王府   似是印证了他们之前岁有大寒的推测一般,今年的雪来得特别的早,虽然只是前几日下了零星的几片,却也下在了有心人眼中。   谢意馨忙着将采好的棉花制成棉衣的事,为这场即将到来的严寒做准备。而且如果一切没变的话,北蛮就快发起战争了。   有关朱家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只是谢意馨对这件事已经不太热络了,只当成了闲暇之余的消遣一般。   这会,她刚忙完,接过春雪奉上的热茶啜了两口之后,难得地走神了。   上一世,君景颐对朱聪毓挖墙角的行为不知道是否知情。不过两人的关系那么要好,应该会有所察觉吧?   只是当年朱聪毓的行径从来没有收敛过,是否说明了君景颐从中就没劝阻过?甚至说,他是乐意见到君南夕被人戴绿帽的,不止自己与殷慈墨有一腿,也并不介意朱聪毓对殷慈墨的爱慕。   原因是大概觉得他自己得到了殷慈墨,并且殷慈墨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以为任何人都不及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吧,所以他很有优越感地看着朱聪毓在一旁扑腾?   那时的一切皆因当时殷慈墨的身份是君南夕的正妃。如今角色对换,君景颐是否一如上一世的大方呢?不过,她估计君景颐此刻就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吧。   谢意馨有些不厚道地笑了。   这日,秦国公老夫人下帖子邀请众女眷来喝菊花酒。   秦国公老夫人一年也难得下一回帖子,这个面子谢意馨要给的。她刚由侍女扶着下马车,就看到安国侯府的马车到了,她转过头一看,正巧看到蒋沁夏掀开帘子。谢意馨的眼睛微微一亮,转而嘴唇微微翘起,转而在侍女的引领下朝里面走去,并没有等朱家的人。   蒋沁夏一下车就看到了谢意馨被众人簇拥着离开的背影,脸微微一沉。   “安国侯世子夫人,景王妃许久不见你,想得紧,特意命奴婢在此处等你,请随奴婢进去吧。”   这是不放心她么?蒋沁夏眼中闪过一抹不明的光,“嗯。”   宴会其实挺无聊的,特别是一群女人的宴会。   谢意馨早就和汤静尘一起,躲到一旁说话去了。   那厢,蒋初蓝探究的眼神落在她妹妹身上。今天,难得的放风机会,蒋初蓝本来以为她会闹腾的。可蒋沁夏很乖,不吵不闹,让她和自己寸步不离,她也没说什么。真是让人意外极了。   “姐姐,你看我做什么?”   “你今天很乖。”   “我今天要是不乖,你们以后会放我出来么?”蒋沁夏自嘲。   蒋初蓝心一软,“你知道就好,我们这么做也是怕你任性不听话而已,别怪我们好吗?”   蒋沁夏轻哼了一声,不答。   此时走过来一打扮娇俏的侍女, “景王妃,老夫人有请。”   主人有请,作为客人的蒋初蓝不便拒绝,临走前,她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沁夏,我去一会,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哼。”   蒋初蓝不放心地留下一个心腹。   蒋初蓝走后,蒋沁夏便起身。   “世子夫人,你这是要去哪?”   “随便逛逛,怎么,我连逛逛都不行了?”   “奴婢不敢。”   “最好是不敢。”   蒋沁夏往人声处走去。   亭子处,许多女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蒋沁夏到的时候,有交好的和她打招呼,“安国侯世子夫人来了。”   “嗯,随便走走,你们在聊什么?”   “随便聊咯,这日子无聊得紧。”   “安国侯世子夫人,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托福,好点儿了。只是可怜我那儿子,还来不及见这世间一面就去了。”   蒋初蓝留下的心腹一听,忙拉了蒋沁夏一把,可蒋沁夏不理她。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那天一早......”蒋沁夏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缓缓说着那天发生的事。   众妇人一听有八卦,立即安静下来。   蒋初蓝留下的心腹一跺脚,转身走了。   “啊,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啊。我们都以为是世子爷在与贼子缠斗,然后顾不上你,才发生了那么遗憾的事呢。”   “不会吧?那么危险,世子爷就这么把你扔下了?”有女惊呼。   “我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如此。”蒋沁夏一边说一边抹泪。   “世子爷未免也太忠心太仗义了吧?为了景王竟然连妻儿都不顾了。妹妹,也难怪你会委屈得哭了。”   “是啊,要救人可以,亲自去也行,但得留下足够的人来保护妻子吧?大家说是不是?”   “我呸,什么狗屁忠心,我看你当家的是对那殷侧妃有想法才是真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亭子外不远处   “蒋沁夏脑子没坏吧?家丑不外扬都不懂么?”汤静尘一脸不可思议。   “她大概也是迫不得已吧。”蒋沁夏被以坐小月的理由变相软禁,所有人都劝她想开一些别闹事的事她是知道的,就连此次来参加宴会,蒋初蓝也不放心地将她拘在身边。   其实他们会那么紧张,怕蒋沁夏乱说话,无非是都察觉到了朱聪毓心里的那点想法。却不料,这种情况只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果然,蒋沁夏在今天就暴发了。   汤静尘一想到蒋沁夏不止失去了孩子,还伤了根本,心就一软,“这打击确实很大,相当于断了女人一辈子的指望了。”   “只是蒋沁夏现在的做法只会消耗她丈夫对她的愧疚,除了让她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之外没别的好处。”   “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了吧?”谢意馨说道,她和殷慈墨是死敌,但也不喜欢蒋沁夏,所以不会像汤静尘一样心软。即使蒋沁夏与她都有类似的遭遇。   人生的路从来都不是好走的,想当年,她可是忍了整整八年,最后是在家族破灭儿女双亡之后,才暴发出来的。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蒋沁夏之前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都比上一世的自己要好得多了。至少殷慈墨没有掌权,她又有娘家可依靠。再者,即使殷慈墨掌权了,也依然要在她姐姐蒋初蓝面前做小伏低。她真的不必急于一时。   走到这一步,很大的原因都是她的性格造成的。   而蒋沁夏知道了朱聪毓的心思,却不想忍,稍有不顺心就意气用事,任性妄为,导致现在鸡飞蛋打,不知道她是否后悔过?   “安国侯世子夫人,随便臆测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染,很光荣很有面子吗?你发疯也不要胡乱攀扯别人!”殷慈墨站在亭子外,面无表情地说道。   眼神似刀子一般,殷慈墨真的恨不能将这个女人大卸八块,调查结果出来了,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她失去了女儿!她尽力了,可女儿仍然没有救回来。不过能让她聊以安慰的是,死的是女儿不是儿子。要不然,龙死凤生,就足够那些言官做文章的。   蒋沁夏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在害了她的儿女之后没了,而且以后都不能生育了,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只是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替女儿报仇。   谢意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席素色的长裙随风摇曳,显得她风姿卓然,巴掌宽的腰带更显得她腰肢纤细柔软,不说男人,连女人见了都不由得想搂上一搂。从身形上看,自她女儿死后,她确实消瘦了不少。她女儿的死,给她的打击不小吧。也是,丧女之痛,从来都犹如切肤一般,不难过的人才冷血至极呢。   说完,殷慈墨就想走,她不喜欢留在这给人指指点点。   蒋沁夏站了起来,“殷慈墨,你给我站住!怎么,你们做得出来,还不许我说啊?”   殷慈墨转过身,“安国侯世子夫人,容我提醒你,就算我只是一个侧妃,也不是你能指名道姓的。”   “侧妃,你这个不守妇道□无耻的女人也配?有时候我都忍不住要怀疑,你那两个孩子不会是朱家的种吧?要不然他怎么会不顾怀着身孕的我,一心赶着去救你呢?”   “安国侯世子夫人,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我怜你刚失了孩子,不欲与你计较,你不要把我的忍让当成了软弱可欺!我很感激安国侯世子的帮助,后来那些黑衣人朝你在的方向逃走,以致于连累了你落了胎。这事是始料不及的意外,大家也不愿意这样。”   “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污蔑我和安国侯世子有染!我和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若有半句假话,我愿受天打雷霹之苦。”   殷慈墨敢发这种毒誓,众人都震撼了,原本看戏的人有一大半都信了殷慈墨的话。   “至于安国侯世子抛下你去救我的原因,只能问他本人了。”殷慈墨后来又实了一句,“或许他觉得,你这样的女人,连匪类见了都要绕道,才放心把你放在那也不一定。”   噗,有人捂着嘴笑开了,蒋沁夏的泼辣她们是知道的。   “你,你——”   “阿夏,够了!”   蒋初蓝铁青着脸从人群中走出,“自暴家丑很好看是不是?!”   “姐!”蒋沁夏委屈地咬唇。   蒋初蓝靠近她耳语了一句,“想想你先前做的糊涂事,你还敢在她面前叫嚣?”对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蒋初蓝真的恨不得掐死她。   想起昨晚君景颐冷冷地把一叠调查结果甩她面前的情景,他眼中的怀疑,她就恨不得赏她妹妹两耳光。竟然敢去害双胞胎,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而且还连累了她!   蒋沁夏一愣,她做的事她姐知道了?   她的心一突,她姐知道的话,就代表景王也知道了,   蒋沁夏下意识地看了殷慈墨一眼,对上她充满冷意和了然的目光,蒋沁夏就知道她也知道了,那朱聪毓——   蒋沁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不敢想下去了。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蒋初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来,和殷侧妃道个歉!”   蒋初蓝转过去对殷慈墨说道,“这孩子突然落了胎,又有那么一个打击,心神失守,总爱胡言乱语。妹夫一家也是担心她出门冲撞了人,才拘着她在家的。本来看着她都好得差不多了,才让她出来散散心的,不料今日竟然冲撞了侧妃妹妹。还望妹妹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遭。”   殷慈墨知道,表面上的和睦还是要维持的,“我希望这样的事没有下次,要不然,辱我清白者,就是将官司打到皇上面前,我也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殷慈墨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让众女一凛,都想起了一年前她可是皇帝身边的女官的事,如果官司真的打到了皇上那里,她怎么说在皇上那都有几分薄面的,自己这些人有什么?说出来恐怕皇上都不记谁是谁呢。她们还是老实点,别惹了姓殷的吧。   谢意馨淡淡一笑,她也相信殷慈墨与朱聪毓之间是清白的,一直都相信。因为她知道殷慈墨是个聪明人,她怎么可能会留下这种把柄给人抓?   朱聪毓求而不得,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如是。   “你不是和殷慈墨不对付么?怎么不出去?”   旁边响起一道声音,谢意馨转头一看,是汤静尘。原来都没有傻子,也是,他们谢家与殷家斗得那么厉害,就算做得多么隐秘,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不急。”她与殷慈墨之间的纷争,是生与死之争,从来都不在口舌方面。   况且殷家刚灭亡不久,他们要表现出一点容人的度量来,周昌帝看着呢。   事情还得张弛有度地进行才好,一味地逼迫,只会把殷慈墨逼入周昌帝的保护圈里,也让谢家给人留下不容人的气量。   况且有蒋沁夏那么一个人在,自己就能把他们那帮子人折腾进去。所以他们不用着急。    ☆、第九十五章   蒋沁夏后来又寻了个僻静处与她姐姐说话,“姐,那件事都有谁知道了?”蒋沁夏期期艾艾地追问。   “唉,你怎么那么糊涂。”蒋初蓝恨铁不成钢地说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蒋家为了你这事,送了多少好处给你姐夫?”   说这话倒不是蒋初蓝心向娘家,不希望夫家好。而是她觉得娘家和夫家的关系,还是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点才好。太强太弱,于她不利。   蒋初蓝这么说,蒋沁夏反倒松了一口气,“没事,好处送与姐夫,不过是从一个口袋搬到另一个口袋罢了。”   见她如此,蒋初蓝也只能摇着头,并不与她深说,只叮咛一句,“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被人知道了,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幸亏自己是景王的正妃,明妃去了,他也需要倚仗蒋家一二,要不然这事还真不好揭过去。也亏得这样,他才愿意把那些证据给毁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看她妹妹不以为意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蒋初蓝琢磨着近日得找个借口让她娘接她回一趟娘家,好好地和她说一说这事情的严重性才行。可还没等她行动,蒋沁夏那里又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不过这是后话了。   *******   因为殷慈墨的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虽然众女眷不敢再惹殷慈墨,却不妨碍她们对蒋沁夏的同情。   其实殷侧妃刚才有几句话说得很对啊,她又不是朱聪毓肚子里的蛔虫,又如何得知朱聪毓这么做的原因呢。   所以说,千错万错,皆是朱聪毓的错,对怀着身孕的妻子太不放在心上了。她们想想,觉得这样不行,回去得把家里的男人提溜一遍,省得这样子的事发生在自个儿身上,多遭心啊。   带着这样的心思,女眷们都打道回府了,于是各府的男人们郁闷了,无缘无故地被训了一顿。   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有人抚额有人摇头,觉得家里的女人担心过头了,想想他们是谁啊,脑子清楚得很,才不会干出朱聪毓那样不着调的事情来呢。   不过因此,众人对朱聪毓可算是恨上了。于是他们把从自家娘亲/媳妇那受的气全部都算到了朱聪毓头上,见面都不给好脸。   不怪他们小题大作,而是他们算是明白了,这种连媳妇亲儿都不顾的男人,甭管为了啥,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也不值得结交。他对怀着身子的媳妇都能狠得下心,更别提旁人了,一点原则底线都没有!   朱聪毓这两日出门,总觉得众人看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纳闷之余不由得派小厮出去打听了缘由。   一打听清楚原因,再结合今天君景颐让人‘无意’中透露了是蒋沁夏对双胞胎下毒的口风,他肺都要气炸了。蒋沁夏那个女人,真是生来克他的!哪里痛她就往哪里捅刀子!   朱聪毓再想到殷慈墨如今的憔悴,他就一阵心疼,此时连吃了蒋沁夏的心都有。   阴沉着脸,朱聪毓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一脚踢开蒋沁夏正厅的大门。   蒋沁夏被吓了一跳,然后瞟了他一眼,然后该干嘛就干嘛。   她愿意在她姐姐面前作小伏低,那是因为她知道身为景王正妃的姐姐是她最大的靠山之一。而朱聪毓,从来都不是她的靠山。   原来的她对他还是有一些幻想的,经过这些事,她算是彻底死心了。女人怀着身孕是最金贵的时候,那时她都得不到他多少的怜惜,更遑论现在和以后了。   想开了之后,她就再也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蒋沁夏可以坐着不动,但丫环们就不行了,她的大丫环忙给朱聪毓上了一盏茶。   “你们蒋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朱聪毓嘲讽地说道。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蒋沁夏现在哪还会忍受这些,当下反击道,“我蒋家家教再不好,也比你们安国侯府教出你这么一个冷血动物强!”   做错了事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砰的一声,朱聪毓愤怒得把手中的茶杯连带着滚烫的茶水朝蒋沁夏扔了过去,“你给我跪下!”   “凭什么?!”   “凭什么?你在秦家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哦,不就是说了那天你和殷贱人的事嘛,怎么,你们做得出,我说不得?”   朱聪毓此时真恨不得掐死她,“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一个蠢妇?你别忘了,你还是我朱家的媳妇。败坏我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没有好处。”她恨殷慈墨,更恨朱聪毓!“只是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朱聪毓快要被她理直气壮不知悔改的样子气疯了,如果没有景王透露的那件事,她这样确是理直气壮,但如今根本是是非不分!   “要是你没有发疯似的对龙凤胎出手,就没有后来的事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自作自受!怪得了谁?”   “照你这么说,你没和那姓殷的勾勾缠缠,我怎么会对那对小崽子出手?”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殷侧妃清清白白的。”朱聪毓勃然大怒。   “你敢说你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可惜啊,你稀罕人家,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你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垃圾。”   “你——”蒋沁夏的几句话正中红心,踩着了朱聪毓心底最伤痛之处。只是蒋沁夏也没有得意多久,朱聪毓吐出一句话,让蒋沁夏恨不得扑上去挠死他,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是,我是她看不上的垃圾。那上赶着嫁给我的你,岂不是比垃圾还不如?”   “嗷,朱聪毓你这个混蛋,老娘咬死你!”   蒋沁夏吼着就扑了过去,却被朱聪毓一脚踢开,冲着外面就来了一句,“来人呀,请家法!”   “你敢?!”蒋沁夏摔倒在地,仰着头大声说道,“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们蒋家不会放过你的,而且,我必会叫我大姐狠狠折磨姓殷的!”   朱聪毓死死地瞪着她,“你既然不服我朱家的家法,那就给我滚,滚回娘家去!我们朱家要不起你这种祸害朱家的媳妇!”说完,甩袖而去。   蒋沁夏脸上似悲似喜,直到他走远了,蒋沁夏的奶娘才忙从外面进来将她扶了起来。   “主子——”奶娘唤道。   “什么都别说了,收拾东西,我们回娘家!”   ********   “老三行事是越来越没有章法了。”周昌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揉着脑袋。   折子上写着近来有关景王府与安国侯府的纷争的详细过程。   李德忙给他端来一杯热茶,眼睛瞄都不瞄那折子一眼。   周昌帝喝了一口参茶,目光落在折子上,幽远无比。   龙凤胎中君千雪没了,只剩下君千夜。只是剩下的君千夜在周昌帝心中的重要性也大打折扣,远远不如龙凤双双平安的时候那么重视。   本来他的皇孙就不少,龙凤胎之所以受重视,不过是占了个祥瑞的名头,如今龙生凤死,没了祥瑞的名头,况且又是侧妃生的,在周昌帝眼中就和普通的皇孙差不多了。   不过即使这样,吃穿用度,该他的,一样都不会短就是了。本来他安排人查君千雪的死因,未尝没有替她报仇之意。将凶手绳之于法,也算全了他们一场祖孙之情,不枉她投身到君家来。   可她爹这回行事真是——不是说不能有人爱慕自己的女人,心里不舒服是一定的,只要不过界,一切都好说。   可是,自己的骨肉都被人害了。凶手知道是谁,证据也有了,却不思将凶手绳子于法。在周昌帝看来,就算蒋沁夏是自己的小姨子又如何,皇家的血脉岂是她说害就能害的,秘密处死都是轻的,还能容她活到现在?   而老三只想着自己能利用这件事从蒋家和朱家得到什么好处,不知该说他太聪明好还是太冷情好。由此看来,老三也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   他这样的处理方法,如果以后登基了,是不是是个人都能残害皇嗣了?真是让人担心。   这么一想,周昌帝对这个老三是越来越失望了。   ******   秋收过后没多久,北蛮那边果然发起了对大昌的进攻。   对方来势凶凶,虽然大昌早有准备,仍然不敌,被敌人迅速占领了两座城池后,才在大昌将士的发狠中,形成了对峙的僵局。   周昌帝收到前方的奏报,人都急病了,卧床不起。   俗话说,打仗打的就是粮草,前方战争一打响,后方各种军备物资都在有序的筹备中。   大家都有预感,这是一场硬仗。   随着军报来的,还有邓大将军的亲笔信,他们希望皇上能派出一位皇子以钦差的身份前往战区督战,更重要的是鼓舞士气。   众大臣也认为这是应该的,毕竟君家有好几位皇子都成年了,并不年幼,前往战区略尽皇室之责,那是完全能胜任的。   其实钦差的人选也就只能在安王、景王、宁王、晋王、静王里挑而已。后面的七皇子八皇子和十一皇子,都太年幼了,尚不满十岁,基本可以排除在外了。   而成年的几位皇子里,安王景王宁王是最好的人选,而晋王和静王腿脚都有毛病,去军营并不合适。   军中的将士都骄傲,他们去了恐怕难以服从,一个身体有疾之人想统领他们,很难。   大多数大臣都把目光投在安王景王宁王三人身上,只是他们都不表态,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粮草和军备物资已经在紧急筹备之中了,只是到底哪个皇子作为钦差前往战区,还没有定论。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难理解。安王有外族血统,这些年还一直与母族那边隐约有着联系,周昌帝轻易不会让他触碰兵权的。他表不表态,都一样。   而景王和宁王的想法聪明人琢磨几下,也就差不多出来了。   无非是周昌帝年纪搁在这了,如今又卧病在床,谁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啊。万一周昌帝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突然——了,在外的人岂不是吃亏极了?所以无论如何,守在京中,机会也大一些。   上朝几日,哪个皇子前往战区都没定下来,景王和宁王都找了理由推脱。今日是最后的期限了,如果确定了人选,该准备该收拾的东西就得开始整理了。   所以,周昌帝是拖着病体来上朝的,并不像前几日一般,由太后及皇后垂帘,将君臣商议的结果报与他。   君景颐见此,眼睛一闪。周昌帝这样,越发坚定了要留京的决心。   虽然,殷慈墨曾和他分析过,去战区的利弊。   目前他们和宁王在周昌帝心中不过是五五之数,甚至有可能还不如宁王,留在京中,益处不大。   再加上,近来他们景王一系的势力缩水了很多。依她之见,倒不如放手去军中呢。   现在这种情况,主动去军中的,都能获得周昌帝的好感。而且在军中打拼,也容易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退一步讲,就算周昌帝真的在这段时间没了,他们也不一定就不是继位者。   枪杆子里出政权,就算不是,也要打到它是、没人敢说不是为止。   而且殷慈墨没说的是,她有点疑虑。这段时间来,周昌帝的脉案保密并不是很严格,有心的人总能弄到。这种情况在以往不是没有过,但这回殷慈墨总觉得不妥。她心中有个想法,皇帝的脉案岂是那么容易知道的,这回未尝不是老皇帝的一个考验。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还是劝说君景颐去军中的。   景王府的首席幕僚季无为季大师也比较偏向殷慈墨的说法的。   只是有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勇气和魄力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转而去冒险的。   特别是这日,他看到周昌帝是被人抬着来上朝的,连说话都不甚利索的时候。   例行的跪拜之后,哪个皇子前往战区之事,再次被拿出来商议,周昌帝仍然没有得到如意的结果。   他这回是真正寒心了,原来他的儿子们都在盼着他死啊。   特别是他最看重的视为皇位继承人的两个儿子,最让他失望。这两人都只顾着自己的私利,没有丝毫的大局观!他们怎么都不明白,如果国破了,他们争来这把龙椅又有何用?   就在周昌帝心灰意冷的时候,欲下令强行让景王和宁王都前往战区时,君南夕出殡奏请前往战区督战。   在群臣静默中,他的身形突兀又坚定,差点没让周昌帝老泪纵横。   老五腿脚有毛病,注定与这江山无缘的,所以根本也无需拼命。日后不管谁登基,他都能做个闲散王爷。   军功什么的对他来说,没有比有强。军功给他带来的弊大于利,日后他的兄弟登基,有了军功在身的他难免不被猜忌。   他这个做父皇的都能想明白这点,老五又怎么会想不到呢。老五这么做都是为了他这个父皇,为了这大昌啊。   君南夕的举动,不少人乐见其成。   宁王击掌一乐,“父皇,你就让老五去吧。老五是贵母妃的儿子,身份尊贵无比,能去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必会比我们更能鼓舞士气。”   “你给朕闭嘴!”周昌帝呵斥了宁王一句,“你自己都百般推脱的差事,凭什么让你弟弟去?”   被骂了,宁王讪讪的。   景王微扯了扯嘴角,这宁王一得意就忘形,真是个好毛病啊。   “老五,你可得想清楚啊,战区不比京城,刀剑无眼,危险啊。”战况不乐观,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实在是危险,虽然老五这个儿子智谋不输自己,但周昌帝实在是不想让他去冒险。   君南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父皇,我已经想好了。就由我押着粮草前往战区吧。”   朝堂上众人又很有眼色地劝了君南夕几句,但他依然是神色淡然,决定却未更改。周昌帝一看便知他去意已决,再思及战区情况的确危急,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了,就允了君南夕的请求。   周昌帝私底里却琢磨着如何保障这孩子的平安。   退朝之后,静王跟在君南夕身后慢慢地走着,良久后,他拉了拉君南夕的袖子。   君南夕回过头,以眼神询问他拉着自己干嘛?   “五皇兄,你我都是这样的人,刚才又何必强出头?”   散朝后,众官员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宫,他们或看到了静王的动作或听到了他的话,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想听听晋王的回答。   “不为什么,只为我姓君,那就必须对得起这个姓氏、对得起百姓对这个姓氏的拥护。”君南夕淡淡地说道。   他的回答让静王愣了愣,继而露出惭愧的表情,嘴巴嚅嚅,却终究闭上了。   偷听的人也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撇嘴。   君南夕这话最后还是传开了,惹来了老一辈人的赞赏,同时也在百姓中引起了激烈的反响。    ☆、第九十六章   “主子,关于殷家死亡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流雨说到后面,她迟疑了。   “说吧,什么情况?”殷慈墨不咸不淡地说道。   “出乎意料,谢家并没有参与其中,其中却有宁王的首尾。”   殷慈墨的表情不变,似乎早已料到一般。见她脸上难掩可惜遗憾之色,殷慈墨问,“谢家没有参与其中,觉得很意外吗?”   “是啊,我们查到宁王曾让人透露过那片野狼之地的存在。主子,你瞧,连宁王都动心了呢,谢家人却无动于衷,白白的放任着对手安然离开,谢家还真沉得住气。”   “你错了,从宁王透露了那片野狼之地存在的时候,谢家就知道有人比他们更着急了,所以他们才会一直按兵不动的。”   而且,殷慈墨想起她曾听过的一个故事,一个捕蛇者将一条毒蛇打死了,那毒蛇刚死时,捕蛇者正巧滕不开手去处理那毒蛇,特意和周围人说了一句别去动那条死蛇。偏有一十来岁的孩子为人比较狭隘阴险又不听劝,拿着刀去砍蛇头,那蛇没有死透,被砍成两半之后,蛇头弹跳到那孩子身上,一嘴咬住了孩子,那毒蛇毒性很强,那孩子又没得到快速有效的治疗,很快的就死了。   殷家就如同那条还没死透,仅剩下一口气的毒蛇,可谢家却不是那小孩。   “如果宁王没有多此一举就好了。”流雨嘟嚷。   殷慈墨嗤笑,“流雨,你以为搜集到谢家参与此事的证据,就能颁倒谢家了吗?想想吧,殷家一家子人活着的时候,在皇帝心中的分量都比不上谢家,更别提殷家已经覆灭了。死人是永远都比不上活人的。”   “而且人啊,都是自私的,皇帝也是不可避免的。其实,殷家一干人的死活在皇帝眼中算不得什么。只有事关他的生死以及大昌的存亡的事才会让他犹如芒刺在背。除非谢家触及皇帝的底线,皇帝需要这样的‘罪证’来对付谢家,那么,我们手上的证据才有一丝存在的价值。”   只是,可能吗?不说原来的周昌帝就对谢家的观感甚好,就说如今吧,周昌帝的身体也是极需一批如谢家这样的臣子来维持平衡的。而且现在的谢家,又有谁敢动呢?殷家这个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呢。   “所以想通过这样的事来颁倒谢家,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得好。”   流雨听着这一席残酷的话,以及看着她主子脸上的冷笑,无端地打了个寒战。   殷慈墨瞥了她一眼,懂得怕就好,他们殷家之前就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她近来回想了这些年殷家与谢家交手的情况,也看明白了一些事了。   他们殷家一开始的小打小闹,一直也没引起谢家的注意,许多的小打小闹都是有收获的。只是最近两年,殷家人的胃口无形中被养大了很多,凡事都追求利益最大化。   而就是在这时,谢家回过神来了,有了防备。而且谢家不像殷家那么贪心,她发现了每回政治斗争时,谢家都会有所斩获,而且斩获并不大,不容易引起别人的嫉妒与争夺。而且斩获之后,通常都会消化一阵子,并不乘胜追击,深谙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极有分寸。在这种蚕食般的成长,谢家慢慢壮大了。   而殷家却因为太过贪心,目标太大,要不是守不住抢回来的‘肉’,就是因为‘肉’太大,和别的势力混战,抢得头破血流,却不得进食饿着肚子舔伤口。   此消彼长,两家的实力越来越悬殊了。最后,她祖父还妄图以卵击石,最终却导致了殷家的灭亡。   只是这些事情她明白得有些晚了。不过,总比一直没明白来得好。殷慈墨只能这般自我安慰了。   当天,君南夕主动出征的消息传到殷慈墨耳中时,她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和叹息,一切皆是命啊。分析了那么多,奈何君景颐听不进去啊。   看着浑身萦绕着低气压的主子,流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去,把夜哥儿给我抱过来。”她此刻非常想抱抱儿子。   “是。”   *********   “里面还在生气呢?”周翠好奇地问。   周嬷嬷瞥了女儿一眼,“活干好了?不该你好奇的少给我打听那么多。”   被训了一顿,周翠撇着嘴走了。   而周嬷嬷看着紧闭的大门,眼观鼻鼻观心地守着。   屋内,谢意馨抱着小十一气呼呼地说,“小十一,咱不理你皇兄了,这个先斩后奏的混蛋!”   君南夕在一旁看了,颇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摸摸鼻子,看来这回真是把她惹毛了,这都快两刻钟了,还没消气呢。   小十一被抱得很不舒服,可没有蠕动,就这么静静让她抱着。他淡淡地看了他皇兄一眼后,嗯了一声,然后伸出手,笨拙地给她拍背,安慰地说道,“不理他,嫂嫂不要生气,以后十一做什么事前都会和嫂嫂说的,才不像皇兄一样呢。”不会犯皇兄一样的错误,不会惹你生气的。   小家伙的贴心让谢意馨很窝心,一低头,注意到小家伙怪异的姿势,知道他这样坐着不舒服,立即给他调了位置。   “十一真乖。”谢意馨说完还睨了君南夕一眼,意思就是他连个孩子都比不上。   君南夕不知不觉地靠了过来,挨着谢意馨,在她耳际低声说道,“孩子困了,我先抱他去休息,然后任打任罚,为夫都随你,嗯?”   他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喷到她耳垂及脖子处,痒得她有些不自在。   想用美男计?没门!努力地忽略掉身边带着灼热气息的男体,谢意馨低头看向十一,只见小家伙已经困得眼皮一搭一搭的了,一眼看向沙漏,确实到了他平常午睡的时辰了。   于是就让君南夕把孩子抱走。   十一被抱离谢意馨的时候,努力地睁开眼,看见是他皇兄,才又闭上眼,任由他抱着出了门。   君南夕把他交给了等在门外的周嬷嬷,并没有把他送回他的屋子。然后转过身,回屋,顺手再把门关上。   “媳妇儿,别生气了。”君南夕试探性地把手伸到谢意馨腰间,却被她一掌拍开。   被拍开了手,君南夕不气馁,转身去端了杯茶,再次腻了过来,“媳妇儿,生了那么久的气,渴了吧?来,先喝杯水歇一会再继续。再气也不能拿身体不当回事啊。”   被他的话逗得噗哧一笑,谢意馨也知道适可而止,过了就不好了。于是白了他一眼,谢意馨才伸手接过茶。这就意味着这一页处划翻篇了。   君南夕装出一副狠狠地松了口气的样子,谢意馨睨了他一眼,“下回还敢这样吗?不是不许你去,只是你连个商量都不打,身为你的妻子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搁你身上,你高兴吗?”   “下次不敢了。”他笑眯眯地挨着谢意馨,伸出手给她揉捏起腰部的穴道来,“媳妇,其实昨晚就想和你说的,这不是昨晚忙得忘了吗?”在屋里,他的语气低沉又暧昧。   一提起昨晚,谢意馨下意识就想到他昨晚连哄带骗地让她摆的几个姿势,她脸一热,不由得又瞪了他一眼,挺了挺至今仍然酸胀不已的腰肢,“今晚你睡书房。”让你昨晚‘忙’得忘了正事——   “别啊,这么冷的天,睡书房,孤枕难眠啊。”君南夕求饶。   “你刚才不是说任打任罚的吗?”谢意馨斜睨了他一眼,眼中似笑非笑。   那一眼的风情差点没让君南夕失神,只见他双手将眼前的佳人圈入怀中,头磕在她肩上,“求夫人饶了为夫这遭,罚小的替夫人暖床吧?”   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他要到战区去的事实,所以谢意馨也软了心,由着他抱着,这般相处的时光,怕是越来越少了。   上一世,这场仗打了小半年,大昌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打胜的。这一世,纵然多做了一些准备,也不知道作用大不大。   “什么时候走?”谢意馨低低地问。   “后天一早。”感觉到她的低落,君南夕心一紧,拥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谢意馨说道,“棉衣已经做好了,连同景王派人送过来的棉花,掺杂了木棉,一共做了一万两千件棉服。”   那些棉花全制成了棉衣,没有棉被。在军营,还是棉大衣实用,不止白天可以穿,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可以裹在不够暖和的被子里。   只不过棉花耗棉多,他们想尽量做到人手一件,即使不能,也要尽可能做到。如果一件棉衣全用棉花,暖是暖了,但棉花不够。所以,不得已掺杂了一半的木棉进去。   对于这个结果,君南夕是知道的。这一万多件的棉服,只能覆盖在最前线的将士而已,还有大部分的人是没有棉衣的。但是有总比没有强。   他们也想过买些羊绒的,只是产羊之地基本都归北蛮那边管辖。从今年六七月份起,北蛮就不再对大昌出售羊绒羊皮了。用高价倒可以买到一些走私的,但数目也是不多。   从头到尾,谢意馨都没说过让君南夕不去军营的话。她生气也只是气他这么大的事却没有提前和她说而已。因为她知道君南夕决定去做的事,必是他深思熟虑过的结果,不会轻易改变了。   再者,正如他对静王所说的话,他姓君,该承担的责任,就不会逃避。   人活于世,总有些事他们必须去面对的。   这些谢意馨都明白,她不去阻止他,但他也没法阻止自己,哼!   君南夕并不知道谢意馨此刻心中的想法,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暗自庆幸呢。但他很快便尝到了被人先斩后奏的滋味,不过这是后话了。   “今晚去见母妃,你与我一道去吗?”君南夕低头问。一想到今晚他母妃可能会流泪,他就头疼不已,却又不得不去。   谢意馨摇头,“不了。”她去了肯定是被数落的,再说,离别在即,她婆婆一定有很多话和她丈夫说,她就不去了。她有别的事要做,她得回娘家一趟,找她祖父拿一些战场上可能用到的药。   “我离开后,你常常进宫陪陪母妃吧。”   “嗯。”谢意馨含糊地应下来。    ☆、第九十七章   出发前一晚,君南夕早早地就把十一扔给了周嬷嬷,然后淡定地将屋里的丫环都打发了出去,在丫环们意会的眼神中,抱着谢意馨就上了榻。   被取笑了,谢意馨脸一热,恨恨地拧了一下他的腰。   被拧了,君南夕仍然面不改色的,接下来自然是一夜缠绵。   次日一早,谢意馨尚未睡醒,君南夕已经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去了耳房洗漱妥当,穿戴整齐之后,他盯着那些下人说了一句,“我不在家,你们要好好伺候王妃,知道吗?”   “奴才/奴婢遵命。”   君南夕这才满意了,最后看了帐子一眼,才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身姿毅然。   帐子内,谢意馨睁着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然后才闭上眼。   打仗总是让人恐慌的,而大昌也有许多年没打过仗了,需要给百姓们一点信心。所以出发前的一些仪式是要的,而且周昌帝亲自给他们送行了,还说几句话,鼓动军心。   昨晚她已经说了,不喜离别的场面,就不去送他了。   他也觉得今日围观的民众会很多,不去也好。   所以粮草大军出发的今天,谢意馨没有去观看仪式。   不过晋王府里有人去了,伺候谢意馨的丫环周翠正巧今日休息半天,就去了。她回来和春雪说起了当时的场景。   “咱们王爷上马的英姿吸引了不少当天来围观的少女呢。”   君南夕先前盅毒未好这时,为了提高体质,学了一些拳脚功夫,身体还算矫健。尽管腿脚有毛病,其实如果走路不快的话,看不出来的。   “不少人都说咱们王妃有福气的。”   “咱们王妃自然是有福之人。”春雪附和。   “春雪姐,你不知道,他们说那个话时的样子,那叫一个酸啊,我给你学学啊。”周翠说完,就灵巧地学起舌来,“之前都以为她是个福薄的,才会被半强迫地嫁给晋王这个注定不长寿的皇子,哪知才过一年,人晋王就治好了病。虽然说腿脚还是有点毛病的,但晋王这般的人物,就算有点瑕疵,也属极品好不?再加上那点瑕疵,不细看又看不出来,晋王妃真是捡了大漏了。”   “春雪姐,你说这些人酸不酸?当初王妃嫁过来时,他们说了多少风凉话,现在见人好了,又这么一副酸样子,啧啧。”   谢意馨在屋里练字,隐隐绰绰地听着,不由得失笑。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下一刻会如何,真的很难预料。   不因一时的顺遂而得意,也不因时乖运舛而失意,保持平常心即可。既然选择了,就努力地做到最好。谢意馨一向都是这么认为的,除了亲近之人,外人的想法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毕竟日子是自己过的,好与坏,只有自己清楚。   “春雪,进来一下。”谢意馨略提高了声音。   春雪闻言,放下手中的针线,进了书房,“主子,有什么事吩咐吗?”   “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今天一早,我哥已经出发去霖城了,主子吩咐的事我已经转告他了,他说会办好的。”   “嗯,那我抽个空进宫一趟。”谢意馨看着手中的字,觉得尚可,于是把它放到一边去了。   她要离京的事一定要禀明周昌帝和她婆婆的,她打算先去她婆婆那,以她婆婆对君南夕的疼爱,想必不会阻止她前往霖城的,得到她婆婆的支持之后,她那皇帝公公问题就不大了。   “主子,我们真要去霖城啊?”春雪有些迟疑地问。   “是的。”霖城正是大昌与北蛮形成对峙的一个边城,霖城城墙坚固,地理位置也相对优势,易守难攻。上一世,这个城是守住的,一直没被北蛮攻下。   这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霖城也一定不会失守。所以谢意馨前往霖城,确保安全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并不是任性妄为。   其实,她一不会领兵,二不会打仗,去霖城,除了离君南夕近一点之外,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谢意馨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次她不去霖城的话,一定会后悔终身的。   这直觉比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她想忽视都难。所以霖城,她是一定要争取去的。   稍晚,谢意馨进宫。   她先前所料不错,对于她要出京前往霖城的想法,周昌帝和戚贵妃除了担忧她的安然之外,倒不曾反对什么。   只是她想要带着十一一起去,就有点难度了。撇开十一的皇子身份不提,就他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去边城并不合适。   只是如果将他留下,他势必得回到宫中,谁护着他?   指望她婆婆?不实际。毕竟不是亲生的,没那么尽心是一定的。宫中多阴暗,万一钟粹宫被人钻了空子,十一有什么意外,她回来能责怪她婆婆不成?只是她已经提了一个要求了,再要求让十一跟着她去边城的话,就太得寸进尺了。   就在谢意馨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小十一挣开她的手,来到周昌帝跟着,朝他跪了下去。   因为住在晋王府时,谢意馨有请专门的嬷嬷教过小十一礼仪,所以他这礼行得很标准。   “皇上,我想求你一件事,可以吗?”小十一仰着小脑袋很认真地问。   “什么事?”   周昌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先前在宫中时,这个儿子有多怕他他是知道的。就是之前在庄子里见到时,还是怕得紧,现在竟然不怕他了?   其实十一还是怕的,没看到他略微发抖的嘴唇么?只是这半年来所学的东西告诉他,遇到事时,害怕并不能解决事情。再者,他在冷宫三年的经历告诉他,他父皇不喜欢别人畏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所以尽管怕,他也逼着自己不抖。   周昌帝这么一想,他细细得观察着这个老儿子来。这是第一次,自萧明丽被打入冷宫之后,他正视这个儿子。自然也看到了十一虽然害怕却很勇敢地正视自己的小样子。   这个儿子,老五夫妇养得不错,周昌帝暗忖。   “我想跟着皇嫂一起,她去哪我也去哪。”   周昌帝看了谢意馨一眼,发现她也是满脸的意外,显然十一会这么做,不是她教的,这么小的人儿就懂拿主意了?   周昌帝看向十一的眼神让人看不清,“你可知你皇嫂去的地方很危险,你跟着去,有可能也会丢掉小命的。”   “我不怕,你让我去吧。”十一抿着嘴,倔强地说道,他不想回到冷宫一个人了。   周昌帝思考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朕就答应你了。”   先前谢意馨考虑到问题,周昌帝也考虑到了。留他在宫中,自己是能护他周全,可是,他为什么要护他周全?   不是他冷血没有父爱,虽然这也是事实。而且自己都时日不多了,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周昌帝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顶多还有几年。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他这时护住了这个小儿子,他驾崩之后呢?   倒不如让他跟他皇嫂出去,或许能闯出一条路来也未可知,其实周昌帝也很想看看这个儿子能成长到哪一步。   两日后,谢意馨一行人出了京,十辆马车前后出了城门。   有心人自然注意到了,当日,就有人上了折子说晋王妃私自出京。周昌帝一看,是礼部尚书祝文况上的折子,随手扔到一个角落,留中不发。   这些人明明知道因为老五自动请缨的事,就算老五媳妇有什么,只要不是大错,他这当人家公爹的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且老五媳妇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京,其中意味着什么,这些人还会不知吗?   还敢上这种折子,分明是想让他发怒,气死他!周昌帝阴暗了,明白这点后,他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生气。   只是次日,又多了两位御使上折子提到这个问题。周昌帝的脸瞬间黑了,他知道这事是一个试探,不给个说法还是会继续搞这种小把戏的,于是让李德派人去把那几个人请到御书房。   “这折子是你们上的?”周昌帝问。   三人互相看了看,说道,“是的,皇上。”   “祝文况,你昨天上了一道还不够,今天又来一道,什么意思?”   祝文况说道,“皇上,历来武将的家眷不能离京,已经形成了定律了。按理说,王府的家眷是不能随意离京的,可是臣前天确实看到晋王妃带着一干下人离京了。臣上折子,就是怕皇上不知道啊。”   “她离京,是朕允了的。”   “皇上,这个不妥吧?万一,万一,要是晋王——”   “万一什么?”周昌帝沉着声音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老五刚走,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来给他上眼药了,真是够了。   “万一晋王谋反的话,有晋王妃在,对他也是一个牵制啊。”   “你是说晋王造反?”周昌帝咬着牙问。   祝文况默认了。   “你们好啊,真是好!老五刚押着粮草军资出发,你们就迫不及待来给他上眼药了,是嫌咱们大昌不够乱是不是?说,是谁派你来的?老三还是老四?或者是老大?”   “皇上熄怒。”   “熄怒?有你们这班‘好臣子’在,朕熄怒不了!”周昌帝看着这些人就来气,“这场仗能不能打胜还不知道,你们就开始计较起胜仗之后的事来了。”   三人被骂个狗血淋头,其中祝文况为最。   “而且,谋反?亏你说得出来!就算你祝文况全家人都谋反,老五也不会干这种事!”周昌帝这话讽刺意味甚浓,他信任君南夕,信任这个儿子。再者,退一步讲,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了。如果他真是那种为了江山连父母都不顾的人,难道谢意馨一个女人,就能约束他了吗?   “朕再一次告诉你们,晋王妃离京的事,是朕准了的。这样你们可以消停了吧?你们要是闲得发慌,就去给朕多倒腾一些粮草军资!别老想着整这个弄那个了。如果你们还有精力,就再去管管百姓们如今过冬的事,少死几个百姓就是你们天大的功劳和政绩了。”   “现在给朕滚出去!”周昌帝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祝文况等人走后,周昌帝仍觉得不能消气,整个人略显焦虑地走来走去,“这些人一个个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就知道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真是气死朕了。”   “这皇位,只要老五想要,朕就能给!还用得着谋反?"周昌帝气呼呼地说道.   听到此等机密,李德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就恨不得自己暂时性耳聋了。   ******   当日,御书房的对话传入了某些有心人的耳中。   “父皇真是太偏心了。”君景颐一掌拍在书桌上,恨恨地说道。   做皇帝的人一向多疑,所以君南夕能得到他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真的是很让人嫉妒。而且周昌帝还爱屋及乌,连对谢意馨都比其他媳妇好上几分。   如果君景颐知道祝文况走之后周昌帝在御书房自言自语的那番话,指不定能吐血。   原来他们争来抢去的东西,不过是人家君南夕不要的货色。    ☆、第九十八章   景王府大厅,君景颐与朱聪毓谈完公事之后,君景颐让下人沏了一壶好茶上来。   连喝了两盏茶,人都放松了之后,君景颐才说道,“子恒,你什么时候去蒋家把我那小姨子接回去啊?”   距离那日朱聪毓让蒋沁夏滚回娘家,已过了半月,现在已经传出一些闲话了,再这样僵着对蒋家对朱家都不好。   再者,蒋家与朱家都是他景王一系的人,和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闹下去,对他景王也没有好处。特别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闻言,朱聪毓缓缓垂下眼眸,这是蒋家的要求?   但是,很快,朱聪毓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契机,一个向景王解释他与殷慈墨之间是清白的的契机。一则,朱聪毓也不愿意心中的人儿因他而受到猜忌。二则,也是想看看景王对此事的反应。   虽然有时候解释就是掩饰,给人一种此地无银的感觉。但他们一直避而不谈这个问题,总让人感觉不那么踏实。而且景王对这件事的反应也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一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又如何得知景王的反应呢?   于是他说道,“其实臣早已有打算将她接回来,毕竟朱家没个女主人也不像话。只是她是个拎不清的,竟因那天的意外就说臣与殷侧妃有染。这根本就是没影的事,臣敢对天起誓,臣与殷侧妃之间清清白白的!”   “况且退一步说,即使有,作为妻子哪个不是一再帮忙遮掩的?她呢,怕这浑水搅不够似的四处加油添醋地宣扬,有她这么为□子的吗?”   朱聪毓是越说越气愤,显然他对蒋沁夏的不满由来已久。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蒋沁夏流了孩子伤了身子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连原先仅剩下的一丁点愧疚已经消散无踪。现在他只觉得蒋沁夏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孩子,不把安国侯府败光才怪,没了那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见他如此激动,君景颐又动手给他添了茶,才说道,“子恒,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的为人如何,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如你所说,这本来就是件没影的事,我又怎么会相信?这也是我一直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的原因,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真的。”   朱聪毓从他说话开始,想起他说这番话的初衷,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了。整个人很认真地听着,眼睛也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听到此处,朱聪毓眼睛一闪,一直没表态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对这事信以为真,并且把此事暗藏于心底,只等日后清算了。   朱聪毓的这个怀疑并没有坚持多久,到谈话最后,就被君景颐消除了。   “而且——”君景颐放下手中的茶杯,轻敲了桌子一二,“这些流言蜚语或许就是别人的阴谋,意图分化咱们,子恒你放心,我看得清楚,不会上当的。”   “还有我那小姨子,如今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个拎不清的,只是你也得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她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小姨子,还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一二。”   朱聪毓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是,似乎在景王的劝说安抚下,脸色渐渐的缓和了。其实朱聪毓是有些不自在的,这件事他本来就不占理,前面的理直气壮在景王的好言相劝之下,越发地显得心虚,不过他面上却丝毫不露。   “唉,这件事臣也有错,如果当时多留几个人给她,就不会发生那件憾事了,如今臣也只是希望她能稍微替臣替朱家想一想,别再做出损已利人的事了。”   君景颐点头,“这个自然,我会让王妃和她说说的。”   “只是说起这个,我早就想说说你了。只是后来小姨子她落了身子,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就没说什么让你难受的话。现在我就得骂骂你,我知道你忠心,但你这事做得太欠妥当了。”   “王爷教训得是。”朱聪毓乖乖认错。   “那我小姨子?”君景颐问。   朱聪毓意会,“那臣过两天去接她。”这回朱聪毓应得倒爽快,其实蒋沁夏走的时候带走了不少好东西,近来他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说完事情,朱聪毓在景王府中也呆了小半个下午了,君景颐端起茶来。   端茶送客,朱聪毓明白的,于是看了看天色,说道,“王爷,天色也不早了,要是王爷没什么吩咐的话,臣就先家去了。”   “嗯,你先家去吧,冯总管,替本王送送世子。”   朱聪毓出了景王府的大门,一路上他步履轻快,神色轻松,想来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了。   景王府内一处幽静雅致的院落里,殷慈墨刚给儿子喂完奶,哄睡了他,才得空问流雨,“今儿个,王爷在前面招待安国侯世子?”   “是的。”流雨没什么精神地答道。前些日子她表哥蓟江老家的一个叔婆去世了,据说这个叔婆生前对表哥兄弟俩很好,她表哥带着表弟回去奔丧,而且和她说好了处理完叔婆的身后事之后便会赶回京城的。原本说好期间也要互通书信的,可是如今她都寄了两封信过去了,仍然没收到回信。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   “说什么了?”殷慈墨问。   流雨精神恍惚,殷慈墨又重复了一遍。   流雨对上她略带不满的神色,有些回神了,“小江过来了,奴婢让他进来。”   小江是她安排在君景颐身边伺候的人小厮。   流雨说完,就挑着帘子出了门。看着她的背影,殷慈墨不由得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女孩子大了,心思就杂了。   没一会,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进来了。   听了那小厮的回禀之后,殷慈墨陷入了沉思。   自那件事出了之后,君景颐的反应很正常,活脱脱一个初听到消息时隐有薄怒查清真相后不介怀的形象。可是,就是太正常了,连分寸都掌握得极好,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就是这么‘完美’的表现让她有种违和感,殷慈墨拿不准了。因为这样的表现,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一是,君景颐如他表现般,完全不在意这件事,这是最好的结果。   另一种结果就是,那日在秦国公府上蒋沁夏的话还是让他有了想法。现在忍着,却不让他们知道,说明君景颐心底是很介意这件事的,并且心中已经有了认定,任何的解释都不能撼动半分了。   殷慈墨神色凝重,如果是后一种,她该怎么办?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同于京城仍然平静的气氛,霖城这边,因战事紧张,已经戒严了,虽然没有限制出入,但安排了人员盘查。   所以谢意馨他们带着大批物资抵达霖城的时候,已经引起了有心人士的注意。   当晚,君南夕就带着一身的寒气来到谢意馨他们落脚的院子。   门僮从门孔中看到身披天青色大氅贵气逼人的君南夕时,忙开了门,将君南夕及他的随从一行人迎了进来。   另一人立即掉头去叫大管事去了,直呼有贵人到。   秦青闻声赶来,,看到黑着脸的君南夕时,心中不是不忤的,“王爷,您来了。”王妃真是料事如神,她先前就说了,他们抵达的第一晚,必能见到他们王爷的,果真呢。   “嗯。”君南夕没有好脸色。他已经连续两天没睡了,刚回到自己的帐里,就听到谢意馨来霖城的消息,只觉得心中又惊又怒,头痛得紧,然后二话不说地赶了过来。   “你们王妃呢?”   “王妃正在后院休息——”秦青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带路!”   看来自家爷气得不轻啊,不知道王妃能不能扛住哇,秦青一边带路一边在心里嘀咕。   院落是三进的,没多久便到了谢意馨落脚的正屋。   谢意馨也是刚洗漱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裳,正和小十一两人就着小点心喝着热呼呼的花茶。没办法,他们刚进来,晚饭还没准备好,离吃饭时间还要一会儿呢,孩子又不经饿,先吃点垫垫肚子。   “你来了。”见到君南夕时,谢意馨丝毫不意外,笑意吟吟地迎了上去,给他解了大氅,然后将一杯热茶塞到他手里,“看你一身寒气的,来,先来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如同在府中般的相处让君南夕生不起气来,只能摇着头,“你啊。”   君南夕此刻很能体会当初被人先斩后奏的滋味了。原本接到消息时他很是气急败坏的,此刻见到了人,情绪倒是缓和下来了。也不客气,接过她倒的茶喝了起来。   谢意馨知道接下来的话并不适合小孩子听,于是就趁着他喝茶的空档让周嬷嬷进来把小十一领下去歇一会。   没多久,君南夕就把手中的热茶喝完了,正着脸色问,“这里危险,你准备什么呆几天回去?”   “答案你心中不是有数嘛,自然是你什么时候离开,我就什么时候走了。”   “胡闹!”君南夕轻斥。   谢意馨撅着嘴看向他,君南夕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别任性,这里的战事很吃紧,我也不一定滕得出手来照顾你。回去,别让我担心好吗?”   谢意馨摇头,“不,我不走,这回不能听你的。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我出来的时候,父皇给了我几个人。”   君南夕知道父皇手下有一批人身手都是极好的,不比军中最优秀的士兵差。   “听话,你在这会影响我的,甚至拖累我!”君南夕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   可谢意馨却笑了笑,说道,“你想把我气走,你以为这是为了我好,但真的是这样吗?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们角色互换,你会不会和我一样?”   君南夕不语。   “我们说过生同衿死同樽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想呆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说这话时,谢意馨握住了君南夕的手,“其实霖城和京城没有区别,你觉得如果这里守不住了,被北蛮人攻破了,即使是京城,也是不安全的。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良久,君南夕才看着谢意馨说道,“你说服我了,我只希望如果真有万一,你不要后悔。”   谢意馨坚定地说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不会有万一的那天,也不会后悔。    ☆、第九十九章     “爷,邓大将军派人来请您回去,说有紧急军情——”   门外传来小卓子小心翼翼的声音。   这声音打破了一室温馨。君南夕眼一黯,就连谢意馨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边的战事那么吃紧。这才见面,就要分开了,她本来以为再不济两人也能一起用个晚膳的,看来是不行了。   屋内蓦然的安静让小卓子的心一抖一抖的,暗地里不住地咒骂,该死的蛮子,难道就不能消停一会么?好在爷不是那等残暴昏庸之人,要不然,有他小卓子好果子吃。   “我得走了。”君南夕看着谢意馨说道。   很显然,谢意馨点头,“先等一会,我让周嬷嬷给你们拿点东西。”   临走前,君南夕一把抱着谢意馨,头就压了下来。   良久,君南夕才松开,手仍然占有性地搂着她纤若有度的腰肢。   谢意馨眵开被情/欲薰染的水眸,双手仍然挂在君南夕的肩上,身体无力地靠在他怀中,小嘴微微张着喘气。   看着她亲吻过后娇弱无力的样子以及鲜艳欲滴的唇,他心中又蠢蠢欲动了,只不过听到小卓子在门外踱步的声音,动作顿了顿,然后伸手给她整理衣裳。   君南夕伸手摸摸她的脸,叮咛她,“既然决定留下了,那就好好保护自个儿,知道不?别让我担心。”   谢意馨拉过他的手,蹭了蹭,“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们先出去吧。”她也知道时间耽误不得。   一会的功夫,所有随从的士兵都肃着脸集中到了一处。   谢意馨让人给他们拿了一些糕点,又拿着油纸包了一大包肥瘦相间的腊肉,这些腊肉他们拿回去热热就能吃了,   随着君南夕来的小将士兵们高兴地接过东西,他们跟着出来本来以为能稍微歇一会顺便蹭个晚饭的,哪料计划赶不上变化。若说他们心中不失望是假的,只是军务紧急,可不能拖,回去晚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晋王妃真是太上道了,捧着东西,小兵们心中忍不住欢呼。军中的饭菜虽然管饱,但少油水,这些肉够他们饱饱地打一顿牙祭了。   看着这些小兵们高兴的样子,君南夕也勾起了唇角,朝谢意馨点过头之后,翻身上马离去,动作一气呵成。   谢意馨看着一行人往军营处扬鞭而去,周嬷嬷说道,“王妃,王爷刚才那样的动作,真看不出来腿脚有毛病啊。”   “想来是近来他上下马的次数多了,动作娴熟了,正所谓熟能生巧嘛。”   好好休息了一晚,谢意馨他们就展开了在霖城的生活。   一大早,周嬷嬷领着人在整理库房,谢意馨就端坐在书房里做着相应的规划,而十一也在另一张小矮桌上认真地练着字。   谢意馨握着笔,陷入了沉思。要说上一世这场战争会持续这么久,原因很多。除去了殷慈墨他们与北蛮人唱双簧的原因,领兵打仗排兵布阵的事情她不会,但谢意馨能看得出来,有两个原因,对大昌的影响很大。   一是大昌的战士在体质方面比不上北蛮是一点,但大昌也不是没有优势的,优势就是胜在人数众多。   二嘛,自然就是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寒雪了。在缺乏御寒物资的情况下,这场寒雪让不少将士都冻死了,大昌的实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要想缩短这场战役的时间,从这两个原因入手,或许有点用,谢意馨暗忖。   对于第一个原因谢意馨无能为力,体质并不是短时间就能提高的。但御寒物资,无非就是碳和棉衣,这个她倒是可以想办法的。棉她是没有了,但是她有碳啊。   碳火方面,先前周昌帝与君南夕在预测到今年冬天会特别寒冷以及有可能会有战争的时候,就秘密分批地购进了一些碳。不过他们的动作也不敢太大,要不,难免会落入有心人眼中,让他们猜测到什么,到时做什么都碍手碍脚的,而且也担心北蛮人提前知道大昌这边早有防备的消息。再者,北蛮与大昌会开打的事也只是个猜测,他们也不敢囤积太多就是了。   也是国库没银子闹的,猜测到要开战,许多军队的物资及装备都需要更换以及储备,这也是一个大头的支出,   再加上他们虽然知道今年的冬天会冷,但也没有料到会这样冷。   谢家跟在周昌帝屁股后面也购进了一批碳,也是分批购进的,大概有三四万斤左右。对于整个大昌来说,不算多,但当时两三个月就把江南的碳价猛的拉高了两成。于是他们也不敢再收购了。   那批碳被放在了渠南那边,至今未动。   关于那些碳的用处,在君南夕出发前的一晚,谢意馨趁着回娘家给他拿备用药时就和谢家众人商量过了。谢家也同意了将这批碳无偿捐给国家。   有了这些碳,或许就能加速大昌的胜利减少将士们的损失。   这件事是他们一致都同意了的,连一向和她不咋对付的二叔也难得的没有嘀咕什么,谢家人都很明白,不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单说一句皮之不存毛之蔫附就足够他们出点血了。   国家安全了,他们这些世家才能安稳长久地享受祖辈的积累以及自己努力来的荣华富贵。况且这些碳不值什么钱,对这些守边的将士好点,那完全是应该的,毕竟人家是用命在保家卫国。   其实谢意馨可以提前把那批碳运到霖城附近的,毕竟她是能肯定大昌与北蛮一定会开打的,   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因为被人问起来时,她解释不清。   毕竟人家会想,敢提前把碳拉到霖城来,就那么笃定北蛮必犯大昌?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动作能瞒过所有的人。   碳的用途决定了,不过谢意馨也没急着让他们把碳运来,时机还没到。   谢意馨计算过了,军营中的碳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她算过了,碳从渠南运到霖城,走水路的话,只要半个月就能到了。   只要他们的碳在差不多的时间到就行。   有些东西送得太早的话,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俗话说雪中送碳,那就是在下大雪人们急需碳时把碳送过来,才会得到他们实实在在的感激。   如果是在没下大雪前或者人家不缺碳的时候送来,不过是得到一句不甚在意的谢谢。   这种情况想想都觉得不值。   不要说她矫情,谢意馨虽然愿意把这些碳无偿地送给军队,但这些碳是他们谢家用银子买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只是挑个时机罢了,又不是不送。   计划完这事,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上一世,这场仗打得大昌百姓怨声载道,周昌帝差点就在百姓们的埋怨声中崩了。   毕竟这场仗死了一大半的士兵,光这些死者的亲人就够怨气冲天的了。再加上大昌国库并不算丰厚,打仗期间收的税也重,让百姓们都有了一点逆反心理。而当时战事紧急,相应的安抚工作没有做到位。   即使是后来的惨胜,大昌的民众也没有多大的欢喜,反而埋怨多一些。   幸亏后来君景颐提出加大抚恤金和安葬费的给出数目,又拿出了棉花种子让这些士兵的家属们优先试种,大大地安抚了军队。再加上他献出的棉衣,救了无数将士性命的大功。   这件事让一直在三皇子与四皇子间摇摆不定的周昌帝下了传位给君景颐的决心,   现在想来,谢意馨都不得不佩服君景颐殷慈墨他们收买人心的能力。   这一世,这场战争把君南夕扯了进来,谢意馨不乐意君南夕吃力还不讨好。   她想了很久,隐约觉得民众心中会有怨气,都是因为消息闭塞造成的。   除了官面上的捷报奏报,民众们都接收不到军中别的消息,将士们就连家书也回不了,百姓们对战事的参与感并不强。   谢意馨秀眉微蹙,一边想一边敲着桌子,这样的情况该怎么解决?   想来想去,还真被她想出一个法子来。   那就是收集战士们在军营中战场上的一些事,编辑成故事,当然,收集到的资料会让军队的人过滤掉一些机密事件的,不让传不让写的就不传不写。然后传回京城,让说书的在京城的各大茶楼里演说。她觉得这样做的话,效果应该会不错。   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强,她决定了,先在京城试一试,如果行,各行省也可以试试,务必让大昌的百姓对这场战役都有一定的认识以及参与感。   而故事中的主人公全部用化名,预防有人拿这事来抢功劳。而且样貌都用模糊的描述,不用特征太突出的词,以便民众有代入感,还有......   谢意馨一步步地计划着,不过这些事还得君南夕出面和邓大将军说了才行,君南夕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呢?   嗯,霖城最缺的还是大夫,受伤的士兵很多。军中虽然有军医,但缺口还是很大。不知道孙仲明孙大夫他们人到哪了?   因为谢意馨的关系,孙仲明、周通、葛发生几位大夫与谢家及晋王府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来霖城之前,谢意馨在安排相关的事宜的时候,就问过他们是否愿意来霖城帮忙一二。   他们答应会亲自领人过来,然后指点一二。   谢家在渠南的医馆名声很好,加上这几位大夫都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喜欢藏私的人。这一年,医馆培养了不少的备用大夫。   谢意馨的打算,几位大夫都和手上的徒弟说了。本着自愿的原则,愿意来的欢迎,不愿意的也不勉强。   所以至今谢意馨只知道他们启程了,却不知道能来多少大夫。   “主子,你看看谁来了?”周嬷嬷的声音里难掩喜色。周嬷嬷是谢家的老人了,王妃和金家兄弟极亲近的事她是知道的。   谢意馨转过头,只见金萧柯穿着一身玉涡色绣着暗纹的锦服,就站在不远处,抬头挺胸的,站得笔直。   军中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地方,才经过半年的摔打,金萧柯原先胖呼呼的样子不见了,整个人也抽高了。虽然面容稚嫩,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整个人也变得沉稳坚毅起来。   “表弟,你来了,周嬷嬷,快上茶!”谢意馨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招呼着金萧柯坐下。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知道这里危险么?别人躲还来不及,偏你要往这里钻,我看你真是越长越没脑子了。”金萧柯一脱了帽子,张嘴就开始训人。   死孩子,半年不见,一张嘴就训人,一点也不尊老!什么沉稳坚毅,一张嘴,全露馅了,整一个嘴毒的小子。谢意馨嘀咕,“这事你表姐夫同意了的。”   “你要是听弟弟我的,那就给我回去,现在,立即!”金萧柯板着脸说。   谢意馨摇摇头,把他爱吃的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   金萧柯闷不吭声了,他知道他们家的人是多固执的,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好了,你也别担心了,你们都在这,我呆这里不好吗?”见他的茶水喝了一半了,谢意馨又给他添上。   “那不一样。”金萧柯闷闷地说。   没过一会,周嬷嬷就来请他们去用膳了,有了第一天君南夕回来连晚饭都没时间用的教训,周嬷嬷刚才是一见到人就赶忙去了厨房吩咐他们做午膳了。   饭菜不多,就三个菜一个汤,所以很快。   “多吃点,你看你来这里才半年就瘦了那么多。”上了饭桌,谢意馨拿起专门的筷子,给他布了几箸菜,才坐回原来的位子。   金萧柯嗯了一声之后,埋头苦吃。吃了一碗饭之后,他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汤,又抬头看了对面的表姐一眼,只见她慢斯条理的用着饭,用得很香的样子。蓦地,金萧柯有一丝丝心疼。   霖城的吃穿用度是比不上京城的,在这里,有些东西就是你有钱也买不到。这么简单的菜,在京城的话,恐怕表姐身边的周嬷嬷用膳的规格都要超出这个了吧?   这么一想,他的脸绷得更紧了。   “怎么不吃了?菜不合胃口?”谢意馨问。   “没有,饭菜很合口。”金萧柯摇头,   两人很快就吃完饭,金萧柯是在军队养成了快速进食的习惯,而谢意馨是不太饿,只吃了一碗就饱了,然后两人移驾到偏厅。   “对了,你在营中能经常见到你表姐夫吗?”谢意馨问。   “不常见到。”表姐夫是属于总营区那边的,而他隶属霖城原属军,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军队是从别处调过来的。他见到表姐夫的机会并不多。   闻言,谢意馨略感失望。她来这里已经快有好些天了,他们也仅仅见过一面而已。   不过就算是这样,谢意馨只要想到离君南夕很近,就觉得安心。   偶尔望向军营的那一片地,知道他安然地呆在那里,即使看不到人,她就安心就高兴。    ☆、第一百章   接下来的日子,谢意馨忙碌了起来。   晋王妃到霖城的事虽然没有声张,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这不,等他们休息了两日后,好些帖子到了。   谢意馨让周嬷嬷把帖子拿来,然后一张张剔除,剩下的,就是她需要见的。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中该见的人她得见一下,该给的面子是要给的。况且多认识一些人没坏处,毕竟有些事光靠她一个人办也办不了。   日子就在忙碌中过去了,两日后,谢意馨见到了君南夕,把好先前的打算和他说了。君南夕听后,同意回军营后和邓大将军商量一下再告诉她结果。   不过谢意馨觉得问题不大,他们这是免费帮他们军队经营名声呢。只要他脑子不犯轴,都知道这对他麾下的军队来说是件好事。况且材料方面又由他们把持着,能对外才传回京城,如果波及到军中私秘的,一律销毁,没什么风险。   不出两日,君南夕果然传来了好消息,说邓大将军已经同意了这件事,并且说了,相关材料他们会帮忙收集和整理,然后交到她手上,后续的事情就归谢意馨了。   谢意馨这边自然是没问题的。   ******   “主子,咱们那天救的人前些日子醒过来了,如今已经能下床了,想过来和您道个谢。”周嬷嬷走进屋,笑着说道。   在来霖城的路上,他们救了一个身体多处灼伤且昏迷的人,不过到了霖城之后,他们把人交给了春景,那人不曾与他们同住在一处。   谢意馨抬头,脸上带着意外,显然是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哦,伤都好了?”   “好了,都能下床走慢慢走几步路了。当时他醒过来时就想过来和主子道个谢的,只是主子忙,没让。”   “嗯,既然好了,就给他些银子,打发他走吧。”谢意馨不甚在意地说,救人只是举手之劳,她也不打算挟恩求报什么的,况且那人应该也没什么可图的。   周嬷嬷忙笑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人想留下来帮我们做活,说只要赏口饭吃有个窝住就行。”   “嬷嬷,咱们不缺人吧?”况且霖城此时不是个适合百姓安家乐业的地方。   周嬷嬷明白了,“那奴婢这就去打发他走。”   没多久,周嬷嬷就一脸为难的回来了。   “怎么?”   “那人不肯走。”   谢意馨眉一蹙,难道这人要赖上自己?   “他想见见主子,和您当面道个谢。”周嬷嬷说道。   “你和他说,这些虚礼就不必了,让他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是,奴婢这就去说。可他说如果王妃不肯见他,就让他在门口道个谢也成。”   听到后面,谢意馨才知道自己把人想歪了,人家只是有些固执而已,或许是出于有点小羞愧的心理,她说道,“罢了,让他过来吧。”   周嬷嬷见谢意馨答应了,也是松了口气,说道,“这就好了,主子,你不知道,那人也是个可怜的,家中老父老母早就过世了,唯一的姐姐嫁人十几年了,也不咋搭理这个弟弟。那天我们碰到他时,他身上的伤是大火烧出来的,他的族人也不管他,就把他丢到村外,任他自生自灭,想想都让人心寒啊。”   周嬷嬷一边给谢意馨添茶水一边唠叨着这些事,添完后,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才走出去。   谢意馨在以后的日子里都无比庆幸今天的决定,要不然,这么一个人才都让她错过了,而且没有他在的话,还会发生一些不可弥补的憾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草民杜渐生谢过王妃的救命之恩。”门外响起一道男声。   “嗯。”谢意馨在想事情,反应慢了一拍,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等那句话过脑的时候,她蓦地坐了起来,“你说你叫杜渐生?家住下河湾的杜渐生?”   电光石影之间,她想起了救他那日他身上的伤。他身上的伤不止是火烧伤的,还有一些是被炸伤的。现在想来,难怪她当时看了两眼,觉得那么怪呢。   当时没看出来,是因为她是女人,不可以老盯着陌生男人的身体看,这样显得太轻浮了。直至听到他的名字,那日救人时被忽略的细节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王妃认识草民?”杜渐生的声音略带疑惑,他虽然为人有些迟钝,但谢意馨的异样他还是感觉到了。   认识,怎么不认识?!   上一世的他可是殷慈墨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负责炸药炮火的研究,深受殷慈墨重视。正是因为他,大昌在多次的战役中都取得了胜利,国运日渐昌隆。   关于他的生平,谢意馨也有所了解。   杜渐生家是手艺人,世代都是做兹花的。   家里有着手艺,按理说,只要杜渐生安安稳稳的做着营生,以后的日子不说十分富足,但温饱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他偏不,成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捯饬着啥。   用现在的话来说,杜渐生就是个不安分的,特别是他父母去了之后,他就更加神神叨叨了,屯子里的人只知道他家的茅房已经失火。   就是在杜渐生父母死后不久,他就被殷慈墨找到,然后失踪了,等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个名声大噪的小将军了。   此刻,谢意馨没想到自己这么随手一救,就给自己划拉到了这么一个宝贝。   如今的谢意馨有种被宝贝砸到的感觉,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改变了殷谢两家命运的原因。   其实谢意馨这个想法是对的,如果殷家未灭,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展。下河弯的里正夫人与殷家的一个媳妇儿有点亲戚关系,和她透露过不屯子里的事。那个媳妇儿为讨好殷慈墨,便把杜渐生家的事拿出来说嘴凑趣,这才让殷慈墨注意到了杜渐生此人,进而将他揽入麾下。这件事情正是发生在这一年年末。   只是殷家被灭了,自然就没了那个媳妇儿,殷慈墨也无从得知杜渐生这号人物,于是便有了杜渐生第四回让房子着火的事。   而且冬天风大,大火被风一吹,很容易蔓延,他家房子着火时,一眨眼的功夫就连累了旁边的邻居,还伤了一个孩子。之后,他才会被屯子里的乡亲无情的抛弃。   杜渐生也没料到会这样,他也很内疚。   “王妃是否见过草民?”谢意馨的反应太奇怪了,杜渐生不由得又问一遍。   谢意馨平复了一下心情,含混地说解释,“我娘家那边有个婶子,在你们屯里有个亲戚,听说过你的事。”   “哦。”杜渐生的声音有些萎靡,他家除了他的混账事,还有什么事能让别人注意到的?   “听周嬷嬷说,你的双亲已逝,可有何打算?”谢意馨问。   杜渐生苦笑,“草民暂无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再不济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上一两块地,务农了此残生了。”   谢意馨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听说杜先生祖上是做兹花的,有这手艺,杜先生生活不成问题了吧?”   杜渐生苦笑,“草民已不打算碰这个了。”声音里难掩萧索。   谢意馨皱眉,她还指望他把炸药给她研制出来呢,他怎么可以不碰老祖宗传下的手艺了呢。   上一世,炸药是在君景颐登基后两年才研制出来的,用于大昌与硫球之战,并且大昌一战成名,弘扬国威。殷慈墨也是因此成为后宫中隐形的第三方势力。   只是关于炸药炮火都是严格保密的,配方用料什么的,少有人知道。   她要的也不多,她只是希望有了杜渐生的帮忙,与北蛮的这场仗能减少伤亡而已。   不过具体的事情还得想想,怎么和君南夕说。这个且放一边,“如果杜先生不怕的话,就留在霖城如何?”   “一切听从王妃的吩咐,草民的命是王妃救的,如果没有王妃遇过并且动了恻隐之心,草民怕早就不在了。”杜渐生很明白,以他当时的伤,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恐怕熬不过三天。   “那杜先生可愿意去军中做事?”   杜渐生有些为难地说道,“不知草民去到军中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大了,谢意馨暗忖。   “倒不是草民怕死,而是草民的身体就和书生一般,虽然没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地步,却也差不多。草民怕进了军中连累人。”杜渐生的声音里带了点难为情以及羞愧,惶恐害怕倒没有。   谢意馨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杜渐生的身体差,在上一世她也有所耳闻。   “放心,我既然敢安排就一定是你能胜任的。不过此事不急,我还得问过晋王才能确定。你这两日且四处走走逛逛吧。”走得多了逛得多了,见到的就多了,面对着受苦的大昌子民,你还能忍着不动脑子么。   “但凭王妃吩咐。”   ******   周昌帝对战事的进展很是关注,所以对于军中物资的消耗他心中也有点数。对于邓大将军来信所说的‘筹集物资与北蛮长期抗争的事’,他是极赞同的。   大昌将士的体质不如北蛮,硬碰硬只会让北蛮占便宜,只能迂回着来了,只是这样太消耗物资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实北蛮比他们大昌更想速战速决,因为比起后备物资,北蛮不如大昌多矣,心急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拼命地想开一道口子,得已进入大昌的话,补给什么的都能接上了。   偏偏他们大昌就不如他的意!   计划是正确的,只是物资方面,就让周昌帝发愁了。   可是,没几天,他就得到一个好消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原来,那些关于士兵的小故事谢意馨让人快马加鞭弄到谢家,顺便附带了一封书信,是给老爷子的。   谢老爷子看了信之后,眼睛一亮,让谢昌延放下手中的事,专心完成这事。   这些故事都是很粗糙的,必须再经过整理润色才能用。   霖城多武将,谢意馨手上也没有多少文人可用。   这些问题到了京城,就完全不成问题了。谢老爷子本来就居于文人之首,与谢家交好以及受过谢家恩惠的文人多得数不过来。   要武将没有,文人那是一抓一大把。   事情进展很快,这些小故事经过专门人士的润色修饰之后,一个个都成了脍炙人口的感人故事。   试说点就设在京城里谢家经营的茶楼里,谢昌延特意请来了京城最好的说书人。   第一天在京城的茶楼开讲之后,效果那叫一个好,百姓们都极爱听。   茶楼几乎是场场暴满,茶楼掌柜的都快笑不拢嘴了。   在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这些小故事感动着无数的老大妈老大爷,同时也激励了无数的青少年,他们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赤膊上阵与北蛮人大干一场。小姐夫人们不容易出门的,却也让家中的小厮去听了,回来学给她们听。   不仅如此,这一场场精彩的说书,同时也为谢家赚进了无数的银钱。   谢家更是在捐赠风潮开启之前,就上奏周昌帝,谢家愿意无偿捐出四万斤碳火,喜得周昌帝差点就从龙椅下来扶谢老爷子了。   而让谢意馨意想不到的是,等这场仗胜利之后,霖城的士兵回家说亲时,都异常地顺利,甚至有些都是女方派人上门探的口风。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一轮的说书,相当于一场民智的开启的,影响是深远的,也是显然易见的。   原来说为了支援霖城的战事,朝庭要征税;而在此之前去年创立的救援基金会动员百姓们捐东西时,一个个都不乐意,推三阻四的。   听了几场故事之后,大家都松口了。都是有儿有女的人,有些儿子还在边城效力,听着故事中对他们所有点滴的描述,说不感动是假的。   于是,他们有钱的捐点钱,没钱的或捐点衣物碳火什么的,再不济也捐两捆柴。   别瞧不起捐柴的,都是百姓们的心意,而且这些粮食和柴碳才是军中目前最需要的东西,现在四处都是大雪,碳火奇缺,就算他们不计代价想烧山取些碳火,都点不着,火烧不起来。   有时路上还有一些奇景,就是半大的小子们催着老子老娘去捐物的。   周昌帝知道这个情况大喜,却也明白,百姓们都不容易,有些东西真是从他们的嘴里抠出来捐的。   之后,周昌帝思考了一晚,召集了大臣,商议出了一个条例。   这个条例就是捐物资的百姓们,朝庭会对所捐的物资着重进行登记及估价,并且发放一张凭证,来年百姓们可凭借凭证减免一些税务。   此条例一出,百姓们都感动了,国家此刻危难,还惦记着不占百姓的便宜,这么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国家是再好也没有了。他们不敢想象,如果大昌败了,国家被北蛮攻破之后,大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特别是一些家中有老人的,曾经经历过朝代更迭的,更是把前朝的一些事拿出来讲给这些年轻人听,于是百姓们越发地坚定了要与国家一起共渡难关的决心。   ******   “谢家这回脑子倒转得快。”殷慈墨抱着孩子,看着楼下的人,语气淡然地说道。她现在才知道,古人的智慧不可小窥。   “是啊,这招使得漂亮。老五与父皇,真是默契。”旁边的君景颐应道,说这句时,君景颐的眼神是晦暗不明的。   老五不能继承皇位,却老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真是让人不快啊。看来,有些事该开始了,先收拾掉眼前碍眼的人先!   殷慈墨也笑了,笑得意味不明。看着楼下的百姓,殷慈墨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原先是想等情况再恶劣一些时再动手的,只是此刻她可以预测,如果她再不动手,怕是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时,他们夫妻俩人,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这日,霖城的同知夫人过寿,给她也下了帖子。谢意馨赏脸,去了。   晌午出来的时候,她就想走走,便打发抬轿的人回去了,带着几个下人慢慢地走回去。因为不远,春雪也没反对。   咦?走在前面的谢意馨突然顿住了脚步,头扭了一下,朝着她刚才眼角扫到的地方看了过去,怎么没有?   “主子,怎么了?”春雪问。   “没什么。”谢意馨皱着眉摇了摇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只是她再细看的时候,人影都没有了,难道是眼花了?   “走吧,咱们回去。”   冬天的日子过得极快,几乎起床不久,然后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在谢意馨的预计中,孙仲明与周通带着三四十人长途拔涉到了。   见到那么多人,谢意馨都吃了一惊,她本来以为能来十几个人都算多的。   后来是孙仲明笑呵呵地告诉她,一开始出发时,他们这队伍只有不到十人。   队伍能壮大起来,都是那些小故事的功劳,这些感人的小故事激励了无数的热血青年。   那会他们在驿站落脚,得知他们一行人是前往霖城救治士兵的时候,许多半大的孩子包袱款款地追着他们来。不过除了会些医术的,其他人都被他们劝了回去了。   这些都是谢意馨先前没料到的,她之前只想着让百姓们对霖城的一些情况有所了解,多体谅一下边城的难处。   不过这样也不错,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谢意馨也就丢开手了,接着就是将这些人安顿好,并且让他们尽快地开始干活。   不到两日,守着军营的士兵发现不远处支起了一个很大的摊子,貌似是给人抓药看病的,每天都有不老少的百姓们排着队等着。   守门的士兵是个机灵的,立即把这消息上报了。   一番明察暗访,确定了孙仲明这些人与晋王妃渊源颇深并且没什么问题后,军中的人就没有管他们了。   直至有一日伤员很多,所有的军医都顾不过来的时候,军中的人想起了孙仲明他们,于是就抬了一些伤员过去让他们搭把手,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帮上忙了。   此后,孙仲明他们就成了军营外一个特殊的存在,隐隐的受到了士兵们的保护。   对于这些,君南夕虽然一直忙碌,但心里有数的。   在谢意馨的期盼下,夫妻两人再次见面了。   君南夕是深夜出营的,当时她都准备睡了。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忙起来给他张罗吃食和热水。   这一晚,许久不见的夫妻两人自有一番缠绵。两人颠鸾倒凤,直至深夜。   事后,谢意馨窝在他温暖的怀中,和他说起了杜渐生的事,旁的她也没多说,只让君南夕安排个闲差,如果杜渐生有什么要求或者要什么奇怪的东西的话,都满足他。说完之后,谢意馨有些忐忑地看仰头看他。   君南夕应了下来,也没多问什么。反倒让谢意馨偷偷松了口气,因为他真问起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想骗他。   谢意馨埋首君南夕怀中,暗下决定,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关于重生的事,她会找个机会和他说的。现在,睡觉吧。   ******   京城这边,周昌帝的病虽然没有太好,但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让不少人松了口气放心的同时,也让不少人焦急不已。   君景颐和君沂钰就属于后者,尽管面上也是一副庆幸父皇无恙的模样,但心中,兄弟俩人说不失望是假的。   这段时间,皇位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块要掉不掉的肥肉。   他们就如同两只馋了很久的狗,亦步亦趋地跟着。就算别的地方有诱惑,他们都忍着不去。   可惜,他们跟了那么久,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那块要掉不掉的肉竟然被他们父皇越拿越稳了。他们没有情绪外露都多亏了一向强悍的自制力。   霖城虽然还没有大好消息传来,但君南夕去了之后经营到如今这种局面,他们父皇暗地里没少夸。这样的对比,带给他们的煎熬也是很大的。   这日,宁王君沂钰来给他母妃请安后,将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心腹也派去守住门口了,一个不剩在跟前。   淑妃有些疑惑地看着儿子,他这是——   “母妃,我想......”君沂钰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后面的词除了淑妃,几不可闻。   淑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君沂钰说完之后,她担忧地开口,“儿呀,咱可不能这么干,咱们要是出手,那就是输了。你父皇要是知道,那皇位绝对是与咱无缘了的。”   淑妃还有一句没说的是,大概还会性命不保,她是极不赞成那么冒险的做法。   “母妃,儿子才没那么傻。”随即,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之所心会有这么个想法,是因为儿子发现老三他......”   说这话时,君沂钰的表情带着微微的得意。三皇兄做得再隐秘,还不是被他发现了。   “不可能吧,老三竟然那么胆大包天!”淑妃被这个消息惊到了,老三竟然敢在他父皇的药里动手脚。   “如果不是他先出手了,儿子是绝对不会动的。现在咱们只需要借着他的手,把药量加重,神不知鬼不觉的,即使被发现,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君沂钰志得意满地说道。   见他母妃还是一副不安的样子,君沂钰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母妃经过上回被降妃位的事之后,真是越来越胆小了,“母妃,富足险中求。难得那人露了那么大的破绽给咱们,咱们不利用,就太亏了。”   君沂钰的声音难掩兴奋,淑妃终归觉得不妥。这些年她隐隐看明白了,周昌帝能在儿子幼小的时候护着他们长大,驾崩之前,他一定会安排好相应的事宜,保住这些儿子的性命。十全十美的安排不敢想,但性命应该是无忧的,前提是儿子不犯浑。   况且景王与儿子明争暗斗了那么多年,两人互有胜负。但她知道,其实是景王略占上风的。这样的人会轻易暴露出破绽来给老四逮着?   君沂钰倒觉得这很正常,别说连他都起过那样的心思,老三一向都比他狠,这回比他先下手,没什么奇怪的。   淑妃求稳,她是没办法理解皇位对这些皇子的吸引力的,以及身为皇子,骨子里那种天生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热爱。虽然她一再相劝,就看君沂钰听不听得进去了。   *******   君景颐走到宫中,突然从拐角处快步走出来一个人,问礼后擦身而过时,快速地朝他手心塞了一团纸。   君景颐不动声色地收紧,等到一个人时,他才打开,只见上面写着,爷,鱼儿已经上钩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老四,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   北方的冬天是寒冷的,特别是今年,仿佛冷到了骨子里,呼出的热气眨眼间就变成了雾变成了冰。即使是呆在军帐中,温度也不比外面高多少。   位于大昌东北部的霖城,无数的将士扎营于此。   每日,都有最少几人被冻死在夜里,清晨的时候由巡逻的人抬出军营,悄悄地埋了。   有时看到同一个帐蓬里的战友被抬走,其他人也没有多少表情,脸部麻木而僵硬,因为这样的事情经历的多了,他们就麻木了。   气氛压抑而沉重,众人的情绪似乎随时都有暴发的可能。   只是军中的人不知道,北蛮来势凶凶,大昌作为被动防御的一方,现在的情况比上一世好太多了。上一世,一晚死十几个人都是少的。   “妈了个巴子,老子不干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把扯过头上的帽子扔在地上,还不解气地在上面踩了几下,“老子得去问问为什么要厚此薄彼,不给老子发暖和的棉被!”   另一个叫罗正清的汉子也附和道,“对,要去问问。他娘的,老子在这边关拼死拼活,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那帮狗娘养的就成天高床暖被,吃香的喝辣的,甚至连家中的娘们都带来了。没天理了!”   “志哥,你说的是咋回事?”这是不明事由的人。   曹志杰,也就是那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他也是外来军滇军的一个小军官。   营账内,有些老兵不为所动,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喳呼啥,同人不同命!你要是投胎时托生到贵人的肚子里,都仗都不用来打。”   “老沈,你这话就不对了,就算咱命不好要来打仗,也得给吃饱穿暖吧?这回咱们一起去问问,该咱们的东西可不能被霖城军给昧了。”   军中男儿多血性,在有心人的煽动下,他们很快就沸腾了。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往总营区去了,见到的士兵难免会问怎么回事。得到答案的人也不愤地跟上去了,一路上,队伍是越来越大。   “金校尉,不好了,那边的人闹起来了。”   金萧柯正在帐内整理兵器,一个小兵嘴里嚷嚷着话就冲了进来。   金萧柯如今是个昭信校尉了,昭信校尉虽然只是个正六品的武官,但相对来说,也算是升得快了。要知道半年前金萧柯进军营时可是以白丁的身份进来的,而且此次战事如果大捷,还会论功行赏,职位还要再升的,前提是不犯大错。   “怎么回事?”金萧柯忙问。他以为是两边的人又打起来了,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如今的霖城,驻扎着两支不同属地的军队,一支是金萧柯所在的原属军,另一支就是从外面调来的,叫滇军。两支陌生的军队一起作战,一些小摩擦小矛盾是有的。小兵口中说的那边的人,正是滇军的人。   小兵把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了,金萧柯听着就不对了。   这些日子,军营中就一直在暗暗流传晋王妃尾随晋王来了霖城一事。话也传得很难听,什么谢家养女不教!晋王妃离不开男人这些混账话他没少听。   金萧柯也是暗暗着急,无缘无故地被提及,准没好事,可是又不能强制勒令他们不许谈论此事,只能静观其变,心中希望只要过一阵子就好了。   “我去看看。”金萧柯说着就走出帐蓬,想了想,直接去了他的上级于正于参将那里。   没一会,两人出来了,两人步子走得快,正好截在他们前面,见到这些人一脸激动的样子,于正不由得肃着眉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罗正清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   “回于参将、金校尉,我们不干什么,就想心中不愤,讨个说法而已。”曹志杰梗着脖子说道。   于正板着脸,“你们想要什么说法?有那么多闲心瞎整就去校场上练练,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小命!”   曹志杰也是气急了,“我们就想问问晋王和邓大将军,我们知道现在有一种棉衣又轻又保暖,为什么不多发一些这样的棉衣下来。”   “这些是你们该过问的吗?”于正不悦了。   “是,我们是不该过问,可你们也不能太偏心了啊,把好东西都给了原霖城军,我们滇军就合该用差的?于参将,你也得想想我们滇军啊。每天一早,就看到那么多兄弟死去,我们看着难受。咱们的兄弟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因缺衣少食而死,你让我们怎么能没有情绪!”   君南夕没想到刚回到营中就遇到一波闹事的士兵,身边的人正欲上前喝止,被他抬手制止了,一行人就站在拐角处听着。   于正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我们都会处理。别忘了你们是军人,军人的责任就是打仗!不是朝堂上的政客!成天计较这计较那的。现在立即给我滚回营帐里,要不然,闹事者,扰乱军心者,一律军法处置!”   俗话说,不患寡,患不均。正是考虑到这点,他们发棉服时,都是公平公正的。却不料就是这样还被人怀疑偏心。   于正说完,那些人还是不为所动。   “怎么,我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是不是?”   “参将,我们来闹,就是想你们给我们滇军多发一些保暖的棉衣,你做为整个军营的参军,可不能这么偏心。”   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每日的碳火也是有定数的,他们这么做也是想多点活命的保障而已。   “棉衣被服碳火乃至粮食的发放,都是有标准的,公平的,而且你们说的那种棉服已经发放完了,没有了。”   看于正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曹志杰无措了,跟来的人有些也打退堂鼓了。   “我们不信!”罗正清适时地说了一句。   闻言,君南夕眼睛微眯,这个罗正清,有点问题。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军中男儿多血性,而且也死认理,只有拿事事实来让他们服了,剩下的事就好说了。   他们先前还烦恼着怎么解决两支军队不睦的事,这次正好一起解决了。   “你们是觉得我们上面的人偏心,慢待了你们这些滇区的士兵是吧?”君南夕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那些来闹事的说了一个是字,却少了那么点理直气壮的气势。   “好,李江,带他们去甲区看看,我们上面的安排有没有偏心!”君南夕说道。   那个叫李江的小士兵答了一个是字,然后睨了这帮闹事的人一眼,道,“请跟我来!”   看完十几个帐蓬出来,这些闹事的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少人都是神色复杂的样子。事实胜于雄辨,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些帐蓬说实话,有些帐蓬甚至是漏风的,还不如他们的呢。碳盆里的碳也不多,曹志杰注意到有些碳盆是熄了的,而整个帐的人都在做着运动,或者踢腿或者跑步什么的,用以热身。   那些穿在霖城军身上的棉衣他们也看过甚至摸过,一个帐子十五个人,能有两件那种棉衣就算不错了,比例和他们滇军的差不多甚至不如。   上头的人待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偏心谁。如果是一个帐蓬如此还能说是个别,但十几个,个个如此,那就是事实了,况且进哪个帐蓬都是他们自己随意挑的,作不了假。   这些人中,又以曹志杰最难受。事情都是他挑起的,被参观的霖城军都用不屑的眼神斜睨他们,这滋味不好受哇。   参观完十几个帐蓬,李江把他们又领回原来的地方,于正的训话开始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些棉服,是我们大昌这两年新找到的种子种下的新品种。虽然经过两年种植,但收获也不多。这些棉服,连皇上都没留下哪怕一件,全部都送来了。你们不寻思着如何杀敌保住性命,老琢磨着谁东西分得多谁分得少了,有意思吗?想想今日的所作所为吧,就算是家中的父母得知,也会为你们感到羞愧的。”   于正训得这些人一个个低下头。   “棉衣这件事情是我们猜测错了,那晋王妃来到霖城的事怎么说?”罗正清站在人群中,趁乱嚷了一句。   他语音未落,君南夕犀利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金萧柯的动作也不慢。   罗正清以为君南夕找不到他的,可惜周边的人都自觉地远步他一步,他的周遭就空出来了,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   “怎么,晋王妃到哪还需要你点头不成?你是霖城的主子吗?”金萧柯讽刺地问。   “我们就是不服,晋王平时吃好用好的就罢了,谁让人家是王爷是钦差呢。只不过这个时候都打仗了,还带着晋王妃来,真是不像话!此时是打仗期间,晋王难道不该与我们同甘共苦么?”   “你口中所谓的同甘共苦就是和你们一样,吃住都在营中,无事不出营么?你们也都这么认为的?”君南夕问。   “难道不是吗?”罗正清反问。   其他人有些人点头,有些人摇头,更多的是迟疑。   “那你待如何?”   “自然是晋王妃回京,做好表率,一个女人家家的,别在这扰乱军心了。”   “我看扰乱军心的人是你才对吧,晋王虽然出营了,但出营也是为了正经事,虽然也的确见到了晋王妃,那只是顺便的而已。”君南夕身边的人忍不住回道。   “你是晋王的人,当然帮他说话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么?你有何权力这样要求?她来了,要你们特殊保护了吗?霖城没有不允许人出入,除去她晋王妃的身份,她还是一个大昌的子民,别人能来这里,她自然也能来。你们就当她是一个大昌的普通的百姓就行了。”   “你知道你们烧的那些碳是谁给你们弄来的吗?还有你们受伤要用到的一些草药。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大营门外的那几十个大夫吧,知道是谁弄来的么?”君南夕慢条斯理地反问。   说起大营门外有几十个大夫的事,他们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而且营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去那治过伤医过病。他们都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是晋王妃弄来的。   君南夕说这些并不是想替她邀功什么的,只是有些事,他不想她委屈。“知道吗?就连你们一直稀罕的又轻又暖的棉衣,都是她先发现的棉花。她来这里,碍着谁了吗?”   确实,人家要来,又不用从他们营中抽人保护,碍着谁了?相反,人家还给他们带来了那么多的好处。   “本王知道,你们也是被这恶劣的环境所逼,才会产生迁怒。但是,我们的敌人,是晋王妃吗,是霖城军吗?不是!”   “我们的敌人是谁,是谁在斩断我们的希望?是北蛮人!知道吗?本来只要两三年,咱们大昌的棉花就能大片地繁殖了,不过五年,只要肯努力,人人都能穿上棉衣,冬天不再挨受冻的。”   “只是这一切,都被北蛮人破坏了。要不是他们狼子野心,想要攻打我们大昌,我们就完全有机会吃饱穿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冰天雪地里为自己为家人为国家厮杀着。记住了,我们的敌人是北蛮人!”   “北蛮人!北蛮人!”所有的士兵们吼叫着,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花。   罗正清眼中闪过一抹惊异,明白事已不可为,悄悄地后退了。   等所有人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家书到!念到名字的,上前来拿家书。”   这无疑是一个惊喜,所有人都愣住了。   “陶大牛!”   “在!”   “李光!”   “有。”   拿到家书的人忍不住直接拆了,不识字的,就央识字的人帮念一下。   因为受那些小故事的影响,许多家中有孩子从军的家人都寄了一封信来给儿子鼓劲。   士兵们看着这样的家书,一时之间,这些硬汉都流下了眼泪。开朗的,嚎啕大哭,含蓄的,眼睛也红了。   “妈的,和这些北蛮人拼了!”   “对,兄弟,咱们一起齐心协力,把北蛮人打回北方,让他们不敢再肖想咱们大昌!”   这一刻,两军的隔阂渐渐地消散了,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目标。   晚上,罗正清趁着如厕的空档,悄悄地拐进一个死角。   此时,一个人早就等在那了,那人见到他后,平静地问,“失败了?”   “属下无能。”罗正清羞愧得低下头。   “无事,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有些目的已经达到了。”   罗正清好奇地看向来人,只是他并不多言,“夜深雪大,回去吧,省得别人发现了踪迹。”   “嗯。”   罗正清走后,那人也迅速地消失了。如果此时谢意馨在的话,一定能认出此人便是那日她在街头上惊鸿一瞥之人——司向红。   司向红自打被谢意馨设局污了名声之后,没多久就辞官了,并且销声匿迹了。此时出现在霖城,怕是来者不善。    ☆、第一百零二章   闹过这一场,大昌的士兵们士气振了很多,也不怕死了很多,给北蛮造成不小的困扰。   本来大昌士兵就多了,北蛮士兵通常都得一对二或一对三,现在大昌士兵变得更强悍了,让北蛮人左拙右支,叫苦不迭。   就这样,北蛮人节节败退,   每回一说起北蛮人在战场上的狼狈样,大昌的士兵就觉得解气,原来他们硬气了之后,北蛮人也不可怕嘛。   保持这种势头,再打几场,或许能把北蛮人打回他们姥姥家也不一定。   不少人乐观地想,   可惜好景不长,这一日,北蛮军如常地来攻城。   大昌这边也如往常一般,有序地防御着。   只见北蛮的弓箭手们列队,一个个拿着箭朝他们这边瞄准,没会,一批箭雨朝他们射了过来。   “快,隐蔽!”金萧柯命令。   “金校尉,不怕,这些箭是斜的。”   “操,箭射得那么偏!眼睛斜着长的吧?”   “北蛮这些孙子懂不懂射箭啊,不懂请爷爷去教你们啊。”   “哈哈哈...”   城头上,响起了大昌士兵苦中作乐的嘲笑声。   “隐蔽,这些箭看着不对!”金萧柯眯着眼,看着这些与往日不同的箭矢。   今天这些箭的箭尖都包裹着一团黑黑的东西,不像往日一般露出锋利的尖端。   “砰——砰——轰——”   那些箭或落到地上,或落到城墙上,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些落在人身上的箭立即轰的一声,将人的身体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啊——”   “好疼啊,疼死我了。”   “我的眼睛——”   呻吟声,此起彼伏,这一批箭雨过后,等那些刺鼻的气味和灰尘消散之后,金萧柯睁开眼,立即怒红了眼,只见与他一起守城的人有三分之二的人倒下了。   他们或是从城墙上摔了下去,生死不知;有些皮开肉绽,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有些幸运的,受了轻伤,伤口也是狰狞得可怕。   北蛮首领的帐内,副首领拿可鲁大笑,“哈哈哈,首领,今天这仗打得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拓拔康也笑了,一扫连日来被大昌压着打的阴霾,“的确,想不到大昌的士兵这么不堪一击。”   拿可鲁好奇地问,“首领,咱们有了这神奇的炸药,为何咱们不一鼓作气,攻下霖城?然后长驱直入,直取京城!”   我也想,只是我们手上的炸药不多了。拓拔康暗忖,嘴上却说道,“不急,现在时机还未到。”   拿可鲁信服地点了点头。   “那些炸药,你让人查出是什么成分了没有?”拓拔康又问。   说到这个,拿可鲁泄气了,“首领,拿可鲁很愧疚。炸药包里全是粉末,目前还没认出来是什么。似乎有硫磺?”这话也是很不确定的。   拓拔康眼神一黯,眼中难掩失望,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的,他们北蛮地处荒凉,有部分牧民甚至连硫磺都没听过,更别提研制炸药了。想起和那人的约定,拓拔康暗暗地想道,看来有些事不得不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啊。   “首领,赤先生求见。”   拓拔康脸上一喜,忙道,“快传。”   没一会,走进来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男人一进来就直接开口了,“好了,你们也看到了这些炸药的威力了,接下来该到你们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这个,我这一开口可就把大昌国往死里得罪了,先生你是不是该给点补偿呢?”   司向红冷笑,“早在你们决定出兵攻打大昌时就把大昌往死里得罪了,现在还担心这个,矫情!”   “那不一样。”拓拔康辩解,“我们攻打大昌,也是没办法。就算失败了,我们还能安然地撤回草源,顶多要纳岁贡而已。可是淫人妻子,就不一样了。况且晋王妃的身份可不一般,如今在营中主持事物的可是晋王,一旦这个要求提出来,晋王第一个不会放过我们。”   “那又如何?要不然,你以为炸药那么好的东西平白就能得到?既然那么害怕,你可以不答应啊,放弃呗。也不用你们承担什么毁约的后果,顶多就是原本答应后续供应给你们的炸药,不会再有了了而已。”司向红漠然地说道。   放弃?那是不可能的。拓拔康眼中闪过一抹贪婪,见识到炸药的威力,要放弃太难了。   想想前些时候,两军对垒的时候,大昌气势恢宏,而北蛮已呈败颓之势。   如果不用炸弹,北蛮一定会败的,然后被人打得灰溜溜地回到故地,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一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兵是这种结果,拓拔康就不服。   他这几日也是忧心不已,只是他没料到,不过一眨眼,便是柳暗花明。然后会有赤先生这个贵人来拜访他,并且给他带了炸药这一神奇的礼物。   “赤先生,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我们提的要求一传开后大昌士兵的愤怒。面对这种情况,你们不多给一些炸药,我们北蛮可就吃亏了。我们现在不是不做,只是想让你多给一些炸药做保障而已。”   “好吧,那就多给你们十斤。”司向红似是妥协了。   “如果他们不肯交人,你们就给我打,打到他怕为止。”说这话时,司向红眼中泛着幽幽的冷意。   “十斤会不会太少了?”拓拔康舔舔了嘴唇。   “做人别得寸进尺。”司向红瞥了他一眼。   “好吧,成交!”   司向红走后,拓拔康对拿可鲁吩咐道,“晚些时候,派两个人去告诉邓大元,如果他们还想过安稳日子的话,就把晋王妃交出来。顺便告诉他们,我们只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我们没见到人,那就直接炸城!”   “是!”拿可鲁兴奋地应道,然后就出去安排了。大昌的王妃哎,真交了出来,对大昌来说是多么严重的耻辱啊。   其实拓拔康很好奇赤先生是谁,竟与这晋王妃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送给他们这么一份大礼就是要求他们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将晋王妃在众将士面前轮一遍。   这边的动静那么大,不远处的军队后防也知道了。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两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慰官冲进来说道,“晋王,邓大将军,北蛮使用新武器了。”   君南夕与邓大将军对视一眼,“走,去看看。”   城墙上,真是满目疮痍,两人痛心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士兵。   就在这时,一只流箭冲着他们两人飞了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副官不明所以,手中的刀一甩,就欲砍向那箭。   突然从身后传来金萧柯的声音,“别砍!”   接着,君南夕两人就被人扑倒在地。   而那支箭也落到地上,暴出一个坑来。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副官吃了一惊。   “这就是北蛮的新武器?”邓大将军问。   “是的。”   君南夕的脸色也不好,看着地上的坑,神情凝重。   就在众人的心直往下垂时,一直爆炸的声响停了。   “大家快看啊,北蛮撤了,退回去了!”一声欢呼声响起,接着便是痛哭声。   “北蛮撤了?”众人面面相觑,不可能吧,刚才那势如破竹的劲,为什么没有一鼓作气地继续?   众人纷纷跑到前面,站在高处一看,北蛮果然在缓缓撤兵。   “或许他们有不得不撤回去的理由吧。”众人猜测。   邓大将军吩咐,“派探子探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放弃重击大昌的机会的。这些兄弟们,受伤的就抬去治伤,死了的,就抬到一处,火化了吧。”   看着一地的死伤,众人沉默了,心情沉重地开始干活。   “通知全营上下,七品以上的将领都到主帐来,有事相商!”邓大将军说完,便先一步回主帐了。   今天的事,给大昌的打击不小,北蛮的新武器到底是什么,为何威力这么大,他们手上有多少这样的武器,这些他们都一无所知。   君南夕也是一脸地凝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他身后的人也忙跟上,金萧柯年纪轻,谦让着走在最后。   没想一转眼,就见杜渐生挺着鼻子,四处嗅闻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老杜,还不快走?你这怪模怪样的干嘛呢,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   杜渐生讪讪,“没什么,这就走了。”可心中却琢磨开了,那气味确实是硫磺味儿,还有一丝别的什么味儿,被它掩盖了。是谁,比他更快整饬出这东西来。   “快点。”   “敌人有了这东西,这仗咱样还怎么打?”   主帐内,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北蛮有了新武器这一消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打击。   “报,北蛮派来两名使者。”门外的士兵在帐外大声说道。   “传!”   没多久,两名北蛮的使者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不知两位使者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大昌这边一个品级不算高的将领问道。   “想必贵国已经见识到了我们新武器炸药的厉害了,你们只需要答应我们北蛮两个条件,就可免受战乱之苦。”使者之一高傲地说道。   “什么条件?”有人心急地问道。   君南夕看了那人一眼,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大昌答应了你们的两个条件,你们北蛮就会退兵?”   “那就看你们大昌的诚意了,而且我们只答应不主动进兵。”   君南夕闻言,淡淡一笑,眼中嘲笑的意味甚浓。北蛮一个游牧民族,竟然敢和他们大昌玩起文字游戏来了。   “你们的条件,说来听听。”   “素来耳闻晋王妃貌比西施,我们首领十分倾慕,想将其娶回漠北,还望贵国能割爱。”北蛮来使说道。   “不可能!”金萧柯率先喊了出来。   君南夕抬手制止了金萧柯的动作,“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等第一个条件你们做到再说吧。”那来使也精明,“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要是三天后我们没见到人,你们就等着我们的炸药轰城吧。”   两名来使在传达了他们首领的话之后,就趾高气扬地走了。   帐内众人见晋王和邓大将军都没有表示,就让两人安然走了出去。   “我要杀了他们!”金萧柯眼都红了,怒吼着。   “冷静点!”君南夕冷冷地说道,“我比你更想杀了他们,但我们必须忍!”因为如果杀了他们,连三天的宽限时间都没有了。他不能拿霖城这么多将士百姓的命来任性。   这些人,给他等着,一个个,别想逃过!   好一会,邓大将军才说道,“今天就到这吧,先散了,大家回去也想想怎么打这一场仗。你们也别抱侥幸心理,指望用一个女人来换一时的平安!”   最高首领都这么说了,帐内所有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吭声,陆续地出了帐,只是心中想的什么,只有自己知道了。   ******   “王爷,杜渐生求见。”帐外响起了卫兵的声音。   君南夕埋头思考,刚想说不见,突然想起这人是谢意馨让他弄进来的,一直以来也乖觉,没有太扰人。   想起谢意馨,他的心不由得软化了,再思及北蛮提的条件,心底的怒火又悄悄蔓延开来,却被他硬生生地压制着。   “让他进来。”   杜渐生进来之后,君南夕看了他一眼,“你找本王有什么事吗?”他翻着书,不甚在意地问着。   “回王爷,今天北蛮用的新武器炸药,草民知道其成份,却不知道其比例。”   “你说什么?!”   君南夕略显激动地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杜渐生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君南夕在帐内走来走去,好一会才停下脚步,盯着他说道,“依你的意思,是不是给你足够的材料和时间,你就能制出炸药来?”   杜渐生迟疑了一下,“是这样没错,只是这些材料中有一样东西不好弄。”想当初,为了弄点材料,他挖了多少家人的旧墙基,为此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君南夕一挥手,“这些你不用管,材料呢,我会给你弄来,只是时间只能给你三天,没法再多了。你能保证弄出炸药来吗?”   “能!”杜渐生应得很快,这个东西,他已经研究了很久很久,上回都已经有点眉目了,只是没料到会引发那么大的火灾,连累无辜。   君南夕想了想指着他桌面上的笔墨说道,“去那里你要的东西列个单子给我,然后你就去休息,东西一到,我会让人去叫你的。”   杜渐生明白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后面的事全靠他主导了,没有精神可不行。   看着杜渐生出去的背影,君南夕就想起那晚,脑中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馨儿当初把杜渐生这样安排,是否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随即他失笑地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难道她还能未卜先知不成?她呀,只是幸运地走了这一步棋而已。   在北蛮肆意轰炸他们城墙的时候,城内也是一片人心惶惶,再加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是不安。   “什么声音?”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轰隆隆的声音,打雷似的,从战斗厮杀最激烈的地方传来。   这样的声音谢意馨也听到了,没由来的心一沉,这分明是炸药的声音,大昌和北蛮两方,是谁用了炸药?   杜渐生每日做些什么,都会有人不定时地和她汇报,而且关于炸药的事,他还在摸索阶段,至今没有成品,这多半不是杜渐生弄出来的。   虽然谢意馨不愿往坏处想,但这声音太像炸药轰炸着城墙的声音了。他们脚下的地都带着震动,如果是大昌用炸药,是不会有这种效果的。   稍晚传来的消息,果然印证了谢意馨此时的猜测。   再想起那日一闪而逝的人,谢意馨模糊地有了一种猜测,她直觉此事与殷慈墨脱不了干系。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可能,毕竟杜渐生没被她收入麾下,或许不是她也不一定。但殷慈墨此人邪门,搞不好她还真懂炸药这些东西也不一定。   不过关于这个猜测的一切迟疑不决,在得知北蛮提的条件时,瞬间都坚定了下来。谢意馨相信,除了殷慈墨,没人会这么大费周张地设这么一个局,就为了对付她。   而且殷慈墨手中或许没有杜渐生,却可以有其他人。她当年就知道,那个研究炸药弹药的秘密组织有几十人那么多。如今少了杜渐生,也不会改变太多才是。   确定幕后之人是殷慈墨之后,谢意馨有些气不顺。   这些炸药要是给大昌用多好,能让多少将士保住性命啊。   不说皇帝能记他们一大功,就是百姓也会感念他们的啊。可她偏偏为了对付自己,把炸药给了北蛮!   她这种不顾一切、罔顾国家利益百姓性命的作法,真的让人很生气!她就那么自信这些炸药的制法不会被北蛮人学了去?如果北蛮人学会了制作炸药,于大昌来说,无异于一场灾厄。她这样的行径,和卖国没有区别!   一直以来,就算殷慈墨不断地设计自己,谢意馨都当她是一个可敬的对手,虽然恨她心狠手辣,却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国家大义上,她是有大是大非的人。上一世,她也为大昌贡献了很多。   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的。太让谢意馨失望了。    ☆、第一百零三章   心烦的谢意馨在写完两篇大字之后,心情总算有点平复下来了。   平静下来的谢意馨不免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可笑,别人的东西,怎么用是别人的事,正如她一心为君南夕为谢家为大昌打算一般。   或许对殷慈墨来说,把炸药给北蛮,换取的利益比给大昌多也不一定。他们之间的协议她又不知道,殷慈墨未必就是因为自己而这么做,她也就不高看自己了。况且就算真是因为自己,那也是她的选择。   上一世的殷慈墨是被美化了的,毕竟她事事如意,自然有资本去经营门面功夫。只是现在看来,国家大义是建立在满足了她私欲的基础上的,一旦许多事情不如意了,本性就暴露了。   殷慈墨这么做,是作死的节奏啊。可是,这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前提是,能安然渡过这一劫。   谢意馨冷笑,北蛮提出的这条件分明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啊。自己不会如他们的意就是了,不知道杜渐生那边怎么样了。   还有,君南夕不知道有什么计划没有。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她才不管。   ******   这么大的事,邓大将军不敢隐瞒,连忙把这情况汇报到京城。   君南夕的信故意晚了一天才寄出。京城会发生什么样的震动,他们就不管了。无非是一场口水战罢了。   如果结果如他所想一般,大昌态度强硬拒绝了北蛮提出的条件最好;如果事与愿违,他也不会照做的,不是还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而且他有信心处理好这事,为什么要受人辖制?   军营里,不管邓大将军怎么强调要保密北蛮所提要求一事,事情还是泄露了。   没多久,整个军营都知道了,而且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传的,传到了后面竟成了,只要把晋王妃去北蛮军中作客几日,北蛮便撤兵,不再攻打大昌。   一时之间,士兵们人心浮动。毕竟面对炸药这种未知杀伤力又大的武器,他们这些血肉之躯也会惧怕。   如今有了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似乎付出的代价可以忽略不计,难免会心生奢望。   军营的食堂里,一波波人陆续进来吃饭,吃完一轮换一流。   “哎,听说了没?只要晋王妃去北蛮作客几日,咱们就能免了这场仗了。”   “你这都老黄历了——”   砰!一只碗被摔到地上了。   众人抬头,只见金萧柯一脸铁青地站在那里。   众人噤若寒蝉,因为金萧柯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其实众人怕他,并不是因为他的官职,而是因为他的狠。   金萧柯身上有一股狼的狠劲,他不光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试想一下,刚进军营的大胖子,仅一个月就把自己瘦得和常人一般,没点狠劲,寻常人可吃不住这痛苦的过程。就是说到上阵杀敌,他也比别人来得狠,所以他才会升迁得快。营里少有人不认识这狠人的。   “我知道你们心存侥幸,以为把晋王妃送过去就没事了。我今天就把话搁这里了,谁他妈的有那种靠女人换平安的心思,我第一个毙了他。”金萧柯说着,一手拿着银枪,锐利的双眼扫过众人。   “只是作客几日而已。”有人小声地说道。   “这话,你信吗?”金萧柯虎目一瞪,“而且,你们别忘了他们攻打大昌的目的,第一个条件不过是附带的而已,如果我们答应了他们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是不是他们提什么我们都得答应?要不然,我们岂不是亏了?而且,靠献女人求来的一时安稳,你们就不觉得丢脸?”   不少人低下头,他们的确动过这种心思。   “别人我不管,但你们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敢动这种心思,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时,邓大将军和君南夕从外面走进来,“你们金校慰说得对,别忘了我们为何来参军的,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么?如果我们无能到靠牺牲一个女人来求一时的安稳,这仗不打也罢。”   “大将军,晋王。”众人喊了一声。   “这场仗,你们也别怕,我们找到了对付那些炸药的土办法。”邓大将军笑着说,“我过来,就是准备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的。”   众人闻言,喜得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一行人看。   “于正,防护城那边的工事修得怎么样了?”邓大将军问。   “已经修得一半了。”于正恭敬地答道。   看着众人不明所以的神色,君南夕笑着解释,“炸药怕水,我们已经让人在城墙上再砌上一堵半尺高的石墙,然后让人在士兵站立藏身的过道上全部都倒上水。只要不被那些夹着火药的箭射中,那便无事。那些箭落到水里,就没用处了。”   炸药怕水?众人想想,觉得可能还真的是。有解决的办法,那真是太好了。要说最让他们发愁的,就是这些炸药火箭了,因为不管它有没有射中人,一射入大昌的范围一落地必造成伤亡,真真让人头疼不已。   君南夕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水要热的,冷水的话,很快就结冰了,不好。不要吝啬柴火,士兵们的性命重要。”   众士兵们感动了,现在柴火有多珍贵他们是知道的,可刚才他们竟然还想用人家的妻子换取一时的安逸,真是太惭愧了。   处理完这些事,君南夕回去了一趟,看谢意馨。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谢意馨把手中的热茶递给他。   “你都知道了?”君南夕并不意外,毕竟这事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她不知道才是怪事呢。   君南夕一只手接过茶,另一只手则拉着她,示意她坐在自己腿上。   谢意馨默默地点了点头,她虽然对君南夕有信心,而且有把握他不会让她冒险,却也心疼他承受的压力。   君南夕说,“我特意回来,就是不想让你为这件事担心。这事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你只要好好地呆着就行,其他的事我会处理好的。还有,你也别听了他人的话,就头脑发热地中了计。只有你好好的,我才会好,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   谢意馨搂着他的脖子,“放心吧,我也没有那么伟大,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这就对了。”君南夕赞赏地点点头,他知道怎么才是对两人最好的,他就希望她的步调与他一致,而不是自以为为他好地去做一些事。   “对了,查出北蛮人用的那些炸药是哪来的么?”谢意馨问。   “没有,不过查出了北蛮那边正在招待一位贵客,那贵客是带着面具的,他们都叫他赤先生。北蛮其他的一切正常,问题极有可能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我那天隐约看到司向红了。”谢意馨说。   君南夕一怔,“你的意思?”   谢意馨点点头,“那人藏头露尾的,或许是我们认识的人也不一定。”   君南夕皱着眉思考,赤即是红,这个赤先生极有可能是司向红的化名。   司向红是殷慈墨的人,那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她,只是,可能吗?   不过他父皇也和他说过,殷慈墨此人有些邪门,或许真的是她也不一定。   再者,北蛮那边是怎么知道馨儿的存在的?先前她到霖城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北蛮还没有那个能力知道这样的事。那就是上回滇军闹事泄露的?看着像,但滇军会闹事也是有人煽动的,可疑之人便是曹志杰与罗正清,罗正清的可能性大一些。难道他们与北蛮有什么联系不成?   如果这么一推断,北蛮会提那么一个无厘头的要求,就说得通了。   “这事交给我,对了,你的人也借一部分给我。”做过必有痕迹,是不是,查就知道了。   “哦,好的。”   随后,两人又聊到了杜渐生,说完他的事,君南夕末了还感叹了一句,“这杜渐生真是个人才。还真多亏了你把他给了我,要不是有他,我们大昌这边就太被动了。”   谢意馨偷笑,“误打误撞而已,他能帮上忙就好了。”   ******   北蛮这厢,门真刚从其他部落回来,就感受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气氛。   “副首领,你回来了?”很快,族人们便将这两日发生的好事告诉他了。   门真没想到因为筹集粮草的事他离开了十几天,一回来就听到这么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   虽然他很高兴大昌被他们北蛮压制着,但一听到他们这边提的条件,他就皱眉不已。   忧心的他一放下东西就直奔主帐了,“首领,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您这是逼大昌拿出死力来和我们磕啊。”   拓拔康看着一脸着急的门真,笑了,指了指一边的椅子,“你先坐下,我和你慢慢说。”接着,拓拔康便把司向红如何找来,如何提要求的事一一说了。   “什么,不止把那晋王妃要过来,还要当着两军人的面前——”门真惊叫,“不行,这绝对不行。这不是逼着大昌所有的将士拿出狼性来和我们决战到底吗?”   拿可鲁笑道,“这个不怕,他们再狠再愤怒又如何,只要赤先生提供足够的炸药,咱们就能全面压制他们。”   看着自得意满的拿可鲁以及默许的拓拔康,门真暗自摇头,他可没他们那么乐观,“首领,你觉得这赤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拿可鲁说道,“什么样的人?好人,大好人!”   “我看未必。”门真逐一分析,“依我看,这赤先生是大昌人的可能性很大,并且与那晋王妃有死仇,要不然不可能提出这么变态的条件。你们想想,他是大昌人,而且能掌握炸药这种东西,又与晋王妃有仇的,在大昌的地位必然不低,这样的人,等我们帮他除了晋王妃之后,还有我们好果子吃吗?还会容忍我们践踏大昌的土地?他这招,分明是借刀杀人。为了这点炸药,我们要承担大昌将士上上下下的怒火,值得吗?“   值不值得?拓拔康心中思量着,可是,让他不要这些炸药,他舍不得啊。   “赤先生不能是别国的人吗?硫球啊什么的。”拿可鲁不服气。   “可能性很小。”门真直言,“而且首领,你可别忘了君无威这个人,他只用了短短十年,就建立了大昌,他的子孙能差了?”   “提他做什么,他再厉害,还不是死了?”拓拔康不以为意地说道。   “据我所知,君南夕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是最像他的那个。惹到他,绝对是个大麻烦。”门真说。   拿可鲁不高兴在叫道,“哎呀,门真,你真的好扫兴,形势一片大好,你为什么一定要泼冷水呢。”   门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拓拔康斟酌地问,“要不,你说怎么办吧?”   门真也无言了,一开始他就不是很支持攻打大昌。但首领一意孤行,他也只能帮着筹划。而且观首领的态度,也是极舍不得那些炸药的。这还真是两难的局面,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轰的声音,紧接着,霖城的东南方向,一阵浓郁的烟雾升腾而起。   “什么声音?”拓拔康等人面面相觑   “听着像炸药的声音,似乎从霖城传来的?”拿可鲁不确定地说道。   “不可能,霖城怎么会有炸药的声音!”拓拔康斩钉截铁的否认。   这代表什么,在座的人都明白。如果这炸药的声音真的是从霖城传来的,代表了大昌的手上极有可能也有了炸药。他们的优势啊,才持续了不到两天,这让他们怎么甘心?   正巧这时,司向红戴着面具,一身寒气地走了进来。   “赤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拓拔康他们忙问,“霖城东南方怎么会有使用炸药的声音?”   “立即发兵攻城!”司向红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一手负责研制炸药的他自然明白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景象意味着什么,听那忽大忽小的声音就知道他们的炸药只是初步出成果,后面还要做一些修改,不过应该也快了。只是他没想到,大昌国内还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研制出炸药来,连老天爷都不帮他们么?   “为什么?”   “趁现在你们还有点优势,赶紧动手吧,现在不听话你们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占领了霖城,你们还有与大昌一战的资本,要不然——”   这话说得拓拔康他们心一沉,霖城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打了那么久,还没攻下来,说实话,他们也急了。   “至于炸药——”司向红咬牙,“我再提供你们两车,你们给我把霖城给轰下来!”   这两车的炸药,是他们的压箱底了,足够把霖城轰成渣渣了。既然死谢意馨一人不成,那便让霖城所有人都陪葬吧!   司向红暴戾地想。   “好,我们干了!”拓拔康拍板!是成是败,就在这一役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司向红让人给他们弄来两车的炸药,然后就回帐中休息去了。   拓拔康他们看着这么多的炸药,两眼发光,神色激动。接着一行人回到主帐中,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攻城计划。   唯独门真留了个心眼,让两个得力的心腹监视着司向红,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便动手。正是因为门真想得多一些,后来帮了谢意馨一个大忙,而他自己也如愿的交换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汪汪,汪汪汪!   “赤先生,不好了,有追兵追来了。”司向红的属下着急地说道。   司向红气急败坏地停下,本来以为他金蝉脱壳之计使得天衣无缝,必不叫北蛮人察觉的,哪知道他们趁着北蛮商量对策跑路之际已经被人盯上了。   呖!   司向红双指合拢,蓦地朝天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因为他这动作,后面的那些狼狗叫唤得更厉害了。   呖!突然,空中有一道黑影俯冲下来,其他人一看,发现是一只鹰,只见他稳定地站在司向红伸出的胳膊上。   而司向红则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上写着‘纸条上写着,情况有变,大昌也制出了火药。’   这封信他本欲安全了就寄的,但此时的情况超乎他所想的困难,为了预防万一,唯有先寄出这封信。   又想了想,司向红咬牙,拔出一把刀子往身上就是一刀,然后抓着鹰的手一用力,鹰吃疼,爪子朝下一抓,他的伤口顿时变得血淋淋的。   司向红看了一眼,然后手一扬,把鹰给放走了。   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   别想耍花招,赤先生,门某知道你身上有炸药,但我劝你最好别用,要不然大家就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司向红一看,发现他们身上都鼓鼓的,显然也是带了炸药而来的,   他头一回砸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下场。   这就是你们对待贵客的方式?我赤某人没有对不起你们北蛮的地方吧?   赤先生,此一时非彼一时,还请您配合,如果我北蛮无事,赤先生自然也无事,否则——   门真笑着说道。   司向红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他没料到北蛮里面还有如此精明的人。   他惜命,还不想死。   门真亲自将他捆绑起来之后,满意地笑了。   *****   据年老后的谢意馨回忆,霖城一役,完全是一场恶战,大昌和北蛮都伤亡惨重,城门整个都毁了。   那一晚是惊险的,那晚的人是狼狈的,即使身为晋王妃的她。所幸那场仗他们大昌赢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整个算下来,主动进攻的北蛮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完全没讨着好处。   而大昌这边呢,因为占据着地理优势,并且针对新型武器炸药怕水这点做了一些相关的防卫措施,占了一些便宜。   但是,大昌虽然也研制出了炸药,可毕竟是新研制的,没有经过充分的改良和调整精密的比例就匆匆用于战场了,威力破坏力方面不如北蛮的多矣。   而君南夕以身犯险,诱敌深入,最终生擒了拓拔康。   所以说,大昌虽然胜了,甚至活捉了拓拔康,却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只能算是惨胜。   ******   “主子,那边有消息来了。”流雨神色匆匆地进来,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殷慈墨。   殷慈墨接过之后,一时之间,整张脸晦暗不明,极是难看。她没料到,大昌这边那么快就弄出炸药来了。   等于她精心为谢意馨准备的底牌被人完全地废了,究竟是谁?那人会不会是——   就在她脸色阴晴不定时,流雨又禀报了一件事,“主子,鹰爪上有干涸的血迹。”   “情况有变,恐怕他已经凶多吉少了。”这个他自然批是的司向红,看了纸条,殷慈墨便知这场战役不会持续多久了。   如果司向红死了还算是好的结果,被抓住的话,对她是大大的不利啊。   殷慈墨很清楚秘密提供炸药给北蛮的后果,“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对流雨秋说,自然是她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殷慈墨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的建议来,她微微垂目,思忖着接下来的打算。君景颐的行动得加快了,一定要在君南夕他们搬师回朝前控制住局面。   只是现在的君景颐并不着急,行动也不迫切,按步就班的样子,与她的设想不相符。该如何催他快点呢,主动去和君景颐说?那是下下之策。有些事,旁敲侧击的效果会更好。   蒋沁夏那个女人虽然是那种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人,但她说的话蒋夫人肯听,那就行了。她从来都没小看过枕头风的作用。   稍晚,京城一座秘密的庄园里,殷慈墨与朱聪毓说了司向红的事以及她的想法和打算。   朱聪毓心疼地附和着,表明他一定会照着她说的去做的。   “子恒,司向红他遇险了,如今我能靠的人就剩下你了。别让我失望,好吗?”殷慈墨的右手搭在他的左肩上,情真意切地说道。   她的亲近让朱聪毓激动得无法自已,“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至你不需要我为止。”   “谢谢你。”说完这句,殷慈墨没理会他的失落,将手拿开,她一向知道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   傍晚,朱聪毓特意比往常早半个时辰回府陪蒋沁夏用膳,为此还专门去小食街买了她喜欢的糕点。   两个人一起用了膳,蒋沁夏见他没像往常一般放下碗就往书房去,讶异地瞅了他一眼,“你不去忙?”   “嗯,我有点事和你说。”   原来如此,蒋沁夏了然,“什么事?”   “你好久没回娘家看看了?”   “是的。”蒋沁夏有些莫名。   “回去看看吧。听说你嫂子刚生了个儿子,你回去看看,也沾点喜气。”   蒋沁夏不干了,“朱聪毓,你是专门来找我不痛快的吧?”   “你别这么激动行不行?我和你说这些话,主要是我想通了。女人,还是得有个孩子才能站得住脚。你的身子是伤了,如果能集天下名医,还愁治不好你的病么?”   天下名医,这话真是说到她的心坎里了,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啊,只是,“集天下名医,谈何容易。”   “若是景王当上了皇帝,你姐姐就是皇后,这事对她来说并不难,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这倒是,不过,蒋沁夏怀疑地看向朱聪毓,“你有那么好心给我指路?别不是有什么企图吧?”   “我还能有什么企图?”朱聪毓神色坦然地与她对视,略带悲恸地说道,“你毕竟是我的嫡妻,也不可能休弃。这侯府,还是得有个嫡子才站得住的,无论是你还是我。”   蒋沁夏想想也是啊,到时景王登基,受益最大的还不是他们蒋家?想到有怀孩子的可能,她心中一片火热,默默在心中计划着回去怎么和母亲说说,让母亲多给父亲鼓鼓劲,努力帮助姐夫坐上皇位!   朱聪毓见她已经上勾,便不再言语。   果然,在次日,蒋桐义便约了君景颐出去喝酒。   “咳咳——咳咳——”周昌帝咳得搁下了笔,胸腔难受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皇上,来,先喝碗参茶吧。”李德忙从门口将御药房送来的参茶接过来,快步走至周昌帝的身边递了过去。   周昌帝接过,几口喝完,末了还松快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舒服多了,“徐进晋的医术又提高了啊。”   李德笑眯眯地附和着说,“是啊,前段时间皇上身体虚,也是咳得不行,他不敢用药性太强的药,给的药又不大管用,现在总算将参茶弄出来了。每日两碗参茶,等皇上身体没那么虚了,估计也就将养好了。”   周昌帝笑着点头,“你这老东西也懂药了啊。”   “这还不是皇上您教得好么。”李德轻轻地拍了一下马屁。   周昌帝不置可否,喝了参茶,闲话了两句,他感觉精神头又好了,就拿起先前的奏折看了起来。   李德见皇上在埋头批改奏折了,便悄悄地出了御书房,心想着,这回下面进上来的薰香不错,能提神,这些日子皇上困得不行的时候,点上一些,便精神了。只是殿里的木那薰香不多了,看得他得去皇后娘娘那里拿一些才行了。   送走了来取薰香的李德,秦明湘略显伤感地说道,“本宫不明白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拿着秦家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去赌。”   “这些年,本宫未行差踏错半步。不管是哪个皇子荣登大宝,面上对我这个嫡母妃都要过得去。而他们秦家在朝堂上也是盘根错节的,不管是谁登基,只要他们秦家不做谋逆之事,那这大昌的朝堂之上必有秦家的一席之地!”   秦明湘有些不明白了,如果她爹是为了这从龙之功的话,把宝押在老三身上,更不应该才对。   其实秦家若真在意这从龙之功,还不如隐形地支持年幼及其外家不显的小皇子呢。十一是最好的选择,但十一已经被老五家的捏在手里了,就只剩下七皇子和八皇子了。   选择老三,收获和所冒的险不成正比,毕竟如果真是老三称帝的话,皇后的娘家不出意外的话便是蒋家了,蒋家是排在十大家庭前四之一,实力不弱。亲疏远近,老三偏向蒋家的可能性很大。他们秦家这么冒险,似乎分得的利益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多少。说句不可气的,就算是押在老五身上都比老三好。   这便是令秦明湘纳闷的地方,她找不到她爹非帮景王不可的原因。难道他们家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在老三手上?或者他们之间达成了某些她不知道的协议?   李德出去后不久,周昌帝便有些懒洋洋的不想看奏折了,想了想便拉开柜子,取出一本很旧的本子出来,走到靠窗的榻子上半倚半靠着,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本子是太祖君无威他老人家留下的笔记,记录了一些他当政的心得以及一些注意事项什么的。   太祖崩前把这本子交给了他,他初登基的时候经常翻阅汲取里面的经验,结合帝王心术,这才坐稳了这皇位。就是后来,每遇事不决时,他都会把这本子拿出来看看,他总能从里面得到一些启示,用以解决当头的麻烦事。   后来他能独挡一面了,这本子就渐渐翻得少了,记得最近一次翻阅还是六七年前。   其实,他也效仿了太祖,给未来的皇帝准备了一本这样的笔记,里面记载了他当政几十年的心得体悟。   周昌帝摩挲着本子,有些感慨的翻开。他一页一页地翻着,在有些页面上会停留得久一些,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李德捧着薰香进来时,周昌帝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又落在手中的本子上了,一直往后面翻去。   突然,周昌帝猛地坐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字。   世间有药称阿芙蓉,花殷红,叶千簇,其姿堪比牡丹芍药,其艳不输丹蔻。   名虽美好,却集药与毒于一身。此药有镇痛之神效,能骤长精神,去除疲劳,价值千金,堪称忘忧药。   然,不可多用,多用者成瘾,终至身体赢弱,意志消沉。一旦断之,不得继者,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故久食鸦片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   周昌帝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每逢欲服参药而不得之时,常伴有失眠、流涕、出汗、震颤、呕吐之感。   这样的感觉和这一页记载的文字太过相象了。   周昌帝震惊之余,忍住惊怒继续看下去。此物或食用或焚之闻其味,都能成瘾。成瘾后甚难戒,如若不幸遇上,切忌告知后人用之谨慎。   看完,周昌帝很后悔,当初就不该只看治国篇而嫌弃后面记载的日常注意事项没有翻过。他现在才知道,能让太祖父亲自记载在这个本子传给自己的又岂是小事?   恰好此时,他听到火石摩擦的声音,一看过去,正好看到李德正在点薰香。   此时周昌帝眼中闪过用薰香后的种种景象,惊得他大喝,“把那薰香给我熄了!”   李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周昌帝盯着他手中的薰香,眼中似有刻骨的仇恨。   这薰香怎么惹到他了?   无意中得知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再猜测自己极有可能就是中了这阿芙蓉的毒,周昌帝是又惊又怒的。   “去,把徐——”周昌帝停住了话头,走来走去,思考着叫谁来最好。   徐进晋是不能信了,这参汤出自他之手,必然与他有关系!   而薰香是过了皇后之手才到御书房的,究竟是不是与皇后有关,待定。或许是他想多了也不一定,不过还是小心为上,且瞒着先。   “把张问宾给朕叫来!”   对一些疑难杂症和一些少见的怪病,张问宾的医术还是不错的,见识也比太医院的太医要强上一点。   周昌帝想想不妥,“不,带他去钟粹宫,就说贵妃娘娘有恙。”   “然后动用暗卫查查,这薰香是谁进上来的。还有,查查徐进晋幕后的主子是谁。”随着一项项命令的下达,周昌帝的脸是铁青的,同时,心一抽一抽地疼。他有预感,这个幕后之人,是他众多儿子之一的可能性很大。   张问宾一听传召,就马不停蹄地往钟粹宫赶,先前他师兄有事来信叫他去一趟,和禀报周昌帝之后就去了,直至前日才回来。他到钟粹宫时,周昌帝已经在了,一翻行礼过后,周昌帝不耐烦地伸出手,让他看看。   张问宾给周昌帝把脉,眉头微微地皱起,皇帝的脉象宏浮,脉位浅显,看似强壮,实则阳气不畅,虚损甚深。   张问宾如实说了,周昌帝早有预料,虽然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太过愤怒的表现。反倒是戚贵妃,一脸的担忧。周昌帝只能安抚了。   “李德,你让人去御药房那边再要一碗参茶过来,嗯,还是送回御书房吧,然后悄悄送一些过来。”   张问宾到了钟粹宫,如果让人送把参汤送来钟粹宫,难免着了痕迹。预防有心人怀疑什么,他们还是谨慎一点得好。   “喳,奴才这就去吩咐。”李德应道。   “张太医,你再看看这薰香。”周昌帝示意李德把薰香拿出来。   “这是?”张问宾接过,上下打量了一翻,还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你看看这薰香有问题吗?”   周昌帝示意李德给这薰香点上火。   等那袅袅烟雾散开时,众人只觉得精神一振。   张问宾吃了一惊,“这个东西?”   这玩意儿提神的速度也太快了点。须知人的精神则精气表现在外的象征,人体内的精气是有定数的,强行提升一时可以,久而久之,则会内里亏损严重。   “这东西,有点邪门啊。”   张问宾摁灭薰香,见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不由得苦笑,“皇上,说实话,臣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依臣所见推断,此物亦正亦邪,端看拥有它的人怎么用了,用得好了,是治病救命的良药,用得不好,那便是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周昌帝听了再和太祖的笔记一对比,暗暗点头,确实如此。   “不过,虽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或许我师兄知道也不一定。”   “此事事关重大,处理不好或许于国家社稷有碍,还望你师兄能出来相助一二。”   “臣定当尽力。”   张问宾也是一脸沉重,久在宫庭,他已嗅到此事不同寻常。   “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些参汤过来,你检查一下里面是不是也加了一样的东西。”   其实周昌帝就这么一说而已,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    ☆、第一百零五章   “啪!这个逆子!”周昌帝把暗卫们查到的资料用力甩到桌子上,“去,把所有人都给朕叫来!”   “奴才遵旨!”李德神情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有大动作了。他说的所有人包括所有的皇子公主还有几个身份尊贵的娘娘。   接到命令的他匆匆而去,派人到各宫传旨去了。   等所有人都集合在御极殿时,他们才发现御极殿的气氛压抑至极。再看到来了那么多重量级的人物时,都隐约猜到了必是发生了大事,遂有些惴惴不安地找了相应的位子坐下。   君沂钰看到君景颐时,眼中隐隐划过一丝隐隐的得意,三皇兄,这回你要栽了,弟弟我会帮你‘求情’的。   可他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一开场,一榻资料被他父皇劈头盖脸地甩过来。   周昌帝看着君沂钰的眼神一片冰冷,“老四,看看你做的好事!”   众人吓了一跳,都被周昌帝一开始的脸色给吓着了,他们还真是头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平日里他威严是威严,但却不像今天一样,暴怒得想吃人一般。   同时,他们也很疑惑,宁王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皇上/父皇这么暴怒?   而淑妃则脸色发白,额间冷汗直冒,指尖都是颤抖,双眼绝望地看着她儿子。   君沂钰懵了,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不是应该讨伐三皇兄的吗?怎么有他的事情?有些木木地捡起资料,看完时,脸色完全白了,跌坐在地,手上的资料也掉到了脚下。   “你这个不孝子!”周昌帝真的被气狠了,眼睛都红了。   刚才初看到这暗查结果时,他的心是哇的凉了。想当初他们小小的时候,是他护着他们长大成人的。想不到临老了,这些儿子长大了却恨不得他死啊。   “啊,你父皇我哪点对不起你,你却恨不得朕死?!”   “父皇,儿臣没有,不是儿臣做的!”宁王辩解。   周昌帝沉着一张脸,眼中怒火跳跃,“你还狡辩?李德,把那些资料捡起来,让他们都看看,这个孽障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由皇后开始,资料一个看了传到下一个。   所有人看完之后,大气都不敢出,眼中更是惊骇莫名。   睿亲王怜悯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最是无情帝王家,原来皇帝也不好当啊。   幸亏他的王府中没出这等腌渍事,两个儿子也能和平相处。看来不做皇帝也是有好处的。   以前,从小皇考就教导他们,这天地大得很,并不是只有大昌一个国家一片国土,只要他们敢闯敢拼,得到的东西绝不比他们皇兄差。   只是皇考走的时候,他们都近三十了,也过了那等血性敢拼不管不顾的年纪。不过他们这些兄弟中,老五在皇考的支持下出去了,渡江过海,花费了几年的时间打下了一个叫东瀛的岛国,在那当上了土皇帝,天高任鸟飞,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回来了。   他们不是不羡慕,只是确实没有那个魄力敢于放弃一切地出去。因为皇考说了,如果真的想出去,他会支持相应的武器兵力银钱,可一旦决定了,那就是与皇位无缘了。他们没那份魄力,也舍不得在手的荣华富贵,所以就这样吧。后来皇考立了皇储,他们也就消了那份心,因为他们知道英明神武的皇考是不会错的,既然选了他皇兄,那必定是皇兄更适合这皇位以及更能挑起大昌的担子,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从这一点看,就不得不说皇考在教养儿子方面还是很出色的。   “老四,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皇叔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了,唉。”睿亲王摇着头。   “老四,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太伤父皇的心了。”君临江面露失望地训道。他作为兄长,所谓长兄如父,这话他是说得的。   “是啊,幸亏发现得早,要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三哥必不饶你!”君景颐亦咬牙附和。   不料,君景颐的话却引起他强烈的反弹,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说说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三皇兄你下的药,关我什么事?”   “老四,你不要随便冤枉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孝,敢给父皇下药的!”君景颐反驳。   “好哇,你和徐进晋是一伙的!做了个局,就为了引我进去!”君沂钰恍然大悟地指控。   “老三,都这个时候了,证据确凿了,你还执迷不悟?别那么幼稚行不行?”君景颐恨恨地说道。   听到这话,君沂钰脸一白,是的,证据确凿,无力回天了。   他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是中了老三的圈套了。不过自己被他坑惨了,他也别想好过。   有了这个念头,他很快地冷静下来了,他决心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不为什么,就为给他父皇提个醒。   刚才他父皇怒红着眼质问自己‘他有哪里对不起自己这个儿子时’,再看着明显比以前削瘦了的父皇,他心中不是不愧疚的。确实,父皇或许偏心老五,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该给的东西也给了他,是自己太过贪心了。   “父皇,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也不奢求您原谅了,但儿臣心里有话,不吐不快,希望父皇能给儿臣一个机会。”君沂钰吸吸发酸的鼻子,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再信你,也不会减轻对你的责罚。”周昌帝冷着脸。   君沂钰一直是跪着的,此时他磕了个头,“儿臣知道,但这些话儿臣仍然想说,请父皇允许。”   君景颐有些紧张,君沂钰想说什么,他大略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阻止,要不然就显得太心虚了。只希望父皇不要相信他的话吧。   淑妃亦哀求道,“皇上,你们父子一场,让他说吧,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说完,掩面而泣。   其他人都不敢开口。   周昌帝没说话,君沂钰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徐太医手下的御用煎药药童小林子是儿臣的人,那日,他偶然听到三皇兄与徐太医说,要给父皇你下微量的慢性毒药。儿臣是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才会动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现在看来,完全是他们挖了个坑给儿臣跳。而且我也没用别的毒,就是他们用的这个,让小林子在熬参汤的时候加量了而已。父皇,儿臣所说句句属实,若有不实不处,天打雷霹。”   “由此可见,三皇兄也是起过这个心思的,不过儿臣不知道为何查出来的结果却是这样,和他一丁点干系都没有!”   君沂钰泣血般的说完说上面的话。   君景颐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周昌帝的表情,见他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而此时,君沂钰又说完话了,当下表情一整,装作一副被冤枉的样子说道,“老四,不管你说什么,我没做过的事我是坚决不会承认的。”   “你个孽畜!且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人家□难道你也跟着去吃吗?”说着,一块墨砚砸了过来。   被砸破了头,宁王一愣,随即黯然,是啊,这事确实是他起了不好的心思。   君沂钰苦笑一下,最后说了一句,“父皇,你是知道儿子的,说好听点是谨慎,说难听点就是胆小。如果不是三皇兄故意诱导做了榜样,我也不至于真的敢对您下毒。”   “父皇,老四,说到这件事,我也要说两句,老四说的那药,我确实也用了。不过儿臣知道这药用少了没事,有好处,用多了就不行。那无忧药是我重金买来进给父皇的,那时父皇整夜整夜的难受睡不着觉。而且在用之前,我已经明确地和徐进晋说过了,每日在参汤里加一些,用量不得超过半指甲盖的份量。我当时就再三叮咛过他,用多了,那就是比鹤顶红还难缠的毒药了。”   “那日小林子听到见到的估计就是那一回了。谁知道你为了陷害我,竟然给父皇用了那么大的量,害了父皇的人是你才对。”   君沂钰脸色一白,面如死灰,原来如此,自己真是太嫩了,自以为是地将计就计,在人家看来就是笑话,反而正好挖了坑自己栽进去。   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他已经不知道了,后来被人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君沂钰被关进了蝴蝶谷,蝴蝶谷是一座陕小的山谷,在京城出了城往西边走,由两面陡峭的山夹成一个三角,两座的山壁不长寸草,无法攀爬。   历来都是关押皇室宗亲的地方,进了蝴蝶谷,等于被完全完全否定了,基本上就废了,一生再难有建树。虽然衣食无忧,但也绝对比不上从前的奢华。   淑妃被降了一级,宁王妃被勒令一同前往蝴蝶谷,其他人没有求情。   稍晚左家知道时,明哲保身,也不敢吭声。   大家都知道,此事是宁王做错了,罪证确凿。而且皇上已饶了他一命,并没有要杀这个儿子,已经很宽宏了。而且女儿嫁了人,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们娘家这边的人也不好干涉太多。   处理了这件事,周昌帝累极了,便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他的身体已经很虚了,被那该死的无忧药弄的。   但他不想受控于此药,想他也算是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实在不甘于临老了晚节不保。所以尽管戒此药性难,他还是开始戒了,最受不了的时候,也只是让李德给他半碗参汤。只求慢慢减少用量,希望最后真的能戒除吧。   参汤他是让张问宾熬的,如今除了他,太医院其他人,他是不敢信了。徐进晋虽然没要出来他与老三有关系,但他从老三进了药次日就告病在家,实在是太过巧合了点。   此刻他看谁都有问题,心中很是萧索,也分外地想念在霖城的君南夕。   周昌帝挥手让人出去时,其他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起身行礼告退,君景颐是最后出去的,问了一句什么,却被周昌帝没好气地打发了。   他父皇没给他好脸色,君景颐反而松了口气,这说明了父皇没有怀疑他,就算有怀疑,也不深。   钟粹宫,戚贵妃给周昌帝端来一碗温补的甜汤,摇着头说道,“想不到老四能这么狠心。”   周昌帝接过甜汤,缓缓喝着,没有说话,双眼中难掩忧虑。   今天的事他想得更深一点,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出自皇后之手,她对这样的情况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而且那些薰香他虽然派人去查了,但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并没有与老三和秦家牵扯的痕迹。   越是这样,他心中反而越是不安。   而且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有一句,敌人往往就是最了解你的人,   老四的话,至少有七成的是可信的。其中三成,或许还有我不好过也不想你好过,我死也要攀扯着你的可能。   但不管如何,还是皇考说过的那句老话,人们设局,往往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老三是这一局的最大受益者,当然,其中免不了老四自己要作死的可能,但整个人显得太过清白了,就是有问题。   这种种迹象看来,他有一种忧虑,他怀疑老三和秦家已经联手了,但又觉得不可能。这事需要更多的证据,唉,真是越想越头疼,缓点再说吧。   “朕累了,你和我一起去歇一会吧。”   “嗯。”   *******   到了十五,周昌帝按例地去了皇后的寝宫与她一起用膳。   饭后,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把残羹冷炙撤了下去。   “皇上,老四就这么废了,立储一事,事关大昌千秋万代的基业,是不是该提上议程了?”秦明湘问。   周昌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有些莫明,忍不住摸了摸脸,不甚自在地笑笑,“皇上干嘛这样看臣妾?”   “皇后,我们成亲至今也有四十年了吧?”   “是啊。”秦明湘感慨,目光幽远,这一句里有叹息有无奈。   “这些年真是亏待你了。”周昌帝拍拍她的手说道。   “皇上说哪里的话,您待臣妾好着呢。”确实挺不错的,除了女人梦昧以求的感情没有给她之外,一个嫡妻该有的东西他都给她了,要不是——   真的好?周昌帝淡笑不语。   周昌帝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崩后,谁继位的事,他也想过,只是之前一想到要传位给老三或老四,他总觉得不满意。   老大不考虑,老六腿脚有毛病,往的三个都太小了,思来想去,他还是中意老五。   尤其是看过老五派人送回来的密折之后,周昌帝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失偏颇,但有老五的珠玉在前,其他人他是真的看谁都能挑出毛病来。   良久,他才说道,“立储一事,朕心中有数,不日便会告知你结果的,你不必操心。”   “皇上已经有了决定了?”秦明湘佯装吃惊地问。   “嗯。”   周昌帝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言语。   秦明湘知道他不欲多说这个话题了,无法,只好岔开了说别的。    ☆、第一百零六章     景王府,秦明忠说道,“霖城大捷,不过捷报被我截下来了,但大军快班师回朝了,情况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是时候做决定了。”   君景颐面露犹豫,这些日子他父皇对他的态度挺好,也教了一他一些帝王心术及治国之道,甚至还装一部分奏折交给他批阅,俨然拿他当储君培养的样子。但凡能名正言顺地继位,谁又希望落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污点呢。   君景颐不知道,周昌帝教给他的,只是一些皮毛。   他的犹豫,秦明忠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佩服周昌帝,他明知情况危急还能不动声色地针对景王的心理使出了一个拖延战术来。只是他的身体毕竟被阿芙蓉给败了,精力不济,自然会有些小漏洞,自己也是凭着这蛛丝马迹的痕迹才猜测他的目的。   秦明忠既然拿了整个秦家做赌注,那就不会允许君景颐退缩!于是逐一和他分析这些利弊。   “现在皇上态度暧昧,却一直未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多半是想吊着你,拖着情况等转机的到来。而这个转机,便是晋王!虽然我们出奇不意,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这些老家伙及这些家族都不可小觑,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这件事我得想想怎么做,你放心,今晚必会给你答复。”君景颐说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呢。”   秦明忠走后,君景颐想了想,又去偏院那边找了季无为。   两人摆开棋盘下起棋来,棋盘上,君景颐所执之黑子占了大片的江山,而季无为的白子勉力支撑着局面。   君景颐目落一处,手捏着白子,久久地思考,“大师,本王落子此处如何?”此子一落此处,成功的话,黑子便取得巨大的优势,几乎可以奠定了黑子完胜的基础,白子想翻盘,难!只是,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啊。落了之后,就没退路可走了。   “王爷心中已有决断,某说与不说,已不甚重要了。”季无为说道。   君景颐想想也是,于是站了起来,弹弹衣袖,“本王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改日再来大师此处喝茶。”   君景颐走后,季无为看着那一盘残棋,眉间久久不能舒展,这一切真的能顺利吗?   ******   “皇上,皇后娘娘,景王特意让人从南方快马加鞭送来一兜海参和野生黄鱼。这些东西刚到,景王府一个不留全由景王送进宫来了,此刻正在宫门外等候呢。”皇后宫中的侍女笑意盈盈地说道。   秦明湘笑了,“老三这孩子,真是孝顺,自打从太医那知道这些东西对您身体有好处,竟然巴巴地送来了。要知道这个时候海参和野生黄鱼难弄得很。皇上,你看?”   “皇后你说得对,老三向来是个孝顺的。李德,你个没眼色的老东西,还不赶紧去把景王请进来,外面冰天雪地的,冻坏了怎么办!”周昌帝最后一句是对李德说的。   周昌帝瘦削的脸上满是笑容,似是对这样的情况满意不已一般。   “皇后,这些东西就放在你的小厨房里整治吧,一会咱爷几个好好吃一顿。”   君景颐披着大氅夹着风雪进了来,皇后侯是心疼一般说了他几句,忙让宫女拿着鸡毛弹子将他大氅上的雪扫了下来。   周昌帝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气氛温馨暖人。   皇后的小厨房手脚倒麻将,没一会,便把那些东西都整治好了。   一家子又其乐融融地用过膳,宫人们机灵地给他们都端上了热茶。   皇后轻啜了一口香茗,说道,“皇上,再过几天,便是祭天大典了,可是这大风大雨的,你的身体可怎么承受得住哇。”   君景颐在一旁给周昌帝倒茶端水,并不出声。   在场的都知道能去祭天的皇子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   周昌帝看了君景颐一眼,心中却是知道他们这是要逼他表态了。   按理说,前两日,老三这孩子还是被他安抚得极好,理应不该那么急迫才对,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让他们不得不加快行动。能影响他们的,会是什么事呢?难道是老五那边——   周昌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老五上回寄给他的秘折里可是提过的,大昌已经能制出叫炸药的东西了,那东西威力大。虽说不知道北蛮那边能拿得出多少的炸药,但比不上大昌是一定的,要知道大昌可是一个大国,各种各样的材料能少得了?所以在周昌帝看来,霖城大捷是必然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这也是他想稳住老三的原因。   京城的大部分势力都不敢出声,有些是已经倒向了景王一侧,有些是不敢。而出声的那些,也被罗列了罪名,连削带打。   说是慢,其实这些也就是周昌帝心思电转间的事,“老三也大了,沉稳了,此次祭天,按理说让他去朕也是放心的。只是这一次恐怕是朕最后一次去祭拜列祖列宗了。这次不去,以后怕是没机会了。朕也想效仿皇考,最后和列祖列宗们唠叨一下朕这些年的功过是非。”   皇帝都这么说了,皇后和君景颐能说什么。   “可是皇上,你这样的身体去祭天,臣妾真的不放心。要不,你就带个孩子去吧。”能跟去祭天的皇子,代表了隐形储君的含义,当年皇上不也一样是在太祖爷最后一次祭天时跟在身边的么?   “还是皇后考虑周到,那到时情况不变的话,便由老三陪着朕去吧。”说这话时,周昌帝留了个心眼,君无戏言,有时话不能说得那么满,说满了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   “嗯,天色也不早了,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说着,周昌帝站了起来,李德忙上前一步扶着,然后很有眼色的一扬嗓子,“皇帝起驾!”   “恭送皇上! ”   周昌帝一走,君景颐的脸便沉下来了,这一番试探,他现在越发地相信秦明忠和他说的话了,看来他这父皇根本就不欲将皇位传给自己。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了。   “停!”   “皇上?”   “朕突然想去看看贵妃,改道!”   “皇上,这个?”领人抬轿的太监史九千一脸为难。   “嗯?”   “奴才遵命,转道!”   下了轿,史九千紧随周昌帝身后,却被李德拦在寝宫外。   “皇上,你怎么来了?”见到周昌帝,戚贵妃很意外。   “上回你不是要给我看内务府新进上来的翠玉簪子?”   戚贵妃的手被周昌帝紧紧捏了一下,随即意会,“是啊,皇上,那簪子可漂亮了,可惜只有一只,要是能凑成一套头面,那该多好。”   “这有何难,等朕看过,如果觉得好,就让能工巧匠给你做另外的,配成一套。”   突然,他压低了声音道,   情况紧急,咱们要出宫了,从秘道走。   戚贵妃一惊,很快便冷静下来,收拾了两套衣服,又从首饰盒中拿了一些不起眼的首饰,这些首饰都是非宫制的,又拿了一些碎银子,这才跟着周昌帝一起进入从搬开床榻的密道口。   ******   这日,君南夕和其他人正在商量事情,门外传来一声通报,“报,晋王,大将军,北蛮的人来了。”   “那么快?”北蛮从战败首领被擒,就一直派人来说要和他们谈谈,但一直被晾着,直至前日才被应允。   “让他们进来吧。”   门真进来时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暗地里微微吃了一惊,只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吵不闹。   其他人已经见惯不怪了,自打战争结束后,处理这些战后问题时,就常常把十一皇子带在身边了。   而且小孩子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久而久之,他们就习惯了。   会出现这一幕,其实是谢意馨担心十一跟着她久了,恐其长于妇人之手,于他将来不利。便和君南夕商量,让他带着十一。   君南夕经过深思熟虑后,便同意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谢意馨待十一就像待儿子一样了。   在孩子一事上,君南夕是愧疚的,所以对她的这个要求,一向都很难拒绝。再怎么说,十一也是他的弟弟。再者,现在也不存在担心机密问题被泄露的隐忧。   “门副首领,咱们开门见山地说吧,你一直要想见我们,所为何事?”   “大昌人果然快人快语,那好,我也不拐了。”门真接着说道,“我们北蛮前阵子捉到一个人,我觉得这个人你们一定很感兴趣。所以我想和你们做个交易,用这个人换回我们首领及一干被你们俘虏的北蛮将士。”   “断断不可能!”邓大将军断然拒绝,这些人他准备搬师回朝时,在午门献俘时给皇上献上的,这些都是全军将士的功劳,是他们晋升的资本,怎么可以轻易放了。   其他人也忍不住了,“门副统领,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一开口就要带走所有的俘虏,老夫我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凭我手上的这个人。”门真胸有成竹的说。   “这个人真是好大的面子好大的分量!”金萧柯冷哼。   “我敢说这个买卖对你们大昌来说,很值得。”门真神秘地说道。   “如果本王猜得不错,你口中的那人应该是送你们北蛮炸药的人吧?”君南夕慢悠悠地插了一句话。   门真眼中划过一抹讶异之色,“都说晋王才思敏捷,智计过人,果然名不虚传。”   对他的称赞,君南夕神色淡淡,不见丝毫得色,神色笃定地说,“而且那个人还是我们大昌的。”说这话时,他的眼神一沉。   这回门真是真的服了,“厉害厉害。”   “什么,给你们北蛮炸药的竟然是大昌人?!”邓大将军一听,手往桌面上一拍,怒了,第一次北蛮用炸药攻城时死了多少士兵,几乎可以说是开战以来最为惨重的一次损失,他为此还痛心得整宿睡不着。   他本来以为是北蛮如此本事,而大昌技不如人,战争损失比北蛮的大,是不可避免的。可他今天听到什么?原来不是北蛮人本事,而是大昌出了卖国贼!   “那晋王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呢?”门真这话中带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挑衅。   君南夕眼睛微微一眯,“原先不确定的,但你的眼神让我确定了。”   门真一愣,不由得在心底一叹,族中的老人总说他是他们族的智囊,年轻的人也说他是最聪明的人,自己虽然不至于飘飘然地沾沾自喜,却也是有过喜悦的。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及族人的眼界还是太低啊,如同井底之蛙。   别的一个性急的将领一听晋王知道那人是谁,忙瞪着虎眼问,“晋王,那个人是谁?让老夫逮着那个卖国贼,非要他好看不可!”这人显然是被气狠了。   不料他却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衣服,不解地看过去时,又被瞪了一眼。旁边那人要被气死了,这朽木,问这问题做什么?他们现在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晋王为了谈条件瞎蒙的,偏旁边这头猪傻傻地追问。   他们的动作很小,但在场的大多数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之辈,如何看不见。   庆幸的是,他们发现晋王的神色不变,一点也不见慌乱心虚之色,他们就想,看来晋王对他所说的确实是有些把握的啊。   而门真其实也在注意着晋王的神色,见他丝毫不受影响,对于他是否知道那个人的事也是摇摆不定。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他知道与不知道,其实都没多大影响,他的目的是用司向红换回他的首领及族人。当然,晋王不知道那个人是司向红的话,自己这边能用个心理压力,在气势上胜对方一筹,对接下来的谈判更为有利一些。   “人大概晋王你也猜着了,想必也知道此人的重要性,不知晋王对刚才的条件怎么考虑的呢?”   “你想凭着此人要回所有的战俘?恕本王不能答应。如果没什么事,那就请门副首领离开吧。”君南夕轻飘飘地就下了逐客令。   “你们大昌不是有句话叫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吗?我提的要求高,你们不满意,可以商量嘛。”门真这回不敢拿大了,只得老老实实了。   “你的族人,伤残的可以带回去,但是那些健康的士兵及那些将领,我们要带回京。”君南夕已经想好了,北蛮人好斗民风彪悍,而且好了伤疤忘了疼,就算是年年纳贡又怎么样,几年,等他们族里的孩子长成,兵强马壮之后,估计又是一场恶战。   所以这些健壮的劳力才不会给回他们,这些战俘他们也不会杀掉,而是发配到大昌最苦寒的地方挖煤去。省得他们回去养好了又来攻打大昌,北蛮只剩下老弱病残妇孺,应该能安份十几二十年了。   “那其他人呢?”门真急急地问,他的目标是要回那些头头脑脑及健壮的族人,那些病的残的,他要回去有什么用?   “要他们回去也可以,拿黄金银子来赎,没有的,牛羊马匹都可以。可是价码是不一样的,级别越高的人,所花的物资当然就更多更值钱。”   “为什么?”门真愣愣地问,他真没想到君南夕会给出这么一个结果。   其他人都明白了,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他,有人直言呛道,“首领能和一般的士兵一样吗?”   君南夕淡淡地说道,“当然,这些人是要工作的,毕竟我们大昌要养他们也要花钱是吧,这些钱从哪里来,总不能让大昌养着吧?所以他们要自食其力啊。至于银子,你们一时拿不出来,我们也不着急,只是委屈你们北蛮的这些首领头头们在大昌过些日子了。只是不得不提醒你们一句,如果这些俘虏死了,你们拿着物资来换不到人,可怪不到我们大昌的头上。”   关于他说的这些战俘的处置对策,都是这些天晚上他与馨儿温存完之后,两人商量出来的,其中很多地方都是受了馨儿的启发。   这些方法尚在完善之中,所以除了邓大将军隐隐知道一二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得而知,此时听到,个个都瞪大了眼,有性情开朗的,还连连大笑,叫好声不绝。   这样的安排,一来可以省下一些大昌的劳动力,二来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随意挑起战争战败后的教训。顺便呢,等北蛮拿物资来赎人时,给大昌创一下收,还有一点,就是拖着北蛮的发展,让他们不得修生养息。   果然,被赎回去的北蛮人忆起大昌的生活时,就是一脸的恐惧,在此后数十年,每每有领导欲起兵大昌,这些人都是满怀恐惧地前去游说,不赞成攻打大昌。因为大昌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恶梦,他们害怕输了之后,又得历史重演。   而君南夕此时提出的战后条例也在今后被不断地完善,对战败国来说极其的苛刻。也让大昌周边不少狼子野心曾侵略过大昌的国家吃尽了苦头,以致于后来,有些心思的国家首领,通常都拿着大昌的战后赔偿条例看了一次又一次,最终咽下了出兵的计划。   最后君南夕与谢意馨都没想到,他们制定的这些战后赔偿条例竟然还有这种清火祛热防脑热的作用。   “晋王,这个条件会不会太苛刻了?”门真的脸色很不好,“你是知道那个人的重要性的,如果没有他,如果我们放了他,你和你妻子一定会很麻烦。”   君南夕是寸步不让,“那个人留着对你没有好处,我劝你还是用他换了这些人来得好。而且我也知道他是谁,虽然没了他,搜集证据相对来说难一些,但我们这边时间很充裕,并不着急不是吗?”   谈到最后,门真差点没绝望,他已经意识到大昌这边做的目的,可偏偏他们却反抗不得,君南夕说得对,司向红对他们北蛮一点用处都没有,而君南夕也不是非他不可。最后他只能追加一个条件,那就是要尽量保住那些北蛮将领的性命,尤其是首领拓拔康的性命。   “用不用好吃好喝的供着?”君南夕问。   门真张了张嘴,最终却没吭声,他想答应,只是这样一来,首领及其他将领们必定会失去民心,他不信奸诈的大昌人不会借着此事挑拨首领他们和士兵的关系,这样一来,失了民心的首领,就算赎了回来又该如何立足服从呢。   如果首领他们与族人们同甘共苦,或许会辛苦一些,但至少有他们帮衬着,日子不会难过。只是这样一来,首领及其他的小将们会恨上自己了,希望他们能谅解自己的苦心吧。   同样的道理,大昌不会放过挑拔自己与首领他们的关系的,况且自己又一直呆在族地里过着好日子。毕竟一个内部有矛盾的民族比一个团结的民族更容易对付,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的。   “如果可以,请晋王给首领他们安排一些比较轻省的活计吧。”最终,门真如此说道。   “你确定?”君南夕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过随即明了,带着几个人就敢进入大昌与他谈判,就足以证明此人私欲少为族人谋算多,会提这样的要求不难理解。   “确定。”   “如你所愿。”   临走前,君南夕问了门真一件事,那就是当初他们仗着新武器炸药将霖城轰了一遍后提出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个条件是,以霖城为界至玉龙关,包括霖城,划归我族。可是门真哪里敢说,说出来不是添乱么?徒惹大昌的仇恨,以后受罪的可是首领他们。于是他摇头,“第二个条件还没商量出来,不过大概是请你们大昌每年卖些粮食被服什么的给我们北蛮吧。”门真似真似假地说着。   “是吗?”   这话众人可不信,不过事过境迁,此一时非彼一时,他不愿意说,便罢了。但对于肃北蛮皮这一事,他们可不会手软!   临走前,门真忍不住又看向了十一的方向。   途中,门真说事情时,视线好几次地扫向了小孩那边。   小孩子的目光偶尔与他对上时,也是静静的,眼睛不见丝毫慌乱,沉稳有度。   当时他就有个模糊的念头,用大昌的话说就是此子绝非池中物。   在之后的几十年,这两人缔造了大昌的辉煌,史称和泽盛世。   每当他年老后和族人说起时,他总带着一股自豪与遗憾,自豪的是自己的眼光,遗憾的是已经引起他们反感的北蛮族人没有机会让自己与他们加深交情了。    ☆、第一百零七章     “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叫你们看个人都看不好。”君景颐大发着脾气。   周昌帝从密道走了,等他们的人沿着密道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如此越发地证明他父皇对他早已有了防备之心,先前那一套不过是哄他的而已,一想到这,君景颐就气不顺。   从小到大,他竟然不知道皇宫中还有这么一条密道,而且这条密道的入口竟然修在钟粹宫正宫的寝床上。   这样保命的底牌,他父皇都毫不犹豫地与贵妃共享,由此便知老五母子在他父皇心中的位子了。   别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但这样的发现让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替自己和逝去的母妃感到不值,同时也越发坚定了要登上那位置的决心。   知道周昌帝走脱了,殷慈墨虽然失望,却不意外。俗话说狡兔三窟,作为皇帝,手上怎么会没有几张保命的底牌呢。   那条密道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   他先前和秦明忠等人商量了,以他们对周昌帝的了解,他藏身于内城的可能比较大。   俗话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城外虽好,被找到的人可能性小,可哪有城内来得方便。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君景颐真要无诏登基,为了预防这一变故,还是呆在城内方便。所以他们觉得搜查的方向重点放在城内。   周昌帝失踪的事,瞒是瞒不住的,即使瞒得住一时,也不长久,况且他们也不想瞒,否则会影响及拖延接下来他们的计划。   所以在次日上朝时,君景颐宣布了周昌帝及戚贵妃被刺客掳走的不幸的消息,同时还有传国玉玺被盗的消息。当然,为了做足这一出戏,他们昨晚也确实安排了人演出。   用以此掩盖真相。   对外的说法是,因为刺客行刺的地点在钟粹宫,而且刺客在挟持了戚贵妃时无意中触碰到了密道的开关,戚贵妃与一个刺客双双跌入密道之中,周昌帝情急之下想拉住戚贵妃,不料被另一个刺客扑到身上,坠落地道之中,紧接着地道的入口自动闭合。变故发生得太快,等他们找到开关打开密道再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情况就是这样。当晚负责宫中安全的侍卫,已经被惩罚过了,对于擅忽职守能力不足的,全部都革职查办,并且每人各打五十杖,侍卫头领则加倍。”君景颐如是说道。   安王看不惯他一副主持大局的模样,“老三,你嘴皮子一掀,说这样就这样,我们也不知道真假,谁知道父皇是不是被你囚禁起来了?”   君景颐挑眉,“笑话,前阵子父皇已经让我批阅奏折了,大皇兄,你说父皇失踪对我有什么好处?”   “哼,这点不提,就说你对那些侍卫的处罚吧,谁给你权力随意处置皇宫的侍卫了?”安王指出他越权了。   “哦,大皇兄此话甚是袒护那些侍卫啊。办事不利,自然要受到惩罚,父皇失踪事关大昌基业,别说只是把他们革职了,就是打杀了他们都不过分。你这样袒护他们,对得起父皇吗?”   安王的嘴皮子没有君景颐利索,被他的话堵得跳脚不已,“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大皇兄,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咱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父皇。”君景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似乎指责安王遇事不分轻重缓急。   安王被他一噎,整个人都怒了,却也明白他说的话是事实。   “老三你这么说,可是有了对策?”睿亲王问。   “侄儿是这么觉得的,父皇被那些歹人藏在城内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想,近段时间,关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然后展开搜索,直到找到我父皇为止。”君景颐说。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明面上的布置。私下,君景颐还布置了一批弓箭手守在京城四周,预防有人往京城外传递消息。只要是天上飞,都给他射下来。   “这样不太好吧?”   众臣只觉得不安,京城的城门,就是形势最严峻的时候都没完全关闭过,如今景王这样的安排让他们无端地感到恐惧。   “一切均以父皇的安危为最大考量。”   君景颐都这么说了,他们做臣子的也不好再过多反驳,否则一顶不忠的帽子扣下来,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此事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臣有话说,安王、景王、睿亲王,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不在的这段时间,得有人代理朝政啊,要不然国家就要陷入一团乱了。”秦明忠站出来了。   “秦相所言极是,臣觉得景王才德兼备,并且已得了皇上的默许批阅奏折,乃当之无愧的代理朝政之人。”   “确实。”   “是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   而谢家与其他几家的人则冷眼看着。   君景颐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却连连罢手,“不敢当不敢当,本王才疏学浅,恐难挑起这大任来,而且父皇失踪,本王也怕他听了这消息以为我有不臣之心,急上火。所以本王恳请太后及睿亲王一共打理朝政,直至父皇回来,完璧归之。”   君景颐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挑不出理来,众臣纷纷赞扬他品性高洁。   而且他选的两个人于身份上确实也符合。   不过如此一来,三人同时代理朝政,倒显得景王出众了。太后虽是皇帝生母,身份尊贵,毕竟是女流之辈,而睿亲王是皇上的亲弟弟,皇帝不在期间帮忙理一下朝政也是可以的。皇帝回来了还好,如果回不来了,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便是景王了。   精明的人一眼便看出了景王那提议里的心思。   “那今天的事就到这里了,诸位还有什么事吗?”君景颐问。   “禀睿亲王、景王,我们接到消息,霖城大捷,是不是也该下令让他们班师回朝了?”谢昌延站出来,笑着说道。   “什么?霖城大捷了?”其他人惊呼。   “真的假的,我们怎么没听到消息?”   “真是好消息啊,可惜皇上失踪了,要不然,他知道了该多高兴啊。”   君景颐看着刚才说话的谢昌延,恨得牙痒痒的,他拼命捂住的消息,就被他给捅出来了,“这真是大喜事啊,谢巡抚确定么?本王还没收到消息呢,谢巡抚真是消息灵通。”   “此等大事,臣岂敢玩笑之?”谢昌延又恢复了先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那确实是该让大军班师回朝了,皇叔,你说呢?”君景颐在心中掐算了行事的时间,想了想,就算老五回来,也不能改变什么了。于是说道,   “正该如此。”君启熹点头。   接下来,没事了,便退朝了。   君启熹走出宫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上了轿子回府。   稍晚,一份盖有三人印章的旨意便由景王安排的人送去了霖城。   ******   接下来的时间,城内展开了严格的搜查,负责搜查的官兵被授了旨意什么地方都能去。头一天,这些官兵嚣张跋扈,进出民居时常常损坏物件,有时更是顺手牵羊,惹得民声载道,百姓敢怒不敢言。   景王得知后,对前一日不安分的官兵都进行了严惩,接下来的官兵们搜查时虽然仍然严格,却比之前规矩多了。并且君景颐承诺,只要百姓们能拿得出证据证明了搜查的官兵们弄坏了他们的东西或者拿了他们的东西,那他们官府便照价赔偿。此举为他赢得不少民心及好感。   只是如此搜查了几日,已经把城内翻过来两遍了,仍然没有找到皇帝的踪迹。   而接下来这段时间,君家似是受到诅咒了一般,坏事连连。   先是安王去庄子散心骑马时,□的马儿发疯,将安王从马背上摔下来。安王断了脊梁骨,瘫痪了,以后都得卧床静养。   而七皇子由于宫女照顾不周,染上伤寒,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耳朵失聪,成了废人。当然,那宫女也被七皇子的母妃下令杖毙了,但又有什么用呢,人都这样了。   而八皇子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从高处摔下来,磕掉了下巴。虽然救治得及时,但太医说了,恐怕他的下巴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意思就是八皇子必破相无疑。因此,八皇子得知这个结果时,原本开朗活泼的一个孩子也变得阴郁无比。   其实景王也遇上了事,垫床的褥子下被人放了蝎子。只不过他运气好加上为人谨慎,逃过了一劫。   *******   周昌帝暗中得知这些消息时,正好捱过了阿芙蓉瘾每日发作的痛苦,想到自己受的罪,又想到这些儿子受的苦,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他没想到自己那么老了,还要受这份罪。他自认是个不错的父亲,对这些儿子也不薄,为什么老三会变成这个样子,六亲不认。   还有儿子一个接一个出事,老三那个孽障这是要绝了其他人继位的可能啊。而老三,真以为他施了障眼法,别人就看不出他是幕后之人了吗?或许他也不是让全部人都相信,只是想把这戏做全了,大部分人信了就行。   幸亏,他还有老五还有十一,此时的周昌帝无比庆幸当初同意了老五媳妇带走十一的举措。要不然,就是唯一一个健全的子嗣都保不住了吧,除了那个孽障。   想到那丁点希望,周昌帝混浊的眼重新亮了起来,此时他越发地肯定了当初那模糊的念头。   “查出来秦家为什么敢帮着老三助纣为虐吗?”周昌帝问。   “属下无能。只查到了秦相曾经出过京,其他一切都正常。”穿着黑衣的影子回答。   周昌帝失望地挥手让他退下,对秦明忠的信任,让自己一直没有太过防备他,以致于现在他有些隐秘的行踪自己查不出结果。   临退下前,那个人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属下发现,正巧那个时候,景王带着殷侧妃出京游玩。”   周昌帝默然,怕是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勾搭在一起了。   周昌帝有些想不明白秦明忠这么做的原因,他如今的权力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自己放手给他的权力甚至比自己恩师还要多。   而且如果他一直这么尽忠职守,不出意外的话,仍然能够得到下一任皇帝的重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放着稳当的权臣位子不要,非要冒险呢?   周昌帝敲着桌子皱眉思量,难道老三答应了他登基后分江而治也让他当个王不成?   周昌帝不知道他这回倒是误打误撞猜中了秦明忠助景王登位的原因,景王允了他当王是真,但却不是划江而治,而答应提供兵力和那个叫军火的东西,帮他打下与大昌相接的一到两个小国,送给他们秦家。   一连三日,天气极好,周昌帝命人连点了三日的狼烟烽火,以此未警远在霖城的君南夕。这烟一起,搜寻队的人都过去看了,然后呢,虽然找不到人,但是却把那烟给灭了,所以每次狼烟燃起的时间都不长。   如此异像,京城里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各种猜测都有。有精明的已经猜到是周昌帝所为,目的自然是给某些人指示。   这等异常现象,自然会有人向君景颐汇报,他越发地肯定他父皇必在城内,于是他加快了布署。   *******   砰!谢意馨抬眼一看,发现君南夕书桌上的砚台掉到地上,摔坏了。   君南夕把笔往桌上一搁,“我出去透透气。”也不待谢意馨说话,抬脚便出了门。   谢意馨秀眉微蹙,这几日他的心情都很不好,莫名的低落,她问了,他也说不清。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似乎也没什么事能让他心情这么恶劣的。想不明白,她摇摇头,叫人进来把屋子收拾了。   君南夕出了院子,脸被那冷风一吹,整个人精神一振,缓缓呼出一口热气,顿觉五脏六腑似乎轻快了很多。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心神不宁的,似有什么事发生一般,这些情绪压在心头,让他整个人抑郁极了。如今被这冷风一吹,倒好多了。   “表姐夫,京城方向似乎有人点烯了狼烟。”金萧柯一身装束,似从外面匆匆而回。   “怎么回事?”   “昨天就有人无意中看到了,但狼烟燃烧的时间很短,他们都没大在意,今天又见着了,才禀报我的。”   “走,我们出去看看。”   他们两个拐弯,来到一处视野极佳的地方,果然远远地看到一条直而聚的烟,但没多久,就被熄了。   君南夕却是越看心越沉,京城情况有变是一定的了,但出现了怎样的变数,他心中出现了无数的猜测。   而且最重要的是,已经用到了狼烟,这个变故一定不同寻常,只是他们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可见情况之危急,最有可能便是周昌帝出事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猜测也是最大的可能。   而且算了算他们捷报发出的时间,如果正常的话,京城那边应该来旨意让他们班师回朝了,现在却仍没音信。当然,因为意外来迟了也是有可能的,但这样的情况很少。   “这情况不对。”君南夕的语气中难掩忧虑。   谢意馨从金萧柯那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安慰道,“放心吧,父皇那么英明神武的人,不会有事的。”   其实她心中也猜测到,定是周昌帝出事了。司向红被擒,押解回京后,势必会供出殷慈墨及景王。通敌卖国的罪,可不是轻的,如果他们不想陷入那种绝境,势必会下手为强。虽然他们已经命人对司向红严加看管了,但难免他与殷慈墨那头还有什么秘密的联系方法。但这个人杀又杀不得,有时真的很无奈。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想想父皇那么刚强的人,竟被逼至如此地步,情况定是十分危急的。”君南夕说完,站了起来,“不行,今晚我安排一下,明早我就轻车进京。”   “那我和十一呢?”谢意馨问。   “你和十一留在这,和大军一起回。”君南夕说道。   “嗯,我去给你收拾行李。”谢意馨知道情况危急,没有多说什么。   当晚,君南夕分别去找了三个人,邓大将军、金萧柯,还有杜渐生。    ☆、第一百零八章   “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这是诛九族的祸吗?”秦熙从大声地质问着他爹秦明忠,这些日子他得知一些消息,简直气疯了。   他完全不明白他爹要干什么,拿着全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去赌。这还是他爹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和你爹我这样说话?”秦明忠喝道,久居权臣的气势外放。   秦熙从咬牙硬挺,良久,说了一句,“你再这样执迷不悟,我就不认你这个爹!”说完就跑了。   “秦相,似乎贵公子不太认同你啊。”殷慈墨从阴影处走出来,笑着说道。   “竖子而已,懂什么。”秦明忠摆摆手。   殷慈墨笑容微微一收,“玩笑归玩笑,但本宫觉得,秦相还是派人将小公子看好才是,别让他胡乱拢了咱们的计划。”   秦明忠沉吟片刻,“老夫会派人注意的。”   ******   费了一番周折,君南夕终于见到了周昌帝。   周昌帝是由戚贵妃与谢老爷子一起搀扶出来的。   在此处见到谢老爷子,君南夕微微一怔,随即被周昌帝吸引住了视线。   “父皇——”君南夕见到人形消瘦的周昌帝,眼睛微润,鼻子发酸。   他忙上前扶着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刚才看着还没感觉,现在君南夕扶着周昌帝才发现他真的是瘦得厉害。他扶着的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而且整只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此时他才深刻地发现,他父皇老了,已经老到需要人照顾了。   “三皇兄这是造孽啊。”君南夕恨恨地说道。   “别,别提他那个混帐!”一说起他,周昌帝就气得直哆嗦。   君南夕被他气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哄道,“好,咱们不提他,父皇,你别激动,来,喝口水缓缓气,啊。”   君南夕喂他喝水,而戚贵妃则站在他身后给他拍背,嘴里还抱怨着,“你啊,脾气还是那么急,为了那起子不值得不相干的人生那么大的气做什么,没得气坏了身子。”   好一会,周昌帝才缓过劲来,君南夕真的发现他父皇的身体比之前差了好多。   “先不提他,和朕说说你在霖城那边的事。”   “好的。”   君南夕用了半个多时辰把霖城的事交待清楚了,重点说了炸药和司向红的事。   炸药也是周昌帝最关心的,听到司向红的所作所为以及他们关于他背后主子的猜测,周昌帝冷笑,“真是哪里都不缺这种为了一已私欲吃里扒外通敌卖国的货色。”   “闹了那么久,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这回他就是故意离宫的,不给他们看到一点希望,这些人怎么会疯狂?“正好趁这个机会,朕就是要从上到下把大昌给清理一遍!”   周昌帝说着,已经恢复了以前杀伐果断的样子,似乎刚才的虚弱不存在一般。   他拿出一枚龙牌,递给君南夕,“这龙牌你拿着,去宣德坊南街的古今当铺找一个叫黄胜一的人,把龙牌给他就行,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父皇,这——”君南夕看着手中明显不似凡物的龙牌,抬眼问道。   “这枚龙牌是你皇祖父给朕的,用这龙牌,能调动一支特殊力量。这支力量,名叫龙斩。龙斩的存在一直都很秘密,只有大昌历任的皇帝才晓得的。历任的暗卫,出自那里,由最出色的人担任,没被选上的,便会充入这支队伍——龙斩。如果每一任的主子皇帝死了,他们还有幸不死的话,也是回到那里,养老,顺便替君家训练下更多的暗卫。里面的人都很厉害,以一敌十,是最保守的估计。只是,龙斩虽然是你太祖爷一手建立的,但他建立大昌之后,一直积威甚重,未曾遇上谋反这样的糟心事。所以这一回,也是我们君家第一次启用龙斩。”   君南夕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支力量也是皇帝保命的力量吧,非到不得已是不会动用的。太祖爷为了君家子孙真是费尽了心思了,不提龙斩,就说先前的狼烟,也是如此。   大昌所用之烽火狼烟,不同以往的朝代,是经过君无威改造的。改造之法,也是口述交给下任皇帝的,在哪都可以燃放,并不限制一定要在烽火台,正是因为这一点,君南夕才能肯定他父皇一定出事了。   “父皇,你放心吧,这件事儿臣会办妥的。”君南夕握紧了手中的龙牌,同时在心中盘算着需要用到的资源。   只坐了一会,周昌帝就很疲惫了,交待完事之后,就由着戚贵妃扶着回去休息了。   君南夕办完事回来,发现谢老爷子似乎在等自己,于是主动问了好。后来了解到原来他父皇藏身的地方是持礼公早年悄悄让人买下的一处园子,别人都不知道是他买的。这园子其实就紧挨着持礼公府,只是荒废了许久了,如今他父皇与母妃藏身于地下室。这地下室有条密道与谢家在崇德园的书房相通,这些日子来,吃用的东西都是从谢家偷偷接济的,这才没让那些人找到。   而谢老爷子也没问什么,只问了一些关于谢意馨的事,后来谢老爷子看着君南夕,才说道,“皇上的身体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先前就病着,后来又被阿芙蓉给掏空了身子。这些都不算致命的,致命的是近来我发现,皇上带出来用于戒断的阿芙蓉里,掺有少数无色无味的毒药,这种毒极难缠。   而且针对这毒的解药,景王在各大药店都布了人,幸亏他常年侍弄药草,这才配齐了解药,没让他们顺藤摸瓜。只是皇帝的身体被这么一折腾,原本就不多的寿元,更是时日无多了。   君南夕闻言,对他三皇兄这个始作俑者真是恨到了骨子里,“老爷子,我父皇的身体就拜托你多费心了,需要用什么药材,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弄来。”   谢老爷子罢罢手,“这点你放心,老夫定会尽力而为的。皇上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我告诉你,也是希望你心里有个数。”   谢老爷子说完,看着怔忡出神的君南夕,慢悠悠地走了,心中不住的叹气。   却说那厢,谢意馨在君南夕走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头,特别是她从秘密的渠道君家的几个健康的皇子接二连三的出事之后,越发觉得待在军队也不一定安全。   于是便让贺冬悄悄地去见了邓大将军,和他说了他们这边的担忧,而邓大将军也深以为然,毕竟军队人多鱼龙混杂都有,并且同意抽调一队信得过的人护着他们先行进京。   他们这一队人于是便在夜色中脱离了大部队,疾速地朝京城驶去。越靠近京城,接收到的消息就越多,谢意馨就越发感觉到情况的严峻。   而十一也察觉到谢意馨的不安,整个人很安静乖巧。   临入城前一晚,谢意馨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带十一入京,预备在附近的村落找个地方安置他,等情况明朗再说。毕竟十一目前是除了君景颐之外最健全的皇子了,为了他的安全,还是谨慎一点吧。   和小家伙商量,分析了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小家伙也同意了。   安置好他,谢意馨便迅速进城了。此时的城门已经不复之前的不许进出了,允许一部分人进出,但盘查很严格。她也没有掩饰身份,很容易就进了城。   同一时间,谢意馨独自回京的消息也传到了景王和殷慈墨那,只是如今这两人都忙得分/身泛术,暂时没空理会她。   ********   “徐太医,你真的确定我父皇活不过这个月了吗?”君景颐问。   徐进晋有些头皮发麻,“以我们当日用药的分量,以及皇上的身体情况,大概还有一个月的寿命这样。”   君景颐在心中盘算着,从他父皇不轻易让人把脉后,徐进晋也不能时时地知道他的状况了。而从那时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天,他只需要保证接下来的日子不出意外顺利登基就好,登基后,就算老五回来,也无力回天了。   如果他父皇在这几天出现,那也不怕,他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宫中的各个进出口他更是派人守得死死的。只要他一出现在宫中,他的人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解决了。   “如果加上受的刺激多,还会减寿,恐怕连一个月都活不到。”   君景颐暗忖,这样最好,死了的话省了他多少事儿呀。   “以臣估计,皇上最多也就这几天了——”   不日,景王亲自率人挑了一个山贼窝,悲切地抬回两具尸体。   地上的两具尸体,面目模糊,但身形和周昌帝戚贵妃很像,身上还穿着那天离宫时的衣裳。   “老三,你说这是你父皇的尸体? ”太后一副不胜打击的样子。   “是的,皇祖母。”君景颐悲伤地说道。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哀家不信。”太后摇着头。   “我儿左手臂那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快去看看。如果这个人身上没有,那就不是我儿。花姑,你去,你亲自去看。”太后对跟了她一辈子的心腹说。   “是。”   花姑走了过去,掀起那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衣裳,脸随即一沉。   太后希冀地看着她,花姑朝她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忍地捌过头去。   “不孝子,你竟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完这句,太后大受打击,晕了。   而众臣则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皇帝去了,也没留个旨意,下一任皇帝是谁,这可如何是好......   “老三,命人敲丧钟吧。”皇后沉痛地说道。   铛——铛——铛——随着三声悠远哀沉的钟声响起,昭示着大昌国又一位帝王驾崩。   皇后哀痛地问,“大行皇帝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关于新帝的人选,你们有何意见和建议?”   景王一派的臣子站了出来,“臣以为,景王人品贵重克勤克俭,近来来处理朝政也无可挑剔,是克承大统的最佳人选。”   “臣附议。”   “臣附议。”   ......   附议的都是景王一派以及一些中立的臣子,还剩下一些顽固派,并不表态。   当所有表过态的臣子看过来时,谢昌延主动站出来,“我不相信皇上崩了,就算皇上真的崩了,如果属意景王登基的话,必会留下只字片语着其继位的,既然都没有,那必然不是属意他登基。”   “谢巡抚,你要知道前阵子皇上还在的时候,已经是完全把景王当成是储君来培养了。教他帝王心术,治国之道,放手让他处理奏折而且还答应了祭天时要带着景王一起,这些都是培养储君的举措,而且都是独一份的。如果这些都不是,怎么不见大行皇帝这么对别的皇子?如今大行皇帝驾崩了,自然是景王继位了。”景王一系的臣子劝道。   “传国玉玺还没找到呢。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说起这个,君景颐就闹心,君家这枚玉玺用的料是举全国之力挑出来的最好的料子。它失踪了真是一个大麻烦,就算他有心再做一个,在私下一时之间也难找到与它媲美的料子。   “国不可一日期无君,难道没了玉玺就不能让工匠再做一个么?国家总不能因为一枚玉玺陷入一团乱吧?”   “遗诏没有,玉玺没有。反正我不管,谁手上拿着传国玉玺来,我就认谁当皇帝,当然,只要那人是君家的子孙!否则就算别人登基了我也不会承认的。”谢昌延完全一副滚刀肉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众臣心中各有衡量,谢家因为殷侧妃的关系,是注定与景王走不到一块去的,所以他们抗拒景王登基这个事实,大家都不意外。   其他人则在衡量了,自己一家与景王一派的人是否有什么不可调和的茅盾,如果没有,可以调转车头,如果有,是否能向谢家靠拢呢?毕竟晋王还在回京的路上,这是一个变数呢,也算有几分胜算的。   秦明忠极有眼色地出来打圆场,劝道,“这不是事急从权嘛,如果皇上没有被刺客掳走,那一切好说。但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好好处理了。总不能像老谢一样,不顾大局嘛。”   接着,自然又是口水仗,但不管小部分人如何反对,景王在三日后登基的事是确定下来了。毕竟周昌帝之前的举措在身为臣子的他们看来,确是给了人一种将景王当作储君培养的感觉。再者,也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且还有太后的默许、皇后及秦蒋祝三个大家庭的支持,反对的家族虽然也有谢家、李家和汤家,但中立的力量多是倒向景王一系的。所以,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丫头,你来了。”戚贵妃见到谢意馨,颇为亲切地招呼道。   “母妃,你累了吧?我为父皇熬了点汤,你端进去给他吧。”谢意馨将手中的托盘放下。   回来几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谢意馨才对周昌帝这个老人肃然起敬。   这一段时间,不管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还是几个儿子的不幸。   如果是普通的老人,早被折磨得疯了,虽然他也被折磨得虚弱消瘦,但精神头看起来还好。可想而知他的刚强。   铛——铛——铛——   “什么声音?”屋内,正喝着补汤的周昌帝猛一抬头。   谢意馨在外间,心也是猛打鼓,这是丧钟,皇帝驾崩的丧钟。景王这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啊。   “孽畜,孽畜!他这是当朕死了啊。”周昌帝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丫头,快,快去把你祖父请来!”屋内,传来戚贵妃惊慌失措的声音。   谢意馨顾不得进去看情况,忙钻进密道中,往家里跑去。    ☆、第一百零九章     大行皇帝崩后次日,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这日,疏朗的天空似乎暗藏着风云。   宏伟庄严的御极殿,视野极为开阔,此时百官云集,一场至高权力的更迭仪式即将举行。   吉时到,君景颐身着十三章的大礼服,一步步,按着礼部的指示做着。   约半个时辰之后,内侍太监高声唱道,“奏乐礼毕,皇帝升座,请传国玉玺,受文武百官跪叩大礼。”   文武百官看‘新帝’接过传国玉玺,暗吸了一口气,预备行礼。   有些大臣甚至眼眶红了,这一拜下去,可就无力回天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   君景颐不悦地皱起眉头,祝文况瞧着了,闻琴知雅意,立即站出来一步,大声喝道,“何人在外面喧哗,不知道殿内正在举行登基大典么?左右侍卫,还不速速将闹事之人拿下?”   “祝文况,你真是不改狗性啊,老主子还没走呢,就急着摇尾巴讨好新主子了?”远处传来君南夕满带嘲讽的声音,人也由远及近,身前身后跟着一群护卫替他开道。   君南夕一句话说得祝文况脸色又红又白。   君景颐瞥了他一眼,出声了,“老五,你打断登基大典,是想谋反吗?”祝文况怎么说也是他的拥护者,他自然得护着点。   “谋反?当然不想。”君南夕漫不经心地道。   君景颐耐着性子说道,“既然不想,还不速速退下?”   “你说这是登基大典,那我问你,可有父皇让你继位的遗诏?可有传国玉玺?只要你拿出这两样来,我就退下。”   君景颐的心一紧,环视四顾,此刻他心中有一种明悟,如果不搞定老五,这登基大典是没法进行下去的,于是只好忍耐地说道,“玉玺?朕手上这枚便是!至于遗诏,父皇去的匆忙,尚来不及留下遗诏,但是我继位乃是——”   君南夕打断他,“慢着,三皇兄,你手上的这枚是传国玉玺?那我手上这枚是什么?”   “你既然找回了传国玉玺,这枚新的自然就作废了,来人,将传国玉玺呈上来!”   “你不必叫唤,传国玉玺我是不会给你的。因为你是擅自登基封帝,不曾得过父皇只字片语的诏书口喻,与乱臣贼子无异!”君南夕冷冷地说道。   君南夕此话道出了多数人的心声,众臣此刻只觉得胸口如出了一口浊气般的爽利。   “住口!”君景颐脸色铁青地喝道,“来人,将晋王这个妖言惑众之人给朕拿下!”   此时忽闻一道威严中带着熟悉的声音,“朕倒要看看谁敢?!”   众人心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一顶华贵又低调的轿辇缓缓行来。   看着那顶轿辇,君景颐心中升起一鼓不祥的预感,“在朕面前还敢摆谱,来人,放箭,把里面的人给朕杀!”   可是,君景颐半天不见动静,转头一看,只见原先他们布置在那的人全被放倒了,那么轻易!心中顿时又惊又怒。   “听到朕的声音了,还敢下令放箭,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轿帘被掀开,周昌帝携贵妃缓缓而出,傲然而立。而谢意馨亦牵着十一的手,从轿子后面缓缓走至君南夕身边。君南夕则主动站到周昌帝另一侧,扶着他,暗地里支撑着他,因为君南夕知道他父皇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皇帝!”   “皇上?!”   “父皇?!”   所有人见到周昌帝,反应不一。   太后喜极而泣。   皇后则是端坐在登基大典给后妃们留的位子上,神色复杂。   群臣见到周昌帝,也是有人惊有人喜,汤舒赫等死忠大臣更是喜极而泣,唯独秦蒋两家党羽,面如死灰。   回过神来,汤舒赫偷偷观察谢昌延,看他神色似乎并不意外皇帝的出现,难道他们谢家早已得知皇帝的行踪?这么一想,视线再落到晋王身上,不由得一叹,谢家生了个好女儿啊。皇上对晋王的信任,不知不觉间爱屋及乌,竟对谢家信任如斯。   出席了登基大典的几位皇子,特别是以静王为首的三个皇子,安王因腰伤未来,这些人刚才见到君南夕时都偷偷地松了口气,相比看似爽朗仁厚实则阴险毒辣的三皇兄,他们更喜欢五皇兄多一些。如果是五皇兄称帝的话,至少他们不用时刻忧心性命之危,那会他们已经忘了君南夕和他们一样都是有缺陷的人,是不可能得登大宝的。   此刻见到周昌帝,更是红了眼,连日来的担心受怕的心,在此刻总算是放了下来。   相比大部分喜悦的人,唯独君景颐丝毫不觉得有半分喜悦。   登基大典只进行到一半,周昌帝便出现了,他最为顾忌本以为已死的人,却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使得君景颐是进不得退不得。   除了恼恨,更多的是心中隐隐蔓延开来的恐惧。不怪君景颐如此表现,周昌帝再怎么慈爱,首先也是一个皇帝再是一个父亲。而周昌帝作为站在权力最高处的人,多年以来权力的薰陶,即使现在老了,对于君景颐来说,也是积威甚重,原先没见着人还好,一见着人,所有的威压排山倒海而来。   看着场中的变故,殷慈墨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然后与秦明忠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微微地阖上眼。   “三皇兄,你把父皇和几个兄弟害得那么惨,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主动认错吗?”君南夕高声质问。   君景颐看着来人,呆坐在高位,颤抖着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说出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完了。   “晋王,新帝何罪之有?有些莫须有的罪名,还请不要强加到别人头上。”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才发现说话的是殷侧妃。   周昌帝眼睛微眯,“殷慈墨,你给朕闭嘴,要不然朕不介意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殷慈墨不出声了,然后周昌帝转过头,不留情面地指出君景颐的罪责,“逆子,你指使御医徐进晋谋害朕,构陷你四皇弟,又结党营私,勾结外臣秦氏一族,意图控制宫宇,欲谋宫篡位,逼迫朕不得不出宫避祸,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认错?”   “父皇,您又错了,新帝的皇位不是您传给他的么?何来谋宫篡位之说?当初您教他处理奏折,教他处理朝政,允诺祭天时带他去,这不是视他为储君的征兆吗?要不他哪来的胆子敢擅自登基啊,众位大臣眼睛又不是瞎的,他们既然不反对,那新帝的做法便是对的。这些您都不记得了吗?看来父皇您是老了,连这点事都记不住了,还是退下来享享清福吧。”又是殷慈墨接过话茬,没办法,君景颐至今还没回过神来。   “殷侧妃,后宫女人不得干政,这一条你没听说过吗?这种场合哪有你说话的份!”谢昌延喝道。   殷慈墨瞥了他一眼,见是谢昌延,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手中的玉盏“咣”地一声铮然落地,同时她的声音响起,“本宫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来人,给本宫掌嘴!”   她的话音刚落,一时间,变故丛生。御极殿四周迅速出现一批黑衣人,只见那批黑衣人极迅速地制住了君南夕带来的人。   而其中一人,迅速掠向谢昌延,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左右开弓,甩了他几个耳光。   殷慈墨冷哼,“本来呢,你们好好的,安安静静地按着计划走,本宫自然会给你们一条出路。可是你们偏偏这么叽叽歪歪的,真是让人腻歪。”   看到局势再次被他们控制在手中,君景颐回过神了,“是啊,父皇,你说你都这样了,还想把着皇权不放做什么,倒不如放开手来享享清福。而且你就放心吧,大昌在我们这一支的治理下,只会越来越强盛的。你所有的儿子中,没有人比朕更合适的了。”   “咳咳,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逼朕退位于你?”周昌帝恨恨地说道。   君景颐摇头,“不,不,应该是能者居之。为了大昌,舍我其谁?父皇,你别这样,这江山迟早都要交到你的儿子手中的,交给朕有什么不好的呢。虽然朕近来行事有点激进,却也是不可避免的。当年父皇也是这么过来的,一定能理解儿臣的。”   “别拿朕和你相提并论,朕可没像你这样为了目的不折手段。”   “所以现在,你是站着,我是坐着的。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位之争本就关乎一生际遇,岂有不尽力之理。”   “你所说的尽力,便是通敌卖国、残害手足、拭父夺位?”周昌帝脸上的表情极尽嘲讽。   这话君景颐可不敢应,一应可就载入史册的。   “好了,罗嗦那么多做什么?”殷慈墨不耐烦地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们要这个皇位,也不过是想大昌通过我们的手变得国泰民安,希望大昌在我们的带领下成为最强的国家,没有之一。他们要是再不识时务,便一个都不留。”   周昌帝被这番话气得不轻,连连咳嗽,戚贵妃忙从身上摸出一味药丸让他服下。服下药丸的周昌帝,靠在戚贵妃身上慢慢调息。   谢意馨最见不得这样,做婊/子还要立牌坊,“别把你们拭父窜位的理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与其说是为了大昌今后的发展,还不如说是为了你们的一已私欲,为了你们膨胀的权力欲望!”   殷慈墨冷淡地说道,“随你们怎么想,是非公道自有后人评判。你们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以为在百姓心目中多崇高呢。百姓都是健忘的,只要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他们才不会管是谁当皇帝呢。”   “就算你们当政时做出再大的功绩,都无法掩盖你们拭父夺位的事实。”谢意馨嗤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的人是你们才对吧?你们就那么肯定别人当皇帝就一定不如你们?”   “除了我们,没人可以做到。”殷慈墨傲然地说道。   说话间,殷慈墨已走至谢意馨身边,微抬着头,不屑地道,“可惜,你们谢家的人都该死,没机会看到了。”谢家的人,她是不打算留的。   “你这个坏人,我不许你欺负我嫂嫂!”一直不出声的十一猛地用力推了殷慈墨一下。   “小心!”   所有人都没料到十一会动手推人,殷慈墨也没料到,眼看着要跌倒的时候,一道人影快速地往地上一滑,给她当了肉垫。   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殷慈墨转过头,发现朱聪毓给她当了肉垫子,不知如何反应,只能脸一绷,“你没事吧?太医,过来给他看看。”   “我没事。”朱聪毓安抚地说道,其实他的情况有点不妙,他的头刚才磕到地上了,如今脑子一阵眩晕疼痛,缤纷的影像纷至沓来。   里面的人每一个他都认识,但他们包括自己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和际遇。   他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爱而不得,无儿无女,孤独终老。   看着这些片断,他有瞬间的震撼与怔忡。他蓦然地想起了画面中谢意馨所说的话,她说,爱一个人没有错,但如果爱得没有了基本的道德伦常,就太极端了。极端的人和事通常都不会有好结果。   然后他神色复杂地注意着不远处这位与画面中变化甚大的谢意馨来,思绪不知所踪。等等,变化甚大?朱聪毓瞪大了眼。   谢意馨看着重新站起来的殷慈墨一步步朝她走来,不由得抱紧了十一,防备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殷慈墨轻蔑地看了她及她怀中的崽子一眼,“放心,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杀你,我会留着你,独留你一人,让你瞪大眼睛看着大昌在我们这一支的治理上,一步步走上富强。”   “晚了,你杀不了我,也决定不了我的生死。”谢意馨淡淡地说道,她刚才已经看见了,君南夕打了一个手势,他们的援兵到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殷慈墨的人就被迅速地制服了。下巴手腕脚都被卸掉了,一个个如同沙包一样,被扔作一堆。   看到这些人干净利落迅速统一的动作,殷慈墨瞳孔一缩,这分明是特种兵才会有的动作,难道谢意馨她,不,不可能是她!或者是君南夕?随即她又摇头否认了。在这种落后的地方,这些人没训练个五年以上,是不会这么利落的身手的。   这一出接一出的,看得众臣目不暇接,心情更是起起伏伏,大起大落。   秦明忠瞪大眼,是龙斩,龙斩的人,龙斩果然没有消失。这一局,秦家赌输了。   “君景颐,你现在还敢说能者居之舍我其谁吗?”君南夕看着明显傻眼的君景颐,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君景颐环视四顾,见刚才还捧着自己的臣子都如同躲瘟疫一样躲开他的眼神,自嘲一笑,“成王败寇而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你以为谁会稀罕你一条烂命?看看你为了这皇位,给父皇给几个兄弟带来了多少痛苦,你几乎是要了父皇的老命,毁了几个兄弟一生,便是杀了你都不为过!”   君南夕的话让朱聪毓回过神,他不敢想象如果君南夕真的把景王杀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不,景王不能死!景王——”朱聪毓顿了一下,咽下‘和摄政王妃’几个字,“是最合适的皇帝继承人人选,是天命所归。他一定能带领大昌走向国富民强的。晋王妃,你觉得呢?”喊晋王妃的时候,朱聪毓语音很重,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意馨心中划过一丝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未来的事,本王妃怎么会知道?”   “不,你知道的对吗?曾经的安国侯夫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安国侯世子疯了?怎么说的这话。   唯独谢意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也回来了?   谢意馨的不作声,让朱聪毓步步进逼。   “怎么,做了那么多多余的事,却不敢承认了?”朱聪毓恶意地问。   她变得最多,不用想,他能回来,她也能回来。可不公平的是,她竟然比他回来早得多,想起这两年发生的事,一件件的,全是她搞出来的,全是不利于他们景王一素的事。一想起这个,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小偷!偷走了属于别人的东西!”   谢意馨冷笑,“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殷慈墨卖国通敌,难道是我叫的吗?他景王拭父窜位,也是我叫的吗?呵,他们想要一件东西,别人就不许争了么?他是天皇老子不成?有人竞争了,就用这种极端的手段,还不许人家指责一星半点。呵呵,谁惯你们的这毛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会破坏大昌的运势吗?”朱聪毓大声地质问。   谢意馨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白痴,上一世落得那样一个家破人亡的结果,他还要她走回老路?“你也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存在即是合理,就这么走下去,大昌会开启另一个盛世也不一定。”   朱聪毓说不过她,转过头来对君南夕说道,“你知道这个妖妇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吗?你原来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这妖妇扰乱了秩序,你会娶的人是殷慈墨,然后你会是受万民敬仰的摄政王。”   此话一出,多数的人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唯独几个人,若有所思。   谢意馨嗤笑,“你怎么不说他们成亲后一年殷慈墨就会给他生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呢?”   朱聪毓的脸色异常难看,这一世经历了那么多,他自然明白君南夕不可能有子嗣的,那墨儿的孩子极有可能是——想到这,他抬眼看向了君景颐。   君南夕看了一眼殷慈墨,然后握住谢意馨的手,“不管你说的这疯言疯语的凭据是什么。别说不可能是事实,就算是真的,那我告诉你,我很庆幸她的主动,也很庆幸与她结为夫妇。至于你说的疯话,我一点都不向往。娶她这种权力欲强的女人,我怕会每晚担心得睡不着觉,就怕哪天她杀了自己取而代之了。”最后一句,他是看着殷慈墨说的。   殷慈墨冷冷地看着这群嫌弃她的人。   朱聪毓还待说什么,却被人打断了,“你不必说些怪力乱神的话来替你们景王一系的人开罪了,没有用的,他们犯下的罪,绝非任何理由能够赎罪。”   休息了好一会儿,周昌帝才积攒够了力气,“咳咳,别废话了,将一干人等全打入天牢再说。那些黑衣人,直接处死!还有,秦家蒋家祝家三代以内的嫡系旁系,三日后全部处斩!”   周昌帝的话刚完,龙斩的人和霖城带回来的士兵们便开始行动了。   御极殿内哀鸿遍野,求饶声谩骂声,不绝于耳,有些人更是受不住地晕了过去。但很快,他们的嘴巴就被塞入一团布,不再发出扰人的声音。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人都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所有有不臣之心的人包括君景颐包括秦明忠,都束手就擒。   而皇后秦明湘则轻轻一叹,从左手的戒指中取出唯一的一枚黑色药丸,含笑从容地吞下,没有人阻止。没一会,便见她头微微一歪,靠在金黄色的椅背上似是睡着了一般。一旁的心腹嬷嬷则强忍着眼泪。   所有的人都被捉了,可是却无人敢朝殷慈墨走去,因为她的周遭阴郁得叫人害怕。   “哈哈哈,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殷慈墨突然放声大笑,似乎直至此刻,她才接受了失败的事实一般,“老天爷,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既生瑜,何生亮!”殷慈墨横了谢意馨一眼,“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屡屡失败了,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是——”   殷慈墨想说出‘重生’那两个字,却屡屡说不出来,脸上更多的不甘与不愤,“连贼老天都明显地在帮你!我不服,不服啊!”   她突然发疯,众人明显吃了一惊,唯独一些人,已经暗自在戒备了。   笑够了,殷慈墨才一脸阴狠地说道,“我犯了一个错误,一开始占据上风的时候就该结果掉你们的。不过现在也不晚,你们一个个,都做我的陪葬吧!”她做事喜欢留一手,这八个简易手榴弹就是她的后手,只是没想到最后会用在自己身上而已。她傲,自然有傲的资本。要不然秦自忠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凭几句承诺就鼎力相助呢。   殷慈墨说完,右手伸进左手宽大的衣袖内一拉,左手衣袖口中隐约有火光隐现。   这是?谢意馨的心一突,再看向她奔跑的方向,分别是朝着黑衣人奔去的,   她刚才就注意到,这些黑衣人的手臂似捆有竹筒样的东西,“快,拦住她!不,散开,全部都散开!”   千钧一发之际,龙斩的头代号龙一的家伙猛地坐殷慈墨的斜侧窜出,双腿朝她胸口猛地连环踢了几脚,将她踢向了一个角落,而龙一则借力远盾。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御极殿响起,紧接着是尖叫声。   只见原先殷慈墨的身体落地处,血液飞溅,残肢零落,周围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碎肉。   良久,才有人低声问道,“那是什么?比我们之前在霖城用的炸药还厉害。”   “她刚才为什么拼命朝那个方向跑?莫非是想炸那些黑衣人不成?”   “你傻啊,那些黑衣人都是她的人,怎么可能会想炸他们。”   “那你说,那娘们干嘛要奔着那个方向去吧。要知道那个方向除了那些黑衣人可没什么大人物。”   “你们几个,麻烦仔细地搜一下那些黑衣人的身上。”杜渐生说。   龙斩的人往那堆黑衣人身上一搜,果然搜出来六七个竹筒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都别动!”杜渐生走过去,拿起一个,看看,闻闻,“这几个东西,比我们的炸药还要厉害,如果刚才被那女人引燃,所有殿中的人,都别想活命了。”   闻言,所有人都打了寒战,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果然不错。   这女人也真是狠,临死了,还想拉着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接下来,便是收拾残局的时间。   朱聪毓被押下去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两世来与他纠葛不浅的两个女人。   谢意馨那边,只见君南夕正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而她对他笑了一下,安抚地猛摇头,似乎在示意自己无事。   他没想到这一世,他的墨儿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前一世,谢意馨是死在墨儿手中;这一世,墨儿是间接死在谢意馨手中,这难道就是报应么?    ☆、第一百一十章     御极殿上,李德手捧圣旨,那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自入冬以来圣体欠安,恐时不久矣,欲效法太祖皇帝,传位于贤能之子。皇十一子泽瑜,聪慧敏捷、孝悌忠信、克勤克俭,深肖朕躬,必可以承宗庙。特着其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但因其年岁尚小,遂令其年十四方能亲政。期间,由摄政王君南夕辅政。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晋王君南夕护国有功,治国有方,名在当世,功在千秋,今顺应天意,特封晋王为当朝摄政王,辅佐天子,共理朝政。钦哉!”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兹有钟粹宫贵妃戚氏,温柔和顺,仪态端庄,温懿恭淑,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册立戚氏为皇后,母仪天下,与民更始。朕大行之后,尊其为太后。钦此。”   众人心一凛,跪下高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连三道圣旨,奠定了大昌未来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格局,不过光看旨意就知道周昌帝在安排后事了。   看了一眼围在周昌帝身边的新帝及景王一家,戚贵妃,不,是皇后了,皇后和晋王身上的圣宠真是隆后啊。   十一皇子,不,新皇之所以能继位,也是沾了这两位的光吧。不过,此间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晋王妃,如果新帝不是去年得了她的亲眼及照拂,恐怕也不会有今日。   众人偷偷觑视着新帝,暗暗地想道。   十一站在谢意馨旁边,由她牵着小手,端正着一张小脸,小腰脊挺得直直的,忍受着群臣各种打量评估的眼神。   众人再看一眼晋王妃,突然间,他们想起了慧元那时所说的晋王妃将比君家任何人都尊贵的预言,难道这是真的?想想,丈夫是摄政王,婆婆是太后,一度扶持过的小叔是新帝,一家子人都站在了权力的最顶端,她的身份想不尊贵都难。   可以说,至少在晋王当政及新帝在位期间,她的地位不可动摇。   众臣想明白这点,再看向谢家时,眼中的羡慕和嫉妒藏都藏不住。能不羡慕吗?有了晋王妃这个谢家女的护航,再加上秦家蒋家祝家都倒了,谢家在今后,必定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家族了,任何家族恐怕都难掠基锋芒。不过他们也只有羡慕的份了,谁让他们没有晋王妃这么一个女儿呢。   三道圣旨宣读完毕后,周昌帝睁开龙目,注视着众臣子,“新帝人选已定,着其于朕大行之后三日内登基!望尔等尽心尽力,共同辅助新皇,切忌切忌。”   “谨遵皇上教诲。”   当晚,周昌帝就驾崩于龙泉宫。临走前,所有儿子都到了,甚至连安王也被抬着来了。   周昌帝看着几个被老三一派人害得残缺有毛病的儿子,心中对老三,对秦家蒋家祝家那几家人更是恨得不行,当下咬牙道,“传朕口喻,朕大行之后,立即将秦家蒋家祝家等谋逆者诛其三族,此三氏家族其余人,皆流放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入朝为官。其他从犯,查明后,按其情节轻重或惩或罚。以上诸人,遇赦不赦!”   “至于你三哥一家,削去亲王位,永世囚禁于蝴蝶谷。若有反抗,杀无赦。”   他们父皇对君景颐这样的惩罚,众皇子没一个替他求情的,他们只觉得解恨。   外面的几位重臣听到周昌帝临死前下的这道口谕,可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气。   皇上这是在替新皇及摄政王挑了最后一回担子啊,想不到皇上身体那样破败了,还不忘下这么一道口喻,可见周昌帝对这几家逆臣的恨。人家儿子舍不得杀,再怎么样,也是君家的子孙。但其他家族的人就不一样了,怎么打杀都不过分,谁让你们跟着瞎起哄呢。   看着众臣变化莫测神色不一的脸,谢意馨想,此番之后,这些人遇到此类的事,相信一定能冷静许多的。   更多人想到的是,周昌帝不愧为临死了还在为君家考虑,为君家,为两个尚稚嫩的儿子燃烧着最后一份力。   有了周昌帝的命令,就算有人想趁着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际求情,也会被挡住的。   毕竟这是先皇的遗命,俗话说,三年不改先皇遗志以为孝,新皇及摄政王不可能不从。当然,朝堂内也没有那等不识时务之辈就是了。   两日后,举国上下还沉浸在周昌帝已崩的哀伤里。就是在这样哀伤而沉重的气氛里,大昌的新一任君主君泽瑜在御极殿登基。   大昌五十一年二月,新帝君泽瑜登基即位,称明微帝,改元和泽。同日,晋王在御极殿接受先皇遗命,晋位摄政王,在新帝亲政前总揽一切政务。   宫中甚至为他准备了一座宫殿以供其休息解乏。不过为了避嫌,君南夕并不曾宿在宫中,而是每天不管多晚都回去摄政王府。   “殷慈墨,果然是惊才绝艳之辈,虽然我不懂政治,但看了这些笔记,确实有不凡之处。”谢意馨放下手中的笔记,略感叹道。   她手上的笔记是抄敛景王府所得,本子的主人是殷慈墨,上面记载了一些施政方针,御下之道,农事水利地质方面也有,甚至还记载了她会帮助北蛮族一事的原因,内容波及范围极广。即使她历经两世,有些内容看起来还是一知半解的,所以谢意馨不由得发出了刚才那样的感叹。   谢意馨不知道她留下这些笔记的用意,但这样倒省了他们一番功夫,大略猜测这些估计是她的一些心得,记录下来,大概也是怕忘了。   “嗯。”这点君南夕倒不否认,“只不过此人私欲太重,太过自以为视,而且刚愎自用,居上位的话,恐非国家非百姓之福。”   谢意馨缓缓点头,确实,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想统一了大昌,然后努力发展,让大昌变得繁荣强大。但是,有些事情,殷慈墨太想当然了,而且为了达到目的太过于不择手段无视人命。   殷慈墨的古怪,他父皇与他说过,抄检景王府,能拿到这些东西,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先前殷慈墨的死,周昌帝不是不可惜的,但一想到以她这样狠辣的性子,这惋惜之情就去了大半。   她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从她能不顾儿子,不顾自己生死,都要与他们同归于尽这一点就能看出,这样手段狠辣又不泛智慧的女人,,绝非用手段便能折服为其所用的。一个弄不好,反而容易被其反摆一道。   “里面记载的关于农业水利之类的东西,我想试试。”君南夕说道。民以食为天,从古到今,只有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皇权才能稳固。   所以对于殷慈墨记载的东西,他不会因为厌恶她就弃之一旁,用她留下的这些东西,就当替她赎了这些年所犯的罪孽了。   谢意馨赞同地点点头,她历经两世,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好处。上一世殷慈墨能有那么好的名声,这些东西功不可没。如今历史改变,她没想过成就什么威名之类的,但总觉得这一世的老百姓不能过得不如上一世吧。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过了j□j年,十一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一年,便可以亲政了。   和泽九年三月,谢意馨被太医诊出有孕。   摄政王妃有孕的消息,让群臣的表情很是微妙。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孕,容不得他们不多想。   平静了近十年的朝堂,隐隐暗流汹涌。   谢意馨扶着戚太后在院子里慢慢地散着,后面跟着一尾巴的人。   临行前,谢意馨抗议过,“周嬷嬷,我和母后只是在院子里走走,让春雪几个人跟着就好,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的。”   谢意馨看着身后一群人,有些哭笑不得。只见她们有人手上拎着手炉,有人拿着披风,更有人拎着暖炉,暖炉里温着一些补汤,只要她一说渴,就能喝上了。   不过这全副武装的样子,也太夸张了。   “王妃,这回老奴可不能听您的,王爷可是吩咐过了,让咱好好照顾你的。”周嬷嬷拿出君南夕的话挡了。   谢意馨忍不住叹了口气,神色无奈极了。君南夕实在是太过紧张了,有时候让她都怀疑自己肚子里怀的是金蛋而不是普通的胎儿。   原谅这可怜的男人吧,要知道他们成亲十来年,她好容易怀上一胎,而且并不是因为君南夕的身体痊愈了,而是很幸运得了上天的眷顾才能怀上的。再者,这也极有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子嗣,君南夕如何能不紧张?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并不搭话。最终,谢意馨败下阵来,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一大根尾巴。   两人缓缓地在院子里走着,落叶纷飞的院子,秋的意味更浓了。   “你父皇在的时候,最盼着你有孩子了。”戚太后看着缓缓飘下的叶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意馨知道她婆婆又想起先皇了,略担忧地唤了一声,“母后——”   戚太后回过神,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母后只是感叹一下而已,不知不觉间,你父皇就走了近十年了。”说完,她慈爱地看了谢意馨的肚子一眼,夕儿他终于也有了孩子,她终可以放心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日,谢意馨与她继母结伴去庙里还愿。   君南夕说好与她们一道去的,可临时出了点事,没有同行。不过说好了,等他处理好事情就赶去痂蓝寺接她们。   约一个半时辰之后,君南夕赶去了痂蓝寺,到的时候,她们还在里面,没有礼完佛。   痂蓝寺除了大门外,还有另一条路,是专门迎接贵客的,相对大门来说,比较清幽,君南夕正是准备从这进去找谢意馨她们。   不料他们下马时,有个人冲出来惊着了马,马不安地一边嘶鸣一边打着蹄子。   而那个冲出来的人也被马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君南夕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一个熟人,不过也不算什么。他知道手下的人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于是抬脚就欲往里面走去。   突然,后面传来一道故意扬高的声音,“民妇参见摄政王,摄政王,民女是摄政王妃的表妹啊,您没认出来么?”   痂蓝寺本就是名寺,香客众多,而谢意馨她们来还愿,又不愿意行使权力让痂蓝寺今日闭寺只接待他们一行人,所以今日的香客也如往常一般多。而那条接待贵客的路离得并不远,百姓们对此也是知道的,一般情况都不会过来这边,而是从大门进入寺中。   王雪芝那一嗓子音量挺高的,听闻摄政王在此,不少人看了过来,更有大胆的,悄悄移步过来了。   没错,这个人就是王雪芝。   君南夕顿住脚步,微微侧身回头,看到她微红的眼睛露出委屈地神色注视着自己。   小卓子气苦,不,如今的小卓子已经长成了大总管了,各形各色的事情处理过的多了,手段也越发地成熟起来,   现在这种情况,卓总管立即上前,“恕小的眼拙,还真没认出姑娘是王妃的表妹。只是你既是正经亲戚,何不到府上投拜帖拜访?此处人多嘴杂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   就在君南夕被缠住的时候,谢意馨和文氏从寺里出来了,一旁还陪着住持。   一出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文氏的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   而谢意馨则顿住了脚步,好笑地看着这一幕,都说男人的魅力在于权势,   近十年来,这个男人一直站在权力的巅峰,纵然个性温和内敛,但良好的出身及长年权势的熏陶,让他仅仅只是站在那,身边的女人都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谢意馨虽然没说话,但眼尖的众人还是发现了她。更有人认出她来了,喊了一嗓子,“摄政王妃出来了。”   众人闻言,一眼望过去,谢意馨静静地站在那,正红色的袍子穿在她身上,虽然已显怀,却仍然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而关乎女子风华,不仅是姣好容貌,还有周身气度,众人恍恍惚惚地想着。   谢意馨出来后,君南夕眼中就也容不下别人了。   “累了吗?”就在众人愣神的瞬间,君南夕朝谢意馨走了过去,揽住她的腰,将她身上大部分的重量转到自己身上。   谢意馨没有挣扎,就这么由着他,笑笑,“还真有点累了。”   两人站在一处,众人只觉得两人极配,也只有摄政王妃这种风华的女人才配得上摄政王这样的男子了。   “那咱们就回去吧。”君南夕提议。   谢意馨附和地点着头。   这边,被卓总管挡驾的王雪芝很焦急。   这十来年,摄政王独宠摄政王妃的话题,一直为京城甚至举国上下津津乐道。   而王雪芝常常不由自主地注意着两人的消息,知道摄政王确实除了谢意馨之外,身边无一侍妾。   越是关注两人,王雪芝心中就越不是滋味,谢意馨怎么就那么命好?有显赫的家世,有疼她的至亲,连嫁个人,阴差阳错都被她挑到最好的一个。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尽管她一想起谢意馨来就疼痛,但是如果没有遇上这两人,双方没有交集,她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但今日遇上君南夕,她忍不住地想尝试一下。一直以来,君南夕身边没别的女人,她也只以为是谢意馨手段了得。只是男人都贪鲜爱俏,王雪芝不信,摄政王对着谢意馨一个女人十年了,还不腻烦。   可是,眼前的太监怎么回事,一直挡着自己,再看谢意馨两人要走,王雪芝急了,频频看向两人。   在京城见到王雪芝,谢意馨有点意外,她不是回老家去了么?再一看她至今仍梳着少女的发髻,便知道王雪芝至今未嫁,倒叫谢意馨意外了一回。   这一世,自己可没干涉过她的事哦,即使和她不对付,本着那份亲戚关系在,她也只是无视她而已。怎么没了自己的厌恶及谢家的打压,她还是未嫁?   “母亲,王表妹今年二十有三了吧?怎么至今未嫁?”她记得十年前王雪芝还在谢府的时候,祖母曾为她张罗过亲事的啊。   文氏冷笑,“人家看不上咱们给她张罗的小门小户咯,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谢意馨哦了一声,以示明白。   王雪芝听到这话,心中无比委屈和恼怒。   自打那年的长公主宴会之后,回来后她表婆就张罗着她的亲事了,给了她一叠儿的名单,让她在里面挑一个。可是,她给的都是什么人啊,里面的人官职最高不过五品,还是从五品!   见惯了京城里的高官贵勋,五品以下的官儿在她眼中就如同芝麻似的,她又如何看得上眼?而且让她不舒服的是,为什么谢家旁枝的女儿能挑的人都比她好?谢家家大业大的,照指一下她这孤女又如何?   谢意馨的无视,君南夕的看不上,如今再加上文氏的话,让她气坏了。于是,王雪芝便口不择言了。不知死活地喊了一句,“摄政王,你把她当成宝贝,又怎知头上早已绿油油一片了?”   君南夕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王雪芝只觉得如临冰窑,其实那句话她说完就后悔了,只是刚才一时脑子发晕,就叫了出来。   “敢对王妃不敬,来人,给本王掌嘴。”   “你——”   啪——啪——   “呜呜——”   谢意馨没有阻止,对于污蔑自己的人,她没那么大度还替她求情。   看到王雪芝,谢意馨不由得想起了朱聪毓。那日在御极殿上,她与朱聪毓的对话,虽然隐晦,但内容太过惊骇,是一个麻烦,虽然众人听着云里雾里的,但难免会有一些有心人留意起来琢磨。   所以,稍晚的时候,谢意馨就和君南夕说了她重生的事。   她会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因有二:   一是,君南夕作为丈夫,和她很亲密,再者,他也是一个细心的人,有些事有些异常,他不说是他体贴,并不代表他没注意到。   二嘛,她重生一事,就算他知道,也没关系。   其实她敢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他不是一个权力欲至上的人,说出来,她也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   况且,他现在对她也很好,对她不好的事,恐怕他比她更快动手解决。   再说了,夫妻间信任很重要,如果她没露出过异常,也没那天与朱聪毓的对话,重生这个秘密她就埋在心底了。   但既然发生了,她自然就得寻找最好的解决办法。   所幸,过程很顺利,结果也很满意。   听了她的话,他面上倒也不显得多吃惊,很淡定地表示朱聪毓由他来解决。   只是那晚,他连要了她三回,直到她没力气了,才抱着她相拥睡去,一直到早上她醒来,他握着她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上了马车,谢意馨有点别扭地说道,“她的话——”王雪芝的话,还是让她介意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她敢肯定,因为除了他,她也没别的男人。   只是他子嗣艰难的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些人看她肚子的眼光不对,她偶尔也能感觉到。这样的疑虑,外人心中是一定有的。只不过不敢在她面前提及而已。   “乱想什么呢,你肚子里的孩子必是我的无疑。”君南夕摸摸她的肚子,说道。   “你就这么肯定?”谢意馨好奇。   “你知道的,张问宾一直在给我调理身体。”   谢意馨点头,这事她知道。   君南夕继续说道,“张问宾说我只是子嗣艰难,又不是无可能有孩子,只是希望渺茫而已。”   其实君南夕没有告诉谢意馨的是,张问宾曾隐晦提过让他纳一些侍妾,他说如果女子身体是易受孕体质又与他契合的话,受孕的机会会更大一些,不过被他拒绝了。   馨儿的身体没问题,他虽然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却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得到。当初馨儿在明知他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嫁给他的,虽然当时有迫于他父皇的原因,但从成亲至今,两人的感情也是由浅至深,他也不想为了孩子伤她。   所以就顺其自然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真的没有,只能说他们没有儿女缘。幸亏,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们的。摸着谢意馨的肚子,君南夕感恩地暗忖。   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京城上下都在关注她的肚子。   同年十月底,谢意馨诞下一名男婴,君南夕为其取名君宗宝。   宫中   “皇上,奴才打听过了,温四姑娘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可摄政王却舍了温四姑娘,给您挑了陈尚书家的女儿。陈尚书的女儿虽然也不错,但比起底蕴深厚的温家来说,却远远不如了。”趁着十一每日骑射后休息的空档,贴身太监高福觑着他的神色,说着小话。   “果真如此?”十一拿了块热毛巾擦脸,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奴才所言,句句真实。”高福立即说道,然后状似抱怨地说着,“皇上,摄政王这么做是不是不想还政啊,要知道他现在也是有儿子呢,不比当年——”   砰!十一手一挥,直接将面前装着热水的脸盆扫到地上,“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高福立即跪下。   君泽瑜稚嫩的脸蛋紧绷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同于他的年龄的威严,“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狗奴才打着为朕着想的旗号行挑拔离间之能事!朕从小到大,拥有的东西就不多,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企图来破坏,看朕饶不饶得了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给朕拖下去?“   “是!”   高福还待求饶,却被两旁的侍卫塞住了嘴拖了下去。   处理了高福,十一的心情并不好,想了想,便决定出宫。   这日,十一难得出宫来摄政王府,谢意馨去厨房亲自做了两道菜来招待他。   君南夕有公务在身,去了外地,并不曾在府上。   “王妃,小主子又哭了。”   门外传来丫环略带焦急的声音。   “我去看看。”谢意馨忙吃了两口饭,然后放下碗,“十一,你慢慢吃,嫂子先去瞧瞧你那爱哭的侄子。”   临走前,谢意馨招呼了一下十一。   十一有些落寞地看着谢意馨匆匆离去的背影,顿时觉得饭也不香菜也不香了,吃了两口,就放下碗,挥手让下人们把剩下的饭菜都撤下去了。净了手漱了口,十一朝他侄子所在的房间走去。   远远就见到他嫂嫂抱着小娃儿在哄,十一挪了挪脚步。   春雪远远地就看到皇上朝这边来了,可都快到了,却在外头转圈,没有进来,有点讶异。   “嫂嫂,你有了侄儿,就不疼十一了吗?”十一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问出来。   正如以前嫂嫂教他的,有些事,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别人的想法,或许和你猜测的不一样。   谢意馨刚哄好君宗宝这小魔星,侧过身就见十一倚在门边,脸上的落寞和伤心毫不掩饰。   “十一怎么会这么想?”   十一抿着嘴不说话。   这些年,君南夕一直在教导十一帝王心术,也只有在她面前,十一才不会隐藏情绪。谢意馨也不会介意,经常包容着他偶尔的稚气。   看着别扭的十一,谢意馨摸摸他的头,“嫂嫂不是不疼你,只是你瞧,宝哥儿还那么小,需要嫂嫂花更多的精力来照顾,他才能平安长大呀。十一是小大人了,当叔叔了,一定能理解的对不对?老小老小,现在他还小,咱们用心地照顾他,十一也别吃醋哦。等将来十一老了,嫂嫂就让宝哥儿照顾你好不好?”   因为小时候得到的东西太少,即使是现在,十一也不觉得他拥有的东西多,所以他对拥有的东西格外地看重。   “好!”十一一听谢意馨不是不疼他,心顿时安了下来。又听了她后面的话,好奇地看着谢意馨怀中的小小人儿,只见他刚吃饱就呼呼大睡了,不时还咂吧着红嫩嫩的小嘴。   这么小的人儿,长大后,等自己老了,真的会照顾自己么?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十一的心就暖成一片,连原先对他的一点点不满也消散了。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多疼他一点,十一暗暗地想。   而十一也确实做到了,他对君宗宝的好,连他的几个皇儿都羡慕嫉妒得紧。   而宗君宝,在十一年老之后,也真的成了他的依靠成了他极少数最信任的人之一。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只是有时候,有情无情,都不是绝对的,端看当事人如何行事罢了。   同年十二月,十一大婚,君南夕不顾十一及群臣的挽留,还政于新皇。   谢老爷子是在十一亲政后三个月逝世的,享年八十五。而谢老夫人则在五年前就逝世了。   自此,谢家由谢意馨的父亲谢昌延掌陀。   这个决定并不难下,虽然谢昌延不是开拓型的家主,但守成是足足有余的,而且有谢忻峰在一旁协助,谢家或许在将来保不住首席家族的荣誉,但是十大家族里稳占一位却是可以的。   而且摄取政王妃是谢家家主的女儿,只要她在,就算不为谢家说一句话不为谢家谋利,于外都是一种震慑。   只要谢家不犯下大逆不道的大错,新帝看在她的份上,也不会太过为难谢家。   转眼便到了君宗宝的周岁宴,君宗宝的周岁办得低调而又隆重,请的人不多,都是亲戚间来喝个酒而已,一个外人也没有。   今天的周岁,她娘家那边的人来了大半。男的由她父亲领着与丈夫在外头招待客人,女的则由文氏领着,与谢意馨在内里说说话。   瀚哥儿已于两年前成亲了,娶的媳妇是与金家齐名的有号称百年书香家族之称的罗氏次女,家世并不显赫,但罗家枝叶繁茂,各个领域都有人才。   “当年瀚哥儿说,他的儿子就是王妃你的儿子。却不想,十年一晃而过,你们俩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说话的是文氏,当年瀚哥儿的童言童语,众人还记得真切,都纷纷附和,“可不是,觅瀚那孩子与王妃真是姐弟情深。谢夫人,你可算有福了。”   文氏又说道,“而且王妃你不知道,私底下他曾一度和臣妇说,如果以后他生有两个儿子,一定要分一个给您呢。”   谢意馨心情很好地听着他们唠叨,说起弟弟谢觅瀚,她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罗氏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听着婆婆和摄政王妃两人说着她丈夫小时候的闲话。   视线偶尔扫过谢意馨的肚子时,心中是狠狠松了口气的,丈夫很敬重摄政王妃这个姐姐她是知道的,以她对她丈夫的了解,那些话在别人眼中或许是童言趣语,听过就忘,但她却知道,丈夫那番话极有可能是认真的。   她真怕如果摄政王妃一直没有孩子的话,自己的孩子就得分别人一半了。   不是她不敬重摄政王妃这个姐姐,当然也知道孩子与谢意馨亲近的好处,只是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哪舍得给别人呢。   “是啊,王妃,不止瀚哥儿,蓉青那丫头也经常念叨着你,经常和臣妇说怀念当年未嫁时姐妹们在一处的时光,只是可怜她如今在林家处处受气。”二婶管氏不甘落后地插嘴,并且把话题往她想要的方向上引。   谢意馨淡淡地说道,“二婶,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而且夫妻间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合,咱们虽说是青妹妹的亲人,可说句外道的话,便是亲人,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妻俩的事。”   管氏脸上讪讪,谢意馨这话虽说点到为止,可话里却隐含着劝止及责备的意味,让她不由得脸上一热。   却又不知道如何答起这话,只能应了一声是之后,折腾起手中的手绢来。   谢意馨见此,只能摇头。   她这番话,却是想让她出头,替蓉青妹妹说话。   谢意馨并不接她二婶的话,她二婶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其实她那妹妹在林家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只是生活嘛,难免会有不如意之处。只是这些不如意,在她二婶眼中被放大了数倍而已。再加上管氏强势惯了,就不由自主地插手起女儿的事来了。   她这么一整,一回两回还好,次数多了,林家的人当然反感。连带着,谢蓉青夹在中间也为难。如今谢蓉青已经减少了回娘家的次数了。   “王妃都这么说了,臣妇自然不敢不应。也是她爹和哥哥不争气,要不然也那林家也不会不顾忌谢家半分地给蓉青丫头摆脸色了。”管氏叹着气说。   谢意馨知她是试探,淡淡一笑。   文氏见她不说话,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然后首先笑开,换了另外的话题。   谢意馨暗暗点头,她这继母虽不是最有能力的当家主母,但也算是中上之资了。比起管氏来,要好很多。   自十一大婚亲政之后,京中局势隐有更迭之象。谢家受到的冲动不小。   谢家老爷子去了,再加上摄政王还政,谢家不如全盛之时,谢家众人的日子大的方面看不出来,但肯定没有之前滋润是一定的。而且管氏又是个强势的,处处想压人一头。所以管氏今天这话,想借一借自己的势却也是真的。而文氏,也有点焦急了。   不过谢意馨没管她,不说她,便是谢家别的人来找她,为了这么些小事,她也是不管的。   各人有各自的命运,如果她事事都经管,那她就有操不完的心。   再者,月有阴晴圆缺,事物都是在变化着的。世事起伏,很正常,有些事,若要过份强求,结果不一定如人意。   在谢意馨看来,谢家族人的日子还是可以的。有得吃有得住,想要什么,没受太大的气,如果不是太难的话,一般都能得到。偶尔受点气算什么?谁活在这世上没受点气呢。有本事自己就反击回去,没本事的,就憋着吧。   当然,如果遇到事关家族存亡的话,她也不会坐视不理就是。   谢意馨不知道,正因为她从不曾在十一面前为谢家谋利,也不为谢家说任何的好话。她这种不干涉的态度,反而让十一更念着她的好。十一才会在背后隐隐护着谢家,在他在位期间,即使京中局势几经更迭,谢家损失是有,但却没有伤筋动骨。 ************以下是新增的番外********** 和泽三年,蝴蝶谷 “老爷,你教夜哥儿一早上了,想必也饿了,来,吃点东西吧。”蒋初蓝端着一道点心进来,笑着说道。 蒋初蓝身上穿着藕色的短襦,下身配着淡绿色的长裙,不复先前的雍容华贵。这很正常,蝴蝶谷的生活自然比不得之前在景王府的,外面送来的东西也仅能维持个温饱,想大鱼大肉,那是不可能的。 君景颐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点了下头。 “老爷,我们霖哥儿也三岁了,是不是该给他启蒙了?”蒋初蓝一向暗淡的双眸如今闪着丝丝亮光,带着莫名的渴望看着眼前的憔悴的男子。 “霖哥儿由于先天不足,资质愚钝,就算现在启蒙也是浪费时间,过几年再说罢。”君景颐冷淡地拒绝。 蒋初蓝手上的动作一顿,勉强地笑笑,“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厨房还烧着菜,我去看看。”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推开门匆匆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君景颐嘴角勾起,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正在描红的君千夜募地打了个寒战,抬起头来看向他爹,“爹?” 君景颐低头,看着端坐在一旁的稚子,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刚才你母亲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让你弟弟来和咱们一起描红好不好?” “不,我不要!”君千夜大声拒绝。 “反正这屋子宽敞,爹教你一个也是教,再教你弟弟也可以。” “爹,可不可以不要?”君千夜祈求。 君景颐没答,却问道:“你的字怎么样了?” “好了,我都已经写好了,君千夜匆忙地将手上的本子拿过去给君景颐看,还因为走得太急差点摔了一跤,而君景颐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多言。 字如其人,看着他的字,君景颐能看出来这个儿子的浮躁及急功近利,但他却视而不见,又指点他去看三字经。 如果他们现在还在景王府,她自然会好好宠着君千夜,然后把他养废。 但是现在他们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有雄心大志的人。懵懵懂懂的话,一辈子很容易就过了。而心大的人,渴望名利权势的人,处于这样的情况,则会焦躁不安。越有出息就越难受,受的煎熬就越多。 蒋初蓝冷冷地看着君千夜由一个霸道聪颖的孩子日渐阴沉冷漠,脾气也阴晴不定。 和泽十五年,京城 朱聪毓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孩子。苦宁塔(后面的词看不到),他趁机跑了出来,一路艰难地回到京城,如今身无分文。而又身带残疾,不得不乞讨为生,却不料在此地偶遇故人之子。 “老爷爷,你也想吃葱饼啊?”糯糯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不由得发软。 君宗宝不舍地看着手中的两个葱饼,眼前的老爷爷眼睛冒着绿光,就像有时候他父王看他母妃的眼神,绿油油的。 他母妃说了,这是因为他父王太饿了的缘故。所以小宗宝觉得,眼前的老爷爷一定是饿了很多天了。虽然很舍不得手中香喷喷的葱饼,还是给一个他好了。 母妃以前说了,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能帮则帮,反正他也吃不完,拿回去的话,母妃不吃,也不许他父王吃的。 最后看了葱饼一眼,小胖手猛地出击,“呐,给你了!” 看着眼前的葱饼,再看一眼明显不舍却仍然大方的胖小子,朱聪毓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是谢意馨的孩子,她害死了他的殷儿,他该恨她的,不是吗? 可是,他恨不起来,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想清楚他上一世对谢意馨和那两个孩子的亏欠。 看着君宗宝,朱聪毓不由得想起前一世的一双儿女来,如果他们没死,如果没有这一世,他们是不是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都说半清不醒的人是最痛苦的,有时他宁愿他自己一如既往的执迷不悟,宁愿自己疯了,也不要这样的痛苦。 这么折磨着,朱聪毓眼中不由得沁出了泪来。 君宗宝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地,这个老爷爷就哭了?还没等他开问,小身子就被人抱了起来,小孩很镇定,没有惊呼,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他父王的味道。 跟在君宗宝身边的护卫倒是松了口气,王爷王妃来了就好,总算有人制止小主子的胡闹了。 君南夕一把将小胖子君宗宝抱起来,塞到谢意馨怀中,“这事交给我,你们先到前面的龙行酒楼等我。” 谢意馨微微颔首,手托着小胖子的屁屁。视线淡淡扫过朱聪毓的脸上,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被小家伙吸引走了注意力。 胖小子忙搂住谢意馨的脖子,讨好地笑,露出八颗绿豆牙,“娘——”声音拖得长长的。这称呼是他母妃教的,让他在外面就这么喊,他都记得哦。 见他母妃不搭话,他赌气幽幽的小嘴,就欲亲她。每回他犯了错,这么一亲,他母妃就笑了,小宗宝想,这回也不例外。 谢意馨转开脸,“别用你那沾满葱味的嘴来亲我。”她最讨厌生葱味了。 胖小子伤心了,反而发狠起来,搂住谢意馨的脖子朝她的脸猛亲。叫你嫌弃我,叫你嫌弃我。 扑鼻的生葱味直接袭来,谢意馨差点就尖叫了,生生忍住了。只是托着胖小子屁屁的手忍不住掐了他两把,示意他够了。 胖小子眼泪汪汪地撤开,控诉的说道:“娘,你掐痛我了。”君宗宝装着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看着他娘。 十一皇叔说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先哭上再说。 谢意馨才不信这小骗子的话呢,“再哭就下来自己走哦。” “我不!”胖小子不依地摇头,吸吸鼻子,把刚才装出来的泪光逼了回去。 君南夕两人对他很严格,轻易不会抱他,所以胖小子很喜欢粘父母啦。 身边的奶娘想抱他,被他躲开了。 谢意馨无奈地抱着他往前面的龙行酒楼走去,罢了,今儿是他生辰,顺着他点吧。 这厢,君南夕与朱聪毓对峙着,周围的人自动清空了两丈的距离。 “你们两个小偷!”朱聪毓双眼喷火,蠕动着嘴巴,可惜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只是君南夕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如何不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就算不明白,也大致能猜得出来。 治理一个国家,是需要很多的人才的。在当上摄政王,挑起重担的第一年,他就开始不拘一格降人材。所以君南夕身边的奇人异士很多,即使他现在退下来了,身边的人仍在为大昌教导着更多的人才。 此时,带出来的人中恰好有一个懂唇语的。 “他说什么?”君南夕问身边一瘦削的男子。 “他说,你们两个小偷,偷走了阿墨的东西!将阿墨的东西占为己有!”那人有些头皮发麻的回道。 君南夕冷笑,成王败寇罢了,他就不信,若是他们成功谋夺了皇位,他们也会那么做,不止如此,可能还会变本加厉更加过分。恐怕晋王府多年的积累,全成了他们的私库都有可能。 “你们用她的东西创造了这盛世,还让她背负那样一个名声,可恨至极!虚伪至极!”那人继续。 “你是说她留下的笔记吧?”君南夕反问。 朱聪毓恍然,他就说,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姓谢的那个女人弄出来的。要不然即使谢意馨重生,她前世也只是一个内宅妇人,不通政务,不可能将墨儿施政措施一一落实的。 “你对殷慈墨知之甚深。”说这话时,君南夕眼神似笑非笑,“既然如此,定然也知道她不好相与,想占用她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笔记,同样的道理。” 朱聪毓默奖,他所说的,确实是墨儿会用的手段。 君南夕看了看那些笔记,很简略。以己度人,君南夕猜测殷慈墨的心思。 她留下的笔记,顶多也只是留下一些提示,足够让她自己回忆放在脑子里的东西的提示而已,她不会那么笨,每一条的施政方案什么的都写出来。 更有一个可能,她甚至还有可能留了一手,似真似假,似是而非的东西,如果拿到她笔记的人照搬照做,极有可能会留下极大的隐患,这些都是她的后手。 君南夕拿到这些笔记,也是慎重对待的,琢磨来琢磨去,耗费了无数的心神来推演预测其中可能。 “你一句话就全盘否认了我以及无数人为了大昌的繁荣所付出的辛劳与汗水,把好处都转移到了殷慈墨头上,到底谁是强盗呢?”君南夕好整以暇的反问。 “但不可否认,你是看了她的笔记,才有了十几年来的施政方向,不是吗?”这是朱聪毓的话,“你说辛苦,这有怪得了谁?如果由她来做,辅助景王,一定不用像你们那么辛苦,而且成果一定比现在更好。” 君南夕没和他继续辩论下去,讨论这样的话题,已经没了意义,“你也说是如果了,没有如果。” 君南夕看了他一眼,慕然笑道,“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君景颐死了,在十年前就死了。” 对此,朱聪毓并不意外。 “你不知道吧,临死前,他把殷慈墨私下留着的遗物整理出来给了君千夜。 朱聪毓眼中惊怒交加,他知道墨儿对君千夜的看重,并且早早地就为他设计了一条成长之路,并且做了充分的准备。不过那些东西,她不是在起事前就让人秘密藏起,让人见到情况不对,就毁了吗? 可如今,那些东西到了君千夜手中,只会害了他。 突然间,他明白了君景颐的用意。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你这样放任不管,就不怕君千夜长大了找你麻烦?”朱聪毓急急的说道。 君南夕好笑的看着他,并不答他的话。君千夜,他不动还好,他要是敢妄动,那就怪不得他这个做皇叔的了。 以前不动他,不仅因为他构不成威胁,还因为自己不想给人留下连个孩子都容不下的印象。并非是他贪慕虚荣,于名声方面,他是不大在意的,在他看来,如果能绝了后患,被人议论两句又如何呢。 而是那时候他刚执政,百废待兴,任何不好的流言都是不好的。这样影响的是一个国家,他这才按耐下斩草除根的心思。 看了君南夕的神色,朱聪毓明白了,是了,他不怕,他自然是不怕的。那君千夜该怎么办呢?难道墨儿留下的唯一血脉都要保不住了吗? 朱聪毓满心的绝望,他再抬眼时,君南夕已经走远,只留下两个人。 “走吧,朱世子。” “娘,你不给我擦汗,是不是不疼我?”胖小子不依地扭动。 “别胡搅蛮缠,仔细一会我叫你爹收拾你。”谢意馨有点招架不住他的问题了,遂虎着脸威胁。 君宗宝嘟着嘴,“你找爹爹,我就找十一皇叔!” “那你试试。”谢意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胖小子蔫了,他忘了,十一皇叔虽然不怕他父王,但他最听母妃的话了,失算。 “说不过人家时,每次都来这招。”胖小子嘟囔。 谢意馨才不管他的嘀咕呢,赶紧坐下来喝了口茶歇歇。儿子精怪精怪的,每天和他斗智斗勇,真是累啊。 安静了一会,胖小子又开始扭动开了,“娘,爹怎么还没上来的?” “忙吧,处理好事情他就会上来了。”对于朱聪毓,她已经不想去关注了。 “哦” “娘,那两个人好奇怪啊,明明那位阿姨就没有汗,为什么那个叔叔一个劲的给她擦?”胖小子满脸的困惑。 谢意馨语塞,她能告诉儿子,有没有汗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人想让男的感受她的体贴入微她的疼惜? “在说什么呢?”君南夕进来包间,随意地问了一句。 谢意馨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君南夕眼含笑意的朝她点了点头,端起来轻啄了一口。 胖小子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出声,“爹,你也不帮娘擦汗,是不是不疼娘?” “他怎么了?”君南夕问。 谢意馨朝对面的包间努了努嘴,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 “你小子,又在挑拨离间了。”君南夕的大掌往他肉乎乎的屁股轻轻一拍,“爹自然是疼你娘的,打从心底里疼。” “那你怎么不像那位叔叔一样帮娘擦汗呢?” “儿子,爹告诉你一个道理,疼不疼一个人,要看是不是真心为她好,并不是在外人面前表现一下就是疼人了。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并不是一件好事哦。”君南夕看着不少女子望着徐二公子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摇了摇头。 秀恩爱,晒幸福的人最终都难以如意,想想物极必反,幸福都是相似的,没必要时刻表现出来让所有人知晓。看看古往今来的人,真正幸福从不显山露水过分晒,阳光太强烈了,水干了,鱼还能活么? 他趁机教育儿子,“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谢意馨坐在一旁,含笑的看着父子俩人。 胖小子挠头,有些不能理解。 看着儿子雾蒙蒙的双眼,君南夕轻声安慰,“现在不懂不要紧,先记住,以后长大了就会懂了。” 但还是乖乖地点了下头,“儿子记住了。” 一家三口又在龙行酒店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君南夕看看天色,“嗯,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这里离摄政王府并不远,走回去也就是一刻钟的事。 于是,谢意馨与君南夕一人牵着一个小人儿,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算是真正地完结了,明天便会打上完结的标签。 一路走来,谢谢众多亲们的支持,文中或许有各种不如意的地方,但我可以说是尽力了。或许有亲不满意,其实有些地方我也不是很满意,但我水平有限,只能写出这样的了。 这篇完结之后,我会找一些书来看,多充实一下自己,希望能有所进步,给亲们带来更好的小说。谢谢,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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