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农门商业大亨 作者:沈淚盈 ☆、第一章 诈尸 刚过了年,大地依旧被一片雪白覆盖着。 竹篱笆围出的小院中,是一溜三间土坯房,面南背北,倒是冬暖夏凉,东西两侧还各起了三间厢房。 破旧的屋子中,打扫得十分干净利落,家具虽然旧得全都掉了漆,但是却打扫得纤尘不染。 天寒地冻下,正房的西里间中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号声。 “我的女儿啊——梅子妳倒是醒醒啊——” “娘,我知道妳难过,可是亲家二叔都说了,小姑子已经不中用了,还是快点把后事准备出来吧。”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的是一个身量魁梧的女子,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漆黑漆黑的,一张大圆脸,满脸的横丝肉,一双三角眼,白眼仁多,黑眼球少,塌鼻梁,厚厚的嘴唇子,头发在脑袋后边挽了个圆髻,上边插着一根长长的银耳挖。 她叫李招娣,是这个家的大儿媳妇,老公名叫顾清山,两口子一个喜欢吃酒,一个好吃懒做,是这村子里有名的人物。 果然,才听她说出这么一番话,趴在床上痛哭的顾刘氏就直起了身子,用手指着她破口大骂道:“脏心烂肺的混账东西,妳小姑子到底是怎么对不起妳了?妳这么见不得她好?妳不去看看,妳家那三个小崽子,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妳这小姑子给做的?妳汉子在外边赊酒吃,哪一次不是妳小姑替妳结的帐?她死了妳怎么就这么高兴?” 李招娣被骂得一脸的不高兴,本想扭头走人,但是一想到另一件事,便忍下气,又开口道:“娘,话不是这么说,小姑子对我们好,我自然是领她的情,可是小姑子年纪轻轻就去了,按规矩是不能入祖坟的。依我看,不如赶紧给她找个人家,结了阴亲才好,您也不想让小姑子去乱葬岗当个孤魂野鬼吧?” “我呸——”顾刘氏听到她说这种话,跳起来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妳收了人家多少钱?居然来打妳小姑子的主意?要不是妳爷们儿来抢梅子的私房钱,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妳不说把妳爷们儿找回来,让他给梅子磕头认错,就知道算计妳小姑子!” “娘——”李招娣的脸色一直都不好看,听到这话,顿时拉得比驴脸还长,不高兴地说。 “妳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孩子他爹可是妳儿子,妳自己的种子不好,却来骂我?既如此,妳自己给小姑子办理后事便是,人死都死了,难不成你骂了我,人还能活过来不成?依我看,还是趁着尸身没有腐烂,卖个好价钱的好,小姑子模样生得不错,吴家村的吴举人家中的小公子刚死,人家说了,愿意花二十两银子买个黄花大闺女给他家小公子结阴亲,二十两银子呢,够咱庄户人家嚼谷一年的呢。” “妳……”顾刘氏被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了过去,幸好旁边的顾孙氏把她给扶住。 顾孙氏是顾刘氏的妯娌,她们住的村子名叫顾家庄,村子里三分之二的人都姓顾,他们这一枝一共只有兄弟二人,老爷子已经不在了,上边只有一个婆婆。 两兄弟早就分了家,不过就住隔壁,妯娌间还算和睦。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顾清梅忽然睁开眼睛,轻声呻吟道:“好痛……”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吓坏了。 “诈尸了——”也不知道是谁,猛地喊了这么一声,众人全都吓得往外跑,只有顾刘氏,母女情深,女儿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扑到炕边,眼巴巴地看着睁开眼睛的女儿,满脸的惊喜表情,“梅子,你醒了?” “呃……是啊,我醒了……”顾清梅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苍老的脸孔,半撑起身子,打量着眼前这妇人身上的妆扮,老天,这人怎么穿的跟电视剧里演的古装片似的?一件深灰色的偏襟棉袄,头上还挽着髻。 她嘴唇翕动着,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怯怯地问道:“妳……妳是谁?” “傻瓜,我是你娘啊!”顾刘氏一把将女儿抱进怀中,口中激动得呜呜直哭。 她这个女儿一向孝顺懂事,从十岁开始就知道绣花赚钱,贴补家计,若是突然间就没了,可比用刀子挖了她的心还让她难过。 “娘?”顾清梅顿时满脸菜色,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这……这这……这是这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前一秒她还开着限量版的保时捷飞驰在高速公路上,对了……她想起来了,刹车失灵…… 车子好像撞上了什么…… 前边那一辆……好像是油罐车吧? “对啊,我是妳娘,妳这傻孩子,可吓死娘了……”顾刘氏一脸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在她的左边额头上,有一个鸡蛋大的肿包。 顾清梅顿时疼得吸了一口气,皱眉道:“痛——” “亲家二叔,亲家二叔,你快来,快来给梅子看看,她醒了,她没死。”顾刘氏听到她喊痛,赶忙起身去喊王平贤。 王平贤是她大女儿顾清玥的小叔子,是个郎中,就住在邻村王家庄,顾家庄里没有郎中,村子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会去邻村请他,为人十分耿直良善。 王平贤听到顾清梅的声音,也有些诧异,他刚刚明明已经给顾清梅诊了脉,确定顾清梅已经死了,如今她突然醒过来,他自然吓了一大跳。 但是他却没有跟旁人似的跑出去,他身为郎中,自然知道,有时候会有一种假死现象,看起来好像是死了,但实际上人却并未死亡。所以,一般情况下,人若是死了,都会停灵几天,若是人是假死,有时候被冷风一吹,还能缓过来。 所以,他赶紧坐到炕沿上,看着顾清梅道:“亲家姑娘,妳还好吧?” “呃……”顾清梅也不认得他,不过看到他拉起自己的手,正在给自己把脉,于是轻声道。“头痛!” “妳伤了头,当然会头痛!”王平贤见她讲话了,终于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静静地给她把起脉来,良久,他才把眼睛睁开,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脉象很正常,就是身子有些虚弱,只要按时服药,再每隔三天给头上换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就好,慢慢调养,会好的。” “那就谢谢亲家二叔了。”顾刘氏擦着眼泪同他道谢。 王平贤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亲家,拿些干净的白布来,再给我找个干净的小碟子,再拿点麻油来,我把药粉调成糊糊,才能给亲家姑娘上药。” “哎——”顾刘氏答应着,赶紧走出去,手忙脚乱地找出王平贤要的东西,回来以后,又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找白布,找了半天,才翻出半匹用来做小衣的细白布。 王平贤小心翼翼地把顾清梅扶了起来,调好药糊,给她敷到头上,又用白布给她裹好,这才就着火炕上摆着的一张炕桌,写了一张药方,然后道:“亲家姑娘的头受了伤,可能会出现呕吐的现象,到时候亲家母别着急。还有得注意,千万别出去吹风,若是受了风,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所以最好给她做顶暖帽戴上。我先回去给抓药,不拘是谁,一会儿过去拿就是了。” “哎——哎——”顾刘氏没口的答应着,将王平贤给送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不少人,有跟顾家亲厚的,也有特地来看热闹的,此时,都在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着顾刘氏。 有村子里的人问:“她二婶子,你们家梅子又活过来了?” 顾刘氏不高兴地说:“什么叫又活过来了?我们家梅子压根就没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告辞。 李招娣也撇着嘴角转身就要走。 “站住!”顾刘氏叫住大儿媳妇。“妳小姑子让妳爷们儿打伤了,妳这个当嫂子的都不知道伺候伺候?” “娘!”李招娣不耐烦地说。“我家里忙着呢,三个孩子还等着吃饭呢,再说了,又不是我把她打伤的,干吗要我伺候?” “妳……”顾刘氏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就见李招娣已经扭着大屁股走了。 在顾家庄,父母健在的时候,一般是不兴分家的,但是三年前出了一些事情,所以顾云白两夫妻便做主把家给分了。并且把毕生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大儿子和四儿子在村子里盖了房。 本来应该也给老二家盖的,可是钱不够了,好在老二家两口子平常都不在家里住,偶尔回来,就在东厢房里歇了。 说起她的二儿子顾清唐,小时候跟他爷爷学了一身的功夫,因为那时候家穷,饭都没得吃,所以只念过几年义学,空有一身功夫,却因为学问不够考不了武举,夙夜王朝律法规定,武举科考,兵法乃是必考的,不识字的武夫,最多只能去投军当个小卒子,压根就不得科举入仕。 所以顾清唐十五岁开始就在城里的镖局里当镖师,因为功夫好,保的镖从来都没有出过纰漏,去年的时候被总镖头提拔成了副镖头,包吃住,一个月还能有十两银子。 二儿媳妇原本是镖局里的厨娘,是镖局总镖头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这桩婚事也是总镖头的夫人给操办的。如今,二儿媳妇还在镖局里当厨娘,虽然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但是听说总镖头的夫人对二儿媳妇挺好的,有事没事的就赏东西赏银钱,日子过得不错。 ☆、第二章 三个儿媳妇 而且二儿媳妇厚道,每次回来都会拿钱贴补这一大家子。 至于她那个三儿媳妇,怎么说呢,倒是不坏,就是有点爱贪小便宜,一天到晚的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的,回娘家去打马吊。好在三儿媳妇的娘家人还算给力,虽然日子过的不好,但是娘家的兄弟姐妹都知道帮衬着,反而不用她太操心。 她本来还有个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可是命薄,一儿一女生出来就抽风死了,还有一个儿子,原本行大的,可惜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说起来也怪她,那时候还没生老大呢,生了大女儿之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死了,后来才有的老大。 她怕啊,以为自己命里无子呢,所以才把一个老大给宠得无法无天。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娇惯得不成样子。 公公说,要教老大练功夫,老大说了声苦,她就毅然不让老大再练了。 老大成亲以后,上不养老,下不养小,镇日里只知道喝酒,喝醉了就骂人。 每天眼睛一睁开,饭都不吃,就得先喝半斤酒。 顾孙氏劝道:“他二婶,算了,清山家的一向都是那个样子,妳要是跟她生气不得气死,梅子现在伤着,给孩子养伤要紧。” “妳说我怎么娶了这么个玩意?”顾刘氏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大儿媳妇的背影,没好气地在顾孙氏的陪伴下走进西里间。 顾孙氏道:“十根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齐呢,妳看我家那老大,长子长孙,全家当眼珠子似的养大了,又省吃俭用地供他念书,却偏偏要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这都十几年了,也没回来看过我,生的孩子还跟别人的姓,我算是白生养他了。你家老大再不好,好歹还在妳身边守着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妯娌二人拉着家常,顾孙氏凑到顾清梅身边,“梅子,妳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顾清梅摇摇头,却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赶忙爬起来将脸探出炕沿,张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老妯娌两个顿时有些手忙脚乱,顾刘氏铲了些炉灰清理地上的秽物,顾孙氏则出去舀了凉水来给她漱口。 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顾清梅舒服一些,她漱了漱口,手脚酥软地躺回炕上,闭着眼睛,强忍着脑袋上一阵阵的剧痛,也懒怠说话。 她心知,她这恐怕是穿越了。 想想也真是好笑,从前不过以为穿越什么的,都是那些作家瞎编的故事,如今看来,穿越倒是真有其事。只是不知道她穿越到了什么朝代?这里的皇帝又是谁? 是中国古代?还是不知名的国度? 好在这里的人讲话她听得懂,都是正宗的普通话,只是口音略略有些绵软,有些南方姑娘的语调。 大概半个时辰后,一辆驴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驾车的是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男子,身形魁梧结实,黝黑的一张脸孔,不过模样却不丑,五官十分端正,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粗布棉衣,黑色的棉裤,腰间扎着板带,外边套着一件老羊皮的皮袄。 他叫顾清雷,是顾孙氏的小儿子,顾孙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年幼的时候去都城的一家医馆当学徒,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 女儿也出嫁了,姑爷是个银匠。 身边只留下这么一个小儿子,今年刚好二十岁,才成亲不久。小时候跟顾家老太爷学了一身的功夫,如今已经考上了武秀才,就等今年的九月去参加武举考试了。 夙夜王朝一向提倡文武兼修,每隔三年都会举办一次秋闱,八月考文,九月考武,由各地知府衙门督考,考上文举子和武举子的资格之后,才能去都城参加会试,至于会试,也就是春闱的时间便在来年,文试是在二月份,武试则在三月份。 坐在车辕另一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头上戴着月白色文生公子巾,身上穿着月白色的书生棉袍,外边披着一件素蓝色的缎面羊皮披风。 他的皮肤虽然有些黝黑,但是模样却生得异常俊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星眸挺鼻,元宝嘴唇,只是表情十分严肃。 他没等驴车停稳,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面沉似水,大步走进自家的篱笆院,径自来到顾清梅的房间里,见到顾刘氏和顾孙氏,先给二人施了个礼,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娘,大伯母,清雷哥说梅子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了。”顾刘氏见到小儿子回来了,有些不自在,那时候王平贤说女儿死了,她一着急,便急着让堂侄顾清雷进城去把在书院里念书的小儿子和在镖局做厨娘的二儿媳妇都叫回来,也好给自己个主心骨。 至于她那老头子,则是三杆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儿,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只会蹲到墙角那去抽旱烟,除非是遇上她婆婆的事,不然的话,就跟个摆设似的。 “都是你大哥不好,找梅子要钱去还在瘸子那赊的酒帐,梅子不给他,他就抢,结果把梅子给推倒了,梅子的头撞到炕沿上,我把亲家二叔请来给梅子看了看,亲家二叔说梅子不中用了,我就让清雷进城去把你和你二嫂叫回来,谁知道梅子又醒了。”顾刘氏絮絮叨叨地说着事情的经过。 顾清阳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后不着痕迹地坐到炕沿上,眼神关切地看着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的顾清梅,沉声问道:“梅子,妳怎么样?” “呃……”顾清梅缓缓地睁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第一个念头便是,哇——好帅的帅哥! 这男子简直就是古天乐和吴彦祖的综合体,帅得没边了。 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关怀,她有些拿捏不好此人的身份。 但是人家问话,她又不好不回答,只好轻声问道:“头痛!” 顾清阳见到她还安好,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摸她的头,一脸的埋怨神情,“大哥要抢妳的钱,妳让他抢就是了,左不过我五天一休沐,就回来了,妳告诉我,我自然能帮妳跟他算账,做什么吃这个亏?” 正说话间,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妇又从外边走了进来,她的头上挽着髻,上边别着一根梅花簪头的银簪子,身上裹着一件深灰色的大毛披风,打扮得不似乡下的庄户人家。 “梅子,到底怎么了?”少妇推开顾清阳,握住顾清梅的手,满脸的关怀神情。“妳可吓死我了,雷哥儿说你死了,吓得我连路都不会走了,如今看到妳没事就好。” 顾清梅看着她,觉得这个少妇看起来很亲切,而且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真挚,于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我想问一下,我是谁啊?” “梅子,妳怎么了?”马云裳听到她的问题愣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妳是我小姑子啊!” 顾清梅怯怯地说:“我是说,我的名字……” “妳傻了?”马云裳笑道。“妳叫顾清梅呀。” “我可能是撞到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顾清梅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借口,撞了头失忆,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马云裳不禁吸了一口凉气,“怎么撞得这么严重?难怪娘急着把我和他四叔给叫回来。” 顾清梅将视线移到顾清阳的身上,“那他呢?他是谁?” “他是妳四哥呀!”马云裳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肿包。“这么大个包,难怪妳记性都变差了,他们都说伤了脑袋记性就会变差,没想到是真的。” 顾清梅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这里的人可真好糊弄,这样就信了。 不过,四哥……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帅哥! 顾刘氏说:“老四啊,你回来得正好,给你拿点钱,去亲家二叔那里,给梅子抓几服药来。” “哎!”顾清阳答应了一声,正想跟顾刘氏去拿钱,却被马云裳叫住。 “他四叔,别让娘拿钱了,我这里有二两银子,你先拿去用。”马云裳赶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从里边拿出两个一两的小银锭子塞给顾清阳。“能抓几服药就抓几服,省得老是去抓。梅子伤得这么厉害,怎么也得喝个一年半载的药才行。” 顾清阳深深地看了一眼二嫂,没说话,拿着钱走了。 反而是顾刘氏有些不好意思,“老二媳妇,又让妳拿钱。” “娘,咱们是一家人,做什么说这些?”马云裳脱下身上的大毛披风,露出里边的衣裳,只见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棉衣棉裤,外边套着一件姜黄色的撒花及膝镶毛褙子,看着既干净又爽利。 她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自己寄养在婆婆家的一双儿子,不禁问道:“少瞳和少华呢?” 顾孙氏道:“清雷媳妇看着他们呢,梅子出事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在屋子里,给吓着了,一直哭,我就把他们给送到我那院子里去了。” 就在这时,从外边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头上梳着双丫髻,身上穿着红白点棉袄棉裤的小女孩从外边跑进来,大概八、九岁的样子,伸手抱住她的腰,扬着红扑扑的小脸蛋道:“娘,妳回来了!” ☆、第三章 好帅的帅哥 “嗯!”马云裳摸摸女儿的头,看到女儿哭得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不禁有些心疼,不过女儿的脸倒是洗得很干净,想来是顾清雷的媳妇给她洗的。 顾孙氏道:“他二婶,现在既然梅子没事了,我就回去了,还得给他奶奶做饭呢。” 顾刘氏握住顾孙氏的手,说:“大嫂,妳回去吧,我刚才也是吓糊涂了,妳快回去给他奶奶做饭吧,要不他奶奶又该骂妳了。” 顾家的老太太性子刁钻无比,有事没事的就喜欢摆婆婆的款儿,刁难欺负两个儿媳妇,偏偏两个儿子极为孝顺,两个儿媳妇平日里连句嘴都不敢还,不然的话,就会挨一顿好打。 “娘,大伯母跟着忙活半天了,别让大伯母去做饭了,把大伯叫过来,一会儿陪爹喝两杯,今儿一块儿吃吧。少瞳,去打二斤酒来,剩下的钱买一斤火腿,一斤猪肉,其余的都买酱牛肉。” 她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小块大概有五六分的碎银子,打发自己的女儿去杂货铺买东西,然后对顾孙氏笑道:“等一下这边做好了,我给祖母送过去,您和祖母说一声,再把清雷他媳妇也叫过来一起吃晚饭,老四和清雷最说得上来,他们哥俩儿也好聊聊天。” “成!”顾孙氏也没推辞,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马云裳也走出去,来到堂屋里,从灶台上拿起围裙围到身上,刷锅烧灶,准备做饭。 一个打扮得十分俏丽的年轻媳妇从外边走进来,她身上穿着一件庄户人家很少穿的桃红色绫子小袄,石墨色的棉裤,淡青色的棉斗篷,头上歪梳发髻,还在左耳边留了一缕碎发,看着俏丽又妖艳。 进来后,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嫂一回来就帮娘干活,难怪娘最喜欢二嫂。” 马云裳笑道:“他三婶来了!” “是啊,他小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得来看看,妳说他大伯父也真是不懂事了,连小姑子的钱都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家少嫣一直念叨,说她二伯母做饭最好吃了,可惜的就是,过年的时候二嫂都没回来。” 马云裳笑得有些不自然,“少嫣喜欢吃我做的饭还不简单,弟妹去把孩子叫过来,今天一起吃。” “既然二嫂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方美瑶听她这么一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扭着小腰一扭一扭地掀开棉帘子走了出去。 顾刘氏对顾清梅道:“妳这个二嫂是极难得的,比你大嫂和三嫂强了百倍不止,回来就帮我干活,还总是拿了私房钱贴补我,妳日后若是有了出息,可不许妳忘了妳二嫂。” 顾清梅轻轻地应了一声,事实上,她早就有了意识,从那个女人想把自己的尸身送去结阴亲开始,她就醒了,只是当时眼皮子还很沉,睁不开眼睛,但是听得却很清楚。 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土炕上,身上盖着的棉被上还打着补丁,好在浆洗得还算干净,炕边就是窗子,上边糊着白纸,被风吹得“扑拉扑拉”的响,天色有些灰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帘子,棉帘子的正中间夹着一块细长的木板条子。 “梅子,妳帮着看着点孩子,我去帮你二嫂做饭去。”顾刘氏把孙子交给顾少瞳,掀开棉帘子走了出去。 却听外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些痞气,“二嫂,梅子怎么了?我刚才从邻村回来,看到老四说去给梅子抓药。” 顾清泳是顾家老二顾云白的四儿子,为人有些不着调,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地痞,想当初跟着顾家老太爷学了那么三脚猫的功夫,因为太心疼自己,经常偷懒,所以没有学出来,只学了一点花架子,不过这几手庄稼把式在外边跟地痞打架也能算是一把好手。 他虽然是个地痞流氓,却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顾家孝顺,尤其特别疼爱弟弟妹妹,手头只要一宽裕,就给家里买东西。出去耍钱的时候,要是手气不好,输钱的话,也是身上带多少钱就输多少钱,从来都不借印子钱,所以马云裳倒是不那么厌烦他。 他进来的时候,马云裳正坐在灶台跟前烧火,看到他进来,笑道:“他三叔来了,我刚还跟他三婶说,今天你们别开火了,都过来吃,我打发少瞳去打酒了,一会儿跟老四和清雷一起喝两盅。” “那我今天有口福了,二嫂做饭最好吃了。” 顾清梅突然又觉得有些头晕和恶心,赶忙撑起身子趴到床边,张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屋子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难闻的味道。 “哎呀,梅子怎么吐了?”顾清泳走进西里间,刚好见到她这副模样,赶忙大声喊起来。 马云裳听到他的叫声跑进来,看了她一眼,出去给她端了一碗凉水进来,“水凉,别喝下去,这是给你漱口的。” 顾清梅就着碗含了一口水漱了漱口,然后吐到地上,顾刘氏手脚麻利地弄了些草木灰,将顾清梅吐的秽物清理干净。 顾清泳看到顾清梅的头上裹着白布,诧异地说:“梅子怎么伤了头了?” 顾刘氏赶紧跟四儿子告状,“都是你大哥那个混账东西,竟然去抢梅子的私房钱,梅子不给,他就把梅子给推倒了,梅子撞到头,本来都没气了,我吓得要死,让清雷把亲家二叔请了过来,亲家二叔也说人不中用了,就让你爹进城把你二嫂和老四都叫了回来……” “我找老大去!”顾清泳本来还嘻嘻哈哈的,但是听娘这么一说,马上火爆三丈,跑到院子里,随手抄起一把立在墙边的锄头就跑了出去。 顾刘氏急的追了出去,扯开嗓门喊起来,“清雷,清雷,快过来——” 顾清雷从隔壁院子里跑过来,“二婶,什么事?” 顾刘氏着急地说:“快去你大哥家,你二哥拿了锄头过去找你大哥打架去了。” 顾清雷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角,“二婶,依我说,大哥也该受些教训了。” “胡说什么呢?”顾孙氏跑出来,把儿子斥责了一顿。“还不快去把你二哥叫回来!” “哎!”顾清雷不敢忤逆母亲,赶忙飞奔着追了过去。 顾清山家离爹娘家隔了一排房子,比爹娘家强一点,院子修了一人高的围墙,此时院门大开。 顾清泳径直闯了进去,一脚踹开堂屋的大门,李招娣正坐在灶台旁边烧火,准备贴饼子呢,看到他进来吓了一跳,站起来道:“他三叔,你这是干吗?” 顾清泳也不搭理她,大步走进东里间,就见老大顾清山盘着腿坐在炕头上,守着一个小炕桌,小炕桌上摆着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花生米,还有一小坛子烧刀子,顿时就火冒三丈起来,“老大,你为什么要抢梅子的钱?” 顾清泳从妹妹那里抢了钱,就跑去村子里的杂货铺打酒买肉,至于妹妹的死活,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看见顾清泳闯进来,他斜着醉醺醺的眼睛昵了他一眼,大着舌头说:“我……我是她大哥,她赚钱……凭……凭什么光给老四花,不不……不给我花?” “老四是在读书,将来要考功名,做大官的!”顾清泳虽然是个地痞,整天混日子,但是却也很知道好坏。 “拉……拉倒吧。”顾清山不屑地说。“村子里……几十年……都都……都没出过举人了,就凭他,能……能考上举人?” 顾清泳一见他居然还死不认错,猛地举起手中的锄头,一锄头砸到炕桌上,桌子上的酱牛肉和花生米顿时就撒得满炕都是,酒坛子也被砸烂了,屋子里弥漫着烧刀子浓烈的酒香味。 “老四,你敢打我……”顾清山虽然喝酒喝得身子都快软了,但是正所谓酒壮怂人胆,他很爷们地从炕上扑了下来,就把顾清泳给扑到了地上,兄弟两个就开始在地上滚了起来。 顾家已去世的老太爷有一身家传的好功夫,四十年前还曾经当过兵,在边关打过仗,可惜功劳都被上边冒领了,还差点惹来一场灭族大祸,最后只得回到顾家庄,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因为那个时候两个儿子都已经过了练功的好年纪了,于是便隔辈把功夫都传给了几个孙子。 老大和老三虽然都是喜欢偷懒耍滑的,但是小时候都被老爷子调教过,多少有点功夫在身上,所以打起架都不含糊。 不过顾清山毕竟喝了不少酒,脑袋又晕,手脚又软,不一会儿就被顾清泳给骑到身子底下用力猛揍。 李招娣一看,自己一个女流之辈也拉不开他们,于是躺到堂屋里的地上就开始打滚。 “这日子没法过了,小叔子竟然欺负上门了,你们老顾家就是欺负我娘家没人啊……” 话说李招娣之所以说她娘家没人,是因为老李家没儿子,她爹娘这一辈子一共生了十二个闺女,到现在都在继续努力地生,想生个儿子出来,就是一直都不能如愿。 顾清山有二子一女三个孩子,最大的一个九岁,最小的一个五岁,全都站在西里间的门口,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个噤若寒蝉的。 ☆、第四章 绣花挣钱?别逗了! 顾清雷走进来,也没搭理在地上打滚的李招娣,径自走进东里间,把顾清山和顾清泳这对兄弟分开,顾清泳不依不饶地还想冲上去再把老大给揍一顿,但是顾清雷却拦住他,“三哥,算了,你把他打伤了,回头他们还不是得找二婶要钱看伤。” “他敢!”顾清泳脸红脖子粗地叫嚣。“别以为他行大,就真以为自己是老大了,他这次是侥幸,梅子没死,梅子要是死了,看我不弄死他!” “行了,二婶让你回家呢。”顾清雷夺下他手中的锄头,硬扯着他回了家。 “你这个孽障!”顾刘氏见他们回来了,气得骂道。“他再不好也是你大哥,你打死了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顾清泳没好气地说:“娘,都是妳惯的他,才让他这么无法无天的,梅子辛辛苦苦地绣花,赚点私房钱容易吗?那都是给老四念书用的,咱们家就指着老四念书,好出人头地呢!” “好了,他三叔,你就别气娘了!”马云裳见闹得实在有些不可开交,赶忙劝道。“清雷,你帮我盯着你三哥,别让他再去找他大伯麻烦了。” “二嫂,我来帮妳做饭。” 顾清雷的媳妇从外边走进来,她过门已经有半年了,如今有了身孕,刚刚才显怀,手上牵着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的,身上穿得圆溜溜的,像颗球,头上还戴着个红色的虎头帽子。 “千万别,妳怀着身孕呢,妳进屋去陪梅子坐着吧,我刚给梅子倒了碗水,在桌子上晾着,妳帮我拿给她。少华,看见娘怎么不知道叫人呢?” 原来顾清雷媳妇手上牵着的小男孩竟然是她的儿子,刚刚众人都以为顾清梅死了,这小子一直哭个不停,顾孙氏便把孩子抱到了自己那院子里,交给儿媳妇看着。 顾清梅在屋子里听着外边的动静,心中有些明白,她穿越过来的这个家庭有些混乱,家人的品质良莠不齐,抢自己……呃……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钱的是大哥,不招人待见,但是母亲似乎还很疼他。 也是,不管是好是坏,都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 去给自己抓药的那个是四哥,很会念书,全家的荣华富贵都押在他身上了。 为了自己去跟大哥拼命的那个是三哥,看着吊儿郎当,浑身上下都是地痞气息,但是似乎很疼自己。 至于二嫂则是家中最懂事的媳妇,可能家境稍微好一些,所以经常贴补母亲。 至于那位大嫂,呵呵,跟她那位大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于其他人她还没有见到,不知道品性如何。 棉帘子掀开,一个肚子微挺的孕妇出现在顾清梅的眼前,她的模样十分清秀,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棉袄,棉袄的下摆长到膝盖上方,外边套着老羊皮的坎肩,头上挽着干净利落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银针。 看到顾清梅,她笑道:“妳没事就好了,我刚才就想过来看妳,可是他们说妳死了,我怀着孩子,都不让我进来。” 她把顾少华抱到炕上,给他脱掉鞋子,拍拍他的小屁股,“去玩吧!” 顾清梅笑道:“我伤了头,什么事都忘了,不知道怎么称呼?” “真的?”秦碧华惊讶地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抹担忧。“我娘家村子里有个小子,跌了一跤,把头给磕了,就变成傻子了,连他爹娘都不认得了,妳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吧?” “应该不会!”顾清梅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觉得她说话有点太直了,应该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我只是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应该不会变成傻子!” “那就好!”秦碧华松了一口气,笑道:“可吓死我了,妳要是变成傻子,就没人跟我说话了,我是妳清雷堂哥家的,妳都叫我二堂嫂的。” 却见顾少华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清梅身边,撅起嘴巴,凑到顾清梅的脑袋旁边,呼呼吹了两口气,“我给小姑吹吹,小姑就不疼了!” 顾清梅的心顿时便被这个小家伙的举动给融化了,她一向喜欢小孩子,忍不住将他圆滚滚的身子搂进了怀中,然后在他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这是二嫂的孩子吗?” “可不是他,这小家伙,天天黏着妳,都快把妳当娘了,刚才二嫂逗他,让他叫娘,他还怕生呢。”秦碧华站起身,在地上的方桌上端起马云裳刚刚给晾着的那碗水,递给她道。“差点忘了,二堂嫂让我给妳端水喝呢,少华,别缠着你小姑了,让她喝口水。” 顾清梅刚好口渴了,于是推开腻在她怀里的小家伙,端过水碗,水温刚好可以入口,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将水喝完,然后把碗递给秦碧华,“二堂嫂,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这里是妳的家呀?”秦碧华不解地说。 顾清梅解释道:“我是说,这里的地名?” 秦碧华这才明白她问什么,“你问这个啊,这里是顾家庄,村子里大部分都是姓顾的。” “那村子里的人都是种地为生吗?” “对呀!”秦碧华说着,坐到她身边,看着她头上包缠的白布,忧心忡忡地说。“怎么伤成这样了?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顾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扭脸看到身边放着针线笸箩,还有一个竹子做的花绷子,花绷子上箍着一块红色的绸布,上边有一只已经绣好的鸳鸯。 她拿过花绷子,看着上边的一只鸳鸯,对于丝绣,她懂得不多,不过却能看出来这只鸳鸯绣得活灵活现,于是开口问道:“我平常都是绣花打发时间吗?” “对呀,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给喜铺绣点红盖头,还可以赚点钱贴补家用,妳家老四在城里的书院念书,束脩都是二堂嫂给交,但是其它的花销都是靠妳绣花赚的钱呢。” 顾清梅低下头,状似不在意地问:“那我除了绣花,就没有旁的事情可做了吗?” 秦碧华不疑有他,笑道:“怎么没有?平常家务也都是妳在做啊。” 顾清梅说:“我是说可以赚钱的营生。” “妳一个女孩子,不能出去赚钱,除了绣花,还能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小姑还会画花样子!”说话间,顾少瞳买了东西回来,把东西交给她娘,便掀了棉帘子跑进来,笑嘻嘻地说。“小姑画的花样子可好看了,上次卖了二两银子呢,比绣花赚的钱还多。” “哦?”顾清梅听到画花样子也能赚钱,顿时眼前一亮,天知道她穿越之前,主修的可是珠宝设计,最擅长的就是画花样子,虽然珠宝设计和这种花样子不太一样,但都是异曲同工的东西,相信以她的经验和学识,小小的花样子应该难不住她。 天知道她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虽然并不脏乱,但是所有的一切都离她的生活标准太远了。 就拿她刚刚喝水用的那只粗瓷大碗来说,她前世喝水用的可都是英国进口的骨瓷,出自名家之手,一套茶具便能换一套房子的。 睡觉盖的更是产自苏杭的蚕丝被,又暖和又轻薄,哪像她身上这床被,看起来足有两寸厚,盖在身上,重得要死,而且肩膀处都盖不住。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被这床被子压死。 再看她身上的衣裳,青蓝色的粗布做的小棉袄,颜色难看得要命,至于下半身,则是一条深蓝色的棉布做的棉裤。 对于一个一向走在时尚尖端的女子,这样的衣裳,让她都没脸穿出去见人。 所以,当务之急,她得想法子赚钱,只有有了钱,她才能过她想过的日子。 不然的话,她伤得这样重,怕是连看病吃药的钱都会没有。 她一向要强,既然已经穿越到了这具身体里,得以重生,自然不会自怜自艾,她得重新开始生活。 马云裳的手脚一向麻利,很快便整治出几个菜,其实农村的庄户人家冬天也没什么可吃的,不过就是猪肉白菜炖粉条、火腿豆腐、素炒萝卜丝、清炒豆芽菜、菜花炒鸡蛋、油盐炒花生米,家中有现成的酸菜算是一个菜,再加上一个从杂货铺买来的酱牛肉,切成薄薄的牛肉片,正好凑了八个菜,蒸了一大锅米饭,又做了一个菠菜汤。 对于农村的庄户人家来说,这样的伙食,算得上是极好的了。 东里间的地上摆了一张方桌,给顾清阳等年轻人坐,至于顾家的老兄弟二人,顾云涛和顾云白,则在炕上,就着小炕桌,盘着腿吃喝。 西里间也摆了一桌,女眷和孩子们围了一桌,一大帮子人吵吵嚷嚷的,跟过年似的。 顾清梅本来头就受了伤,这下子头更疼了。 顾家老三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女八岁,名叫顾少嫣,次女顾少红七岁,小儿子顾少建只有三岁。 顾清梅冷眼看着,顾少嫣的性子似乎有些像她娘,小小年纪,一脸精明相,至于顾少红则有些混不吝的。 ☆、第五章 不要脸的蹭饭者 还有两个素菜没炒,马云裳便着急忙慌地盛了一碗大米饭,上边给放了五六片切得薄薄的酱牛肉,又拨了很多猪肉白菜炖粉条和火腿豆腐进去,用竹篮子装上,送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顾老太太姓李,长得瘦高挑,高高的颧骨,深深的眼窝,已经七十七岁高龄了,整天坐在炕上,什么也不干,平常就等着两个儿媳妇伺候,偶尔会走东家串西家的拉个家常。 看到孙子媳妇给她拿出来的饭菜,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花钱大手大脚的,也不知道勤俭点过日子,妳娘在家都是怎么教导妳的?” 马云裳尴尬地笑笑,“我平常也不这么花,这不是为了孝顺祖母吗?” “说得倒好听,谁知道妳是真心还是假意?”顾老太太嘴里说着刺人心窝子的话,手上却抄起筷子,夹起一片酱牛肉塞进嘴里,她的牙都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五六颗,勉强可以嚼嚼东西。 “祖母,您慢慢吃,我先回去了,饭还没做完呢。” 顾老太太眯着眼睛,用怀疑的眼神瞪着她,“妳不是还藏了什么好吃的没给我端过来吧?” 马云裳笑道:“哪儿能呢?剩下的都是素菜,我寻思着祖母爱吃肉,这几个菜炒好了就赶紧给祖母送过来了。” “这还差不多!”顾老太太摆足了太婆婆的款。“行了,妳回去吧!” 李招娣领着三个孩子施施然地来到婆婆家,进门就道:“少武、少军、少婷,赶紧自己去拿碗拿筷子。” 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指使着三个孩子去拿筷子拿碗,然后走进西里间,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就他二婶财大气粗的,一回来就买这么多好吃的!” 说着,她连筷子都不拿,伸出沾满泥污的手就到盘子里抓了一片酱牛肉丢进嘴里。 顾少瞳手上抓着筷子,不高兴地看着她,“大伯母妳怎么连手都不洗就抓菜呀?” “我的手又不脏,就妳事多!”李招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伸手从她手中抢过筷子。“看见长辈也不知道给长辈拿双筷子,谁教妳的规矩?” 她一边骂着孩子,一边风卷残云一般地夹盘子里的酱牛肉吃。 五、六分的银子,又是打酒,又是买猪肉和火腿,剩下的钱根本买不了多少酱牛肉,不过是给大家解个馋的,而且还分成了三盘,没想到她一来,不管不顾地把这一盘子全给吃进自己的肚子里了。 顾清梅皱着眉头看着她,她一出声,顾清梅就认出她来了,就是她打算把自己卖了去结阴亲的,此时看到她的三个孩子,顾清梅觉得,自己的这顿饭恐怕是吃不进去了,为什么呢?因为她的这三个孩子的模样实在是太埋汰了。 李招娣的三个孩子,一个个脏不溜丢的,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全是土,而且一个个的鼻子下边全都挂着青色的大鼻涕,哧溜哧溜的不停地吸着鼻涕,也不知道用张草纸把鼻涕擤了,几只小手伸出来,都跟刚从泥里刨出来似的,黢黑黢黑的,指甲里全都是油泥。 最小的那个丫头,一头黄毛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全都赶了毡,纠纠结结地在脑袋上边梳了两个小丫髻。 方美瑶不干了,放下筷子嘲讽道:“我说大嫂,妳来了就往这一坐,什么都不干,拿筷子就吃,妳这规矩是谁教的?” 李招娣接过大儿子递过来的一碗白米饭,不以为意地说:“妳不也是在这坐着了吗?他二婶能者多劳,自然是能干的,我拙着个爪子,什么都不会干,就算是干了也是给他二婶添乱,是吧二弟妹?” 说话间,马云裳从外边端了一碗饭进来,听到李招娣的话,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先把一双筷子塞给女儿,然后站在桌子旁边,夹了些素炒萝卜丝和菜花炒鸡蛋到碗里,放到小炕桌上,将小炕桌搬到顾清梅面前。 “梅子,妳头上有伤,不能沾荤腥,也不能吃发性的东西,先委屈委屈,等你伤好了,嫂子再给妳做好吃的。” “多谢二嫂。”顾清梅淡淡地同她道了谢,她一向挑嘴,不合口味的东西从来都不吃,但是此时,却知道,这里的条件容不得她挑剔,挑剔就等于饿肚子。 若是饿了肚子,她头上的伤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了。 她必须要保存体力,养好身子,然后赚钱,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 她可不想一辈子都窝在这么个地方当个乡下妞,到了年纪,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配个同样的乡下小子,然后被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给人家生孩子,操持家务。 那样的生活,太可怕了! 她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穿越之前,她可是珠宝世家的继承人,身价数亿,堂堂的千金大小姐,随便一张设计图,就能给公司创造上千万的利润,没想到一场车祸,她竟然穿越到这样的贫家小户。 她简直都欲哭无泪,但是她又同谁都不能讲,因为讲了,别人很可能会把她当成疯子。 就听李招娣开口道:“要说还是二弟妹会伺候人,真不愧是在大户人家里当下人的。” 马云裳脸色一僵,横了她一眼,但是却一语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给顾清梅盛了半碗菠菜汤进来,放到炕桌上。 顾刘氏厌烦地说:“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妳的嘴!” 李招娣不服气地说:“我又没说错,难不成二弟妹还是在城里当大户千金不成?” 顾刘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妳要是再这么多话,就领着妳这三个小崽子给我出去!” 李招娣撇了撇嘴,终于不再开口讲话,而是开始奋力地抢菜,吧唧嘴的声音异常响亮。 顾清梅刻意忽略掉那三个孩子哧溜哧溜吸鼻涕的声音,吃了几口饭菜,又勉强喝小半碗汤,便停下筷子。 虽然她不喜欢吃萝卜,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她这位二嫂的厨艺相当好,青菜炒得不咸不淡,恰到好处,菠菜鸡蛋汤的味道也十分鲜美。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了,李招娣领着三个孩子,打着饱嗝走了,方美瑶和秦碧华倒是很乖巧地留下来帮忙刷碗,把灶间清理干净,众人全都各自回家。 马云裳找出药罐子,装了药和水,找出个红泥的风炉,又找了些木炭出来,把火引着了放在灶台上,又放了个小杌子在炉子跟前,手上拿了把扇子给顾清梅熬药。 顾清阳从东里间走出来,“二嫂,我来看着火,妳去歇会儿吧。” “不用,我不累。” “那我帮妳们烧洗脸水。”顾清阳说着,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抱了一捆柴火进来,刷锅打水,坐在灶台前烧起水来。 不一会儿,马云裳这边的药便熬好了,她将药汁滤出来,端进西里间。 顾少瞳跪在床上,手上拿了炕笤帚在扫炕,一边扫一边说:“娘,大伯母真讨厌,大伯抢了小姑的钱,又害小姑撞了头,居然还有脸过来吃饭!” 马云裳冷着脸道:“不许议论长辈!” 虽然她也很想骂大嫂一顿,但是为了教导女儿尊重长辈,硬是忍了下来。 顾少瞳委屈地嘟起嘴巴。 顾清梅对这个机灵的小丫头很有好感,于是开口给她开脱,“二嫂,妳别骂少瞳,少瞳也没说错,我今儿撞了头,昏过去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我死了,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听大嫂说,打算把我卖了去结阴亲呢。” “什么?”马云裳闻言,一张脸孔冷得像是结满了寒霜,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本想骂人的,但是顾及女儿在这里,不想让女儿学到背后说人坏话的毛病,才硬是忍着没有把骂人的话说出来。 她把药碗放到炕桌上,“药还有些烫,一会儿再喝。” “嗯!”顾清梅应了一声,忍不住道。“少瞳可真是懂事,才这么一点点大,就什么活计都知道做了。” “还不是妳调教得好。”马云裳笑道。“这些年,我跟妳二哥在外边做工,没法子照顾她,才一岁就丢给妳和娘照应,说起来,还真是什么人养的就像谁,我听娘说,妳小时候也是这样,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干活了,少瞳跟着妳,我是最放心不过了。” 听她提及自己那位未曾会面的二哥,顾清梅赶忙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二哥?” “他呀,出去走镖了,怎么也要四月底才能回来,那时候农忙,他会回来帮家里收麦子。妳先把药喝了,我去打点水来给妳们洗脸泡脚。” 顾清梅有些不忍心地说:“二嫂,妳从来了就脚不沾地的忙活,快歇会儿吧。” “我不累!”马云裳说着,掀起棉帘子走了出去。 “少瞳,妳爹是镖师?”顾清梅有些诧异地问。 “对呀,我爹在城里的扬威镖局当镖头。”顾少瞳骄傲地说。“他的功夫可好了!” “那妳娘在城里做什么?” “我娘在扬威镖局帮忙做饭,她做饭可好吃了!” 顾清梅闻言忍不住认真地点了点头,她这位二嫂的厨艺的确是顶尖的。 ☆、第六章 艰难的挣钱之路 马云裳手上端着一盆水进来,将水盆放在桌子上,招呼道:“少瞳,过来洗脸。” 顾少瞳挽起袖口,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把脸,马云裳拿了条干净的羊肚毛巾,打湿了,然后叫过在炕上自顾自玩着一张剪纸的儿子,“少华,过来,娘给你擦把脸!” “嗯~”顾少华不依地扭着小屁股,爬到顾清梅的身边,钻进顾清梅的怀中。“小姑给擦脸!” 马云裳板起脸孔,“你小姑病着呢,伺候不了你了,赶紧过来,要不娘打你屁股了!” “我不!”顾少华用力地往顾清梅的怀里拱了拱,把脸埋进顾清梅的怀中。 顾清梅笑道:“二嫂,把毛巾给我吧,我来给他擦擦。” 马云裳忍不住笑道:“这小子,都快把妳当娘了,只是累了妳。” “他跟我亲,是我的福气。”顾清梅笑着接过毛巾,给顾少华轻轻地擦着脸。“倒是二嫂,为了多赚点钱贴补家用,只能狠着心,把孩子丢在家里,跟二哥一起出去做工。” “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他四叔要念书,已经十七了,还没说亲事,妳也十五了,也该攒嫁妆了。家里赁着慕容山庄的几亩地,每年不过就赚那几个钱,爹一大把年纪了,农闲的时候还要去城里的车行里赶脚赚钱,我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在家里等着坐吃山空?”马云裳见她给儿子擦完脸,拿过毛巾,丢到木盆里,自己也掬水,洗了把脸,出去把水泼了之后,又打了水,拧了手巾把,让顾清梅擦脸。 顾清梅擦了脸,马云裳这才给她端过那碗药,“这药差不多可以入口了,喝了好睡觉。” 顾清梅闻到那股子冲鼻的味道,呕得差点吐出来,但还是捏着鼻子把药给灌了下去,马云裳十分周到地递给她小半碗清水,“来,漱漱口。” 顾清梅漱了口,吐到马云裳端过来的痰盂里,一只白胖的小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小姑吃糖!” 顾清梅愣了一下,扭脸看到顾少华跪在身边,白嫩嫩的小手上托着一颗沾着白色糖霜的糖球,正在笑眯眯地看着她。 “少华真懂事!”顾清梅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不过晚上吃糖会坏牙齿的,所以晚上不可以吃糖哦,咱们明天再吃!” 马云裳道:“听到没?你小姑说了,晚上吃糖会坏牙齿,赶紧把糖收起来,明天再吃!” 顾少华嘟起嘴巴,但还是把那颗糖球收进了一个绣芙蓉花的荷包里,然后拉开炕琴上的一个抽屉,宝贝似的把荷包给放了进去,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顾清梅,等夸奖。 顾清梅笑道:“少华真乖!” 马云裳找来青盐和柳树枝,让她刷了牙,又忙着出去换了一个大一点的木盆进来打了水,放到炕边,小心翼翼地扶着顾清梅坐到炕沿上,自己拎了小杌子坐下,帮她卷了裤腿,给她洗脚。 顾清梅忍不住道:“二嫂,妳人真好,我二哥娶了妳可真是有福。” 马云裳的脸顿时红起来,她抬起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也不嫌害臊!” 顾清梅莞尔,不再说话,知道古代人脸皮都薄。 顾少瞳爬上床,打开炕琴,从里边拿出被褥,一一铺到炕上。 马云裳用毛巾给顾清梅擦了脚,扶着她躺下,又伺候一双儿女也洗了脚,自己也泡了泡脚,才熄了油灯,上炕躺下。 顾清梅的头疼得紧,一晚上翻来覆去的也没怎么睡,倒是听到外边有更鼓的声音,这里没有时钟,只能靠着更夫打更来知道晚上的时间。 四更天的时候,她听到东里间有动静,然后堂屋响起开门的声音,她好奇,不知道是谁竟然起得这么早,忍不住坐起身,想出去看看。 却见马云裳也披了衣裳坐起身,轻声道:“他四叔一向起得早,肯定是帮家里去村东头挑水去了,妳再睡会儿,我去做早点。” 顾清梅道:“我睡不着,我帮妳吧。” 她一向睡得少,前世,每天最多也不过就睡六个小时罢了。 “千万不要,妳头上有伤,得好好将养,这一年半载的最好什么劳心劳力的事情都别做。”马云裳阻止了她,自顾自地穿了衣裳下炕,用火石打着火,点燃油灯,然后轻手轻脚地打水洗脸、刷牙。 顾清梅穿上棉袄,倚着炕琴坐着,只觉得无聊得要死,见到马云裳想要熄了油灯,赶忙小声道:“二嫂,别把灯熄了,我就着亮,看看花样子。” 马云裳把炕桌给她搬了过来,放到她身前,然后把油灯放到炕桌上,又给她倒了一碗热水,然后便出去做饭了。 顾清梅从炕琴底下掏出一叠用手帕子包着的花样子,她昨天晚上睡觉前看见的,不知道是什么,拿出来看了一眼,才发现竟然是花样子。 她既然打算以后利用画花样子来赚钱,自然得研究研究这里的花样子都是什么样子的。 她拿出花样子,一张张地看着,发现不过是些“鸳鸯戏水”、“百年好合”、“龙凤呈祥”之类的样子。 她坐在炕桌旁边,双手托着腮,看着被她平摊在炕桌上的三张花样子,这三张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图样,一张“鸳鸯戏水”,一张“百年好合”,还有一张便是“龙凤呈祥”,她在想,怎样能在这些花样子上做一些变化,好让原本很普通的花样子,变得与众不同一些。 但是她头疼得紧,精神压根就无法集中,看了半天,也没有个头绪,只得算了。 顾清阳挑了水回来,倒在灶边的缸里,又往返了几趟,将缸挑满,天也差不多亮了。 住在东里间的顾云白老两口也起了床,顾少瞳哄着弟弟穿好了衣裳,然后懂事地把被子都叠了,收进炕琴里,把炕上收拾得干净整齐。 马云裳贴了一锅棒子面饽饽,又熬了一锅棒茬子粥,家里有现成的腌萝卜条,和芥菜疙瘩,她从咸菜坛子里装了一盘子腌萝卜条出来,又切了一小盘子芥菜丝,用香油拌了,早点都在东里间吃,不过单独给顾清梅准备了一份。 吃了早点,马云裳又给顾清梅熬了药,服侍她喝了,又叮嘱了她一番,让她好好将养身子,才收拾东西和顾清阳一起离开了。 他们两个一个在镖局做厨娘,另一个在书院念书,本来以为顾清梅死了,才匆匆请了假回来,如今顾清梅没事了,他们自然要早早的回去,免得浪费了时间。 顾家有辆驴车,农闲的时候顾云白会进城去赶脚挣钱,所以由顾云白送了他们去。 临走的时候,马云裳把顾清梅绣了一半的那幅“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给拿走了,说是要帮她绣完。 顾清梅为此松了一口气,她可不会绣什么花。 才把他们打发走,顾刘氏便来到顾清梅的西里间,坐到炕沿上念叨道:“妳二嫂可真是极难得的,刚才临走的时候,又塞给我二两银子,让我给妳补身子,她在城里的镖局里做事,一个月不过也就赚二两银子,昨天给你买药就拿了二两,买酒菜又花了五、六分,现下又给了我二两,这便是她两个多月的月钱。” 顾清梅漫不经心地说:“二嫂给您,您就拿着,将来有她享福的时候。” 她这个人一向是这样,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秦碧华掀开棉帘子走进来,手上拿着针线笸箩,坐到炕沿上说:“梅子,我过来陪妳一起坐着说话,也省得妳一个人无聊。” 顾刘氏道:“清雷媳妇,妳来得正好,你王二婶家要娶媳妇,说今天让我过去帮忙做几床被子,你帮我照顾一下梅子。” “二婶妳放心吧。”她目送着顾刘氏离开,看到炕桌上放了很多花样子,又道:“妳现在病着,这些活计就别碰了,千万别累着自己。” “我知道,多谢二堂嫂关心。”顾清梅笑着看着她微凸的小腹,开口道。“妳怀着孩子,也该谨慎些,不要太劳累了,这孩子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秦碧华有些羞涩地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肚皮。 顾清梅状似不经意地说:“可惜我撞了头,忘了怎么绣花了,不然的话,就帮孩子好好地做几个肚兜了。” “岂止是肚兜,妳连明年过冬时要穿的棉衣裳都给他做好了呢。”秦碧华笑着脱了鞋子,盘腿坐到炕上,从针线笸箩里拿出花绷子,花绷子上箍着一块红色的绸布,她配好细线,穿好针,一针一线地绣起花来,绣的是一幅“百年好合”的图样。 顾清梅闻言问道:“这样的一个帕子,能卖多少钱?” 秦碧华答道:“三两银子!” “那要绣多长时间?成本多少?” “我手慢,得绣一个月。”秦碧华答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妳可真是什么都忘了,给喜铺绣盖头赚钱,还是妳教我的呢。” 顾清梅苦着脸道:“我可不什么都忘了,这一下撞到头,可真是苦了我了。” 秦碧华摇摇头,同她讲道:“绣这盖头,买红绸布要一两银子,还有丝线,好的绣活都得用好丝线,天绣宫出的上好丝线,要十个铜板一股,绣一幅盖头怎么也要七、八个颜色的丝线,大概要用一百个铜板,净赚的也就一两八钱到九钱。” ☆、第七章 算账 顾清梅忍不住笑起来,“照这样的帐算起来,那咱们一年不是可以存下不少钱?” “哪里存得下多少钱啊?”秦碧华笑道。 “妳得供阳哥儿读书,城里的书院,包吃住,每个月就要三两银子,还有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随随便便买本书,至少就要一、二两银子,一张稍微好一点的宣纸就要两百个铜板,妳又从来都不肯屈着阳哥儿,穿的戴的,都跟城里的学生们一样,免得旁人轻视了他。” “虽然有二堂嫂帮衬着,阳哥儿的束脩不用妳拿钱,但是妳的花销也不小。前些日子妳还偷偷跟我说,阳哥儿乡试的时候中了头名解元,等到府试的时候,肯定能中举人。到时候会有报喜官来报信,所以,妳从现在开始就要准备打赏的钱,不然到时候太寒酸,怕是会让人笑话。阳哥儿若是能中举人,家里还得请客吃饭,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我四哥是乡试的头名解元?”顾清梅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吃惊,她虽然不是古代人,但是好歹也学过一部分历史知识,知道古代的科考制度,分为乡试、府试、会试以及殿试四部分,而解元就是乡试第一名,府试的第一名叫会元,殿试的第一名叫状元。若是可以得到乡试、府试、殿试三个第一,那便是连中三元,乃是无上的殊荣。 别说府试和殿试,便是乡试的第一,便已经是很不简单的人了。 “对呀,咱们阳哥儿可是乡试的头名解元呢,如今就连族长都恭敬他呢。”秦碧华得意地道。“至于我家那位,念书不行,不过小时候跟祖父学了些功夫,一心想要去都城考武状元,单是吃喝就要比旁人都好,一顿不吃肉就闹着没力气。我赚的这些钱,还不够给他吃的呢,更别提现在我肚子里有了个小的,以后要多一张嘴吃饭了。” “日子会好的。”顾清梅觉得有些头晕,于是躺下道。“我有些头晕,躺着跟妳说话。” 秦碧华闷头飞针走线,“说起来,少武的爹娘也真是不着调,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少武她爹除了喝酒就是骂街,他娘整天走东家串西家,挑三拨四,就是不知道正正经经地干点活,没钱了就找妳和二婶要。” 秦碧华说着,扭脸看了眼门口,向顾清梅这边探了探头,压低了嗓音道:“昨天晚上妳也看见了,二堂嫂和大堂嫂不睦,妳知道为什么吗?” 顾清梅见到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脑袋里那根叫“八卦”的神经马上活跃起来,她感兴趣地问:“为什么?” “听说以前她们不这样,二堂嫂对大堂嫂一直都很客气的,看她那三个孩子实在是养得不成样子,还经常帮忙给她的孩子做衣裳呢。那个时候,还没分家呢,都住在这个院子里,二堂嫂生少华的时候,亏了心血,晚上睡觉轻。有一天,大半夜的,大堂哥和大堂嫂吵架,吵得二堂嫂睡不了觉,三堂哥过去敲了敲窗子,让他们别吵了。结果大堂嫂就闹开了,说小叔子闯了嫂子的门。因为这件事,二叔才狠下心把家给分了,从那以后,二堂嫂就不搭理大堂嫂了。” 顾清梅好笑地说:“她坏了二哥的名声,二嫂得多好的性子还搭理她?” “可不,要我说,二嫂也是难得的好性了,要是换成我,早就大嘴巴抽她了,也不看看她那模样,还以为自己是天仙美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什么锅配什么灶,那两口子可真是凑了一对了。” 顾清梅和她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晌午的时候,秦碧华回家去帮婆婆做饭了,顾刘氏从外边回来了,顾云白送老儿子和二儿媳妇进城,顺道赶脚挣几个钱,每天都是天擦黑才回家,平常时候,家里只有顾刘氏、顾清梅和老二家的两个孩子。老三家也有三个孩子,不过因为时常跟着三儿媳妇回娘家,所以跟她不亲。 她进西里间看了看,顾清梅在睡觉,顾少瞳在哄着弟弟玩,于是系上围裙,准备做些午饭。 早上还剩了一些粥,和几个棒子面饽饽,也不用做别的,只要把粥里加点水热热,再把饽饽热一下就完了。 正忙活着,就见大儿媳妇领着三个孩子从外边走了进来,她的脸忍不住就拉了下来,“大晌午的,妳不在家给孩子做饭,上这来干吗?” 李招娣尖着嗓子道:“他三叔把我家都给砸得不成样子了,我那日子也没法过了,以后一天三顿饭,我跟孩子都上这吃来。” 顾刘氏脸色一板,“老大家的,咱们可是都分了家了,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各过各的。” “娘,妳可不能太偏心老二家了,既然早就分了家,凭什么老二就能把两个孩子放妳这让妳给养着,难道我们家的少武、少军、少婷就不是妳的孙子孙女啦?” 顾刘氏气得脸都白了,“老二家的两个孩子跟着我,也没吃白食,老二媳妇一个月给我一两银子贴补家用,妳要是一个月也给我一两银子,我就帮妳养着妳这三个孩子。” “哎呦——我活不了了——你们老顾家欺人太甚了——自个儿的孙子妳都不想要了——妳想饿死我们娘儿几个呀——”李招娣听婆婆这么一说,马上就躺到堂屋的地上开始嚎了起来。 顾刘氏气得饭也不做了,伸手指着她骂道:“老大媳妇,妳说话可不能太亏心了,当初分家的时候,给妳家和老三家一家盖了三间房,一家分了五两银子,老二和他媳妇什么都没要,至今连间房子都没有。这几年,妳跟老大好吃懒做,年年吃不上饭,哪一次不是我贴补的?前几天才给了妳五十斤棒子面,妳现在还有脸来让我帮妳养着妳的三个孩子,妳凭什么?” 李招娣一扑棱就从地上坐了起来,扬着脖颈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恶狠狠地瞪着自个的婆婆,“就凭我孩子他爹是妳生的,他三叔把我家都砸烂了,我那日子反正是过不了了,从今往后妳要是不管饭,我就死给妳看!” 顾清梅被她吵醒,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穿上衣裳下了炕,掀开棉帘子走了出去。 顾刘氏看到她,着急地说:“梅子,妳出来干吗?外边冷,看着了风,快进去!” 顾清梅没理她,四下看了看,看到灶台上的案板上摆着一把菜刀,于是过去把菜刀拎在手里,蹲到李招娣面前。 李招娣吓得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满脸惊惧地看着她,“妳……小姑子,妳想干吗?” 顾清梅面无表情地刀子递给她,说:“妳不是说妳想死吗?我成全妳,给妳把刀,妳去死吧!” 她就烦这种一天到晚用死来威胁别人的人,这种人十个有九个半都是吓唬人的,真让他们死他们就舍不得了。 李招娣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哇”的一声躺到地上又嚎开了,“我活不了了,你们老顾家想要我的命啊,我十五岁进了你家的门,给你家生儿育女的,就落了这么个结果啊,可怜我娘家没个兄弟啊,没人给我出头……” 顾清梅闷不吭声地走到她身边,跪下,用膝盖顶住她的胸口,手起刀落,只听一声惊叫,顾清梅手中的菜刀剁到她的头顶上方。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李招娣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她惊恐地看着顾清梅,浑身上下直哆嗦。 顾清梅缓缓地扬起手中的菜刀,眼神阴鸷地瞪着她,“妳再嚎,下一次这把刀就会落到妳身上!” 就在这时,顾老大家的大儿子顾少武忽然从灶台上抄起一个长柄的勺子,用力地冲顾清梅的后脑勺上砸了过去。 顾刘氏看到这个情形,吓得“啊”的一声,脚一软,想要过去拦下他,却走不动道了。 就在顾少武手中的长柄勺子马上就要敲到顾清梅后脑勺的那一刻,一个粉红色的小小身影从西里间里冲了出来,一头将他撞倒在地上。 原来是顾少瞳见到大堂哥竟然要用勺子去打小姑,情急之下扑了过来,她只比顾少武小了一岁,身形和顾少武差不多,因为吃得好一些,甚至比顾少武还壮实些。 把顾少武扑到之后,她骑到顾少武身上,挥起小拳头就往顾少武脸上砸。 李招娣可有三个孩子呢,一见老大吃亏了,另外那两个小的不由分说扑了过来,将顾少瞳扑倒,三个打一个,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都给我住手!”隔壁院的顾孙氏听到这边又闹开了,赶紧打发儿子过来瞧瞧,结果顾清雷一进门就看见屋子打成了一锅粥,尤其是几个小的,都滚乱了套了,赶忙过来一手一个把几个人都拎开。 就见被压在最下边的顾少瞳被打得满脸都是血,顾少武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四个人分成了两拨,一边是顾少瞳自己,另一边是顾少武兄妹三个,彼此之间气呼呼地瞪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顾刘氏吓出一身冷汗,脚一软就坐到了地上,用手拍着大腿哭起来,“哎呦,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了?” 顾清梅本来就对老大家没好感,见到这么一幕对他们一家更是厌恶至极,她拎着菜刀站起来,瞪着被她吓尿了的李招娣,声音冰冷地说:“现在,马上带着妳的孩子离开这里,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一天,妳就别想再占这个家一个铜板的便宜!” ☆、第八章 大有来头的慕容家 撂完话,她瞪着兀自在顾清雷手中不停挣扎的顾少武,冷声道:“你向着妳娘,我无话可说,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是男孩子,又是家中的长子,将来是要撑起这个家的,如果你只会你娘这套撒泼耍狠的本事,将来注定要做一个一事无成的穷光蛋,只会跟你爹一样当个废物。” 顾少武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恶狠狠地回瞪着她,用力地咆哮道:“我不许你说我爹我娘的坏话!” “你爹你娘做了错事,还不许人说了?” 顾少武大声喊道:“我就是不许妳说我爹我娘坏话!妳才是废物呢!妳偏心眼,妳看二叔家有钱,就向着少瞳、少华。” “你个臭小子!”顾刘氏缓了过来,爬起来走到顾少武面前,劈头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这臭小子,嘴里都在胡沁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你身上的衣裳,哪一件不是你小姑给你做的?还敢跟你小姑动手,没大没小,你爹昨天才把你小姑打伤了,你又来打她,你们是想把我气死啊?今天幸好你没打着你小姑,不然的话,你真把你小姑打死了,你看你二叔、三叔、四叔会不会把你们一家子都弄死。赶紧叫着你娘回去,要不我就把你三叔叫来了!” 可能是听到她提及自己的几位叔叔,顾少武露出一些惧意,不再胡乱的咒骂,老实下来。 顾清雷戒备地把顾清梅护到身后,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招娣,“大堂嫂,赶紧带着孩子回家吧,别瞎闹了,惹人笑话。” 李招娣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领着三个孩子走了。 顾少武临出门口的时候,还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清梅。 顾清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然后转身看着顾清梅道:“梅子,妳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家里没个男人,妳还敢跟大堂嫂动刀子,就妳这小身板,万一吃亏可这么办?” “那就再死一次呗。”顾清梅无所谓地说着,走到顾少瞳的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血刺呼啦的一张小脸蛋,心疼地说。“傻丫头,妳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敢跟小子打架?” 顾少瞳气鼓鼓地说:“他想打小姑,就不行!” 顾清梅心里感动,起身牵着顾少瞳的小手,道:“二堂哥,谢谢你。娘,妳帮我打点水,我帮少瞳洗洗脸。” 顾清雷道:“二婶,我先走了,要是再有什么事妳就大声喊就行。” 顾刘氏把他送走,给顾少瞳打了些水,端进西里间,放到桌子上,顾清梅拧了手巾把,轻轻地帮顾少瞳擦着脸上的血。 本来坐在炕上正在玩一张剪纸的顾少华看到姐姐脸上全是血,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少瞳不耐烦地说:“哭哭哭,就知道哭?不许哭了,少婷就比你大一岁,还知道上手帮忙打架呢,你呢?除了吃就是玩,要不就是嚎丧!” 顾刘氏不高兴地拍了她脑袋一下,“妳又拿他撒什么气?他才四岁,还什么都不懂呢!” 说着,顾刘氏爬到炕上把孙子抱了起来,摸着孙子的头道:“胡撸胡撸毛,吓不着,少华不哭了,奶奶疼……” 顾清梅给顾少瞳洗了脸,然后打发顾刘氏带着顾少瞳去了王平贤的医馆去上药。 她在这个家里浑浑噩噩地养了小半个月,头才不那么晕了,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秦碧华天天带了针线活来陪着她,每隔三天,王平贤会过来给她的头换一次药。 书院里每五天一次休沐,顾清阳会搭顾云白的驴车回来,把脏衣裳带回来浆洗,再帮家里干点活。 然后转天在家里待一天,再转过天来,天不亮便跟着顾云白的驴车进城,回到书院的时候,恰好可以赶上早读。 秦碧华会把自己绣的红盖头拿给顾清阳,让他帮忙拿到喜铺里去卖掉,然后下一次休沐,顾清阳就会把银子给她捎回来。 看到秦碧华拿到三两银子兴高采烈的样子,顾清梅也替她高兴,这样的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赚钱的法子,除了做些绣活,给人浆洗衣裳,便是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 顾清梅的头没那么疼了,晚上也能睡着觉了,好好地休息了几天。 这些日子,她陆陆续续地跟秦碧华打听了不少事情,听说这里是一个名叫夙夜王朝的国家,皇上似乎姓轩辕,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叫顾家庄,属于郁城的管辖范围,距离都城大约三百多里地,算是距离都城很近的地方,骑快马一天就能到都城。 顾家庄往西二十里之外是一座皇家园林,四周依山傍水,听说皇上每年夏天都会带着妃嫔到这里来避暑。 顾家庄的人租赁的都是慕容家的地,说起这个慕容家也有点来头。 慕容一族的祖籍就在顾家庄以东五里外的慕容山庄,祖上是经商的,乃是世家,在这附近有万亩良田,周围几十个村子的村民,都是租赁慕容山庄的土地来种。 后来,在慕容宁的曾祖那一代,也不知怎地就参与进了皇权的争夺之中,几乎是倾尽了家财,帮某位皇子夺了皇位,自此,从商入仕,被封为了嘉郡王,而且世袭罔替,家中还被御赐了一面免死金牌。 到了慕容宁这一代,西北的藩王造反,他领兵出征,九死一生挣了一笔军功,回来之后,就入了兵部,又一步一步地做到大司马这个位置。 后来,老王爷过世,便将嘉郡王的爵位让他给世袭了。 他还有个庶出的小女儿,进宫给皇上当了妃子,据说很得皇上的宠爱,也算是皇亲国戚。 而夙夜王朝使用的货币不外是黄金、白银和铜板,通常一两黄金可以兑换二十四两白银,而一两白银可以换一千个铜板。 而铜板又分为大钱和小钱,一个大钱等于十个小钱。 她跟秦碧华打听了一下这里的物价,知道五个大钱就能买一斤米或者一斤面,二百个铜板能买一匹棉布,至于丝绢要一两银子一匹,而绸缎则贵得很,几十两乃至几百两一匹,不是他们这种庄户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不过这里的蔬菜品种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全得多,她记得之前曾经无意中看过一些资料,便是中国的古代蔬菜品种是十分的贫乏的,后来的很多蔬菜,比如番薯、番茄、洋芋这些蔬菜,都是从别处引进的,所以不是在前边加个“番”字,就是加个“洋”字。 但是这些蔬菜,在这里都不是稀罕的,农民的家里都有种植,而且名字里都不带“番”字和“洋”字,比如番薯就是叫地瓜,番茄叫六月柿,洋芋叫山药蛋子。 她想,这里应该不是中国的古代,而是另一个平行的空间。 一大早,她这一世的爹爹就出去赶脚去了,顾云白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去赶脚,天黑了才回来。一天下来也赚不了多少钱,多的时候能挣三、五十个铜板,少的时候也就十个二十个的,每天还得交给车行十个铜板的份子钱,不然的话,不止要挨揍,以后还有人盯着,再不准进城拉脚。 这一点有点像现代的出租车营运公司,当然,若是挨了欺负,车行也是会给出头的。 这样一个月下来,大概能赚一两银子,勉强可以贴补些家计。 至于隔壁的大伯父家,则比她家好过一些,大伯母的大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听说还是个开首饰铺的,虽说只是个小小的银铺,也挣不来什么大钱,不过倒也经常接济他们。 她大伯名叫顾云涛,以前中过秀才,如今在村子里的义学里教书,倒是用不着风吹日晒的,一个月由族里给开二两银子。 天擦黑的时候,顾云白赶着驴车从城里回来了。 今天又是顾清阳休沐的日子,他也一起回来了,跟在堂屋里做饭的顾刘氏打了个招呼,径自来到顾清梅的房间里,“梅子,妳的头还那么痛吗?” 顾清阳拎着一个蓝布包袱走进来,把包袱放到一边,坐到炕沿上,关心地看着小妹,漆黑精锐的眼神深处,是浓浓的自责。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堂堂男子汉,不光让妹妹做针线活供自己念书,还让妹妹被人欺负。 顾少瞳盘腿坐在炕上,手上拿着个绣花绷子,上边箍着块白色的棉布,正在似模似样地学着绣东西,不过绣的却是个四不像的东西。 看到顾清阳回来,她赶忙把手里的花绷子扔了,站起来扑过去趴到顾清阳的背上,跟扭骨糖似的娇声唤道:“四叔……” 顾清阳笑着反手把她捞到怀中,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少瞳也学着绣花了?” 顾少瞳咯咯地笑着:“嗯!小姑头受伤了,不能绣花赚钱,所以我要学着绣花,赚钱给小姑买好吃的!” “少瞳真懂事!”顾清阳夸了她一句,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喏,四叔给妳买了糖球,妳用荷包装起来,和弟弟分着吃。” “谢谢四叔!”顾少瞳听见糖球两个字,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顿时射出兴奋的光芒,接了油纸包过去。 顾清阳把她放到炕上,她打开油纸包,里边是沾满了白色糖霜的糖球,她把弟弟叫了过来,拿了一颗,塞进弟弟的嘴里,这才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然后很幸福地眯起眼睛。 ☆、第九章 有燕窝吃了 顾清梅笑道:“小孩子糖吃多了容易坏牙齿,你别老给他们买糖。” “反正乳牙会掉,有什么关系。”顾清阳把那个蓝包袱递给顾清梅,“这个给妳。” 顾清梅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燕窝,给你补身子用的。” “燕窝?”顾清梅惊喜地打开包袱,天知道她最喜欢吃燕窝粥,这可是美容养颜的滋补圣品,还以为穿越到了这里以后,就没得吃了呢。 包袱里有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之后,里边是一团团雪白的燕窝,大约有三十片,她认得这是上等的白燕,忍不住问道:“这些燕窝值不少钱呢,四哥,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顾清阳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答道:“不是我买的,是人家送的,妳留着吃吧,听说这个东西要隔水炖,大概炖上一刻钟就行,炖好了可以拌些水晶糖吃。”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三两银子递给顾清梅,“二嫂帮妳绣的那幅盖头拿去喜铺卖了,这是三两银子,妳收着吧。” 顾清梅微微皱起眉头,“那盖头是二嫂绣的,怎么还把钱给我呢?” “二嫂那人妳还不知道吗?向来都只有她吃亏,从来都不会亏了咱们,给妳就拿着吧,等咱们将来出息了,再还她这份情也不迟。” “这钱还是你拿去吧,帮我在城里买些东西,下次休沐的时候给我带回来。”顾清梅也没跟他矫情,把燕窝放到炕琴的顶上,往里推了推,藏了起来,免得被大嫂和三嫂看见,回头又说闲话。 这几天,大嫂和三嫂偶尔会过来,三嫂还好一些,虽然说话也有些不着调,但是不那么让人厌烦,倒是大嫂,总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什么胡话都往外说。 顾清阳问道:“妳要我帮妳买什么东西?” 顾清梅道:“我想买一些画工笔画的工具,各种笔,颜料,调色用的工具,笔洗,还有纸,我打算好好的画些花样子出来,看看是不是可以卖给绣庄,赚些钱。” 顾清阳顿时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妹妹太累了,“妳头上的伤还没好呢,王二哥说妳最好静养一年,不要再做这些劳心费神的事情。” 顾清梅知道三哥疼自己,于是笑道:“我只是画些花样子,以后不绣花了就是,家务活也尽量少做,这还不行?” 顾清阳皱着眉头瞪着她,也不说话,她忍不住嘟起嘴巴,伸手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撒娇道:“四哥……” 前世的时候,她极少同长辈撒娇,如今撒起娇来却也轻车熟路。 “好啦!”顾清阳一向宠爱这个妹妹,知道让她闲闲的养病,什么也不干,实在是有些无聊,于是道。“那我下次回来的时候,把东西给你捎回来。” “谢谢三哥!”顾清梅笑颜如花,差点一激动扑过去亲他一口,不过好在及时想到这里是古代,不是二十一世纪,若她做出这种事情,肯定会把五哥吓到,这才打消了念头。 顾清阳起身道:“我去帮娘干点活,妳好好歇着。” 顾清梅点点头,目送着他出去。 顾清阳走进东里间,夏天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东厢房的,不过冬天,为了省些柴火,便在爹娘的屋里歇了。 脱了身上的披风,他仔细地叠好,放到炕头上,然后从衣箱里找出一套深蓝色的粗布棉袍,一件老羊皮的坎肩,把身上的文生公子袍换下来,这才来到堂屋,掀开缸盖看了看,里边只有半缸水,于是拎起扁担和木桶,出去帮忙打水。 整个顾家庄只有村东头有一口井,全村人打水都要去这里。 帮家里把水缸里的水都挑满,他也出了一身汗,自己打了些热水,洗了一把脸,看到顾刘氏忙活着要做饭了,开口道:“娘,我帮妳烧火!” “不用了!”顾刘氏心疼小儿子。“你进屋歇着去吧,在书院里整天念书多累啊,好好歇歇。” 顾清阳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西里间,坐到炕沿上,叫过顾少瞳,“少瞳,过来,把《千字文》背给四叔听听。” “我也会背,我也会背……”顾少华一听四叔要考姐姐,马上凑过来表现起自己,奶声奶气地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哎呦,我们少华也会背《千字文》了!”顾清阳赶忙把顾少华抱到怀中,狠狠地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那四叔可得好好奖励奖励少华。” 顾少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你统共就会背这么两句,还敢拿出来现,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我不!”顾少华不依地搂紧了四叔的脖子。“姐姐坏!” 顾少瞳张牙舞爪的,“臭小子,居然敢说我坏,看我不揍你!” 顾清梅笑道:“好了,少瞳,看吓着他。” 顾少瞳这才作罢,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背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晨宿列张……” 一直背了多半篇,才停了下来。 顾清阳夸奖道:“真不错!今天晚上,四叔给妳讲下边的。” “哎——”顾刘氏走进来,从炉子上拎起铜壶,不满地说。“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再过几年找个主就嫁了,又考不了状元,瞎耽误工夫。” 顾清梅微微皱起眉头,本能地不喜欢娘的这番说辞,这分明就是重男轻女。 顾清阳道:“娘,话不是这么说,万一将来少瞳嫁到读书的人家,却大字不识一个,多让人笑话啊。” 顾刘氏满脸不屑的神情,“笑话啥,会操持家务活不就好了,难道读书的人家还指着媳妇子挣功名不成?” 顾清阳又道:“若是少瞳将来的夫婿喜欢识字的媳妇呢?” 顾刘氏兀自嘴硬地说:“若少瞳将来的夫婿喜欢识字的媳妇,也轮不到少瞳嫁过去了。” 顾清阳和顾清梅看着她掀开棉帘子,拎着铜壶走出去,不禁相顾无言,都有些无可奈何。 这个娘就是这样,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 顾清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四哥,我识字不?” 这可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若是她不识字,将来做事情,难免就要遮遮掩掩的,那样的话可是很麻烦的。 顾清阳听她提及这个问题,露出不高兴的神情,“还说呢,当年让妳跟我学识字,妳就因为听娘的话,说什么都不肯学,现在成了睁眼瞎子。” 顾清梅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不认识字,将来的话,岂不是连账本都没法子看了? 顾清阳笑道:“不过妳要是现在开始学还来得及,只是我现在要去书院念书,没那么多时间教妳,不如让少瞳先教你,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念一念。” 顾清梅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啊好啊,那咱们从今天开始吧。” “急什么?吃了饭再说!” 因为在城里念书的小儿子回来了,顾刘氏特地去杂货铺买了五十个大钱的猪肉,炒了个猪肉白菜炖粉条,好给小儿子补补身子。 吃了饭,顾清阳在顾清梅的屋子里,就着油灯,教顾少瞳念了几句《千字文》,见顾少瞳都能背下来了,便回了东里间去睡觉。 转过天来,顾清阳又是一大早就起床,把家里的水缸都挑满,然后帮着顾刘氏把养在后院的鸡给喂了,鸡蛋都捡了,又用铡刀切了草料,拌了黑豆面,把顾云白赶脚用的小毛驴给喂了。 顾刘氏早上起来之后,则忙活着做早饭,顾云白吃了以后,便扛着锄头去下地了,家里赁的地,去年秋天的时候都种了麦子,如今天气暖和了,地里的雪都化了,杂草也都长了出来,他隔三差五的就该下地去收拾那些杂草了。 顾清阳也扛了把锄头跟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被顾云白给呵斥了一句,“回去!” “爹,我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还能锻炼锻炼身体呢。”顾清阳辩驳了一句,扛着锄头向自家的耕地走去。 顾清雷也扛着锄头从隔壁的篱笆院里走了出来,招呼道:“二叔,整地去啊?” “嗯!”顾云白应了一声,他平常老实巴交的,话特别少,别说跟子侄,就连跟媳妇都没话,整天就知道闷头干活。 在家帮顾云白下了一天地,傍晚时分,顾清雷赶着驴车把顾清阳送到了城里。 五天后,顾清阳又回来了,是顾云白顺道去接的他,这次回来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东西。 他把东西全都拿进了顾清梅的屋子,“梅子,妳要的东西我都给妳买回来了!” “真的?”顾清梅正盘腿坐在炕上,脚边摆了一块青砖,拿着毛笔,蘸了水,在青砖上练字。 穷人家,买不起宣纸,用这个法子练字是最省钱的。 等到水印干了,就可以写新的。 见四哥回来了,她笑着穿了鞋子下炕,“我瞧瞧都买了些什么?” 顾清阳却一眼便看到她写在青砖上的字,顿时有些惊讶地说:“梅子,这是妳写的字?” 顾清梅抿唇一笑,“是啊!” 前世,她是由祖父一手抚养长大的,祖父这个人是一个十分传统的人,除了用心培养她成为家族的接班人之外,还教她书法,所以她前世便写了一手好毛笔字,也认得一些繁体字。 ☆、第十章 初露画功 只是穿越过来之后,听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识字,她只好跟个初学者一样,摆个样子给人家看,免得哪天让人发现她满腹文采,却找不到话来圆。 顾清阳夸赞道:“这手正楷写得真不错,看不出来妳才学写字。” 顾清梅谦虚道:“可能是我比较习惯描花样子,所以对于临摹比较拿手,我就是照着书上的样子写的。” 顾清阳把那块青砖放到地上,笑道:“看不出来这些年倒是埋没了妳!” 顾清梅把话题转移到他买的东西上,“四哥,不是说你给我买了画画的工具吗?拿出来我瞧瞧!” 顾清阳赶忙把几个包袱打开,“妳瞧,这里是一套画工笔画的毛笔,这是勾线条的,这是染色用的,这是笔架,还有纸,我给妳买了最好的冰雪宣,这是颜料,有赭石、锌白、花青、藤黄、胭脂、酞青蓝、酞青绿、大红、洋红,一共九种颜色,以及调色盘,还有一个纸镇。” “谢谢三哥!”看着眼前的绘画工具,顾清梅终于找到了一点重生的目标。 她的头上受了伤,怕受风,也不敢出门,这些日子,除了吃和睡,基本上都没什么事情可做,只能跟着九岁的小侄女学念《三字经》来打发时间,都快憋闷死了。 她迫不及待地把饭桌收拾出来,用抹布擦抹干净,拿了一张冰雪宣,见那纸摸起来极是厚实,知道这是用矾处理过的上好熟宣纸,按照心中的构图裁剪成适合的大小,铺好之后,又忙着研墨。 顾清阳忍不住笑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妳倒是个急性子。” 顾清梅道:“这些日子都快闷死我了,可算能找点事情做了。” 顾清阳把油灯从炕桌上下来,放到饭桌上,又从针线笸箩里拿了根做被子才会用到的针,拨了拨灯芯,让火苗子变得大一些,道:“晚上还是省些眼睛吧,不要太累了。” 顾清梅应了一声,却拿了笔洗出去装水,将新买的画笔泡进去,等到笔毫上的胶都化开,便迫不及待地蘸了墨勾勒起线条。 这些日子,她闲着没事干,天天在脑袋里琢磨什么样的花样子才能比较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要求。 顾清阳也知道,这个妹妹一向勤谨,闷了这些日子,确实也是难为她了,于是便不再管她,径自去了东里间,脱掉身上的书生袍,换了家常的粗布衣裳,洗脸,洗手,然后去了隔壁院子,给顾老太太请了个安,这才回来准备吃饭。 顾刘氏自然又是加菜,要说如今这四个儿子里,她最疼爱的还是小儿子,又会念书又懂事。 顾云白自己坐在炕上,盘着腿守着炕桌,他不爱下地在饭桌上吃饭,天天坐在炕上吃。 儿子一回来,顾刘氏就高兴,一高兴就会打发顾少瞳去给他打酒,顾刘氏用酒壶给他烫了二两烧刀子,又给他炒了个花生米,给他拨了点菜,由着他自己自斟自饮。 顾少华已经会自己拿着调羹吃饭了,就是吃得乱七八糟的,满脸都是。 顾清梅今天的性子明显有些急,草草地吃了几口,便回了房间,继续画她的花样子。 顾清阳跟了过来,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只是看了一会儿,便露出吃惊的神情。 就见顾清梅下笔如行云流水一般,很快就勾勒出一枝清灵娟秀的玉兰花,然后调了些粉色的颜料,将花瓣晕染开。 顾清阳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不知道,妳什么时候学会工笔画了?” 顾清梅把笔上的颜料清洗干净,挂到笔架上,轻描淡写地说:“描花样子描得多了,不就会了,四哥,时候不早了,快点去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帮爹去干活吗?” 顾清阳点点头,“妳也早点睡,别把眼睛熬坏了。” 说着,他转身走到门口,却停下脚步,扭过头,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而是掀起帘子都了出去。 脸上的神情,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莫测高深。 “嗯!”顾清梅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出去打水,洗脸洗脚,她刚刚不过是一时手痒,随便画着玩罢了,正式的花样子,还在她的脑袋里呢。 顾刘氏早就给顾少瞳和顾少华姐弟两个洗完了,两个小家伙正在被窝里玩呢。 她熄了灯,也钻进被窝,一夜好睡,转天早早地便爬了起来。 穿越到古代,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因为娱乐项目的极度缺乏,到了晚上,除了睡美容觉,压根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而且这里没有洗面奶,洗脸都用绿豆面子,既排毒又养颜,所以她的皮肤超好,脸上连颗痘痘都没有,白里透红的,肌肤娇嫩得都能去拍化妆品广告了。 尤其是,这里的粮食和蔬菜都是用大粪浇出来的,无农药,是真正的无公害粮食和蔬菜,这是她最满意的一点。 当然,吃的时候她不能想大粪。 转天起床,吃了早点以后,顾云白赶了驴车去城里拉脚,顾清阳则挑着扁担去地里给地浇水。 至于顾清梅便一屁股坐到桌子跟前,开始用心地画起花样子,谁知道才画了一小会儿,就听外边有人问:“他二婶子在家了吗?” “在呢,谁呀?”顾刘氏从东里间走出去,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大概五十来岁了,矮胖矮胖的,五短身材,短胳膊短腿,再加上身子也短,看着就像是一堆棒槌凑在一块。 她的身上穿着赭红色的暗花绫子面的镶毛褙子,湖绿色的衣裤。头发有些花白,还在左鬓角戴了一朵红绒花,耳朵上挂着一副黄金的耳坠子,一张黑里透红的大圆脸上也不知道抹了多少香粉,一说话,脸上的粉渣子就往下掉,薄薄的嘴唇上还擦着红胭脂,嘴唇的左上方有一颗黄豆粒大的黑痣,顾刘氏笑道:“呦,是三姑奶奶啊,今天什么风把妳给吹来了?” 三姑奶奶扭着屁股走进来,笑道:“左右是好凤!” 说起这位三姑奶奶,乃是老顾家的本家,娘家就在顾家庄,不过早就出了五服了,算是远亲,早就嫁到了五里外的齐家庄。 进了东里间,她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笑眯眯地瞅着顾刘氏道:“他二婶子,妳家老四还没许亲吧?” 顾刘氏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来意,不禁笑道:“许什么亲啊?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而且孩子还没考上功名呢。” 顾刘氏可不想随随便便给最争气的小儿子娶个媳妇,小儿子可是读书人,至少也得找个知书达理的,普通的乡下丫头她可看不上。 “瞧妳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孩子考上功名,哪里还瞧得上咱们这庄户人家出来的丫头?”三姑奶奶脸色一正。 “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我记得妳家老四今年也有十六、七了,我们村子好几个丫头,都跟他年纪差不多,头一个就是我那孙女,妳也见过的,小秀,我不是跟妳吹,我家小秀,那是床上一把剪子,地上一把铲子,什么活都能干,而且最会照顾人了,妳家老四要是娶了她,那就是掉进福窝里了。” 顾刘氏闻言,眉梢不禁微微地抖了抖,她当然见过这位三姑奶奶口中的孙女小秀,身形外貌简直是如出一辙,就像一堆小棒槌堆在了一起,对于自认还有几分审美观的顾家二奶奶,对于这位三姑奶奶家的小秀姑娘,那是一千一万个不满意。 更何况,这位小秀姑娘那可是恶名在外,性子彪悍,蛮不讲理,在这十里八村都是有了名的,寻常的泼妇骂街都不是她的对手,最是擅长玩坐地炮,谁要惹了她,就上谁家门口坐着去骂街,一天天的骂。 这样的儿媳妇,别说要她花钱娶,就算是倒贴一百两银子她都不乐意要。 闻听三姑奶奶的一番自吹自擂,顾刘氏赶忙笑道:“妳家小秀自然是个好的,只是我家老四说了,先立业,后成家,不然的话,不是让人家姑娘跟着受委屈。” “话不是这么说!”三姑奶奶说。“自古以来,都是先成家,后立业,家有贤妻,男人才好着重在事业上拼杀,若是妳家老四娶了我家小秀,有我家小秀照顾他,那金榜题名是指日可待,到时候我家小秀再给妳生个大胖孙子,妳就等着享福吧。” 这番话说得巧舌如簧,顾刘氏本就拙嘴笨腮的,不善言辞,听她这么一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才是,支吾半天才道:“这事我看还是问问老四自己吧,孩子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得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三姑奶奶给了她一记鄙夷的眼神,不高兴地说:“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用得着问他的意见吗?” 顾刘氏道:“我家老四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若是我给他定了,他不同意的话,回头姑娘嫁过来,不是会受委屈吗?” 三姑奶奶马上说:“我们家小秀呀,最是孝顺长辈,不怕受委屈,依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第十一章 可怕的三姑奶奶 顾刘氏连连摇头,“这事我说了真不算,必须得问问我家老四的意思,他要是不同意,我是说什么也不敢应下妳这门亲事的。” “怎么?”三姑奶奶马上拉下脸道。“你们家老四不过就是中了个秀才,这眼里就没人了?我们家小秀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腰细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过了门,肯定能给妳家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顾刘氏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她尴尬地笑了笑,轻声细语道:“这件事我真做不了主,我家老四打小就是个有见识的,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尤其他又要考功名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孩子烦心,不然的话,若是害他考不上功名,会埋怨我的。” 三姑奶奶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家的孙女塞给顾清阳,闻言露出不悦的神情,“大妹子,妳心疼孩子,我不能说妳不对,但是,妳也不能太惯着孩子了,要不惯得他们不知道天南地北的,会闯出大祸的。” “婚姻之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情可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万一他从哪里认得了那些来历不明的女子,给妳带了回来,妳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今天这事,妳必须得给我个痛快话,咱们商量好日子,该下聘的下聘,该过彩礼的过彩礼。” “我知道你们家现在困难,我也不找妳多要,四色彩礼,妳给准备些一般的货色就行,衣料妳得给拿八匹,压箱钱给十两就行。” “我知道妳家娶那大儿媳妇的时候,给了她五十两的压箱钱,我可跟她那个娘家不一样,没儿子,指望着卖女儿赚钱养老。更何况我家小秀最是贤惠,不会同妳计较这些的……” 她这一番话噼里啪啦得说的顾刘氏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仿佛她一个人便说了算了,顾刘氏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却见门上的棉帘子一挑,顾清梅从外边走了进来,她满脸是笑,“娘,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也不叫我过来打个招呼?” 顾清梅听到东里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扰得她画不下去,只得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出来听了会子闲话,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便掀开棉帘子走了进来。 她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家的闺女就这么上赶着往人家家里送,就跟没人要了似的。 “哎呦,这不是梅子吗?都长这么大了,可真是水灵!”三姑奶奶看见她,就跟蜜蜂看见蜜糖似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顾刘氏赶忙趁空介绍道:“梅子,这是妳三姑。” 顾清梅垂下头,循着这个时代的礼节,幽幽一拜,“三姑好,我前几日伤了头,记性不大好,不记得三姑是哪位了,还请三姑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我也听说了,妳说妳大哥怎么就不学好,妳又乖巧又伶俐的,他居然也舍得欺负你,找婆家了吗?”这十里八乡的,左不过就是这些人,各个村子互为姻亲,再加上她这媒婆的特殊行业,整天走西家串东家的,什么闲话听不来,所以对顾清梅受伤一事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顾清梅也没搭理她的话茬,径自道:“虽说婚姻大事,应该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还有句话叫天作之合,以三姑的为人,我想那小秀姑娘肯定也差不了。只是,依我看,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合个八字的好。不如三姑把小秀姑娘的庚帖给送过来,让咱们去庙里请人给合个八字,若是八字合的话,再谈婚事也不迟。不然的话,若是他们的八字相克,不拘谁克谁,总是不好。我听说齐家庄有户人家,当家的命硬,都克死三个媳妇了,两个孩子也都没留住,现下都没人再敢把闺女嫁过去。” 她知道当媒婆的都嘴碎,若是得罪了她们,指不定将来怎么败坏自己的名声了,所以只好想了个曲折的法子来帮娘拒绝这桩婚事。 幸好秦碧华是个嘴碎的,每天闲来无事,就上这里,一边做绣活一边给她讲八卦,所以她虽然足不出户,也听说了不少八卦消息。 听她这么一说,这位三姑奶奶也犯了寻思,她就是齐家庄的,自然知道顾清梅说的是谁,虽然她一心想要攀上顾清阳这棵未来的高枝,但是却也知道心疼孙女,若是孙女嫁过来就被克死了,那可就鸡飞蛋打了,想到这里,她赶忙拉住顾清梅的手,感激地说:“还是梅子想得周到,我这就回家请人去写庚帖,明儿跟妳娘一起去找观音寺的张瞎子合个八字。” 顾清梅笑道:“既如此,就劳烦三姑明日再跑一趟了。” 三姑奶奶一阵风似的走了。 顾刘氏忍不住埋怨女儿,“梅子,妳怎么能答应她呢?要是让妳四哥知道,非生气不可。” 顾清梅道:“娘,这件事情,咱们不答应的话,她肯定会记恨在心,以她那张嘴,到时候在外边给四哥随便说点子闲话,四哥将来找媳妇就难了,不如先把她安抚下来,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拼着多花点钱,不怕那算命的不按照咱们的意思说。” “妳的意思是……”顾刘氏终于有些明白了女儿的用意。 顾清梅微微点了点头,“您赶紧拿一两银子,再拿些钱去买些吃食,去跟张瞎子说一声。” 瞎子算命,不过十个铜板给人算一次,一两银子,够他赚一百回的,她就不信,那瞎子不肯帮这个忙。 “行!”顾刘氏听了女儿的建议,马上打开衣箱,从衣裳底下摸出个荷包,在荷包里拿出一个一两的小银锭子,又抱出个钱匣子,钱匣子里边放的都是寻常花用的铜板,除了一些零散的之外,这里的铜板全都一百个一串,用草绳穿了,她拿出一串,放进钱袋里,穿了一件厚厚的烟色镶毛褙子,便匆匆地去找张瞎子了。 顾刘氏离开之后,顾清梅回到西里间,继续画她的花样子,她打算画一幅孔雀开屏的富贵花开图,构图是一团开得绚烂的牡丹花从中,立着一只开屏的孔雀,四周还环绕着无数的雀鸟与蝴蝶。 这在二十一世纪是一幅十分稀松平常的画,但是她敢打赌,孔雀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是一种十分稀罕的动物,所以才敢大胆地画了出来。 只是前世习惯用炭笔打稿,此时用毛笔勾勒线条,她有些不习惯,不过好在前世,她的祖父不止教过她写毛笔字,还教过她工笔画,所以画起来并不十分吃力,不过速度有些慢倒是真的,单单勾勒孔雀的线条,便花去了她一个上午的时间。 顾少瞳见到她画得入神,奶奶不在家,估摸着快到晌午了,四叔要回来吃饭,小丫头便忙里忙外地抱了柴火进来,拿了小杌子坐在灶台前,热了几个棒子面饼子,又熬了半锅粥。 顾清阳从地里回来,看到是她在做饭,不禁问道:“少瞳,怎么今天是妳做饭?妳奶奶呢?” “奶奶出去了!”顾少瞳踩着小杌子,忙活着给四叔盛粥。 “哦。”顾清阳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走进西里间,想把炉子上的热水拿出去好清洗一下,却看到顾清梅专注地坐在桌子那正画着什么,于是好奇地走过去看了一眼。 看着她画的孔雀,他忽然颦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问:“这是什么鸟?” “咦?四哥你回来啦!”顾清梅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回过头,赶忙把手中的毛笔放进笔洗中。“晌午了吗?” 说起来她也蛮悲催的,前世死掉的时候都三十岁了,如今穿越过来,却得管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叫哥哥。 “嗯!”顾清阳点点头,笑道。“妳这到底画的是个什么东西?看着不太像凤凰,也不像一般的鸟。” “呃……”顾清梅一见连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鸟,自然也不能承认自己晓得,于是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就是那天做了个梦,梦到这种鸟,觉得很漂亮,就想画出来。” “哦……”顾清阳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而是问道。“娘呢?大晌午的,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顾清梅闻言,赶忙把三姑奶奶来给他提亲的事情说了,顾清阳听了一半,顿时脸色铁青。 顾清梅见到他那副样子,便知晓自己今日这事做得没错,于是安慰道:“四哥,你别急,这件事娘已经去处理了。” 她又把自己的主意给说了一遍,顾清阳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深深地看着她,“梅子,谢谢妳了!” “自家兄妹,谢什么?我瞧着那三姑奶奶,也猜得到她孙女长什么模样,若是让你娶那么个女人回来,还不如让你打一辈子光棍呢。”她冷哼着埋汰了一顿三姑奶奶母女。“对了,娘不在家,没人做饭,你和爹中午吃什么呀?” 顾清阳笑道:“等妳想起来做饭,我和爹怕是会饿死,少瞳已经做好了。” “少瞳?她也会做饭吗?”顾清梅忍不住惊讶,同时又有些羞愧。 “少瞳一向很懂事,很小就知道帮忙做家事了,娘做饭的时候,她天天给帮忙打下手。”顾清阳说着,用抹布垫着手,拎起炉子上的铜壶,出去往木盆里打了水,洗了把脸,这才招呼着顾清梅一起去了东里间,坐到饭桌上吃饭。 ☆、第十二章 逼婚不成 下午的时候,顾刘氏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得意,很显然事情办得很是顺利。 转天一大早,三姑奶奶就来了,招呼着顾刘氏一起去了观音寺,顾云白没下地,赶着驴车把她们两个送过去的。 顾云白一向少言寡语,就是个闷嘴的葫芦,从来不管家长里短的这些事情,除了干农活,便是出去赶脚挣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顾刘氏说了算,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观音寺离顾家庄大概有七、八里的路程,建在一处山脚下,山倒是不高,就是个十几丈高的小山包,却有一股清泉从山上涌了出来,在观音寺的门前,形成了一条玉带般的河流,乃是一块极佳的风水宝地。 顾刘氏和三姑奶奶下了驴车,留下顾云白看车子,二人进了山门,找到在寺门口专门给人算命合八字的张瞎子,报上顾清阳和方小秀的生辰八字。 张瞎子今年大概有六十岁了,满脑袋白头发,生来就是个瞎子,本是个外乡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算命的本事,四十多年前流浪到这里,观音寺的前住持看他可怜,便留他在这支了个小摊子,让他给人算卦,也能维持个生计,没想到这十里八乡的都说他算得准,这些年来倒也娶了媳妇,生了孩子。 听到二人的八字,张瞎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好一会儿,才露出一脸遗憾的神情,开口道:“大凶,大凶啊,二位大嫂,请恕我直言,这位姑娘的八字本是极好的,福禄寿俱全,若是能寻个好人家,必定子孙满堂,福寿满门,但是偏偏与这位公子的八字相克,若是嫁与这位公子,过门三日,便会有血光之灾,而且在子嗣上极为艰难,搞不好甚至会一尸两命啊!” “啊?”三姑奶奶听他这么一说,吓得魂都没了。“张瞎子,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家小秀腰细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怎么会一尸两命呢?” 张瞎子受到质疑,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顾媒婆,妳也是我的老主顾了,平常没少拿八字上我这合来,我说过的有不准的吗?” “呃……”三姑奶奶一听,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禁懊恼起来,这十里八乡的,她可就看上顾清阳这么一个孙女婿的人选,如今张瞎子却说二人的八字相克,这让她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顾刘氏心下暗笑,不过口中却劝道:“三姑奶奶,妳也别难过,张瞎子都说了,妳家小秀命好,只是我家老四没这个福气而已。” “算了算了,既然这样,那这事就当我没说过!”三姑奶奶烦躁地做了决定。“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大妹子,妳自己回去吧。” 三姑奶奶说着,扭着棒槌似的身子,径自在观音寺门口叫了一辆驴车,回家了。 顾刘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对张瞎子道;“他张大伯,今儿个可真是多谢你了。” 张瞎子用手捋着颌下花白的胡须,笑道:“大妹子,妳不用客气,妳既花了钱,我总得让妳如愿,而且看她孙女的八字,实在是个粗鄙之人,妳家老四娶了她,日后必定家无宁日。我送妳一卦吧,看妳家老四的八字,此子命格清奇,文采出众,来日必定可以金榜题名,是个有大福报之人啊。而且他已经红鸾星动,最晚十月份,便会娶得贤妻。” “哦?”顾刘氏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高兴起来,赶忙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铜钱,放到张瞎子的卦桌上。“如此,多谢你吉言了,若是我家老四真能金榜题名,到时候我一定再来谢你!” “那就说定了!”张瞎子笑着把顾刘氏送走。 顾刘氏坐着自家老头子赶的驴车回了家,一脸的春风得意,到家之后,连衣裳都没换,就拿出钱来,把顾少瞳叫了过去,“少瞳,去,上杂货铺给妳爷打半斤酒,再切一斤熟牛肉,买二两花生米。” 顾少瞳接了钱去买东西。 顾清梅一直惦记这事呢,听到爹娘回来的声音,赶忙放下手中的画笔,跑到东里间问:“娘,看您这么高兴,是不是事情很顺利?” “岂止顺利!”顾刘氏脱掉身上的镶毛褙子,往炕沿上一坐,笑的眼睫毛都乐开了花。“那张瞎子不但按我的意思,把妳三姑那门婚事给回绝了,还告诉我,说妳三哥肯定会金榜题名呢,而且,他还说,妳四哥很快就能娶个好老婆了。” 顾清梅对于算命这档子事并不十分信服,听了她的这番话也不以为意,不过仍然说道:“四哥文采出众,除非到时候主考官舞弊,不然的话,以四哥的文采,金榜题名是必然的。” 她可从来都没认为过四哥一定就能金榜题名,她家一没钱二没势的,再好的文章,在权势和钱财的面前都不堪一击。从古至今,考场舞弊的事件层出不穷,别说古代,便是她之前生活的现代也是一样,只要有钱有人,学问那种东西压根就不重要。 顾清阳五天一休沐,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因为顾云白一直在整理家中的耕地,所以没有时间出去赶脚,倒是顾清雷又抽了时间赶了驴车去城里把顾清阳给接了回来。 虽然顾清雷家也需要整地,不过好在他家就赁了二亩地,活比较少,所以时间才能充裕些。 他跟顾清阳一向感情不错,虽是堂兄弟,但是自小一起在村子里的义学里念书,很是说得上话。 其实城里的脚行有的是拉脚的,可是从城里回来,得十个铜板,能买二斤面呢,顾清雷知道二婶家一向不富裕,所以才好心,愿意帮忙去把顾清阳接回来,就是为了能让他家省几个钱,顺便也能给家里捎些日用品。 兄弟二人的交情摆在那里,顾清阳也不同他道谢,下了车子,便径自进了屋,找到顾刘氏,顾不得换衣裳,便开口问道:“娘,那件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顾刘氏见到儿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都解决了,前边有你大嫂和你二嫂做样子,娘可万万不敢委屈了你,这一次,说什么也得给你挑个可心的。少瞳,少瞳,去,上杂货铺买一百钱的羊肉回来,咱家今天晚上包羊肉馅的饺子吃。” 顾清阳松了一口气,这才换掉自己身上的文生公子袍,小心地叠好了,放在炕头,便张罗着帮顾刘氏干活。 给水缸里挑满水,他才走进西里间,准备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却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幅色彩斑斓的工笔重彩画,一只蓝绿色的开屏孔雀,顾盼生姿地立在五颜六色的牡丹花从中,姿态栩栩如生,在孔雀周围,环绕着羽毛斑斓的各色雀鸟,以及纷飞的蝴蝶,整幅画,艳丽得使人心惊。 他不禁有些呆了,“梅子,这是妳画的?” “嗯!四哥回来啦!”顾清梅笑着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画笔,觉得天色有些暗了,于是打着火石,把油灯点亮。 顾清阳站在桌子旁边,有些着迷地看着这幅画,开口道:“这幅画画得这么好,我都舍不得把它卖掉了。” 顾清梅笑道:“四哥哥,你得知道一件事,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等咱有了钱,你想要这样的画,我再给你画。” 顾清梅从桌子上拿过一叠画纸,一一展开,画纸上都是用白描的手法勾勒的线条,她将画纸拼到一起,俨然拼成了一幅孔雀开屏的富贵牡丹图,同那幅画的区别便是,这幅画没有上颜色。 顾清梅道:“还有两幅就能凑成一整幅了,到时候,你把这些花样子,连同我配好色的这幅画,一起拿去绣庄,看看是不是可以卖个好价钱。” 顾清阳道:“别说绣庄,单是这幅画,拿去画斋,至少也能卖个十几两银子,若是可以给妳炒出名声,便是百两白银,也有人舍得花。” 顾清梅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她没想到,她这位只知道读书的三哥,竟然还晓得炒作一事。 顾清阳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头上一直按时上药,裹着细白布,只是因为,王平贤不过是个乡村的普通郎中,医馆里的药也都是普通的药,太贵的药也用不了,所以她的伤势恢复得速度有些慢。 他心疼地问:“好些了吗?” 顾清梅抿着嘴唇点点头,“好多了,只是刺刺拉拉的,还会有些抽痛。” “都是我连累了妳。” 顾清梅笑道:“咱们是兄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倒是娘说,张瞎子给你算命,说你肯定能金榜题名,等你当了官,记得好好照顾照顾我便是了。” “傻丫头,哪有这么容易便当官的?”顾清阳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 “咱们没根没业,又没靠山,就算勉强进了官场,最多也只能混个七品芝麻官。你没看到大姐夫吗?进士第十六名,却已经当了十年的七品县令了,调动了三次,却一直都是平级调动,一次比一次地方偏僻穷困。我不过就想,考个功名,多少可以护持着家里一些也就是了。只可惜我没本事,不会赚钱,累了妳受累供我念书。” 他说着,心中想道,只可惜如今四海升平,若是有战事的话,或许可以搏一搏前程。他虽是文秀才,但是自小和祖父学功夫,手底下的功夫也是不差,如今不过就是和清雷商量着,一个考文,一个考武,不管哪一个有出息,都想法子提携另一个罢了。 若是运气不好,两个都没出息,再寻旁的出路也就是了。 ☆、第十三章 要嫁妆 顾清梅听了他这样一番话,心中不免惊讶,本能地觉得她这四哥不是普通人,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无人指点,却能看透世情。 心下不禁暗暗盘算起来,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多赚些钱,再帮四哥搏个好的前程。 自己想经商,家中若是无人做官,势必会举步维艰。 虽然大姐夫是个七品县令,但是也不知道如今在哪个穷乡僻壤做着穷官,也帮衬不到她。 如今,她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四哥的身上了。 转天,顾清梅终于把所有的花样都描了出来,整理好了,连同那幅上了颜色的画一起用包袱皮裹了,交给三哥,让三哥带去城里,看看是不是可以卖个好价钱,并叮嘱三哥,若是卖了钱,记得帮她去书斋里买几本时下流行的花样子的图谱回来。 至于她,脑袋里则有的是构思,又开始研究下一幅该画怎样的图样。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画那么复杂的画,那画只是拿出去探路的,这一次,她把精力放到手帕子的花样子上。 她听秦碧华说,大凡贵族世家的千金贵妇们,所用的手帕上多会有刺绣的花样,不过这些出身贵胄的千金贵妇,却极少出来买手帕,通常这样的人家,家中都有专门的人负责针线上的事。 所以这样的花样子,绣庄未必会喜欢要,不过她仍然愿意试一试,因为她另有销售策略。 这天,她正在屋子里画花样子。 秦碧华是天天拿着针线过来串门的,她婆婆疼她,看她大着肚子,家中的活计都不用她做,她嫌自己一个人在家中做绣活无聊,便天天过来找顾清梅。 两个人,一边做活,一边聊天,还能有些趣。 却听到外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口音,“清山他娘在家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秦碧华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绣活,冲顾清梅“嘘”了两声。 顾清梅抬起头来看着她,不解她这是什么意思。 秦碧华扶着腰站起来,走到顾清梅的身边,小声道:“是村东头的九奶奶。” 顾清梅闻言,不禁微微颦了下眉头。 顾刘氏正在东里间做针线活呢,眼瞅着天就要暖和了,她得给老头子做件夹衣才行,听见声音赶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迎了出来,“是九伯母呀,快进来!” 来人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身上穿的有些埋汰,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褂子,脑袋后边挽着髻,不过不像旁人,都插根银簪子,她头上插的却是一根铜簪。 顾少瞳听见动静,跪在炕上,就着炕桌正在练大字的顾少瞳听见动静,小声嘟哝道:“九太奶肯定又来借钱了,每个月都来借钱,借了又从来都不还。” “少瞳!”顾清梅抬起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道。“人家还在家里,不要议论人,万一让人家听见,多不好。” 顾少瞳不高兴地撅起嘴巴。 顾清梅轻声道:“邻里邻居的,又都是一个族里的亲戚,只要人品不差,能帮一把是一把,不要太计较金钱,谁都不知道谁来日能有出息,万一他家日后有了能有出息的人,必定不会忘了旁人的恩德。就算到时候他们忘恩负义了,也没人能挑咱的错处。” 顾少瞳听了她的教训,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她的教训。 就在这时,只听那位九奶奶千恩万谢地走了。 九奶奶刚走到门口,便跟顾家老太太打了个对脸,赶忙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嫂子来了。” 顾老太太不阴不阳地瞥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便走了进来。 顾刘氏跟着顾老太太进了东里间,等顾老太太坐到炕沿上,才开口问道:“娘,您咋过来了?有事找我打发大嫂过来叫我一声不就好了。” 秦碧华听到外边的动静,小声嘀咕道:“祖母过来,不知道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刁难二婶了。” 顾清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自从她穿越过来,还没见过这位祖母呢,不禁低声问道:“祖母对娘不好吗?” “岂止是不好!”秦碧华生怕话说多了,让顾老太太听见,露出一脸嫌恶的神情。“我也不多说了,妳以后就知道了。” 就见东里间,顾老太太脱了鞋子上了炕,倚着热炕头道:“老二媳妇,我过来是有个事跟妳商量,妳大外甥孙女要成亲了,咱们可是娘家人,不能让孩子过了门让人瞧不起,所以我合计着,咱们家怎么也得给凑一副头面首饰才行。” “头面首饰?”顾刘氏闻言,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 “娘,他大姑的孙女成亲,按理说,咱们作为娘家人,给添些妆奁是应该的。可是您也知道,这些年,孩子们成亲,早就把家底都花得一文不剩了。三年前又分了家,给老大和老三盖了房子,分了钱,我这手里实在是挪腾不开了。而且前些日子梅子又受了伤,一天一服药,亲家二叔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不赚钱,也要六、七十个铜板一服,再加上每隔三日还要敷药,一个月怎么也要二两多银子。他爹出去赶脚,赚点钱,还不够给梅子喝药的……” 顾刘氏还没说话,就见顾老太太拉下脸道:“妳的意思就是说,不想给妳家外甥孙女凑这套头面首饰了?” 顾刘氏听了她这话,顿觉委屈,“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妳是什么意思?别打量我不知道,村东头顾老九家的月月来找妳借钱,他家不过跟咱家是四服的亲戚,妳都肯帮衬着,怎么自己家正经的小姑子却不肯帮衬了?” 顾刘氏别开脸,抿了抿嘴唇,说起她的小姑子顾云芳,她一肚子的怨言,她嫁过来的时候,小姑子年纪还小,但是一张利口,牙尖嘴利的,一天到晚的气她,挑她的不是,整得这个婆婆也整天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没有看她顺眼过。 后来,小姑子出嫁,顾老太太拿不出钱来给闺女打头面首饰,硬是把她和大嫂的头面首饰全都要走了,给小姑子充门面。 她和大嫂本不愿意,那些头面首饰都是娘家陪送的,虽说值不了几个钱,也就值个十两八两的银子,可也算是娘家给的一点念想。 但是架不住顾家这两个儿子都是孝顺至极的,顾老太太说什么便是什么,压根就容不得她和大嫂这两个当媳妇的说出拒绝的话。 按理说,顾老太太手里有余钱,乐意贴补自己的亲闺女,与她没关系,但顾老太太偏偏喜欢从她和大嫂手里挖了钱过去贴补闺女,这些年来,她那小姑子有事没事的就回娘家来打秋风,搞得她和大嫂的日子总是紧巴巴的。 如今小姑子的孙女出嫁,要头面首饰居然要到自己的头上,由不得她不生气。 可她偏偏又不敢给婆婆脸色看,只好耐着性子道:“娘,这些年,我是怎么对待小姑子,您心里也有数,但凡您说出来的事,我什么时候驳过您?可是我现在手头是真没钱,您也知道,老四今年十七了,也没说下门亲事。眼瞅着就要去府试了,若是中了举人,明年就要去都城,又是一大笔盘缠。梅子的嫁妆也没着落,不然的话,我怎么会不肯帮着小姑子呢?” 顾老太太顿时生起气来,“妳别打量我不知道,妳家老四为什么都十七了还不说亲,不过就是看他中了个秀才,指望着他去攀高枝呢。妳连不搭嘎的人都乐意借钱给她,却不肯帮自己的正经亲戚一把,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死?” 顾刘氏听她越说越过分,忍不住道:“娘,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愿意帮小姑子一把,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就算我不帮,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小姑子的孙女姓陆,又不姓顾,她出门子,要头面首饰,自然得由陆家出,跟老顾家又有什么关系?” 顾老太太闻言,勃然大怒,从炕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站在地上,扬手就给了顾刘氏一记耳光,然后破口大骂道:“妳个脏心烂肺的不孝东西,竟敢忤逆我,妳信不信我去找族长,让老二把妳给休回娘家去!” 顾刘氏挨了打,也不敢分辨,只是捂着脸站在地上,默默地掉着眼泪。 顾清梅听见这边的动静越来越不对劲,赶忙来到东里间,恰好看到顾刘氏挨了一巴掌,心中不免有气。 自打她穿越过来,便没见过自己的奶奶,只是偶尔从秦碧华口中听到些抱怨,还有便是从顾少瞳口中听过一些对这老太太的形容,知道她是个刁钻刻薄的人。 但是看在她一把年纪的份上,身份又摆在那,顾清梅并没有学着泼妇骂街的那一套给顾刘氏出头,而是笑着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顾老太太穿上鞋子,没好气地说:“妳母亲竟敢忤逆我,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等妳日后嫁了人,可千万别跟她学,不然叫人休回来,咱们顾家可就没脸了。” “祖母别生气,坐下和我说说,母亲因为什么事情忤逆您了。”顾清梅虽然已经把事情听了个满耳,但仍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于是顾老太太气呼呼地说道:“你姑家的小兰子,就是妳表姪女要出嫁了,咱们可是她的娘家,理所应当给妳表姪女凑套头面首饰添妆奁,可是妳娘却跟我哭穷,说什么都不肯拿,还不该挨耳光吗?” ☆、第十四章 蛮不讲理的老太婆 顾清梅坐到炕沿,柔声道:“祖母,我不偏向我母亲,但是我却想算一笔账给祖母听。之前咱家又是给几个哥哥娶媳妇,又是给大哥、二哥盖房子,家里是花得一个铜板都不剩,这个事情祖母是知道的。” “这些都不提,咱家有六亩地。一年下来,一亩地大概能出三、四百斤。就算四百斤好了,要交给慕容家一半,咱们家一亩地只能落下二百斤。六亩地,是一千二百斤,还要交两成的赋税,最后只能落下九百六十斤,每年还要给您四百斤口粮,只能剩下五百多斤,还不够这一家子嚼谷的,并没有多余的拿去卖钱。” “虽然收了麦子以后,还能种些青菜萝卜和山药豆子之类的东西,但是就算一亩地能收两千斤萝卜,四亩地也不过八千斤,交给主家四千斤,自己留下四千斤,留下几百斤自己吃,剩下的的拿去卖,萝卜的价钱极贱,也不过卖个三、四两银子。” 顾清梅见顾老太太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嘴唇翕动着,似乎是要打断自己,赶忙道:“您先别急着打断我,听我说完,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我爹农闲的时候出去赶脚,一天至多赚五十个铜板,一个月下来,最多也不过一两银子,就算一年能赚上十五两,我做些绣活,一个月能赚二两,一年赚上二十四两,全家的收入加在一起,一年是四十两。” “我三哥在城里念书,每个月的束脩,再加上吃住,便是三两银子,刨去寒暑假,也要花上三十两,这笔钱都是我二嫂给拿的,咱就不算了。可是四季的衣裳,笔墨纸砚,还有买书的钱,不是一笔小的开销,一年至少也得花上十几两。” “娘每个月给您五百个大钱贴补您,一年下来便是六两,咱们寻常百姓人家,不过衣食住行这一些挑费,一年四季的衣裳,怎么也得花上几两银子,再加上迎来送往走人情,这一年下来,我娘手里能存下五两银子顶天了。” 顾老太太满是沟壑的脸拉得比驴脸还长,“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妳二嫂一个月还贴补妳娘一两银子呢。” 顾清梅被气笑了,“祖母,我二嫂虽然一个月给我娘二两银子贴补家用,但那是让我娘帮她养孩子的钱。小孩子个子长得快,隔两三个月就得给他们做新衣裳新鞋,这些都得用钱买。还有大哥大嫂这一家子,天天过来吃饭不说,我和娘还得给大哥去还杂货铺赊下的帐。哪个月不得一二两银子?” 说到这个话题,她就气得有些肝疼,大哥都那样对自己了,娘却仍然把大哥当成心肝宝贝,杂货铺的瘸子老板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就来要次帐,要多少娘给多少。 她总算知道这个身体的前主人的那个大哥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德行的,都是顾刘氏宠的。 顾老太太黑着脸道:“妳的意思就是,妳娘一个铜板都没有,所以就不肯给妳表姪女出头面首饰了呗。” 顾清梅道:“不是不肯给表姪女出头面首饰,只是咱们得量力而为,总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为了给表姪女凑个头面首饰,再去让我娘借钱拉账的。我们最多也就只能给凑对银镯子,整付的头面是凑不齐的。” 顾老太太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躺到地上便开始打滚,“哎呦可要了我的命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老头子你快睁睁眼啊,自从你死了以后,儿媳妇不孝,就连孙女都教得会忤逆我了啊……” 顾清梅一看她这撒泼打滚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这里的人到底都是个什么毛病,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这样?动不动就躺到地上撒泼打滚,这样的人,压根就没法子讲道理。 但是她偏又是自己的亲祖母,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法子凶她,一时间冷了脸,站在那里看着顾老太太一个人躺在地上干嚎。 顾刘氏忙道:“娘,您快点起来吧,当心地上凉,万一生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话音未落,就听顾老太太哭道:“我这个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儿媳妇不孝啊,竟然诅咒我得病啊,妳是看我老了,不想养我了,我要去找族长评理啊,我得让我儿子休了妳这个不孝顺的臭娘们,妳虐待我啊……” 顾刘氏听了以后顿时脸色铁青,用手捣着嘴,委屈地哭起来,却偏偏不敢跟婆婆还嘴。 顾清梅忍不住道:“祖母,若是妳想去请族长评理,那咱们现在就去,我倒想问问族长,老陆家的孙女出嫁,凭什么让老顾家出全套的头面首饰?这到底是哪里的规矩?宗族里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边正吵得厉害,就见棉帘子一挑,顾孙氏从外边走了进来,满脸的尴尬与无奈,“娘,您别闹了,快点回家吧。” “妳们两个不孝的东西,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啊,我的儿呀,你怎么还不回来啊?你不在家,你媳妇就害我啊……” 顾清梅算是长了见识,虽然前世,她的家族也是个大家族,家族成员也大多良莠不齐,但是却从来没有人玩撒泼打滚这一套,没想到穿越到了古代,短短的一个月,便见识了两次。 顾清雷黑着一张脸走进来,站到顾老太太身边,直勾勾地瞪着她。“既然祖母对我娘和二婶这么不满,不如干脆请族里的叔伯出面,把我娘和二婶都休了,您就守着我爹和二叔一起过日子吧,让我爹和二叔天天给您做饭,伺候您。” 听到顾清雷的这番话,顾老太太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刚才一直都是干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泪都没流,她扑打着身上的泥土,对顾清雷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奶奶说话呢?奶奶就是那么一说,还真能叫人休了你娘跟你二婶不成?她们都这把年纪了,我若是休了她们,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顾清雷不耐烦地掀起棉帘子,“赶紧回家吧,让左邻右舍听见成什么样子?不嫌丢人啊!” 顾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个儿媳妇,扭着屁股走了。 在这个家里,她谁都不怕,却单单就怕这个孙子。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一次,她刁难大儿媳妇,又哭又喊的,说是要去找死掉的老头子。结果这小子脾气上来了,硬是进城给她买了寿衣寿材回来,然后拍给她一把剪刀。 她自然更是撒泼打滚了,但是这小子却说,她若是不想死,自己送她一程,然后再给她偿命,这才把她吓住,打那以后,她就有些害怕这个孙子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顾清雷被他老子用藤条狠狠地抽了一顿,差点没被打死,但是也镇住了老太太。 顾孙氏同情地看了一眼顾刘氏,“弟妹,娘就是这个样子,妳别往心里去。” 顾刘氏擦擦眼泪,强笑道:“大嫂,妳不用劝我,我过门这么多年了,娘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吗?要说委屈,妳跟娘住在一个院子里,比我受的委屈多。” 顾孙氏道:“梅子,赶紧给妳娘打盆水来,让她擦把脸,大冷的天,别让脸皴了,若是裂了口子,怪疼的。” 顾刘氏说:“我没事,大嫂,妳快点回去吧,眼瞅着就到做饭的点了。” 顾孙氏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自己家。 顾清雷也叫着自己的媳妇一起回去了,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秦碧华纠结地说:“要不,把我的头面首饰给祖母拿去,让她给姑妈的孙女添妆奁吧。” 她虽然有些嘴碎,喜欢在背地里说些八卦是非,但是心地却很善良,看到二婶被太婆婆这么刁难,于心不忍。 “不用!”顾清雷黑着脸道。“祖母这毛病就是被我娘和二婶惯出来的,她才越来越过分,妳给了她一次,下次她还找妳要。我姐夫就开着银铺,可是这几年我姐都不给我娘首饰了,就是因为给多少都得让祖母拿去贴补姑妈。” 顾清梅给顾刘氏打了盆温水,服侍她把脸洗了洗,又取了些面脂擦到脸上。 本来乡下人是不用这些东西的,洗脸也舍不得用绿豆面子,不过二儿媳妇是在大户人家里做厨娘的,很多生活习惯都和乡下人不一样,总是会买了这些东西回来给她们用,这几年她也用得习惯了。 然后自己坐到炕头上生闷气。 顾清梅头上有伤,不敢出门,便让顾少瞳把水端出去泼了,然后坐到炕沿上问道:“娘,祖母怎么这个样子?” 顾刘氏平时很少说婆婆的不是,但是刚刚经婆婆一闹,忍不住火气上来,气恼地说:“别提了,妳祖母一向偏疼妳姑姑,从妳姑姑没出门子的时候,就偏疼她,按理说,当娘的疼自己的亲闺女,我这当儿媳妇的也无话可说,可妳祖母却有点太过分了。” “那年,妳姑姑出嫁,家里穷,给她打不起头面首饰,妳奶奶硬是把我和妳大伯母陪嫁的头面首饰全都要走了,连根别头发的银簪子都没给我俩留,我跟妳大伯母用了好些年的木头簪子,后来还是妳堂姐出嫁以后,给我和妳大伯母一人又置办了一套头面首饰。可是这些年,妳祖母今天拿一件,明天偷一件,愣是给拿得一件都不剩,全都拿去贴补了妳姑姑。” ☆、第十五章 顾小丫 顾刘氏愤愤不平地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开始往下掉,“偏妳爹又是个孝顺的,这些年,我是半句妳奶奶的不是都没说过,可是妳爹听风就是雨,妳奶奶但凡跟他挑拨点什么,回来就动手打我。妳等着瞧吧,今儿这事还没完呢,妳奶奶肯定会跟妳爹挑拨,让妳爹跟我闹的。” 顾清梅平静地出去拿了毛巾递给顾刘氏,“娘,您别哭了,您容我点时间,最多一年,我一定让您扬眉吐气地过日子。” 顾刘氏接过毛巾,擦了擦眼泪,“我也不求别的,妳将来能找个好婆家,找个疼你的相公就行了。以前总想着,将心比心,这男人孝顺爹娘,是一件顶好的事情。可现在瞧着,这孝顺也得有个度,愚孝是最要不得的。” 顾清梅又劝慰了母亲一阵,顾刘氏的情绪缓和了一下,便出去做饭了。 傍晚的时候,顾清阳回来了,进门以后,同顾刘氏打了个照顾,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便进了顾清梅的房间。 “梅子,妳的花样子我给妳卖了!”顾清阳笑得嘴都合不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从钱袋里拿出三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和两个一两重的小银锭子,给顾清梅放到桌子上。 顾清梅拿起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好奇地问道:“这是多少钱?” 顾清阳笑道:“傻瓜,也难怪妳不认识这是多少钱,以前挣的都是一两一个的小银锭子,这是十两一个银元宝,这次一共卖了三十五两银子,给妳买了两本图谱,花了二两银子,我估摸着妳的宣纸应该不够用了,又给妳买了五张冰雪宣,一共还剩下三十二两。” 顾清阳说着,将一个蓝布的包袱皮轻轻地放到桌子上。 顾清梅打开包袱皮,看到里边有两本封着蓝色封皮的图谱,和一卷冰雪宣,笑着说:“太好了,我还在发愁,上次你回书院的时候,忘了告诉你,宣纸不够用了,还是你心细,竟然能想着我这边宣纸不够用。” 顾清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就属我最没用,光会花钱,不会赚钱。反倒是妳,咱们全家忙活半年,也不过才能挣出二十几两,没想到妳一幅画就能卖这么多钱。对了,那绣庄的掌柜的说了,若是还有那样的花样子,有多少要多少。” 顾清梅笑道:“那样的花样子挣钱虽多,却不能一下子全都拿出来,好东西太多了,就不值钱了。” 她说着,拿起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递给三哥,“四哥,这十两银子你拿去!” 顾清阳的脸上一红,开口道:“我还有钱,妳自己收着吧。” 顾清梅道:“这钱是给你买书的,你马上就要参加秋闱考试了,多读些书总是好事,咱家条件不好,没有钱给你买那么多书,若是总同别人借,难免叫人瞧不起,若是不借,书看得比旁人少,便会比旁人少几分见识。” 顾清阳点点头,也不再推辞,将银子收了起来。 顾清梅把剩下的两个十两重的银元宝收进衣箱里,然后把那两个一两重的银锭子收进钱袋里,戴了顶毡帽,叫过顾少瞳,“少瞳,走,跟小姑去给妳爷打酒去。” “哎!”顾少瞳知道今天肯定又有口福了,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声,跟在顾清梅屁股后边走了出去。 顾清梅在灶台上拿了个陶制的酒瓶子,姑姪二人去了杂货铺,杂货铺在村西头,老板是个瘸子,大概四十几岁了,又矮又胖,拄着个拐杖,看到顾清梅,顿时乐得跟尊弥勒佛似的,“梅子,好些日子没看见妳了,听说妳伤了头,好些了吗?” “好多了。”顾清梅当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也没跟他打招呼,径自道。“给我打一斤酒,切二斤熟牛肉,再称半斤花生米,一斤卤味。” “好咧!”杂货铺的老板虽然是个瘸子,但是动作却很麻利,很快便把她要的东西都给称好了,拿算盘算了算,说。“一共三百二十个铜板,还有,妳大哥有在我这赊了八钱银子的酒帐,妳看是不是一起给付了?” “他欠的酒帐你去找他要,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替他付账了。”顾清梅给他拿了一个一两的银锭子,放到柜台上,冰着脸道。“找钱!” “得得得,我算是怕了妳了,我回头找妳娘要也是一样的。”老板赶紧找了她两个三分的银锭子,又找了她八十个铜板,笑嘻嘻地给她放到手里,“梅子今年十五了吧?” 顾清梅听到他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禁有些反感,天知道在这个时代,男女可是授受不亲的,但她还是“嗯”了一声,把找来的钱装进钱袋里,又让顾少瞳拎了那些用油纸包着的吃食,自己拿了酒瓶子,牵了顾少瞳的手转身离开杂货铺。 经过一条巷子口的时候,忽然从巷子里跑出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而且脏兮兮的,头发一团糟,全都赶了毡了,扎了两个小麻花辫,上边还沾着好些稻草。 一个尖锐泼辣的嗓音从巷子里传来,“妳跑,妳有本事离了这个家,以后就别回来!” 小女孩跑出巷子的时候没有看路,竟然一头撞到顾清梅的身上,顾清梅“哎呦”一声,手上的酒瓶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里边的酒自然就便宜了土地公公。 “哎呀,小丫姐,妳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顾少瞳不高兴地说。“妳瞧,把我爷的酒都给撞没了。” 小女孩撞到顾清梅身上之后,摔了个屁股墩,闻言,也顾不得说话,只是露出痛苦的神情,慌忙把撑在身后的左手拿到身前,用右手用力地握住。 “咦?”因为天还没有黑,顾清梅眼尖地看到她的左手手指似乎不太对劲,于是蹲下身子,拉过她脏兮兮的小手,看了一眼,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这小女孩的左手食指竟然溃烂得不成样子,上边全是红白相间的脓血,忍不住道:“妳的手伤成这样,怎么也不去郎中那里看看?”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清梅,瘪着嘴巴,也不说话,只是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倒是旁边的顾少瞳,机灵鬼似的说道:“小姑,小丫姐的亲娘死了,后娘对她不好。” 顾清梅不禁冷下脸孔,她生平最讨厌的便是继母虐待前妻的孩子,闻言,从钱袋里拿出三十个铜板,交给顾少瞳,“少瞳,妳把吃食先拿回家,然后再去杂货铺给妳爷打一斤酒,我带妳小丫姐去邻村瞧瞧郎中。” 顾少瞳点点头,飞奔着回了家。 顾清梅把小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我带妳去找郎中看看。” 但是小女孩却神情惊惧地不肯挪步,支吾道:“要是我娘知道了,肯定会打我的。” “别怕,有我呢。”顾清梅说着,牵起她脏兮兮的小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哪里都不认得,于是问道。“妳知道王家庄往哪边走吗?” 小女孩伸手指了指东边,顾清梅带着她去了王家庄,顾家庄和王家庄离得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她打听着找到王平贤家。 王平贤正好在家,当郎中的,也没什么时间概念,什么时候有病人,什么时候招呼,见她来了,王平贤赶忙招呼她进了西厢房,西厢房里摆了一溜药柜,也没设柜台,就是在药柜前边摆了张桌子,平常给人看病、抓药的伙计全是他自己一个人做,有时候他媳妇会给他打打下手。 听顾清梅说明来意,王平贤看了一眼小女孩的伤口,顿时皱起了眉头,“丫头,妳这伤是怎么弄的?” 小女孩低声说:“砍柴的时候,被木头扎了一下。” 王平贤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喊道:“孩儿他娘,出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打扮得齐整利落的妇人从正房里走了出来,“什么事?” “快去,打盆温水来,给这丫头洗洗手。” 王平贤的媳妇闻言,手脚麻利地从屋子里端了盆温水过来,当她看到小女孩手上的伤时,不禁眉头发紧,“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伤成这样才来看来?” 小女孩低着头,也不说话。 顾清梅轻声道:“听说她是后娘。” 只这一句话,便给了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王平贤的媳妇没好气的说:“后娘也不能这么虐待前妻的孩子呀,也不怕死了以后下地狱。”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用毛巾给小女孩擦着手上的脏污,不过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的溃烂处。 直到洗出了白净的皮肤,她才换了烧酒,将棉花在烧酒里浸过,然后小心地帮她蘸掉手指上的脓血。 小女孩疼得呲牙咧嘴,却没有哼出一声。 忽然,一块东西从她的手指上掉了下来,然后落到水盆里。 “呀——”王平贤的媳妇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当家的,你快看啊,她的手指骨掉了一块。” 王平贤却神情平静地说:“都烂成这样了,那块手指骨肯定保不住了。” ☆、第十六章 泼妇上门 顾少雅一直忍着疼来着,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流过她脏兮兮的小脸,在上边留下两条黑色的污痕。 王平贤拿了酒瓶子,给她冲了冲伤口,又拿出一把给人处理外伤时用的小刀子,用烛火消过毒后,小心翼翼地把顾少雅手指上腐烂掉的肉给剔掉,然后拿了药粉,给她包扎好,叮嘱道:“每隔三天来换一次药。” 顾清梅从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子上。 王平贤道:“算了,乡里乡亲的,这孩子也不容易。” 顾清梅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您做的是生意,总不能让您赔钱,” “那也太多了,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钱,给二十个铜板就算了。” “剩下的就当是我的药费吧,您记好帐,慢慢扣!”顾清梅牵了小女孩的手。“走吧,我送妳回家!” 小女孩默默地跟着她向顾家庄走去。 她问道:“妳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低声道:“顾小丫!” “几岁了?” “十二!” “妳娘经常虐待妳吗?” 顾小丫紧紧地抿起嘴唇,没说话。 顾清梅道:“以后若是她还虐待妳,妳就上我家去找我。” “嗯!”顾小丫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好小声好小声地说。“谢谢梅姑姑!”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夜路有些难行,但是前方突然有人打着灯笼迎面走来,走得近了些,顾清梅听到对方在喊她的名字,她听出来那是她的四哥,于是加快了脚步,“四哥,你怎么出来了?” 顾清阳神情平静地说:“这半天妳都不回家,爹娘怪担心的,便叫我出来迎迎妳。” 顾小丫乖巧地说:“阳四叔。” “嗯!”顾清阳淡淡地答应了一声,随后道。“咱们回去吧!” 他打着灯笼帮二人引路,回到顾家庄,顾清梅站在巷子口,目送着顾小丫进了家门,须臾,便听到巷子里响起妇人的怒骂声:“妳死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饭也不知道帮着做,天天就想着吃白食,妳那死鬼老娘怎么没带着妳一起死去?妳的手是谁给妳包扎的?妳哪里来的钱去看郎中?说,是不是偷家里钱了?” 她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已经知道顾小丫的后娘不会善待她,却没想到说话这般难听,忍不住就想去替顾小丫出头,但是顾清阳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咱们插不了手,妳越是帮小丫,她后娘越是会虐待她,而且还会因为在妳面前失了颜面而变本加厉。” 顾清梅只得强忍着心头的不满,以及对小丫那丫头的怜惜,跟四哥一同回家。 走在村子里寂静的街道上,顾清阳突然轻声开口。 “妳到底是谁?” 顾清梅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猛地扭脸看向四哥,但是黯淡的夜幕下,她根本就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她不禁狐疑地问:“四哥,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顾清阳扭脸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一丝清明的神色,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妳……到底是谁?” 顾清梅闻言,不禁心神大震,险些崴了脚,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怎么会?他怎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按理说,应该不会露出什么很明显的破绽吧? 顾清阳将视线移向前方,看着前方凹凸不平的路面,因为村子里的住户稀稀落落的,这段路到前一段路中间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两边是麦场,所以他也不怕会有人听见他们两个的淡化。 只是淡淡地说:“妳不是梅子!” 极肯定的肯定句后,他又道:“或者我应该说,妳的身体是梅子的,但是身体里住着的却不是梅子的魂魄……” 顾清梅被他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良久以后,才干笑了两声道:“四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就不是梅子了?” 顾清阳淡然一笑,猛地再次扭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神中射出一股逼人的视线,“妳画画是我教的,妳是什么水平,没人比我更清楚。但是那孔雀,那牡丹,妳根本就没见过,怎么能画得栩栩如生?妳从前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这样的闲事,妳也从来都不敢管。妳……到底是谁?” “我……”顾清梅知道,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借口来否认他的质问,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都是怎样的性格,所以从她决定画花样子赚钱的那一刻,便已经露馅了。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平常也都用脑子受伤以后,性情大变这个理由来搪塞旁人,但是她没想到顾清阳心计竟然这么深,直到现在才肯戳穿她。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是顾清阳紧接着又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有些沧桑和心酸,“其实妳是谁都没关系,只要妳在这具身体住一天,妳就是我妹妹,我只是想知道,妳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妹妹的身体里?” 顾清梅知道自己否认不了了,苦笑道:“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世界,我在那个世界死掉了,醒了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清阳一阵沉默,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脸色有些晦暗不明,许久以后,他才幽幽地说:“所以,我妹妹真的死了!而妳是借尸还魂!” “是的!” “那妳要记得,好好活着,替我妹妹,好好活着!”顾清阳的声音,带着些许惆怅,飘散在夏日的傍晚。“梅子是个好女孩,我一直想着,等我有了功名,能庇佑这个家的时候,给梅子找个好人家。可惜,我做不到了。” “对不起……”对于自己占据了人家妹妹身体的这件事情,她本能地觉得理亏。 “这都是命!”顾清阳长叹了一口气。“妳以后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妳应该是识字的,你那手正楷,可不是初学者就能写得出来的,以后妳也不用拿着青砖练字了。若是爹娘有疑心,我会帮妳遮掩的。” 她感激地说:“谢谢!” 家中的饭早就做好了,顾清梅打水洗了手,走进东里间,刚刚坐下,正想吃饭,却突然听到门外响起泼妇骂街的声音。 “多管闲事的小贱人,妳吃饱了撑的,管我们家的闲事,妳看那小贱种好,怎么不干脆养了她?” 顾清梅认得这个声音,这是顾小丫她继母的声音,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顾刘氏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道:“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娘,还是我去吧!”顾清梅也站起身。 顾清阳面无表情地说:“我去!” 说着,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篱笆院的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瘦高的女人,这女人大概三十岁刚出头的模样,长得一张黑面皮,精瘦的一张脸,吊眼梢,高颧骨,薄嘴唇,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偏襟布衣,黑色的缅裆裤,双手插着腰,站在门口,骂得正兴起。 顾清阳冷声道:“七嫂子,妳这是在做什么?” 小丫继母完全没把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放在眼中,只是破口大骂道:“把你家那个臭不要脸的小娼妇给老娘叫出来,老娘今天一定要臊死她,多管闲事的小娼妇,妳出来,我的女儿,我爱怎样管教那是我的事,跟妳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妳指手划脚的?” 顾清阳听她骂得实在难听,皱眉道:“七嫂子,妳有什么话好好说,乡里乡亲的,大家又都是一个族里的亲戚,犯得上堵着门跟泼妇似的骂街吗?” “我就骂那小娼妇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顾清阳顿时心头火起,大步走出去,扬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完她,他冷冷地瞪着她,“妳敢再骂一句试试看!” 小丫继母没想到这个一向性情温和,从来都没有跟人打过架的年轻人竟然会出手打自己,顿时有些发懵,她捧着挨打的脸颊愣了一会儿,突然往地下躺了下去,“哎呦,我活不了了,你们家欺人太甚了,多长了一只手管闲事管到我家里去,还不许我说了,老天爷啊,你没长眼啊……” 一个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站到小丫继母的身边,吭哧了半天,才开口道:“他娘,赶紧回家吧,别闹了,乡里乡亲的,不好看。” 小丫继母在地上打着滚哭喊道:“你个没出息的王八蛋,你看着老娘被人欺负都不肯给我出气啊,顾清仁,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出气,以后就别上老娘的炕……” 顾清阳虽然因为一时气愤打了她一记耳光,但是对这种躺在地上打滚的泼妇却没什么法子,站在那边脸色铁青地瞪着小丫的爹,“清仁哥,你也是个男人,就由得她一天到晚的胡闹,丢你的脸面吗?” 小丫的爹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农家汉子,闻言,难为情地搓了搓手,嗫嚅道:“大兄弟,对不住了,我……我……我管不了她……” ☆、第十七章 小丫求救 顾小丫也跑了出来,怯怯地站在爹的身后,但是看着继母实在闹得不像话,于是走出来说:“娘,咱们回去吧!” 却见小丫继母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到顾小丫的脸上。 “妳个下流的小娼妇,竟敢勾搭外人来欺负老娘,我今天打死妳……” 顾小丫哭着站在那里,也不敢躲,由着她劈头盖脸地打着自己。 顾清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铁青着脸孔厉声喝道:“小丫娘,妳闹够没?” 小丫继母顿时嚎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臭男人,你竟敢摸老娘的手,你耍流氓啊你,顾清仁,你还不给我抽他……” 顾清阳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那么恶心,忙不迭地松开她的手,向后退去,这个恶妇的恶形恶状在村子里都是出了名的,谁沾上谁倒霉,所以一直以来都没人敢管他家的闲事。 这时,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了,顾清梅也戴了毡帽走出来,她瞪着顾小丫的爹,冷声道:“你但凡是个男人,这样的媳妇,就得把她给休了。” 小丫继母见她出来了,冲过来伸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脏心烂肺的死丫头,妳撺掇我爷们把我休了,是不是看上他了?老娘告诉妳,但凡老娘活着一天,妳就别想勾搭我家爷们,就算是不让他上炕,也不会把他便宜你。” 顾清梅已经气得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但是她却不气反笑道:“妳也别激动,我知道妳是为什么跑到我家门口来撒泼的,妳不就是因为我带了小丫去看郎中才恨上我的。小丫的手伤成那样,妳不给她看,由着她的手烂掉,我带她去看伤,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指骨烂得从手上掉了下来。她的手烂成这样,妳还逼着她干活,见天的打骂她,就算妳是后娘,也没有一个当后娘的虐待前妻的孩子虐待到这个份上的。不如咱们现在去找族长,让族长也给评评理。像妳这种虐待前妻孩子的恶妇,根据族规,是不是就该休了?” 小丫的继母冷笑道:“找族长就找族长,族长的老婆是我姑妈,妳以为我怕妳?” 顾清梅道:“族长若是主持不了公道,还有官府,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是小丫的伤在那摆着,后娘虐待前妻的孩子,闹上衙门的话,按律可是要打二十大板的!” 顾清梅当然不知道这边官府的律法都是怎么规定的,不过她敢打赌,这个恶妇也不知道,所以才敢这样说出来诈她。 果然,小丫的继母一听到官府,还有要打板子,不禁脸色一变,嘴硬地说:“妳以为官府是妳开的,妳想怎样就怎样?我自个的孩子,她不听话,我就管得,就是官府也管不着!” “不如咱们去试试?”顾清梅嘲讽地看着她。“今天城门已经关了,进不了城了,明天一早,我陪妳进城打官司,怎么样?” 小丫的继母顿时有些胆怯,不过仍然色厉内荏道:“老娘还没吃饭呢,谁有那闲工夫陪妳瞎胡闹?” 说着,她一巴掌拍到顾小丫的头上,“妳个混吃等死的贱丫头,有本事找靠山,以后就别回家!” 顾清梅道:“那是她的家,妳凭什么不许她回?” 但是小丫的继母却理也不理她,径自转身回家了。 顾清梅伸手指着顾小丫的爹道。“你既然生养了她,就有责任和义务养育她,照顾她,而不是由着你媳妇这么作践她,你好好想想,若是你百年之后,有什么脸面到地府去见小丫她亲娘?” 顾小丫的爹其实也心疼闺女,但是他续弦娶来的这个婆娘实在是太厉害了,动不动就撒泼打滚,娘家兄弟又多,他实在是制不住她,才一直容忍她,再加上她又给自己生了个儿子,看在她给自己生下这点血脉的份上,也就一直由着他虐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梅子,饭都凉了,赶紧回去吃口饭吧。”顾刘氏走过来,强拉着顾清梅回到屋子里。 顾清梅气呼呼地坐在饭桌旁边,她就搞不懂了,这里怎么这么多泼妇? 顾刘氏轻声道:“妳这丫头,也太好事了,小丫她后娘是出了名的刁钻,又是族长老婆的娘家姪女,在村子里根本就没人敢招惹她。早些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打骂小丫那丫头,妳六婶子多嘴,说了她一句,她堵着妳六婶子的家门口,足足骂了三天三夜,最后吓得妳六婶子送了她五斤鸡蛋,此事才作罢。好歹小丫今年都十二了,再过两年就该说亲了,等熬到出了门子也就好了,妳何苦多管这遭闲事?自己惹一肚子气不说,还连累那丫头挨打。” “娘——”顾清梅道。“妳是没看见小丫手上的伤,手指骨都烂没了,别说再熬上两三年,怕是再熬上两三个月,整只手就要烂没了,到时候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上哪里去出嫁?” 顾刘氏心知女儿说的是实情,闻言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妳先吃吧,我去给妳把粥热热。” 因为顾小丫的事情,顾清梅心里堵得慌,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了过去。 清晨,顾云白又赶了驴车进城去拉脚了,顾清阳扛了锄头下地打理庄稼,村子里有人家要娶媳妇,顾刘氏去给帮忙了。 顾少华乖巧得像个女孩子,给他一张剪纸,便能坐在炕上玩半天,反而是顾少瞳性子有点野,不过也规规矩矩地跪在炕桌旁边,拿了毛笔,在青砖上练字。 秦碧华一大早便带了针线笸箩过来,安静地坐在一边做着针线,等着她起床。 顾清梅终于睡醒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秦碧华放下手中的针线,笑道:“太阳都照屁股了,妳还不起来吗?” 顾清梅打着呵欠坐起来,鼻音甚重地说:“我担心小丫那丫头,一晚上没怎么睡。” 秦碧华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小丫那丫头还真是可怜。” 顾清梅起床穿了衣裳,自己打水盥洗。 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了,每一天都那么的真实,心知这不是做梦,她是真的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古代世界,于是决定适应这里的一切,然后再努力赚钱,改善自己的生活。 顾少瞳见她醒了,勤快地帮她热饭,给她准备早点。 顾清梅看着她小小年纪,便站在灶台旁边忙碌的样子,只觉一阵心酸。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一头撞开。 “梅姑姑——”顾小丫像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冲了进来,见到顾清梅,扑过来抱着她放声大哭。“梅姑姑,妳救救我,我娘要把我卖了……” “什么?”顾清梅听到她的话,不悦地说。“来,进屋坐下,慢慢说,少瞳,给妳小丫姐倒碗水来。” 她刚刚安置顾小丫在西里间的椅子上坐下,便听到小丫继母的声音在外边骂道:“妳这个死丫头,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老娘把妳养这么大,就会吃里扒外……” 说着,她闯进顾清梅的房间,抓住顾小丫的手腕子就往外扯,“赶紧跟我回去,卖身契我都跟人家打好了,妳若是不跟人走,我可是要赔钱的!” “呜呜——”顾小丫哭着说。“梅姑姑,救救我,别让我娘把我给卖了——” 顾清梅见到小丫继母闯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把人带走,不禁脚步一横,便拦到门口,她面罩寒霜地瞪着小丫继母,“小丫娘,妳家是穷得吃不上饭了还是咋地,怎么就要卖儿卖女了?” 小丫继母理直气壮地说:“我家就是穷得吃不上饭了,我就是要卖了她,妳能把我怎么着?” 秦碧华在一旁轻声道:“梅子,当爹娘的是有资格卖儿卖女的,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不是咱能管的。” 顾清梅顿时有些语凝,她几乎有些忘记了,这里和她之前曾经生活过的时代不一样,在这里,买卖人口是完全合法的,当父母生活不下去的时候,经常会把自己的儿女卖掉,换几个钱来养活自己。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移开了脚步,看着小丫继母一脸得意地把顾小丫从她的房间里给扯了出去。 但是她随后拿起毡帽戴到头上,低声吩咐顾少瞳道:“快去,把族长请来!” 顾少瞳一向听她的话,闻言撒腿跑了出去。 秦碧华忍不住问道:“梅子,妳想干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丫被卖掉,若是被卖去妓院,她这辈子就毁了。”顾清梅说完,跟着她们走了出去。 就见院门外站着一个身形微胖的妇人,这妇人身上穿得十分干净爽利,胖乎乎的一张脸,面色有些微红,她看到小丫被继母扯出来,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口中数落道:“妳这丫头,也真是的,妳娘卖了妳,是让妳去享福的,又不是把妳卖去肉铺宰了,妳跑什么?我跟妳说,回头到了大户人家去当丫鬟,那是吃香的喝辣的,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便是身上的一身衣裳都能值个二三十两银子,不比妳跟着爹娘受穷强?” ☆、第十八章 买人 但是顾小丫却只知道哭。 小丫娘把她推到那妇人面前,“我警告妳,再跑的话,我就打断妳的腿,赶紧跟王大娘走吧,看见妳我就心烦。” 顾清梅走过去,对那妇人道:“这位大婶,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妇人是久跟大户人家打交道的,见多识广,见她虽然衣着十分普通,但是气质却十分高贵,心中不免收起了轻视的心思,笑吟吟地说:“我夫家姓王,他们都叫我王大娘。” “原来是王大娘。”顾清梅循着这里的礼节,给那妇人施了个礼。“如果不赶时间的话,能否请王大娘到家中坐一坐,喝碗茶,我有几句话想同王大娘说。” 小丫继母猜到她想从中作梗,不禁张嘴骂道:“妳个小骚蹄子,湿里有妳,干里有妳?怎么这么喜欢闲吃萝卜淡操心?” 顾清梅正色道:“小丫娘,我请的是王大娘,跟妳没关系,还请妳不要多管闲事!” “妳……”小丫继母闻言,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一张黑紫色的面皮涨得跟猪肝似的。 顾清梅看向那妇人,伸手道:“请!” 那妇人想了想,便扯着顾小丫走进了顾清梅家。 小丫继母想要跟进去,顾清梅却反身拦住她,“我再跟妳说一次,我请的是王大娘,没请妳,妳若是擅自跟进去,当心我去官府告妳擅闯民宅!” 小丫继母气得张嘴就骂,各种脏话源源不断地从她的嘴里冒出来。 顾清梅也不搭理她,径自转身进屋,招呼王大娘在自己的西里间坐下,然后张罗着给她泡茶,这才开口问道:“王大娘是在做牙婆的营生?” “是啊!”王大娘答应了一声,许是觉得口渴了,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笑道。“上不得台面的营生,不过是混几个钱,养家糊口罢了。” 顾清梅也不同她虚以委蛇,单刀直入道:“不知道小丫她娘把这丫头卖给您,卖了多少银子?” 王大娘伸出两根手指头道:“二两银子!” “那不知道若是您将这丫头卖掉的时候,能卖多少钱?” 王大娘久在这条道上跑,乃是人精子,听顾清梅这么一问,就猜到她的意思,于是笑道:“我看妳这姑娘也是个实在人,我也不跟妳扯谎,一个丫头能卖多少钱,我也说不好,这得看能把她卖到什么地方去,若是卖给大户人家做宠妾,歌女什么的,多少钱都卖得,百八十两,千八百两,都有可能,就看主家是不是看上她了。若是把她卖去当丫鬟,那又是一个价,若是大户人家都看不上她,最后也只能把她卖到那脏地方去,自然也是又一个价,其中又以那脏地方价钱最低,十两八两的,都有可能。” 顾清梅道:“我看大娘也是个爽利人,不如这样,您把小丫卖给我,我给您十两银子,您看可好。” 秦碧华一直都在炕上坐着,听她这么一手,不禁吓了一跳,小声道:“梅子,妳哪有这么多银子?” 顾清梅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这……”王大娘故作犹豫,沉吟着不肯答应,意思是想再让顾清梅给抬抬价。 要说顾小丫这模样生得是真不错,年纪又正好,送进大户人家,调教个两三年,正好可以给人家当个通房小妾什么的,她至少也能卖个二、三十两,十两银子,她可是有点赔了。 顾清梅前世乃是一家大型珠宝公司的继承人,车祸意外死掉的时候都三十岁了,久在商场,谈生意的本事自然也不差,见到王大娘的模样,便知道她想抬价,于是笑道:“王大娘,我知道您人脉广,想把这丫头卖个好价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您想想,您把她带走,这人吃马喂的便是一笔开销。就她这副模样,您得给她洗干净,再换身衣裳才能卖个好价钱,这又是一笔开销。您将她卖进大户人家,上下打点,给管事的送好处,又是一笔开销。而且她手上有残疾,缺了一块指骨,若是想让她给大户人家做宠妾什么的,说句实话,不太容易。” “她……”王大娘吃惊地瞥了一眼顾小丫包着白布的手指。“她的手上有残疾?” “可不是嘛!”顾清梅认真地说。“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邻村找王郎中打听一下。” 王大娘顿时就气怒交加地说:“那个刁钻的妇人,竟然给我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手上有残疾的丫头让我怎么卖个好价钱啊?” “就是说嘛!”顾清梅见她已经松动了,这才笑道。“我这让您左手出,右手进,不过一个上午的工夫,便让您赚八两银子,已经是难得的好生意了。您不如就高高手,把丫头卖给我,也是您做了一件大大的善事。” 王大娘闻言,在心下算了一笔账,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于是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说定了,十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顾清梅见她答应了,赶忙从衣箱里翻出昨天才刚刚入手的一锭银元宝,放到桌子上,然后说道:“王大娘,钱就在这里,不过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您也看见了,小丫她娘有些不着调,我希望您能在这里稍侯片刻,在族长面前,咱们把话说明白了,然后再打契约,您看怎么样?” “成!”王大娘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说话间,顾少瞳从外边跑了进来,“小姑,族长来了!” 随后,外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小丫娘,妳又在这瞎胡闹个什么?赶紧哪凉快哪待会去,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小丫继母马上嚎道:“姑父,您可得给我做主啊,那个小娼妇欺人太甚了,我卖我自己的闺女,跟她有个毛关系啊?她多管闲事管到我头上来了……” 那声音顿时有些拔高,“妳说什么?妳把小丫给卖了?” 小丫继母理直气壮地说:“家里都穷得吃不上饭了,少昌也要开蒙了,我哪里还有钱多养一张嘴,不把她给卖了,留着她吃闲饭啊?” “胡闹!” 顾清梅赶忙迎了出去,见到外边站着个年纪大概五十开外的半大老头子,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袍,此时正在气呼呼地瞪着小丫继母,于是笑道:“族长来了,快屋里请!” 族长狠狠地瞪了小丫继母一眼,走进顾清梅家,“梅子,妳找我?” 自打顾清阳乡试的时候中了头名解元,族长对顾清梅一家的态度就异常客气。 “族长快请坐!”顾清梅请族长坐下,吩咐顾少瞳给上茶,然后陪着笑脸道。“本来应该我去族长那边说话的,可是您也看见了,小丫她娘在外边拦着,只能麻烦您跑一趟。” 族长倒是挺随和的,见她说得客气,于是笑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出来溜达溜达也挺好,妳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顾清梅道:“是这样的,小丫她娘把小丫给卖了,就卖给了这位王大娘,一共卖了二两银子。” 族长的眉头顿时不悦地拧了起来,虽然说卖儿卖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整个宗族的生活还算不错的地方,卖儿卖女怎么说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这证明这个宗族的族长是个无能的人,没办法领导着族人过富裕的日子。 所以刚刚他听到小丫继母那么说,顿时就急了。 而且小丫继母的为人他很清楚,旁人家续弦虐待前妻的孩子,都知道遮掩一下,全都是背地里偷偷虐待,可小丫继母却好,整得大张旗鼓,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他早就想管管了,偏偏自己家的婆娘又是小丫继母的姑妈,一径的护着,为此他也没少生气。 顾清梅又道:“我寻思着,小丫自小就在村子里长起来的,也是我看着她长大的,她叫我一声梅姑姑,这个事情,我不能不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为奴为婢,看人家的脸色。所以我合计着,把她给买下来,我和这位王大娘说好了,花十两银子把小丫买下来。但是您也知道,小丫娘是个不省事的,我怕将来这事说不清楚,所以想请您给做个见证,我和王大娘再打这份契约。” 族长想了想,问道:“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跟妳爹娘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顾清梅笑道:“这事我能做主,我既然有钱买下小丫,就能挣钱养她,而且我爹娘都是良善之人,不会容不下小丫的。” 族长这才道:“少瞳,去,把几位老太爷全都叫来!” 顾少瞳闻言,答应了一声,很愉快地去跑腿请人了。 族长道:“既然如此,我就给妳们做个见证,从今往后,小丫就是妳家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我多谢族长了,您德高望重,我想麻烦您,亲自帮我写一份契约。”对于繁体字,她如今还在熟悉阶段,勉强能认得,但是若是写便困难一些了,为了免得自己到时候写了错别字出丑,便决定请族长帮忙写这份契约。 族长一听,很痛快地答应了,他乃是秀才出身,一向自恃有些学问,平常最是喜欢卖弄文采,给人家写大字。 顾清梅找出纸来,笔墨都是现成的,她给磨了墨,族长十分顺畅地写了一份契约出来。 ☆、第十九章 不讲理的顾老太 王大娘和顾清梅在契约上按了手印,王大娘又将小丫娘同自己的打的那份契约拿给顾清梅,这才笑吟吟地抓起顾清梅放在桌子上的那锭银元宝放进怀里。 不一会儿,顾少瞳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她回来以后,陆续地进来了几个老头子。 顾清梅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也猜得出来,想必这些都是族中的长老,在族里是有说话权的,于是很乖巧地给众人一一施礼,同时说着客套话。 诸位长老都在炕沿上坐了。 族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今天,把你们请来,是因为小丫她娘把她给卖了。梅子觉得,小丫是咱顾家庄的人,不想她被卖去别的地方,一个孤零零的小丫头给人为奴为婢,所以花钱跟牙婆子把人给买了下来。但是小丫娘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也都看见了,梅子担心小丫娘日后会找她的麻烦,所以才央求我,让我给她做主。小丫怎么说,也姓顾,是咱顾氏一族的人,只要她一天没出嫁,咱就得管这个事。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咱们把小丫娘叫进来,把话说清楚,以后,小丫就跟她没关系了。” 族里的几个长老纷纷点头,都看不惯小丫娘那副跋扈的样子。 族长道:“梅子,妳把小丫娘叫进来。” “是!”顾清梅在这群老家伙的面前,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她深知这里是男权社会,女人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只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乖巧的样子,给足他们面子,才能过安稳日子。 她走出去,见到小丫娘站在院门口,正在来回转圈子,于是开口唤道:“小丫娘,族长叫妳。” 小丫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还是顺从地走进顾清梅家,她其实也不傻,知道在自家跟男人耍横没关系,若是在族长和这么多长老面前耍横,那就是自找倒霉。 见她进来,族长开口道:“小丫她娘,哦不,少昌她娘,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妳把小丫给卖了的事,不过梅子已经把小丫给买下来了,从今天开始,小丫就不是妳家的人了,她是梅子家的人,妳以后可不准找梅子的麻烦,不然的话,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是不会放过妳的。” 小丫继母听他这么一说,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尖声道:“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我管牙婆子把这死丫头卖给谁,只要这死丫头以后不回来吃闲饭,爱在谁家吃闲饭就在谁家吃。” 顾清梅插言道:“好,既然这样,还请族长和各位长老们给我做个见证,让她给我写一份切结书,也免得日后打官司。” 说着,她客气地对族长笑道:“再次劳烦族长的墨宝。” 族长十分愉快地拎起毛笔,又写了一份切结书,然后当众念了一下,“我顾王氏,嫁与顾家庄顾清仁为妻,因家贫,将女儿顾小丫卖掉,从今往后,顾小丫生老病死,与我无关。” 念完后,他让小丫继母在切结书上按了手印,这才交给顾清梅,“少昌他娘,没妳的事了,妳走吧。” 小丫继母见眼中钉已经打发出去了,十分得意,扭着屁股离开了顾清梅家。 顾清梅笑道:“多谢各位长辈帮忙,今天傍晚,等我爹回来,还请各位长辈赏脸,过来和我爹一起喝两盅。” 几位老太爷全都很客气地说着“好说好说”,便纷纷告辞离开了。 等把族长和几位老太爷全都送走,顾小丫突然跪到顾清梅面前,用力给她磕了三个头,“梅姑姑,妳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的,从今往后,我就是妳的人了,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快起来!”顾清梅赶忙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对顾少瞳道。“少瞳,去烧锅洗澡水,给妳小丫姐洗个澡。” 顾少瞳答应了一声,跑出去刷锅烧水了。 顾清梅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套自己从前的衣裳,交给顾小丫,让她等一下洗了澡好换上。 秦碧华忧心忡忡地说:“梅子,妳就这么把小丫留在家中,万一二叔二婶不高兴怎么办?” “不会的!” 正说话间,就见顾刘氏从外边走了进来,瞥了一眼顾小丫后,一脸疑惑地看着顾清梅,“梅子,我刚刚遇到小丫她娘,她娘说妳把小丫买来做丫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碧华嘴快,就把事情的经过跟顾刘氏说了一遍。 顾刘氏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说实话,她也挺可怜顾小丫的,可是自家的情形自己知道,如今也是勉强过日子,五儿子娶媳妇的钱和小女儿出嫁的钱还都没着落了,家里又添了一张嘴,由不得她不愁。 顾清梅却道:“娘,您放心,我既然敢买她,我就养得起她,不会让您为难的,这些日子就先让她跟着我睡。小丫是个勤谨的,不会在家里吃白饭,等她手上的伤好了,不拘什么活计,您打发她干就行。” 顾小丫闻言,赶忙又跪了下去,“二奶奶,我求求您了,您千万别赶我回家,我什么都能干,我给梅姑姑当丫头,我伺候她。” “好孩子,快起来。”顾刘氏也是个心软的,一看这丫头这个样子,赶紧把她扶起来,叹了口气道。“以后就在家里住下吧。” 顾刘氏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出去忙活着做饭了。 秦碧华见事情都办完了,小声跟顾清梅打听,“梅子,妳做了什么挣了那么些钱?” 刚刚那锭十两的大元宝拿出来,可把她给吓了一跳。 顾清梅淡淡地说:“画花样子挣的。” “真的?”秦碧华惊讶地说。“就是妳前些日子画的那幅花样子?能给妳挣这么多钱吗?” 顾清梅点了点头,笑道:“我天天在家里和妳在一处,不然的话,我又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 秦碧华羡慕地说:“可惜我不会画花样子,只会一针一线地做绣活。” 顾清梅忽然转移了话题,“堂嫂,妳知不知道外边卖的花样子多少钱一张?” 秦碧华本能地答道:“五个大钱一张,赶集的时候就有卖的,不过最好赶在收摊子的时候去买,那个时候,三、四个大钱就能买一张,咦?妳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是不是可以印些花样子来卖。村子里每个月初三、十三和二十三都会有集市,只要在家门口摆张桌子就可以把摊子支起来。不过不知道哪里才有印木版画的。” 秦碧华笑道:“我爹就会印啊,我娘家是专门印年画的,还有门神之类的,有时候还会接了书斋的活来做,印一些插画什么的,偶尔也会帮人家印些花样子。” “哦?”顾清梅感兴趣地说。“既然这样,妳能不能帮我问问你爹,刻一个版需要多少钱?” “这个我知道,一是要按版的尺寸算钱,二是按颜色算钱,用的颜色越多,价钱越贵,三是要看选用的木料,最后再是要看印多少张。” 顾清梅闻言,赶忙将自己之前用来练笔的几幅花样子拿了出来,“这样大小的,妳瞧瞧得多少钱印一个?” “这种半尺见方的,如果是用椴木和桦木来制版,要收三十个铜板的木料钱,有几种颜色,就要刻几个版来套色,像是这幅玉兰花,上边大概有七个颜色,就要制七个版,就要二百一十个铜板。然后是一刀纸起印,一刀纸是一百张,每一个版,每一刀纸要加十个铜板的颜料费,印花样子的纸倒是不贵,这样大小的二十个铜板一刀。” “这样的话,印一百张花样子,本钱就是三百个铜板。不过一般人印花样子不会只印一百张的,至少也会印上五百张,这样的话,印五百张,本钱是三百八十个铜板,一张的本钱还不到一个铜板,卖五个铜板一张,最后可以赚两千五百个铜钱,也就是二两半银子,还是蛮划算的。” “五百张,才能赚二两半的银子……”顾清梅觉得有些无语,只靠着每个月三次的集市,她什么时候才能把五百张花样子全都卖掉啊? “不少了!”秦碧华认真地说。“二堂嫂在城里的镖局做厨娘,一个月的月钱也只有二两银子呢。这是多的,我表哥在城里的酒楼里做伙计,一个月包吃住,只能赚五百个大钱呢。像我爹和三个哥哥,一家人不停地忙,一个月最多也不过只能赚上十几两银子。” 顾清梅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照这个赚钱的速度,自己想要发财,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梅子!”秦碧华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觉得妳这个念头真的不错耶,若是只有一张花样子,自然挣的少。可是若是妳多画一些,不就可以多赚些钱了吗?这样的花样子,若是卖去绣庄,最多也不过只能卖上两、三两银子而已,而且日后妳就不能再把花样子拿去卖给别家了。若是妳自己印了花样子卖,以后可以一直卖下去。而且花样子很好卖的,我娘家有个亲戚,就是靠去各个集市摆摊卖花样子,每个月能赚四、五两银子呢,他卖的那些花样子可不及妳画的这些好看呢。” 顾清梅闻言,不禁轻轻地眯起眼睛,对呀,一张花样子,减掉本钱的话,印五百张,卖掉的话可以赚二两银子,那若是她画一百张花样子,最后就能赚二百两银子了。 ☆、第二十章 伤痕累累 而且这里是古代,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是指着做绣活挣钱,贴补家用,花样子应该很好卖才对。 想明白这一点,她的心情顿时就放轻松了,脱鞋上了炕,从炕琴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梳子,然后招呼顾小丫坐到炕沿上,自己则跪在她身后,给她解开发辫,帮她通起头发。“先把头发疏通了,等一下好洗头,不然的话,头发洗完以后,都纠在一起了。” 顾清阳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进屋来拿热水,却看见顾小丫,不禁一愣。 耕地在村子外边,他自然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还是笑道:“小丫来了。” 顾小丫怯怯地同他打了招呼,“阳四叔。” “嗯!”他冲顾小丫点点头,出去在灶台跟前烧了些水,然后洗脸、洗手。 顾刘氏小声跟他念叨着顾小丫的事,他也没说什么。 秦碧华笑道:“晌午了,我先回去帮我娘做饭了,下午再过来。” 等她离开,顾清梅问道:“小丫,妳有大名吗?” 顾小丫怯怯地说:“没有,打小,他们就小丫小丫的叫我。”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妳和少瞳是一辈的,也该从少字,不如就叫少雅吧。” 顾小丫害羞地笑了笑,“都听梅姑姑的。” 顾清梅道:“我平常忙,没那么多时间照管妳,妳就帮家里随便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便行,不过不许逞强。” 顾少雅很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顾清梅给她通了头发,顾少瞳那边的水也烧开了,西厢房是一溜三间房,堂屋中被隔开了一间净房,里边摆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木桶。 顾云白和顾刘氏都是十分爱干净的人,所以盖了这间净房,尤其顾清阳,最喜清洁,每隔五天从书院回来,都会沐浴,所以净房的利用率还是蛮高的。 净房里垒着一个灶台,冬天的时候,若是有人洗澡,便用这个灶台烧水,等水烧开了,净房里也暖和了。 当顾少雅脱掉衣裳以后,顾少瞳忍不住“哎呀”叫了一声,“小丫姐,妳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啊?” 顾清梅也不觉皱起眉头,原来顾少雅身上全是各种瘀痕,不是掐的,便是用炕笤帚打的,一块块,一条条的,看起来瞩目惊心,好在没有出血的伤口。 顾少雅有些自卑地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顾清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少雅,妳先进去好好泡一泡,注意妳手上的伤,别碰到水。等会我帮妳搓身子,洗了澡以后,我再帮妳洗头。” 顾少雅迈进澡桶里,坐下,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往身上撩着水。 顾清梅打发了顾少瞳去吃饭,自己则拿了毛巾,站在澡桶旁边给顾少雅擦身子。 顾少雅也不知道是多长时间没有洗过澡了,身上有一层厚厚的污垢,顾清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洗干净,中途还换了一次水。 给顾少雅洗完澡,让她换上自己的旧衣赏,顾清梅又帮她洗头。 因为她自己的头受了伤,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洗过头,所以不知道洗头的时候都需要用什么东西,还是顾少雅自己指了一盒放在灶台上的碱面,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洗头发居然用碱面。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用惯了高档的洗发水,突然间让她回归自然,用这么廉价的东西来养护头发,她的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但是心中赚钱的欲望也更强烈了一些。 她看到顾少雅的头发又干又黄,而且发梢全是分叉,于是让顾少瞳拿了两个鸡蛋过来,用鸡蛋清给她抹到头发上。 她记得《红楼梦》里便有这样的剧情,小丫头芳官被干娘克扣月钱,又用剩水给她洗头,袭人看不过眼,便给她拿了一瓶花露油,并些鸡卵、香皂、头绳之类,鸡蛋肯定不是祛除头上的污垢的,她猜,这应该是天然的护发素才对。 给顾少雅把头发清洗干净之后,她用一块毛巾把顾少雅的头发裹了,这才领着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并盛了饭菜给她。 自己也盛了饭菜,和顾少雅一起坐在炕上吃。 她冷眼打量着,发现顾少雅的眉眼十分清秀可人,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见犹怜的,倒是个美人胚子。 这边正吃着饭,顾老太太又跑了过来,进门就一口唾沫啐到了顾刘氏的脸上,“妳个脏心烂肺的东西,有钱买丫头,倒没钱给妳的外甥孙女买头面首饰。” 顾刘氏正在灶台旁边刷碗呢,突然间被啐了一脸唾沫,委屈得差点哭出来,赶忙撩起围裙,把脸上的唾沫给擦了,然后委屈地说:“娘,您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跟您解释。” 顾老太太破口骂道:“妳还有什么好说的?十两银子啊,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就这么花出去了,还买了个赔钱货,以后那丫头出门子,妳是不是还得陪送嫁妆?” 顾清梅在屋子里听见了,赶忙放下碗筷走出来,“祖母,这件事情跟我娘没关系,是我做的主,人是我买的,您骂我娘做什么?” 顾老太太伸手指着她的脸道:“既然是妳买的,那妳知不知道,妳的表姪女缺头面首饰?妳为什么不把钱拿出来给她买头面首饰?偏偏买个没用的丫头?” 顾清梅忍不住好笑,“祖母,钱是我赚的,我想怎么花那是我的事情,同您没关系!” 顾老太太气得手直哆嗦,“妳这个死丫头,竟敢跟我犟嘴,看我不打妳!” 她说着,冲到顾清梅的面前,扬起手来就想打顾清梅的耳光,但是顾清阳却及时走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顾清阳冷冷地说:“祖母,妳闹够了没?姑妈的孙女成亲,跟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妳凭什么一天到晚的逼着大伯母和我娘给她买头面首饰?那是陆家的孙女,不是咱们顾家的,若是妳真的这么想给陆家的孙女操办婚事的话,也行,妳让姑父入赘,让表哥表妹全都改了姓顾,我一个字的废话都不再多说。” “你……你这个臭小子,你竟然也来忤逆我……”顾老太太听到他的这番教训,顿时哭闹起来。“你等着,等你爹回来,你看我不叫你爹打你。” 顾清梅道:“您有事没事的便是一顶忤逆的大帽子扣下来,我们自然不敢说什么,我今天已经跟族长和各位长老说好了,晚上要请他们吃饭,您不如把这件事情跟族长和各位长老们念叨念叨,看看大家都是怎么说的。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女儿嫁出去那么多年,还要娘家出钱给自己的孙女办头面首饰的。” 其实顾清梅并不排斥帮补穷亲戚,但是她却极端厌恶这种强行索要的事情,她愿意给是一回事,旁人强要却是另外一回事。 顾老太太一听族长和各位长老要来,心里也有些发怯,毕竟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是挺遭人话柄的,于是又放了几句狠话,便回了自己家,却另外打定了主意。 傍晚的时候,顾云白回来了,顾刘氏同他把顾少雅的事情说了一遍,顾云白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烟杆,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 顾清梅过去东里间,对爹说了自己打算请族里的长老们吃饭的事。 顾云白道:“这倒是应该的!” 顾清梅道:“那我去买些酒菜。” 顾刘氏赶忙去翻箱子,“我给妳拿些钱。” “不用了!”顾清梅道。“我这里还有钱。” 她回去西里间,从抽屉里拿了钱袋,便叫着顾少雅和顾少瞳一起去了杂货铺。 顾刘氏打发顾清阳去请人,然后忙活着做饭。 不一会儿,顾清梅便将东西都买了回来,她买了一醰五斤装的烧刀子,又买了十斤酱牛肉,一斤火腿,一斤生猪肉,把钱袋里的钱花了个一干二净。 顾清阳陆续将族里的长老们请了过来,又请了顾云涛来作陪,庄户人家,平常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能有个地方喝两盅,谁都乐意凑这个热闹。 顾刘氏手脚麻利地把酱牛肉都给切了,又给炒了个花生米,让长老们先喝着酒,聊着天,她这边又炒了几个下酒菜。 顾少雅一直都给帮忙打着下手,虽然她的一只手受了伤,但还是坚持拿了小杌子坐在灶台跟前帮顾刘氏烧火。 顾孙氏听说她这边请客,也过来帮忙。 顾刘氏弄了饭菜,打发秦碧华给顾老太太送了过去,然后给顾清雷和顾清阳哥俩儿弄了些酒菜,放在西里间,让他俩和顾清梅、顾少瞳一块儿吃喝,最后又坚决把帮忙打下手的顾少雅也打发进去吃饭,只老妯娌两个伺候这些人。 李招娣拖家带口的过来吃饭,但是一看这边正请客呢,也没敢闹腾,在顾清梅的屋子里风卷残云一般吃完饭就走了,临走的时候,给顾清山带了些吃的。 顾少雅坐到桌子跟前,怯怯地捧着饭碗,一桌子的好菜,也不敢伸手去夹,顾清梅见她实在拘束,给她夹了几道素菜,“妳跟我一样,身上都有伤,不能吃荤腥,咱们一起吃些素菜,等日后伤好了,我给妳买好吃的。” 顾少雅受宠若惊地看着她,直说够了。 顾清梅笑道:“放心吧,妳跟着我,不会让妳没饭吃。按理说,我应该把妳的卖身契撕了才对,可是妳也知道,妳继母的性子,若是没了卖身契,搞不好她哪天就会找妳麻烦,有妳的卖身契捏在我手里,也算个把柄,让她不能太过刁难妳。” ☆、第二十一章 撒泼的祖母 顾少雅忍不住低下头,从她亲娘死了以后,还没有人对她这般好,珍珠般的眼泪顿时便淌了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到了碗里。 秦碧华笑道:“哎呦,这珍珠疙瘩若是再掉,妳这碗饭可就糟践了,快别哭了。” 顾少雅这才止住泪,闷不吭声地往嘴里扒饭。 当天晚上,顾少雅和顾清梅、顾少瞳、顾少华睡在了一张炕上。 转天一大早,顾老太太就来,堵着门要顾云白今天回来的时候把马云裳从城里接回来。 顾清阳也要进城回书院,听她这么一说,不禁皱起眉头,“祖母,二嫂在城里做事,时间不自由,回家还得告假,妳让她回来做什么?” “用不着你管!”顾老太太冷冷地说,有儿子在身边,她的胆子大得很,对孙子一点好声气都没有。 顾清阳也懒得搭理她,只是将换洗的衣物放进驴车里,然后将驴车从院子里牵了出去。 顾云白对顾老太太的要求一向是言听计从,答应了一声,便赶着驴车,和儿子一同进城了。 傍晚,他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果然把二儿媳妇从城里接了回来。 顾老太太得到通知以后,让大儿媳妇去把顾刘氏和顾刘氏的三个儿媳妇全都叫过去,两个儿子也叫到一旁,给她壮胆子,然后十分郑重其事地说:“如今,妳们姑奶奶的孙女要出嫁,我是一定要给她挣这个脸面的,妳们几个,一人给出一份钱,无论如何,也得给孩子凑出一套头面首饰来。” 李招娣头一个开口道:“我可是一个钱都没有的,要说咱们家,最富裕的就是二弟妹了,人家可是在大户人家里做事,平常光是主子赏的好东西就不知道有多少,更别提如今他二叔可是副总镖头,一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俸呢。” “就是的。”方美瑶闻言,附和道。“大嫂这话可是一点都没说错,我们也没个营生,如何能跟二嫂相比?祖母,依我说,姑妈孙女的这套头面首饰,就应在了二嫂身上。” 马云裳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今天公公去接她,她还以为家中又出了什么大事,可是一向知道公公拙嘴笨腮的,事情说不明白,只想着回来以后再跟婆婆打听,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件事。 这位太婆婆的刁钻她一直早有领教,好在她除了生孩子的时候在这边住了那么两次,平常时候都住在镖局,所以和这位太婆婆没有太深的接触,平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怎么知道这位太婆婆竟然连这样的算盘都打。 顾老太太板着脸孔,严肃地说:“分心、步摇、掩鬓、发簪、发钗、耳坠子、手镯、戒指,一样都不许少。” 李招娣说:“祖母,任凭妳说出大天来,这首饰我也一样都拿不出来,咱们家要说有钱,除了二弟妹,就只有小姑子了,谁不知道她才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个丫头,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够咱庄户人家吃好几年呢,她就那么花出去了,还不知道背地里偷藏了多少钱呢。” “哼!”顾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她自然是有钱的,可是头一个忤逆的人就是她,我可不敢找她要钱,妳们都是孝顺的,这件事情妳们必须得帮我办了。” “祖母,我们虽然孝顺,可是却是没钱的,便是想孝顺也孝顺不了,我家中还有三个小崽子,正等着吃饭呢,我得去给他们做饭了。”李招娣说着,便起身走了。 方美瑶也赶忙站起身,“祖母,我也得回去做饭了,孩子他爹还等着吃饭呢。” 顾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顾刘氏,“妳瞧瞧,妳这婆婆是怎么当的?儿媳妇竟然一点都不听话!” 顾刘氏忍着气没开口,老头子就在旁边坐着,她自然是知道这死老头子的脾气,只要她敢还一句嘴,这死老头子就敢动手打她。 马云裳默默地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对素银镯子给摘了下来,起身放到顾老太太面前,“祖母,我只能给凑一对镯子,旁的,再没有了。” 顾孙氏把头上的一支银簪子给拔了下来,放到镯子旁边,“娘,我给出一根银簪子。” 秦碧华从耳朵上摘下一对银耳坠子,并一只银戒指,也放到顾老太太面前,“祖母,我拿一对耳坠子,和一只戒指。” 顾刘氏没法子,她身上也没有旁的首饰,只头上有一只银簪子,于是便拔了下来,“娘,我只有这个了。” 顾老太太顿时勃然大怒,“这些破烂,妳们叫我怎么能拿得出手?我送过去,还不叫人笑话?连个金戒指都没有,都是些银的,让妳们姑奶奶脸上怎么能过得去?过嫁妆的时候,这些东西可都是要摆出来给人家看的。老二,你家昨天还花钱请客来着,花钱手那么大,箱子里边不定还藏着多少钱呢,我不管,你得让你媳妇再拿十两银子出来,怎么也得再打一件分心和两支步摇,还得买个金戒指,并一副金耳坠子。” 就在这时,门咣的一声被人推开,顾清梅冷着脸孔走进来,将手中的一个银元宝放到顾老太太面前,冷声道:“十两银子给妳了,别再难为我娘和大伯母了。” 顾老太太看见钱,心中很是高兴,但是却对顾清梅很是不满,“妳这是什么态度?是谁教妳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顾清梅却理都不理她,径自道:“娘,二嫂,咱们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顾刘氏和马云裳赶忙站了起来,同顾老太太说了一声便走了。 顾老太太随后便躺到炕上撒起泼来,“老二啊,你瞧瞧你的媳妇闺女啊,竟然这么给我没脸,我活不了了。” 顾清雷从外边走进来,“祖母,妳还有完没完?头面首饰都凑给妳了,妳还折腾什么?是不是看二婶太好性了?” 顾老太太自恃两个儿子都在身边,胆气很足,大声嚎道:“老大呀,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他也跟着忤逆我……” 顾清雷脸色铁青地瞪着自己的父亲和二叔,冷声道:“祖母这样都是你们惯的!” 顾云涛忍不住皱起眉头,“混账,是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顾清雷冷哼了一声,摔帘子走了。 顾云涛气得脸色发白,开口骂道:“这个小畜生,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顾云白慢吞吞地说:“娘,现在银子给您了,首饰也给您了,差什么,明天我带着您进城去买去,您就别哭了,当心哭伤了身子。等把东西都买了,我再送您去妹妹家,把东西给妹妹送过去。” 他的想法和顾老太太倒是没什么不同,自家条件好一些,帮补帮补妹妹,是理所应当的。 回到自己的家中,顾刘氏忍不住埋怨道:“梅子,妳怎么这么傻?妳统共就剩了这十两银子,都给妳奶了,也不知道自己留一些,眼瞅着天就热了,也该扯些料子做衣裳了。” 顾清梅道:“没事,给就给了吧,省得她一天到晚的变着法子的想花招,这么点破事,还把二嫂从城里叫了回来。” 马云裳道:“我折腾一趟倒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妳是怎么赚了这么些钱?还有买丫头是怎么回事?” 顾清梅便将卖花样子赚钱,和将顾少雅的事情同她讲了。 马云裳听了以后,不禁叹了一口气,从钱袋里拿出二两银子塞给她,“这些钱妳拿着,万一有用钱的地方,别太屈着自己。” “嗯,谢谢二嫂。”顾清梅考虑到自己手头却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也没同她客气,反正顾少瞳和顾少华这对姐妹跟着自己,自己往后对这姐弟两个好一些就是了。 马云裳在家中住了一天,转天一大早,便跟着顾云白的驴车,和顾老太太一起进了城。 进城之后,她自行回了镖局,顾老太太则跟着顾云白一起,找到一家临街的银铺,这家首饰铺的门面很小,是将一个大门面隔出了一个小间,旁边是一家香料铺子。 银铺只开了一间小门,门上有个三尺长的牌匾,上边写着霍家银铺,里边摆着个不大的木制柜台,柜台上有个黑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些简单的银饰,不过都是些样式十分普通的银簪、银耳挖、银戒指和银镯子之类的东西,而且数量也不多。 柜台后边坐着一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漂亮少妇,正在埋头认真地缝着一件衣裳。 她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粗布褙子,同色的裤子,脑后挽着圆髻,容貌十分艳丽。 听见脚步声,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旋即一愣,她看着顾老太太,牵强地扯开唇角笑了笑,起身招呼道:“祖母,二叔,你们怎么来了?快坐!” 原来,她就是顾家老大顾云涛的大女儿顾青鸾,她说着搬出去两个凳子,然后扶着顾老太太坐下。虽然她心里十分不待见这老太太,但是面子上却不能给她甩脸子。 她可知道这老太太闹事的本事,一个不好,便是一场风波。 顾老太太气哼哼地说:“妳姑妈的大孙女兰姐儿马上就要出阁了,我是来找妳男人打首饰的,还不把妳男人叫出来。” ☆、第二十二章 订做首饰 顾青鸾只好扭脸冲后堂喊道:“相公,祖母来了,你出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岁的男子从后边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这男子的面容十分憨厚,一双手上满是厚厚的老茧,他看到顾老太太和顾云白,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祖母,二叔,你们怎么来了?快坐!” 说着,他就弯腰去搬凳子。 “不用了!”顾老太太却制止了他的殷勤,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手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这里有十两银子,你给我全都打了首饰,要整幅的头面,一定得是时兴喜庆的样式,可不要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说着,神情鄙夷地瞥了一眼柜台上的那几样银饰,“还有几样旧首饰,也得翻新一下,工钱你们就别要了,鸾姐儿妳看着再给添两样。兰姐儿成亲,妳是当表姑的,自然得给送几样添箱。她有了面子,你们也就有了面子,免得叫兰姐儿的婆家看着,咱们这些亲戚穷得太不像样。” 其实她也想过,若是拿了那十两银子去大首饰铺买现成的首饰,能省很多时间,可是一想那样的话,至少得让人家赚走二两银子,又有些舍不得,二两银子要是用来打镯子,可是能打一对分量十足的呢。 所以,她干脆来到孙女婿的银铺,让孙女婿给她打首饰,这样的话,至少能多出一对镯子来。 顾青鸾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扭脸为难地看着自己的男人。 霍锦华憨厚地笑笑,“既然是祖母托付的事,这是自然了,我一定尽快给您打好,然后让孩子他娘给您送过去。” 顾青鸾有些埋怨地瞪了自己男人一眼,暗恼这男人有些拎不清,至少也要露出一些为难的神情才是,也免得惯得祖母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老太太冷着脸道:“那我就把东西都放在这里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当银匠的惯会偷人银子,到时候我可是会过戥子的,若是少了一星半点,我可跟你们没完。” 撂完话,她站起身,“老二,咱们走吧,去布庄,你给我扯两匹尺头,天快热了,让你媳妇给我做两身新衣裳。” 顾云白便扶了她往外走。 顾青鸾夫妇将二人送了出去,看着马车远去,才转回身,一脸埋怨地瞪着自己的男人道:“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她说什么就答应下来。” 霍锦华苦笑着说:“我是怕妳没面子,这么多年了,妳祖母是个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万一她在这里闹了起来,日后这左邻右舍的,可怎么看妳呀?” 顾青鸾气哼哼地说:“整幅的头面做出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呢,二婶的娘家侄子才给咱们介绍了一单生意,你可别耽误了。” 说着,她挑挑拣拣地看着顾老太太拿来的那几样首饰,颦着眉头道:“有没有搞错?这两根银簪子是我去年送给娘和二婶的,上边还有咱们铺子里的印记呢,又被祖母坑了来,这老不死的,见天的欺负我娘和二婶。” “算了,妳也别气了。”霍锦华笑道。“妳祖母如今都快八十岁了,就算是再折腾,又能折腾几年?” “亏你想得开。”顾青鸾用力翻了个白眼。“你看着办吧,反正我警告你,不准耽误正经的活计。” “好好好……”霍锦华迭声应着,不敢惹婆娘生气。 却说顾清梅拿给顾老太太的那十两银子,原本是留着有用处的,如今给了顾老太太,顾清梅身上只有马云裳给的二两银子,杯水车薪,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又静下心,卖力地画了一幅精致的花样子。 这一次画的则是一幅荷花图,依然用大张的冰雪宣画了,配好色,又用小张的纸只勾勒出线条,做成拼图的样式,等顾清阳回来,让顾清阳拿去绣庄,因为这幅花样子构图相对简单,所以只卖了二十两银子。 不过这样,她也已经很是满意了。 顾少雅这段日子住在她家,十分勤快,虽然伤了手,不能沾水,没法子帮忙洗洗涮涮的,但是却很努力地帮忙做家事,每隔三天,王平贤会来给顾清梅的头上换药,顺便也会给顾少雅的手上换药,她手上的伤愈合得很好。 “梅子,我哥来了!”秦碧华挑起帘子走进来,身后跟了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穿着打扮十分朴素,浓眉大眼的,精气神十足。 他进来之后,便冲顾清梅点了点头,笑道:“华姐儿嫁过来这么长时间,都仗亲家姑娘照应了。” “哪里?亲家大哥客气了,是二堂嫂照应我才对。”顾清梅赶忙打发顾少雅给客人倒水。 “按理说,我有事相求,应当由我亲自上门才是,可是我的头受了伤,没法子出门,二堂嫂又有了身孕,所以,我才冒昧地让二堂哥请你过来的。”顾清梅说着,开口问道。“不知道二堂嫂有没有跟你说我想请你帮忙做的事?” “说了,华姐儿说,妳想印些花样子。”秦碧华的大哥笑道。 “是啊,还请秦大哥瞧瞧我的这些花样子。”顾清梅说着,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画的一些小幅的花样子拿了出来。“这里一共有一百幅。” 秦碧华的大哥翻看了一下那些花样子,然后露出一脸为难的神情,开口道:“亲家姑娘,我说句实话,妳这些花样子,画得着实不错,比市面上的那些好看多了。但是,颜色实在是太复杂了,这样的话,要刻很多套版,不划算啊。” “没关系的,你就照着这上边的配色做吧,我是想着,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配色,所以把颜色配得细致点。每一幅都印五百张,这里有二十两银子,算是订金。剩下的钱,等你回头把花样子送过来的时候,我再给你。” “好!”秦碧华的大哥见她坚持,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将花样子和银子全都收了起来。 顾清梅又问:“那什么时候才能把货交给我?” “呃……”秦碧华的大哥想了想,开口道。“刚好最近这段时间活不多,我爹和几个兄弟都没什么事干,一起做的话,不到一个月就能交货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这些花样子,至少能赚五十两,也算是一笔大买卖了,心里十分高兴。 “那这件事,就拜托秦大哥了!”顾清梅又同他客气了两句,请他喝了碗水,这才把他送走,心里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以她现在的情形,一年半载之内应该是没法子离开这个小村子的,能多一条赚钱的路子总是不错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十来天就过去了。 顾青鸾把顾老太太要她男人做的头面首饰给送了过来,还很不情愿地给添了一支发簪和一支蜻蜓点水的发钗。 将东西拿给顾老太太,顾老太太果真说到做到,拿了戥子把所有的首饰都给称了一遍,确定他们两口子没偷银子,这才作罢,冷冷地把她给打发了。 顾青鸾气得险些吐血,转身来到母亲的屋子,气得发了一通牢骚。 顾孙氏道:“行了,妳就少说几句吧,回头让妳祖母听见,又该闹事了。前些日子梅子撞了头,都不认人了,妳过去瞧瞧她,也省得回头走在路上遇到了,她不认得妳。” “前些日子,王二婶进城,去我那小店里挑了几样首饰,说是娶媳妇用,我倒是听她说了,可是我那也忙,抽不开空。”顾青鸾说着,起身向外走去。“我过去瞧瞧她。” 她一路来到隔壁,熟门熟路地进了顾清梅的屋子,“梅子!” “咦?大姐,妳怎么来了?”顾清梅看着她正在愣神,在她屋里做绣活的秦碧华已经叫出了声,她知道顾清梅如今谁也不认识,便给她介绍道。“这是清雷的大姐!” “哦,是堂姐呀。”顾清梅从顾刘氏那里听说了,这个堂姐人不错,时常帮衬娘家,赶忙起身请她坐下,然后忙着给她沏了一壶茶。 “堂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还不是祖母……”顾青鸾气哼哼地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顾清梅听得脸色有些发青,她是真没想到,顾老太太竟然能干得出这种事来,不禁无奈地摇头。 秦碧华笑道:“姐,都这么多年了,妳还没习惯啊?我才嫁过来不到一年,就已经习惯了呢。” 顾青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种事,怎么让人习惯?妳可别怪我没警告妳,妳那些陪嫁千万要看好了,不然的话,指不定哪天就一件都不剩了!” 秦碧华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娘家给的陪嫁还是蛮丰厚的,虽然大部分都是银饰,金货很少,但也装了满满当当的一个首饰匣子,所以倒不是很担心自己的首饰会被顾老太太全都要走。 “啊——”顾清梅听她这么说,突然想起来了。“对了,堂姐夫是银匠?” “对呀!”顾青鸾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大本事,从前一直都是走街串巷地接点活干,这几年托二婶的福,在妳表哥的香料铺子里给我们隔出了一个小隔间,算是有了自己的店面。虽然小些,可是不用出去风吹日晒的,而且妳表哥时不时的也会介绍几个客人过来。” ☆、第二十三章 要生了 “妳来得正好,我正想找银匠帮忙打些东西。”顾清梅说着,拉开炕琴上的一个抽屉,从里边拿出一叠画纸,翻了翻,找出了一张,转身拿给顾青鸾。“堂姐,妳瞧瞧,这戒指堂姐夫可能做得出来?” 顾青鸾这几年跟着丈夫做生意,对丈夫的手艺也有一定的了解,见她图上画的不过是最简单的戒指圈,只不过戒面上需要用錾花的工艺錾出一些纹路,不禁笑道:“这不就是一个戒指圈吗?简单得很!” 顾清梅道:“我要一两银子,出三十六个!” 这里的重量计量单位和中国古代一样,是三十六克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她让堂姐夫用一两银子打三十六个戒指,等于是一克银子打一个戒指。 顾青鸾愣了一下,“这么细?” 根据她的了解,一般人买首饰,都恨不得分量越足越好,怎么她这堂妹却要反其道而行呢? 顾清梅点点头,“就要这么细的,我也不要堂姐夫白忙活,我给妳二十两银子,妳一共给我四百个戒指就行,剩下的银子都给妳。” 顾青鸾不解地抬手挠了挠头皮,“梅子,妳……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呀?” “我有我的用处。”顾清梅说着,便打开衣箱,干脆利落地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 顾青鸾见她不肯说,以为她是故意想要帮衬自己,不禁有些不高兴,“梅子,我刚才不过是发发牢骚,还不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用不着妳来帮衬我!” 顾清梅见她误会了自己,忍不住笑道:“堂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这样的,我画了些花样子,让堂嫂的娘家帮我印了出来,打算回头有集市的时候摆出去卖,这个戒指是我用来当赠品的。” “妳这丫头莫不是疯了?”顾青鸾闻言,不禁瞪圆了双眼,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卖花样子送银戒指,这生意要是做出来,不是会赔死?” 顾清梅心知这里的人大概不会理解自己的销售手段,只得给她解释道:“是这样的,我的花样子是一百张为一套,我不会每个客人都送戒指的,除非是买了一整套的。我已经算计好了,不会赔钱的。一套花样子的本钱大概是一百三十钱左右,而这戒指平均五十个铜板一个,也就是一百八十钱的本钱,我卖五百个钱一套,能挣不少呢。” 顾青鸾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靠谱,不禁小声嘟囔道:“谁会没事买这么多花样子?” 顾清梅笑道:“堂姐,我来问妳,这样的戒指,若是在妳家的店铺里卖,大概是多少钱一个?” 顾青鸾道:“这……至少也得八十个铜板,不然不是白忙活了?” “对呀,如果换成是妳,看到有人卖花样子,却白送戒指,妳会不会动心?” “呃……”顾青鸾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地想着这个问题,然后不确定地说。“应该……会动心吧?” 秦碧华在一旁笑道:“大姐,妳就别犹豫了,妳不知道,梅子最近这段日子,画花样子赚了不少钱呢。祖母拿去让姐夫打首饰的那十两银子,还是妹子给的呢,她这么聪明,应该不会做赔钱的生意的。” “既然妳觉得这生意做得,我还说什么呢?”顾青鸾也是个爽快人,听了顾清梅刚才给自己算的账,明白她做这笔生意不会吃亏,这才放下心,把银子和图样都收了起来。 顾清梅笑着捧了顾青鸾一句,“那我就把这件事情拜托给堂姐了,这可省了我的事了,我正在发愁去哪里才能找个合适的银匠帮我把这活干了,堂姐就送上门来了,可真是我的及时雨。” 顾青鸾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等着吃饭呢。” “我还说想留堂姐吃饭呢,既然堂姐赶时间,我就不留堂姐了,等什么时候堂姐得空,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我再请妳吃饭。” “那我就记着妳这顿饭了。”顾青鸾同她说笑了两句,又叮嘱秦碧华注意保胎,别累着什么的,便急匆匆地回去了。 时光匆匆,一转眼天就热起来,顾清梅头上的上终于好了,不用再捂着厚厚的毡帽防风了。 她也终于可以把头发清洗一下,把那些讨厌的药膏洗掉。 这段时间,她很卖力地画花样子,着实赚了不少钱,于是让顾清阳给她买了点上好的衣料,让顾刘氏给顾少雅和顾少瞳都做了新衣裳。至于她,则自己出了新鲜的样式,让秦碧华帮她缝了两套。 秦碧华的手艺很不错,这两套衣裳她十分满意。 不过顾刘氏对她这两套衣裳颇有些微词,因为实在是不像庄户人家的姑娘穿的,反而像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一套是荷花暗纹的偏襟上衣,搭配了墨绿色的高腰束腰长裙,上衣的袖子全都做成了蝴蝶袖,看起来飘逸得就像夏日湖中的荷花仙子。 另一套则是一件浅粉色的束胸长裙,裙口在胸部以上的部位,紧紧地用带子勒住,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然后外边套了一件月白底色的撒花对襟褙子,风格比较偏唐装。 但是顾刘氏也知道女儿赚了钱,又贴补了她几十两家用,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生怕伤了女儿的心,让女儿从此再跟自己外道起来。 因为这两件衣裳的出现,李招娣和方美瑶不约而同地来到顾清梅这里,意欲一探虚实。 “他小姑,妳身上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李招娣就像从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一脸艳羡地瞅着她身上的衣裳。“这料子得多少钱一丈啊?肯定不便宜吧?” 顾清梅坐在桌子跟前,手上拿着毛笔,正在认真地画着花样子,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 方美瑶笑道:“岂止是不便宜,单是这件荷花暗纹的彩锦料子,便要二百两银子一匹呢,一匹布是一百尺,做这么一件上衣,怎么也得用上五、六尺,最少也得十几两银子吧?” 李招娣不等顾清梅讲话,便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了起来,而且还笑得前仰后合的,“所以我说他姑出息了呢,肯定是赚了不少钱,他小姑,妳就没有剩下点料子?也好拿出来给妳姪女也做两件衣裳穿啊。” 顾清梅淡淡地说:“我已经给少瞳做了。” 李招娣好似听不出来她话中的嘲讽,径自道:“妳又不是只有少瞳一个姪女,我们家少婷和他三婶家的少嫣,难道就不是妳的姪女了?妳这当姑姑的可不能太偏心,说出去没的让人家笑话,怎么也该把一碗水端平了。” 顾清梅不耐烦地说:“我从前就是一碗水端得太平,才会让大哥抢了我的钱,还把我打伤,差点让妳把我卖去结了阴亲。” 李招娣道:“话不是这么说,妳有了钱,帮补自家的兄弟是应当的,说出去,妳也有面子不是。” “就是说嘛。”方美瑶也凑着热闹说。“咱们虽然早就分了家,可还都是一家人,我们若是穿得光鲜了,妳也有面子。所以说,妳还不如将妳这衣料照样也给我们扯上一块,让我跟大嫂也一人做一身穿。话说过几天皇上就该到皇家别院来避暑了,咱们打扮得漂亮些,站在路边,让人家瞧着也好看。” 秦碧华在一旁做着绣活,听到她这么说不禁笑起来,“好看有什么用?三堂嫂妳都嫁了人,总不能还让皇上选了妳进宫去当妃子吧?” 方美瑶神情倨傲地扬起下巴,“那可说不准,万一皇上看上我呢?” 顾清梅实在是懒得搭理她们两个,遂认真画画,不再开腔。 秦碧华突然神情一僵,“哎呦,梅子,我……我……我肚子疼啊……” “什么?”顾清梅听她这么一说,赶忙丢下手中的毛笔,起身问道。“是不是要生了?” 秦碧华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好像是……上次稳婆给我推算的日子就是这个月。” 顾清梅闻言马上开口道:“妳们两个还傻坐着干吗?大嫂,妳赶紧去把稳婆叫来!” 李招娣无所谓地说:“不就是生孩子吗?着什么急啊?就跟谁没生过似的,还得铁疼一阵子呢,以为拉屎呢,一拉孩子就下来了?快晌午了,我得回去给孩子做饭了,让清雷把她弄回家,下午再请稳婆也来得及。” 说着,她挑起门帘子出去了。 顾清梅瞪着她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想大嘴巴抽她。 倒是方美瑶,关心地说:“她小姑,妳别生气,大嫂就这样子,我去叫稳婆,妳让清雷先把她抱回家,生了孩子就不能挪地方了,总不能让她把孩子生在妳这。” 说着,她跑了出去,大声叫道:“娘,娘,清雷媳妇要生了。” 顾刘氏从东里间跑出来,“那快去把周嫂子请来。” 方美瑶去请稳婆了,顾清梅也跑了出去,站在门口大声喊道:“清雷堂哥,清雷堂哥,快过来。” 顾清雷匆匆忙忙地从隔壁院子里跑了过来,“什么事?” “妳媳妇快生了,赶紧把她抱到你屋去。” “啊?”顾清雷被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不过好在他还算镇定,赶紧进屋把自己的媳妇给抱了回去。 顾孙氏则忙着把这段日子积存的草木灰铺到炕上,预备吸血水用。 ☆、第二十四章 大胖小子 顾清梅知道古代的农村人生孩子都用草木灰,省得将被褥弄脏,日后不好清洗,也能省上一笔开销,而且话又说回来了,这些草木灰都是烧火剩下的灰烬,经过高温消毒,反而比草纸要卫生。 不一会儿,村子里负责接生的周大娘便来了。 周大娘一家是外姓人,也没人记得是哪一年来到的顾家庄,不过世代相传着一门接生的手艺,就靠这手艺赚钱,贴补家用。 顾清梅匆匆地吩咐了顾少雅和顾少瞳过去帮忙烧水,方美瑶还张罗着给秦碧华熬了些姜糖水,给她补充体力。 顾清梅原本看不上方美瑶,觉得她整天妖妖乔乔的,不是过日子的人,但是经过这么一件事,却对她有些改观,发现她只是好打扮,爱占点小便宜,但是心地却不坏。 秦碧华折腾了七八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终于生了个大胖小子出来。 顾清雷高兴得都不会说话了,只知道扯着大嘴傻笑。 顾孙氏忙着煮红鸡蛋,准备了四个鸡蛋,一斤糖,二斤面,又去杂货铺割了二斤猪肉,天一亮,便打发顾清雷赶着顾云白家的驴车去给亲家报喜。 顾清雷回来的时候,秦碧华的娘家母亲和嫂子也跟了回来,给带了两只老母鸡,一篮子鸡蛋,红糖、猪腿等物。 顺道还把顾清梅让他们给印的花样子给带了回来,顾清梅把剩下的尾款结了,加上之前给的二十两订金,一共给了人家六十五两。 本来还有几百个钱的零头的,不过人家没要。 顾清梅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这些花样子,发现印得还真是不错,雕工细腻,色泽鲜艳,虽然颜色有些死板,但是这种花样子都是这样的,她也没什么可挑的。 当天晚上,她叫着顾少雅和顾少瞳两个,让顾少瞳用白纸糊了一些纸袋子,把花样子全都挑了出来,每样一张,每一百张放进一个纸袋子里边,三个人忙活了多半宿,才把花样子全都分好。 过了几天,顾清阳又回来了,把刚刚卖掉的一幅花样子赚的钱拿给顾清梅,并将新给她买的冰雪宣交给她,她画花样子的速度奇快,宣纸的消耗量十分巨大。 而且她已经不再用毛笔勾勒线条,反而让他帮忙找了很多柳树枝子,自己在灶膛里烧了很多炭枝子出来,用这炭枝子勾勒线条,速度竟然比用毛笔快上许多。 她还让顾清阳帮她做了一个画板夹子,虽然这里没有弹簧,不过却可以用线将纸固定在上边。 一般情况下,小幅的花样子,她就抱着画板夹子画线稿,只有上色的时候,才会坐到桌子跟前去画。 眼瞅着就要麦收了,顾云白这段时间忙着干庄稼活,也不进城去赶脚了。 顾清梅将三哥拿给自己的钱收好,开口道:“哥,明天你带我进城吧,我想去买些东西。” “明天?”顾清阳愣了一下,笑道。“明天是五月初三,咱们村子里有集市的,到时候十里八乡和城里的商贩都会来摆摊子,还进城做什么?” “哎呀,我倒是忘了。”顾清梅这段日子脑袋受了伤,也不能洗头,从来都没赶过集,只知道家门口就是集市。 “妳要是想买东西,明天我陪妳去赶集,等我下次休沐的时候,再带妳进城。” “赶集什么的就先算了,我明天要摆摊子!”顾清梅想着,自己卖花样子的生意,总算要开张了。 “摆摊子?”顾清阳并不知道她让秦碧华的大哥帮她印花样子的事。 顾清梅便笑着拿出一包印好的花样子,递给他瞧了,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顾清阳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梅子,妳也别太累了自己,如今妳已经赚了不少钱了,该休息的时候也要休息才是。” 顾清梅笑道:“若是让我什么都不干,每天只闲闲的躺在床上,反而会把我闷死呢。” “那好,明天我陪着妳一起摆摊子。” “好啊!”顾清梅很愉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转天一大早,天还不亮,她就爬了起来,指挥着顾清阳帮自己搬了张桌子,在家门口把摊位给占上了。 不一会儿,便陆续有商贩从四面八方赶来,一一地占了位子,天色大亮之后,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就纷纷来赶集了。 顾清梅在桌子上铺了一块深蓝色的粗布,然后拆了一包花样子,拿出二十几张,用石头压上,当成了样子,然后让顾少雅帮自己招呼着。 顾清阳拿本书,坐在院子里的一个长条凳子上,静静地看着书,不时地会瞄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顾少华。 他倒不是为了帮妹妹卖花样子,主要是怕集市上会有不三不四的人,看他妹妹长得漂亮来吃豆腐。 顾少华身上有个斜挎的小兜子,是顾清梅给他做的,里边放了一些零食,他身边有了吃的,便不会乱跑,只乖乖地在四叔身边坐着。 很快的,便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被她们这里的花样子吸引了,纷纷聚拢过来。 顾清梅便拆开两包花样子,随便她们挑选,然后开口道:“花样子八个铜钱一张,随便挑,随便看。” “喂,人家的花样子才五个铜板一张,妳的怎么八个铜板?” 顾清梅笑道:“几位美女,妳们瞧瞧我的花样子,配色都有多细致?单是一个树叶子,就要用三种颜色的绿颜料,这就要刻上三个版。再瞧这花瓣,上边就有五种颜色的配色,若是妳们买了回去,得省多少配线的功夫?更别提我的花样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全是我自己画的,旁的地方可没有这些样子。妳们瞧这玉兰花,若是用素色的缎子绣在领口,多雅致。” 她瞄了几眼众人,随后笑道:“而且,我刚才说的,是一张的价格。若是多买,可以优惠的,买十张以上,是七个铜板一张,五十张以上,是六个铜板一张,若是将这一套全买了,便是五个铜板一张。而且有赠品的,凡是买一整套的,皆送纯银戒指一个。机会难得,各位可不要错过哦!” 说着,她打开旁边的一个锦盒,盒子里全是她让堂姐夫帮忙打的戒指,顾青鸾早就给她送了过来,银光闪闪地躺了一盒子。 然后她伸出自己的双手,只见她左右两手的食指上各戴了一个银戒指,纤细的银白色戒指圈围绕着她细白的手指,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好看迷人,“妳们瞧,就是我这样的戒指,戴上就是这个样子的,好看吧?这可是白送的哦,只要妳们买了花样子,我就会送一枚戒指给妳们!这样的戒指你们若是去银铺里买,少说也得八十个钱一个呢。” 看到这些纯银的戒指闪闪地摆在眼前,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顿时就红了眼睛,纷纷拿出钱来跟她买整套的花样子,然后心满意足地拿了戒指离去。 有的人身上带的钱不够,便追问着她下一个集市还会不会出来摆摊。 顾清梅便伸手指着自己身后的房子,“我家就住在这里,便是不是集市,也可以过来买花样子的,我不去别的集市卖,只是在自己的家门口摆着卖。” 顾清阳坐在她身后,抬眸盯着她八面玲珑的模样,眸子中闪过一抹精光,但随即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书本上。 再过几个月便是秋闱考试了,他得抓紧时间,多看些书才是。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时间很多就过去了,客人渐渐变少,不过还是有客人的。 顾清梅忙了一上午,口干舌燥的,见客人便少了,便把摊子交给了顾少雅和顾少瞳两个。 反正有顾清阳在后边看着,也不怕会出事,自己则回了屋子里去喝水。 顾刘氏正在灶台跟前做饭呢,见她进来,赶忙问道:“瞧妳忙了一上午,生意怎么样?” 一开始女儿说要出去摆摊子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同意,觉得让女儿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总是不好。 但是女儿坚持,她也没法子,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女儿着实赚了不少钱,也就听之任之了。 顾清梅便将腰间的钱袋拿了出来,倒出一把碎银子给她看,“这只是给银子的,还有一箱子铜钱呢,我留在外边找钱用。” 顾刘氏不禁吓了一大跳,“妳……妳卖花样子,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嗯!”顾清梅随即进了屋子,便将这些碎银子都收进了衣箱,又把钱袋挂到腰里,才走出来道。“渴死我了,我要喝水。” 顾刘氏道:“刚给妳沏了一壶茉莉花茶,差不多能喝了。” 顾清梅便走进自己的西里间,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具,黑漆的描金茶盘,上边是一整套粉彩的茶壶和六个茶盅。 屋子里飘着浓浓的茶香。 茶具和茶叶都是她让顾清阳帮她现买的,光那套茶具便十两银子,顾刘氏为此气得肝疼,觉得她乱花钱,可是买都买了,又不能退回去,只是暗暗地心疼那些银钱。 她端了茶盘子出去,回到摊子跟前,将茶盘子放到桌子上,笑吟吟地说:“四哥,喝点水吧。” “好!”顾清阳答应了一声,结果她递过来的茶杯,却没有自己喝,而是喂着身边的小侄子。 ☆、第二十五章 同行是冤家 “哎呦,我倒忘了,少华太小了,不适合喝茶水。四哥,别让他喝茶了,我去给他倒杯白开水。”顾清梅说着转身便要往院子里走,没想到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瘦高的中年妇女突然出现在摊子旁边。 “小贱人,竟敢抢我生意!”那妇人长得尖嘴猴腮,眼梢吊得高高的,一脸的泼辣相,来到摊子旁边,张嘴便骂。 各种精彩绝伦的脏话轮番上阵,骂了半晌,竟然半点重样的都没有,不禁让顾清梅叹为观止。 从对方的咒骂中,她得知,原来这个妇人和自己暂时算是同行,也是个卖花样子的,平常摆到现在,至少也能卖上个三五十张,可是今天,却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开张。 经过打听,得知出现了自己这么个竞争对手,这才特地跑来找自己麻烦的。 顾清梅也不生气,只是陪着笑脸道:“这位大婶,妳说我抢了妳的生意,可是同行?” “废话!不是同行我干吗来找妳的晦气?妳这这个小贱人,竟敢把我的客人全都抢光了,我今天摆了一上午,挨了一上午的风吹日晒,却一张花样子都没卖出去。妳说,妳到底使了什么妖法?” 顾清阳见妹妹遇到麻烦,赶忙走过来,“这位大婶,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好好说?”那妇人尖叫道。“都要被你们逼到绝路上去了,让我怎么好好说?”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丁婆子,妳如今出息了,竟然敢跑到我们家来欺负人了。”随着尖锐的嗓音,方美瑶妖妖乔乔地扭着小蛮腰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了进来,她还是那副妖艳的打扮,进来以后,便把顾清阳和顾清梅全都推到了一边,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瞪着那妇人道。 “我说今天一大早怎么就看到只老鸹,原来是妳这多长了一条舌头的老妖精又来祸害人了。我告诉妳,妳跟旁人拌嘴打架,我管不着,不过欺负我们家人可就不行了。妳也不看看妳那模样,长得跟地里的蛤蟆似的,却偏要冒充斗鸡。就算要冒充,妳好歹也在裤裆里插根棍子,妳看哪个斗鸡场的斗鸡不是雄的?” 四周看热闹的人听了她的这番拐弯抹角的咒骂,不禁哄堂大笑,顾清梅也忍俊不禁,觉得三嫂的嘴简直太毒了。 她倒没有瞧出来,自己的三嫂骂起人来竟然这么有才。 不过此时却不是吵架的时候,她赶忙从四哥身后走出来,对方美瑶道:“三嫂,这是个误会,先别吵了?” “梅子!”方美瑶无视那妇人铁青的脸色,语重心长地说。“妳年轻不知事,对这种臭不要脸的婆子就不能饶了她,她是惯会欺软怕硬的。” 原来那妇人娘家姓方,和方美瑶的娘家是一个村子的,彼此知根知底,和方美瑶的大姐最是不合。 顾清梅知道三嫂是在给自己撑腰,便拍了拍三嫂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走到那妇人面前,笑道:“大婶,我知道妳为什么来找我,今天的生意是不是不太好?” 那妇人被方美瑶骂得恼羞成怒,一肚子都是火,正愁没地方撒呢,见她过来,冲着她的脸就是一口唾沫啐了过来,“我呸!妳这小贱人,生意都让妳抢来了,竟然还敢跟我讲这种话,妳也不怕生儿子没小鸟……”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往顾清梅脸上啐唾沫,不禁全是一愣,这实在是太侮辱人了,但凡是个人就不能忍。 “混账!”顾清阳见她竟然无礼至此,陡然一喝,便想动手打人,但是顾清梅却张手一拦。 “四哥,不要冲动!” 顾清阳恼得脸色铁青,瞪着她道:“这妳都能忍?” 顾清梅声音低低地说:“为了做生意,没什么不能忍的。” 方美瑶一见小姑子被欺负了,“嗷”的一嗓子便跳了过去,扬手一巴掌甩到那妇人脸上,那妇人怎甘被打,两个女人顿时就厮打起来。 说起来方美瑶也是个泼辣的,虽然家里的家务活不少,却硬是留了几根长指甲,几爪子挠下去,那妇人脸上顿时就带了彩。 但是这里毕竟是方美瑶的地头,不说旁人,便是顾少雅和顾少瞳两个也能算是帮手,见自己人同人打架,哪有不帮手的道理,赶忙上去帮忙,那妇人顿时就吃了亏。 她们两个虽然是小孩子,力气有限,但是胜在人多,没一会儿就把那妇人给撂倒了。 顾清梅这厢赶忙拿出手帕子把脸上的唾沫擦干净,一看就这么会子功夫,就打成了一锅粥,不禁有些头痛,赶忙上前把顾少雅和顾少瞳给拉开,警告她们不准再动手,这才把骑在那妇人身上正在施展王八拳的方美瑶给拽了起来。 “好了,三嫂,别打了,再打就该出人命了。”上前把那妇人从地方扶了起来。 那妇人捂着自己的后腰,用手把她搡开,“小骚货,我不用妳假好心!你们顾家庄的欺人太甚,你们等着,别以为我们方家村没人。” 方美瑶跳着脚道:“有本事妳就来,妳看看是谁吃亏?” “三嫂,妳就别拱火了!”顾清梅心中十分无奈,但是又知道三嫂是为自己出头,也不好说别的,免得伤了和气。 然后转身冲那妇人笑道:“大婶,妳先别急,咱们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那妇人尖着嗓子喊道。“慢慢说妳能赔偿我的损失吗?” 顾清梅便笑道:“我知道您一上午都没卖掉一张花样子,那您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都是因为妳!要不是妳突然间冒出来抢我的生意,我又怎么会做不成生意?今天,妳要是不包赔我的损失,我跟妳没完!” 顾清梅莞尔地勾起唇角,拿了两套花样子递给她,“这样吧,我造成了妳的损失,赔两套花样子给妳,下午我就不摆了,妳拿去摆着卖。” 那妇人瞪着眼睛道:“谁要妳的破花样子,我要妳赔钱!” 顾清梅见她也的确伤得挺重的,单是脸上的伤,就不知道能不能养好,方美瑶下手极重,这妇人怕是会破相,虽然她这张脸破不破相都没什么区别,不过还是从钱箱子里拿了两串钱给她。 “这就算是我赔偿给妳的损失了。” 方美瑶见她竟然赔钱给这妇人,不禁急道:“梅子,是她来找茬的,妳还给她钱?” “三嫂!”顾清梅知道有三嫂在这里,搞不好一会儿又得打起来,赶忙又从钱箱子里拿了两串钱给她。“妳帮我个忙,去杂货铺打二斤酒,再买些酱牛肉和猪肉回来,一会儿叫三哥和孩子们过来吃饭。” “梅子……”方美瑶不想走,却被顾清梅推进了人群。 那妇人做梦也没想到,顾清梅竟然又赔自己花样子,又赔自己钱,一时间有些发懵,瞪着顾清梅道:“妳……妳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清梅淡淡地笑了笑,将那两套花样子和那两串钱塞进她的手中,“我没打什么主意,只是想告诉妳,我就住在这里,平常的时候,只会在顾家庄有集市的时候才会出来摆摊子,不会去别的地方摆摊子,也不会进城去卖。所以妳不用担心我会一直抢妳生意,这两套花样子妳先拿去卖,我这里还有很多,若是妳觉得好卖的话,可以来跟我批发,我会算妳便宜一点的。对了,再送妳几个银戒指。” 说着,她又拿了几个银戒指递给她。 那妇人有些发傻,她还打算回村子以后,把男人和娘家兄弟全都叫来给自己撑腰子呢,没想到这丫头却又是赔钱又是赔花样子的,这倒是让她吵不起来了。 不过她本就是尖酸刻薄之人,便是没便宜还得找点便宜呢,如今有了便宜,自然得占,见此情形,她毫不客气地把花样子和银戒指全都收了起来,冷哼道:“算妳识相!老娘今天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妳一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了!” 说完,她拿着战利品扭着刚刚似乎有些扭到的腰走了。 顾清梅在后边扬声道:“大婶,这花样子至少得卖八个铜板一张!” 在她离开之后,顾清梅转过身,叮嘱四哥帮自己把摊子收了,自己却抬脚就往屋子里跑。 那妇人刚刚啐了她一脸唾沫,她虽然已经擦掉了,但那种恶心感还是残留在她脸上,让她快要难受死了。 她冲进净房,打了水,用绿豆面子仔细地把脸洗了洗了好几遍,才松了一口气,把脸擦干,只觉得自己这是自找罪受,这样的小生意实在是不适合她。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没根没业的,根本就没有本钱和渠道去做大生意,只能以小搏大,慢慢地积攒本钱。 而且她对这个世界的人的消费观念不是很了解,必须得慢慢融入这个世界才行。 想做生意,除了要有钱,还得有人脉才行。 与此同时,顾家庄五里外的慕容山庄中,最气派的一栋宅子门前,停下一辆青油布的马车。 赶车的是个二十刚出头的汉子,身板挺拔,一身的彪悍气息,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掀开车帘,从里边扶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这妇人身上穿了件淡青色的对襟长袄,内罩月白色的罗裙,头上梳着简单的圆髻,不过别在髻上的却是一支八宝点翠的凤头簪。 ☆、第二十六章 慕容大少 她下了车,接过那车夫递给她的一个竹篮,挎在臂弯,走进大门。 这慕容山庄也是一个村子,便是当朝的大司马,嘉郡王的祖籍。 嘉郡王虽然入朝为官,全家人都搬去了都城,但是慕容一族还有别的族人,世代居住于此,受着嘉郡王的照应。 说起来嘉郡王对族人还算是不错的,只要是在族谱的,不管有钱没钱,有一个算一个,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能按人头领米粮和银钱。 那妇人走进宅子里,在宅子里东绕西绕的,进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个年轻男子,上半身打着赤膊,露出黝黑精壮的肌肉,手上拎着一把宝剑,正在挥汗如雨地练剑。 只见他的身形翩若惊鸿,又如蛟龙入海,手上的一把剑挥舞得风雨不透。剑风瑟瑟中,隐隐的,竟有雷鸣之音。 他的模样生得极为俊朗,面似银盘,一双剑眉斜斜入鬓,两点星眸,深邃得如同夜空中那深不见底的黑洞,挺鼻薄唇,一副好相貌,但是气质却偏冷酷。 一张如刀削斧凿的俊颜看着异常冷酷。 那妇人停下脚步,开口道:“大少爷,别练了,歇歇吧,我买了些甜杏,洗干净了湃在井里,冰凉了给你吃。要是一身都是汗,吃了凉东西,可是要激着的。” 他闻言,收起剑势,冲那妇人微微勾了勾嘴角,好似要露出笑容,但表情实际上却没什么变化。 一旁,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开口道:“娘,集上好玩吗?” 那妇人便掩口笑道:“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还不是那些东西,不过今儿倒遇到一桩稀奇事,顾家庄的集市上,有个姑娘,卖花样子竟然送人银戒指。” 那男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微微颦起眉头,冷锐的眸子里迸出一抹兴味。 那侍卫纳闷地说:“娘,妳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怎么还有这种事?什么样的傻瓜会做这种蠢事?” 那妇人却道:“其实,也不能说是蠢事,我瞧那姑娘的生意好到不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全都争着抢着去买她的花样子呢,便是我,也是挤了半天才抢了一套,挤出我一身汗来。” 那男子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春妈妈,是什么了不得的花样子,让您这么稀罕?” “可不是稀罕,我回来的时候,瞧了瞧那些花样子,上边倒是有大半的花我都没见过。回头我拿给您瞧瞧,您帮我看看那都是些什么花,怪好看的。”那被唤作春妈妈的妇人说着,向院子里的小厨房走去。 她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扭过身,神情有些凝重地说:“对了,我今儿看见西冷侯府的二公子方毓了,那不着调的小王八蛋,领了一帮家奴在集上闲逛呢,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又要遭殃了。” 那男子闻言顿时神情一凛,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却隐隐地透出一股杀意,“他的手够长的,竟然伸到我慕容家的地盘上来了。” 春妈妈赶忙抬手拍了自己的嘴一下,“瞧我这张嘴,就是藏不住话,大少爷,你可千万别再惹麻烦了,回头让王爷知道,又要罚你跪祠堂了。” 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慕容家的大少爷,名叫慕容羽,是嘉郡王世子的长子,也就是皇上最宠爱的纯妃娘娘的亲侄子。 他虽然身无官职,但是纯妃是他的亲姑姑,一向疼爱他,不想他在都城受嫡祖母的气,总是在出来避暑的时候会把他叫着,好过几天清净日子。 说起慕容家的情形,那是乱得要死,想当初王妃孙氏过门以后,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便再无所出。无奈之下,只得在十年后,给王爷纳了一个妾,也就是慕容羽的亲祖母,君氏夫人。 这君氏夫人虽然不是出身官宦之家,却出身南方的大户,家中几辈子做丝绸布匹的生意。 后来君氏夫人果然生下一个儿子,便是慕容羽的父亲慕容辉,慕容家的老爷子一高兴,便请旨给君氏夫人升了平妻,让她和孙老夫人平起平坐。 让人没想到的却是,在慕容辉出生之后不久,孙氏竟然意外地怀了身孕,并且生下一个儿子。 从此以后,孙氏和君氏便开始了明争暗斗,一个想帮自己的儿子抢世子的位子,另一个便无所不用其极地自保,妻妾二人斗了几十年,直到慕容晚香入宫,孙氏才消停了一些。 但是孙氏却一直不喜慕容辉和慕容羽这对父子,总是变着法的折磨他们,即便慕容羽的性子一贯的桀骜不驯,也吃了不少暗亏。 纯妃是在这个家里出去的,怎么会不知道孙氏的那些把戏?所以她心疼侄子,每次来皇家园林,都会让慕容羽随侍,离孙氏远点,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没事,不就是跪祠堂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慕容羽无所谓地说着,对那侍卫道。“随风,派几个人出去,看看这一半天,咱地盘上的村子里,有没有人家里姑娘被抢了?有消息立刻来回我!” 春妈妈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他家这位大少爷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那时候人还挺活泼的,后来,在六年前出了一件大事,从此之后,他的性子就变得有些阴沉了。 脸上也很少再露出笑容,让她这个做乳娘的着实心疼,可是又无计可施。 顾家庄里—— 午饭过后,顾少雅和顾少瞳两个小的在忙着刷锅洗碗,顾清梅则盘腿坐在炕上,正在数今天的收入,把那些铜钱全都一百个一串用草绳串了起来。 “一共赚了多少钱?”顾清阳从外边走进来,笑着问她,随后坐到她对面,拿了一根草绳帮她把那些零碎的铜钱串起来。 “今天一共卖了一百五十五套整套的,便是七十七两零五百钱,还有几百张散卖的,大概也有二两银子左右。如今本钱已经赚出来了,还多赚了十几两。”顾清梅很开心地说,她也没想到,生意竟然会这么好,连旁人的生意都抢了过来。 他抬眸瞥着她,笑吟吟地问:“妳这丫头的鬼主意倒是越来越多,居然能想得出卖花样子送戒指的主意。” 他自然看得出来,若不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贪这个小便宜,她的花样子也不会卖得这么快。 虽然表面上,她一张花样子挣的钱比较少,但事实上,却能以量取胜。 这一上午,她就卖出一万五、六千张花样子,旁人摆一天,最多也就只能卖个几十张,生意最好的时候,能卖上一百张,都是极难的。 “一般人都喜欢占小便宜嘛,只要抓住她们的心理,其实赚钱很容易的,尤其是女人的钱最容易赚了,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顾清梅说着,突然又有些伤脑筋。“虽然这个钱还算比较好赚,但是最多也就只能做几个月,等这十里八乡把这些花样子流行开,就不好卖了。” 她自然知道,舍得花钱买花样子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去找别人借花样子来描的。通常,一个村子里有一个人买了花样子,便大家全都跑来借去描。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种花样子只印了五百份的原因。 二人将所有的铜钱都整理好,顾清梅拿了两串,放进钱袋里,然后又放了几块碎银子进去,这才对他道:“四哥,我出去逛逛。我还没赶过集呢。” “这么大的太阳,妳出去乱逛什么?” “有伞啊,怕什么?”顾清梅从衣箱上拿过一把湘妃竹伞。 她拿着伞就出去了,对顾少雅和顾少瞳道:“去洗洗手,我带妳们两个去赶集。” 实在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没什么人生追求,私人物品少得可怜,换洗的衣裳也少得可怜,再加上她收养了顾少雅,既然收养了这孩子,她就有义务照顾她,怎么也要给她添置些私人物品才行。 顾少雅和顾少瞳一听说要出去逛街,顿时兴奋起来,急匆匆地跑去净房洗了手,便跟着她往外跑。 “去把伞拿着!”她没好气地将这两个小丫头给叫了回来,然后教育道。“对于女孩子来讲,最重要的便是漂亮,皮肤的保养尤其重要,尽量要避免直接被太阳射到,不然的话,会得皮肤……病的!” 其实她想说皮肤癌,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的人大概不懂什么叫癌症,所以就改成了“病字”。 顾清阳从后边追出来,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若是有人找妳们麻烦,大声叫就是了,在咱们自己村子里,不用怕。” “知道了!”顾清梅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出来赶集,也没见哪个屁股后边跟着男人护着,偏这哥哥这么紧张她。 她这才领着两个小丫头走出了院子,外边还有不少摊子都没收呢,只有一些卖吃食的,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了,才把摊子收了。 她们一个个地摊子看了过去,没一会儿,两个小丫头手上就拎了一大堆战利品。 顾清梅正站在一个卖绣花鞋的摊子跟前挑鞋子,要是从前,这样的东西根本就用不着买,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从来都是自己做鞋子穿。 ☆、第二十七章 但是如今的顾清梅可没有这本事,也没有这个时间,所以买鞋子自然是最省事的。 突然,她看到卖绣花鞋的老板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旋即,身后响起顾少瞳和顾少雅的尖叫声。 她急匆匆地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眼前一黑,两个壮汉手上拿着麻袋将她套了起来。 随后,她被人扛到了肩头。 她的心顿时一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天头一天赶集,而且是在自己的村子里赶集,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她心里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带走,不然的话……这一辈子就毁了。 她以前只从电视上见过强抢民女这档子事,没想到,古代人还真是这么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明抢明夺。 想到这里,她冷静了一下,大声道:“小丫,去找妳四叔——” 她能听见那两个孩子的哭喊声,但是知道,凭这两个小丫头,根本就救不了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四哥和清雷堂哥。 那两个孩子的哭喊声渐渐远去,顾清梅觉得自己被丢进了一辆马车里,紧接着,马车飞快地行驶起来。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马车才停了下来。 有人把顾清梅给扛进了一个宅子里,丢到了地上。 麻袋口的绑绳被人解开,顾清梅的眼前随即一亮。 她被颠得全身上下哪都疼,而且胃里一阵翻搅,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哎呦,这个小蹄子,怎么吐了呢?真是脏死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音响起来。 紧接着,顾清梅觉得自己的头皮一紧,便有人揪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把脸扬了起来。 顾清梅看见眼前是一个模样十分尖酸刻薄的婆子,高颧骨,大眼睛,右嘴角上边还有一颗黄豆粒那么大的黑痦子。 这婆子用苛刻的眼神打量着她,一脸嫌弃的表情,“模样还凑合着,赶紧的,把她给洗干净,再给她换身衣裳,一会儿好服侍二爷!” 顾清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麻袋里扶了出来,不过她觉得用“拎”这个字来形容更贴切。 几个身形粗壮的丫鬟七手八脚地推搡着她,把她身上的衣裳脱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将她推进一个澡桶里。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着新鲜空气,此时的她,因为晕马车,身子软得就像面条似的,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没法子反抗。 这些粗使的丫鬟都是训练有素的,拿着丝瓜瓤子,蘸着澡豆,用力地把她的身子搓洗干净,然后给她梳了头,上了妆,又给她从里到外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顾清梅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觉得比自己之前那套衣裳料子要好不少。 她不吵也不闹,由着这些丫鬟婆子摆弄她,只是暗暗地恢复着自己的力气。 那个嘴角长了个大痦子的婆子满意地看着坐在梳妆台前,一派端庄的她,点着头道:“妳还算是乖巧,倒不用我多费手脚了,妳也少挨顿打。” 顾清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启朱唇,“这里是什么地方?” “打听那么清楚干吗?等一会儿见到我们二爷,妳就知道了。”那婆子说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识相的就乖乖地在这待着,别想着跑,这宅子里少说上百个侍卫呢,妳也跑不出去,把我们家二爷伺候好了,有你吃香的喝辣的的时候。” 撂下话,她转身带着那些粗使的丫鬟们转身走了出去。 顾清梅一句话也没说,等她们离开以后,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就见这是一个在古装电视剧里时常可以见到的那种古代建筑。 一间很宽敞的屋子,墙边摆着一张紫檀木精雕的木榻,屋子里有几扇屏风,正中间摆着一张圆桌,桌子上有茶壶茶碗。 她很渴,却不敢喝这里的水,她怕水里会有药。 她走到房门口,从门缝里望出去,见到院子里站着七、八个守卫,知道刚刚那婆子说的不错。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心中暗道,这下子可惨了,恐怕她今天要想逃出去,不那么容易。 她坐到圆桌旁边,细细地思索,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边推开,紧接着,她听到一个猥琐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娘子,妳长得可真水灵,爷一看见妳,就觉得咱俩有缘……” 一个年纪大概三十来岁,衣着华丽的男子出现在顾清梅的眼前,他的模样生得还算是不错,白净脸,五官还算端正,就是一双羊眼,白眼球多,黑眼仁少,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而且眼泡浮肿,一看便是纵欲过度之人。 他笑吟吟地瞅着顾清梅,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恶心到不行的嘴脸。 顾清梅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猥琐男走到顾清梅的面前,用手指划过顾清梅的脸庞,“瞧妳长得这么水灵,做什么辛辛苦苦的卖花样子?能挣多少钱?还是给爷当个小妾,爷调理调理妳,妳就出息了。” 顾清梅被他碰过的地方顿时就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不过她的脸上还是扯出一抹妖艳的笑容,娇嗔道:“这位大爷,你也真是的,喜欢奴家,便差人去奴家家中提亲便是,以大爷的人品相貌,还怕人家不依吗?如今用这种手段把人家弄了来,倒显得爷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了。” 猥琐男没想到这个小娘子这么上道,赶忙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小手,“倒是我孟浪了。” 顾清梅媚眼如丝地瞟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的禄山狼爪里轻轻地抽了出来,“不知大爷怎么称呼?” “我叫方毓,乃是西冷侯府的二少爷。”猥琐男赶忙搬了个凳子过来,紧挨着她坐下,又将她的小手抓在手中把玩。“我不怕告诉妳,当今太后可是我的亲姑妈,妳跟了我,日后必定是吃香的喝辣的,享着无边的荣华富贵。” 顾清梅便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地吹着气,小声道:“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把我绑了来是要做什么。既然爷看得起我,那我就依了爷,今儿就让爷遂了心。不过,我有个条件,还望爷怜惜一二。” “你说,你说……”方毓强抢民女的行径不是一次两次的,少说也有上百次,却还是头一次遇到不哭不闹,还这么风情万种的,不禁顿时就酥了半边身子,只想把这女人按到床上,好好地蹂躏一番。 却见顾清梅轻声笑道:“我不喜欢人多,所以,还请爷把门口的侍卫都遣走,让我好好地服侍爷乐上一乐。” “这有什么问题?”方毓闻言,不疑有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丫头,会有反抗自己的能力,马上站起身,出去把侍卫们全都打发到院子外边去待着。 这才转回来,淫笑道:“小娘子,既然妳这么乖,那爷就服侍妳好好地乐一乐。” “好啊!”顾清梅笑吟吟地答应了,便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并且还上了栓。 方毓用手点指着她,“看不出来,妳竟然还是个中老手,妳跟爷说老实话,是不是已经不是干净身子了?” “爷,你胡说什么呢?”顾清梅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等一下爷就知道我的身子干净不干净了。” 方毓淫荡地笑着,“妳放心,爷荤素不忌,就算妳家里有男人,爷也不在乎。” 说着,他便过来要拉顾清梅的手。 却见顾清梅蓦地收起脸上那副娇媚的神情,一拳捣到他的下巴上,他猝不及防之下被捣了个正着,下颌骨顿时就被打得脱了臼,一时间嘴巴大张,怎么合也合也合不起来。 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会突然间对他出手,顿时恼火地伸手指着她,本来想骂她的,但是才想说话,才发现自己的下巴掉了,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单音节声音。 他被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这丫头哪里是要服侍他乐一乐,分明就是找借口把门口的侍卫支出去,再趁机发难。 想到这里,他的肠子都毁青了,觉得自己终日打雁,竟然被雁啄了眼睛。 顾清梅一出手便打掉他的下颌骨,目的就是让他没法子喊救命。 此时见一招得逞,没有丝毫犹豫,抬起脚来冲着他的命根子就是一脚,方毓的身子彻底酥了,双手捂着裤裆,眼泪差点疼出来。 顾清梅还不算完,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往他脸上砸。 这方毓本就是不学无术之人,虽然爹爹是镇守边关的武将,兄长武艺也极好,但是他从小便文不成武不就,只会在女人堆里打转。 见这女人用茶壶砸自己,他本能地想躲,却没躲开,顿时被茶壶砸了个满脸开花,鼻子好悬被砸歪了。 他疼得在心里直骂娘,捂着裤裆就要往外蹦,顾清梅怎么可能会让他从自己手里逃掉。 她心里很清楚,无论如何,今天这个祸也闯定了。 除非她能心甘情愿地被他糟践,不然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放过自己的。 与其这样,不如拼了,还能有一线生机。 ☆、第二十八章 英雄救美 她眼疾手快地拎起一个圆凳砸到方毓的脑袋上,顿时就把方毓砸得摔到了地上,然后一个箭步窜上去,把方毓骑在身子底下,顺手举起手中的圆凳就往方毓的脑袋上砸。 方毓早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脸上先挨了一下,脑袋上有挨了一下,人已经懵了,如今又挨了第三下,当时就迷糊了。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关得紧紧的房门竟然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一个男子带了几名侍卫大步走了进来。 只见那男子身形颀长,宽宽的肩膀,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暗花的偏襟长袍,一条正中间嵌了红纹石的银色宽腰带,勒出了他劲瘦的腰身。 他一张冷酷到极致的脸孔,上边挂着寒霜一般的神情,却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顾清梅神情凛冽地瞥了一眼进来的那些人,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糕,也以为是这家伙的救兵到了。 她来不及多想,把心一横,再次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圆凳,想把身子底下这个祸害砸死就算了,也算拯救了日后有可能会惨遭他毒手的妇女。 “住手!”慕容羽大喝了一声,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圆凳从她手里给夺了下去。 顾清梅手中没了武器,仍然不想放过方毓,随即用双手狠狠地掐住方毓的脖子,一心把这个祸害给除去。 她很清楚,得罪这家伙和弄死这家伙的结局是一样的,自己都活不了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够了!”慕容羽见她竟然不依不饶,不禁有些头疼,赶忙过来把她从方毓身上给拉了起来。 他突然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今天明明是听到手下人来回报,说方毓在顾家庄抢了个姑娘,所以才急匆匆地带着人过来,打算把人救走,顺道再借机教训方毓一顿的。 怎么也没想到,此行竟然反而成了方毓的救命恩人。 顾清梅挣了几下,没能从这男子的手中挣开,不禁仰天长叹,神情冷肃地开口道:“你们人多势众,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我希望,你们只杀我一个人,不要迁怒于我的家人!” 她心知,古代都流行连坐制度,一人犯罪,株连九族。 她如今的这具身体的家人,对她都很好,她不想因为这件事情牵连到他们。 慕容羽眼神冰冷地瞪了她一眼,没理她,只是把她丢到一边,让自己的侍卫把她看住了,然后从地上把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方毓拎了起来,让他坐到凳子上。 方毓早就被顾清梅用凳子给打懵了,压根就坐不住,慕容羽便示意两名侍卫把他扶住,然后本能地扭脸瞥了一眼顾清梅。 就见顾清梅身上穿着一件花团锦簇的襦裙。 虽然头发乱糟糟的,仪容有些不整,但是此时站在那里,却依旧有一种高贵不可侵犯的感觉。 就是这么个有点冷艳高贵气质的小丫头,竟然把都城最有名的恶少方毓打成这样,实在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他的心中一动,随即收回视线,用手按住方毓的下颌骨两侧,手上使了个巧劲,只听“喀”的一声轻响,方毓的嘴巴终于可以合上了。 慕容羽嫌他满脸都是血,于是对自己的侍卫道:“去打桶水来!” 有人转身去了院子里的小厨房,不一会儿就拎了一桶水来,慕容羽拎起那桶水兜头浇了下去。 方毓被水一浇,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竟然醒了过来,糊在他眼前的鲜血也被冲掉,随即看清楚眼前的人竟然是慕容羽,顿时吓得他“嗷”的一嗓子,便想站起来逃跑,但是他脑袋上挨了顾清梅的打,两只脚早就软了,压根就没站起来,只是从凳子上给溜了下去。 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眼前的这个男子。 实在是因为这些年,没少在慕容羽手底下吃亏。 说起慕容羽老找自己麻烦的这档子事,其实他心里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四皇子妃的姨妈乃是鲁国公夫人,十年前,经过太后的赐婚,四皇子妃的表姐,也就是鲁国公家的小姐嫁给了方毓,成为方毓的续弦。 但是方毓除了贪淫好色之外,还有个毛病,就是特别喜欢殴妻,鲁国公家的小姐过门以后,没两年就被他给打死了。 从那以后,两家就有了仇。 这鲁国公家虽然跟慕容羽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因为四皇子妃和表姐的感情甚好,每每想起此事就以泪洗面,四皇子疼媳妇,就合计着想给媳妇出气,所以就交代了慕容羽,没事就找方毓的麻烦。 方毓从前有好几次落到慕容羽的手里,都是被打了个半死,到现在还记得那感觉。 而且慕容羽这个人下手极有分寸,每次都打得他痛得要死,可是又死不了。 慕容羽阴测测地勾起唇角,声音冰冷地道:“方二少,怎么看见我就跑呢?你又干什么亏心事了?” “别……别打我……”方毓听到他的声音,就跟听到死神的声音似的,抱着脑袋把身子蜷了起来,一点骨气也没有地央求道。“我……我错了……” “你做错什么了?这么急于跟我认错?”慕容羽蹲下身子,拎着他的头发,又把他给拎了起来,再次让他坐回到椅子上,然后用手拍着他惨不忍睹的脸颊道。“方二少,看来你是记吃不记打,你自己说说看,你这是第几次落我手里了?你怎么就是不长长记性呢?我的女人你也敢碰,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顾清梅原本以为这个踹开房门出现的男人跟这个淫贼是一伙的,抱了必死的心,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番对话,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瞧着那个冷酷俊朗的男子。 这个男人……是在说她是他的女人? 还是另有所指? 她忍不住有些糊涂。 但是毫无疑问的,她却确定了一件事,就是这个男人跟这淫贼绝对不是一丘之貉。 “我……我不知道这小妞是你的人,慕容羽,你就饶了我吧。”方毓神情凄苦地偷觑了一眼顾清梅,心中暗道,自己真是阴沟里翻船。 慕容羽? 顾清梅在心中暗暗叨念这个名字,此人姓慕容? 那么,肯定和慕容山庄有关。 根据她这段时间探听到的消息,附近姓慕容,又能做出这么嚣张事情的,除了慕容山庄的人,不作他想。 “好!”慕容羽用脚勾过一个凳子,坐到方毓的对面,声音冰冷,却充满嘲讽。“方二少,若是让人知道,你今天被一个小丫头给打成这样,我想,你以后也没脸出去见人了吧?” 顾清梅听到这里,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这个家伙是特地来救她的。 可是……她忍不住奇怪,自己和慕容山庄的人无亲无故,他为什么会来救自己?又来得这么及时? 虽然她心中满是疑惑,但是她却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声否认这个男人刚刚所说的话,不然的话,这个男人便是师出无名了。 “那……那……”方毓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那你的意思是?” 慕容羽阴测测地打量着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孔,“你也别费劲去编瞎话了,就说是我打的吧!” 顾清梅闻言,不禁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梢,看着这男子的身影,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这男子……竟然替她背了黑锅,而且还逼着被害人承认这个黑锅由他来背。 得是多霸气的男子,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是是是!”方毓赶忙答应了他的这一要求,事实上,他巴不得把这个罪名按在慕容羽身上呢。 慕容羽说得没错,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上的伤是被一个小丫头打的,他以后可就没法子见人了。 可若是让慕容羽打了,那就不一样了,都城里有几个纨绔子弟没挨过慕容羽的揍? “方毓!”慕容羽声音阴沉地叫着他的名字。“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在别的地方随便玩,杀人也好,放火也好,都跟我没关系。不过记住了,慕容山庄的地盘上,别说是人,便是一根草,都不许你随便动!听见了没?” “听……听见了……”方毓吓得都快哭了,他怎么这么倒霉?今天不过是被几个手下撺掇着,出去打了个野味,还没玩呢,就让那小妞揍了一顿,差点被揍死不说,却被这活阎王给救了,反倒让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如今还要受他的威胁。 他这得是多衰的命啊? 慕容羽瞅着他那张不停往外冒血的脸,“啧啧”出声,摇着头,无奈地说:“我本来还想揍你一顿的,可是一瞧你这模样,怪可怜的,都让我没地方下手了。算了吧,你先养好伤,下次有机会再揍你吧,这次先饶了你。” 说着,他站起身,转身想走,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身叮嘱他道:“记住,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跟别人无关,要是让我知道你去找这丫头麻烦,我就直接切了你的祸根,送你进宫当太监去!” 方毓闻言,赶忙用手捂住裤裆,哆嗦着身子猛点头,“是是是,我保证,绝对不找她的麻烦……” ☆、第二十九章 一见钟情 慕容羽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转身,面无表情地走向顾清梅,抓了她的手腕便往外走。 因他步子太大,顾清梅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就见院门外,倒着一地的人,都是这个宅子的侍卫,正在那哎呦哎呦地喊疼呢。 看见他们出来,这些人顿时就闭上了嘴巴,也不敢喊了,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顾清梅忍不住好笑,心中暗道,身边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慕容羽带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出这宅子,这才松开她的手腕。 顾清梅用手揉着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扭脸仔细地打量着他,不过却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如今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身后有好几个守门的侍卫,她可不敢随便讲话,万一被那个淫贼知道自己和这男子没关系,下次再来找自己的麻烦可就不好了。 宅子门口是一溜拴马桩,十几匹骏马栓在那里,有人看着,见他们出来,马上有人牵过一匹骏马,这匹马身形硕大,浑身上下毛色乌黑油亮,一看便知是名种。 慕容羽不由分说翻身上马,随后高高在上地凝眸望着顾清梅,随后俯下身子,冲她伸出左手,沉声道:“我送妳回家!” 顾清梅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过去,她这坦然的动作反而让慕容羽愣了一下,但是他也只是愣了一下,便抓住她的小手,用力一拽,把她拽上马。 他把她安置在身前,让她侧坐在马背上,双手环着她的身子,抓着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胯下宝马踩着小碎步跑了起来。 她的身子因为惯性紧紧地贴到了他怀里,她担心自己会掉下去,赶忙伸手抱住他的腰。 然后扬着小脸,笑吟吟地望着他,火辣辣的目光竟然让慕容羽有些不自在。 他瞧着她近在咫尺的娇俏脸庞,闻着她身上清淡的处子幽香,轻声问道:“顾家庄的?” “你果然是特地来救我的!”听到他直接就说出她是顾家庄的,她更加笃定了这个男子今日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算不上特地来救妳的,我只是想找个由头揍方毓一顿,救妳只是顺便。”他突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不过妳的胆子也太大了,连他都敢打,妳就不怕他杀了妳全家?” 顾清梅闻言,不禁哂然一笑,以欣赏的目光瞧着眼前这张稍显冷酷的俊脸,“你家中可有姐妹?” 他不懂她为什么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于是低头,给了她一个奇怪的眼神。 顾清梅也不等他回答自己,便开口问道:“若是你家中姐妹遇到此事,你是宁愿她们杀了那淫贼,拖累家族和那淫贼同归于尽?还是宁愿她们白白受辱,而来保全家人的性命?” 若是她的家人,宁愿她受辱,也不想受她的连累,这样的家人必是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她为何要为这样的家人而牺牲? 若是她的家人,宁愿陪她一同和那淫贼同归于尽,这样的家人,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淫贼侮辱而无动于衷? 反正是一样的结局,她还不如拼上一拼。 他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脸上冷酷的线条登时变得有些柔和,“妳这女子,倒是跟旁人不同。” 若是他的话,他自然是宁愿她们杀了方毓,哪怕是拼上全族的命,也不愿意让她们受这样的侮辱,但是这也仅仅是他个人的想法。 这女子的想法竟然和他不谋而合…… 从前不知有多少被方毓抢去的女子,因为担心方毓会杀了自己全家,而妥协成为方毓的禁脔,由着那畜生糟蹋。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这种奇怪想法的女子,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她,是说她太自私,不懂为家人牺牲?还是该说她太没脑子?考虑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今天是她命好,自己恰好听春妈妈说了方毓出现在顾家庄的事情,才能及时得到消息赶来救她。 不然的话,就算她能杀了方毓,也走不出方家别院的大门。 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止是她自己,搞不好整个顾家庄的人都得给她陪葬。 方毓虽然是个败家子,但是却是西冷侯的宝贝儿子,太后的宝贝侄子,若是他死了,可是会引起大麻烦的。 西冷侯和太后才不会管她是为什么要杀了方毓的。 他们关心的只是方毓的死活。 他瞧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变得有些柔和,“妳叫什么名字?” “顾清梅!清楚明白的清,梅花的梅!”她开心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随后问道。“你叫慕容羽?羽毛的羽?还是雨水的羽?亦或是宇宙的宇?” “羽毛的羽!”他头一次有耐心,和一个陌生的漂亮姑娘交谈,而且还是用宠溺的口气。 只是,顾清梅……他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地变得有些幽深,如深井古潭一般,有些深不可测地莫测高深。 “你家中可有妻子?”她的下一个问题,问的慕容羽不禁有些发愣。 他忍不住笑道:“妳问这个做什么?莫非妳想以身相许?” 她坦然地说:“若你家中无妻,我可以考虑嫁给你!” “妳?嫁给我?”他不禁失笑,看着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嘲讽,只是有些遗憾地问。“妳知不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 以他的身份,便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女儿都说不上门当户对,必得王公贵族之流的出身才能配得上他。 这个贫家小户的女子,竟然想嫁给他为妻,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我如今的身份配不上你,但是我今年只有十五岁!”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好看深邃的眼睛。“我会用时间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拥有一个足以匹配你的身份。当然,这只是基于你家中无妻的条件之下。若是你已经有了妻子,便算了,我虽然喜欢上你,却无意破坏你和你妻子的感情。” “妳……妳……妳说什么?”他被她的话惊得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老天,这个女人……她应该是个女人吧? 她她她……她怎么能当街说出喜欢一个男子的话? 慕容羽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搞不懂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大胆豪放的女人? 可是……他的心中却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的话,他竟然有些欣喜。 还是头一次,有女子这样同他告白。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喜欢这女子的性格,他尤其喜欢她揍方毓的那股子彪悍劲,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便开口道:“妳可以给我做妾!” 娶她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却可以纳她为妾,纳妾的门槛可是比娶妻低多了。 “不可能!”她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我只会给人做正妻,而且我的男人不能有小妾!便是在我之前有了小妾,在娶了我之后,也只能把小妾当成摆设,再也不能亲近,或者干脆打发了,不然的话,我宁愿不嫁!”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她,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丫头,再一次觉得,这个丫头的想法可真是奇怪。 她想嫁给自己为妻的想法已经够惊世骇俗了,如今竟然说出这种不准丈夫纳妾的话,这些话若是被旁人听见,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的话,心中却一点也不恼怒,于是开口道:“我家中无妻,不过却有四名小妾,我倒想瞧瞧,妳打算用什么样子的法子,来拥有足以匹配我的身份?也想瞧瞧,妳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你打发掉我的小妾?” 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顾家庄整个庄子的人,都是慕容家的佃户,一个佃户之女,这么大言不惭地说要嫁给他做正妻,还说会拥有一个足以匹配他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 他真的想瞧瞧,这个小丫头,到底打算用什么样子的法子,来拥有一个足以匹配他的身份。 须知他的身份,可是祖上用金钱和血汗拼来的。 就在这时,前边突然驶来一辆马车,这辆马车跑得飞快,尘土飞扬的一路疾驰而来,来到近前,驾车的人勒住马缰绳,在车上抓起一把长枪便跳了下来,将众人的去路拦住。 “无耻淫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 慕容羽等人赶忙勒住马缰绳,停了下来。 “四哥……”顾清梅吃惊地看着四哥这副让她觉得陌生的模样,一件淡青色的棉布书生袍,下摆被掖在了腰带里,手上拎着那把长枪,站在那里,很有些常山赵子龙的气势。 呃……如果他能换身白袍子,效果就更好了! 慕容羽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男子,开口问身前的俏佳人,“他是妳哥哥?” “无耻淫贼,还不下马受死?”顾清阳不等妹妹开口,便一抖枪尖,他手中的长枪彷如一条灵蛇一般,刺进了慕容羽胯下这匹骏马的左腿。 那马吃痛,身子一歪,顾清梅和慕容羽便向地上摔了下来。 顾清阳旋即一探长枪,接住顾清梅的身子,那枪杆乃是白蜡杆所做,韧度极强,顾清梅被那枪杆一弹,竟然没有摔到,反而站了起来,就见淡青色的身影一闪,顾清梅已经被他揽入了怀中。 慕容羽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吃了个暗亏,好在他的功夫也是极好的,才没有摔到,他懊恼地瞪着顾清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点银光已经冲自己的哽嗓咽喉刺了过来。 ☆、第三十章 没钱拿人抵 他心中一凛,暗道此子好快的身手,遂不敢大意,身子一偏躲开枪尖,厉声喝道:“随风,剑!” 就见他的贴身侍卫扬手把他的宝剑丢给他。 他接剑在手,却没有把剑拔出来,而是带着剑鞘便同顾清阳打在了一起,两个人就像两条巨蟒一般纠缠到了一起,叮叮当当的没一会儿,便过了几十招。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们纷纷跳下马来就想帮手,但是慕容羽却冷喝了一声,“谁也不许帮忙!” 侍卫们知道他的毛病,见到武功好的便想切磋,平常时候,便是没人找他打架,他还得找人打架呢,如今有人送上门,他怎么可能会随便放过这个机会? 只得退了回去,但是却呈包围的态势将二人围在中间,虎视眈眈地瞧着二人的争斗。 顾清梅一开始从马上掉下来,有些惊魂未定,接着又被顾清阳身怀武功这件事给震慑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已经打了好几十个回合了,她赶忙大声叫道:“四哥,别打了,这个人不是把我绑架的那个淫贼,是他救了我!” 顾清阳闻言,心中一动,随即虚晃了一招,向后退去。 他紧拧着眉头,戒备地望着慕容羽,沉声问道:“真的?” “真的真的!”顾清梅不禁有些尴尬地说。“这是个误会!掳走我的那个人是西冷侯府的二公子,不是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清阳赶忙冲慕容羽抱了抱拳,“这位公子,抱歉,舍妹今日被恶人掳走,在下以为是公子所为,莽撞了,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慕容羽刚刚打在兴头上,他却不打了,不禁有些失望,抱着宝剑道:“你再跟我打一架,分出输赢,我就原谅你,不跟你计较!” 顾清阳紧紧地抿着嘴唇,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我打不过你!” 慕容羽摇头叹道:“你这人真扫兴,还没打出结果来,你怎么知道打不过我?” 顾清阳认真地说:“阁下剑法玄妙,功力深厚,剑未出鞘,便逼得我没有还手之力,若是出了鞘,在下自认不是阁下的对手。还望阁下高抬贵手,不要让我输得太惨。” 慕容羽淡漠一笑,“好吧,这件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那我的马怎么办?我的马可是万里挑一的宝马,当初我买下它的时候花了一万两白银,你伤了它一条腿,怎么赔我?” 顾清阳不禁有些为难,咬着下唇站在那里,他现在都靠妹妹养,哪里有钱来赔给人家。 一万两?他就是偷都偷不来! 却听顾清梅道:“慕容公子,此事因我而起,还请你容我些时日,我会尽量找一匹宝马还给你。” “多长时间?”慕容羽咄咄逼人地追问。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两年!” 慕容羽忍不住露出好笑的神情,“两年?是妳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顾清梅忽然歪着头,笑吟吟地睨着他道:“要么三年?” “妳……”慕容羽不禁语凝,这丫头,简直是得寸进尺。 “要不……四年?”顾清梅摆明了吃定他,耸着肩膀道。“如果你肯等几年的话,我还可能找到一匹宝马送给你,如果你等不起的话,你就算是杀了我们,也得不到任何赔偿。你知道我们是顾家庄的,便应该知道,我们现在都是穷人,没钱赔给你。” 慕容羽闻言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地说:“没钱就拿人来抵吧!” 顾清梅听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问:“你要娶我为妻吗?” 慕容羽无语了,这丫头得有多厚的脸皮,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会脸红的主儿,虽然被她的话雷到,仍然很是淡定地摇了摇头,“我要的人不是妳,是他!” 顾清梅刷一下瞪大了眼睛,“你有断袖之癖?” 慕容羽觉得,他还是不要跟这个丫头讲话比较好,不然的话,搞不好自己会被气死。 他伸手指着顾清阳,目光锐利地开口道:“明天去慕容山庄找我,我要跟你好好过过招!只要你拿出你的真本事,让我打痛快了,此事就一笔勾销了。” “这……”顾清阳不禁有些犹豫。“这位公子,我明日还要去书院念书,恐怕没有时间去慕容山庄拜访!” “那就等你休沐的时候再说!”慕容羽不容他拒绝地说完,从地上扶起大腿受伤的马匹,牵到路边,对身后的侍卫道。“去城里找个兽医来,再找辆平板车,如风的腿短时间内怕是走不了路了。” 顾清阳见事情已经了解,而且对方也没找自己的麻烦,不禁暗暗庆幸,便抱拳道。“既然如此,那五日后,我准时前往慕容山庄拜访。若公子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和舍妹先告辞!” “嗯!”慕容羽淡淡地点了点头。 顾清阳对妹妹说:“梅子,咱们先回家吧,娘都快急死了。” “好!”顾清阳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赶忙坐到马车的车辕上,同哥哥一起回家。 她认出这不是自家的驴车,于是问道:“哥,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马车?” “跟人借的。”顾清阳淡淡地说,没打算告诉妹妹,这辆马车其实是自己硬抢来的。 听到小姪女跑来说妹妹被人抢了,他赶忙出去打听,果然打听出,做出这种龌龊事的竟然是西冷侯府的二少爷。 这些来赶集的商户,在十里八乡,哪里有集市就往哪里去,那方毓时常会带了人出来做那强抢民女之事,所以有不少人都认得他。 顾清阳也因此跟那些商户们打听到了,西冷侯府在二十里地之外有个别院。 可是家中的驴车被爹赶去城里拉脚了,他一着急,就在村口随便抢了一辆马车。 二人正往家里赶,却见到一匹骏马飞快地驰来。 来到近前,马上的骑士勒住了缰绳,跳了下来,随后迎着他们两个的马车跑了过来。 顾清阳看到来人是堂哥顾清雷,赶忙停下马车,“清雷哥,你怎么来了?” 顾清雷怒气冲冲地伸手指着他,瞪着眼睛说道:“你这臭小子,梅子出了事,你怎么不叫上我?” 顾清阳淡淡一笑,“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清雷闻言,眼睛一眯,竟然露出一股子毫不掩饰的杀意,“你是怎么解决的西冷侯家的那个畜生?” “不是我解决的,是慕容公子救了梅子。”顾清阳跟他解释了一下。“我是在半路上碰到慕容公子把梅子送回来,就把梅子接了过来。” “慕容公子?”顾清雷有些不解。“是哪一位慕容公子?” “应该是嘉郡王府的,我前些日子听一个同窗的好友说,嘉郡王的孙子来了慕容山庄,想必就是他了。不然的话,换个人,怕是也不敢招惹西冷侯府的二公子。清雷哥,咱们先回家吧,我娘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 顾清雷点了点头,“我出来的时候,二婶都昏过去了。” 说着,他翻身上马,三个人一起回了顾家庄。 顾清梅还没进门呢,便听到屋子里传出顾刘氏撕心裂肺的哭声,赶忙加快了脚步,进了屋子。 就见顾刘氏坐在炕上,哭得惨兮兮的,顾刘氏和顾清泳都在一旁劝慰。 “娘,我回来了,快别哭了!”顾清梅赶忙劝道。 顾刘氏见到她回来,果然不哭了,不过却跪起来,狠狠地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妳这死丫头,不让妳摆摊子,妳非摆不可,如今惹来这麻烦,叫人家把妳抢走,妳的清白都毁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顾清梅知道,今天出了这桩事,便是一桩大大的丑闻,自己的清白名声肯定是一落千丈。 落到淫贼的手里,谁会相信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顾清梅轻声道:“娘,那人还没来得及把我怎样,我就被人救了。” 顾孙氏便在一旁劝解道:“弟妹,如今梅子平安回来就好了,而且这也不是她的错。”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可没这么多的主意和念头。”顾刘氏怨怼地瞥了一眼顾清梅。 便是这丫头今日没有被那淫贼污了身子,日后出了家门,她也没脸见人了。 顾清梅闻言,知道母亲这是在埋怨自己最近折腾的这些生意,于是一咬牙,竟然给顾刘氏跪了下来。 见她突然跪下,顾刘氏也不哭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 “娘……”她轻声道。“女儿知道,如今女儿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失了女子的矜持。可是女儿也是想帮补家中的生计,女儿不想娘和大伯母,再因为几样首饰,一点银钱,便被祖母那样的刁难辱骂。女儿也不想四哥,连几本书册都舍不得买。更不想爹爹,一把年纪了,还每天起早贪黑地进城去拉脚。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年纪渐渐大了,很快就要到了出嫁的年纪,女儿只想在出嫁之前,好好地为这个家打算打算。女儿这样想,这样做,有错吗?” ☆、第三十一章 心里话 顾刘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也知道自己刚刚的那一巴掌,打得有些没理,那些话也太过伤人。 她本就没有能力养家,这些年来,单是把几个孩子拉扯长大,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如今四儿子的亲事没有着落,小女儿的嫁妆也没着落,手里一直都紧巴巴的,也就是小女儿最近这段日子,卖花样子挣的钱,贴补了她几十两,让她手里松快了一些,日子不再那么难过了。 想到这里,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担心妳,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本就不好,又出了这样的事,一时急糊涂了,才打了妳。” “娘,母女哪有隔夜仇,我不是怪您打了我,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顾清梅也知道,顾刘氏是在担心她,所以也没生气,依然轻声细语地说。 “自古以来,都是笑贫不笑娼,那些人虽然一时半会儿的,可能会嘲笑女儿,但是等日后,咱家日子好过了,他们就该换副嘴脸,说拜年话了。所以娘,您大可不必为了女儿的名声忧心,女儿的守宫砂犹在,名节未损,不怕他们说那些闲话。” “好了好了。”顾孙氏赶忙打着圆场,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妳这头上的伤才好一点,身子娇弱,又受了这番惊吓,还是别跪了,快去梳洗一下,回妳屋子里休息休息吧。” 顾清梅便依言离开了东里间,去了净房盥洗。 至于顾清阳和顾清雷这对难兄难弟,则在院子里被人堵了个正着,二人的马和马车都是从来赶集的人的手里抢过去的,这些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围着二人骂个不休。 顾清梅盥洗之后,听到外边的吵闹声,心知是两位哥哥为了救自己,竟然去抢了人家的马和马车,不禁有些自责,赶忙拿了几两银子出去,说了不少好话,把人安抚走了。 顾清雷用手抓着头皮,傻呵呵地笑道:“看来,还是钱最好使!” 顾清梅道:“如今,我手里存了些钱,回头你们两个出去买几匹马吧。” 顾清阳微微皱起眉头,“妳还是把钱存着当嫁妆吧,这只是个意外,家里有辆驴车,已经够用了。” “话不是这么说,四哥,二堂哥,你们两个今年就要参加府试了,若是侥幸得中,紧接着就要去都城参加会试,到时候总不能赶着咱家的驴车去都城吧?你们还有三哥,一人买一匹马,日后若是想做些什么也方便。暂时咱家条件不是很好,我也没法子给你们买太好的马,就先买几匹笨马骑着也就是了。” 听她这么一说,二人都觉得有理,便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顾清梅见把他俩说动了,便笑道:“二堂哥,一匹马大概要多少钱?” 顾清雷憨憨地笑了笑,觉得让堂妹给自己买马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说道:“要是一般的笨马,也就十几两吧。” 顾清梅一愣,她还以为一匹马很贵呢,没想到才十几两银子。 不过她仔细算了算,按照这里的消费水准,十几两其实已经不少了。 她还记得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大嫂要把她卖了结阴亲,便说二十两够庄户人家嚼谷一年呢。 想到这里,她笑道:“二堂哥,你跟我进来。” 说着她进了屋子,从炕席底下摸出衣箱的钥匙,把衣箱打开,从里边拿出一百两银子,用包袱皮裹了,递给顾清雷,“二堂哥,这里是一百两,你拿去,明天早晨跟我爹一起进城,然后挑三匹马回来,还有马鞍子什么的,一并买回来。” “行!”顾清雷也没跟她矫情,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把银子接了过去,然后告辞回自己家。 顾清梅觉得口渴,这才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忍不住就想起那个看起来霸道冷酷的男子。 她对他,一见钟情! 前世,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男子,那种霸气外露的男子,也见过不少,但是却独独对这个名叫慕容羽的男子钟情。 虽然他的年纪看起来比自己的实际年龄小了一些,不过俗话说,年纪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嘛。 而且如今,她的外表年纪才十五岁。 只要他家中一日无妻,自己便有机会。 不过,说起来她倒是蛮奇怪的,那个男子看起来至少已经二十多岁了,怎么会还没有娶妻?要知道,这里可是古代耶,据说律法规定,女子十四,男子十五,就可以成家。 有机会的话,还得打听打听才行。 转天一大早,顾清雷便搭了顾云白的顺风车,和顾清阳一起进了城,中午的时候,果然带了三匹马回来。 马的牙口都很好,全都是三、四岁的马,正是使役的年龄。 顾清泳听说她给自己买了匹马,高兴坏了。 顾清梅便让顾清雷负责伺候这三匹马,至于她,依旧开始画她的花样子。 她喜欢那个名叫慕容羽的男人,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 她想嫁给他,就只能努力,让自己拥有一个足以匹配他的身份。 这样的话,她还能有一个机会,不然,连机会都没有。 但是,要怎样才能拥有一个足以匹配他的身份,她心里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不过她有目标。 四哥和二堂哥,都将成为她达成这个目标的棋子。 慕容山庄里的气氛一片凝肃,前院的书房中,坐着一个老者,这老者身穿一袭赭红色的团花袍,花白的头发用银冠高高地束在头顶。 他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家如今的家主,穆郡王慕容宁。 慕容羽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手上举着一本奏折,正在朗声念着,“西北密报,藩国太子暴卒,其余十六位皇子争斗异常厉害。如今,势力最大的是九皇子翊雄,麾下有两万五千精兵。十三皇子实力稍逊,八皇子童溪已然身亡,不知道什么人下的手。” 慕容宁面沉似水,用手捻着颌下的白髯,一双老眼微微地眯成了一条缝,俨然一副老狐狸的模样。 他如今已经七十几岁了,眼睛不行了,看不清楚字了,所以很多时候,奏折都是由别人念给他听。 而最常念奏折给他的人便是慕容羽。 良久,他开口道:“你怎么看?” 慕容羽沉吟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根据三叔这几年传回来的讯息,九皇子翊雄是个莽夫,十三皇子比较阴沉,都不是合适的扶持对象。”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扶持谁比较好?” “二皇子!” “你不觉得他太懦弱了吗?” “懦弱的人有懦弱的好处,懦弱的人尤其惜命!” 慕容宁沉眸,思索了良久,才开口道:“帮我给皇上写份密折吧。” “是!”慕容羽答应了一声,坐到祖父对面,拿过一本空白的折子,抓起一支毛笔,认真地写起奏折。 慕容宁忽然道:“太后今天把我叫去,大发了一顿雷霆。” “是吗?”慕容羽不以为意地应道,这种事情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方毓那个人没出息就没出息在,一出事就找太后告状。 慕容宁厌烦地说:“不行的话,干脆一了百了吧,还能让人欠咱个人情。总是没完没了的,你不烦我都烦了,没事就让那娘儿们叫去骂一顿,我的脸上不好看,你也得挨罚。” 慕容羽头也不抬地问:“祖父这次想罚我什么?” “还能罚你什么?前厅跪一宿去吧,再让人把风声传出去,多少也得给那位点脸面。” 慕容羽“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慕容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听说方毓这次伤得挺重的,一年半载的都未必能养好,你下手也没个轻重。” 慕容羽开口道:“压根就不是我打的,我是给人背黑锅。那色胚跑到慕容山庄的地头上强抢民女,是那被抢的丫头打的。” 慕容宁不禁愕然地愣在那里,“你是说……方毓那小子是被一个丫头给打了?” “嗯!”慕容羽如实地把那天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方毓出事的时候,西冷侯府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我手下的几个侍卫看见了,所以他就认了。” 慕容宁徐徐地点了点头,“你做的对,若是连咱们地头上的人都护不了,就失了民心了!” 慕容羽想了想,又开口道:“说起来,那被抢的姑娘跟咱们还有些渊源,她是顾清唐的妹妹。” “哦?”慕容宁闻言吃了一惊。“是吗?” 慕容羽点了点头,“祖父不是说,顾清唐的祖父昔日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您一命吗?如今我救了他妹妹,也算是还了他这个人情。” 没两天,那卖花样子的方婆子便找了来, “姑娘!”这方婆子如今可不是当初那个拼命找顾清梅麻烦的泼辣模样,一见顾清梅,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我来找妳买些花样子。” 顾清梅不禁笑道:“大婶,看妳兴高采烈的样子,上次送给妳的花样子,想必卖得不错。” “是啊,姑娘,托你的福。”方婆子的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那些花样子都卖得差不多了,我明儿去郑家楼赶集,妳再卖我些吧。” 顾清梅见有生意上门,赶紧把她让进自己的屋子,笑吟吟地请她坐下,“大婶请坐,不知道妳这次想要多少花样子?” ☆、第三十二章 蓝花楹 那妇人捂着嘴,咯咯地高声笑道:“姑娘,咱们丑话可得说前边,我跟妳进花样子,妳可不能给我算得贵了,我之前进的那些花样子,都是两个钱一张,我卖五个钱,一张就能赚三个大钱。” 顾清梅便道:“大婶,妳是行家,也看到了,我的花样子比妳从别人那里进的好卖。而且我的本钱高,别人的花样子,本钱也就四、五个小钱一张,甚至可能更便宜。可是我的花样子,单是本钱就一个大钱并八个小钱,我也不多挣妳的,一张花样子,我给妳两个大钱并五个小钱,只挣妳七个小钱。不过妳出去卖的时候,价钱可得绷住了,绝对不能低于五个大钱。下个集市,我就没法子卖了。” 她这笔账,其实是多算了五个小钱在里边,反正她笃定这妇人也不能有本钱舍得自己去印花样子,不可能知道她真正的本钱是多少。 “行行行,我晓得了!”这妇人久做这门生意,知道里边的关窍,情知她说的并不是虚言,而且帐也算得很清楚。 “还有就是……”顾清梅又道。“这个价钱,我就不能送戒指给妳了。” “这……”那妇人已经尝到甜头,听到她说不能送戒指,不禁有些着急。“姑娘,妳做生意可不能厚此薄彼呀,那怎么别人都有戒指?到我这就没有了?” 顾清梅开口道:“大婶,那些戒指都是我在银铺里花钱订做的,我卖五钱银子一套花样子,还有得赚,才送得起。而妳这单生意,我卖妳一套花样子,一百张,不过才赚妳七十个大钱,我确实合不来。最多这样,妳跟我买一百套花样子,我给妳二十个戒指。” 顾清梅也不把话说死了,让了一步。 那妇人掰着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赶忙摇头,“不行不行,要是跟妳进一百套花样子,那要二十五两银子呢,我可进不起,我最多进十套。” “得了!”顾清梅叹了一口气,故作为难地说。“谁叫咱们有缘呢,咱们今日算是不打不相识,妳买我十套花样子,我送妳两个戒指?” “两个戒指太少了。”那妇人赶忙发挥了她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同顾清梅磨叽起来。 顾清梅从前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对于讨价还价的事情十分擅长,咬死口不肯答应那妇人的要求,直到最后,才将两个戒指给她涨成了三个戒指。 然后,顾清梅一算账,唉声叹气地说:“大婶,做妳这单生意,我可是亏得真厉害,一千张花样子,才挣妳五百个大钱。” 那妇人仿佛得了极大的便宜,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去了,把顾清梅拿给她的花样子放进她放花样子的竹篮里,又小心翼翼地把顾清梅送给她的银戒指放进钱袋里,才心满意足的告辞。 顾清阳又是休沐,他记着上次和慕容羽的约定,便拿了自己的长枪,骑了顾清梅出钱给他买的马,去了慕容山庄。 家中,只有顾清梅知道他去干吗了,她也不担心,虽然慕容羽那个人既嚣张又霸道,但是她看得出,他却不是一个会滥杀无辜的人。 她猜,慕容羽只是比较喜欢打架罢了,而且是比较喜欢找好手来打架。 不过,让她意外的却是自己的四哥,她是真的没有看出来,文质彬彬的四哥,竟然有一身那么好的武功。 但是后来想想,她又想明白了,二哥是个镖师,功夫定然不差,清雷堂哥还是武秀才,四哥会功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午的时候,顾清阳没有回来,直到傍晚,才醉醺醺地被人用马车送了回来。 顾清梅看到这些人身上穿的衣裳,便知道都是慕容山庄的人,其实古代人就知道统一服装了,一般的家奴和侍卫,服装都是统一的。 像是慕容山庄的人,便是清一色的白色衫裤,外罩深蓝色的绸制坎肩,黑色的腰带和鞋子。 顾清梅拜托他们把四哥扶进东厢房,向他们道了谢,便忙着吩咐顾少雅打水,好给四哥擦脸。 顾刘氏担心地念叨起来,“老四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他去慕容山庄了,上一次是慕容山庄的少爷救了我,他去向人道谢。”顾清梅淡淡地帮四哥解释。 “慕容山庄?”顾刘氏听到这里,才不再言语,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清梅拧了手巾把,给四哥擦了脸,又帮他把鞋子脱了,便由着他睡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又到了有集市的日子。 这个月也巧,有集市的日子顾清阳都在家,便帮着顾清梅把摊子摆了出来。 顾刘氏担心还会出事,拼命地阻止了一番,但是却阻止不住顾清梅赚钱的决心,也只得听之任之了。 在摆摊子的时候,不停地有人对顾清梅指指点点。 “瞧,那个就是上次被人抢走的那一个。” “真是不知道她的脸皮怎么这么厚?都被人抢了,还有脸出来摆摊子,真是不知羞耻。” “我听说,那天她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了,想是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妳知道什么?做那档子事能用多长时间啊?有半个时辰就完事了。” 说这些话的人,当然不敢当着顾清梅的面说,所以顾清梅也不知道,依旧在卖力地做着她的生意,压根就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间茶棚子里的两道充满兴味的眼神。 慕容羽坐在茶棚子里,喝着一个铜板一碗的大碗茶,好笑地瞧着这边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是真的没想到,春妈妈口中,那个卖花样子送戒指的傻姑娘竟然是她。 随风走进茶棚子,站到他身边,附耳低声道:“大少爷,我在集市上逛了一圈,除了这位顾姑娘,这个集市一共有五个卖花样子的,其他人那边都没有生意。” 慕容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轻轻地说:“这丫头倒真是有意思!”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太阳越来越大了,赶集的人也陆续散去。 顾清梅晒得受不了,便想着干脆收摊算了,因为上一次的集市,她卖花样子送戒指的事情传了出去,不少上次没有来赶集的大姑娘小媳妇都闻讯来碰碰运气,希望还能遇到这种事,所以今天的生意还算不错,一个上午,便卖出一百多套花样子。 她正收拾桌子上用石头压住的零散花样子,却感觉到有人站到了摊子跟前,她赶忙抬起头,想要招呼客人,却猛地愣住,目光诧异地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你……慕容公子?” “卖花样子送戒指?”慕容羽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低声道。“妳就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拥有足以匹配我的身份吗?” 顾清梅听出他的语气中带有淡淡的嘲讽,也不以为意,歪着头,冲他笑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我需要一个积累原始资本的过程。” “原始资本?什么意思?”慕容羽不解她的现代用语是什么意思,不禁露出奇怪的表情。 “就是一个本钱的积累,我没钱做大生意,便只能慢慢地积累做大生意的本钱!”顾清梅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下。 “哦!”慕容羽突然伸手拿起一张花样子,动作慢吞吞地递到她眼前,神态中一派慵懒的气息。酷酷的脸孔此时线条却没有那么死板,而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眼神中似乎还有一抹沉思在里头。 “这是什么花?” 顾清梅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花样子,随后答道:“这是蓝花楹!” “兰花?”慕容羽闻言不禁将眉头拧了起来,又将那张花样子放到自己眼前,仔细地看了一眼。“胡说!兰花哪里是长这个样子的?而且也没有这种颜色啊!” 顾清梅意识到他听岔了,不禁勾起嘴唇,莞尔一笑,拎起刚刚没来得及收的茶壶,在茶盘子里倒了几滴水,然后用手指尖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蓝花楹”三个字,“是蓝花楹,不是兰花!” 说起来这倒是她疏忽了,竟然忘了把花名写下来,看来下次的话,应当改进了。 “蓝花楹?”慕容羽的神情更加疑惑,突然抬起眼眸,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她。“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种花?也从来都没听说过?” 顾清梅顿时一愣,突然想起这种蓝花楹似乎是生长在美洲热带地区的品种,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但是她自然不能跟他解释这种花是自己前世所知道的,于是硬着头皮笑道:“每一种地区,都有适应那里生活环境的特有植物,尤其是山林里,人类未知的动物和植物有很多。” “妳的意思就是……”慕容羽充满戏谑的眸光锁住她被晒得通红的小脸蛋。“我见少识浅,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顾清梅淡然一笑,“不能这样说,就算一个人能看尽天下书,又焉能知尽天下事?三人行必有我师,说的便是这个道理。更何况慕容公子身份贵胄,所见过的,大部分都是园林之中经由匠人们移植来的植物,那些野生的植物,别说是慕容公子,便是常年跟花花草草打交道的花匠,也未必见过。” “妳这张小嘴倒真会说话。”慕容羽眯着眼睛笑起来。“这些花样子妳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自己画的,然后请人帮我印刷的。” ☆、第三十三章 虚心请教 “妳自己画的?”慕容羽听了这个答案,竟然愣住,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了她许久,没说话,只是从腰间拽下自己的钱袋,从里边拿出一个十两重的银锭子丢到桌子上。“给我来二十套花样子。” “二十套?”顾清梅听了他的要求,不禁有些吃惊,本能地打量起他。“慕容公子,你买这么多花样子,莫非是想熬着吃?” 慕容羽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搞不懂这个丫头到底是真的不怕他,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有胆子这么同他讲话,“我买来送人不行啊?” 顾清梅闻言,赶忙数了二十套花样子,连同那十两银子都给他推了回去,“你救我一命,我没什么别的感谢你的,这些花样子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好了。” 慕容羽却只是拿起那二十套花样子,丢给一旁的贴身侍卫随风,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她说:“我救妳的那件事,妳不是打算以身相许了吗?还是妳变了主意,想用这几套花样子就算报答我了?” 顾清梅听他说得有些嘲讽,也不生气,只是低头从放戒指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把戒指,数了二十个,放到桌子上,“喏,这是赠品,送给你的。” 顾清阳这时走了过来,冲他抱了一下拳,面上有淡淡的笑容,“慕容公子。” 慕容羽冲他一呲牙,目光看起来有些嗜血的阴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再跟我过过招?” 顾清阳断然摇了摇头,“我已经输了一次,不想再输第二次。” “你是故意认输的,别不承认!”慕容羽淡淡地说。 顾清阳默然一笑,“若是慕容公子愿意的话,下次我让我堂哥去跟你过过招,他是武秀才,功夫也还可以。” “好啊!”慕容羽欣然答应他的提议,抬头瞥了一眼蔚蓝色的天空,笑道:“晌午了,不如让我蹭顿饭吧!” 顾清阳笑了笑,“粗茶淡饭,还请慕容公子不要嫌弃。” 慕容羽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几名侍卫道:“帮顾姑娘把摊子收了,咱们今天在解元公这里蹭顿饭。” 顾清阳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开口道:“慕容公子,请!” 慕容羽大咧咧地走了进去,经过顾清梅身边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钱箱子,里边是满满当当的铜钱和碎银子。 顾清梅有些吃力地抱起钱箱子,“少瞳少雅,咱们收摊。” 顾少雅和顾少瞳赶紧和她一起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两名侍卫帮她把桌子搬了进去,在顾清阳的指挥下,放进东厢房。 这张桌子是顾清阳房间里的书桌兼饭桌。 顾清梅把钱箱子放进自己的屋子里,从里边拿了七、八串铜钱,丢给顾少雅,“少雅,去杂货铺,把能买的肉食都买回来,再打些酒回来。” 打发了顾少雅去买肉,她走出去,对正在灶台跟前忙碌的顾刘氏道:“娘,慕容公子今天要在咱们家吃饭,您受累,给烙些大饼,再熬一锅绿豆汤。我已经让少雅出去买肉食了,到时候,让他们吃大饼卷肉就好了。” 顾刘氏听说慕容公子要在自己家里吃饭,吓了一跳,忍不住道:“慕容公子怎么好端端地跑到咱家来吃饭了?” “上次就是他救了我,我请他吃顿饭也是应当的,娘,快准备吧,眼瞅着就到饭点了。” 顾刘氏犹豫地说:“可是……就请他吃烙大饼和绿豆汤,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顾清梅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咱们家便是做得再好,也比不得他们府里的厨子,还不如就给他们吃咱们平常吃的东西。” “我……”顾刘氏有些六神无主地说。“我还是去找妳大伯母过来帮忙吧,唉……妳二嫂要是在家就好了。” 顾清梅有些无奈,知道娘胆子小,也不阻拦她,由着她去找顾孙氏过来帮忙做饭。 反正对于做饭这种事情,她不太喜欢插手。 倒不是她不会做饭,事实上,她一直都觉得做饭是一种很好的减压方式,前世还在念书的时候,她每当放假,都会窝在厨房里,跟着家里的厨师学做饭,她尤其拿手的便是做甜点,对于烘烤蛋糕和裱花十分有心得。 不过她用不惯这里的大灶和厨具,而且她认为,现阶段,她最重要的事情是创业,而不是操持这些家务。 把事情都叮嘱完了,她去了净房,打了一盆水,又拿了自己的毛巾,端去了东厢房,放到桌子上,笑吟吟地慕容羽道:“慕容公子,来洗把脸吧。” 慕容羽顶着日头在外边待了半天,确实有些热了,便起身走了过来,将双手伸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她轻轻抿着嘴唇,动手帮他将袖子挽了起来,然后退开,看着他弯腰洗了把脸,又拧了手巾把,擦干脸上的水渍,抹了几下脖子,才把毛巾丢进水盆里,淡淡地说:“妳先别走,我有话问妳。随风,把水倒了,你们几个也去洗把脸,别老跟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我,我在这里丢不了。” 那个名叫随风的侍卫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清梅,然后端了水盆走出去。 慕容羽坐到炕沿上,顺手从一旁拿起一包花样子,拆开以后抽出几张,放到炕上,然后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花?” “这个?”顾清梅拿起一张花样子瞥了一眼,笑道。“这是蒲公英啊?” “蒲公英?”慕容羽闻言,不禁紧紧地拧起了眉头。“蒲公英也能入画?” “当然,世上万物,皆可入画,蒲公英又怎么不行?”说着,她又拿起另外几张被他挑出来的花样子道。“这个是鸢尾花,这个是荆豆花,这个是常春藤……” 她的额头忍不住开始往外冒汗,再次觉得自己没有实地勘察过这个世界的花卉,便将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全都画出来是一种错误。 “常春藤也能当花样子?”慕容羽将那张画了常春藤的花样子从她的手中拿了过去,仔细地瞧着。 顾清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把心一横,“算了,你把不认得的花都挑出来,我把花名写到上边。” 说着,她拿了笔墨纸砚,坐在桌子旁边,将慕容羽不认得的花全都写上名字。 这样数一数,他不认得的竟然有一大半。 顾清阳端了新沏的茶水进来,见到顾清梅在这里,也没说什么,只是倒了一杯茶,请慕容羽喝。 顾清梅把所有的花名全都写好之后,她将那些花样子摊放在桌子上,等着字迹晾干。 她好奇地瞥着他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对花样子这么感兴趣?” 慕容羽也没隐瞒,直接回答道:“我有两间绣庄,很缺新鲜的花样子。” “哦!”顾清梅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花样子这么感兴趣了。 其实,慕容羽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集市上,就是因为对这些花样子感兴趣。 上一次,他的乳娘春妈妈买了一套花样子,回去看了以后发现好多花不认识,便拿来给他瞧,他竟然也不认得。 但是他对这些花样子很感兴趣,因为他手上恰好有两间绣庄,对于新鲜的花样子向来是来者不拒,所以今天才会特地来集市找她。 他没想到的,卖花样子的人会是她。 “慕容公子还有问题要问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先回房间了,我还有事情要做。”顾清梅道。 “没了,妳先走吧。”慕容羽笑吟吟地把她打发掉,然后端起一杯热茶,慢慢地啜饮。 顾清梅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炕琴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麻绳,守着钱箱子,仔细地把铜钱一百个一串串了起来。 今天的收入还是不错的,大概赚了五、六十两的样子,因为上个集市本钱就已经赚回来了,所以今天的收入是纯收入。 傍晚的时候,慕容羽才走,顾家全家人都去送他了。 临走的时候,他看着顾清梅,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径自上了马。 顾清梅继续在家里画她的花样子,没过两天,那跟她批发了花样子的方婆子就来了,竟然又要跟她进货。 而且,这一次方婆子翻倍的进了,一口气要了二十套,顾清梅又是十比三的比例送了她六个戒指。 一转眼,又是五天过去了,顾清阳又休沐回来。 顾清梅便跟他表达了想进城去逛逛的想法,顺便把她新画的画卖掉,顾清阳很痛快地答应了。 翌日一大早,顾清阳便赶了驴车,带着顾清梅进了城。 顾清梅一头如黑缎般墨黑柔顺的青丝,被她松松地在脑袋上胡乱地挽了个髻,上边斜斜地插了一支她拜托顾清阳帮她从玉器铺里买来的白玉簪子,簪子的成色不是很好,不过谁叫她现在手头不富裕,她虽然不喜欢,也只能忍了。 除去上一次被绑架时候的遭遇,顾清梅这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坐驴车,驴车里就是在左右的两个车轮子的上方,修出两个木头台子,可以供人坐,连个软垫都没有,梆硬梆硬的,而且车子走在乡间小路上,不停地左右摇晃,人坐在里边也要跟着摇晃,也没个避震系统,不过才走了一半的路,她便受不了了,跳下驴车,狠狠地吐了一遭,最后决定坐在车辕上吹风,情形才好一些。 ☆、第三十四章 再遇强抢民女 驴车走到城门口,顾清梅好奇地看着门口的士兵,看守城门的士兵并不多,一共只有八个,大热的天,身上全都穿着深褐色的皮甲,头上还戴着头盔,不时地打量着进城的人,偶尔会对他们觉得可疑的人进行盘问。 不过他们的驴车却没有被盘问,而是很顺利地便进了城,这还是顾清梅第一次进城,对古代城池的一切都很好奇。 她发现这座城池的街道很宽敞,街道两旁是整齐的民居或店铺,随处都可以见到挑着担子卖菜的农民,以及各种做小生意的人。 顾清阳将车子停到一家绣庄的门口,绣庄的屋檐下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写“悦和绣庄”。 此时,这间“悦和绣庄”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大部分都是一些大姑娘和小媳妇。 二人看着这长长的队伍,不禁有些吃惊。 顾清阳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奇怪,这间绣庄平常没有这么多人的,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排队?” “一会儿打听打听吧。”顾清梅便抱着卷成筒状的画,从车辕上跳下来。“四哥,这里都是人,咱们的驴车没有地方放,你走远点把驴车栓起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吧!”顾清阳没法子赶着驴车挤过去,只好牵着驴车往远处走,好找栓驴车的地方。 顾清梅好奇,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便随便找了个妇人打听,“大婶,请问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在排队啊?” 那妇人是个瘦高挑,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闻言不禁笑起来,“这家绣庄的老板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买绣品竟然送盐巴,买条帕子送一斤盐呢,足够我们家里吃半个月的呢。” 排在她身后的一个妇人道:“昨天,我家邻居周大娘在这里买了一对枕套和一个帐子,给她女儿做陪嫁,送了十斤盐呢,她家半年都不用买盐了。” 顾清梅听了这两个妇人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个销售手段……听起来好耳熟啊。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 马蹄声并不快,但许是马匹太多,所以听起来有些凌乱。 她忍不住扭头望过去,却见过一行数十骑骏马驮着马上的骑士潇洒而来,领头的那一个,身上穿着月白色的锦缎偏襟长袍,头戴赤金冠,腰上围着墨玉织锦的腰带,全身上下流露出一股子贵胄的气息。 在他的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打扮得丝毫不逊于他的男子,再往后便是一大群侍卫打扮的人,端的是威风凛凛。 她不禁愣了一下,瞬间便认出他们,领头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大少。 慕容羽也看见了她,不禁露出惊疑的眼神,竟然忘记勒住马缰绳。 没想到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街对面的一条巷子里跑了出来,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身上穿着一袭破破烂烂的襦裙,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些马匹,径自往马路中间跑去。 “吁——”慕容羽见到前边有人,赶忙勒住马缰,骏马高高地扬起前蹄。 而那女子被马匹的嘶鸣声吓到,脚步竟然停在了路中间,扭脸去看,见到一团巨大的阴影下,一匹骏马的两只前蹄便向她压了下来。 她吓得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啊——” 顾清梅一看不好,顾不得多想,随手将手中用一条手帕子裹成筒状的画稿丢到半空中,然后飞奔过去,一把将她搂住,带着她向路边翻滚过去。 慕容羽见到一个长条形状的东西向自己落了下来,本能地伸手接住。 他清朗的目光顿时变得深邃起来,凝眸望向路边,那个刚刚从他的马蹄下救了一个人的年轻女子。 她利落地站了起来,问着刚刚被她救了的女子,“姑娘,妳没事吧?” 那姑娘却猛地推开她,爬起来就想跑,就在这时,只见一班恶奴凶神恶煞似的从巷子里追了出来,来到那险些被马踢到的少女面前,为首的一个上前揪住她的头发,扬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跑?妳是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子胆了?我们老板娘花钱买了妳,妳居然还敢跑?把她带回去!” “住手!”顾清梅见此情形,马上出声阻止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当街强抢民女?” 这古代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会发生这种强抢民女的事件? “呦嗬——”那男子扭脸睨着着,脸上突然露出淫笑。“小娘子,哥瞧妳长得也不错,不如跟哥回去,哥给妳找个活计,日后让妳吃香的,喝辣的……” 他话音未落,顾清梅一扬手就甩了他一记耳光,“你娘给你生了一张嘴,是让你吃饭的,不是让你喷粪的!” 那男子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丫头竟然有胆子动手打他,本能地想要还她一记耳光,顾清梅却动作敏捷地一个下蹲躲开他的手,同时狠狠的一拳捣在他的肚子上。 那男子闷哼了一声向后退去,顿时就急眼了,大手一挥,“给我宰了这个臭娘儿们!” 一群恶奴拎着刀子就冲了过来,朝着顾清梅的头上便是一刀。 顾清梅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有胆子当街杀人,吓了一跳,赶忙向后躲去,谁知道她脚下踩上了一块小石头,身子一歪就摔到了地上。 旋即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她心中不禁暗道,自己这到底是得多衰的命啊?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她这边正自怜自艾呢,就见坐在马上的慕容羽脸色一变。 那持刀想把顾清梅砍死的恶奴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随即身子就飞了起来,足足飞出去两三丈才落到地上,当时便吐了血。 慕容羽神情凝肃地出现在顾清梅的身边,默默地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中闪过怪异的情绪,“为什么妳总是能遇到麻烦?” “投胎的时候忘了请幸运之神吃饭了。”顾清梅苦笑着说,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总是被他瞧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慕容羽低头看着她金鸡独立的姿势,了然地问:“崴脚了?” 她神情悲催地点点头,不过旋即又笑道:“慕容公子,你是不是算好了我会遇难,所以才会跟神一样地出现来救我的?” 慕容羽也忍不住失笑,觉得事情未免也太巧合了,竟然会接二连三地遇到她。 他们两个人这边旁人无人地说着,街上已经打成了一团,慕容羽带来的侍卫见主子出手救人了,纷纷下马,不一会儿就把那群恶奴一个个打得躺在地上只会哎呦哎呦地惨叫。 顾清阳这才从远处跑了过来,莫名其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羽看着他,忍不住心头就冒出一股火气,“你这哥哥到底是怎么当的?怎么老是会让她遇到危险?你就不会看着点她吗?” 顾清阳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也不出声辩解,只是紧咬着牙关,杀气腾腾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惨叫的那些人。 他可是乡试的头名解元,聪明绝顶,一看眼前的情形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顾清梅不高兴地说:“你别骂我哥,他刚才去停车了,这里治安不好,是官府的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闭嘴!不准胡说!”慕容羽见她竟敢当街编排官府的不是,赶紧低声呵斥了她一句。 她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些什么,却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这个时代,一句话说错了搞不好就要掉脑袋的,所以她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他举起手中的画,递到她面前,“这是妳的!” “啊,对了,这是我的画,还好,没有被毁掉,多谢多谢。”顾清梅见到自己的画竟然没有被这场乱子影响掉,心情十分好。 慕容羽抬眸瞥了一眼旁边的绣庄牌匾,突然一挑眉梢,“妳是来卖画的?” “是啊!”她点点头。“你知道的,我现在就是靠卖花样子挣钱的。” 她话音刚落,慕容羽冷不丁地把那幅画卷塞进了她的怀里,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她发出一声惊呼,怕自己会掉下去,本能地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看着他刚毅冷酷的面容,唇角不禁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却没说话。 慕容羽沉声道:“随风,派人去药铺,买瓶活血化瘀的药油回来,再让药铺给调配一副活血化瘀的药膏!” 就在这时,慕容羽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腿被人抱住,紧接着便是一阵哭声。 “公子,求求你,好人做到底,救救小女子,小女子是好人家的女儿,皆因父母双亡,来投靠舅舅,没想到却被舅舅卖去了妓院,小女子不从,这才逃了出来。还请公子救救我,小女子愿做牛做马,伺候公子……”那被顾清梅救下的女孩抱着慕容羽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哀求着。 慕容羽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冷声喝道:“放手!” 那女孩被他声音中透出的冷意震慑住,本能地将手松开。 慕容羽便不再看她,抱着顾清梅大步走向那间绣庄。 顾清梅瞧着那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不忍,于是开口道:“你不如就帮帮她吧,怪可怜的。” ☆、第三十五章 我来卖画 慕容羽冷声拒绝了她的要求,“这种不知来路的人,我绝对不会收留的。” “那你上次还救我?你不照样不认得我?” 慕容羽觉得她有点无语取闹,冷声道:“我说过,我上次救妳是顺便,我主要是冲方毓去的。” 那女孩突然又大声哭道:“小姐,求求妳做做好事,救救我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服侍妳!” 顾清梅听她哭喊得凄苦,猛地在他怀中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 “哎,妳别动!”慕容羽怕摔着她,只得把她放下,让她一只脚站着,不过手上却扶了她的胳膊。 她站到地上,冲那女孩招了招手,“那姑娘,妳过来!” 那女孩见到她叫自己,赶忙爬起来跑了过来,来到近前,又给她跪下了,“小姐,妳行行好,帮帮我吧,我做牛做马报答妳。” 顾清梅道:“妳别动不动就跪下,有什么话起来说。” 那女孩哭哭啼啼地站起身,不过却低垂着头,并不敢抬头看人。 顾清梅打量着她的身段,又打量了一下她的模样,这才开口道:“妳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那女孩闻言,情知她会帮自己,马上抬起脸来,大声道:“奴婢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奴婢的舅舅姓陈,叫陈一手,就住在西城竹竿胡同,您可以去打听。” “妳叫什么名字?” “奴婢云深,今天十七!” “倒是比我还大着两岁。”顾清梅笑道。“妳被卖去了哪家妓院?卖身银子是多少钱?” 云深乖乖地答道:“倚翠阁,听说,我舅舅把我卖了十两。” 顾清梅扭脸,冲慕容羽甜甜一笑,“慕容公子,你好人做到底,帮我赎了她吧。你不方便收留她,我收留她,最多银子我出。反正我没权没势的,不过是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可以叫人图谋的,我不怕她来路不明。” 慕容羽冷冷地瞪着她,“妳一定要这么做吗?”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如果我不这么做了,我肯定会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的。” 慕容羽刀子一样的目光向那名叫云深的女孩扫了过去,云深接触到他的目光,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冷冷地开口道道:“我帮了妳,妳拿什么来谢我?” 云深慌忙跪下给他磕头,“奴婢愿为公子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慕容羽却理都不理她,只是瞪着眼前这张娇俏的脸孔,冷冷地问:“我问的是妳,我帮了妳,妳拿什么来谢我?” 顾清梅一脸无辜的神情,“我倒是想以身相许,不过身份不够高,暂时还没法子嫁给你,所以你就委屈委屈,就当是日行一善了,日后肯定会有好报的。” 慕容羽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妳若是肯绣个帕子给我,我就帮妳。” 她的眼睛蓦地一亮,她又不是傻瓜,自然知晓男女送帕子的含义,一般来说,女子送男子帕子,都是用来定情的。 “你确定……”她睨着他,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想要我绣的帕子?” 慕容羽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再次把她抱了起来,随后朗声道:“随风,找到他们的鸨儿,跟鸨儿把这丫头买下来。” 说完,他对马上那两个一看身份地位就绝对不会低的男子道:“你们两个先去镖局吧,我等一下就过去!” 马上的那两个男子本能地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笑起来。 这二人一个身穿一件淡青色素锦长袍,只在下摆用丝线绣了几丛竹叶,一头墨玉般的长发,用一根金簪子固定在脑后,白净面皮,容貌十分俊秀,眉眼间有种女子一般的柔媚。 另一个身上穿着深紫色的锦绣长袍,领口、袖口皆用祥云图样的花纹绲边,头戴绿玉冠,腰间垂着一块金光灿灿的金牌,和一块羊脂白玉佩,气度异常雍容。 说起这两个也都是大有来头的人,而且身份比慕容羽只高不低。 那个俊美程度不输女子的俊秀公子名唤江韶远,乃是穆郡王世子,祖母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 另一个身穿宝蓝色素色锦衫的名叫轩辕坤,乃是当今皇上宇帝的第四子,也就是四皇子。 他们两个和江韶远三人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四皇子乃是慕容羽的亲姑姑纯妃娘娘所生,江韶远又是慕容羽大舅的儿子,所以这三个男人凑在一起,便形成了一副拆不开的铁三角的关系。 江韶远笑着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咱们羽哥儿这么怜香惜玉呢?” 四皇子也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竟然敢当街调戏咱们羽哥儿,还想让羽哥儿娶她,这胆子也太大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下了马。 绣庄门口,那长长的队伍中,一个全身上下长得好像一堆棒槌堆在了一起的妇人一脸奇怪的神情,喃喃自语道:“那不是阳哥儿和梅子吗?” “大少爷,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一个掌柜的打扮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从绣庄里边跑了出来,冲慕容羽点头哈腰的。 这掌柜的是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男子,长了一副精明相,嘴唇上还留了两撇小黑胡。 看到被慕容羽抱在怀中的女子,他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暗道,谁家的姑娘竟然这么有福气,能让他们这位大少爷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这可是开天辟地的事! 顾清梅闻言,微微眯起眼睛,这间绣庄果然是他的产业。 “路过,这位姑娘扭了脚,我借你这地方给她推拿一下。”慕容羽口中说着,脚下不停,径自绕到一旁的胡同里,从后角门进了绣庄。 她勾着他的脖颈,似笑非笑地说:“卖绣品送盐巴,你的主意?” 他听出她的嘲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口的声音,充满了宠溺,“是你的主意,行了吧?” 她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边纠结,不过心中却震惊于他的果断和聪明,这家伙竟然能猜出她卖花样子的盛况是因为赠品的关系,然后当机立断地用在自己的店铺上。 他在几个伙计的注目礼下,来到后堂,把顾清梅放到椅子上。 随后自己拉了椅子,坐到她对面,不由分说拎起她的右脚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没好气地说:“没那个本事,却偏要学人强出头,妳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惹麻烦?” 他口中虽然在数落她,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他轻手轻脚地脱了她的鞋袜,就见顾清梅原本白嫩纤细的玉足此时肿得像个大馒头,他用双手的大拇指按住她脚踝下方的一个位置。 顾清梅顿时疼得脸色苍白,她闷哼了一声,冷汗忍不住就淌了下来。 “我哪有给自己惹麻烦?都是麻烦来惹我的好不好?喂,你到底会不会治啊?不行的话,就给我请个郎中吧?”说心里话,她真的有点信不过他。 慕容羽见她竟然不信自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忍着点,若是现在不治好,将来有妳的苦头吃!” 江韶远和四皇子走了进来,二人异口同声地开口:“表弟……” “出去!”慕容羽蓦地爆出一声怒吼,随手从桌子上抓起个茶杯丢了过去。 堂堂四皇子和世子爷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这小子,脾气越来越坏了!”江韶远咬牙切齿地被惊出一身冷汗,刚刚若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接住了那只茶杯,搞不好他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孔就要破相了。 四皇子大声道:“倒是咱俩莽撞了,忘了姑娘家的脚是不能随便被男子看见的。” 屋子里的顾清梅听见了他的声音,看着眼前那张沉得黝黑的脸孔,忍不住笑起来,“喏,你听见了,姑娘家的脚可是不能随便让男子看见的。” 慕容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一个大姑娘,竟然连番逗弄自己,真是不知道她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紧接着,他的手一按一抖,顾清梅只觉得自己脚上的骨头仿佛被按得“喀”的响了一声,一股剧痛从脚踝处传来,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险些哭了出来。 她完全没有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姓慕容的男子,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阴郁不明的意味,脸上原本冷酷的线条也在不知不觉中,柔化了几分。 慕容羽柔声道:“好啦,崴出来的那块骨头已经推回去了,等我给妳敷了药,就不痛了。” 顾清梅紧紧地咬着嘴唇,用力捏着椅子的扶手,竟然忍住了疼,没有掉眼泪,只是出了一身透汗。 躲在门口听壁角的两个男子惊讶地对视着。 江韶远唧唧歪歪地说:“你以前听见过他用这种语调跟姑娘说过话吗?” 四皇子严肃地摇了摇头,“绝对没有!” 他俩的声音不大,但是屋子里的两个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顾清梅忍不住笑道:“你朋友怎么这么八卦?” 慕容羽淡淡地说:“闲的!” 这时,顾清阳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不太好。 ☆、第三十六章 彼岸花 他的脸色没法太好,自己的妹妹本来是个贞洁的黄花大闺女,却被一个男子搂搂抱抱的,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若是传出去,妹妹可怎么做人? 门口的江韶远赶忙拦住他,好心地提醒他,“你先别进去,不然会被骂的!” 顾清阳很随意地推开了挡路的江韶远,淡淡地说:“里边那个姑娘是我妹妹!” 说完,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门口的江韶远忍不住瞥了一眼四皇子,“这小子可够狂的!” 四皇子的眸光微微一沉,低声道:“我听说羽哥儿前两天找到个使枪的好手,跟他打了七百多招,没分输赢,最后故意落败,全了羽哥儿的面子!” 江韶远愣了一下,“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 屋子里,慕容羽见是顾清阳走进来,知道他和顾清梅是亲兄妹,便没有赶他出去,不过却从怀里摸出一条白色的丝绸帕子,展开后盖住顾清梅的脚,不让她露出一丁点的皮肤在外边。 顾清阳没理他,只是走到桌子旁边,把顾清梅随手放在那里的画拿了起来,“梅子,我先去把画卖了。” 慕容羽却冲他伸出手,“先把画给我看看!” 顾清阳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把画递了过去。 慕容羽解开上边的草绳,慢慢地打开,随后竟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情有些微微的动容。 只见那幅画上,是铺天盖地的花,红色的花,细长的花瓣,蜿蜒出一种诡异的形状,看着却有一种诱人心神的美艳。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直接将疑问的眼神放到了顾清梅的身上,“这是什么花?” “红花石蒜!”顾清梅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 “妳画的?”他的声音又沉下去几分。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慕容羽沉默了一会儿,对顾清阳道:“你去把掌柜的叫进来!” 顾清阳点点头,转身出去,刚好那掌柜的沏了茶端了过来。 “掌柜的,慕容公子请你进去!” “小哥儿,是你呀,又来卖画了?”因为最近这几个月,顾清阳来卖过好几次画了,所以掌柜的认识他,对他的态度很好。 “是啊!”顾清阳答应了一声,转身又走进后堂,从头至尾,都没有拿正眼去看江韶远和四皇子。 搞得两个人很是郁闷,此时见到掌柜的都能进去了,二人也没犹豫,跟在掌柜的身后就走了进去。 因为顾清梅的脚已经被遮住了,慕容羽便没有再赶他们两个离开。 “我瞧瞧,这是什么画?”江韶远大咧咧地走到慕容羽身上,抬眸一看,心中也是一悸,被画纸上妖艳蜿蜒的花朵给震惊了。 “这龙爪花画可真漂亮,羽哥儿,过些日子祖母大寿,不如把这幅画让给我,让我拿去给祖母做寿礼。祖母最喜欢字画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清梅赶忙道:“这花有好几种名字,其中一个名字叫彼岸花,传说,是生长在地狱的一种花,开于黄泉路畔,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花开叶落,有叶不见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乃是传说中的引魂之花。所以,万万不可当成寿礼送给老人家,不吉利的。” “啊?”江韶远顿时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这么漂亮的花,怎么会有这么让人郁闷的传说?” 顾清梅笑道:“良药苦口,玫瑰带刺,美丽的蘑菇都是有毒的,世间事大凡如此。” 江韶远随即敛容道:“姑娘好见识!” 顾清阳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我妹妹画这些画很辛苦的,给个好价钱吧。” 掌柜的紧紧地拧着眉头,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想给他们什么价钱比较合适。 慕容羽开口道:“给他们一百两!” “啊?”掌柜的被他说的这个价钱吓了一跳,因为平常顾清阳拿来的画,他最多也就给三十五两,这个价格已经是很公道了,换成别家,连这个价格都没有。 但是人家才是老板,钱都是人家的,自然是人家说多少就多少。 所以他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便将画收了,然后去了账房,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进来,递给顾清阳,“小哥儿,这是一百两,你收好了。” “多谢掌柜的!”顾清阳同掌柜的抱了抱拳,打开银票看了看,然后交给顾清梅。 顾清梅说:“帮我放手袋里。” 顾清阳便拿过她刚刚丢在桌子上的手袋,把银票给她放了进去。 这手袋就是顾清梅这几天用赶集的时候买的帆布和锦缎做的,只不过她不太擅长针线活,做的不是那么漂亮,只将就能用罢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侍卫拿了个白瓷瓶子和一个白瓷盒子走了进来,将瓶子和盒子放到桌子上,开口道:“药铺的人说,这瓶子里是药油,先用药油推拿一下,再用盒子里的药膏敷到伤处,用布裹了,大概七天就会痊愈。” “你们先出去吧。”慕容羽淡淡地开口,把众人都赶了出去,然后拿起那瓶药油,倒在掌心,将掌心搓热了之后,帮她推拿红肿的脚踝。 顾清梅疼得不停地冒汗,却说什么都不肯哼上一声。 慕容羽给她搓了半天脚,将瘀血活开,才将那个白瓷盒子里黑褐色的药膏给她敷到了脚踝上,又出去让掌柜的给找了一条白绸子把她的脚给包了起来,这才道:“七天之内,不能沾水,不能使力,过了七天以后,把布拆了就好了。” “多谢!”自从敷上药膏,顾清梅便觉得脚踝处凉丝丝的,不再是那种钻心的疼了,诚心地向他说了声谢,然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慕容公子,我先告辞了。” “妳等一下!我找妳还有别的事!”慕容羽见她站起来,赶忙唤住她,然后吩咐侍卫给他打水洗手。 顾清梅想了想,便又坐下了,开口问道:“什么事?” 慕容羽洗完手,走过来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道:“妳的画稿,我都要了!” 慕容羽的这番话,不禁让顾清梅吃了一惊。 不过顾清梅前世久在商场打转,并没有吃惊很久,只是略略有些惊诧,便开口笑道:“那报酬呢?” “悦和绣庄一成的干股,唯一的条件便是,妳每个月都要交出一定数量的画稿,而且以后只能给我的绣庄提供画稿。” 顾清梅听到他的条件,顿时失笑起来,“慕容公子,你的条件可着实太苛刻了些!” 慕容羽自认条件十分优厚,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嫌自己的条件苛刻,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妳为何这么说?” “你这么做,便是买断了我这个人,我就像同你签了卖身契一样,岂不是从此以后没有半点人身自由?”顾清梅淡淡地说。“而且谁知道你的绣庄每年的盈余有多少?若是一年不过才赚上那么一二千两银子,一成的干股,不过才一二百两,还不如我单独画花样子赚的钱多呢。” 慕容羽闻言,鹰眸不禁微微眯了起来,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头脑竟然如此缜密,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但妳若是不答应我的条件,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这郁城中再没一家绣庄敢收妳的画稿!” 顾清梅却一点也不惧怕他的威胁,淡笑着说:“慕容公子身份贵胄,的确是有这个实力的,但是天下这么大,除非你是皇上,不然的话,我还真就不信你能彻底地封杀了我的出路,你肯定会有官场上或者是生意场的死对头,只要你弄不死我,我早晚都能翻身。而且不瞒你说,我心中另有打算,正准备自己做点其它的小生意,画这些花样子卖给绣庄,不过是为了积攒几个本钱罢了,根本就没打算画多久。” 慕容羽却毫不放松,步步紧逼道:“若妳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保证,从今往后,不管是什么生意,妳都做不成!若是妳敢跟旁人合作,除了那人是皇上,否则的话,你敢跟谁合作,我就敢杀谁!” 顾清梅听到杀人这种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如此的轻描淡写,不禁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恼火地瞪着他,“你这是赖上我了?” 慕容羽别有深意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没错,我就是赖上妳了!” 顾清梅听到他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红了。 却见顾清阳猛地掀起门帘走了进来,沉声道:“慕容公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别太过分了!” 他一直都在门口,听着里边的动静,没想到听来听去,却发现慕容羽竟然开始威胁小妹,顿时就火冒三丈。 “四哥!”顾清梅见哥哥要为自己出头,担心他坏了事,赶忙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男子不会真的做出那么过分的事,他不过就是这么一说,为的也只是逼她就范,这不过是商业谈判中常用的手段,以气势和权势压人。 顾清阳却不想忍下这口气,走过来道:“梅子,这生意咱们不谈了,哥带妳回家。” 顾清梅见他说着,便伸手来抱自己,赶忙开口道:“四哥,你别捣乱,他不是在欺负我,而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呢!” ☆、第三十七章 胁迫利诱 顾清阳却全然不信,一径地把她抱了起来,“讨价还价?妳唬谁呢?有这样讨价还价的吗?” 顾清梅不依地在他怀中挣扎,“四哥,你快别闹了,你放下我下去,我难得遇上一桩大买卖,你别让我错过啊。” 顾清阳怕摔到她,不情愿地将她放回到椅子上,没好气地瞪着她,“妳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慕容羽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如今,妳自己也承认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还不肯接受我的条件吗?” 顾清梅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说:“我要知道你绣庄的规模,有多少绣娘,多长时间能出一幅绣品?都卖哪些商品?主要面对的客户群?每年大概有多少毛利?有多少净利?” 慕容羽冲一直在这里随侍的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张掌柜,你来告诉她!” 因为顾清梅之前卖的花样子都是经这位张掌柜的手,所以他对顾清梅十分客气,十分殷勤地回答起她的问题,“是这样的,我们绣庄如今有三十位绣娘,主要是从大户人家接一些床单、被面、帐子等比较繁琐的活计,也会接了外边绣娘的活计放在店里帮她们寄卖,每年的毛利大概有三千两左右,净利大概是两千多两。” 顾清梅马上将怨怼的眼神投到慕容羽的身上,有些无奈地说:“慕容公子,你的绣庄一年才赚两千多两,给我一成干股,我辛苦一年也不过只能赚二百两,这桩生意,我着实没法做!” 在商言商,赔本的买卖她可是不想做的。 慕容羽宠溺地看着她,这女人,谈起生意来,就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他无奈地笑笑,“一年赚两千两那是以前,但是妳那几幅花样子,都被做成了琉璃桌屏,单是这几幅桌屏就能赚上八千两。再加上绣庄原来的收入,今年一年,便是不再画新的花样子,也能有一万两的收入。绣庄之前只有我们三个股东,加上妳是四股,四个人平分,到了年底的时候,怎样也能给妳两千五百两银子,不少了。” “四个人平分?”顾清梅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今已经是六月初了,到年底不过半年时间,若是半年时间赚上两千五百两,的确是不少了,至少,比自己卖花样子强。 想到这里,她说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是你也得答应我的条件!” 慕容羽感兴趣地问:“妳有什么条件?” “第一,你不能要求我交画的时间和数量,画画这种事,是要看灵感的!” 慕容羽想了想,点头道:“好!我答应妳!” “第二个条件……”顾清梅又道。“我刚刚跟你说过,我打算存够钱自己做生意……” “怎么?”她的话还没讲完,慕容羽就不悦地皱起眉头。“妳想到时候甩了这边的生意,自行去发展?” “不!”顾清梅却轻轻地眯起了眼睛,看着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轻声道。“嘉郡王之孙,纯妃娘娘的侄子……” 她说着,突然发出一声轻笑,“这么彪悍的靠山,我若是不抓牢了,岂非是个大傻瓜?” 慕容羽闻言,面上现出一抹笑意,“所以?” “我会给你股份,就算是你给我做靠山的酬劳!不过,届时我肯定会对这边有些疏忽,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见怪!” “好说!”慕容羽满意地点点头,抬眸瞥了一眼掌柜的。“张掌柜,拿纸笔来!” 掌柜的赶忙取了纸笔过来,慕容羽便写了一份股权契约,写完以后,拿给她看,“妳看看还有什么意见吗?” 顾清梅对于合约一向慎重,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合约从头到尾地看了三遍,才拿过毛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印下自己的手印,然后微笑着看着慕容羽,“合作愉快!” 慕容羽便又写了一份股权契约,在两份上都签了自己的名字,印下手印,和她一人一份,二人郑重地把契约收了起来。 顾清梅道:“若是慕容公子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了!” 慕容羽却从腰间摘下钱袋,从里边拿出老大一锭黄金,放到桌子上,推到顾清梅的面前。“这十两黄金,就算是上次那些画稿的钱!” “慕容公子这是何意?”顾清梅不解地看着他。“那些画稿,你不是已经给过钱了吗?” 慕容羽笑道:“相信我,那些画稿比妳以为的,值钱多了!” 顾清梅将那些钱给他推了回去,正色道:“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我就不会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 慕容羽却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然后把那锭黄金塞进她手里,沉声道:“既然妳也知道这些不过是蝇头小利,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还等着妳帮我赚大钱呢!” 顾清梅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话,便不再同他争执,收下了这锭黄金。 她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依照市价,十两黄金可以兑换二百四十两白银。 有了这二百四十两银子,再加上她刚刚赚到的一百两,和之前积攒下来的积蓄,她可以在村子里盖上一个小院,再盖上几间大瓦房。 这些日子,她每天跟旁人一起睡,都快别扭死了,她一向不喜欢与人同寝,而且家中人多,也不利于她设计创作。 “那就多谢了!”她垂下眼帘,注视着他那双正紧紧握着自己的大手。“慕容公子,可以松手了吗?” 慕容羽勾着唇角笑了笑,将手松开,看着她拿过手袋,将金子放进去,笑道:“妳可以走了!” 顾清梅扶着桌子站起身,顾清阳赶忙过来,将她抱了起来,然后离开绣庄,将她放到门口的马车上。 “对了……”顾清梅四下瞧了瞧,没看见自己刚刚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子,于是开口道。“四哥,不如咱们在这等一会儿吧,我刚才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子还没来呢。” 慕容羽是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听了她的话,开口道:“妳先回去吧,我回头让人把那女孩送到妳家去。” “也好!”顾清梅想了想,答应了他的提议,然后笑吟吟地对顾清阳说。“三哥,咱们先去堂姐夫的银铺,我想给二嫂、娘和大伯母买几样首饰。然后再带我去布庄,我想给家里人都买些衣料。再去书画斋,买些冰雪宣和颜料,还要去糕点铺子,买些点心。再去酒楼,给爹买两醰好酒……” “好!”顾清阳知道妹妹如今挣了钱,也不在乎花这几个钱了,便扬起鞭子,赶着驴车走了。 慕容羽站在绣庄的门口,望着驴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眼神一直都是莫测高深的。 张掌柜站在他身边,忍不住低声问:“大少爷,您怎么会让这么个丫头在铺子里占了股份呢?” “你别小看这丫头……”慕容羽说着,冷冷一哼,随后神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她可比你会做生意!” 江韶远贱兮兮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表弟,来,跟体贴的表哥说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怜香惜玉了?” 慕容羽面无表情地把他的爪子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了下去,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知道方毓是被谁打伤的吗?” 江韶远本能地答道:“不是你吗?” 慕容羽淡淡地说:“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伤了!” 江韶远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神情恐惧地扭脸瞥了一眼顾家兄妹消失的方向,不可思议地说:“不会吧?” 慕容羽很满意地看着他的脸色道:“所以,以后别乱说话了,万一把这丫头惹火了,把你这张万人迷的脸孔给毁了,可就糟糕了。” 一旁,一名侍卫牵了马过来,慕容羽翻身上马,从容离去。 江韶远歪着头,扭脸看着四皇子,轻声道:“你怎么看?” 四皇子淡漠一笑,“自从那件事情以后,你见过羽哥儿多看哪个女人一眼吗?” “但是……”江韶远忧心地开口,却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顺其自然吧,总有法子。”四皇子无所谓地从自己的侍卫手里接过马缰绳,也翻身上了马。“走吧,咱们去瞧瞧晓萌那丫头最近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顾清阳和顾清梅找到霍锦华的银铺,到了门前,他停下驴车,将驴子栓到银铺门口的拴马桩上,然后抱了顾清梅走了进去。 顾青鸾正闲闲地坐在柜台后边做绣活,听见脚步声抬起脸来,“咦?你们怎么来了?呦,梅子怎么了?” 顾清阳笑道:“梅子脚崴了,堂姐,给她拿把椅子坐。” 顾青鸾赶忙搬了个凳子出去,“怎么好端端的把脚崴了呢?已经看了郎中了吗?” “看过了,也包扎了。”顾清梅坐下,笑着说。“我跟四哥过来打扰一下,不会耽误妳的生意吧?” “不会不会,我们这铺子一天也没几个客人。”顾青鸾回身,从身后的桌子上拎了茶壶倒了两杯茶端给他们。“来来来,喝水,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想起来进城了?” “我正好才画了个花样子,就让四哥带我来绣庄卖掉。”顾清梅解释着,顺手拿起柜台上的一个素银镯子,上边錾着缠枝梅的图样,虽然样式简单,但是工艺却很精细,不禁夸赞道。“这是堂姐夫做的?可真精致!” ☆、第三十八章 寄卖首饰 “是啊,指着这个手艺吃饭呢,可惜挣不了几个钱。”顾青鸾说着,叹了一口气,旋即笑道。“多亏了刘家大哥,时不时地给我们介绍些生意,又把店铺用那么便宜的价钱租给我们,不然的话,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刘家大哥?”顾清梅纳闷地问。“刘家大哥是谁?” 顾清阳笑道:“是咱们的表哥,大舅的儿子,娘的娘家侄子。隔壁的那间香料铺子就是他的,就是有些不着调,家里娶了四房妻妾,闹得家宅不宁,大舅都快被他气死了。” “哦……”顾清梅这才知道堂姐口中的刘家大哥是谁,不禁讪讪一笑。“我撞了头,全都不记得了。堂姐,妳这里生意不好吗?” “可不是不好!”顾青鸾听她问及生意,不禁打开了话匣子。“这么个小门面,有钱的都不愿意光顾,只好卖些手工简单的。所幸都是街坊邻居,妳姐夫人缘好,也从不掺假短人分量,通常有人办嫁妆什么的,都愿意来光顾,就是赚不了几个钱。” “倒是妳表哥,虽然看着花里胡哨的,却蛮会照顾亲戚的,时常会介绍些大户来跟妳姐夫订做几样首饰,虽然活不多,但是好在价钱还不错。不过他这香料铺子最近生意不好了,说是想要转出去,已经跟我们打了招呼,若是买家不愿意继续把铺子租给我们的话,我们还得另外再找地方。” “哦?”顾清梅听了,便眼前一亮,觉得这简直是太好的机会了,做首饰的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设计图之外,还有手工。 一个有着好手艺的工匠,可是千金难求的。 她看了霍锦华的手艺,虽然不能和现代的工艺相比,但是这手錾花的手艺已经算是极难得了,她相信,若是加上自己的调教,日后他的手艺肯定还会有提高的。 “堂姐先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便是你们日后没法子再开这铺子也没关系,在家里弄个小工坊,我会不时地来找堂姐夫做些东西的。” 顾清梅说着,便从手袋里拿了几张设计图出来,“这不,我这又有活找堂姐夫做了,这几张……呃……花样子上的东西,妳瞧瞧,姐夫可做得出来?” “这……”顾青鸾看了一下那几张图,见上边都是一些样式妖艳华丽的镯子,不禁瞪圆了眼睛。“梅子,这个……是妳画的?” “嗯!我想请堂姐夫把这些镯子做出来,然后就放在你们的店铺里寄卖,若是卖了的话,赚的钱一人一半。” 顾青鸾转身冲后堂喊道:“相公,你出来一下!” 不一会儿,后堂的门帘一挑,一脸憨厚的霍锦华从后边走了出来,“哎呀,是阳哥儿和梅子啊,你们怎么来了?” 他很热情地跟他们两个打招呼。 顾清梅笑道:“我是来请堂姐夫帮忙,再打些别的东西。” 霍锦华憨憨地笑了笑,“上次妳让我打的那些戒指,还满意吧?” “当然满意了,堂姐夫的手艺我还信不过吗?”顾清梅捧了他两句,伸手指着顾青鸾手中的图纸道。“堂姐夫瞧瞧,这几样东西可做得出来?” “这是……”霍锦华纳闷地瞧着图纸上的首饰,忍不住一样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问道。“梅子,这……是妳画的?” “是啊,堂姐夫,这活可做得?”其实这些镯子,若是有现代的流水线工艺,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做出来,可惜这里是古代,打个普通的光面镯子都得花上大把的时间,更别提那种镂空工艺的。 “做是能做,就是……”霍锦华露出为难的神情。“就是很花时间。” “没关系的,你不忙的时候再做,做完了就摆在店里,算我在这里寄卖,一两银子做出来的镯子,记得少了二两别卖。”顾清梅笑道。“好了,堂姐夫,剩下的事我和堂姐谈,你去忙吧。” 霍锦华应了一声,“你们先别忙着走,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吧。” “多谢堂姐夫的好意了,不过今天可不行,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我难得进趟城,下次吧,下次进城我再留下来吃饭。”顾清梅拒绝了他留饭的好意,把他打发进后边干活,然后对堂姐道。“堂姐,妳这些首饰都是什么价钱?” “妳要买吗?”顾青鸾问道。“妳若是想要,给个本钱也就行了。” 顾清梅便选了三副镯子,三根簪子,还有一堆银锁片,然后问道:“这几样,一共多少钱?” 顾青鸾笑道:“这些东西,妳就给十两银子吧。” 顾清梅拿了二十五两银子递给她,“堂姐,咱们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跟妳客气了,这二十五两银子,是订做那些镯子,和买这些首饰的钱。” 顾青鸾无奈地说:“我知道妳买这些首饰是干什么用的,我娘和二婶的首饰都让祖母给要走了,妳肯定是给她们买,我收妳个本钱,已经是不合适了,怎么还能赚妳的钱呢?” “瞧妳这话说的,妳不挣钱,难道去喝西北风吗?”顾清梅道:“我还得去买些别的东西,再去看看二嫂,就不多留了。” “那好,我也不多留妳了,阳哥儿,你小心照顾着梅子,可别让她那脚再伤了。”顾青鸾叮嘱了一声,把二人送了出去。 二人赶着车,又来到一家布庄。 顾清梅挑拣着,选了一些好料子,买了不少。又去了专门去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买了些颜料和冰雪宣,又给顾清阳买了两块上好的墨条,和几支毛笔,身上带的现银也花得差不多了,这才对顾清阳道:“四哥,咱们去找二嫂吧,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家,我想顺便把给她买的镯子和簪子拿给她。” 顾清阳点头答应,带着顾清梅来到扬威镖局。 扬威镖局在东大街,敞亮的黑漆大门,镇日的开着,门口还立着两座汉白玉的石狮子,门口有两个负责通报的门房,身上全都穿着赭红色的劲装,腰间扎着黑色的牛筋板带。 镖局的墙外立着不少拴马桩,此时拴马桩上栓着几十匹骏马。 因为镖局的前院是接生意的地方,经常车来车往的进出货物,所以大门并不像寻常的有钱人家,砌出高高的台阶,而是和地面齐平,便于马车出入,大门里边也没有砌影壁墙,宽敞的院子可以一览无遗。 就见院子里,门口左右对称着的是两间门房,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间正厅和一左一右两间花厅,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一间是账房,一间搁置些杂物,一间给值夜的镖师休息用,剩下的几间都是库房,遇到怕雨水的货物通常放到里边。 院子的一侧摆着一个兵器架子,架子上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各种武器。 一群蓝衫侍卫训练有素地站在院子里,警惕地四下警戒着。 大厅的正中间,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全身上下皆是江湖草莽的气息,身上穿着一袭深蓝色的织锦长袍,不过袍角却撩了起来,掖在腰间黑色的牛筋板带中,好便于行走。 他长得一张大圆脸,虎目生威,容貌十分威严,此人便是镖局的主人,总镖头田大壮。 在他的左下首,坐着四皇子。 江韶远坐在四皇子身边,对面则坐慕容羽。 说起来这一行身份贵胄之人,之所以会出现在郁城这小小的一间镖局中,实在是有一段故事。 话说二十年前,田大壮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出门保镖,路遇老穆郡王次女江涴馨从南方祖宅回都城的时候,被劫匪所劫,随从和车夫死得一个都不剩了。他恰好保镖路过那里,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护送江涴馨一路去了都城。 英雄救美的结局基本上都差不多。 江涴馨因此对他倾心,到了都城之后,便毅然决定下嫁与他。 穆郡王一家书香门第,最重门风,小女儿同一男子相处两月有余,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听,于是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而轩辕默的母亲纯妃娘娘名唤慕容晚香,乃是慕容羽的亲姑妈,而慕容羽的母亲名唤江惋若,是江韶远的亲姑妈,江韶远还有一个二姑妈,便是这位田总镖头的夫人江涴馨。 所以这几个人全是姻亲。 此次皇上来郁城附近的皇家园林避暑,他们三个全都随行,因为没有旁的差使,便经常会来镖局串门子。 顾清阳在镖局门口将马栓好,然后对顾清梅道:“这里不是咱们自己家,二嫂在这里做事,咱们尽量少给二嫂找麻烦,咱们就别进去了,我去拜托他们把二嫂请出来,妳把东西给了二嫂,咱们就回家。” 顾清梅点头道,“我也正要跟你说,车上这么多东西,得留人看着,既然这样,你去把二嫂叫出来正好省了咱们的事。” 顾清阳走到镖局门口,正想开口请门口的门房帮忙通报一声,却突然听到一声轻叱,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正对着大门的大厅中倒飞了出来。 随后,一个身形高挑的妙龄少女从里边追了出来,同那男子拳来脚往地打在了一处。 ☆、第三十九章 不打不相识 顾清阳原本只是打算让门口的门房去给二嫂传个话,没想到看到这样的一幕,他顿时眉头一拧,二话不说便闯了进去。 门房想要拦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院子里的侍卫们见他闯进来,纷纷围拢过来,试图将他拿下,但他却十分轻易地便突破了几名侍卫的阻拦,只须臾间便来到正在打斗的二人面前。 慕容羽正将田家大小姐田晓萌的双手交叉着禁锢在肩膀处,田晓萌的脸涨得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挣脱,力气却不如人家大,怎么也挣不脱。 顾清阳伸出手去,死死地攥住慕容羽的手腕,冷声道:“慕容公子,男子汉大丈夫,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跟我打!” 说着,他用力将慕容羽的手甩开,随后扭脸瞥了一眼田晓萌,“田小姐,妳没事吧?” 他考中了秀才,便进城在城里的书院念书,一直都是二哥二嫂照应他,因此因缘际会地认得了田晓萌。 田晓萌一看他来了,赶忙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顾四哥,他们是来踢馆的,你帮我教训他们!” 院子里的众人听到她这番话,顿时全都满头黑线,慕容羽更是哭笑不得,“我来踢馆?晓萌,妳也讲讲道理好不好?” 却听田晓萌的身后响起一个不悦的嗓音,“萌儿,不准胡闹,惹了妳表哥生气,看娘怎么教训妳!”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大约三十七、八岁的贵妇,模样生得异常艳丽,身上穿着一袭粉蓝色的撒花软锦长袄,姿态雍容地款款而来。 田晓萌高高地嘟起嘴巴,“娘,人家就是想着,顾四哥的功夫那么好,所以才想让他露一手,跟表哥切磋切磋,女儿也好学习学习嘛!” 江氏没好气地说:“妳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地跟着娘学针黹,偏偏一天到晚的舞枪弄棒,到处闯祸,这郁城的青年才俊都快被妳得罪光了,眼瞅着都没人敢娶妳了,还不知道收敛,叫顾小哥儿看着多笑话!” 田晓萌却一点也不嫌害臊,笑眯眯地对顾清阳眨了眨眼睛,甜甜地笑道:“顾四哥才不会笑话我,对吧,顾四哥!” 顾清阳这才知道,人家原来是表兄妹在切磋武功,自己这档子闲事管得有些没有理由,一张俊脸不禁有些发烧,赶忙冲江氏抱了抱拳,“夫人,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田小姐是在同人切磋武功,冒昧了。今日前来打扰,是想找我二嫂说几句话,还请夫人允准。” 田夫人江氏声若莺啼,听起来异常悦耳,“顾小哥儿,你太客气了,你这么偏着我家萌儿,我可是求之不得了。快里边坐,今日家中来了几位子侄,正好给你引见引见,你们都是年轻人,日后也好亲近亲近。” “多谢夫人好意,既然今日府上忙,在下便不打扰了,告辞!”顾清阳正想离开,却被田晓萌一把扯住了袖子。 田晓萌从前因缘际会地认得了他,从此一颗芳心便着落到了他的身上,偏他对自己冷淡得要命,她老也看不见他,如今有个机会能见到他,她怎么能由着他就这么告辞呢,所以她着急地说:“顾四哥,你别走啊,今天难得热闹,你就留下来吃饭吧。” 顾清阳神情尴尬地说:“田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妳放开我!” “我就不!”田晓萌自小就是男孩子性格,任性地说。“除非你肯答应我留下来吃饭!” 慕容羽趁这个机会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顾清梅,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顾清阳,“你妹妹呢?” 顾清阳随口答道:“她在门口!” “你说什么?”慕容羽顿时有些生气,骂道。“她一个姑娘家,脚又受了伤,你竟然把她一个人丢在门口?若是再被人抢了怎么办?” 说着,他不等顾清阳辩解,转身就往外跑,来到门口,看到顾清梅一个人坐在车辕上,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街景,不禁松了一口气。 顾清梅看到他突然间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禁有些讶异,一时间忘了说话。 还是慕容羽先开口,“妳怎么不跟妳哥一起进去?” “呃……我在等他把我二嫂叫出来,你怎么在这里?”顾清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就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 有人说,第一次相遇是巧合,第二次相遇是偶然,那么第三次相遇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短短的几天,她就一连遇到他好几次,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今天一天,便遇到他两次。 这……到底是什么? 慕容羽不由分说地伸手将她从车辕上抱了起来,“妳哥暂时出不来,我带妳去里边休息一会儿!” “哎——等等!”顾清梅见他转身要走,赶忙道:“车上还有东西呢!” 慕容羽冷着脸,对一向跟他形影不离的随风道:“随风,把车子赶进院子里去!” 慕容羽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了顾清梅走进镖局,神情自若地走进前厅,将她安置在一张椅子上。 顾清梅觉得有无数道暧昧的眼神从自己的身上扫过,不觉脸上一阵火烫,尴尬地冲众人点点头,“各位,打扰了!” 江韶远脸上涎着欠揍的笑,开口道:“这可真是巧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缘分,咱们竟然又见面了。” 慕容羽嫌他话多,瞪了他一眼,然后给她介绍道:“这位田总镖头是我姨夫!” 顾清梅收起心头的尴尬,落落大方地冲田大壮道:“田总镖头,家兄家嫂在贵镖局做事,一向由总镖头照应,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说一声感谢。” 田大壮豪爽地笑道:“一直听说清唐有个妹妹,就是从来都没见过,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比我家那野丫头强多了。” 顾清梅客套道:“总镖头过誉了!小女子不过是个乡野村姑,如何能与小姐相比?” 慕容羽又道:“这位是四皇子!” “四皇子?”顾清梅口中念叨着这个称呼,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挑。“莫非是当今皇帝的儿子?” 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遇到了个皇上的儿子。 轩辕默看到她的表情好玩,忍不住逗她,“恭喜妳,答对了!” 顾清梅冲他微微点头,“小女子脚崴了,没法子给四皇子施礼,还请四皇子不要见怪!” 轩辕默别有用意地瞥了一眼慕容羽,笑道:“不见怪,不见怪!难得见到表弟怜香惜玉,我怎么敢见怪呢?” 听了他明显的调侃,顾清梅顿时红了脸,暗道这个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这么不正经。 慕容羽却完全无视四皇子,又伸手指了指江韶远那张长得有些妖孽的俊脸,淡淡地说:“他叫江韶远,是我舅舅的儿子,已经娶亲了,女儿五岁,儿子两岁!” 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刻意,大厅中的几个男子听了之后,都在闷笑。 顾清梅听出他的暗示,忍不住脸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旁人成没成亲,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冲江韶远笑道着点点头,“江公子!” 这时,江氏很强势地带了顾清阳进来,“顾小哥儿,来来来,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四皇子,当今纯妃娘娘所出。他叫慕容羽,是我外甥,他叫江韶远,是我娘家侄子。” 顾清阳尴尬地一一给众人施礼,他本想告辞,但是没想到慕容羽竟然将小妹给抱了进来,他总不能丢下小妹一个人回家,只好跟着江氏走进大厅。 江氏道:“两年前,我和萌儿去观音寺上香,结果遇到老爷江湖上的仇人带了人来寻仇,萌儿那三脚猫的功夫你们也知道,怎么能是那些高手的对手?若非正好遇到顾小哥儿,我和萌儿这两条命就交代了,他可是我们娘俩儿的救命恩人。我把顾小哥儿交给你们了,今儿得留他吃顿饭,好好感谢感谢他,你们若是让他走了,可别怪我翻脸。” 话说两年前,江氏带着女儿去上香,却遇到她夫君昔日行走江湖时的仇人,带了手下前来寻仇,母女二人的小命差点便交代了,幸好巧遇了顾清阳,这才得救。 从那时起,她就对这个年轻人很是中意,只可惜,这个年轻人十分有自知之明,知晓她家是皇亲,自卑于身份,不敢高攀。她话里话外地也试探过马云裳,但马云裳也无动于衷,她这边是女方,又不好主动上门去求亲,便一直这么耗着,心里早就急得要死。 女儿都十七了,眼瞅着就满十八岁了,若是再不出嫁,可就成老姑娘了。 至于门第之别,她从未在乎过,不然的话,以她穆郡王嫡出次女的身份,断然不可能嫁给一个莽夫。 江韶远一向最是伶俐,听到二姑妈这么说,马上起身走过来,一把握住顾清阳的手,“顾老弟,相逢就是有缘,咱们接连巧遇,更是缘上加缘,今天你说什么也不许走了,留下来陪我们哥儿几个喝几杯。” ☆、第四十章 镖局千金 他早就成了亲,对于男女之事自然不陌生,见到田晓萌那副撒娇卖萌的样子,便知道她定是动了春心。再加上江氏对他前所未有的热情,怎么能猜不出江氏是存了什么心思? 虽然顾清阳和田晓萌门不当户不对,但是人家的爹娘都没给脸子看,他自然乐见其成。尤其刚刚那副场面,那么多侍卫在场,顾清阳竟敢跑出来英雄救美,而且毫不胆怯,很轻易地便博得了他的好感。 在他们的世界中,从来都不缺阿谀奉承的人,只缺有骨气的人。 他不由分说,强按着顾清阳坐到椅子上。 田晓萌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清阳屁股后边走进来,一屁股便霸占了顾清梅身边的位子,笑眯眯地对顾清梅道:“这位一定是清梅妹子。” 顾清梅客套地笑道:“妳怎么知道?” “我听顾二嫂说起过妳!”田晓萌偏着身子,双手托着腮,一脸讨好的笑容。“妳身上这件衣裳可真好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样式!” “多谢!”顾清梅有礼地道谢,心说妳当然没见过这样的样式,这衣裳可是她自己根据从前看过的汉服图片改良过来的,同这里的衣裳款式都不一样。 她笑吟吟地看着这个女孩,“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哎呀,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叫田晓萌,我的年纪应该比妳大,妳叫我晓萌姐就好,妳的脚怎么受伤了?严重不严重?不如在我家住几天,等脚伤养好再回去!” 顾清梅笑道:“多谢晓萌姐的盛情,不过家中的爹娘还在等着我和四哥,所以我们不便久留。” 田晓萌却得逞地笑道,“但是顾四哥已经答应我娘,留下来吃午饭了,顾二嫂做的饭可好吃了。” 顾清梅心中忍不住好笑,她以前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电视剧却也看过,这位田小姐分明就是想要倒追她四哥。 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这可不行,我和四哥出来了这么久,若是耽搁得时间太久,家中的爹娘会担心的。” 田晓萌嘟起嘴巴,怕她不肯留下吃饭,赶忙向慕容羽投去求助的眼神。 慕容羽好笑地说:“这好办,随风,派个人,去顾家庄,跟顾清梅姑娘的家人说,她和她四哥要晚些才能回去。” 顾清梅道:“我和四哥是来找我二嫂的,有些东西想交给她,还是不打扰了!” 江氏瞪了她一眼,嗔怪地说:“妳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难得来一趟,怎么能不留下吃顿午饭?这眼瞅着就晌午了,难不成还想和妳四哥饿着肚子回家去不成?小翠,小翠。” 随着她的叫声,一个身穿翠色衫子的小丫头从大厅一侧的屏风后边跑了出来,屏风后边是茶房,这小丫头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厨房,把顾二嫂请来!” 小丫头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马云裳怯怯地走了进来,她疑惑地看了一眼端坐在大厅里的顾清阳和顾清梅,施礼道:“总镖头,夫人,小翠说我小姑子来了,有事找我,所以我过来看看。” “二嫂!”顾清梅赶忙站了起来,用金鸡独立的姿势,一跳一跳地向二嫂跳了过去。 马云裳被她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想扶她,但是慕容羽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把将她捞回座位上,“你瘸着个脚乱跑什么?有什么话坐着说!” 顾清梅面红耳赤地瞪了他一眼,叫道:“四哥,你过来扶我出去,我和二嫂说话。” 这家伙,也太肆无忌惮了,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搂搂抱抱的。 顾清阳收到召唤,刚想起身,江氏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坐着,这么多人呢,哪里用得到你来服侍?” 顾清阳俊脸通红,坐在那里如坐针毡,他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江氏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这样的一桩婚事,他着实高攀不起。 除非……除非他高中,得个一官半职,不然的话,万万不敢接受对方的好意。 江氏笑道:“裳姐儿,我今儿想留妳小叔子和小姑子在家里吃个便饭,妳让厨房里的人多准备一些好菜,再把老爷存的好酒拿一醰出来。对了,妳小姑子说,有话同你说,羽哥儿,你帮下忙,把顾姑娘带到偏厅去,让她们姑嫂说说话。” “是!”慕容羽闻言,马上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走吧,我送妳去偏厅,和妳嫂子说话。” 顾清梅看到马云裳诧异的眼神,微微有些羞窘,不过还是尽量镇定。 马云裳虽然讶异小姑子怎么会受到慕容羽这样的照顾,但是却很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冲田总镖头和大厅中的众人施了一个礼,转身跟了出去。 慕容羽将顾清梅放到偏厅的椅子中,然后很是自在地坐到她身边,并且招呼道:“顾二嫂,别站着,坐啊!” 马云裳又怎么敢坐?当下便推托说不敢,站到了一旁。 顾清梅虽然懊恼,但是想着自己此时腿脚不便,于是对慕容羽道:“劳烦你跑个腿,我那驴车上有几个首饰盒子,你去拿一个四方的和一个长的过来。” 马云裳乃是田家的家生子,从小便在田家长大,后来是田总镖头赏识顾家老二,才将她许配给顾清唐的,自然知道慕容羽的身份,闻言不禁诚惶诚恐起来,“梅子,妳怎么能支使慕容少爷?有什么东西,还有我去拿吧。” “没关系,我去吧!”慕容羽被支使得很愉快,走到院子里,从停在一边的驴车里拿出顾清梅说的东西。 趁着偏厅里没有旁人,马云裳着急地问道:“梅子,妳跟慕容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可是皇亲国戚,他的亲姑妈乃是皇上的宠妃纯妃娘娘,咱们家跟他可是门不当户不对!” 顾清梅笑道:“我知道,我没想跟他怎么着,不过是今天碰巧遇上,因为他我崴了脚罢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同他是门不当户不对,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便是想要同他发生点什么,那也是不可能的,除非她能拥有足以匹配他的身份,不然的话,便是真能嫁给他,过门以后,面对的也只会是羞辱和不屑。 马云裳低声道:“妳知道就好,我就怕你不知深浅地想要攀高枝,回头再伤了自己。” 顾清梅微微一笑,没说话,因为慕容羽已经拿了东西回来了,她从慕容羽手中接过那两个盒子,放到桌子上,推到马云裳的面前,“二嫂,我给妳买了一对镯子,和一根簪子,因为不知道妳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回家,所以给妳送了过来。” 马云裳知道小姑子是好意,可仍然推辞道:“妳又花这份钱做什么?妳辛辛苦苦地画花样子,赚点钱也不容易,还不如留着给妳自己做嫁妆呢。何况夫人才赏了我一对鎏金镯子,我有戴的。” “夫人赏的是夫人赏的,我给的是我的,这是两码事。至于我的嫁妆,我自己赚,不用妳来操心。” 顾清梅说着,打开四方的盒子,红色的硬纸壳做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对上边錾着百合花的素银镯子,她拉过马云裳的手,将镯子给她套进手腕。 马云裳本来想躲的,可是又觉得那样实在是太矫情了,于是便没躲,由着她将镯子套进自己的手腕里。 顾清梅又拿出一根凤头簪,单脚站起来,帮二嫂插进发髻中,然后眯着眼睛笑起来,“瞧,多好看!” “顾二嫂,顾二嫂……”却见田晓萌大呼小叫地从外边跑了进来,一脸喜气洋洋的神情,拉住马云裳的手道。“妳知不知道顾四哥最喜欢吃什么菜?妳教我做好不好?我想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给顾四哥吃。” “千万不要!”马云裳神情紧张,同慕容羽一起,异口同声地拒绝了田晓萌的提议。 田晓萌马上不高兴地撅起嘴巴,“你们做什么这么大的反应?难道我的厨艺很差劲吗?上次我爹还说我炒的青菜好吃来着。” “不是……”马云裳违心地说。“小姐的厨艺自然是好的,只是厨房脏,小姐是千金贵体,怎么好进厨房呢?若是弄脏了衣裳就不好了。” 田晓萌无所谓地说:“一件衣裳,有什么关系?脏了就让丫鬟拿去洗嘛!” 马云裳又道:“小姐的手保养得这么白,又这么嫩,若是做了粗活,把手弄粗了,就不好了。” 田晓萌不高兴地说:“顾二嫂,妳这话就不老实了,妳瞧我的手,上边全是练武落下的茧子,哪里又白又嫩了?” 慕容羽见马云裳尴尬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晓萌,顾姑娘的脚崴了,身子不太方便,妳不如带她到妳屋子里去,妳们两个聊天。” 田晓萌顿时接受了慕容羽的提议,连连点头道:“对嘛对嘛,一帮大男人说话,有什么意思?左不过就是那些国家大事,妳还是去我房间的好,我房间里有床,咱俩歪着说话。” 她心中暗想,只要把妳留下,还不怕顾清阳也留下吗? 马云裳闻听此言,却本能地扭脸去看顾清梅,用眼神示意她拒绝慕容羽的提议,带着顾清阳赶紧走。 她早就看出来田晓萌对小叔子有意,但是想到自家的身份,不愿意日后有人戳小叔子的脊梁骨,说小叔子攀高枝,早就暗示过小叔子,尽量疏远田晓萌。 ☆、第四十一章 顾小姐的阴谋 而小叔子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没想到今天却发生这样的事情,田总镖头竟然会同意留顾清阳吃饭,这实在是让她有些诧异。 顾清梅接到马云裳的示意,犹豫着刚想开口,慕容羽却不由分说地已将她抱了起来。 马云裳也不好开口阻止,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将顾清梅抱出偏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后,回去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慕容羽抱着顾清梅,熟门熟路地向后院的方向走去,扬威镖局一共有前后三重院落,每一重院落的东西两侧都带有两个小跨院,前院的两个跨院住的都是镖师,没成亲的住在西跨院,成了亲的住在东跨院。 田总镖头夫妇住在中院,田总镖头还有个小妾,当年江氏生了田晓萌之后,伤了身子,便一直再无所出。于是当时还在世的田老夫人便做主,从娘家选了个表姪女赏给田总镖头做姨娘。田总镖头虽然心里不待见那姨娘,但是江氏也觉得不能让他断了后,所以这位沈姨娘才给他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住在中院的东跨院。 中院的西跨院则是客房,至于厨房,则设在前院的倒座里。 田晓萌并几个丫头住在后院。 慕容羽将顾清梅送到田晓萌的房间中,把她放到花厅中正对着门口的罗汉床上,罗汉床上铺着厚厚的软垫,上边还摆着柔软的靠垫。 田晓萌忙里忙外地招呼着她的丫鬟给顾清梅上茶,上点心,上小吃,生怕一个招待得不好,她再带着顾清阳跑了。 慕容羽安置好顾清梅,淡笑着对她说:“妳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到前边去看看!” 田晓萌赶紧跟着慕容羽跑了出来,“表哥,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慕容羽笑道:“怎么?想跟表哥说什么悄悄话?” 田晓萌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小声道;“表哥,今天你得帮我一个忙!” 慕容羽问:“什么忙?” 田晓萌突然间有些扭捏地说:“你要想法子把顾四哥给灌醉了!” 慕容羽用怪异的眼神瞪着她,戒备地问:“妳想霸王硬上弓?” “谁要霸王硬上弓了?”田晓萌不依地跺了下脚,娇嗔道。“人家只是想留顾四哥的妹妹晚上陪我一起睡。” 慕容羽忍不住好笑,故意逗她,“我还以为妳看上的是那位顾四哥,原来妳看上的是人家的妹妹呀!” “表哥!”田晓萌闻言,恼羞成怒地踩了他一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才没看上他妹妹呢,我是想拉个盟友而已,若是我能跟他妹妹交上朋友,有他妹妹帮忙在他面前说些我的好话,我就有希望了……” 田晓萌说着,突然委屈起来,眼眶都红了,“你都不知道,他对我多冷淡,今天还是头一次为我出头呢。我知道他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不好,才自卑,不敢向我提亲的。可是他那么聪明,他可是乡试的头名解元耶,娘说他一定能中举,中进士。以后他当了官,就能配得上我了。可是他年纪也不小了,家中也应该快为他说亲了,我不能让他娶别人。” 慕容羽一向疼爱这个性情爽直的表妹,闻言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上赶着倒追男人,妳也不害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害臊的,我光顾着害臊了,若是他被别人的女人抢跑了可怎么办?”田晓萌凶巴巴地瞪着他。“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你要是不帮的话,下次看到姨妈,我就告诉姨妈你欺负我!” “好好好!”慕容羽故意做出一副没辙的表情。“妳都这么说了,我敢不帮吗?万一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被我娘打屁股,里子面子可就全丢了。” 田晓萌马上换上笑脸,挽住他的胳膊,讨好地说:“表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慕容羽抬手,轻轻地弹了她脑门一下,“知道我疼妳,妳还看见我就打我!” “嘿嘿……”田晓萌干笑了两声。“我就是想看你的功夫长进没。” 田晓萌等他走了,回到房间里,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罗汉床上放着一张小炕桌,她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顾清梅,“清梅妹妹,妳说亲了没?” 顾清梅在这里也不拘束,舒服地靠着靠枕,手上端了杯茶,小口小口地啜饮。 说起来,这倒是她穿越到这个地方以来喝的最好的一杯茶了,平常在家里,她都是喝白开水来着。虽然乡下的井水甘甜,但她一向喜欢饮茶,只可惜她刚刚才积攒了一些银钱,衣食住行还没完全解决呢,自然顾不得这等奢侈的消费。 如今,她最多也就只能买得起一两银子一两的茉莉花茶,更好的茶叶可买不起。 听到田晓萌的问题,她一边喝着茶,一边摇了摇头。 “那……”田晓萌赶忙追问道。“顾四哥说亲了吗?” “说了……”顾清梅想逗逗她,故意拉长了音,果然看到她变了脸色,然后又接道。“那是不可能的!” 田晓萌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双小手拍着胸脯,眼神怨怼地瞅着她,埋怨道:“清梅妹妹,妳太坏了!” 顾清梅一本正经地问:“妳喜欢我四哥啊?” 田晓萌闻言,低头用手指头搅着一条绣着缠枝梅花的浅绿色手帕子,委屈地说:“可是顾四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顾清梅将手中的茶盅放到桌子上,笑道:“门不当,户不对,我四哥不敢高攀,晓萌姐还是另选佳婿吧。” 田晓萌吭哧吭哧地支吾了半天,小声道:“可是我只喜欢顾四哥!” 顾清梅语重心长地说:“晓萌姐,我同你说实话,我家很穷,连给妳的聘礼都给不起,而妳是堂堂的千金小姐,妳认为,我四哥有可能会委屈妳吗?” 田晓萌赶紧辩解道:“顾四哥又不可能会穷一辈子,他可是乡试的头名解元呢。以后一定能中举、中进士的。妳也看到了,我舅舅和姨夫都是当官的,四皇子也跟我家关系很好,将来让他们提携提携顾四哥,顾四哥肯定会平步青云的。” 顾清梅淡淡地说:“妳认为我四哥有可能会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吗?” 田晓萌张了张嘴,她的性子像她爹,单纯,脑袋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听到顾清梅这么说,顿时一脸委屈地低头拧着手中的手帕子,小声道:“那怎么办?” 顾清梅看着她纠结的小模样,却故意装作没看到,这件事情,可不是女方一厢情愿的,她怎么也得探探四哥的口风,若是四哥不愿意,便是田晓萌再好,她也不能帮她。 “小姐!”一个小丫鬟从外边走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女孩。 田晓萌纳闷地看着那女孩,问道:“她是谁?” 那女孩赶忙低眉顺眼地开口道:“回小姐话,奴婢云深,是刚刚被这位小姐买下来的丫头。” 小丫鬟道:“是表少爷让人把她送过来的,说是交给顾小姐处置。” “哦……是这样啊,小雀,妳带她去洗个澡,换件衣裳,再带她过来。”田晓萌马上利落地做了安排。 “是!”那小丫鬟赶忙带了云深下去洗澡换衣裳了。 田晓萌扭脸问道:“这丫头是在哪儿买的?长得也太标致了些。” 顾清梅便将刚刚路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田晓萌听了气得要命,“那些黑心肝的老鸨子,专门干逼良为娼的缺德事,也不怕遭报应!” 顾清梅笑道:“她们若是怕遭报应,不就不干缺德事了吗?肯定是不怕遭报应才干缺德事的。” “小姐,小姐……”一个小丫鬟突然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了进来。 田晓萌不禁立起眼睛骂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没瞧见这里有客人吗?没的让人笑话咱们家没规矩!” 小丫鬟被她一骂,委委屈屈地瞥了顾清梅一眼,然后屈膝道:“四皇子妃来了,夫人让奴婢来叫小姐出去迎接。” 田晓萌赶忙起身,对顾清梅道:“妳略坐坐,我去把四皇子妃请进来!” “妳去吧,不用管我!”顾清梅点点头,心中暗道,自己今日进这趟城,可真是值回票价,不光结识了这么多高干子弟,如今,就连四皇子妃也能见上一面,若是能和四皇子妃打好关系,说不定对于自己将来开首饰铺更有助益。 却见田晓萌刚刚迎到门口,便见到一个艳惊群芳的大美人在江氏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她的模样生得异常美艳,一张鹅蛋脸,眉若远山,乃是螺子黛悉心画成,一双杏目,顾盼生姿,小巧的琼鼻,挺拔而饱满,一点樱唇,上边点着当下时兴的桃红色胭脂,更加显得水润丰盈,让人恨不得尝上一口。 她身上穿着一袭淡金色的织锦宫装,炎炎的五月天,竟然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头上则戴着繁重的金冠,金冠上缀着十二颗龙眼大的东珠,竟是按照正经的皇妃服色着的装。 田晓萌很显然同她很熟,见到她后赶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四皇子妃,什么风把妳也给吹来了?我才和四皇子说,来也不带妳一起来,害我也没个说话的。” ☆、第四十二章 四皇子妃 四皇子妃端庄地笑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今日四皇子来了这里,正是在庄子里闲得无聊,想着大热的天,妳娘的年纪大了,不好让她跟着妳跑来跑去,才过来找妳说说话的,顺便也蹭顿晌饭吃。” 田晓萌马上义愤填膺起来,“四皇子也太过分了,去哪里也不同妳讲一声,回头看我不骂他!” 四皇子妃的神情顿时闪过一抹黯然。 江氏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妳胡说八道什么呢?他们男人都是做大事的,难免会忘了交代一句半句的,还不快请了四皇子妃进去坐。” 田晓萌轻轻地吐了吐舌头,然后笑吟吟地上前挽住四皇子妃的手,道:“四皇子妃,我带妳进屋里说话,我跟妳讲,今日巧了,我这里有个妹妹,极是伶俐,一会儿让她陪着妳聊天。” “哦?这么说,妳这里今日倒热闹!”四皇子妃很快就扫去了刚刚的些许不快,和田晓萌一同进了屋子。 顾清梅已经扶着炕桌站了起来,见到从外边进来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心中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难怪能当四皇子妃,果然是美得让人惊艳。 她幽幽下拜,轻声道:“民女顾清梅,见过四皇子妃,因民女脚伤了,礼数不周全,还请四皇子妃不要见怪。” “哎呦呦……”四皇子妃打量着她身上的衣着,只觉一眼看去,这炎炎夏日的,便不觉得热了。“来人,还不快把这位姑娘扶起来!” 马上有宫装打扮的丫鬟过来,将顾清梅扶了起来。 四皇子妃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身上的衣裳,她今日穿的是那件偏唐装的衣裳,忍不住赞道:“妳这衣裳的样式倒真是稀奇,我还从未见过有这样穿的,更显了这高挑的身段儿。” 顾清梅赶忙自谦道:“不过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样式罢了,民女也是图个凉快,平日都是住在乡下地方,也没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倒叫四皇子妃笑话了。” “怎么会?这样好看的衣裳,我都有心做上一件了。”四皇子妃说着,径自坐到了罗汉床上。“妳们也别站着,坐下说话。” 顾清梅自知自己的身份和她没法比,没敢与她平起平坐地坐在罗汉床上,便坐到小丫鬟搬过来的一张绣凳上。 四皇子妃道:“夫人,您是当家主母,定有不少事情要忙,这里有晓萌妹妹和顾姑娘陪我聊天便好,您自去忙您的。” 江氏赶忙施礼道:“既然如此,那民妇就退下了,晓萌,妳好好招呼四皇子妃,若是惹了四皇子妃不高兴,可仔细妳的皮!” 田晓萌闻言吐吐小香舌,撒娇一般地开口道:“四皇子妃,妳瞧我娘,如今越来越像河东狮了。” “死丫头,没大没小!”江氏睨了她一眼,便告辞离开了。 田晓萌道:“来人,赶紧换一壶新沏的茶来,要表哥前些日子派人给送过来雪山寒香。” 她屋里的小丫鬟闻言,赶忙过来,轻手轻脚地从炕桌上取走茶壶,不一会儿便送了一壶新茶过来。 “表哥说,这雪山寒香是四皇子赏他的,如今我可是借花献佛了。”田晓萌说着,摆了摆手。“一个个都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做什么呢?还不赶紧请了姐姐们下去歇息喝茶?” 她的小丫鬟倒是机灵,听她这么一说,赶忙三三两两地扯了跟随四皇子妃一同来的丫鬟们,将她们请到别的房间里去休息,自然不忘一人送上一个厚厚的荷包。 四皇子妃身边只留了一个得力的大丫鬟。 四皇子妃笑道:“还是妳机灵,她们几个天天都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我眼前,看得我都烦了。” 她说着,移了视线看向顾清梅,虽然顾清梅说自己是乡下出身,但她却能看出顾清梅有着良好的仪态,坐在那里,腰背挺直,双膝并拢,不但不像乡下人,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未必比得过她的仪态,不禁笑道:“顾姑娘,我光顾着和晓萌说话,倒是冷落了妳。” 顾清梅赶忙道:“四皇子妃说哪里话,四皇子妃不计较民女出身寒微,愿留民女在旁,已是民女之幸,怎么还敢奢求其他?” 她这一番话虽然说得有些贬低自己,但是人在屋檐下,焉敢不低头,人家可是四皇子妃,随便一句话惹恼人家,自己都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她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可不想小命莫名其妙地丢了。 “顾姑娘实在是自谦了,我倒是知道晓萌她娘的为人的,最是孤傲,寻常的女子从来都入不得她的眼,如今肯留妳在晓萌这里,又肯引见妳同我认识,足以见得姑娘的不一般。妳在我面前,也万万不要拘束,有什么说什么便好,咱们一同聊着天,也好打发时间。” 顾清梅笑道:“四皇子妃抬爱,清梅焉敢不从,只是,若是我什么话说错了,四皇子妃千万不要笑话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瞧妳这话说的,就像我见过多大世面似的,其实说出来也不怕妳笑话,我寻常见的,也不过就是家中院子里那四四方方的天,如今有幸跟着皇上出来避暑,已是天大的世面了。反倒不如妳们,可以到处跑跑。”四皇子妃说着,语气中不免透出萧瑟的意味。 顾清梅自然知晓,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比得上自己这样自由的,闻言,不禁很是同情她,不禁说道:“其实照我说,四皇子妃大可不必如此自怜自艾,日子是自己过的,乐子也得自己找。四皇子妃不如好好的想想,如何找些打发时间的事情来做,这样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也能让四皇子不敢小觑了妳。” 四皇子妃听了她的话,涩然一笑,“妳说得倒是轻巧,可是除了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咱们女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咱们女人能做的事情多着呢,就看四皇子妃最擅长什么了?” “我最擅长的……”四皇子妃忍不住凝眸,仔细地想了想。 田晓萌在旁边笑道:“若是四皇子妃最擅长的,莫过于规矩了,行动坐卧全是规规矩矩的,这么大热的天,还照着皇妃的服色穿这么多衣裳,也不怕中了暑气。” 四皇子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若是没了规矩,那还得了,岂非是叫人笑话?” “哎——”顾清梅却适时地插言道。“这便是四皇子妃可以做的事情了,既然四皇子妃最擅长规矩,为何不开一间只招收女学生的书院?请些从宫里出来的,专门教人规矩的宫女,去各地,找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多多地收了她们的学费,像调教公主皇妃一样,教导她们的礼仪,以及如何理家、化妆、服色搭配、迎来送往、厨艺等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应当掌握的才能。这样一来,又能打发时间,又能赚些私房钱,何乐而不为呢?” 四皇子妃听了她的提议,愣了半天,明明是一件极为无趣的事情,怎么到了她的口中,不仅成了打发时间的事情,还能成为一桩听起来极为有意思的生意呢? “这个主意好!”田晓萌兴奋地拍手道。“四皇子妃,妳若真的肯开这么一间书院的话,那我也要掺一股。” 四皇子妃忍不住笑起来,“我倒真是想剖开妳的这颗小脑袋瓜儿,瞧瞧里边都是怎么长的?怎么竟连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 顾清梅笑道:“我也是听晓萌姐说四皇子妃最擅长规矩,才这么随口一提,想来那些大户人家都是注重规矩的。” 四皇子妃正色道:“妳既这么说了,我也不瞒妳,我虽然身份贵胄,是人人艳羡的四皇子妃,但我心里的苦楚却是比谁都多。尤其是在银钱方面,四皇子一年只有一万两千两银子的俸禄,以及一万亩田地。我嫁过来的时候,娘家也不过陪送了五千亩田地并一个庄子,而几个别院都是花钱的,一分钱进项没有,每隔几年还要我拿出银子来进行修缮。” “四皇子那一万亩田地的盈利我从未见过,我自己的五千亩田地,并两个铺子,年成最好的时候,一年加在一起也不过只能赚个一万两的银子,若是年成不好,连五千银子都赚不来。若是寻常百姓家,这些钱可是了不得的一笔财富,可是在都城,这些钱却不过是杯水车薪。单是迎来送往,每年少说就得一万两银子的开销,再加上府里人多,各种开销都是极大。每年皇上寿宴、太后寿宴,几位皇妃的寿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加上府里还有十几位夫人姨娘……” 四皇子妃说着,睃了旁边的田晓萌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晓萌,今天我说的这些话,妳可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 田晓萌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她是单纯,但是她绝对不傻,不然的话,四皇子妃也不会同她交好。 四皇子妃冲顾清梅招了招手,“别在下边坐着,晓萌,快扶顾姑娘坐到床上来,咱们坐得近了好说话。” 田晓萌赶忙依她的意思,将顾清梅扶到罗汉床上坐着,自己也将凳子搬近了一些。 ☆、第四十三章 书院的建议 四皇子妃低声道:“清梅梅子,虽然俗话说得好,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但我和妳一见如故,妳又给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我心里已经将妳当成了知己。也不怕妳笑话,我手里的钱,是真不够花,现在整天都在想着,到底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多赚些钱。妳刚才给我出的这个主意,算是点醒我了,我只是想不明白,若是把束脩定那么高,怎么会有学生来呢?” 顾清梅笑道:“只要四皇子妃可以说动几位官宦之家的小姐进入书院,还不怕那些富户争先恐后地把家中的闺女送到书院来?谁不想攀上官宦之家的小姐?哪怕是个庶出的,在那些乡绅富户的眼中,也是高攀不上的。等名头打出去,从书院中出去的女学生,必定是各个大户人家争相迎娶的,这样一来,那些大户人家就会更加踊跃地将女儿送过来。恐怕到时候,就连那些中产之家,也会争先恐后地将女儿塞进书院接受教导。” 这是现代贵族学校的经营理念,把贵族和平民分开,可以赚取高额的学费,也可以给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学生们提供一个彼此交往的空间,为他们今后的人生奠定更坚实的基础。 四皇子妃一双杏眸,直勾勾地看着顾清梅,仿佛顾清梅是从哪里跳出来的怪物一般,好半天,才攸地展颜一笑,“妳这个鬼灵精,等我回去将书院操办起来,必定给妳一成的干股。” 顾清梅笑道:“干股不干股的,我倒是不在乎,四皇子妃开书院,必定得拉着宫里的娘娘和皇亲贵胄一起入股,又哪里有我掺和的余地?只是我打算明年去都城做些小生意,到时候还得请四皇子妃照应。” 四皇子妃伸出手来,握住她的小手,表情十分诚恳地说:“清梅妹子,旁的话我也不说了,到时候妳来都城,一定要来找我,办书院的事情,我还得找妳给多多的拿主意呢。” 顾清梅道:“只要四皇子妃不嫌弃我多嘴多舌的乱出主意就好。” “瞧妳说的,这是什么话?”四皇子妃松开她的手,突然间得了一桩可以赚钱的买卖,她的心情变得异常轻松,不过很快又纠结起来。“只是不知道筹办这样一间书院,需要多少银钱?” 顾清梅道:“四皇子妃不是有五千亩地吗?只是不知这五千亩地都在什么地方?” “在都城附近。” “既然在都城附近,何不就将这五千亩地利用起来?一开始也只能是试水,不能投资太大,先盖上几栋二层的小楼,弄出百十来个房间。学生的房间,每两人一间,教导嬷嬷的房间一人一间。” “再盖出几间宽敞的教室,用高高的围墙围了,平日里大门一关,一应吃食由庄子供应。学生的服装全都找成衣铺子订做成统一的样式,也免得学生们相互攀比。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书院的收费一定要贵,只有这样,才能显出这些在书院中念过书的女孩子的矜贵。一个学生,一年的收费至少也要两千两。” “啊?”四皇子妃闻言,不禁略略有些踌躇。“可是……我听说都城最有名的书院,一年的学费也不过只有一百二十两。” 顾清梅笑道:“那些有钱人家,家中随便的一个丫鬟仆妇,身上的衣裳都得二、三十两一件,两千两对他们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单是给她们订做统一的服装,便得多少钱?而且,为了显示矜贵,书院的招生必须要有限额,就招五十名学生,或者招一百名学生。晚来的,给多少钱也不让进,而且每人限带一名丫鬟。物以稀为贵,到时候再打出宫中教导嬷嬷的旗号,还不怕那些有钱人家捧着银子给您送来?就算不为旁的,单只您四皇子妃的身份,便是他们打着灯笼都巴结不上的,有了这样的机会,谁会错过?” 四皇子妃听到这里,不禁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罢了,我果真是老了,脑筋连妳半分都及不上。” 顾清梅哂然一笑,“四皇子妃的脑筋哪里是不及我,只不过我是个闲人,每天有得是时间胡思乱想,不像四皇子妃,家中管着那么一大摊子事情罢了。” 旁边的田晓萌不依地嘟起嘴巴,“四皇子妃,从前妳来了,都只和我聊天,如今有了清梅妹子,你就不搭理我了。” 四皇子妃笑道:“我哪里是不搭理妳,只是听了清梅妹子的一番话,一时忘了形罢了。” 田晓萌起身,坐到她身边,扭股糖似的搂住她,“我不管,妳若真想开这么一家书院,我也要入股,我这些年将压岁钱和零用钱都存了下来,也有几百两银子了。” 四皇子妃忍不住用手指点着她挺翘的小鼻头道:“哎呦,我们晓萌也想着赚钱了,是不是想留着做嫁妆?” 田晓萌嘿嘿笑着:“还是四皇子妃最了解我!” 四皇子妃笑骂道:“这丫头,越来越不害臊了!” 过了一会儿,江氏领着小丫鬟送了午饭过来。 江氏指挥着小丫鬟们把饭菜摆到饭桌上,笑着说:“四皇子妃,咱们这里是粗茶淡饭,比不得妳的四皇子府,好在厨娘的手艺还算不错,妳可别嫌弃。” “夫人说哪里话来?妳家的厨子手艺好,可是谁都知道的。”四皇子妃起身,由丫鬟们服侍她洗手。 她带来的一个小丫鬟,用了专门用来验毒的银钎子,将所有的饭菜和酒都验过,又试吃了一下,这才退了下去。 顾清梅也在丫鬟的服侍下,用香露洗了手,又用茶水漱了口,然后在四皇子妃的招呼下入了席。 江氏道:“顾小姐,妳可千万不要拘束,别看四皇子妃身份贵胄,可她小时候却镇日里跟在我屁股后边笑闹呢。” 四皇子妃笑道:“清梅妹子很对我的心,虽是初识,我却愿与她交心。” “既然这样,那我可就代她谢过四皇子妃了。”江氏对顾清梅异常热情,竟然借口她的脚伤了,亲自帮她布菜。 “妳二嫂的厨艺自小就好,原本,她同妳二哥成亲以后,我就该放她出去,让她回家去操持家务了。可我又实在是舍不得她的厨艺,才一直留着她。” 顾清梅道:“夫人能看得起二嫂,是二嫂的福气。” 江氏笑道:“瞧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却这么懂事,也会说话。晓萌,妳得跟妳清梅妹妹好好学学,老大不小了,却跟个野丫头似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乱跑,四处闯祸。” 田晓萌不高兴地说:“娘,人家就是不喜欢绣花嘛,上次妳逼着我绣花,害我差点把手指头都戳烂了。” 江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将一只鸡腿夹到她的碗里,“妳还有脸说?妳呀,少说点话,少出点丑,我就阿弥陀佛了!” 顾清梅笑道:“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晓萌姐姐天真烂漫,乃是性情中人,清梅自愧不如,夫人无须太过苛责。” 江氏放下筷子,坐到她身边,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妳们两个可以合得来就最好了,对了,妳四哥如今说亲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但是顾清梅却知道,这是人家刻意问的。 她心下暗道,自己这位四哥倒是真有本事,不光把人家小姑娘勾引得心猿意马的,连人家的娘亲都这么稀罕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四哥的模样确实生得不错,又有一种特别清冷的气质,她还记得当时她第一次见到四哥的时候,也被四哥的模样震慑住了呢。 当时看着四哥关心的样子,她还在心里猜测过,这个人会不会是她的夫君呢。 后来得知是她的哥哥,她心中还着实失望了一下下。 她心中想着,口中却道:“家中生活困顿,四哥又一向心思高远,总是说,不取得功名,不好让姑娘家跟着他受苦。” 江氏笑道:“男儿当如是,如此说起来,妳四哥倒真是个男子汉,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心上人?” 顾清梅莞尔笑道:“这是四哥的私事,我不好打听。” 四皇子妃在一旁道:“夫人莫非是看上人家的哥哥,想招来当上门女婿?” 江氏见她竟然将此事挑明了,于是就坡下道:“她那个哥哥妳是没瞧见,模样咱就别说了,妳瞧着她的长相,便知道她哥哥必定是差不了。而且学问又好,武功又高,那可是文武双全,极难得的人。上门女婿什么的我就不敢想了,人家若是肯把咱们家的这个野丫头娶回去,我就该念佛了。” 四皇子妃瞥了一眼突然间变得羞羞答答的田晓萌,笑道:“说起来倒是我忽略了,晓萌如今也十七了吧?” “下个月便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了。” “那的确是该说亲了。”四皇子妃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顾清梅。“这么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顾清梅笑道:“也不能那么说,只是家中的条件在那里摆着,门不当,户不对,不敢高攀。” 江氏动手给她倒了一杯酒,“这是自家酿的桂花酒,味道甜滋滋的,又没什么后劲,妳尝尝。” “多谢夫人,我敬夫人一杯。”顾清梅不好推拒,又不想由着她灌自己,端起酒杯故作客套。 ☆、第四十四章 主动提亲 江氏只得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小啜了一口,然后又热络地给她夹着菜,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我这个女儿呀,可真是让我头疼得要死,让她念书,她就跟椅子上有针扎她似的,说什么都坐不住。让她学针黹,却只会把针往自己的手指头上戳。让她学厨艺,炒出来的菜简直能把人毒死,上次她爹吃了她炒的一盘菜,足足拉了三天的肚子。” “娘——”田晓萌被娘亲揭了短,面子上挂不住,不依地撒娇。 江氏瞪了她,没好气地说:“吃妳的饭,插什么话啊?倒叫妳清梅妹妹笑话妳没规矩!” 田晓萌不高兴地嘟起嘴巴,用手中的筷子戳着碗里的大米饭。 江氏继续笑道:“虽然我这个女儿一身都是缺点,不过好在性情爽利,心地善良,就算不会操持家务,但是以我们家的家世,她若是出嫁,必定会带上几个随侍的丫鬟,家务什么的也不需要她操心。” “是啊!”顾清梅奉承道。“真是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气,能娶得到晓萌姐姐。” 四皇子妃插言道:“妳说这话不老实,就凭妳那小脑袋瓜儿,虽然现在是门不当户不对,但是我相信,只要给妳几年的时间,妳还不得成了富甲天下的地主婆?田家虽然家世不错,田伯父却身无功名,也是一介布衣。妳哥哥但凡是个肯上进的,不外经商也好,去考个功名也好,总能配得上晓萌。” 江氏笑道:“四皇子妃可算是说进我心坎里去了,我们也不求女婿大富大贵,当什么封疆大吏,只要他肯上进就行。最好家中再有间房子,办喜事的时候别让亲戚们看着太不成样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会亏了她,我在徐家庄那边,还有三千亩地和一个庄子,她若成亲,自然都是给她做嫁妆的,几个丫鬟的嚼用,也花不到夫家的钱。” 顾清梅笑道:“夫人一片爱女之心,让人感动。” 四皇子妃开口道:“我和夫人乃是故交,晓萌便像我亲妹妹一般,如今既然我赶上了,我就给做个主,清梅妹子,妳可主得妳得了妳哥哥的事?” 顾清梅沉吟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开口笑道:“哥哥的事情我是不敢主,但是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不好说些什么,而且爹娘都是朴实的庄户人家,若是说亲,肯定是想着门当户对,万万不敢高攀。但是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江氏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攸地笑起来,“我就说顾姑娘是个聪明的,倒是我钻了牛角尖了。芍儿,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顾姑娘剥几个虾子吃。” “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赶忙走过来,轻轻巧巧地站到顾清梅身边,用筷子夹了一只虾子,用手剥掉壳子,将虾仁放到一只白玉般的小瓷碟中,然后放到顾清梅的面前。 顾清梅的食量本就不大,没一会儿便吃好了,丫鬟将残羹剩饭撤下去,奉上茶水,给她们漱了口。 江氏陪着顾清梅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道:“四皇子妃,顾姑娘,男人们喝酒,时间长,妳们不要着急,让晓萌陪着妳们聊天。我身子不好,每天中午都得睡个午觉,我先去歇了。” 四皇子妃道:“瞧夫人说的,这里就跟我自己的家似的,还用夫人来照拂我?” 顾清梅也笑道:“夫人请自便,不需要招呼我的。” 江氏离开以后,径自来到厨房,马云裳正在和旁的厨娘一起用饭,见到夫人来了,赶忙起身,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这才走过来,施礼道:“夫人,您怎么来厨房了?这里油烟大,还是到外边说话吧。” “也好!”江氏笑吟吟地转身走出厨房,厨房的门口是一片花圃,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花圃里种了一丛蝴蝶兰,娇柔的花朵散着淡淡的馨香气息。 江氏笑道:“妳家小叔和小姑是今儿的客人,本来不该让妳还在厨房忙活的,可是妳也知道,咱们家就妳的手艺最好,今天四皇子又来了,只好辛苦妳了。我这会子要去午睡,妳吃了饭,替我去晓萌那里,陪妳小姑说说话。” 马云裳不自在地点点头,“是!” 江氏转身进了中院,停下脚步,对随侍的丫鬟道:“去把李管事叫来!” 丫鬟得令,转身走了出去。 江氏带着别的丫鬟回了自己的房间,小丫鬟送上茶水,她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不一会儿,丫鬟带进来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这个男子是江氏嫁进田家时,跟着陪嫁过来的,名叫李辉,专门复杂帮江氏打点陪嫁的土地和庄子,对江氏十分忠心。 “夫人,您叫我!” 江氏点点头,“李辉,如今郁城附近的土地,都是什么价钱?” 李辉忙到:“大概五分银子一亩。” “那你用账上的钱,给我置办个三百亩的小庄子,离城里近一些,田契地契都写顾二嫂的名字。” 李辉微微一愣,却没有多问,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告辞了。 顾清梅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到罗汉床上,继续和二人聊天喝茶。 喝了两盏茶,四皇子妃道:“我刚刚喝了几盅酒,这会子有些乏了,晓萌,借妳的屋子躺一躺。” 田晓萌知道她有午睡的习惯,闻言赶忙叫进来一个小丫鬟,“芳儿,西暖阁收拾出来了吗?” 小丫鬟道:“才四皇子妃来的时候,夫人就吩咐我把西暖阁收拾出来,好给四皇子妃歇晌了,如今被褥全都换了新的,还焚了檀香。” 田晓萌对四皇子妃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妳才是我娘的女儿呢,连这歇晌的习惯都一样,定要焚些檀香才好睡下。” 四皇子妃起身道:“小时候和妳母亲住邻居,经常过府去缠着她,我的诗词,针线,都是她教的,也没少在她那里歇晌,倒是得了这么个习惯。清梅妹子,我就不陪着妳了,歇了晌,太阳也没那么大了,我也该走了。妳的脚伤了,我也不便请你,等过些天,我再让人给妳下帖子,请妳到我那别院去,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关于开书院的事,把细节都敲定下来。” “那我便等着四皇子妃的帖子了。” ☆、第四十五章 奴婢云深 四皇子妃去了院子里的西暖阁歇息暂且不提,顾清梅和田晓萌则继续喝着茶水聊天。 丫鬟小雀这才将云深带了进来,云深早就洗好澡,也换了衣裳,只是四皇子妃来了,一直没敢带进来,如今给她用了饭,见四皇子妃去歇晌了,才敢将她带进来见人。 却见云深一进来,顾清梅和田晓萌就全都愣住了,为什么呢?只因这云深生得实在是太标致了,身段窈窕,粉面桃腮,弯弯两条柳叶长眉下,是明眸若灿,鼻似悬胆,一张朱唇如樱花盛开,粉嫩粉嫩的,竟是有沉鱼落雁之容,瞬间便将她们两个全都比了下去。 顾清梅惊讶地问:“妳就是云深?” 云深微垂着头,怯怯地说:“是!奴婢便是云深!” “慕容少爷让人赎妳,花了多少银子?”顾清梅在心里合计着,这丫头是自己要买的,总不能让慕容羽花钱,所以想打听清楚价钱,回头好还给慕容羽。 却听云深颤抖着声音,支支吾吾地说:“五……五百两……” “什么?”顾清梅顿时便觉得仿佛有一大群乌鸦从她的头上飞过,五百两?有没有搞错?她的全部身家大概都没有五百两。 想着,她开口道:“妳不是说妳的卖身银子只有十两?” 云深的头埋得更深了,“奴婢的卖身银子,确实只有十两,但是……恩公打伤了那么多人,那鸨儿硬是要了五百两的药钱,才肯将奴婢卖掉。” 田晓萌在一旁笑道:“妓院的老鸨子都是死要钱,凡是过了她们手的姑娘,不扒层皮下来才是新鲜的。” 顾清梅发愁了,这么一大笔钱,她一时片刻的,要怎么筹给慕容羽? 她正发愁呢,却听门口守门的丫鬟出声道:“表少爷来了!” 门口的翠玉珠帘被人掀开,慕容羽从外边走进来,满身的酒气,进来后,他站到罗汉床边,端起顾清梅面前刚刚倒好的一杯清茶,仰头便喝。 “哎——那是我的杯子——”顾清梅见他竟然拿了自己的杯子喝水,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慕容羽将空杯子放回到她面前,故意逗她道:“急什么?我又不嫌你脏!” 顾清梅没想到这家伙的性子竟然这么恶劣,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我嫌你脏!” 田晓萌责怪地瞪了表哥一眼,“表哥,你真恶心人,丹儿,快给顾姑娘换个杯子。” 慕容羽口中喷着酒气道:“妳这丫头,可真没良心,我喝这么多酒是为了谁呀?” 田晓萌怕他说出自己拜托他把顾清阳灌醉的事情说出来,赶忙从罗汉床上跳下来,拎起炕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你不就是想喝茶吗?我给你倒,来来来,赶紧喝,你想喝多少都成,这一壶都给你行不行?” 她说着,端起那杯茶递到慕容羽的嘴边。 慕容羽摇摇头,伸手接过茶杯,一屁股坐到她让出来的地方,低头慢慢啜饮。 田晓萌狗腿地站在他身边,给他捶着肩膀,讨好地说:“表哥,你辛苦了,顾四哥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羽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暗道女大不中留,“他喝多了,我让随风把他送到客房去了。” “那我去看看他!”田晓萌说着,便往外跑。 慕容羽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这丫头,真是女大不中留。” 顾清梅心中有些疑问,但是碍于屋子里有丫鬟在,于是没有问出来,只是从炕桌上拿起丫鬟新给拿来的一只茶杯,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慕容羽从袖筒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然后瞄了一眼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的云深,开口道:“这是这丫头的卖身契,妳收好了。” 顾清梅将卖身契拿到手中,打开看了一眼,有心扯了放这丫头自由,可是又担心万一被她那舅舅知道她得了自由身,到时候再来找自己要人,就害她掉进火坑了,所以还是把卖身契叠好收进了手袋里。 然后看着慕容羽道:“我听说你花了五百两赎这丫头?” “嗯!”慕容羽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邪气。 顾清梅肉痛地把自己的钱袋拿了出来,从里边拿出他给自己的那锭金子,和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他面前,“我现在只有这些,还欠你一百六十两,等我筹到钱,就还给妳。”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妳还钱了?”他没好气地把那锭金子推还给她,然后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抿着嘴唇笑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妳绣个帕子给我,就当谢礼了!” “可是我……”顾清梅险些说出自己其实不会绣花,她只是会画花样子而已,可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心道好险好险。 万一这件事情说出来,回头让自己家里人知道了,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可是靠一手精湛的绣活挣钱供五哥念书的。 “可是什么?”见她好像要拒绝自己,他眼睛一瞪,伸长手抓过她的钱袋,把桌子上的金锭子抓了之后塞了进去,板着脸道。“妳要是不答应,我就让人还把她送倚翠阁?” 云深听他这么说,吓得赶紧跪到地上,哀求道:“公子,奴婢求求你,千万不要再把奴婢送去那种地方。你想要帕子,奴婢会绣,你想要多少,奴婢都绣给你……” 慕容羽却一脸厌烦地冷声喝道:“出去!” 他想要帕子还不容易,家里有得是针线上的人可以绣给他,还用得着这丫头来献殷勤,他只是想要顾清梅绣的罢了。 云深被他冷冷的一喝吓到,怎样也想不到,这男子竟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以自己这般模样,竟然无法得到他半点垂怜,心顿时就有些冷,也有些难堪,于是跪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顾清梅看不下去,她毕竟是在现代生活过三十年的现代人,受的是平等教育,讲究的是人人平等,穿越到这里之后,自然有各种不适,尤其是见不得这些人有事没事的就给人家跪下,于是开口道:“她本就是个可怜人,你又凶她做什么?你不就是想要个帕子吗?我绣给你就是了,不过我可先说好,我手艺不好,到时候你可别嫌丑。” 慕容羽见她答允送帕子给自己,便得意地笑起来,然后凝眸望着她清秀的脸孔,开口道:“我要旁人没有的花样!” “是是是,我的大少爷!”顾清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尽是娇嗔的神情,顿时看得他心中一荡,只觉眼前这女子毫不娇柔做作,更是让他心动。 ☆、第四十六章 玉簪花 顾清梅扭脸看着云深还在下边跪着,没人叫她起来,她也不敢起来,怕她在慕容羽面前会拘束,于是开口道:“云深,妳也别跪着了,快起来,出去到廊下坐会儿,等回家的时候,我会记得叫妳。” 云深这才站起身,低着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忽然有些安静,只有静静的呼吸声。 慕容羽脱了鞋子,往里坐了坐,舒服地靠着靠枕,闭上了眼睛,神情十分自在。 顾清梅叫过一个小丫鬟,“妳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赶忙施礼道:“奴婢春儿。” “春儿,妳们小姐这里有没有书?” “书?”小丫鬟瞪大了眼睛,露出好笑的神情,摇头道。“我们家小姐看见书就头疼,房间怎么会有书呢?” “不拘什么,书也好,插画本子也好,只要是上边有图有字的,都行,给我拿本来解闷。” 小丫鬟认真地想了想,笑着道:“这个还真有,您等着,我去给您拿去!” 小丫鬟走出东边的卧房,不一会儿便拿了一本书出来,放到炕桌上,“顾姑娘,您看这个行吗?” 顾清梅拿起那本书,看着上边“田家剑谱”四个字,有些啼笑皆非,这分明是一本剑谱,可是她压根就不懂武功,随意翻了翻,看到里边只是画着几个人形的小人,她也看不懂,只好丧气地放回到桌子上,“我看不懂这剑谱,还是给妳家小姐放回原处吧。” 小丫鬟拿了剑谱,走进东里间的卧房,给放了回去。 慕容羽闭着眼睛道:“无聊?” 顾清梅轻轻地“嗯”了一声,“只是不习惯闲着。” 慕容羽睁开眼睛道:“春儿,去准备笔墨纸砚来,纸要熟宣纸,笔要细一些的。” “啊?”春儿抬手挠着头道。“我们小姐这里哪里有笔墨纸砚啊?早就让小姐砸了!” 慕容羽不耐烦地说:“我说妳这丫头怎么这么笨啊?妳家小姐这里没有,就去夫人那里拿啊!” “哦!”春儿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家夫人可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所以赶忙跑了出去,找到江氏的院子,跟江氏的丫鬟要了笔墨纸砚,拿了回来。 慕容羽勾勾下巴,冲顾清梅道:“画着玩吧。” 顾清梅笑吟吟地抬眸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知道怎么让我打发时间。” 慕容羽倒了些茶水在砚台里,然后拿起墨条帮她磨起墨来,“妳多画些花样子,我的绣庄生意也能好一些。” 听他提及绣庄的生意,顾清梅忍不住问道:“之前卖给你的那些花样子,让你赚了多少钱?” “那些花样子太复杂,如今绣庄的绣娘们两人绣一幅,也只绣出了富贵花开和心静荷花两幅,全都做成了琉璃桌屏,一幅卖给了淳王府,一幅卖给了睿王府,全都卖了两千两银子。” “琉璃?”顾清梅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熟悉的词汇,忍不住惊讶地问道。“这里有琉璃?” 慕容羽不解地问:“什么叫这里有琉璃?” 顾清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描补道:“我是说,这里哪里产琉璃?” “青铜山山脚下有几个村子,专门烧琉璃瓦,以供皇宫和王孙贵族盖房子用,不过偶尔也会烧一些如水晶一般的琉璃板,可以做成琉璃屏风,因为太稀罕了,所以价钱十分昂贵,一尺大小的便要百两银子。做这琉璃桌屏,但是一块琉璃板就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再加上檀木底座,成本就在七八百两。” 顾清梅对他说的这些却不感兴趣,只是在脑子里寻思关于琉璃的事情,在二十一世纪,可是没人再用琉璃瓦来盖房子,而是将琉璃发展成了摆设和首饰等装饰品。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寻找到一点商机呢? “喂,妳在想什么?”慕容羽见她手上抓着毛笔,却没有画画,而是在静静地出神,不禁开口问道。 “我在想……”顾清梅回过神,轻声道。“是不是可以做些琉璃饰品来卖?” “琉璃饰品……”慕容羽沉吟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据我所知,琉璃的烧制工艺十分复杂,烧十件也未必能成一件。” “所以若是成功了,便是天价!”关于琉璃的制作工艺,她也有些了解,别说是古代,便是科技高度发展的现代,烧制琉璃的成功率最多也不过只有七成。 但是她对于琉璃的行情,更加了解。 别说是在古代,就是在现代,一般情况下,用现代的工艺烧制出来的玻璃杯,也就几块钱或者十几块钱一个,可是用古法烧制出来的琉璃,价格可就贵了,一对小酒杯都能卖好几百块钱,利润可是惊人的。 慕容羽顿时对她这句话产生了兴趣,“那妳有什么主意?” “我暂时还没什么主意,既然要烧制,就要烧制特别的东西,才能引起客人的兴趣,毕竟是物以稀为贵。” “那妳就慢慢琢磨吧。”慕容羽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饰品生意毕竟不同于衣裳布匹的生意,衣食住行,百姓们要生活,总是离不开吃穿,这是最基本的。 在这一点上,他和顾清梅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顾清梅坐在那里,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低头在纸上勾勒出一朵素雅的玉簪花。 慕容羽起身,走到她身边,笑道:“我瞧瞧,妳画的这又是什么花?这是……玉簪花?” 顾清梅道:“对,这是玉簪花,色如白玉,未开时如簪头,绣在浅粉色、浅绿色、或者浅蓝色的帕子上最为好看,黑色的帕子也行。” 她将这幅玉簪花的花样子放到一边,又画了一幅,仍是玉簪花,只是与上一幅含苞待放的玉簪花不同,这一幅却是一半的花开,另一半含苞待放。 画好这幅,她又画了一幅花瓣全开的,这才作罢。 慕容羽瞧着她认真作画的样子,不觉有些发呆。 自从那一日,她靠在他的怀中,说她想嫁他,还说她只有十五岁,让他给她时间,好拥有一个足以匹配他的身份时,他就对她有了好感。 这几日,她的身影不时地会浮现在心头,搞得他心烦意乱。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知道,他是喜欢上她了。 突然,响起一阵翠玉珠帘的碰撞声,他被惊到,扭过头,便看到马云裳一脸尴尬神情地站在门口,于是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站起身道:“妳嫂子过来找妳了,我今日喝了不少酒,困倦得很,去客房睡一会儿!” ☆、第四十七章 绝不为妾 第四十七章绝不为妾 顾清梅目送着他走出去,心中闪过一抹疑惑,只觉得这个男人今天的所作所为很奇怪。 马云裳怕人说闲话,忙完厨房的事才过来,看到旁边有小丫鬟,没敢提及刚刚的事情,只是道:“夫人叫我过来陪妳说说话,小姐呢?” 顾清梅苦笑道:“田小姐听说四哥喝醉了,去看四哥了。” 马云裳不禁神情一变,嘴唇翕动了一下,却终是没敢当着小丫鬟的面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田家小姐是铁了心想要赖上顾清阳了,不然的话,不会连这种自毁名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在礼法森严的夙夜王朝,别说是大户人家,便是小门小户,也绝对不准未出嫁的女孩家去服侍男人的,就算那男人是未来的夫婿都不可以。 偏田家小姐做事大胆,那些礼教说法一向都弃之敝履,殊不知,在外边早就坏了名声,这郁城的大户人家,提起田家小姐来,谁不鄙夷地撇撇嘴?不然的话,又怎么会今年都十七岁了,还没人来上门提亲?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女子年满十三,便会有人陆续上门提亲了。 “嫂子,妳还是辞了这份工,回家去住吧。”顾清梅提议道。“如今,我能赚钱养你们,等到明年,咱们买些地,盖个小庄子,让妳管着,可好?” 马云裳正色道:“妳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这当嫂子的,倒要妳这个小姑子来养,说出去人家还不笑话我?再说了,妳今年都十五了,最多再在家中留一年,便该说亲了,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哪里还能管得了娘家这些事。” 顾清梅也正色道:“二嫂,我也和妳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不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是不会嫁的。” 不然的话,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她是绝对不会每天混吃等死的过日子的,她肯定得做出一番事业才行,而这个时代的一般男子,跟中国古代一样,不外乎都是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是绝对不会容许一个女人比自己能干的,那样的话,岂不是会让他们觉得自己靠女人养,吃软饭? 而豪门大户的男子,又怎么能看上她这样的出身? 就像慕容羽那样的男子,她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的,就算攀上了,最多也只是给人家做个侍妾的命。 听说,在这样的时代,做妾还不如做丫鬟呢,至少做丫鬟还能和家人往来,可是做了妾,家里的亲人便要断了联系,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正经亲戚了。 想着,不禁便有些意兴阑珊,创业艰辛,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足以匹配慕容羽的身份。 “瞧妳,说什么胡话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妳若是不嫁,爹娘岂不是让人笑话死?我知道妳现在能挣钱,但是那是妳挣的,不管你挣多少钱,将来都得带走做嫁妆。爹娘有我和二哥养老,花不到妳的钱。” 顾清梅知道二嫂是这个时代传统的女性,思维和自己不一样,也不同她辩驳,只是要她坐下,同她拉些家常。 马云裳只坐了一会儿便说要走,厨房里,她是管事,需要去安排晚饭了。 顾清梅知道她如今是在给人家做事,也没留她,由着她走了。 与此同时,客房之中—— 田晓萌双手捧着腮,静悄悄地坐在床边,瞧着躺在床上的俊俏男子,只是不停地傻笑。 她很少能见到他,便是见到他,他也总是躲着她,很难能有机会让她这样好好地看看他。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 “呀——”她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歪,竟然从凳子上给摔了下去,狠狠地摔了一个屁股墩。 听到她的哎呦声,他忍不住轻轻地抿起嘴唇,起身趿上鞋子,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妳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还不是被你吓的。”田晓萌委屈地拍打着身上的土。“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醒了?” “我要是不睡着,妳那表哥还不知道要怎么灌我呢?妳没事吧?”他关心地问。 “没事,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摔。”她傻兮兮地笑了笑。 他有些犯难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幽幽地说:“妳这丫头,让我该怎么办?” 她委屈地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说:“他们都说我不害臊,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傻丫头!”他突然笑着把她拥进怀中,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想,若是能中了进士,有了前程,那时,妳若还没嫁人,便来妳家提亲的。” 她听了他的话,蓦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在他怀中说道:“你……你……你是说……” 她还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勾起了她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吻了下去…… 江氏走进女儿的房间,见到女儿不在房间里,赶忙问小丫鬟女儿的去向,得知女儿竟然去照顾酒醉的顾清阳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到罗汉床上,随手拿了顾清梅画的花样子来看。 一看之下,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呦,这花样子画得可真好看。” 顾清梅放下手中用来勾勒线条的毛笔,自谦地说:“不过是我用来打发时间,随手画的,登不得大雅之堂,夫人谬赞了。” 江氏爱不释手地道:“怎么会?瞧这玉簪花画的,雅致脱俗,同市面上流行的寻常花样子完全不同,若是绣在浅蓝色的帕子上,一定很好看。” 顾清梅笑道:“夫人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氏将那几张花样子递给一旁的丫鬟。“小心收好了,可千万别弄坏了。” 丫鬟小心翼翼地将花样子叠起来,用手帕子包了,开口道;“那奴婢先把这些花样子放回夫人房间去。” “去吧!”江氏打发了丫鬟,用疼爱的眼神望着顾清梅。“若是我家晓萌能有妳一半的娴静,我也不会为她头疼了,偏她生得跟个野小子似的,整天只知道跟着她爹舞刀弄棒。她小的时候,我想着,自己以前曾经遇过险,若是自己也会武艺,便不会遇到那样的险境了,所以也没有阻止她爹教她功夫。谁知道她长大以后,跟匹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到处打架,倒成了这郁城的一霸,弄得都十七了,也没有人家敢来提亲。” 顾清梅笑道:“晓萌姐是有大福气的,夫人大可不必焦心。” “妳这孩子就是会说话,真是不知道将来是哪个有福气的才能把妳娶回家。” “缘分天注定,就看同谁有这份缘分了!”顾清梅道。“夫人,可不可以请您派个丫鬟,去瞧瞧我四哥醒了没?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江氏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丫鬟全都退出去,这才小声道:“四皇子说了,和妳四哥哥很是投缘,打算晚上酒醒以后,再和他说说话,妳也得让妳四哥为了前程考虑考虑。” 听到江氏这番语重心长的话,顾清梅笑起来,“既如此,还请夫人替我向四皇子道谢,多谢他的提携。” 江氏道:“妳这孩子是个明白人,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心里有数便行。” 顾清梅略一思忖,开口问道:“有件事,还请夫人明示,只是不知当今皇上有几位皇子?” 江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当今皇上一共有四位皇子,头一位便是太子,不过皇后已经过世多年,除此之外,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是萧妃娘娘所出,三皇子是桐妃娘娘所出。” 顾清梅若有所思地冲江氏微微颔首,“多谢夫人指点!” 这么说,四皇子的竞争对手不少啊! 江氏细细地打量起她,“顾姑娘,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瞧着,我那外甥……对妳似乎不一般。” 顾清梅闻言,蓦地扬起脸,她不是傻瓜,自然知道江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却没有出声,而是等着江氏把话说完。 “妳可愿意给他做个侍妾?”江氏瞧着她脸上的惊讶,还以为她是在害羞,斟酌着将话说了出来。 顾清梅沉着地将话听完,突然莞尔一笑,“多谢夫人美意,不过,请恕晚辈不识抬举,晚辈此生没有别的大志,只是,一不想为妾,二不想与别人共事一夫。” 江氏有些尴尬地说:“妳这孩子,可莫要怪我,我不是看轻了妳。我只是想着,羽哥儿这孩子命苦,身边也没个贴心的,如今见到妳,觉得妳又聪明,又善解人意,若是能给他做个侍妾,也能帮衬着家里……” 顾清梅蓦地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禁了然地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原来如此,夫人还是觉得,我四哥的身份过低,配不上您的女儿。所以才想着,把我送了人情,有我在慕容公子身边吹吹枕头风,他会更加尽心尽力地提携我四哥。是不是?” 江氏着急地解释道:“我也是为了妳好,妳这样的门楣,若是想找羽哥儿这样的夫家,可是万难的,妳这孩子可千万不要误会我。” 虽然她就是这样的用心,却不想听顾清梅说出来。 “我没有误会您,我也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顾清梅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愿意!” “顾姑娘……”江氏见她竟然拒绝得这样斩钉截铁,不禁有些无奈。“妳也别一口咬死就说自己不愿意,回去以后,好好考虑考虑。总之,我跟妳保证,这绝对是一门好亲事。我们羽哥儿从来不会主动亲近女子,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紧张一个女孩子。” “我不需要考虑!”顾清梅断然道。“或许夫人觉得,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做妾是一件幸事,但对我而言却非也。我顾清梅……此生绝不为妾!” “妳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江氏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只得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 顾清梅见江氏的神情不太好看,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道:“夫人,荣华富贵,我宁愿靠自己的双手挣。我可以出卖我的智慧,但是我绝对不会出卖我的感情。若有一日,我爱上一个男子,那男子必须得只爱我一个,身边也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若他做不到,便不是真的爱我,对我不是真心的男子,我宁可不要。别说只是个侍妾,便是正妻,他若变了心,我也不会忍!” “妳……”江氏不禁急道。“妳这孩子还没嫁人,便如此善妒,若是让人知道,谁还敢娶妳?妳听我一句劝,此话万万不可再对旁人讲,若是传出去可了不得!” 顾清梅哂然一笑,“夫人,我知道您是好意,也并非是我不知好歹,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我,没法子说服您接受我的想法一样,您也没法子说服我接受您的想法。我只有一句话,做不到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的男人,我不会嫁!” 江氏张了张嘴,想要再说,又觉得说得太深,不太合适,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 门外,一个冷峻的身影默默地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 冷酷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笑意,以及些许失望。 他对这丫头,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丫头放在心上了。 就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 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她有别的女人没有的傲骨! 便是那些出身贵胄的千金小姐,也没有的傲骨! 四皇子妃歇了晌觉,盥洗之后换了身衣裳,不过仍然打扮得好像要上朝一般,来到田晓萌的屋子里,和江氏同顾清梅道别。 临走前,她握了江氏的手,轻声道:“夫人,四皇子有胃疾,您记得帮我提醒他一下,可万万不要喝太多的酒。” 江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妳是皇家媳妇,不好在外留宿,快走吧,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送走四皇子妃不久,厨房送来了饭菜,二人吃了一些,刚吃完,田晓萌便回来了,脸上红红的,好似是在害羞一般。 江氏也不问她怎么才回来,忙忙地吩咐人再去取一份热饭来,叮嘱丫鬟好生服侍顾清梅,便离开了。 等田晓萌吃完饭,顾清梅也觉得有些倦了,于是便提议道:“晓萌姐,不如咱们歇了吧。” “也好!”田晓萌答应了她的提议,吩咐丫鬟服侍了二人盥洗,然后扶着她进了里边的卧房,将她安置到自己的床上,笑道。“今天晚上,咱们两个睡一张床,也好说话。” 顾清梅虽然并不习惯同别人一起睡,但是客随主便,也只得应了。 二人歇下暂且不提。 却说另一边,中院的饭厅中,又是一阵热闹,中午才喝过一场大酒的人们又凑到了一起,准备再喝一场。 顾清阳虽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却只能硬着头皮奉陪,下午在客房中装睡的时候,田晓萌突然跑了来,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他是男子,自然无虞,可田晓萌是个姑娘家,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她便万万嫁不了旁人了。 可她却毫不在乎,便那样坐在他身边,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他,望得他如针芒在刺,一时没忍住,便睁开眼睛。 难怪人们都说,酒能乱性,果真如此。 他一点也不想田晓萌嫁给旁人,这姑娘天真无邪,心地又那么善良,若非他是那样的家世,早就上门来提亲了,偏他不过是个庄户人家的穷小子,又不知前程在哪里。 前程?他想着自己的未来,又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尤其是那一位身份贵胄的四皇子,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前程,似乎只能在这几个人的身上。 四皇子突然举起酒杯,“清阳,你今日说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很对我的心,来,咱们喝一杯!” 顾清阳也举杯道:“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自认为还能算得上一个优点的毛病就是爱说实话,虽然实话大多都伤人,但这毛病是改不了了。承蒙四皇子不弃,听我说了实话还不生气,我顾清阳从此以后,惟四皇子马首是瞻。” 四皇子笑道:“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给我记住了,我这个人,没有旁的毛病,只有一个毛病,就是我最喜欢别人跟我说实话!只要是实话,我就爱听!” 顾清阳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目光坚定地说:“四皇子放心,从今往后,你绝对在我口中听不到半点假话!” 只此一句,顾清阳的前程便同四皇子牢牢地牵扯到了一起。 转天一大早,顾清阳便告辞了,江氏虽然不想放他走,但是也知道他还要去书院念书,所以也没有留他。 用过早饭,江氏吩咐人,在他们的驴车上塞了不少礼物,然后吩咐府中的车夫,送顾清梅和她新买的丫鬟云深回家。 到家后,顾刘氏看到这些东西,唬了一跳,皱着眉头道:“娘知道妳画花样子挣了钱,可是妳也不能这么花呀,多少也得存些钱下来做嫁妆,都把钱给家里花了,妳将来的嫁妆可怎么办啊?” 顾清梅拿了一块碎银子,塞给帮忙搬东西进来的车夫,同他道了辛苦,打发他离开。 这才盘腿坐到炕上,点数着车夫帮忙送进来的东西,笑道:“娘,这些东西不全是我买的,很多都是人家送的。” 顾刘氏狐疑地问:“谁送的?还有,昨天有人来送信,说妳跟妳四哥被人留在城里吃饭了,那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看那报信的人身上都穿着恁好的料子,想必是大户人家吧?你们怎么跟大户人家扯上关系的?还有……” 她打量着一旁低眉顺眼站在地上的云深,“这丫头是谁?” 云深赶忙跪下道:“老夫人,奴婢云深,是小姐买来的丫头!” 顾刘氏顿时就有些头疼,“妳才把小丫买回来,这才几天呀,就又买个丫头回来,就算是妳现在挣了钱,也不能这么花呀。” “娘,您就少说两句吧。云深,妳先出去一下。”顾清梅把云深打发出去,便将江氏的意思同顾刘氏讲了,不过却瞒下了四哥攀上四皇子的这件事。 顾刘氏听到是二儿子的东家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小儿子,想招为女婿,不禁唬了一跳,一脸寻思的神情,轻声道:“难怪那一次,他家的夫人和小姐亲自来道谢,说老四救了她们,还给送了很多礼物。我当时还说,这家的夫人和小姐也太客气了,这种事情,打发个下人来不就好了,没想到她们竟然看上了老四,这可如何使得?” 顾清梅道:“使得不使得的,如今先放在一边,依我看,他家可能很快就会来提亲了,咱们家中也该做些准备才是。四哥是个有出息的,将来必定不会屈了田小姐,而且田小姐的心思早就放在了四哥身上,我跟田小姐处了一下,觉得她是个好姑娘,肯定会对四哥好的。上一次,我伤了头,那盒燕窝还是她要四哥拿给我的,我琢磨着,这两个都是有情的,若是咱们光想着门第配不上人家,反而是误了四哥和人家姑娘。就算四哥日后娶了旁人,心中恐怕也会念着田姑娘。而且,我现在画花样子也能赚钱……” 说到这里,顾清梅拿出慕容羽给她的十两金子,和那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我这一次卖花样子赚的钱,再加上之前的积蓄,给四哥盖一个院子是足够的了。” 顾刘氏为难地说:“可这些钱都是妳天天没黑没白地画花样子赚的,都给了妳四哥盖房子,那妳将来的嫁妆可怎么办?” “娘!”顾清梅严肃地说。“关于我的亲事,我必须得跟您说清楚,我的亲事,我要自己做主,您千万别乱插手,不管是谁来说亲,我不点头,那亲事您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胡说!”顾刘氏不悦。“这样一来,岂非是耽误了妳?” “娘!算我求您,给我几年时间,让我给家中置办下一份家业,我再嫁。总不能再让下边的几个小的长大以后,也遇到同四哥这样的情形。” 顾刘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妳这孩子,自从脑袋受了伤,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从前妳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主意的。” “娘,我给您和大伯母一人买了一根簪子和一对手镯,上次祖母把妳们的首饰都拿走了,整天素着,也不成个样子,您帮我给大伯母送过去。还有那盒燕窝,也给堂嫂拿过去,是田夫人给的。还有这盒子点心,给祖母拿去吧。” 顾清梅不想同顾刘氏讲太多,匆匆打发了顾刘氏,然后把顾少瞳和顾少华都叫过来,一人在他们脖子上给挂了一个白银的长命锁,喜得两个小家伙手舞足蹈的。 顾清梅打发了顾少瞳去请二嫂过来,又将一套连手镯脚镯的长命锁给放进了箱子里,这是给顾清雷的儿子买的,得等满月的时候再给孩子拿过去。 却说顾刘氏拿了东西来到隔壁院子,将东西拿给顾孙氏,顾孙氏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弟妹呀,梅子可真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我也没给过她什么,她进趟城还惦记我。” 顾刘氏笑道:“妳是她大伯母,不惦记妳又能惦记谁?妳先等我一下,我把这盒子点心给娘送过去,一会儿还有事和妳商量呢。” 顾刘氏拎了点心盒子,来到正屋的东里间,“娘,梅子进城,特地给您买了盒点心。” 顾老太太靠在炕头上正在打盹,被她吵醒,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说道:“放下吧,就知道乱花钱。” 说着,她突然眯起眼睛,看着顾刘氏的手腕子道:“妳买了新镯子了?” “啊——”顾刘氏不禁有些不自在,强笑道。“是梅子给买的!” 顾老太太的脸马上拉了下来,“就没给我也买一对?” 顾刘氏赶忙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给她放到炕沿上,陪着笑脸道:“那这副给娘戴吧。” “这还差不多!”顾老太太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下。“行了,没什么事就出去吧,我知道你们都不待见我。” “瞧您说的,您是我娘,我怎么敢不待见您。”顾刘氏虽然口中这么说,还是很快地离开了顾老太太的房间,心中暗恼,就不该戴了镯子得意忘形,跑到老太太跟前来晃来。 她怀着满心的失落来到东厢房,顾孙氏两口子住在东厢房。 顾孙氏看到她空落落的两只手腕,忍不住压低了嗓音问道:“妳的镯子呢?又让娘要走了?” 顾刘氏苦笑了一声,“算了,谁叫她是咱娘呢?” 顾孙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顾刘氏刚刚拿给自己的那对镯子中拿出一支塞给她,“咱俩一人一个。” 顾刘氏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梅子给妳买的。” “左右不过是个物件,戴一个和戴两个也没什么差别。”顾孙氏帮她把镯子戴上,拉着她坐到炕沿上。“妳刚才说有事跟我商量,什么事啊?” 顾刘氏便小声地将顾清阳的事情同她说了。 顾孙氏听了之后,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弟妹,依我看,梅子也没说错,阳哥儿定是个有出息的,将来不会亏了人家姑娘。只是这件事情,却不能让人家姑娘来提亲,你想啊,人家姑娘如今肯跟着咱们家阳哥儿过苦日子,已经是委屈了人家了。若是再让人家来提亲,岂不是没脸?” 顾刘氏犹豫地说:“那妳的意思是……” “依我看,干脆由咱们上门去提亲,也得给人家姑娘一个脸面。” 顾刘氏道:“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求亲求亲,都是男方求着女方,哪有女方求着男方的?人家又是那样的家世,上次阳哥儿救了人家,人家亲自来谢的时候,我可是看见那姑娘了,长得那叫一水灵。虽然咱们是这样的家世,可是那姑娘却没有一丁点的瞧不起,反而拉着我一口一个伯母,我这心里倒是喜欢那姑娘。说句实话,比老大家和老三家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半点骄狂的样子都没有。我现在琢磨着,人家当时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了,他家夫人一个劲的在我跟前说,这姑娘都十五了,还没个婆家,可是我哪敢接这样的话呀。” 顾孙氏道:“既如此,妳就赶紧把云治媳妇请过来,让她赶紧去提亲,可千万别等到对方来了,不然的话,叫人知道了,说人家姑娘上赶着嫁过来,日后姑娘再委屈。” 顾刘氏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既然妳这么说,我现在就去找云治媳妇,让她下午就跑一趟去。” 顾孙氏起身送她,“那我就不留妳了!” 顾刘氏离开大伯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村子里专门给人保媒拉纤的媒婆家,这媒婆家当家的跟他们是本家,也姓顾,名叫顾云治,跟他们是同辈。 她来到顾云治家,将事情跟顾云治家的说了一下,顾云治家的当时便笑了起来,“我说二嫂子,这大白天的,妳怎么做起白日梦来了?那扬威镖局可是皇亲国戚,妳家阳哥儿就算是再有才,也不过是个布衣秀才,怎么就起了这天大的心思,想求娶人家的姑娘呢?” 顾刘氏不高兴地说:“云治家的,妳要是不乐意赚这份媒人礼,我就找别人去了,我也跟妳说句实话,这件事情,我们两家可是通了气了。” 听她这么一说,顾云治家的这才认真起来,“妳说的可当真?” “我骗妳做什么?两年前扬威镖局的夫人和小姐来给我家送礼,妳可是知道的,我不怕告诉妳,人家夫人早就看中我们家阳哥儿有出息,只是那时候阳哥儿岁数还小,才没提罢了。” 顾云治家的想了想,“那成,左不过就是跑个路的功夫罢了。” 顾刘氏这才笑道:“那就辛苦妳了!” 回到家中,顾刘氏看到三儿媳妇在,便什么都没说。 方美瑶正在家里准备做晌饭呢,被顾少瞳叫来,本来还有些不高兴,不过等看到顾清梅给买的衣裳料子时,顿时把满心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顾清梅给她拿了几块衣裳料子,并三个银锁片,笑道:“进趟城,总不能空着手,什么都不买,就给三嫂买了几块时兴的衣料,给孩子们一人买了一个银锁片,还有些点心糖果,给少嫣他们吃。” 方美瑶顿时说了一大顿甜言蜜语,然后抱着东西走了。 顾刘氏便将这事跟顾清梅说了。 顾清梅没想到娘的行动力竟然这么惊人,不过是一会子的功夫,连媒婆都请好了,不禁笑道:“娘啊,我倒是没想到,您还是个急性子。” 顾刘氏讪讪地笑道:“我是想着,妳大伯母的话有道理,人家姑娘乐意跟着妳四哥过苦日子,咱不能还让人家提亲,说出去,日后姑娘没面子。” 顾清梅突然看到顾刘氏的右手腕空空如也,本能地问道:“娘,我不是给了妳一对镯子吗?那只呢?” 顾刘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镯子的事情说了。 顾清梅只觉得祖母过分,但祖母的身份在那摆着,又那么大年纪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不然的话,嚷出去,村里的人还以为她忤逆呢。 “娘,妳知不知道,现在多少钱一亩地?”既然娘已经打定了主意去提亲了,顾清梅觉得也该为将来的日子打算了。 从前她只是想着存一笔钱,然后去都城开个首饰铺,找两个手艺精湛的银匠,由自己出设计图,慢慢打拼事业。没想到天降横福,自己搭上了四皇子妃,而四哥的亲事也有了着落。 她知道四哥是最疼她的,而对于对她好的人,她自然是不会吝啬,所以想把开首饰铺的事情先缓一缓,打算先给四哥把娶亲用的房子盖起来,再给四哥置办点产业。 顺便再多考验考验霍锦华,看看他的手艺到底怎么样? 顾刘氏道:“说起来,地倒是没有多贵,也不过五、六分一亩!” 顾清梅忍不住瞪起眼睛,“这么便宜?” “怎么会便宜?”顾刘氏叹道。“每年都要交地税的,一亩地一年得交三钱银子,除非家里有举人,还要把地挂在举人的名下,才能免了地税。” “哦……”顾清梅这才明白,原来这地不是可以随便买的,这就跟物业管理费似的,买得起房子,未必能交得起费用。 “而且这附近的地都是有主的,想买是买不来的,只能往远处去,那就得搬家了。可是妳爹是个恋根的,以前家里富裕的时候,我也起过买地搬家的心思,可是妳爹就是不肯。” 顾清梅道:“就算爹不想搬走,在别的地方买了地,租给旁人来种,每年收租子不也行吗?” “可是买个十亩八亩的地,收的那几个租子,勉强够来回收租子的路费,妳爹就是恋家,不乐意出远门。” 顾清梅听了以后,知道指望爹是不能的,于是又问道:“那盖房子的地是怎么买的?” 顾刘氏道:“盖房子的地得去找族长,再由族长出面,同慕容山庄的管事的去说,地是租给咱的,得年年交租子,一亩地,一年得交一两银子的租金。咱家这是五分地,一年是五百钱。咱们村周围,一共有一万亩良田,都是慕容山庄的,就连咱家赁的也是慕容山庄的田。咱们顾氏一族,差不多都是慕容家的佃户。” “慕容山庄?”顾清梅本能地想起了慕容羽,但是这件事,她却不想去求他。 “可不就是慕容山庄,慕容山庄还出了个皇妃娘娘呢,听说这位慕容皇妃还给皇上生了个儿子,在皇上跟前可受宠了。” 顾清梅心中暗道,自己和四哥刚刚才搭上这位慕容皇妃给皇上生的儿子,不过她却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顾刘氏。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这样,盖房子的事情先不着急,等田家那边应下这门亲事再说。” 顾刘氏答应着,听见院子里响起脚步声,知道是老头子回来了,天气热了,马上就要收麦子了,这几天顾云白一直都在地里忙活。 她不禁笑道:“说起来,小丫这孩子可真是勤谨,自打她来了,大大小小的家务活就全都包了,我现在都快赶上妳奶奶了,整天坐在炕头上,也没什么事干。” “只要您注意着点,别让她后娘找她麻烦就行。还有云深,也是个苦命人,您没事别给她脸子看。” 吃了晌饭,顾刘氏将田家想和自家结亲的事情跟老头子说了,顾云白没什么反应,这种事情他向来都不参与意见,只知道埋头干活挣钱,好养活一家老小。 顾清梅画了一个手提包的样式,算好了尺寸,用划粉在帆布上划了线,站在炕沿上,正在剪帆布,却听到有脚步声走了进来。 李招娣掀开门帘子进来,一屁股坐到炕沿上,“他小姑这是干啥呢?” 顾清梅没搭理她,自顾自地剪着帆布。 李招娣讨了个没趣,眼珠子一转,发现屋子里多了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不觉感兴趣地问道:“这姑娘可真水灵,看着眼生,是谁家的呀?” 云深赶忙冲她施了个礼,“奴婢云深,是小姐买来的丫头。” “哎呦——”李招娣顿时大惊小怪起来。“他小姑可真是发了财了,竟然连丫头都买得起了,这丫头长得这么水灵,花了不少钱吧。” 云深扭脸看了一眼顾清梅,见她只顾着低头做活,理都不理李招娣,便不再说话,只是拿了扫帚去扫地。 李招娣又讨了个没趣,不过还是没有放弃,继续道:“他小姑,听他三婶说,妳今儿从城里回来,给孩子们买了好多东西,还有银锁片呢。” “对呀!”顾清梅淡淡地应了一声,将剪子放到针线笸箩里,盘腿坐到炕上,拿过一块新买的浅粉色织玫瑰花的锦缎,比划着放到帆布上,这块织花缎子有三尺多长,四尺多宽,比那块帆布大多了,不过顾清梅却没有将它剪开,而是用针穿了线,将织花缎子绷到帆布上。 这种织花缎子太软,容易溜剪子,不似帆布似的硬邦邦的,剪下多少便是多少,若是剪了,回头却不合尺寸,那就糟践了。 她现在在用的那个手袋做的挺失败的,而且赶集的时候买的织锦缎子花色也不太好,所以想做个新的。 李招娣接连在她这里讨了没趣,不觉十分没脸,但还是厚着脸皮道:“他小姑,妳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光给老二、老三家的孩子买东西,怎么我家的三个孩子就不是妳的侄子姪女了?” 顾清梅抬起眼睛,眼神冰冷,直勾勾地瞪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妳的孩子不是我的侄子姪女了?” 李招娣的脸色不太好看,“那妳怎么光给老二和老三家的孩子买东西,不给我的孩子买?” 顾清梅忍不住笑道:“二哥和三哥家的孩子,可从来都没想过动手打我!” 李招娣听她提起从前那档子事,脸上更挂不住了,“他小姑,那件事情,孩子是有错,可是妳是当姑的,总不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的。” “大嫂,我今天跟妳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从来都没打算跟孩子一般见识,我只是对妳和大哥不满。” “他小姑,妳说这话我就不懂了,妳对我不满?妳对我哪里不满?我这上养老下养小的,哪里对不起妳了?妳对我不满?” 顾清梅一字一句地说:“从我被大哥打伤的那天起,到现在,多长时间了?我却连一句对不起都没听过!” 李招娣面露不忿地说:“他小姑,妳也太较真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外道?你大哥打了妳,自然是他不对,可妳也不能迁怒到子侄的身上。” “我没有迁怒,要不是少瞳,妳家老大那一次一勺子下来,我这条小命搞不好就交代了,可是妳呢?妳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一样没有带着孩子来给我道歉,也没有表示过任何的歉意,对妳家老大更是连一句呵斥都没有,我又凭什么给妳家的孩子买东西?”顾清梅神情冷冽地说。 “我对二哥和三哥的孩子好,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二嫂是怎么对我的,三哥又是怎么对我的,妳心里有数。你们两口子和孩子全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凭什么对你们好?” 顾清梅知道大嫂脸皮厚,却没想到能厚成这副样子,看到自己给二哥和三哥的孩子买了东西,又给三嫂买了衣料,竟然能跑上门来讨便宜。 偏她一件礼物都没给大哥家的人买,谁对她好,她对谁好,至于那些对她不好的人,除非她是犯贱,不然的话,是绝对不会上赶着给人送礼的。 顾刘氏听到她们姑嫂在这屋争执,从东里间过来,不高兴地瞪着李招娣,“老大媳妇,妳又干吗来了?” 李招娣气呼呼地说:“我不过是过来坐坐,谁知道惹了小姑子一大堆的闲气,罢了罢了,我可惹不起小姑子,不然的话,让她三叔知道,又得把我家弄得乱七八糟的。” 说着,她挑了门帘子出去。 顾刘氏埋怨地开口:“妳也是的,都给这些人买了这么多东西,也不差那几个钱,怎么就没给妳大哥家的孩子买点东西?” 她虽然不喜欢大儿媳妇,但是自小都是偏疼老大的,此时见小女儿对大儿子一家如此差别对待,心中难免不快。 再不喜欢,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顾清梅冷冷地说:“我挣的钱,我爱给谁花就给谁花!” “好好好,我不管妳了。”顾刘氏见惹了闺女不高兴,赶忙妥协着不再提这个话题,坐到炕沿上说。“妳手里现在有多少钱?妳告诉我个准数,我也好有个盘算。” 顾清梅心算了一下,说:“大概四、五百两吧。” 就在这时,只听院子外边响起顾少武的声音,“娘,四姨来了,让妳回家呢。” 顾刘氏和顾清梅顿时全都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说坏了,刚刚说的话,肯定都叫李招娣给听去了。 果然听到李招娣不高兴的声音响起来,“吵吵什么?就显你嗓门大!” 顾刘氏懊恼地抬手给自己抽了个嘴巴,说:“瞧我这张嘴,明知道她爱听窗户根,还问妳这种问题。” 顾清梅冷声道:“听去就听去,我怕她咋地,她要是敢唆使大哥再来抢钱,我可不会跟上次似的,这么轻易就饶了他们。” 顾刘氏听到她说自己大儿子坏话,又有些不悦,“别乱说,他再不好,也是妳大哥!” 顾清梅没好气地说道:“娘,就是您这种想法,才把大哥惯成这样的!” 顾刘氏瞪了她一眼,但是想到女儿最近这段时间竟然赚了那么多钱,心中又觉得底气不足,只能暗憋暗气地回了东里间。 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大儿子,难免觉得没脸。 天快黑的时候,顾云治家的来了,进门就跟老母鸡似的咯咯笑起来,“二嫂子,我给妳道喜了,妳托我办的事成了!” 顾刘氏赶忙把她让进东里间,“快进来坐,那事真的成了?” 顾云治家的跟顾云白打了个招呼,便坐到炕沿上道:“成了成了,我进门的时候,还有点担心,没想到我才一开口说明来意,那家的夫人打听清楚阳哥儿的名字之后,一口就答应了,这下子我这媒人礼可跑不了了。” 顾清梅在西里间听见了,从箱子里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元宝,来到东里间,塞进顾云治家的手心里,“婶子,多谢您辛苦了这一趟,我三哥的事情,您得多费心,咱们务必要办得圆满才行。我年轻不知事,需要怎么做,您到时候记得提点一下我娘。需要买什么,置办什么,您回头给我列个单子。” 顾刘氏见她出手竟然如此阔绰,很是心疼,但是当着人家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更没法子把钱要回来,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顾云治家的一见顾清梅出手竟然是一锭十两的银元宝,眼睛笑得都睁不开了,连连夸顾清梅有本事,并说将来要给顾清梅找个如意郎君。 顾清梅同她客套了几句,将换庚帖下小定的日子打听清楚,将她送了出去。 回来后,顾刘氏埋怨道:“妳这孩子,虽然是赚了些钱,可是也不能乱花啊。妳三婶子平常给人保媒,最多能赚上一两银子就顶天了,通常也就能赚个几十个钱,妳居然一口气给了她十两银子。” “娘,我给她那么多银子,也是为了让她给咱家做事尽心尽力,咱们家跟田家,本来就是高攀,半点差错都容不得。” 顾刘氏叹了一口气,“反正钱是妳赚的,我也管不了这么多。” 转天一大早,吃罢早饭,顾刘氏来到隔壁院子,来见顾老太太,儿子说亲了,按规矩是要跟老人说一声的。 没想到听她说完之后,顾老太太却翻起了白眼,“我知道妳家梅子最近画花样子赚了钱,可是就算赚了钱,也不能不知道天高地厚,唐哥儿东家那是什么身份?那是皇亲国戚,妳猪油蒙了心了,居然还想高攀皇亲国戚,妳也不想想,妳有几个钱?养得起人家的千金小姐吗?” 顾刘氏道:“人家千金小姐嫁过来,肯定是带着陪嫁,花不到咱们自己的钱。” “我呸!什么叫花不到咱们自己的钱?娶这个媳妇,妳得给她盖房子吧,人家是千金小姐,能跟着妳家那穷小子住土坯房吗?怎么说也得给人家盖几间大瓦房,那得多少钱啊?上次让妳们给妳小姑子的孙女凑套头面首饰,瞧妳们一个个拿腔拿调的,这个说没钱,那个也说没钱,最后弄了那么几件破烂的首饰,让我拿去丢人,这会子倒有钱盖大房子了?” 顾刘氏忍着气道:“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吗?那时候确实没钱,这些钱都是最近这些日子梅子辛辛苦苦地画花样子赚的。” “既然妳现在有钱了,那就给妳小姑子拿五十两出来,买个小庄子,让我那曾外孙女也能风风光光地出门子。” 顾刘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婆婆给气晕,但她却不敢跟婆婆犟嘴,而是轻声细语道:“这钱都是梅子赚的,我说了不算。” “你说啥?”顾老太太马上瞪起眼睛。“妳这个娘是怎么当的?连闺女的主都做不了了?” 顾刘氏道:“梅子现在越来越有本事了,我这个当娘的还真就做不了她的主。” 顾老太太马上下了炕头,穿上鞋子,就往外走,“妳既然做不了主,我去跟她说。” ☆、第四十八章 爱蹭饭的大少爷 顾刘氏顿时变了脸色,“娘……” 但是顾老太太却不顾她的阻拦,步履矫健地向外走去,一路来到顾清梅的屋子里。 顾清梅正倚在炕琴上缝手袋呢,看到她掀起帘子进来,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从这老太太那次逼着全家人给姑妈家的孙女凑头面首饰那次起,她心里就烦透了这老太太。 顾老太太偏着身子坐到炕沿上,和颜悦色地说:“梅子,听说妳现在挣了不少钱?” 顾清梅的心中顿时敲响了警钟,“也没有多少钱,不过就是画几个花样子罢了,能赚多少钱啊?” “祖母跟妳商量个事,妳姑家的孙女成亲,也没多少陪嫁,既然妳这有钱,不如借奶奶一百两,让奶奶去给妳表侄女置办个庄子,陪嫁过去,也有面子不是?” 顾清梅心中暗道,果然,这老太太一出现,除了要钱就没旁的事情。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认真地看着顾老太太,说:“祖母,按理说,您开口了,我不能拒绝您。” 顾老太太道:“我就知道妳是个好孩子!” 可是顾清梅又道:“只是我四哥这边要成亲,我手中的钱,连给他盖房子都不够,您没瞧我这没黑没白地做活计,就想多卖几个钱,给我四哥再存点钱。” 顾老太太不信地撇了撇嘴,“梅子,妳可别唬我,我虽然年纪大了,可我不糊涂,妳现在身上穿的戴的可都跟从前不一样了,若是说妳没钱,那我是万万不信的。” 顾清梅道:“祖母,我没说我没钱,我手里的确是有一点钱,可是这钱是要给我四哥盖房子和娶媳妇用的,我是真的不能给您。” 顾老太太闻言勃然大怒,突然站起来,快走了几步来到顾清梅面前,扬手就给了顾清梅一记响亮的耳光。 顾清梅没想到这老太太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不禁被打懵了,这老太太的力气奇大,她白嫩的脸颊上顿时就起了五个红红的印子。 她用手捂着脸,恼火地瞪着顾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祖母,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您可别逼我去找族长评理!” 顾老太太躺到地上就开始打滚,“哎呦,我这个命怎么这么苦啊,孙女不孝啊,竟然忤逆我……” 顾刘氏一看土老太太又开始撒泼了,不禁懊恼地说:“娘,您这是做什么?地上凉,您快起来吧!” 但顾老太太却压根就不听劝,只是躺在地上打滚,“不孝啊——忤逆啊——” 顾清梅被气得两肋生疼,眼前金星乱冒,差点脱口而出“保安,把她带走”,但是她瞬间想起来,自己身在古代,只得压下心头的愤懑,开口道。 “祖母,一百两银子,我真的不能给您,若是给了您,就没钱给我四哥盖房子了。但是以后,我可以每个月贴补您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您乐意自己买东西就自己买东西,乐意贴补姑妈就贴补姑妈。这是我最后的底限,您若不答应,我现在就去找族长评理!” 顾老太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去掸掉身上尘土,而是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妳说话算话!” 顾清梅点点头,“我说话算话!” 顾老太太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凑到她面前,“那妳先把这个月的月钱给我!” 顾清梅打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钱袋,取出一两碎银子放到她手上。 就见顾老太太一张满是沟壑的老脸顿时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她拿起一块碎银子放进嘴里咬了咬,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梅子啊,我就知道这么多孙子孙女里,只有妳是最孝顺的。” 顾清梅抽搐着唇角说:“祖母,以后每个月的初一,我会让我娘把月钱给您送过去!” “好好。”顾老太太答应着,攥着那两块碎银子,扭着屁股走了。 顾清梅将手肘撑到炕桌上,按住自己正在抽痛的太阳穴,她可真是受够了这些人的无耻嘴脸。 顾刘氏满脸不自在地说:“梅子,妳祖母就是那样的人,妳可千万别动真气,若是气个好歹的可怎么是好?” 顾清梅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痛,娘,您去族长哪里,把四哥要宅基地的事情跟他说一声,找他要三亩宅基地,然后告诉他,咱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有三哥的房子,全都交出去。等盖了房,咱们全家都搬进去,回头您再跟大伯母也商量商量。虽然早就分了家,但是咱们家住了新房,却仍然要大伯母住旧房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三亩?”顾刘氏听到她竟然想要这么大的地方来做宅基地,不禁有些咋舌。“咱们干啥盖这么大的房子?” 顾清梅淡淡地说:“一个房头一个院子,若不是手头的钱不多,三亩我还嫌小呢。” 顾刘氏想了想,“罢了,妳是个心里有算计的,只要妳手里的钱够就行。” 这边顾刘氏去族长家要地暂且不提,顾清梅随后让顾少瞳出去把自己的三哥给叫了过来。 顾清泳笑嘻嘻地走进来,也不肯坐下,就跟得了多动症似的在下边晃悠,“梅子,妳找我?” 顾清梅道:“三哥,我四哥要说亲了,我得给他盖一间房子,可是爹是个老实的,也指不上,这件事我想拜托给你。” 顾清泳马上大包大揽道:“这有什么问题?妳就瞧好吧!” 顾清梅道:“我让娘去跟族长申请三亩地,到时候房子盖好了,咱们全家都搬进去,所以盖房子的时候,你不准克扣油水。” 顾清泳的脸顿时就红了,“梅子,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妳三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顾清梅似笑非笑地昵着他笑,“你是我三哥,我还不知道你吗?三哥,咱们是兄妹,你一直也都这么疼我,我不会看着你日子不好过的,你缺钱跟我说,我有就会给你,不过可不许你出去坑蒙拐骗去。” “行了,我知道了!”顾清泳有些不自在。 顾清梅道:“等地到了手,你去找个会画图的工匠,把图纸画好,我瞧了以后,才准动工。这几天,你先找懂行的泥瓦匠,打听清楚料钱和工钱。” 顾清泳点点头,“行,这事就交给我吧!” 顾清梅打开抽屉,拿出钱袋,从里边拿出二两银子递给他,“这钱你先拿去零花,只一点,不许你去耍钱,不然我要翻脸的!” 顾清泳不好意思地把钱接到手中,“成,我拿这些钱请那些泥瓦匠们喝酒。” 快到晌午的时候,顾刘氏回来了,说族长打算明天去慕容山庄找管事的说这事。 顾清梅知道这种事情一天根本就办不完,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缝着她的手袋。 云深走进来,看她手上正在做奇怪的活计,不禁开口道:“小姐,妳不是答应给那位慕容公子绣帕子吗?怎么还不绣?反而做这么个奇怪的东西?” “哎呀——”经她一提醒,顾清梅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慕容羽给他绣帕子,顿时苦起脸,赶忙把手里缝了一半的手袋丢给云深。“妳会针线吧?” 口中问着,也不待她回答,便直接道:“妳帮我把这手袋缝了,哪里不懂再来问我。” 说着,她下了炕,穿上一只鞋子,单脚蹦着来到衣箱跟前,打开衣箱从里边翻出这次进城买的一些料子,找了块深蓝色的细棉布出来,这棉布原本是买来给她爹做小褂的,不过她买的多,想来剪一块做帕子也没什么。 云深赶忙跑过来扶住她,“小姐,妳要找什么叫我找就好了,妳才伤了脚,若是再摔可怎么办?” “没事没事!”顾清梅无所谓地说着,又用一只脚蹦到炕边,坐了回去。 她把炕桌上的茶壶茶碗什么的拿了下去,放到一边,然后将布铺到炕桌上。 云深看着,嘴唇翕动了一下,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小姐,那慕容公子身份贵胄,用这等棉布做帕子,怕是配不上他的身份。” “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顾清梅没好气地说。“擦汗用的帕子,自然是棉布的最吸汗,丝绸的那种中看不中用。再说了,他又没规定我一定要做丝绸帕子给他,反正是我做,到时候做得了,他爱要不要!” 云深只好闭上嘴巴,坐在一边,不自在地低头帮她缝着手袋,却不时地抬眸瞥她一眼。 顾清梅用尺子量了尺寸,用划粉划了线,剪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深蓝色棉布下来,让顾少雅帮忙熬了糨糊,抹在棉布的四条边上,晾干了。 之所以要在棉布上抹糨糊,是因为布太软了,不好绷边,抹了糨糊之后就比较好缝了。 然后在针线笸箩里找了天蓝色的线。 她针线活不是特别好,不过女人总是对这种事情有天分,倒不至于不会。 而且她天生聪明,秦碧华之前一天到晚的在她这里做针线,便是看她也能看会三成。 她先将手帕子绷了个边,然后就有些发愁了,慕容羽是个男子,她总不成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在上边,想着,她突然眼前一亮,拿了用柳条烧的炭笔在上边写了一首诗,然后挑选了米白色的丝线。 “小姐……”云深看着她聚精会神地穿针,忍不住又开口道。“小姐,妳忘了分线了。” “分线?”顾清梅不解地抬眸望着她。“什么叫分线?” “就是……这丝线太粗,不能直接绣花,应该把线分开这样绣出来的花不至于太厚,不然的话,看起来会比较蠢笨。” 顾清梅尴尬地笑了笑,赶忙按照她说的,把手中丝线分成了两股,解释道:“我之前撞伤了头,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转天下午的时候,族长来了,说慕容山庄的管事的答应了,然后拿了尺子,带了顾云白老两口去丈量了土地。 在村西头挨着庄稼地的地方,给量出三亩地来,做好了标记。 顾清梅把三哥叫了过来,让他先找人起草图,正好是麦收季节,麦收完了,还得再种一季快熟的蔬果,这些天也没人能抽空出来给盖房子。 顾清泳虽然不着调,不过好在他这不着调的毛病倒是有些交游广阔,很快就找了个人按照顾清梅的要求开始画草图。 又到了休沐的时候,顾清阳回来了,把顾清梅要霍锦华帮忙做的戒指带了回来。 顾刘氏将这桩婚事讲给他听,他的神情异常平静,没说什么,也没提反对意见。 转天,又轮到顾家庄有集市。 一大早,顾清梅就让四哥帮自己把摊子占上了。 虽然她如今已经跟慕容羽签了卖身契,并答应慕容羽会把以后画的所有的花样子都卖给他,但是她之前印了五百套花样子,总不能放在家里养虫子,所以打算卖完为止。 陆续的,别的摊贩也都把摊子摆了起来。 顾清梅看到已经有人开始来赶集了,便招呼着顾少瞳和顾少雅帮自己看着摊子,还有云深,也被她叫出去帮忙。 顾清阳依旧拿了书,坐在摊子后边,好防止登徒子的出现。 顾清梅的生意依旧好到爆。 顾家庄有个傻姑娘,卖花样子送戒指的消息早就在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中间传遍了,不少人都是特地赶来讨个便宜的。 就在她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五里外的慕容山庄的某个房间里,却躺着一个无聊的男子。 慕容羽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头顶的承尘。 在他的耳边,仿佛不停地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个声音的主人说,做不到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的男人,她不会嫁! 他不禁觉得好笑,得是多蠢的女人,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随风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少爷,我娘要我去顾家庄的集上再买些花样子,说是打算回都城的时候好送人,你要不要去?” 他懒懒地坐了起来,“反正也没事情可做,去逛逛也好。” “这位大嫂,这是妳的花样子,还有戒指,一共五钱银子,拿好了。”顾清梅将一套花样子和一个银戒指交给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然后拿出手帕子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老天,若是每次做生意都忙成这样,可真是要累死人了,她们这边四个人守着摊子,仍然忙得要死。 突然,一个十两的银锭子出现在她眼前,紧接着,响起一个男子的嗓音,“我要二十套花样子!” 她本能地扬起头,去打量对方,毕竟,会来买花样子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 结果这一看,她不禁有些发呆,这个男子……看起来好像很眼熟。 “哎呦,这小伙子,你一个大男人,也来买花样子啊?”一旁的几名妇人见到有男子来买花样子,忍不住就调戏起人家。 随风淡定地笑着,对周围的噪音充耳不闻,只是兀自道:“顾姑娘,请给我二十套花样子,我娘在妳这里买过花样子,觉得很好,所以让我来多买一些,她好拿去送人。” “瞧这小伙子,多孝顺啊,小伙子,你娶妻了没?”旁边的妇人见他孤身一人,不肯放过他,依旧七嘴八舌地调戏他。 顾清梅终于认出来了,原来他是慕容大少的贴身侍卫,好像叫什么随风的。 她不禁笑道:“你叫随风是不是?回头帮我多谢令堂的捧场!” 她说,将手边的花样子数了二十套,又拿了二十枚银戒指,一并递给他,“这是二十套,你数数。” “不用数了,顾姑娘不会少给我的,对了,我家少爷在那边的茶摊子喝茶呢,让我顺便请顾姑娘过去同他说句话。”随风说完,冲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顾清梅后退了几步看过去,果然看到慕容羽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子上正在喝茶,两只眼睛就跟两支探照灯似的瞧着她,唇边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顾清梅赶忙转身道:“四哥,你帮我看一下摊子,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说完,她拔脚就往屋子里跑,在抽屉里拿出帮他绣好的帕子,然后转身跑出去,打算把这帕子给他。 “嗨——”她笑嘻嘻地在茶摊子里找到她。 他不禁拧起眉头,“妳的脚伤好了没?就跑这么快?” “已经差不多了,不是很痛了。”她无所谓地说,然后把手里的帕子递到他眼前。“喏,你要的帕子。” 他不禁满头黑线地四下瞧了瞧,这丫头,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才叫矜持。 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送帕子给他,他真是服了她。 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地把帕子接了过去。 她笑嘻嘻地问:“你今天要不要留下来吃饭?你要是留下来的话,我让我娘给你包饺子吃。” “好啊!”他欣然点头,看着她被晒得通红的小脸道。“妳怎么也不弄个篷子,就这么晒着,若是把皮晒破可怎么办?” “没事的,我今天最后一天摆摊子,以后就不摆了。我的摊子很忙,我先回去了,再见!”说完,她转身就跑。 “哎——”他出声晚了一点,竟然没能叫住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性子也太急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低下头瞅着手中的帕子。 就见深蓝色的棉布帕子上,在右上角用天蓝色的丝线绣了一行小字,似乎是一首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誓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他忍不住念出帕子上的诗句,一双漆黑的眸子,忽然变得无比深沉邃远,就似一潭无波的潭水,忽然被翻搅出无边的水花。 他看着她大步远去的身影,唇畔的那抹笑意忍不住渐渐加深。 “这个丫头……”他万万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如此知晓他的心意。 随风在一旁低声道:“少爷,你要是真的看上这个丫头了,我去找顾家庄的族长,让族长把她给您送过去。” 慕容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信不信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这丫头就敢趁我睡觉的时候用刀子捅死我?” 随风一瞪眼睛,“她敢!” “她可比你想象的胆子要大得多!连方毓都敢往死里打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我警告你,别做蠢事,若是坏了爷的事,别怪爷不留情面!” 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丫头,喜欢到……他都舍不得让她给自己做妾,舍不得她受这份委屈。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让这丫头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 他想,他或许不该让她一个人这么累,或许,应该由他来帮她想法子,帮她拥有一个足以匹配自己的身份。 想着,他站起身,大步走了过去,进了顾家的院子。 顾清阳放下手中的书册,忍不住好笑地看着他,“慕容公子,又来赶集呀。” “我来蹭饭!”慕容羽大咧咧地说。“梅儿刚才说,今天让你娘给我包饺子吃。” “梅儿?”顾清阳语调奇怪地重复了一遍他对小妹的称呼,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奇怪,这男人跟自己的妹妹很熟吗? “反正大家以后都是姻亲,姑娘来姑娘去的,难免生分。”慕容羽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调侃。“听说你跟晓萌定亲了,我还没恭喜你呢。” “还没下小定呢,算不得定亲。”顾清阳完全没有被他的调侃影响到,站起身,走进正房,拎了个马扎放到阴凉处,淡淡地说。“慕容公子请坐,我去给你沏壶茶水。” 慕容羽不客气地坐了下去,顺手拿起他放在凳子上的书,见那是一本《史记》,他随便翻了翻,突然一愣,就见这本《史记》的扉页上,赫然印着穆郡王府的印章。 他勾了勾唇角,不动声色地将书放下,扭脸瞧着顾清梅从屋子里跑出来,忍不住笑道:“妳跑慢点,别再崴了脚了。” 顾清梅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真啰嗦!” 顾刘氏从屋子里走出来,怯怯地给他施了个礼,“大少爷,您怎么有空过来?” 慕容羽没有托大地坐在那里,而是站了起来,笑道:“我随便来逛逛,伯母不用多礼,听说伯母包的饺子好吃,我想尝尝,不知道伯母愿不愿意赏我几个吃?” 顾刘氏吓得畏畏缩缩的,陪着笑脸道:“大少爷看得起,我马上就去给大少爷包饺子。” 顾清梅又忙了一上午,终于把客人都打发了。 她瞧着花样子已经卖得差不多了,便让云深她们收了摊子,清点了一下剩下的花样子,留了几套日后备用,剩下的,让顾少雅把那卖花样子的方婆子请来,全都以成本价处理给她了。 她已经跟慕容羽签了契约,以后再有花样子只能给他,所以就算有了新鲜的样子,也不能印出来卖了。 听说她以后都不卖花样子了,方婆子还着实惋惜了一阵子。 “小姐……”云深点了钱箱子里的钱,有些手足无措地说。“一共是八十三两。” “放起来吧!”她让云深把钱锁进衣箱,然后把钥匙要了过来,自己贴身放了。 倒不是她不放心云深,而是不放心大哥大嫂,有了前车之鉴,再加上少瞳经常添油加醋地同她说以前大哥大嫂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她生怕他们会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来偷钱,只好小心一些。 尤其现在家里正准备盖房子,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如果大哥这个时候再犯浑,误了四哥的婚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顾少瞳掀开门帘,不过没进来,探着小脑袋瓜道:“小姑,饺子熟了,奶奶叫妳去吃饭。” “哦,走吧云深,咱们先吃饭去。”顾清梅带了云深走出西里间,顾少雅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在灶边煮饺子呢,灶台上有几盘刚刚盛出来的饺子。 顾清梅端了两盘,送去了四哥的房间。 顾清雷早就被叫了过来,陪着慕容羽说话。 至于顾清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今天不在家,所以也就没过来。 “吃饭了!”顾清梅把饺子放下。 慕容羽走过来,伸手想捏个饺子,顾清梅眼疾手快地把他的手给拍开。 “洗手了吗你?”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等着,我给你们打水去,不洗手不许吃饭。” 慕容羽看着她娇俏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门口,不禁哭笑不得,这丫头……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 顾清阳在一旁瞅着他的神情,眼神中蒙上了一层阴翳。 顾清梅很快地打来一盆水,“洗个手再吃饭。” 三个男人一起洗了手,这才纷纷坐下。 顾少瞳送了筷子和醋碟子过来,并送来了一瓶老陈醋。 慕容羽抓着筷子夹了个饺子,咬了一口,突然皱起眉头,“这是黄瓜馅的饺子?味道好奇怪!” 顾清梅笑道:“这是黄瓜馅的,里边加了鸡蛋和虾干,味道怎么样?” “味道还不错……”他苦着脸道。“就是没有肉!” “黄瓜馅的饺子,就是要吃个清香的味道,放肉做什么?”她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又从灶台上端了两大盘饺子过来。 顾清雷道:“乡下地方,菜蔬多,慕容公子别嫌弃。” “不会,这种吃法倒还蛮新鲜的。” “那你就多吃点,娘和大伯母包了很多,足够你们吃的。”顾清梅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她刚刚走出房门,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个响亮的嗓音。 “梅子——” 她本能地打了个哆嗦,扭脸一瞧,只见上次来给四哥提亲的三姑奶奶从外边走了进来,在三姑奶奶身后,还跟着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这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身上穿着一身葱心绿的衫裙,头上梳着个元宝髻,歪七扭八地戴了好几朵鲜花。 在这小丫头的臂弯里,还挎着个小包袱。 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三姑,您怎么来了?” “我今天是特地来找妳娘的,她在没?”三姑奶奶瞧着东厢房门口的两名侍卫,压低了嗓音问。“梅子,这是什么人啊?” “没什么,是我哥的朋友。”顾清梅含糊地说。“三姑,我娘在她屋里吃饭呢,刚出锅的饺子,您一块儿吃点。” 三姑奶奶不客气地说:“那我今天赶的时候好,我就喜欢吃饺子。对了,小玉呀,这是妳梅姐姐。” 三姑奶奶身后那个小丫头偷眼瞥着她,娇滴滴地唤道:“梅姐姐!” 顾清梅微微抽搐了一下唇角,冲她点点头。 三姑奶奶笑着,挺拔着她那五短的棒槌身材,领着小玉走进顾刘氏的房间。 顾云涛和顾云白哥俩坐在炕上喝酒,顾刘氏和顾孙氏则坐在下边吃饭,看见她来了,妯娌俩赶忙站起来,陪着笑脸道:“他三姑来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这不是找妳有事吗?”三姑奶奶说着,对身后的小玉道。“小玉,快叫人啊?在家里怎么告诉妳的?这是妳二舅妈,那是妳大舅妈。炕上那两位一位是妳大舅舅,一位是妳二舅舅。” 小玉赶忙一一见礼。 三姑奶奶冲顾刘氏使了个眼色,“这说话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 顾刘氏也不好拒绝,只好带着她来到西里间。 三姑奶奶一看见云深,顿时就惊艳得瞪圆了眼睛,“哎呦,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得可真水灵?” 顾刘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云深,妳去给三姑端两盘饺子来。” 三姑奶奶一听说要吃饺子,便转移了目标,揉着肚子道:“我这一天天跑的,可真是有些饿了。” 顾刘氏便问道:“他三姑,妳这个时候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上门,自然是好事,妳瞧我这外孙女怎么样?”她伸手一指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小玉。 顾刘氏似乎猜到她的来意,脸顿时就黑了,尴尬地说:“挺好的。” “这孩子叫小玉,今年十三了,跟着她爹还念了两年书,识文断字的,最是聪明伶俐。我琢磨着,妳家阳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我也不求别的,就让这丫头给阳哥儿当个铺床叠被的使唤丫头吧。” 顾刘氏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三姑,妳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不是委屈了孩子了吗?” “委屈什么呀?穷家小户出来的丫头,不就是给人使唤的命?”三姑奶奶不以为意地说。“这孩子手脚最是勤谨,日后妳家阳哥儿念书,就让她在一边给磨墨,打扇子。二嫂子,不是我说妳,阳哥儿将来是要考举人,中进士的,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多让人笑话啊。” 顾清梅知道这位三姑奶奶来了,肯定没好事,早就躲在外边偷听了,此时听到这里,顿时就被雷着了。 她哪里猜不到三姑奶奶的心思? 什么做丫头?这分明就是给她四哥找了个妾,而且还是强塞性质的。 最可笑的是,这位三姑奶奶为了把外孙女塞进来,把辈分都给搞乱了,她和顾云白是一辈的,却让自己的外孙女管顾清梅喊姐姐…… 顾清梅赶忙撒腿就往东厢房跑。 进了东厢房,她压低了嗓音道:“四哥,不好了,三姑奶奶带了她的外孙女过来,说要给你当丫头,不过依我瞧,她分明是想让这丫头给你当妾。” 顾清阳闻言,顿时就被口水给呛着了,嘴里正在嚼着的饺子喷了一桌子。 慕容羽和顾清雷十分无语地看着他,得,这饺子也别吃了,全糟践了。 顾清梅同情地继续道:“而且这次是打算强塞个丫头给你做妾,人都带来了,我看着似乎连行李都捎来了。” 顾清阳咳嗽得脸红脖子粗的,也顾不得喝口水压一压,赶忙起身去了正屋。 顾清梅转身想跟去瞧瞧四哥打算怎么应付三姑奶奶的逼婚,慕容羽却一把拽住她。 “我还没吃饱呢,妳把这收拾收拾,再给我上一盘饺子。” 顾清梅看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好笑,“你还吃得下去?” 慕容羽淡淡地笑道:“没什么吃不下去的,收拾干净就好了。” “那你等着。”顾清梅笑着把桌子上的几盘盘子里剩下的几个饺子都倒在了一起,然后端去院子的角落里,倒进了狗食盆里。 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防贼,她家也不例外,养了一只土狗。 顾清梅将盘子拿进堂屋,顾少雅刚好又煮好一锅饺子,她端了两盘,拿进东厢房,又急忙忙地跑了回去偷听。 顾刘氏正苦着脸跟三姑奶奶那打擂台呢,“他三姑,这事真的不行,你们家小玉虽说不是什么大户千金,好歹也是她爹娘的心尖子,哪能给我们阳哥儿当使唤丫头呢?” 三姑奶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道:“二嫂子,既然妳这么说,不如干脆就让阳哥儿收了小玉得了。她如今也十三了,让她服侍阳哥儿一两年,也就能圆房了。” “这可使不得。”顾刘氏急道。“阳哥儿已经订了亲了,如今媳妇还没过门,怎么能先纳妾呢?” 三姑奶奶双手叉着腰打断了她的声音,“二嫂子,我是把妳当成了个好人,才想把自己的孙女嫁来妳家的,谁知道妳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这般轻视我们。口口声声说妳家阳哥儿没有功名之前不娶妻,这一转眼就攀了个高枝,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清阳阴沉着脸孔,一个箭步冲进了屋子里,他冷冷地瞪着三姑奶奶,“三姑,妳这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顾清阳不偷不抢,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门好亲事,怎么就成了攀高枝了?” 三姑奶奶没想到他会进来,不禁有些尴尬,陪着笑脸道:“阳哥儿,不是三姑说你,那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咱们庄户人家出身的人怎么能娶呢?一个个娇滴滴的,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什么活计都干不了,怎么能服侍得了你?你以后是有大出息的,身边自然得留几个能服侍你的人才行,三姑也是为了你好。” 顾清阳冷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三姑了。” “咱们是一家人,谢什么?”三姑奶奶仿佛没听出他语调中的嘲讽,笑吟吟地说。“阳哥儿,三姑疼你,所以有这好事才想着你。男子汉大丈夫,谁没有个三妻四妾?日后你当了官,身边要是没有几个服侍你的人,说出去多让人笑话?” 顾清阳沉下脸,“三姑,多谢妳的好意了,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此生只娶一个妻子就够了。” 三姑奶奶不高兴地瞪着他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三姑也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 顾清阳不客气地说:“我的将来,自有我爹娘为我打算,不敢劳三姑操心,三姑毕竟是个外人。” 一句话便堵得三姑奶奶险些昏过去,她伸手指着顾清阳道:“阳哥儿,可见你是攀上高枝,有了出息了,这眼里就没人了。” 顾清阳板着脸孔道:“三姑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家中还有客人,不便招呼三姑,三姑还是早些回家吧,也免得家人着急!” “你……”三姑奶奶没想到这小子竟敢下逐客令,顿时气得脸色铁青,瞪着顾刘氏道。“二嫂子,真是妳教出来的好儿子,竟然如此目无尊长!” 顾刘氏赶忙陪着笑脸道:“他三姑,孩子小,不会说话,妳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那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我只问妳,你到底要不要留下我们小玉?” 一旁的小玉垂着头,眼泪不住地在眼圈里打转。 她本来是没什么心眼的小丫头,外祖母突然就找上门,跟她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让她收拾了两件衣裳带她出来,说是要给她攀个高枝。 她也满心欢喜,没想到才一来,就让人把她给嫌弃了,自然会觉得伤面子。 话说三姑奶奶为什么这么执着地一定要跟顾清阳攀亲,要从五日前说起,她想把孙女小秀嫁给顾清阳的事情泡汤以后,就十分麻利地给孙女另找了一户人家,所以打算买些绣品给孙女做陪嫁。 恰好遇到悦和绣庄买绣品送盐巴,有这样的便宜事,她哪能不去呢?所以一大早就跑到悦和绣庄来排队。 没想到顾清梅那天在城里多管了一遭闲事,结果崴了脚,被慕容大侠英雄救美的这一幕全落进了她的眼中。 后来她多了个心眼,跟在绣庄里做事的亲戚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英雄救美的那一位是慕容山庄的大公子。 当下她的肠子都悔青了,暗道自己不该放过这门好亲事,便是孙女跟顾清阳果真八字相克,也该把这门亲事攀上,只要能给顾清阳生个一男半女的,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也跑不掉了。 能和慕容山庄的大公子扯上关系,这种机会去哪里再找啊? 可是孙女已经说了亲事,想退是不可能的了,她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外孙女身上。 不过她没想到的却是,昨天在城里遇到顾云治家的,从顾云治家的口中,她得知,顾清阳竟然已经麻利儿地说了亲,而且据说对方还是扬威镖局的大小姐,她顿时就慌了,今天才急忙忙地跑了来,打算逼着顾清阳收了自己的外孙女当小妾,好把他身边的位子占上。 日后自己也好攀个高枝。 顾刘氏为难地看了一眼小儿子,就见小儿子面容沉肃地望着她,她一咬牙,开口道:“他三姑,如今老四还没娶妻,就要纳妾,这事确实不靠谱。若是等日后,他媳妇生不出孩子,再找妳给他纳妾。” “娘——”顾清阳听顾刘氏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恼火地叫了一声。“我不会纳妾的!” 门外的顾清梅听到娘竟然这么说,本能地摇了摇头,暗道娘好糊涂,这样的话也敢随便往外说,若是日后,田晓萌果真无所出,以这位三姑奶奶的性子,铁定会赖上娘的。 到时候人家用话一堵,娘拙嘴笨腮的,早晚得逼着四哥纳了妾。 三姑奶奶一听顾刘氏松了口,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又换上了笑脸道:“二嫂子,我就知道,妳是个明白人。小玉我就给妳留下了,人我都给妳带来了,妳没理由再让我往回带,不然的话,就是逼这孩子去死去。好了,我先走了。” 三姑奶奶说完,就往外走,一掀帘子,刚好看见站在门口偷听的顾清梅,不禁笑起来,“梅子,妳是有大出息的,日后若是能攀上高枝,可千万别忘了提携提携我。” 顾清梅没动地方,笑吟吟地瞅着她道:“三姑这就要走?” “还有事呢,梅子,妳给我让个路,让我过去。” “三姑还是再留一会儿吧,有些事,咱们得说清楚,不然的话,日后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好交代。”顾清梅硬是站在那里,没有把路让开。 三姑奶奶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不好看,“梅子,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顾清梅淡淡地笑着。“就是我有些搞不清楚,妳家小玉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我家?” 三姑奶奶不耐烦地说:“不是都说了吗?让她给你四哥当个使唤丫头!” “但是使唤丫头得有卖身契才行,妳家小玉又没卖给我家,我们怎么能把她当成使唤丫头呢?”顾清梅不紧不慢地说。 “您看,就连小丫在我家,都是有卖身契的,我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买的她。您若不信,可以去跟族长打听,族长可以作证的。小玉不是无家可归,也不是有家不能归,更不是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被卖给我家的,就这么着住在我家里,不合适吧?” 三姑奶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猛地想起来,上一次,自己来给孙女小秀提亲,就是这个丫头从中作梗,把这桩婚事给毁了的,暗道自己从前没看出来,这丫头原来是个不好惹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亲戚里到的,没必要签什么卖身契吧。” 顾清梅也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是亲戚里到的,我们怎么能留下小玉姑娘伺候我四哥呢?第一,这亲戚的面子上过不去,第二,对小玉姑娘的名节有损,至于这第三点嘛……” 说到这里,顾清梅拉长了音,“云深,妳过来!” 云深闻言,赶忙走了过来,“小姐,您叫我,有什么吩咐?” 顾清梅笑道:“三姑,您瞧这丫头怎么样?” 三姑奶奶眯着眼睛,瞧着云深那张美奂绝伦的脸孔,似乎已经猜到顾清梅要说什么。 果然,顾清梅不等她说话便道:“她叫云深,是我新买的丫头,就是为了让她服侍我四哥的。而且我四哥的未婚妻是城里扬威镖局的千金,日后过了门,肯定会带来自己的丫鬟婆子,到时候,四哥身边有的是人服侍,就连云深都得回到我身边,哪里还有小玉的地方呢?除非三姑愿意把小玉卖给我们,不然的话,我们可不敢留下她。” 三姑奶奶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玉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从三姑奶奶身后挤了出来,撞开顾清梅,撒腿就往外跑。 她虽然是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但是不傻,听到顾清梅这番话,又怎么不知道人家是在嫌弃自己? 若是这样她还愿意留下,也未免太没脸了。 顾清梅险些被她撞倒,不过好在云深就在一旁,及时把她扶住。 “小玉——”三姑奶奶一见外孙女跑了,气得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清梅,伸手指着她的鼻子道。“妳这死丫头,我家小玉要是有个好歹,我跟妳没完!” 顾清梅气定神闲地说:“三姑奶奶还是快点追上去瞧瞧吧,可别真的让小玉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我们可吃罪不起,又不是我们请了三姑奶奶过来的。”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她也不在乎什么后果了,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小玉进这个家门,不然的话,日后肯定是家无宁日。 倒不是因为小玉,而是这位三姑奶奶。 三姑奶奶狠狠地跺了下脚,飞奔着跟了出去,“小玉,妳别跑了!” 顾刘氏着急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梅子,妳怎么把她给招惹了?这下可糟糕了,万一她出去坏了妳和妳四哥的名声可怎么办?” “就算我和四哥的名声坏了,也不能让小玉留下来,不然的话,跟田家没法交代。”顾清梅说着,轻轻地撇了撇嘴,不就是危机公关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看谁先下手为强了。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娘,妳去吃饭吧,这件事妳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她掀起门帘走进屋子里,从腰间拿下钥匙,打开衣箱,从里边拿出二十串钱来,用一个包袱皮裹了,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放进钱袋里。 然后锁好衣箱,转身走了出去,径自来到三哥家。 顾清泳今天没在家,方美瑶正领着几个孩子吃饭呢,见她进来,不禁有些惊讶,因为顾清梅极少到她家来。 “梅子,妳怎么过来了?吃饭了没?一起吃点吧,我今天炖了几个猪蹄。”方美瑶知道,她如今是财神爷,可不敢怠慢,赶忙站起来招呼她。 顾清梅冲方美瑶使了个眼色,笑道:“谢谢三嫂,猪蹄我就不吃了,我还有事,我找妳说几句话!” 方美瑶知道,她肯定是有话,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便掀起门帘走了出去,“梅子,来西里间说话。” 顾清梅跟着她来到西里间,在炕沿上坐下后,把手里的包袱放到炕上,解开以后,露出里边的铜钱。 方美瑶有些吃惊地问:“梅子,妳这是做什么?” 顾清梅就把三姑奶奶的事情给说了一遍,包括上次给小秀说亲的事全说了。 方美瑶顿时露出讥诮的神情,“三姑奶奶也真好意思,她家的女儿没人要了,硬往咱家塞。” “说的不就是这话。”顾清梅叹了一口气。“三姑奶奶那人,小肚鸡肠的,今天吃了这个亏,背后还不定怎么败坏咱家的名声呢。” “她敢!”方美瑶气得高声嚷了起来。“她要是敢败坏咱家的名声,看我怎么修理她。” “所以我今天才来找妳,这事我是没法子了,也只有三嫂才能解决。毕竟咱们是一家人,我和四哥丢了面子,也等于妳丢了面子。”顾清梅说着,低声在方美瑶耳边说了个主意。 方美瑶听了以后,一拍大腿,“梅子,这事交给我吧,我下午就去!” 顾清梅笑着又从钱袋里拿出十两银子,一并放到那些铜钱上,“这些钱就是给妳的本钱,若是不够用,再来跟我说。” 方美瑶心中很高兴,不过口中却客气道:“我们平常玩的小,都是一两个铜板的赌注,便是输上一天,也不过输上一二百钱罢了,妳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顾清梅道:“若是有剩下的,给孩子们多买些吃的。” 说着,她站起身,便回了家。 而方美瑶,急匆匆地吃了饭,便拿了几串钱去了顾云治家里,扯着顾云治媳妇攒了个牌局。 乡下人,冬天的时候猫冬,没有农活干,唯一的娱乐活动也就是打马吊,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会打牌。 顾云治的媳妇是最擅长此道的。 方美瑶上来,便是一径的输钱给她,闲谈间,便说起三姑奶奶这档子事。 同行是冤家,顾云治的媳妇当时就气了个人仰马翻,把那三姑奶奶一通大骂。 毕竟顾清阳的婚事是她一手操办的,又拿了顾清梅十两银子,若是婚事被搅合了,她哪里有脸再在村子里立足? 这媒婆的嘴一向都是又损又毒的,没几天,三姑奶奶的事情就在周边的几个村子里传开了。 三姑奶奶顿时就成了这十里八乡的笑柄,原本外孙女没能塞给顾家,她便有些气不顺,如今又听了这些闲言闲语,顿时就气得要死要活的。 转天,快晌午的时候,顾云白扛着锄头从外边进来了,到了院子里,放下锄头,拿下脖子上的毛巾,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进了堂屋。 云深和顾少雅正在堂屋里做饭,自从顾少雅手上的伤痊愈,便包揽了顾清梅家大部分的活计,唯一可惜的是,她的手指头上缺了一小块骨头,原本丰满的手指尖凹陷了下去,看起来是个遗憾。 见到顾云白进来,她亲热地招呼道:“爷,你回来啦!” 云深也匆匆地起身,招呼道:“老爷,您回来了!” 虽然管一个住土坯房的佃农喊老爷,听起来是一件十分讽刺的事,但她却谨守着她的本分。因为她知道,这是自己现如今唯一的生路。 “嗯!”顾云白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便进了里边的净房洗脸和擦洗身子。 对于女儿一径儿地往家领人的行为,他基本是视而不见,不管也不问。 他刚洗了把脸,顾老太太就来了,直接进了顾清梅的西里间。 顾清梅正坐在桌子跟前埋头画画呢,本来没想理她的,但是不由分说,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笑眯眯地叫道:“梅子。” 听到这个声音,顾清梅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穿越过来也有段时间了,这个老太太不来则已,一来就没好事。 但她的身份是晚辈,面子上还是要顾一下的,于是放下画笔,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祖母来了,有事吗?” 云深正坐在炕上做活,她初来乍到的,也没有换洗的衣裳,好在顾清梅买了不少衣料,便丢给她,由着她自己做。当然,也可以帮她做几件。 见到顾老太太进来,她赶忙下了炕,去给顾老太太倒茶。 顾老太太笑得脸上的皱纹堆得跟朵菊花似的,“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观音菩萨了,想着去观音寺还原,正好明天是十五,妳跟我一起去吧。” “去观音寺?”顾清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这边有一大堆的正经事要做呢,怎么会有时间陪着她去上香,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应承下来。 顾老太太马上板起脸来,不高兴地说:“怎么?妳是我的孙女,我让妳陪我去观音寺上个香都不行吗?” 顾少瞳正盘腿坐在炕上跟着云深学做针线,从她进来便一直察言观色着,此时见她生气,忍不住怯怯地说:“小姑还要画花样子,不如我陪老祖去。” ☆、第四十九章 拒绝上香 顾老太太没好气地骂道:“去去去,妳个小丫头片子跟着瞎掺和什么?等妳长大了再带妳去!” 顾少瞳好心却被骂,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两泡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的,不过却硬是忍着没掉下来。 顾清梅本来就不喜欢这老太太,觉得她太浑了,此时见她对顾少瞳发火,更是不痛快,遂冷冷地说:“我答应了绣庄的东家,按月交出一定数的花样子,才有钱领,每个月也才能给祖母那一两银子,若是完不成数目,东家可是一个子都不会给我的,到时候若是我没钱贴补祖母,祖母可别见怪!” 顾老太太一听她提及那一两银子,马上缓和了口气,“我也是想着,带妳去上炷香,好祈求观音菩萨保佑妳多画些花样子,给家里多赚点钱嘛。” 顾清梅见她此次没耍横,虽然心存疑窦,但是想到她或许是真的害怕自己以后不贴补她了,所以才会对自己服软的,也就没再同她计较,只是道:“祖母还是请回吧,我忙得很,没时间去上香。” 顾老太太马上脸色一板,顿时拔高了嗓门,“妳这孩子,也太没心没肺了,不敬神佛,神佛可是要降罪的,我已经许了愿,说会带妳一起去上香,妳若是不去,回头神佛降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清梅见她对于叫自己去上香这档子事这么热衷,心头不禁疑窦横生,于是不着痕迹地说:“但是我明天要进城,说好了去给绣庄送花样子的。” 顾老太太一听便急了,“妳以前不都是让老四去帮妳送吗?怎么想起自己送去了?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出去抛头露面呢?不如我叫雷哥儿给妳送去,也好过妳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到处乱跑。” 顾清梅这下子更是断定她所谓的上香有问题了,她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祖母,我亲自去也是绣庄老板的意思,毕竟这些花样子都是我在画的,绣庄哪种类型的花样子卖得好,需要我多画哪一种的,老板好交代给我。若是中间隔了一个人,难免在传话的时候有疏漏。” 顾老太太闻言,脸皮紧绷着,冷声道:“妳小小年纪,还反了天了!反正不管如何,明日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等妳爹回来,我就告诉他,妳要是不去,就让妳爹大耳刮子扇妳!”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顾刘氏从东里间走了过来,进屋问:“娘,妳好端端的跟梅子发什么火啊?” 顾老太太板了脸道:“妳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然连我都敢忤逆,不过是叫她明天跟我去观音寺上个香而已,她就推三阻四的,一点也不孝顺!” 没想到顾刘氏听到“上香”这两个字的时候,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顾老太太听到顾刘氏的质问,梗着脖子尖声道。“我一个当祖母的,还不能带着我的孙女去上香了?” 顾刘氏不禁黑了脸,“娘,您平常日子可从来都不去观音寺上香的,上香是什么意思,咱可是心知肚明,您做事可不能这么没有道理,我是梅子的亲娘,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梅子出去相亲去。” 相亲?顾清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平常一向都懒得搭理自己的祖母会突然间会跑来带自己去上香,原来是拉着自己去相亲的。 明白了这一点,她不禁勃然大怒。 顾老太太听了二儿媳妇的话,马上立起眼睛,拔高了嗓门道:“怎么?我一个当祖母的,想给孙女攀上一门好亲事都不成了?我也是好心!” 顾刘氏一听果然如此,顿时一口子闷在胸口,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气得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娘,就算您是好心,也得把对方的情况跟我说一声才是啊,妳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带孩子去相亲,算是怎么回事啊?” “混账!”顾老太太自恃儿子在家,二儿媳妇不敢把自己如何,于是跳着脚骂道。“我是她祖母,我还能害她不成?” “是啊,娘,您是孩子的祖母,您不能害孩子。当初您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给老大娶了那么个败家的玩意。因为是您做主,她又是您娘家的表外甥女,所以我认了,东挪西凑地好不容易凑了那些钱,把媳妇娶回来,可她是个什么玩意您也看见了?没分家的时候,一天到晚的闹分家,分了家,又三天两头的拖着孩子回来吃喝,家里有什么拿什么,就连我给梅子攒的嫁妆都让她给偷走了。老大不好,她这个当媳妇的也不知道管一管,见天就知道吃,没钱就闹……” 顾老太太听她在这里诉起苦来了,不禁翻起了白眼,“妳觉得老大媳妇不好,那是妳自己的种子不好,妳家老大是个什么德行妳不知道吗?妳自己管不好儿子,别往我身上赖!招娣在娘家可勤谨着呢,怎么一进了妳的门子就变了呢?还不是被妳这个当婆婆的给虐待的!” “娘,妳说话可要凭良心!我哪里虐待过大儿媳妇?”顾刘氏此时也顾不得尊称了,上次听了老太太的娶了大儿媳妇,结果娶了那么个玩意回来,三天两头的气她,她早就不信老太太的眼光了。 一直以来,她不愿意说就罢了,老太太当时从她这要走了五十两,说是给大儿媳妇的聘礼,至于从中昧下多少钱,是不是又拿昧下的钱去贴补了小姑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妳还敢说妳没虐待妳大儿媳妇,上次梅子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老二家和老三家的孩子都给买了银锁片,只有老大家的,什么都没有,妳这个当娘的也不知道大嘴巴抽她。如此不敬兄长的闺女,妳还当宝儿似的留在身边,你想把她留成老姑娘在家吃一辈子闲饭啊?” “妳……”顾刘氏一听她竟然提这档子事,不免想替女儿分辨。 可是老太太的兴致来了,硬是不肯给她讲话的机会,迭声道:“招娣都已经打听好了,对方是个城里的脂粉商人,家中开着间铺子,有的是钱。虽然你们家梅子对不起招娣,可是招娣对这个小姑子却是很好的,明儿我带梅子去观音寺给人家相相,差不多就该给她预备嫁妆了。” “不行!”顾刘氏难得在婆婆面前如此强势,竟然一口驳回了顾老太太的决定。“梅子的婚事,我说了算,谁也别想给她乱点鸳鸯谱!” 她心中自然明白,如今家中日子过得红火,都是靠着小女儿,而且家里正在盖房子,老四也还没成亲,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若是真听了老太太的,随便给梅子找个男人嫁了,回头让女儿埋怨自己,一生气,搞不好给老四娶亲用的房子都盖不起来了。 老四可是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一门可心的亲事,可万万不能毁了。 而且女儿今年才十五岁,便是再在家里留两年也使得。 谁知道顾老太太的态度比她还要强硬,“我已经决定了,妳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的话就去问问老二,看他是听妳的还是听我的!” 顾刘氏听她提及自己那个一向愚孝的老头子,不禁气得捂着嘴呜呜直哭。 这时顾云白擦抹了身子,急匆匆地穿了衣裳跑进屋,瞪着顾刘氏道:“妳在这跟娘嚷嚷什么呢?有妳这样当媳妇的吗?竟然敢跟娘这么大声说话!” 顾老太太一看见儿子来了,就跟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样,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用手拍着大腿道:“我的儿呀,我就是好心,看你家梅子岁数不小了,合计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对方可是有买卖店铺的,可是你这个媳妇就是不识好人心,还说我会害了梅子。哎呦,我活不了了……” 顾云白闻言,平常温和的脸孔上露出一股戾气,蓦地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顾刘氏一记耳光。 顾清梅没想到一向脾气温和,好像一个老好人的父亲竟然会说动手打老婆就动手,不禁火冒三丈,将顾刘氏护到身后,冷冷地瞪着父亲,“爹,这件事情谁是谁非还没闹清楚,妳凭什么动手打娘?” 顾云白嘴笨,面红耳赤地吭哧了半天,才开口道:“谁叫她跟妳祖母顶嘴的?这是忤逆!” “那是因为祖母擅自做主让我去相亲!” 顾云白道:“让妳去相亲妳就去!祖母说了妳就得照做!祖母还会害妳不成?” 顾清梅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响,她从来没想到,这个身体的亲爹竟然是这种拎不清的浑人,这简直就是愚孝。 她忍不住冷冷地说:“如果我不照做呢?” 下一瞬,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一痛,顾云白竟然也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顾云白恶狠狠地骂道:“反了妳了!” 顾清梅不禁用手捂着脸愣在那里,良久,她才一点一点地把脸扭回去,神情平静地望着顾云白,只觉得好笑。 她一度庆幸过,自己穿越到这个农家小户,虽然家里很穷,但是也算是父慈子孝,爹爹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老好人。 她怎么也想不到,看着那么老实的爹爹,竟然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这一巴掌,是真的打寒了她的心。 就见顾老太太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翘着下巴,“妳个小丫头片子,还反了天了,我告诉妳,明天天一亮就给我打扮好了,让妳爹送咱去观音寺!” 顾少瞳和顾少华这对姐弟一向和姑姑亲,此时看到姑姑挨了打,全都放声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停下几辆马车,顾清唐和马云裳夫妻二人从头一辆车上下来,顾清唐是顾清梅的二哥,因在镖局做事,再加上镖局生意好,有接不完的镖,所以常年在外边跑。平常的时候除了过年和麦收,难得回家一趟。 他长得瘦高挑,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布袍,腰上扎着黑色的牛筋板带,抓地虎的快靴,一头长发在头顶挽了个髻,上边插着一根银簪子。 他的模样和顾清阳很像,至少有七分相似,剑眉朗目的,模样十分俊秀,年纪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气质十分沉稳,一点也不像顾云白那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听到屋子里的吵嚷声,他马上不悦地拧起眉头,因为这次带了很多行李回来,不能马上进去,得让人把行李帮忙安置好,于是对马云裳道:“妳先进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嗯!”马云裳答应了一声,赶忙走了进去,便见到顾少雅手足无措地站在堂屋里,于是笑道。“小丫帮忙做饭呢!” 顾少雅见到她,顿时眼前一亮,小声道:“二婶婶,妳快进去瞧瞧吧。” 马云裳掀起门帘子走进去,见到屋子里,婆婆和小姑子脸上都有红色的巴掌印,婆婆哭哭啼啼地躲在小姑子身上,公公气呼呼的,一张老脸黑红黑红的,太婆婆则一脸得意地坐在炕沿上。 至于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被吓坏了,女儿抱着年幼的儿子躲在炕上的角落里,全都眼泪八叉的。 她知道肯定是老太太有出什么幺蛾子了,心里有气,不过面上却不能带出来,而是打着圆场道:“呦,我和老二才一回来,家里怎么就乱成了这个样子?今儿是什么风把祖母刮过来了?不如别走了,我去买点酱牛肉,祖母就在这吃吧。” 这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除了李招娣之外,几个儿媳妇和孙媳妇一个都看不上,闻言冷笑道:“没看妳娘在这嚎丧呢吗?我还没死呢,嚎哪门子的丧?还吃饭?吃屁!一会儿给我把肉端到我屋里去,看见她这张脸我就吃不下去!” 顾老太太说着,气呼呼地走了。 顾清唐在院子里指挥着几名车夫,帮忙将马车上的行李全都抬进西厢房。 顾老太太走出来,他笑吟吟地同她打了招呼,“祖母!” 顾老太太转着眼珠子盯着那些大箱子,“唐哥儿,你这是把家搬回来了?” “是啊,以后孩子他娘就不跟我住城里了,让她在家帮我照顾爹娘。” 顾老太太拧起眉头,不高兴地说:“少瞳她娘一个月可挣二两银子呢,再加上打赏,一年下来可是好几十两银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也太不懂事了!” 顾清唐笑笑,也没说话,只是指挥着两个车夫把一个大箱子搬进了西厢房。 顾老太太目光阴郁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扭着屁股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中暗想,三孙媳妇不在大户人家里做事了,那以后想在三孙媳妇手里抠钱可就不容易了。 这时,听到争吵声匆忙赶来的顾孙氏着急忙慌地撩起西里间的门帘子进来,顾刘氏的身上还系着围裙,很显然是做饭做到一半就跑过来了,“弟妹,妳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我刚看到娘上妳这边来了?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老二媳妇,别杵着,快扶妳婆婆坐下!” 马云裳赶忙扶着顾刘氏,让她坐下。 顾孙氏坐到她身边,挥了挥手,示意几个小辈的先出去。 众人一看,只得把两个小不点叫着,一起走了出去,马云裳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顾少雅,“小丫,妳帮我个忙,去杂货铺买些酒肉来,全都买了,妳看到外边那些人了没,等一下都要留下来吃饭的。” 顾少雅答应了一声,便拎了个竹篮子出去买东西了。 马云裳去净房,打了盆水,给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洗了把脸,哄得他们不哭了,才走出来道:“梅子,妳帮我看着孩子,我去西厢房,把屋子收拾收拾,妳二哥也回来了,我以后会搬回来住,外边帮忙送行李过来的那几个都是镖局的人,咱们得留人家吃饭。” 顾清梅虽然挨了一巴掌,但是她这个人一向性子执拗,很少哭哭啼啼的,虽然心中委屈,却一滴眼泪也没掉,而是对小姪女道:“少瞳,妳带弟弟去爷爷那屋,我帮妳娘收拾屋子去。” 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做家务活,但是在这样的家庭里,也不能让人家看着太不成样子,所以拿了抹布,带了云深跟马云裳一起去了西厢房,想要帮忙收拾屋子。 因为每年麦收的时候,顾清唐都会回来帮忙,顾清阳的书院也会放暑假,所以顾刘氏早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西厢房并不脏,马云裳只是略收拾一下,擦抹一下饭桌和凳子,再把炕席都擦抹干净而已。 “梅子!”一个醇厚的声音在西厢房的门口叫住顾清梅。 顾清梅停下脚步,扭身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向自己走过来。 顾清梅打量着这个应该是自己二哥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几个哥哥模样生得都不错,如果是生在现代,顾家这几个兄弟去拍电影的话,就算成不了国际巨星,一线明星那是不成问题的。 “二哥?”她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地问。 顾清唐冲她笑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听妳二嫂说,妳前些日子受伤了,好些没?” “好多了!”顾清梅见到二哥一见面就问自己的伤,顿时对这个男人有些好感。 西里间里,顾孙氏压低了嗓音劝道:“弟妹,娘那个脾气妳又不是不知道,妳好端端的招惹她做什么?她那两个儿子都是愚孝至极的,如今孩子们都大了,咱们也都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万一再讨了一顿打可怎么是好?” “大嫂……”顾刘氏哭着,把老太太要带顾清梅去相亲的事情给说了。 顾孙氏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轻声啐道:“我就说,这两天妳家老大媳妇有事没事就往老太太屋子里钻,原来是没按好心眼,想祸害她小姑子呢。听说那天梅子从城里回来,给大人孩子都带了东西,就没给她家带,她定是怀恨在心了。难怪人家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梅子也是的,知道她天生就是那种人,还跟她计较,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顾刘氏伏在嫂子的怀里,大声哭道:“大嫂,梅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顾孙氏小声道:“弟妹,妳就别哭了,现在老二也回来了,好好跟老二商量商量,老二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老太太多少也怵着他,实在不行,让老二把梅子接到城里去住着,把人藏起来,看咱娘能变个大活人出来不。” 顾刘氏擦擦眼泪,从嫂子的怀里直起身,不好意思地说:“嫂子,妳瞧我,都急糊涂了。” 院子里,顾清唐笑吟吟地说:“梅子,妳帮哥招呼一下几位大哥,给几位大哥都倒碗水润润嗓子,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便一脸悠然神情地走了出去,径自来到顾清山家,顾清山一家子正围在桌子旁边吃饭呢,见他突然从外边进来,全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李招娣,神情很是不自然地站了起来,“呦,他二叔回来了。” 顾清唐走到正在喝酒的顾清山身边,一把就把顾清山从凳子上给拎了起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到顾清山的脸上,顾清山的半张脸顿时高高地肿了起来。 顾清唐那是练家子,一身祖传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这是只用了一成的力气,若是用上十成的力气,能一巴掌就把他打死。 顾清山被打懵了,捂着脸问:“老二,你发什么疯?一回来就跟老子动手,老子是你哥,你这是目无尊长!” 就见顾清唐扬起手来,又是一巴掌甩过去,顾清山抬手想要挡住,但是顾清唐的动作快如闪电,他那点子功夫压根就挡不住,另半边脸也迅速地肿了起来。 顾清唐用阴鸷的眼神瞥了一眼站在饭桌旁边,噤若寒蝉的李招娣,又将视线放到自家大哥的身上,沉声道:“第一下,我是为梅子打的,你这个做大哥的没办法照顾妹妹也就算了,抢妹妹的私房钱,还把梅子打成重伤,我只打你这一巴掌,让你也知道知道什么叫疼。第二下,是你替你媳妇挨的,我不打女人,你最好好好地管教一下大嫂,别一天到晚的挑三唆四的。” 顾清山一向对这个二弟心怀畏惧,当初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兄弟,都跟着祖父练过功夫,却只有顾清唐练得最认真,所以功夫也就最好,最得老爷子的真传。 老爷子过世的时候,顾清阳和顾清雷的年纪还小,都没出师,没学到手的功夫还是顾清唐手把手教的。 而他虽然是家中的老大,却最没本事,成亲之前,顾清唐还很是照顾他,但是成亲以后,顾清唐却越来越不待见他。 再加上三年前为了分家发生过的不愉快,所以他很害怕顾清唐,每次顾清唐从城里回来的时候,他都尽量躲着二弟。 顾清唐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招娣,“大嫂,大哥这一巴掌是替妳挨的,妳要是不希望大哥让我给打残废的话,最好马上去跟祖母说,把妳给梅子找的这桩婚事给推了,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替妳养着大哥。” 顾清山一向自恃是老大,听到二弟这么不给面子,再加上刚刚喝了一些酒,不禁恶向胆边生,“老二,有你这么跟嫂子说话的吗?你这是什么态度?” 顾清唐目光阴冷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李招娣的脚早就软了,不过是凭着一口气撑着,才没有瘫那,如今见他走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拼命地用手拍着胸脯。 天知道她刚刚心脏都差点蹦出来,可真是吓死她了。 本来,从前顾清唐对她挺客气的,但是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她做得有些不地道,顾清唐就开始给她脸色看。 不过她一向自恃是大嫂,以为顾清唐不敢把她怎样,没想到他今天竟然打上门来了。 要说起来也是她运气不好,上次顾清梅给旁人买礼物,偏没给她这一大家子人买,她就恨上了顾清梅,所以就起了坏心,给顾清梅特地挑了一门亲事,想恶心恶心顾清梅。 因为她娘家和顾老太太有亲,所以顾老太太一向疼她,听了她的挑唆,便答应明日带了顾清梅去相亲。 她知道老太太要是在家里闹起来,谁都拦不住,她正等着在家里听笑话呢,没想到顾家老二这个活阎王却回来了,还直接就找了过来。 说起来,顾清唐的这两个巴掌可真是把她吓住了。 别看她敢在顾清泳来闹事的时候跟顾清泳撒泼,但是跟顾清唐,她是真不敢。 顾清唐倒背着双手来到老三顾清泳家,顾清泳一家子也在吃饭。 顾清泳虽然为人很是不着调,但是对二哥却很尊重,因为顾清唐背地里没少贴补他,看到二哥来了,十分高兴,招呼顾清唐一起吃。 顾清唐笑道:“老三,跟我回去一块儿喝两盅。” 顾清泳一听有酒喝,马上放下筷子,就要跟着走。 顾清唐又道:“三弟妹,妳这饭都做好了,我也就不叫妳和孩子过去吃了,我给孩子捎了点东西回来,吃了饭带着孩子一起过去拿去。” 方美瑶知道,顾清唐每次回来,都不会空手,每一次都给自己一家子带礼物,所以也是笑容满面地把他们送出了门。 出了门,顾清唐倒背着手在前边走着,“老三啊,不是我说你,你天天在家里待着,怎么能让梅子受伤呢?” 顾清泳羞愧地说:“我那天去邻村打马吊了,不知道。” 顾清唐没好气地扭头瞪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天到晚的瞎混,也该干点什么了。” 顾清泳道:“我也想干点什么,可是我不是没本钱吗?” 顾清唐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生意?” “我想去凤县开个生药铺子,听说,一个生药铺子,一年能赚好几万两银子呢。” 顾清唐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又不懂药材,做这门生意风险太大,万一收了假药,吃出人命来可是会惹上官司的,还是琢磨旁的生意吧。” 顾清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回到爹娘家中,顾少雅已经把酒肉都买了回来,马云裳切了一小盘给顾老太太端了过去,刚刚走到顾老太太的房门口,便听到李招娣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 “祖母,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她小姑不乐意,咱也不能强求。” 却听顾老太太语气强硬地说:“她乐意也得乐意,不乐意也得乐意,我是她祖母,我说话她就得听!” “那个……”李招娣怕是被顾清唐给吓破了胆,颤着音道。“祖母,其实,对方已经五十多岁了,要是让他二叔知道,怕是会宰了我的。” “什么?”顾老太太这下子不高兴了,狠狠地瞪着李招娣道。“妳不是说对方才三十岁吗?怎么能五十多了呢?” 李招娣呜呜地哭了起来,“还不是他小姑眼里没人,把我给气的,我合计着给她找这么一门亲事,能恶心恶心她小姑,可是他二叔回来了,进门就给我家孩子他爹给打了一顿,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可吓死人了,他二叔说了,我要是不把这桩婚事给推了,就弄死孩子他爹。” “妳这混账娘儿们,可真是气死我了,亏我一直向着妳!” 马云裳面无表情地掀起门帘子走了进去,把那盘子酱牛肉丢到炕桌上。 顾老太太和李招娣被她吓了一跳,李招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不自在。 马云裳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往外走。 顾老太太没好气地瞪着李招娣,“都是妳,害我在她面前没脸!” 李招娣也不敢分辨,这个家里,顾老太太是最偏向她的人,她可不敢得罪。 马云裳去了厢房里把顾云涛和顾清雷父子也叫了过来。 平常每次她回来,买了酒肉加菜的时候,都会把顾云涛父子也请过来一起喝两盅。 三个顾家的年轻的男人坐到西厢房里,和那几名车夫坐到了一起,顾云涛和顾云白兄弟二人则坐在正屋的西里间的炕上,守着小炕桌。 另一屋,顾刘氏、顾清梅和顾少雅带了两个孩子坐了一桌,因为顾孙氏要伺候儿媳妇和孙子,众人也没留她,不过马云裳却特地给她送了菜过去。 马云裳脚不沾地地忙活,一直都没离开灶台,不停地往西厢房里送菜。 云深想要帮忙,却被她推开了,只留下顾少雅帮忙烧火。 那几名车夫其实都是镖局里的镖师,常年跟顾清唐出去走镖的,都是练武之人,饭量大,所以特别能吃。 菜都炒得差不多了,马云裳又找出绿豆,煮了一大锅绿豆汤,晾上。 马云裳这才开始吃饭,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道:“娘,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顾刘氏刚刚哭过,两只眼睛红彤彤的,不解地看着她,“咋啦?” 马云裳道:“咱家不是跟田家结了亲吗?夫人说,我要是还在他家做事,说出去不好听,就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还给我置办了一个三百亩的小庄子,就在三十里外的陈家庄,让我以后不用再去做工了。而且,还给我脱了奴籍。” “哎呦,阿弥陀佛,这夫人可真是心善。”顾刘氏听到以后,又惊又喜,自家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混块田,没想到未来的亲家母一下子就送了三百亩的小庄子,这简直就是天降横财。 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咱们要娶人家的闺女,还要人家的庄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马云裳道:“我也不想要,可是夫人却坚持给,我也没办法,只得收了。” 顾清梅道:“田夫人这么做倒真是仁至义尽了,晓萌姐嫁过来,虽然会有嫁妆,但那是她的私房钱,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总不好让晓萌姐花钱养着。虽说咱家早就分了家,但是田夫人知道妳一向都是个大方的,给妳个庄子,以后有了收成,也好贴补给家中,不至于让咱们面子上太难看。” 口中说着,她心下盘算,田夫人对自己一家算是仁至义尽了,想来这聘礼也不能太寒酸了,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在短时间内挣上一大笔钱,想着,便有些犯愁。 马云裳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收下了。” 顾清梅问到:“那庄子是什么人替妳管着?” “我爹和我娘,还有我两个哥哥,已经都搬过去了。我是夫人的家生子,我两个哥哥一直都帮夫人管着庄子上的事,照应庄子也是熟手。” 顾刘氏听了,面上就流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心中想着,媳妇的庄子,却让亲家管着,回头挣的钱还不都让亲家把着了,可是又想着二儿媳妇一向孝顺,经常贴补她,若是说了这话难免让二儿媳妇心里起疙瘩,便没将话说出口。 顾清梅不禁佩服地点点头,“这田夫人考虑事情倒是真挺周到的。” 马云裳笑道:“夫人一向心善。” 众人吃了饭,外边正是太阳正盛的时候,那些车夫也没走,躺在炕上歇了个晌,等地上的暑气消了消,才一起告辞。 等他们走了,马云裳才把带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大部分都是这次顾清唐出去保镖,在外地带回来的东西。 顾清唐是一个既细心又顾家的男人,因为常年在外边保镖不着家,所以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买些当地的特产带回来。 因为天热,吃食不好保存,所以顾清唐带回来的大部分是一些比较容易保存的东西,比如衣料或者干货什么的。这一次他去的是南方一个富庶的城镇,那边的人都擅长养蚕,所以这次带了不少好衣料给家里人,还有一些晒干的小银鱼,用来佐酒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还有给顾清阳买的桑皮纸,给几个孩子的玩具,甚至还给顾清梅捎了丝线。 马云裳把东西给大家分了分,便去打扫自己从前住的西厢房。 屋子里没有什么人了,云深才悄声对顾清梅道:“小姐,老太太说的这桩婚事,妳打算什么办?” “什么怎么办?”顾清梅不以为意地说。 云深见她竟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不禁着急地说:“万一明儿老太太来硬带了妳去相亲,那可怎么办?” 顾清梅冷笑道:“不怎么办,我不去,她还能打死我?” 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去观音寺,若是她爹因为再对她动手的话,这个家也没什么可呆的了。 云深轻声道:“依我说,这件事小姐还是得早拿主意,我看那慕容公子对小姐很不一般,小姐不如去求求那慕容公子,有那慕容公子出面,想来老太太也不敢再逼着妳去相亲了。” 顾清梅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云深,“我凭什么央求他帮我做这种事?” “可是……”云深听了她的话,不禁一愣。“可是昨天晚上,不是慕容公子送妳回来的吗?” “是他送我回来的,但是就算他送我回来,这也不代表什么!”顾清梅认真地看着她,只觉得她脸上那惊愕的神情看起来很好笑。 “我不可能因为他送我回来,就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烦他,我跟他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她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却在暗暗猜测,不知道要是慕容羽知道顾老太太逼自己去相亲的话,到底是个怎样的反应? 傍晚的时候,顾清阳回来了,每年的五月十五到七月十五,书院都会给学子们放两个月暑假。 转天,男人们便开始下地去割麦子了。 五月中,正是割麦子的季节,顾清唐也是特地在这个时候跟镖局请假,回家帮忙割麦子的。 马云裳和顾清梅都是没做过农活的,便在家里操持些家务,反倒是顾少雅,瘦瘦小小的一个丫头,拿了镰刀下地去帮忙干活,旁人让她回来她也不肯。 慕容山庄—— 慕容羽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盏青花的茶杯,听着属下的侍卫同他汇报的事情,唇角一直勾着若隐若现的浅笑。 直到侍卫把事情说完,他才放下茶杯,挑眉道:“她果真这么做了?” 侍卫忍着笑点了点头。 慕容羽轻轻地抖动着肩膀,笑起来,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浅笑,但是越笑声音越大,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这么有手段,小小年纪,竟然懂得利用“人言可畏”这四个字。 而且还知道先下手为强,先把风声传出去,便是那位三姑奶奶来闹,恐怕也得不了好。 这倒是省了他的事,他本来还想动些手段的,晓萌可是他最疼的表妹,还没过门呢,未来的夫婿就被人逼着要收小老婆,他怎么能容忍? 春妈妈从外边走进来,用吃惊的眼神打量着他,“大少爷,听见什么高兴的事了?笑成这样?” “没什么。”慕容羽敛起笑容,对那向他汇报事情的侍卫道。“这件事,你去了结了,别让那不知好歹的妇人再去顾家找麻烦。” 那侍卫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慕容羽起身道:“春妈妈,厨房里有什么点心没有?给我装一食盒,中午不用给我备饭了,我出去蹭饭吃。” 春妈妈笑道:“那位顾姑娘家里的饭是不是很好吃?让咱们家大少爷去蹭了那么多次!” 慕容羽的脸居然有些红起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随风,“你的嘴就不能严实点?” 随风面无表情地说:“我得为了大少爷的安全负责!” 春妈妈慈爱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大少爷,“少爷,你要是喜欢那姑娘,就收了房得了。” 慕容羽摇头叹了一口气,“若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不过是个乡下姑娘,还是顾家庄的,你若是想要,把族长叫来随便说一声就行,何必这么用心?”春妈妈不以为然地说,自家的少爷在她眼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可不是一般的乡下姑娘。”慕容羽笑着说道。“好了,春妈妈,赶紧给我装盒子点心去。” “好好好!”春妈妈宠溺地答应了自家大少爷的请求,去厨房装了一盒子点心拿了回来,然后瞪着自个儿的儿子道。“随风,好生保护着大少爷,若是大少爷有个差池,我活剐了你。” “知道了!”随风小声咕哝着,跟了出去,然后点了八名侍卫,跟着他一同顶着大太阳来到顾家。 顾家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慕容羽也不打招呼,直接推开栅栏门便走了进去。 云深正在堂屋里,守着灶台熬绿豆汤,见到他走进来吓了一大跳,刚想说话,却见他举起右手食指比在唇边。 “嘘——” 云深赶忙闭上嘴巴,不敢言声。 他伸手指了指西里间,给了云深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深看懂了他的眼神,连连点头,意思是顾清梅就在屋子里。 他微微地勾起唇角,就在此时,却听见屋子里响起男子的声音,“梅子,我都打听好了,盖这么一个宅子,至少得三千两银子。” 慕容羽心中一动,停下脚步,没有走进去。 紧接着,屋子里响起顾清梅的嗓音,“三哥,你一个大老爷们,做什么愁眉苦脸的?钱不够,咱们想法子省俭就是,这张图纸上画的样子倒是不错,不过全都是带厢房的四合院,咱家现在也没这么多人,压根就住不了这么多房子,除了四哥的院子,别的院子,厢房就先都不要了,只把耳房盖出来也就是了,这样一来,至少能省下一多半的材料开支,我估摸着,一千二百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 顾清泳道:“房子盖完了,还有家具呢?家具怎么办?这也是笔大开支,总不能咱们住了新房子,还用以前的旧家具吧。” 顾清梅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马上就要麦收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人手来帮咱们盖房子,想盖房子得等到麦收以后,怎么说也还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动工。我再想想法子,我就不信,我连几千两银子都挣不来。” 顾清泳羞愧地低下头,“都是我没用!” “三哥,你别这么说,你照应这个家,已经照应得很好了。” 慕容羽掀了门帘走进去,把屋子里正在说话的兄妹俩吓了一跳。 顾清梅抬手拍着胸脯道:“你怎么又来了?我四哥去地里收麦子了,今天不在家。” 顾清泳赶忙给他做了个揖,“慕容公子!” “我又不是来找妳四哥的。”他笑吟吟地抬脚,从桌子底下勾出一个凳子,坐了下来,他来这里,从来都不是来找她四哥的。 他感兴趣的人是她,“我今天是来蹭饭的,上次在妳这吃的黄瓜馅的饺子挺好吃的。” 虽然他知道她遇到了难处,却并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倒想看看,这丫头会不会找他帮这个忙。 “你不是嫌那是素饺子,里边没肉,不喜欢吃吗?”顾清梅原本是做在桌子旁边的,见他进来,便站了起来,歪着头,脸上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神望着他。 心中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和三哥刚刚的谈话可能被他听到,却并不打算向他借钱。 “偶尔换换口味,其实也不错。” “包饺子太耽误时间,来不及了,我二嫂去杂货铺买面酱和猪肉了,你要是不嫌弃,今天就留下来吃炸酱面吧。” “好吧,我客随主便!”他笑吟吟地说着,扭脸看着桌子上的一张画纸,画纸上是一张工笔勾勒的房屋的平面图。“怎么?要盖房子?” “嗯!”顾清梅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我四哥已经和晓萌姐订了亲了,到时候,总不能让晓萌姐跟着我哥住这样的房子吧,也太不像样了。” 慕容羽笑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将图纸卷起来,用草绳系好,交给顾清泳,“三哥,你拿去存着吧,你地里的麦子不是还没收呢吗?赶紧去收麦子吧,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有法子。” “哎!”顾清泳答应了一声,和慕容羽说了声告辞,转身走了。 顾清梅走到炕边,拉开一个抽屉,拿出自己的钱袋,出去交给云深,“妳去杂货铺再买二斤猪肉和五斤面酱,多做点炸酱面。” 云深接了顾清梅的钱袋,出去买东西了。 慕容羽见到桌子上还有一张画纸,画纸上刚刚勾出花样的线条,问刚刚走进来的顾清梅,“这是……玫瑰?” 她点点头,“没错!就是玫瑰!” 他微微皱起眉头,“会不会太普通了一点?” “如果是蓝色的玫瑰呢?” 他愣了一下,“蓝色的玫瑰花?” 她抿着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蓝色的玫瑰花!” “用黑色的布,绣上蓝色的玫瑰,做成桌屏,或者帐子,你觉得怎么样?”如今,她已经是悦和绣庄的股东了,对待绣庄的生意,自然得上点心,不比从前,都是随性所画,人家爱拿她的画做什么都随便。 他看着眼前的构图,想着她说的颜色,眼前忽然一亮,“好主意!妖艳的蓝色配上深沉的黑色,最是合适不过,绝对能卖出好价钱!” 顾清梅见他没有反驳自己的构思,满意地笑了笑,对慕容羽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净房洗把脸。” 慕容羽笑吟吟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净房,顾清梅忙着给他打了一盆水,又帮他挽起袖子,笑道:“我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专门服侍你的老妈子了。” 他油嘴滑舌地说:“妳不是想嫁给我吗?我给妳个练习服侍我的机会,不好吗?” “你能一直等着我,然后不娶正妻?”她狐疑地瞥着他,这个家伙,怎么说也二十多岁了,这个年纪,就算他不想娶,家里的人也不会不让他娶。 而自己,她想着自己如今的这个身份,实在是有些无力,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足以匹配他的身份。 她没有信心! 毕竟,她是个女人! 在这个世界里,女人的地位可是很低下的,和中国古代差不多。 一个女人想要翻身,可比一个男人想要翻身难多了。 他的眸子里攸地闪过一抹厉色,但转瞬之间又笑道:“我能!我又不缺女人!一个正妻,可有可无!” “也是,你又不缺女人……”她的情绪不禁有些低沉,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曾经告诉过她,他家中还有四名妾室呢。 他无视她低沉的情绪,自行洗了把脸,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然后转身回了她的屋子。 慕容羽将视线移到缩在角落里,正在玩一张折纸的顾少华,伸出一根食指冲他勾了勾。 他却胆怯地将自己往墙角的方向缩了缩,同时扭脸看向顾清梅。 顾清梅忍不住笑道:“过去吧,他不咬人!” 顾少华犹豫了一下,这才撅着小屁股爬了过来。 慕容羽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几岁了?” 顾少华不好意思说话,只是腼腆地伸出四根手指头。 慕容羽的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黯然,伸手拿过一个包袱,打开后,里边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漆描金的食盒,他打开食盒,食盒里被分隔成了一个个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包用纸包好的点心。 他拿出一包芙蓉糕打开,放到炕桌上,“吃吧!” 顾少华还有些不好意思拿,慕容羽笑着看着坐在炕上,手上拿着花绷子,正在练习绣花的顾少瞳,“妳先吃一块,再给弟弟吃。” 顾少瞳抿着嘴唇拿了一块芙蓉糕,秀气地咬了一小口,可能是觉得好吃,便抿着嘴唇笑起来。 顾少华见姐姐吃了,胆子这才大了一点,也爬过来伸手抓了一块芙蓉糕往嘴里塞。 顾清梅道:“你们两个,跟慕容公子说谢谢!” 顾少瞳赶忙道:“多谢慕容公子!” 顾少华也奶声奶气地说:“谢谢!” 她递给他一把蒲扇,让他扇凉,然后开口问道:“你今天到底来干吗?” “我没事就不能过来了?” 她发出一声嗤笑,径自坐到椅子上,“那你自己在这坐着吧,我还要画画呢。” “妳这算是欲擒故纵吗?”他见她果然拿起炭笔后,精神就集中到了面前的画纸上,忍不住想逗她。 她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慕容公子,你可以不要打扰我吗?” 他伸手拿掉她手中的炭笔,霸道地说:“别画了,陪我说话!” 顾清梅不禁哭笑不得,“慕容公子,请问,你我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可以聊吗?我对国家大事和武功都不感兴趣!” 基本上,他和她四哥在一起的时候,聊的便是这些话题。 尤其是武功,这家伙对武功有一种狂热的感情。 “除了买东西送盐巴之外,妳还有别的法子,能帮铺子赚更多的钱吗?” “怎么?别的铺子也学了你卖绣品送盐巴的手段?”她了然地问,这种商业促销的手段,只要有一家铺子使出来,不出三天,就得让别的铺子学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却来向一个小丫头请教怎么做生意有些丢脸。 不过他却不是那种迂腐的男人,他的亲祖母留给他的财产告诉了他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小瞧女人,尤其是有经商头脑的女人。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突然间变得有些精明的小脸蛋,“有法子把客人抢回来吗?” 她想了想,开口道:“就算你把客人都抢回来,你手底下有那么多绣娘可以及时完成客人的订货吗?” 他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抬手捣着嘴巴轻咳了两声后,才讪讪地说:“事实上,我还有一家布庄,和一家成衣铺。” “你的生意做得还挺大的。”她眯着眼睛,看着他略微有些不自在的脸孔,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他怕自己会觉得他对自己隐瞒了事情。 不过她倒是无所谓,他们两个本来就不熟,就算他对自己有所隐瞒,也是正常的。 “这样好了!”她想都没想,便开口道。“试试用会员制吧!” “会员制?”这个陌生的词汇让慕容羽拧起眉头。“什么叫会员制?” “就是发一张类似于请柬的东西给客人,这个东西可以叫会员卡,然后客人每次来买东西,你都让账房在客人的这张会员卡上记下客人的消费金额。等到了年底的时候,可以让客人带着这张会员卡来店铺里,依照上边一年来消费的总数,兑换对应的奖品。” “比如消费十两银子的,可以送一斤盐,消费二十两银子的,送一包草纸,消费五十两银子的,可以送一斤澡豆,消费一百两银子的,送个银镯子,消费一万两银子的,送辆马车,消费十万两银子的送一栋房子,等等等等。” “还有就是,以你的身份,应该比较容易搞到一些别人不容易搞到的东西,也可以用这种东西当成诱饵,来诱惑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固定在你这边消费。对了,我那天给四皇子妃提了个建议,让她办个贵族书院,限定名额的那一种。如果她真的愿意开这样一间书院的话,你完全可以跟她要几个招收女学生的名额来当成奖品。这样的话,至少能拴住几个大户人家。” 他猛地抬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妳这丫头,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这种主意也想得出来?” “别闹我!”她说得正在兴头上,却被他打断,赶忙拍开他的手。“还有,我觉得,你应该开一间招收平民学生的书院,若是普通的百姓,固定在你这里消费,每年满一定额度的话,可以换取物品的奖励,也可以换取家中的一个孩子可以得到来年一年免费读书的机会。这样的话,你又可以做善事搏个好名声,又可以留住客人,不是两全其美吗?而且这些孩子都经过你的调教,日后就算考不上功名,也可以为你做事。若是有幸能考上功名,他们会不念你的恩情?” 听到这里,他的眸子一紧,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凝重,越想,越觉得她出的这个主意可行。 他猛地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这个事情我得跟韶远和四皇子合计一下才行。” 顾清梅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别走啊,我让云深买了五斤面酱,你要是走了,不糟践了?我们一家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便是行军打仗也得吃饭啊!” 他笑着说:“妳是舍不得那五斤面酱,还是舍不得我?” 顾清梅的脸顿时就红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松开他的袖子,“你要是想走就走吧,大不了我们家以后天天吃炸酱面!” 他又一屁股坐下,笑道:“看在妳这么盛情挽留的份上,我就吃了饭再走!” 门帘掀动,马云裳从外边走进来,恭谨地笑道:“慕容公子今天怎么想起来道我们家串门了?” 慕容羽一本正经地说:“有些生意上的事,来跟梅儿谈谈!” 梅儿? 听到这个称呼,马云裳本能地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一眼顾清梅,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一直提醒小姑子,少和这位爷打交道,小姑子就是不听。 ☆、第五十章 哄孩子很拿手 现在可好,先是折腾得小叔子要娶田晓萌,现如今慕容家的大公子又看上了小姑子。 想到这些,她就有些头痛。 顾清梅赶忙开口道:“二嫂,慕容公子今天留下来吃饭,我让云深又去买了些面酱和猪肉,等一下你辛苦辛苦,多做一些,他的侍卫多。” “好!”马云裳虽然心中无奈,仍然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忙活着做饭。 稍倾,云深买了猪肉和面酱回来,帮着马云裳一同做饭。 午饭很简单,炸酱面配黄瓜丝,不一会儿,外边就传来面酱倒进油锅的刺啦声,空气中弥漫着面酱被油炸过的浓郁香气。 正午时分,顾清唐和顾刘氏回来了。 顾家的那头小毛驴,换了一辆平板车,拉了一车今天才割下来的麦子。 母子二人坐在车辕上。 这几天,每天上午,顾刘氏都会扛了扁担,担了绿豆汤去地里,给一家人送祛暑气的绿豆汤,然后中午会跟着二儿子的车子一起拉了上午砍的麦子一起回来,等二儿子在家吃过饭,再带了饭菜去给在地里的窝棚里午休的老头子和儿子吃。 还没进门呢,就看到院子里的侍卫,二人不禁一愣。 顾刘氏忍不住小声咕哝道:“慕容家的大公子怎么又来了?” 顾清唐的眉头不禁微微地拧了起来,一双虎眸也眯成了两条线,“他最近经常来吗?” “可不是。”顾刘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梅子让西冷侯家的二公子给抢了,是他把梅子救回来的,后来就来了好几次。” 顾清唐的神情顿时就冷了下来,浑身上下散发出一阵冰冷的气息,不过他却什么都没说,因为驴车已经停在了家门口。 他和顾刘氏从车辕上跳下来,牵着驴车进了院子,“娘,您进屋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 “好!”顾刘氏知道儿子是心疼自己,不忍心让自己太累了,便听话地进了屋。 却见顾清唐冲院子里的几名侍卫勾了勾手指,冷着脸道:“帮我把这些麦子搬到后院的谷场去晒了。” 那些侍卫们旋即苦着脸走了过来,竟然真的动手帮他搬起麦子。 随风从屋子里走出来,开口道:“表姐夫,你还真是不客气!” 原来,随风的母亲春妈妈,是马云裳的亲姨妈,所以,他和顾清唐算得上是亲戚,讲起话来也不需要客气。 顾清唐笑吟吟地看着他,“随风,你们家大少爷,上我们家干吗来?” “蹭饭!”随风直接给了他一个不太靠谱的答案。 “所以,让你们的人,帮我做点事,就当是交饭费了。”顾清唐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径自进了屋,直奔净房。 顾刘氏进了西里间,腼腆地给慕容羽施了个礼,“慕容公子……” “伯母,请勿多礼!”慕容羽赶忙起身把她扶住,他可不敢受顾刘氏的礼,这老太太日后可是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岳母的。 顾刘氏讷讷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慕容羽笑吟吟地说:“伯母坐啊,站着做什么?这里可是妳家!” 顾刘氏诚惶诚恐地说:“我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慕容羽不禁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决定和她拉拉家常,“今年家里的收成怎么样?” “挺好的,老头子说,今年也没遭蝗灾,一亩地收个三、四百斤的麦子没问题。” 顾清梅在一旁看到她脑门上拼命淌汗,知道她不习惯和慕容羽这样身份的人讲话,太紧张了,便开口道:“娘,您去您自己屋子里休息吧,我在这招呼慕容公子就好。” “好!”顾刘氏一听女儿的话,如逢大赦一般,逃也似的离开了顾清梅的屋子。 顾清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慕容羽,“瞧你把我娘吓的。” 慕容羽一脸无辜的神情,“我又没打她,也没骂她,怎么能怪我?” 顾清雷在净房里把上衣脱掉,光着膀子,打了一盘水,擦洗了一遍身体,才打着赤膊走出来,露出一身又黑又亮的腱子肉,进了西里间。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慕容羽,“慕容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慕容羽手上摇着蒲扇,“顾镖头,还真是巧,我来串个门,也能遇到你。” 顾清梅有些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顾清唐哂笑道:“慕容公子曾经让我走过几趟镖。” “哦!”顾清梅琢磨着,扬威镖局的总镖头是慕容羽的姨夫,有生意自然会照顾自家人,这样的话,自己的二哥接他的镖也是很正常的。 她脑袋里想着,手上赶忙给二哥倒了一杯茶,“二哥,喝口茶吧。” “嗯!”顾清唐应了一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马云裳从外边走进来,手上拿着个白色的对襟小褂丢给他,“光着个膀子像什么样子?赶紧穿上点!” 顾清唐有些无奈地把褂子穿上身,“这婆娘就是喜欢东管西管的。” 顾清梅笑道:“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二嫂管你也是关心你。” 顾清唐似笑非笑地昵了她一眼,“妳这丫头,话越来越多了!” 顾清梅顿时心中一阵凛然,暗道自己不是露出什么破绽了吧? 慕容羽神态慵懒地开口道:“你可别小看这丫头,字字珠玑!就是不知道顾镖头舍不舍得让我把这丫头带回家?” 顾清梅闻言,忍不住抬眸用力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混蛋,这种话也敢讲。 却听顾清唐毫不客气地说:“门儿都没有!” 她不禁更加惊讶了,暗道二哥怎么敢用这么嚣张的语气同这家伙讲话? “得,算我没说!”让顾清梅险些掉了下巴的事情紧接着就发生了,慕容羽竟然一副怕了她二哥的样子。“顾镖头,难得遇到,不如一起喝两杯?” “没空!”顾清唐不客气地说。“我爹和弟弟还在地里等着我送饭过去呢。” 马云裳紧接着送了两大海碗炸酱面进来,放到炕桌上道:“赶紧吃,吃了以后好给爹和老四送饭去。” 顾清唐坐到炕沿上,端起一碗炸酱面,“慕容公子,别客气,乡下地方,没什么好吃的,凑合吃吧。” 慕容羽笑道:“我瞧这炸酱面挺好,又不是没吃过。” 顾清唐不再搭理他,呼噜呼噜地把面吃了,一抹嘴站起身,“我去给我爹送饭了,慕容公子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就赶紧回家吧。” 慕容羽嘴里叼着长长的面条,哭笑不得地瞪着他,心中暗道,这一家子奇葩,算是凑到一起了。 说起来他跟顾清唐倒是老熟人,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想当年,他祖父在西北领兵,顾家老爷子也去西北从了军,曾经在千军万马中救过他祖父一命,因此被提拔成了一名万户长。 后来南疆的蛮子入侵夙夜王朝,先皇下旨,从四处调集兵马,顾家老爷子就被调去了南疆,屡立战功,却被人把军功冒领,最后还遭到追杀,在他祖父的插手下,才留下一命,回到顾家庄,郁郁终生。 因此,他祖父一直都在暗中照应顾家的子孙。 不然的话,以顾清唐一个小小镖师的身份,也娶不到马云裳。 马云裳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厨娘,又是田夫人的家生子,奴婢出身,但事实上,却是有背景的。 马云裳的太祖母乃是穆郡太妃的乳母,祖母又是太妃身边最信任的人,服侍了太妃几十年,她母亲乃是太妃一手调教出来的。 穆郡王府的二小姐江惋馨出嫁的时候,太妃特地将她母亲给了江惋馨,做了江惋馨的心腹。 在慕容宁的安排下,顾清唐进了扬威镖局,这些年,一直都在秘密地为慕容家押镖。 所以,他和顾清唐很熟。 按理说,不管是什么人,遇到自己这身份的,都得对自己恭敬着点,偏这家伙总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起话来也从来都不客气,搞得自己总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没办法,他就欣赏武功高强的人。 从小到大,他一共就遇到过两个可以和他打成平手的人,一个是顾清阳,另一个就是顾清唐。 偏这兄弟俩的性子一个比一个让他欣赏。 顾清唐不等把那口面条吃下去就走了出去,气得他直翻白眼。 顾清梅从外边端进来两个小碗的炸酱面,放到炕桌上,对侄子姪女道:“少瞳、少华,别玩了,去洗手吃饭了。” 两个小家伙便从炕上爬下来,去净房洗了手,回来以后又爬上炕,一人守着一个碗慢吞吞地吃着炸酱面。 顾少华照例吃得满脸都是。 慕容羽看着好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条手帕子给他擦脸,“瞧你,吃得满脸都是酱。” 顾清梅在一旁看着,也从怀里摸出条手帕帮他擦抹嘴角,“你还说他呢,你自己不也吃得一嘴都是。” 他看着她,忍不住就笑了。 “你笑什么?”顾清梅轻轻地啐了他一口,丢下手里的帕子,转身出去,又端进来一小碗炸酱面,自己坐到下边的方桌跟前吃起来。 一时众人全都吃完面,马云裳进来,把碗拿去洗了。 顾清梅打了盆水进来,给两个小家伙洗脸擦手,换了盆水后,又给慕容羽也擦了把脸,出去把水泼了,然后回到屋子里,对慕容羽道:“你留下来歇个晌吧,大晌午的,日头太毒了,可别中了暑气。等地上的暑气消了,你再走。” “好啊!”他欣然应允。 “那你还去我四哥的屋子休息吧,反正他不在。” “我不要,我就睡妳屋!”他耍赖地赖在炕上不肯走。 顾清梅不禁有些脸红,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竟然赖在自己的屋子里。 若是放在大户人家,她的屋子就是闺房,可是从来都不准男子涉足的地方。 却见他把顾少华抱了过来,“来,我们找姑姑要一张纸,叔叔教你叠青蛙,好不好?” 一听叠青蛙,顾少华的眼睛顿时一亮,奶声奶气地说:“好!” 他笑吟吟地扭脸瞅着顾清梅,“给我来张纸!” 顾清梅微恼地瞪了他一眼,拿了一张裁好的冰雪宣丢给他。 他把长方形的冰雪宣撕成了正方形,然后手脚麻利地叠了一只青蛙出来,放到桌子上,用手一按青蛙的尾部,那只纸折的青蛙便一跳一跳地往前跳去。 顾少华开心地拼命鼓掌,屋子里全是他清脆的笑声。 顾清梅忍不住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大少爷,还蛮会哄孩子的。” 慕容羽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黯然,他宠溺地看着顾少华红彤彤的小脸蛋,“我的孩子要是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她一愣,“你……有过孩子?” 问题问出口,她又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他这样的身份,有几个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没生出来!”他苦笑着说,突然抬眸瞥了她一眼。“按规矩,正妻不进门,小妾是不能生孩子的。” “啊——”她不禁有些奇怪。“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没娶正妻?” 他却在这时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马云裳从外边走进来,“少瞳,少华,别玩了,跟娘歇晌去!” “我不……”顾少华玩得正开心,这一会儿,慕容羽又给他叠了一只船,和一只小老鼠,他怎么肯去午睡? 马云裳沉下脸,“少华,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叔……”顾少华害怕地钻进慕容羽的怀中,寻找靠山。 慕容羽赶忙道:“顾二嫂,再让他玩一会儿吧,刚吃完饭没一会儿,这会子躺下,容易积食,一会儿我哄他睡觉。” 马云裳张了张嘴,却没反驳他的话,转身掀了门帘出去,自去歇晌不提。 顾清梅又好气又好笑,脱了鞋子爬上炕,从炕琴里拿出几个枕头,并排摆在炕上,“那你哄着他们玩吧,累了就躺下歇歇,我去画画了。” 说完,她坐回到桌子跟前,拿了炭笔,继续认真地画花样子。 慕容羽又带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看顾少华一直打呵欠,便搂着他躺了下来,“好了,不玩了,睡觉吧。” “嗯~”顾少华哼哼唧唧地不肯睡。“叠青蛙!” “下次再叠!”慕容羽拍着他的小屁股。“你要是不听话的话,下次叔叔就不给你叠青蛙了!” 顾少华不开心地嘟起嘴巴,不过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顾清梅抬眸瞥着他,就见他姿态慵懒地用手撑着额头,歪在床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小侄子,简直就是一副慈父的形象,不禁暗笑。 可能发现她在看他,他挑眉望过去,冲她笑了笑,然后安心地躺好,闭上眼睛。 竟在一个女人的注目下,毫不设防地睡了。 都城,一座华丽的府邸中,舒服的软榻上,坐着个姿态雍容的老妇,她的头发花白,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丘壑,眯着眼睛,将手中的一封书信举得远远的,吃力地看着。 良久,她才放下手中的书信,紧紧地拧起眉头,叹了一口气道:“这已经是第三封信了,希望这小子别做什么糊涂事。” 旁边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轻声道:“太妃,有大姐在外孙少爷身边跟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差池吧?” “不是这个话。”那老妇缓和了一下神情。“羽哥儿年纪已经不小了,家中无妻,也无子嗣,正和了那个毒妇的意。她不为羽哥儿打算,我不能不为羽哥儿打算,更何况君氏临死的时候,把羽哥儿托付给了我,言明让我一定要想法子为羽哥儿另择贤妻。不管对方家世如何,一定得会疼人,能照顾好羽哥儿。如今,羽哥儿难得有了喜欢的姑娘,我这当外祖母的,怎么着也得成全了他。” 那妇人担忧地说:“可是西华郡主这门亲事是皇上给定的,退亲是不能的。” “哼!”老妇冷哼了一声。“那等心如蛇蝎、不识大体的女人,就不要提了,春儿信中说的那位姑娘,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性子怎么样?能不能配得上咱们家羽哥儿?” 那妇人叹了一口气,“就是门第太差了,是慕容家的佃户。” “这都不叫事!”老妇不以为意地说。“咱们要想提拔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主要得看这姑娘!” 那妇人听了不禁有些无奈,“我的老太妃,您怎么就看上这位姑娘了?都城里配得上外孙少爷的千金小姐,还不得有上百个,随便挑一个,不比这乡下丫头强?” 老妇一双老眼,眼神却异常锐利,“这么多年了,妳瞧见羽哥儿主动亲近过哪家的千金小姐没?” 那妇人顿时语凝,想了一会儿,不禁讪讪地笑起来,“还真没有!” “妳姐姐在信里说,自打认识了这姑娘,羽哥儿这些日子脸上的笑容,比以往这些年还多。羽哥儿不好色,在女人的事情上一向慎重,应该不会是那等以色事人的妖精,真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丫头,竟然能让咱们羽哥儿开心。” 老妇说着,突然笑起来,“许久没出过门了,秋儿,咱们也出门去逛逛。我得亲眼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羽哥儿招惹得魂不守舍的。” 一辆异常奢华的马车来到顾家庄,车身全都由紫檀木精雕而成,两侧的车身上雕刻着百鸟朝凤的花样,车厢四角还包着金。 拉车的是两只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大白马,毛色异常鲜亮,一看便知乃是名种,马脖子上还用红绸子扎了一朵花,看起来喜庆又威武。 十几个村子里的小孩子追在马车的后边,嘻嘻哈哈的看新鲜。 赶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子,背后背着宝剑,很显然是个练家子,看人的眼神十分锐利。 他一路打听着,将马车停到了顾清梅家的院门口,下车后,掀开紫色团花的缎面帘子,冲着里边道:“苏燕姑娘,到了!” “知道了!”随着轻柔的话音,一个身着宫中侍女服色的年轻女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车夫从马车后边搬下一个脚凳,放到地上,让她踩着下来。 她双手拎着裙摆,站到地上,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农户,推开篱笆门,踩着细碎的步子走进去,来到屋门口,抬手轻轻地敲了敲敞开的门板,稍稍拔高了嗓音道:“有人吗?” “有人有人,谁呀?”顾少雅答应着,跑了出来,没想到却看到一个如此光鲜亮丽的女子,不禁愣住了。“妳……妳找谁呀?” “顾清梅姑娘是住在这里吗?” 顾少雅松了一口气,转身大声喊道:“梅姑姑,有人找!” 顾清梅正在桌子跟前写字呢,今天她倒是没有画画。 听到有人找她,她赶忙放下毛笔,起身走出西里间,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一身宫装的年轻女子,马上认出来这个女子乃是四皇子妃的贴身侍女,不禁笑骂道:“少雅,妳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客人来了也不请进来!” 顾少雅脸红地站在一边,讷讷地说:“这……这位姐姐长得太漂亮了,我……我就给忘了。” 苏燕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抿嘴一笑,“妳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不如哪天我跟我们家四皇子妃求了,让妳去四皇子府做丫鬟可好?” 顾少雅的小脸蛋蓦地红了,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顾清梅笑道:“姑娘说笑了,四皇子的府上还能缺得了伶俐的丫头,快屋里请!少雅,去把我上次从城里带回来的茶叶拿出来,给这位姐姐沏一杯。” 她倒没想到,四皇子妃竟然这么快就派人来请她了。 顾少雅听话地拿了一个红泥烧的小风炉,放到灶台上,里边燃了无烟的炭火,烧了一壶水。 苏燕低头瞧着她的脚,“顾姑娘的脚伤可都好了?” “早就好了,有劳姑娘惦记。”顾清梅笑着道。“姑娘里边坐吧。” 顾清梅将苏燕请进西里间,请她坐到炕沿上,“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苏燕!”苏燕见她的屋子不像普通的庄户人家那么脏,虽然家具破旧,但是却打扫得一尘不染,便没有嫌弃,而是轻轻地在炕沿上坐了,随后笑道:“我们四皇子妃今天派我来,请姑娘过去别院玩,说有要事商谈,还请姑娘现在便随我过去!” 她从八岁起便在四皇子妃身边服侍四皇子妃,那时,四皇子妃还未出嫁,后来,四皇子妃嫁给四皇子,因她机灵,便将她带在了身边,做了个心腹,这么多年,除了宫里的纯妃娘娘和太子妃之外,还从来见到四皇子妃如此重视过谁。所以,虽然眼前的女子是如此的身家,她也不敢存了那轻视的心思,只是一味的恭敬。 顾清梅笑道:“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想找四皇子妃,姑娘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便好。” 说着,顾清梅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精致的小手袋,将钱袋子、梳子、小镜子、手帕子等杂物塞进一个手袋里,夹层里还塞了一些草纸。 苏燕瞧着她的手袋,忍不住稀奇地说:“妳这包袱倒是有意思。” “这是我自己做的手袋,出门带东西比较方便。”顾清梅笑着说,将另一个空的手袋递给她。“这个手袋送给妳,平常跟着妳们四皇子妃出门的时候,可以放些杂物,省得将东西全都塞在怀里,鼓鼓囊囊怪丑的。” “哎呦!”苏燕爱不释手地拎着手袋端详。“如此,就多谢了!” 顾清梅见到顾少雅已经沏了茶送进来,对她说:“好姑娘,妳稍等片刻,喝口茶,我去跟我娘说一声。” 她说完,转身去了东里间,顾刘氏正在炕上做针线,给小儿子做一件夏天穿的长袍。 顾清梅轻声道:“娘,四皇子妃派人来接我过去,大概得晚上才能回来,几个孩子您给照应一下。” 顾刘氏听到四皇子妃的名字,差点被针扎了手,她不可置信地说:“妳……妳……四皇子妃找妳干吗?” “我给四皇子妃出了个主意,让她做生意,她可能是找我过去商量细节。” “哎呦……这……这可怎么是好啊?”顾刘氏不禁急得六神无主。 顾清梅知道四皇子妃的名头把娘给吓到了,安慰她道:“娘,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四皇子妃人很良善的,不会把我怎么样,您好生在家,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顾刘氏也知道,四皇子妃派人来请,是肯定得去的,于是叮嘱她道:“那妳去了,可别乱说话,万一说错话,可是会给自己惹祸的!” “我知道了!”顾清梅点点头。“别人若是问,妳别把这事说出去,就说我去亲戚家了,免得让别有用心的知道。” “行!我知道了!”顾刘氏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顾清梅回到自己的房间,拎起手袋,这才道。“可以走了!” 苏燕便带了她出去,上了马车。 坐在这辆马车上,顾清梅忍不住赞叹,估计这辆马车在这里,就跟前世自己那辆限量版的法拉利似的,不说旁的,单是那用妆花缎子做的靠枕便价值不菲。 屁股底下坐着的软垫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炎炎夏日,坐在上边却一点也不热,反而凉丝丝的。 马车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因为道路崎岖不平,车上的顾清梅被摇得七荤八素的,一直都想吐,不停地在心里埋怨这种马车连个避震系统都没有,简直是对人类的折磨。 反倒是苏燕,也许是习惯了,一直都面不改色的。 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掀开帘子道:“二位姑娘,到了!” 苏燕说:“顾姑娘,咱们下去吧。” 顾清梅稍稍休息了片刻,才拎着自己的行李钻出车厢,踩着脚凳站到地面上,顿时有种历劫归来的感觉。 她站在原地,喘了几口大气,抬眸打量四周,只见眼前是一扇十分气派的朱漆大门,至少也有一丈高,上边钉满了铜钉,门口站着几名身着蓝色绸衣,月白色里衣的侍卫。 再看那深灰色的院墙,也足有一丈多高,彰显着此处的主人非凡的身份。 苏燕笑道:“这里是我们四皇子妃陪嫁的别院,顾姑娘,请跟我来!” 她说着,便带着顾清梅走了进去,进门后,迎面一面影壁墙,上边用不同颜色的砖石,砌出了一个“福”字。 绕过影壁墙,是一左一右两座用青石板砌出来的长方形的荷花池,此时盛夏,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满池粉红色的荷花瓣,一朵又一朵,娇弱地盛开在绿色的荷叶中。 经过两座荷花池中间的甬道,迎面便是会客用的前厅,中间一座大的前厅,两边还有两座偏厅。 从右边那座偏厅和前厅中间的那条路拐过去,是一座四通八达的九曲回廊,沿着回廊蜿蜒前行,在回廊的尽头,便是一个十分宽敞的院落。 院子门口的一侧墙壁上,用黑色的碎石堆砌出兰舟苑三个大字。 门口有两个婆子在守门,看到苏燕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苏燕却对她们淡淡的,趾高气昂地走了进去。 顾清梅初来乍到,摸不清楚这里的行市,也不敢随便打赏,怕自己给的少了让人家笑话,又怕给的多了养刁了她们的胃口,便只冲她们微微一笑,便跟在苏燕的身后走了进去。 只见四四方方的一个院子里,全是带着回廊的房间,雕栏画柱,异常精致。 顾清梅估计了一下,单是这院子,至少就得有一百五十平米的样子。 天井中种着一株垂丝海棠,艳粉色的花瓣一一簇簇地垂在枝头,犹如害羞的佳人,在微垂粉面的样子。 正屋的廊下坐下几个等候差使的丫鬟,看她们身上的衣裳,应该是身份比苏燕低上一等的。 来到正屋的门口,苏燕笑道:“顾姑娘,妳在这稍后片刻,我进去禀告我们四皇子妃一声。” “好!”顾清梅答应着,便站到了廊下,找了个阴凉处。 那些小丫鬟全都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她也不以为意,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从屋子里传出一个女子娇媚的嗓音。 “姐姐,不是我这当妹妹的给姐姐添堵,实在是白夫人太过分了,见天的装病,不肯来给姐姐请安,我是没什么的,只是为了姐姐不值。” 就听四皇子妃的声音慢吞吞地响了起来,“她身子不好,理应多休息的。” “哎呦,姐姐,妳还真相信她身子不好啊?她身子不好,昨儿晚上怎么还请爷到她那去歇着?” “那是爷怜惜她,下回妳身子若是不好了,我也让爷去妳那。” “呸呸呸呸呸……姐姐,妳这不是诅咒我吗?” 就听四皇子妃的声音带出一丝不悦,“既然妳不乐意,那就算了,下回妳的身子若是不好,我会记得不让爷去给妳探病的。” 就在此时,苏燕走了进去,“娘娘,我把顾姑娘请来了!” 四皇子妃听到顾清梅到了,声音马上就变得有些兴奋,“快请!” 但随后,又变得冷冰冰地说:“好了,妹妹,我这里有客人,就不留妳说话了,妳快回妳院子里歇着去吧!” 苏燕走出来,对顾清梅道:“顾姑娘,我们娘娘请妳进去!” 顾清梅便迈过门槛,走了进去,绕过一扇白玉屏风,就见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穿翠绿衫子的大美人,这大美人身形高挑,不过略显丰满了些,一张圆脸白里透红,五官异常明艳动人,就是有点吊眼梢,一看便知道是难斗的角色,头上挽着祥云髻,上边插满了珠宝首饰,单是金簪子便插了十二支。 她看到顾清梅,刻意放慢了脚步,一双明眸锁住顾清梅的脸孔,唇角处忽然勾出一抹鄙夷,便昂首挺胸地在一个丫鬟的服侍下走了出去。 这间花厅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摆着一张凤椅,两侧则各摆了四张酸枝的椅子,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 四皇子妃一身宫装,正襟危坐在那里,看到她进来,却起身迎了过来,“顾姑娘,可把妳盼来了。” 顾清梅赶忙给她行了个蹲礼,“民女顾清梅,参见四皇子妃!” “行了,别讲那些虚礼了,这又不是在都城,到屋里来说话。咦?妳这脚还没好吗?”说着,她便牵了顾清梅的手,将顾清梅带进里间屋。 里间屋又分为内外两间,外边的一间是起居室,里边才是卧房,起居室的门口摆了一张罗汉床,四皇子妃按她坐下,自己则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 “我早就想请妳过来,又思忖着妳的脚扭到了,才一直忍着,过了这么些天才让苏燕去请妳,伤可大好了?” “已经好了,不敢劳四皇子妃惦记。”顾清梅笑道。 四皇子妃好奇地打量着她一直拎在手中的手袋,“妳这是什么东西?钱袋吗?” “这是手袋!”顾清梅没想到旁人竟然全都把她的手袋当成了钱袋,于是打开手袋的抽口,让四皇子妃看里边的东西。“您瞧,这里可以放许多杂物呢。” “哎呦,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介意借我让人照着做一个吧?”四皇子妃马上就看出这个手袋的妙用。“苏燕总是跟我埋怨,每次进宫,光是打赏的荷包就不知道要在身上藏多少个,若是有了这个,把所有的荷包都放里边,可省了很多事呢。” 顾清梅笑道:“我已经送了她一个了,我今儿特地带着这个手袋过来,就是想跟四皇子妃合计,咱们是不是能合伙搞个店铺,专门卖手袋。” 四皇子妃忍不住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起她,“哎呦,我说妳这小脑袋瓜儿,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随随便便的就是一个赚钱的法子?” 顾清梅抿嘴一笑,“四皇子妃,您就说,愿不愿意吧?” “愿意是愿意,不过,一般的大户人家,家中都有单独的针黹坊,人家看到样子,不会自己做吗?怎么还会来买咱的?” 顾清梅道:“所以款式需要变化,这个手袋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样式,而且可以用各种材料,分成高、中、低三个档次,低档的用棉布,中档的用绫罗绸缎,至于高档的,可以用皮子,上边再镶嵌一些金银和宝石,比如这个带子,就可以换成银圈。那些家中有针黹坊的,不过只能做出这种普通样式的,一些华丽的样式和复杂的做工,根本就不是绣娘们能做得出来的,得找巧手的银匠才行。” 四皇子妃露出了震惊的神情,这可是一大商机,她出生在贵胄之家,自然知道那些女人的攀比之风,有的名门千金,为了攀比,出门的时候,穿过一次的衣裳就再也不会穿上身。 顾清梅鼓动道:“女人的钱可是最好赚的,四皇子妃,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伙干这桩买卖?” 四皇子妃收起亲切的表情,深深地凝视着她,沉声道:“这么好的生意,妳怎么自己不做?非要拉上我?” 顾清梅淡然地回视她,“万事开头难,我一没本钱,二没人脉,自然要靠四皇子妃帮我打开这个市场。我相信,四皇子妃的面子,哪家负责采买的管事的都得给上几分吧!” 四皇子妃忍不住宠溺地笑起来,“妳倒是个做奸商的材料,我那书院还没开起来,妳就又给我搞了这么一桩生意。得了,我出一千两银子的本钱,回头找个管事的过来,具体的生意怎么做,我全不管。妳吃干股,咱俩二一添作五,我呀,就等着收钱。”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这样不合适,本钱您出,人脉也都是您的,却给我一半,您不是吃了大亏?” 四皇子妃笑道:“妳不知道吃亏是福吗?我也看出来了,妳这颗小脑袋瓜儿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赚钱的好主意呢,我那间书院还得让妳帮忙好好地筹谋一下呢,等办书院的时候,我就不能给妳这么多干股了,因为书院那边牵扯到太多的利益关系,我最多只能给妳半成的干股。” 顾清梅一脸诚恳表情地说:“四皇子妃,书院那边需要的本钱太多,而且一时半会儿的开不起来,单是盖房子,就得一年的时间。不过手袋的这个生意,只要找好店铺,和针线上的人,最多一个月就能做起来,我觉得,不如先把手袋的生意搞起来,然后再研究书院的事情。” 四皇子妃道:“苏燕,妳让人去庄子上,把妳二哥叫来!” 苏燕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四皇子妃道:“苏燕是我乳母的女儿,自小便服侍我。她爹和二哥一直帮我打理陪嫁的庄子,大哥帮我管着都城的两间店铺,全都是精明强干的,而且对我都很忠心,回头有什么事,妳就打发她二哥去做。” 顾清梅笑着答应了,同时在心里盘算着,等家中的房子盖起来,自己也该找些能帮自己办事的人才对,不然的话,光靠自己一个光杆司令,和霍锦华一个没有任何门路的银匠,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把首饰铺开起来。 首饰铺可不比卖手袋,这种手袋,随便找几个擅长针线的小丫头就能做一大堆出来,而做首饰要求的技术含量可是高多了,除了要有技术过硬的银匠以外,还要有良好的销售渠道。 因为首饰不同于衣食住行,不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只有那些有钱的人家才能消费得起。 而一般的大户人家又都已经有了固定的提供货品的商户,若是只凭她自己,想打进这个市场实在是太难了。 苏燕在门口找了个婆子,吩咐婆子去前院找人,上庄子那边去给自己的二哥送信,然后便又转回了屋子里,静悄悄地站到四皇子妃的身边等候吩咐。 四皇子妃道:“关于书院这边,我这几天已经找好股东了,大部分都是宫里的娘娘,还有太子妃,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和几位国舅爷,妳看看除了上次跟我说的,还有什么其它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顾清梅没想到这位四皇子妃居然是个行动派,这才短短的几天时间,便将股东都找好了,于是笑道:“我也没有办过书院,不知道书院都是怎么回事,上一次也不过是突发奇想罢了,若是帮忙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只是想着,既然是专门招收女学生的书院,书院里自然都是女子,男子不得入内,可是这些女子大多是官宦家的小姐,身份贵胄,所以必须的侍卫是要的。又不方便要男子,不如找些精通武艺的女子来做护卫工作。” “若是没有的话,也没关系,找一些家中贫困的女孩子,教她们练武就是,有几年,就能训练出一批。再从侍卫中找些高手,在书院四周进行守卫,只别进入书院就行。” 说到这里,顾清梅突然沉吟了一下,她迟疑地瞥了一眼四皇子妃身边的苏燕,仿佛有什么话不敢说一般。 四皇子妃道:“苏燕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话,妳尽管说。” 顾清梅笑道:“我不懂政事,但是我想着,若是书院办起来,其中肯定不乏官家的小姐,虽然这些小姐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是想必家中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的,有一些人……嘴不是那么紧。” 话说到这里,她便不再说下去了,她想,四皇子妃能当上这个皇妃,肯定是有些手腕的,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得太白了。 四皇子妃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半晌没有出声,良久,才平缓地喘了一口气,笑道:“我的眼光果然是没错的,顾姑娘……以后,我叫妳梅子吧!” 顾清梅落落大方地笑道:“能得四皇子妃厚爱,民女感激不尽!” 苏燕在旁边道:“顾姑娘,妳可真是个有福的,满都城的皇亲国戚中,只有我们娘娘是最随和的,待人也最真心。” 顾清梅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一定得对四皇子妃忠心,于是笑着说:“我自然知道四皇子妃待人真心,不然的话,又怎么敢胡乱地给四皇子妃出主意?” 这时,一个小丫鬟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药碗的旁边还有个巴掌大的小碟子,小碟子里放着颗蜜饯,“四皇子妃,该吃药了。” 就见四皇子妃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但还是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苏燕忙不迭地端了茶水给她漱口,她又拈起那颗蜜饯塞进嘴里含住。 顾清梅这才关心地问道:“四皇子妃身子不好吗?” 听她提起这个话题,四皇子妃顿时露出哀戚的面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因嘴里含着蜜饯,不好说话,用眼神示意苏燕来说。 苏燕也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嗓音道:“我们四皇子妃小产了两次,身子一直都不太好。” 顾清梅一听,这可是大事,别说是在皇家,便是在民间,女人生不出孩子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轻则纳妾,重则休妻。 “那……”她有些迟疑,以她的身份,问这种敏感问题实在是不应该,但是,她又想帮四皇子妃一把,她知道,若是自己能帮了四皇子妃,将来对自己的好处那是大大的。 四皇子妃看出她的迟疑,于是含着蜜饯,含糊不清地说:“妳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顾清梅把心一横,打听起了宫闱秘闻,轻声问道:“那四皇子的妾室们,是否给四皇子生了孩子?” 苏燕摇头道:“说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四皇子府的风水不好,不止我们四皇子妃小产过,还有几位姨娘也曾经怀过胎,可全都给掉了,从那以后,我们娘娘便再也怀不上了。” “哦?” 四皇子妃将嘴里的蜜饯吐到了小碟子里,交给苏燕拿去丢掉,然后好笑地瞥着顾清梅道:“妳一个丫头片子,又没成亲,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 顾清梅自然不能跟她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去的,这是有科学根据的,只是笑道:“乡下地方,到处都是三姑六婆,她们说起混账话来也不知道避人,难免就被我听了些。” 四皇子妃忍不住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可惜了妳这么一个伶俐的人,若是生在大户人家就好了。” 顾清梅道:“听我娘说,可是有很多东西会让女人小产,比如香料,比如饮食,比如植物,比如药……听说,有一味麝香,若是女人家用多了,就无法受孕。” 关于麝香避孕的事情,她可不是胡说,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美女赵飞燕,被汉成帝宠了那么多年,却从无子嗣,据传说,便是将麝香纳入肚脐之中,来进行避孕。 而且她前世曾经听秘书说过一件事,她有个秘书,家中有个哥哥,结婚的时候去青海那边旅行,后来在当地买了一块麝香,回家以后就将那块麝香放到了卧室里,当成了天然的芳香剂和驱虫剂。 据说,有麝香的地方,蜘蛛之类的昆虫都不敢停留。 后来,三年过去了,女方一直无法怀孕,直到有一天,一个从医的朋友去他家串门,这夫妻二人才知道原来是那块麝香惹的祸。 二人赶忙把那块麝香给丢掉了,又喝了一段时间的中药调理身子,半年之后女方便怀了身孕。 四皇子妃听她说着,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沉吟了良久,然后压低了嗓音道:“苏燕,妳去拿一些我平常用的香料过来。” 苏燕闻言马上转身走到墙边的多宝格架子上,拿下一个上边雕着和合二仙图样的檀木盒子,放到罗汉床上的炕桌上。 四皇子妃又道:“妳用纸包一些,拿给清梅妹子。” 苏燕赶忙又寻了一张纸来,打开盒子,用小银勺子从里边挖了一些香料出来。 就在这时,却听见外边的丫鬟道:“爷回来了!” 苏燕顿时有些慌张,顾清梅却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慌,该干什么干什么。 片刻工夫,四皇子便掀起珠帘走了进来,“我听说家里来了客人,还在奇怪是谁,没想到是顾姑娘,咦?妳们这是在做什么?要焚香吗?怎么弄这么多?” 顾清梅起身给他施礼,笑道:“我说四皇子妃这里的味道好闻,四皇子妃便说要包些香料给我,让我带回去。” 四皇子看着苏燕给她包的那一小包香料,嗤笑道:“妳怎么这么小气,不就一点子香料吗?才给她包这么一小包,妳便是把这一盒子都给她又怎么了?回头让总管跟内政司去领不就好了。” “不用那么多,我也只是想试试看罢了,若是回头闻这味道上了瘾,我又买不起,可怎么是好?” “什么稀罕东西?妳若真喜欢,回头我按时让人给你送便是。” 顾清梅淡淡地瞥了一眼端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四皇子妃,开口道:“我可不敢收四皇子送的东西,四皇子妃可是会恼我的。” 四皇子妃漂亮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妳这丫头,倒排揎起我来了,四皇子送妳东西,我恼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 “瞧这丫头,倒长了一张利嘴!” 一个穿着打扮很有体面的丫鬟进来问:“四皇子,四皇子妃,厨房的饭做好了,现在要摆饭吗?” 四皇子妃马上道:“摆饭!” 那丫鬟转身出去,四皇子妃招呼小丫鬟打水来,服侍四皇子洗手,并亲自跟进里边的寝室,去帮四皇子更衣,然后轻声问道:“不是说今天想在母后那用膳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四皇子淡淡地说:“今天父皇去陪母后用膳了,我一看,就别打扰他们了。” 四皇子妃帮他换掉一身的朝服,又拿了件月白丝缎的团纹长袍服侍他换上,这才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走出来。 四皇子一屁股坐到饭桌旁边,一双狭长的凤眸带着些许笑意睨着顾清梅,“妳倒是成了个香饽饽,谁见谁爱。” 顾清梅听出他的话外音,不觉有些发窘,“四皇子谬赞了!” 四皇子邪邪地笑道:“来人,去把羽哥儿叫来,就说有位顾姑娘在我这里做客,请他来当陪客!” 四皇子妃不禁嗔怪地瞪了一眼四皇子,小声道:“爷,清梅妹子可是个姑娘家,你别乱开玩笑!” “我哪有乱开玩笑,不信的话你等着,最多半个时辰,那小子一准儿跑过来!”四皇子看着站在桌子旁边没敢再坐的顾清梅,笑道。“站着做什么?快坐,不然让慕容羽那小子知道了,肯定会跟我生气的!” 顾清梅忍不住脸红地咬住下唇,小声咕哝道:“我还以为当皇子的都得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你这么不正经。” 四皇子用眼神勾勒着她脸孔的线条,笑道:“我一没搂过妳,二没抱过妳,三没看过妳的脚,我哪儿不正经了?” 顾清梅知道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这样的玩笑话,放在现代,那是十分稀松平常的,可是这里却是古代,这样的玩笑话简直就是耍流氓,也亏得他一个当皇子的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好了!”四皇子妃见自己的夫君越说越不像话,怕顾清梅脸上挂不住,赶忙打圆场。“清梅梅子,四皇子是和妳开玩笑,可不准妳生气,快坐,再不吃的话,饭菜就凉了。” 顾清梅心里有气,但还是神情平静地坐了下去,然后拿起银筷子,自顾自地夹了菜吃。 四皇子有趣地看着她,“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不出,妳到底是哪里长得跟旁人不一样?为什么我那表弟跟我的四皇子妃都对妳这么特别?” 四皇子妃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爷可不知道,她这颗小脑袋瓜儿可聪明得紧,我已经答应跟她一起合作生意了呢。” 四皇子挑着眉梢道:“书院那生意?” “哪儿呀,是另外的一桩生意。”四皇子妃拿了筷子站在他身边,亲自帮他布菜,口中不住地说道。“这丫头,今儿带来一个手袋,又精致又实用,我琢磨着跟她合伙开个店铺,也好赚些私房银子。” 就在这时,一个二等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启禀四皇子,白夫人的丫鬟蕊儿想要见您。” 就见四皇子刚刚还很愉悦的神情马上就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叫她进来!” 那丫鬟走出去后,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小丫鬟,这丫鬟长得十分标致,身形娇小玲珑,身上穿着一件藕粉色的妆花褙子,深紫色晕染出来的荷摆裙子,进来后无视四皇子妃,只冲四皇子施了一个礼,声若莺啼地开口道:“四皇子,我们夫人身子不适,请您过去瞧瞧!” 四皇子淡淡地说:“回去告诉白夫人,等我吃完饭的!” 小丫鬟笑道:“我们夫人那里也准备了酒菜,正等着四皇子一起过去用一些呢!” 顾清梅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运气很不好地碰到了四皇子的妻妾争宠的场面,她偷眼觑了一眼四皇子,却讶异地发现四皇子额角的青筋迸起,而且脸上闪过一抹怒意。 但是很快地,四皇子便敛起身上的怒意,转而用不耐烦的口气道:“没见到这里有客人吗?” 小丫鬟抬眸,飞快地睃了一眼顾清梅,见到她年纪轻轻,身上的衣裳虽然款式挺好看的,但是却是十分普通的料子,而且头上也没有旁的首饰,只有一支上不得台面的白玉簪子,不禁存了蔑视的心思,笑道:“若是四皇子不过去的话,恐怕我们夫人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她身子一向不好,还请四皇子怜惜一二。” 顾清梅刚刚恰好从这丫鬟脸上捕捉到那一抹蔑视,不禁心中暗恼,但脸上却没带出来,而是笑道:“四皇子,既然您的夫人身子不适,您还是快些过去瞧瞧吧,民女这里有四皇子妃陪着,已经是万分荣幸了,不敢再劳烦四皇子相陪。” 那丫鬟马上给了她一个“算妳识相”的眼神。 顾清梅淡淡地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四皇子放下手中的银筷子,对四皇子妃道:“青瑶,妳在这陪着顾姑娘,表弟若是来了,派人过去叫我。” 四皇子妃复姓端木,闺名青瑶,出身平南王府。 “是!”四皇子妃柔柔地答应了一声,神态十分恭敬地送他出了门,随后坐下,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拿起银筷子招呼道。“梅子,快点吃。” 苏燕气呼呼地说:“四皇子妃,妳怎么又让那小贱人把四皇子给请走了?四皇子难得陪妳吃顿饭!” 顾清梅忍不住心中的八卦,打听道:“四皇子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娶个身子不好的夫人?” 苏燕冷笑了一声,神情鄙夷地说:“还不是被人硬塞过来的!” 顾清梅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身子骨那么不好的人,可别将病气过给四皇子。” 四皇子妃眸光闪烁着,轻声道:“她爹是相国,姐姐是太子妃,不好做得太明显。” 顾清梅没有再说话,只是闷头吃饭,她胃口小,没吃几口便饱了。 丫鬟送上茶水和痰盂,二人漱了口,便坐到罗汉床上说话,直到丫鬟们将残席撤下,屋子里除了苏燕没了旁人,四皇子妃才握住顾清梅的手,“梅子,我身边的人不方便出去帮我查探,劳烦妳帮我想个法子,查验查验那香料里边都有些什么东西。” ☆、第五十一章 好事被打断 顾清梅只是随口一提,想要提醒她注意的,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重视自己的提议,心中不免感动,因为这证明四皇子妃对她足够信任。 于是道:“好吧,我回去以后想法子帮妳查验一下,等有了结果了,我再来找妳。” “苏燕,去拿一百两银票过来!” 顾清梅一听她要给自己拿钱,赶忙道:“四皇子妃,妳不用给我钱!” 四皇子妃道:“这钱不是给妳的,是给妳办事用的,妳找人帮忙,总得请人喝杯茶什么的。” 顾清梅这才不再拒绝,接了苏燕递给她的银票,并那一小包香料一起放进自己的手袋里。 四皇子妃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羊脂白玉的簪子,簪子头雕刻着喜鹊登梅的花样,她起身走到顾清梅身边,将顾清梅头上那根廉价的白玉簪子给拔了下来,亲手将羊脂白玉簪给她插进发间,“这根簪子送给妳,那起子没眼色的奴才向来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说着,她又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支通体晶莹碧绿的翡翠镯子,硬是扯着顾清梅的手,给她套进了手腕上,“瞧,这便好多了!” 顾清梅赶忙起身施礼,“多谢四皇子妃!” “谢什么,我得去歇晌了,妳也去歇息歇息。依我说,妳在我这里住几天,咱们好好说说话,等过个一两天,苏燕她二哥来了,妳把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给他,然后再回家。” 顾清梅听了她的建议,不好意思地回绝道:“多谢四皇子妃的好意,只是家中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三哥跟晓萌姐马上就要定亲了,各种琐事一大堆。” “哎呦,这件事我还没有听说呢,这可真是件好事。”四皇子妃闻言马上道。“苏燕,再拿五百两银子来!” 顾清梅一听她又要给钱,赶忙道:“四皇子妃,使不得!” “妳也别跟我客气,我知道妳家中是什么情况,妳也着实缺钱,我和晓萌情同姐妹,她出嫁,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笑话,这钱妳拿去,一定得盖个气派点的房子。就当是我借妳的,以后,等咱的店铺开起来,妳帮我多赚些钱就行。” 四皇子妃从苏燕手中接过银票,硬塞进顾清梅的手心里,然后将嘴唇凑到顾清梅的耳边,轻声道。“妳不知道妳那个书院的建议帮了我多少忙,别说五百两,就算是五万两,我也舍得给妳,可惜我手里没那么多钱。” 顾清梅听她这样讲,只得将银票收了,苏燕带了她来到对面屋子,对面的屋子是几个大丫鬟住的,一张大通铺,十分宽敞,而且打扫得很干净,屋子里的摆设虽然比不上四皇子妃那边,但是多宝格架子上也摆满了各种珍稀的物件。 顾清梅看到一个造型精美的红绿彩色的三脚熏炉,忍不住驻足在跟前,仔细地观察起来,口中不知不觉便说出声,“咦?这不是景泰蓝吗?” 苏燕正在大通铺上给她铺床,听到她的声音,纳闷地问:“顾姑娘,妳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这熏炉是什么材料的?看着这么好看。” “那个啊,那个是铜胎掐丝珐琅做的。”苏燕随口答道,然后爬下床。“顾姑娘,妳且将就着歇歇,咱们这个房间,从来没有男人来,妳便把衣裳脱了,省得起来的时候衣裳都弄皱了。茶壶里有水,若是您渴了,便自己倒,奴婢还得去服侍我们四皇子妃,就不照顾妳了。” “好!”顾清梅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自行脱了外衫,拔了头上的羊脂白玉簪,躺到床上,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刚刚看到的那只铜胎掐丝珐琅的香炉。 珐琅,可就是现代的景泰蓝,她倒是真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也会有珐琅。 珐琅……可是个赚钱的好东西啊! 她本来没有睡晌觉的习惯,实在是因为这里的晚上没有电灯照明,为了保护眼睛,她晚上通常都是早早地就睡了,若是中午睡了晌觉,晚上肯定睡不着。 她之所以会躺下,不过是不想拂了四皇子妃的好意罢了。 她这边躺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却听到外边响起男子熟悉的嗓音,那嗓音冷冰冰的,听在耳中,就仿佛是炎炎夏日中遇到了一块冰,让人心里发寒。 “四皇子呢?” 随即响起一个丫鬟压低的嗓音,“四皇子去了白夫人那里,四皇子妃如今歇晌了,慕容公子不如去书房等等,奴婢去白夫人那里把四皇子请回来。” 慕容羽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是说今天来了个客人,那客人呢?” “那位姑娘也在歇晌,苏燕姐姐将她安置在奴婢等的屋子里了。” 却听慕容羽声音霸道地说:“叫她出来!我在书房等她!” “啊?”那丫鬟小心翼翼地说。“这……不太好吧?” “妳若不去叫,我便亲自进去了!” “哎别……”那丫鬟很明显十分畏惧慕容羽,听他这么一说,赶忙将他拦住。“慕容公子先去书房歇息,奴婢马上请那位姑娘出来。” 慕容羽这才满意地转身走出了四皇子妃的院子,四皇子的书房在四皇子妃的院子对面,书房的大门遥遥地对着四皇子妃的院门,只是一间孤零零的房子,为了防止人偷听,四周连棵树都没有。 房间门口和房屋四角都有人站岗,但是这几名站岗的侍卫却都是聋哑人,这是为了防止消息绝对不会外泄,平常也只有一个聋哑的小厮负责给他们端茶送水。 顾清梅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满耳,不禁啼笑皆非,原来这男人平常对别人是这么霸道冷漠。 不等那丫鬟进来,她便起了身,拿了衣裳穿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打扮和苏燕差不多的大丫鬟掀开珠帘走进来,神情十分尴尬地看着顾清梅,“姑娘,慕容公子请妳去书房!” “我知道了!”顾清梅从手袋里拿出梳子,自顾自地梳了一下头发,然后挽了个螺髻,这这个发型还是云深来了以后教给她的,她也就只学会了这么一个发髻的样式。 仔细地将四皇子妃送给她的那支羊脂白玉簪子插进发间,确定簪子不会掉了,这才拎了手袋对那丫鬟道:“有劳姐姐带我过去!” 那丫鬟转身带她来到书房,推开房门,却并不进去,只因四皇子有严令,除了四皇子本人和慕容羽、江韶远以及四皇子妃之外,旁人不得进入书房半步。 顾清梅走了进去,只见这间书房十分宽敞明亮,墙上悬着名人的字画,靠墙一溜的书架子,上边摆满了蓝色封皮的书本。 一张极大的楠木书桌靠窗放着,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 一看到那张书桌,顾清梅的眼睛就移不开了,老天,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天知道她早就厌烦了每天就着饭桌画画,总觉得那桌子上油腻腻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慕容羽坐在书桌后头,见她进来,没看自己,却把注意力放到一张桌子上,心中顿时涌出一股不悦,“妳很喜欢这张桌子?” “是啊!”顾清梅老实地点点头。“若是我有这样一张桌子用来画画该有多好,再加上这样一间书房。” 说着,她抬眸看向那个气得脑袋上都快冒烟的男子,笑道:“慕容公子,我正想找你,有桩生意,我刚和四皇子妃说定,你要不要也掺一股?” 慕容羽收起心头的那一点不悦,目光灼灼地锁着她巧笑盼兮的脸孔,很感兴趣地问:“什么生意?” 她举起手里的手袋,“就是这个手袋的生意!” 他忍不住笑起来,“妳说的就是这个大钱袋?我一直都在琢磨呢,妳出门干嘛拎着这么个大钱袋?莫不是里边装了太多的钱?” “这不是钱袋,是手袋!”顾清梅没好气地说。“这里边是装杂物的,什么钱袋、扇子、镜子、草纸之类的东西,统统可以装在里边。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出门,可以把预备赏人的荷包都放在里边,而且还可以当成装饰品。” “但是……”他犹豫道。“一般的大户人家里都有针黹上的人,看到样子不会自己做吗?而小门小户的肯定舍不得花这笔钱,一样也会自己做。” 顾清梅忍不住摇了摇头,暗道这个男人太没有生意眼光了,还不如四皇子妃的眼光独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男人嘛,搞不懂女人心里想要什么,也是很正常的。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年纪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厮手上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沉默不语地将茶壶放到书桌上,然后躬身离开。 顾清梅抬步走到书桌后边,“你先起来!” 慕容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过还是站了起来,顾清梅坐下,从桌子上拿过一张熟宣纸,毫不客气地命令道:“给我磨墨!” 慕容羽宠溺地瞥了她一眼,拿过墨条和砚台,倒了些茶水进去,慢慢地墨了些墨汁出来。 顾清梅在笔架上挑了一根极细的毛笔,蘸了墨,很快地在纸上画了一个手袋的样子出来,然后解释道:“这里的把手,用白银,可以考虑錾些花,这里也用白银,做成搭扣,上边嵌上宝石,布料可以用时兴的织花缎子,也可以用皮子。” “你说,这样的东西,普通的人家也好,大户人家针黹上的人也好,怎么自己做?她们能做的,不过是我这种手工简单的东西罢了。做这个手袋的生意,是要分档次的,高、中、低三个档次,用料不同,面对的客人层次也不同。中低档的客人也就算了,但是对于高档的客人,必须要让她们形成一种攀比的风气,得让她们有一种,不用咱们的手袋,就不好意思出门的感觉。只要达到那种程度,想赚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慕容羽彻底的服气了,除了祖母之外,眼前这个小丫头的经商才能是他唯一佩服的。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闪烁着眸光望着她,“妳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这么好的点子,就这么说出来,妳就不怕被人把妳坑得连渣都不剩?” 她无所谓地说:“人生处处都是在冒险和赌博,我不赌一下,又怎么能知道别人到底能不能信得过?如果我因为怕被人坑,就什么都不去做,这样我失去的会更多,机会这种事,失去了,便永远都再也找不回来了。而且我欠你一条命,就算你坑了我,最多当是我把命还给你。” 他突然伸手勾起这丫头的下巴,低头就要吻下去。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四皇子一脸愕然地出现在门口,脸上旋即露出调笑的神情,“呦,我来的不是时候!” “该死!”慕容羽恨死这家伙了,他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偷香,却让这家伙给搅了。 顾清梅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一把将他推开,站起身,撒腿就跑。 四皇子站在门口,也没拦她,由着她跑了出去。 等她跑远了,他才把门关上,笑吟吟地看着慕容羽道:“我还在想,难得有个跟青瑶说得上来的,想把她收了,也好给青瑶当个臂膀。” 他话音未落,就见着书房里的温度至少降下了十几度,慕容羽满身杀气地瞪着他,“你还可以再无聊一点吗?” 四皇子不怕死地挑了位子坐下,随后撩起长衫下摆,翘起脚,迎上他能杀人一般的视线,理直气壮地说:“我想收个妾室而已,怎么就无聊了?我家中那么多妾室,怎么我收旁人的时候你没说过我无聊,偏偏这一个就说我无聊?”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又被人推开,顾清梅一脸尴尬神情地走进来,“那个……我忘了拿手袋了。” 原来她刚刚跑得太急,竟然把手袋忘在了桌子上。 四皇子看着顾清梅,一张俊脸笑的如沐春风,竟然不比江韶远那妖孽差,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性。 “顾姑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可是堂堂皇子,妳不如跟了我吧。若是跟了我,妳就只剩下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用愁了,更不用每天辛辛苦苦地画花样子挣钱,我还可以提拔你的兄弟,让妳爹娘也过上好日子。” 慕容羽阴测测地喊道:“四,皇,子!” 就在他要发飙的那一刻,只听顾清梅云淡风轻地说:“多谢四皇子厚爱,不过民女早已立志,此生不为妾!” 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 四皇子的表情顿时就凝滞成了一种极为古怪的神情,似哭又似笑,还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滑稽感。 老天,他没听错吧?这女人竟然回绝他? 天知道以他皇子之尊,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地来做他的妾室,哪怕是一个通房的名额,都有人挤破头,偏她这么与众不同,竟然一口便回绝了他。 他该生气的,可是他却气不起来,只是用一双突然间变得异常深邃的眸子看着顾清梅那张清秀婉约的小脸儿,心中幽幽一叹。 他自小和慕容羽一同长大,对这小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这小子一向都认为女人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除了血亲之外,一般的女人,别说理,看都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可他却为了这个丫头破了例。 那一日,见到这丫头为了救人而崴了脚,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抱了这丫头,还亲手给这丫头治伤。 他便知道,慕容羽陷进去了,这小子是真的动了心。 但他又不免怀疑,他不得不怀疑,因为彼此的身份差距实在是太大,但凡有一点脑子的,都不会错过这个攀高枝的机会,他不想自己最疼的表弟看上个贪慕虚荣的女子。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试探。 以他堂堂的皇子之尊,想收个女人做妾,没有哪个女人敢说不。 没想到,他竟然被拒绝了! 看到他难得地在女人面前吃瘪,慕容羽突然很开心地爆出一声大笑。 顾清梅走到桌子跟前,伸手拿过桌子上边的手袋,想了想,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慕容羽,红着脸道:“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她飞快地转身跑掉,留下两个表情各异的男子,面面相觑。 慕容羽幽深的眸子挟着锐利的光芒,胶着在她窈窕的身影上,久久无法收回。 这丫头……竟然说她喜欢他! 得到她的这个答案,他的心中就像打翻了蜜罐子,甜得腻人。 门板轻轻地在二人眼前合上。 四皇子凉凉地说:“别看了,人都走了!” 慕容羽收回视线,转而迎上四皇子探究的眼神,沉声道:“她是我的,不准你打她的主意!” 从他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命运,她只能是他的。 四皇子微微皱起眉头,“她不会是当真的吧?她可是说她不做妾!” 慕容羽眸光微闪,一张冷硬的脸孔忽然闪过一抹柔情,就仿佛冰山被融化一般,“谁说我要纳她为妾了?我要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四皇子忍不住拔高了嗓门。“你开什么玩笑?你忘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 慕容羽神情冷酷地笑了笑,眼中一抹杀意一闪而逝,口中淡淡地说:“就算是娶妻还能休妻呢,更别提我还没娶呢,不过是个未婚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的身份……”四皇子提醒他道,身份那么卑微的女子,以慕容家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允许他娶进门里当正妻呢? 别说是正妻,怕是连个姨娘都混不上,最多当个通房。 慕容羽刚刚才变得有些柔和的脸孔,突然便恢复了平常的冷酷无情,“身份不是问题,别忘了,顾家的几个兄弟,都是很好的棋子。” 四皇子闻言,也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的意思是?” “我们计划的事情,应当提早进行了。” 这两个人在这里谈论什么阴谋诡计暂且不表,却说顾清梅回到苏燕等人的房间,床上被被褥已经被人收起来了,再让人帮她铺床也不合适,她干脆坐到床上,咬着嘴唇傻笑。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动过的心,终于肯再为了一个男子而跳跃。 可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那个看起来好像比堂堂皇子还要嚣张的男子,会是真心喜欢她吗? 她知道慕容羽对她有好感,从他不顾男女大防,在大庭广众之下抱起她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她却不敢确定,他的心中只有自己一个。 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但是对这个世界的男子来说却很难。 其实不止是这个世界的男子,便是她前世所在的那个时代,这也是一个很奢侈的梦想。 那些男子,尤其是出色的男子,注定不能只被一个女人所拥有。 他们喜欢左拥右抱,也喜欢夜夜做新郎。 他们唯一不喜欢的,便是对一个女人忠贞。 想着,她便有些心乱如麻。 “慕容羽……”她口中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突然有些纠结。 他用狂傲吸引了她的视线,用霸道将他的名字刻进了她的心里。 但是,她却不知道,她对他的影响能有多大。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愿意为了她,而放弃掉这个世界身为一个男子的特权。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愿意为了她,放弃掉左拥右抱的权利。 啊——真是好烦! 四皇子妃只睡了半个时辰便起身了,不过起身以后,光是梳妆便又花了半个时辰。 苏燕将顾清梅请了过去,四皇子妃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日已西斜,丫鬟们摆了饭,四皇子和慕容羽过来,一起吃了。 四个人刚好各据一方,坐在八仙桌的四面。 丫鬟们两人一个,抬着大红色的食盒,鱼贯而入,将食盒打开后,把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端上桌。 丫鬟们上了菜之后,便给众人一人上了一碗茶,她看着另外三个用茶漱了口,吐在丫鬟捧来的小痰盂里,然后又在丫鬟们捧来的水盆里洗了手,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她一一照着学了,然后拿起银筷子,眼睛一下子就盯到了四皇子面前的一盘海蛎子上,但是那盘菜却离她有些远,她不太好意思起身去夹。 这边正在纠结呢,却见一只硕大的鸡腿出现在自己的碗里,忍不住尴尬地扬起脸,就见慕容羽一脸自在神情地看着她,“吃啊,瘦得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跟骨头架子似的,多吃点。” 说着,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她饱满的胸脯。 她顿时就涨红了脸,就听一旁响起矜持的笑声,“我倒不知道,表弟如今也学会怜香惜玉了。” “可不是!”四皇子和她一唱一搭起来。“那天我们去镖局,在路上出了点小意外,顾姑娘不小心伤了脚,表弟竟然下了马就把人家抱了起来,可着实吓了我一跳。” 顾清梅听他竟然这么巨细匪遗地跟四皇子妃交代那天的事情,窘得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只得用央求的眼神看着四皇子,“四皇子,拜托你别说了。” 四皇子妃咯咯地笑起来,“瞧你,把清梅妹子说得都脸红了。” “四皇子妃……”她总算领教了,不管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对于八卦都是有着巨大的潜力的。 四皇子妃看着她都恨不得找个地洞去钻的样子,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了。表弟,那海蛎子是今儿才送过来,新鲜得很,你给清梅妹子剔两个。” 慕容羽便依言拿了一个海蛎子在手上,这海蛎子便是牡蛎,是清蒸的,剔掉了一半的壳,只留了另一半,上边浇了调味汁。 他用小银勺子挖出海蛎子肉,放到面前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子里,连着剔出来好几个海蛎子肉,将那小碟子装得满满的,才端到她面前,“这海蛎子味道不错的,尝尝。” 顾清梅前世最爱吃海鲜,不过自从穿越来之后,便没这口福了,只因顾家村离海边足有上千里地,海鲜想要运过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就算是运过来了,那价钱也不是她家能消费得起的。 更别提她一来就受了那么重的伤,一直都在忌口,如今看见海蛎子,早就有些流口水了。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便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尝了一下,却微微地皱起眉头,只觉得这清蒸出来的海蛎子,味道着实不如用烤箱烤出来的。 不过她也不敢说,就凭她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妞,以前怎么可能会吃过海蛎子?更别提指点那些御厨的手艺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开口问道:“好吃吗?” 她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味道不那么差强人意,但好歹也解了她的嘴馋。 于是他不客气地把一整盘海蛎子都端到自己面前,把海蛎子肉全都剔了出来,然后放进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顾清梅觉得丢脸,小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都给我一个人吃?” “没关系,反正他们常吃。”他宠溺地说着,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这才拿起筷子道。“若是妳爱吃,回头我给妳送些去。” “好啊!”顾清梅十分干脆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反正他最近日子经常往她家跑,她的名声若是坏,早就坏掉了。 他眯着眼睛道:“那我下次去了,妳还让妳娘给我包黄瓜馅的饺子。” 她点点头,在两双充满兴味的眼神注视下,硬着头皮吃了这顿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能跟这家伙一起同桌吃饭了。 他根本就是把她当成猪仔来养,恨不得把满桌子的菜都夹进她的碗里,幸好她的态度坚决,在吃了七分饱之后,便表示,自己再也吃不下了。 每顿只吃七分饱,身体健康身材好。 她可不想把自己吃得好像举重运动员一般。 吃了饭,又略坐了坐,顾清梅便告辞了,不然的话,等天彻底的黑了下来,这里的马路两边又没有电灯,就不好走了。 听她说要走,慕容羽马上起身道:“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她面红耳赤地拒绝了他的好意。“让四皇子妃派人送我就好!” 他却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带了出去。 “哎,你这人……我还没跟四皇子妃道别呢。”她这点力气在他手上压根就不够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被他带着小跑起来。 一边跑,她一边扭头看着四皇子妃,一脸的尴尬表情。 四皇子妃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冲她摆了摆手,直到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看向四皇子,沉敛了面上的神情,轻声道:“表弟对顾姑娘,不会是动了真心了吧?我还从来没见过表弟用正眼瞧过哪个姑娘。” 四皇子轻轻扯了扯唇角,“应该是吧,不过顾姑娘说了,她此生不为妾。” 说着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心中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可是……”四皇子妃的神情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表弟身上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尤其还是皇上下的旨……” “那就跟咱们没关系了,表弟有法子解决的。” 却说顾清梅被一个疑似有强迫症的男子给强行带到大门口,他的马就在门口的马厩里栓着,有专人照看,看到他出来,马夫赶忙将他的马牵了过来。 他笑嘻嘻地看着顾清梅,开口道:“上马吧,我送妳回家!” 顾清梅却道:“我想走一会儿!” “妳想散步?”他讶异地挑了挑眉梢,没想到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竟然会想要散步。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吃完饭要运动一下,才不会长小肚腩!”顾清梅说着,抬步向前走去。 慕容羽赶忙把马交给侍卫帮他牵着,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陪着她散步。 “喂!”他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妳刚才跟四皇子说,妳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是谁?” 她抿着嘴唇停下脚步,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他不疑有他,果然弯下腰,乖乖地把耳朵凑了过来。 就听她小声在他耳边说:“我不告诉你!” 说完,她撒腿就跑。 “妳这丫头,给我站住!”他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把他给耍了,闻言大步追了过去,没几步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捞进了自己的怀中。 然后低头,狠狠地吻住她那张不老实的小嘴。 她不知所措,竟然忘记了反抗。 这是她的初吻。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她的初吻。 前世,因为家世太好,她不确定哪些主动追求她的男子是因为爱她,还是爱她的钱,所以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他们。 后来,祖父给她安排了一桩婚事,是商业联姻,那男人大她十岁,是另一家珠宝公司的少东家,她虽然对那男子没有感觉,却因为从来没有忤逆过祖父,便同意了那桩婚事。 而且她心中早就清楚,像她这样的出身,联姻是无法避免的路。 可她的未婚夫却另有所爱,在相亲结束后,便对她坦承,他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因为和一个女人已经相恋十年。 她的未婚夫想要和她结成政治婚姻,言明婚后各玩各的,她同意了,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她又能奢望什么呢?便是她的父亲,就公然养了三个小老婆,她母亲也有自己的情夫。 他们之间,没有恋爱,没有交往,只是双方的家长定了日子,不过她却没有等到婚礼。 因为她未婚夫的女朋友,杀了她的未婚夫。 那女人,不想她和她的未婚夫走向婚姻的礼堂,竟然杀了她的未婚夫,也杀死了自己相恋十年的男友。 那一桩丑闻,使她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刚从法国留学回来,进入公司实习。 从此,她封闭了自己的心,人也渐渐变得强势,在她一次大发雷霆之后,家人便再也不敢插手她的婚事。 而她的祖父,也因为愧疚,而更加疼爱她。 她从来都不知道接吻的感觉,因为她前世的未婚夫从来都没有碰过她。 但是此时,这个将她拥在怀里的男子,却让她尝到接吻的滋味。 可是她却根本就不知道要怎样形容,如果非要让她形容的话,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炸药包,而他的唇瓣就是点燃炸药包的火焰。 她觉得自己简直都要燃烧起来了,从头到脚,整个身体似乎都要燃烧起来,便是连站都站不住。 幸而有他勾着她的腰,才能让她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他的身上。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好在他没忘,在她几乎就要窒息之前,他大发善心地放过她的唇。 看着她又羞又怕的模样,他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她的。 出口的声音带了一丝魅惑,“顾清梅,妳是我的,别想逃!” 下午的时候,在四皇子的书房中,他的兴致被四皇子打断,如今,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得偿所愿。 他身后的那些侍卫们见到这种情形,纷纷停下脚步,仓皇地转过身,不敢多看。 众人全在心中暗暗同情这姑娘。 招惹谁不好,居然招惹到了他们家主子,说起他们家这位主子,在都城那可是大大有名的。 有的是什么名呢? 恶名! 说起慕容羽,在都城可是有个了不得的绰号,人称活阎王! 这是因为这家伙不是人脾气,看谁不顺眼就敢揍谁,就算是当面不好下手的,背地里也敢给人套上麻袋下黑手。 除了几位皇子因为身份实在太贵胄了,没挨过他的揍,其他身份和他差不多的纨绔子弟,没少挨他的揍。 反正都是家里的地位差不多的主儿,他也不怕那些人会把自己如何,小孩子打架,官府不敢管,皇上不乐意管,最多把家中的老爷子惹火了,罚他跪跪祠堂什么的,除此之外,他也不会掉块肉。 不过他揍人倒不是胡乱的揍,每一次揍人都有绝对的理由,而且他打了人,还每次都让被打的吃了哑巴亏,也不敢找他算账。 尤其是六年前,他们家大少爷闯了个大祸,搞得在都城里的名声都坏了,提起他的名字来,那是人人色变,偏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自投罗网。 真是可怜啊! 不知其中内幕的女人小脸酡红地瞪着他,气喘吁吁地埋怨道:“都是你,丢死人了!” 他却不以为意地笑起来,“随风,牵马来!” 随风赶忙把他的马给牵了过来,他把她抱起来,横着放到马上,然后翻身上马,将她搂在怀里,然后轻轻一夹马腹,那匹马迈着小碎步向前走去。 他轻轻地拥着她,有风吹过来,带来浓浓的稻香。 顾清梅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他下了马,丢开马缰绳,站到马匹旁边,冲她伸出手。 她弯下腰,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抱了下去。 他闪电般的低头,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随后笑道:“快进去吧,我在这看着妳进去就走!” 顾清梅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推开篱笆院的院门,进了院子。 “梅子,是妳回来了吗?”顾刘氏在屋子里等得早就不耐烦了,出来在门口扒了好几次头,不过都被乌泱乌泱的蚊子给咬回来了。 此时听见外边有动静,赶忙拿了扇子跑出来,一边扇着一边把女儿让了进去,关门的时候,还看了一眼院门口,看见那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人,不过也没多问,便将房门关上了。 实在是不关也不行了,这蚊子实在是太多了,一团一团的到处都是,虽然屋子里烧过艾草,也敌不过这蚊子的数量。 “梅子,刚才送妳回来的那是谁呀?我怎么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顾刘氏在门口,一边给房门上闩一边小声问。 顾清梅老实地答道:“慕容家的大少爷!” “慕容家的……”顾刘氏突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妳说的是咱们的少东家?” “嗯!”顾清梅应了一声,便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点着一盏蜡烛,光线不是很好,不过云深就着那一点光亮,正在做针线。 看见她回来,赶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向外走去,“小姐,我去帮妳准备洗澡水。”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找了件睡衣换上。 这件睡衣是她按照现代的吊带睡衣的样式做的,下摆不是很长,就到大腿根而已,平常她只是睡觉的时候才穿。 她换了睡衣之后,来到净房,云深已经帮她准备好了洗澡水,她泡了个澡,觉得身上被蚊子咬得都是包,不禁懊恼。好在这里的蚊子都是无毒的草蚊子,那些痒得要命的包转天早晨就会消失。 一整夜,她都没睡好,因为身上好多被蚊子咬的包,也因为偶尔入梦时,便会梦见他那张欠揍的大脸。 她梦见她和他共乘一骑,走在夕阳西下的乡间小路上。 彼此没有讲话,她只是依偎在他的胸口。 他们迎着夕阳而去,那马踩着小碎步,仿佛能将他们带进夕阳里一般。 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她可以听得到他的呼吸声。 她突然被一阵公鸡打鸣的声音吵醒,心慌地睁开眼睛,却猛地发现,自己刚刚所有的一切是在做梦。 她本能地觉得心中闪过一抹失落。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 她想,她是真的爱上他了! 天色还早,窗外只是泛起了些微的鱼肚白,换成现代的时间,应该是凌晨四点钟的样子。 她听到与她同睡一张大炕的云深和顾少雅都只是翻了个身。 她也翻了个身,想要再睡一会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了无睡意,她干脆起了床,穿了轻便的衣裳,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开了门,站在门口呼吸了一下乡村新鲜的空气,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 她决定锻炼身体,自从她穿越到这里之后,便伤了头,几乎有小半年的时间都没出过家门,更没有锻炼过身体,只觉得这具身体的体质烂得出奇。 生命在于运动,所以她站在院子里打起了太极拳。 前世,为了防止她被绑架,祖父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人教她各种格斗术的,不过她却并不是很喜欢那些太过凌厉的招式,反而对太极拳感兴趣,而她祖父又是打太极拳的高手,她便跟着祖父学了。 后来渐渐长大,知道太极拳不仅可以养生,还可以减肥,便一直没丢下。 反正总得练一样才能保持身材,她又不喜欢去健身房,总觉得健身房里的空气不好,还不如早起呼吸呼吸大自然的空气呢。 突然,她觉得身后一阵恶风袭来,本能地垫步拧身,双手一抬,便架住一只手臂,然后右手灵巧地在对方手臂上一滑,便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子,用力一扯,本想借力打力,摔这人一个跟头,没想到却没拽动人家。 她微一愣神,便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 “梅子,妳什么时候学会武功的?”这双眼睛的主人带着浓浓的疑惑神情望着她。 她这才发现,原来偷袭她的人居然是二哥,不禁心头一跳,赶忙松开手,掩饰地说:“我哪会什么武功啊,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活动活动身子。” “不对!”顾清唐琢磨着她刚刚的那些动作,虽然手上出手极慢,看着就像是慢动作一般,但是他刚才随便出手一试探,就发现了,这极慢的动作若是出于本能反应使快了,可是有极大杀伤力的。 若不是他自小便苦练站桩,下盘极稳,而且身上有千斤坠的功夫,刚才搞不好就被扔出去了。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沉声道:“祖父传下来的功夫,都是走的阳刚的路子,而妳这功夫却是阴柔的路子,妳跟我说实话,这是什么功夫?妳跟谁学的?” “是啊,我也挺好奇的,梅子,看妳摆弄过好几次这功夫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妳这到底是什么功夫?跟谁学的?”说这话的是顾清阳,他每天都会早起,帮家里的水缸挑水,听到外边的动静,此时也穿好衣裳走了出来,表示了自己的好奇。 顾清梅见这两个人都盯上自己了,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嘿嘿一阵干笑道:“四哥,你别跟二哥起哄,我这就是自从上次头被大哥打伤以后,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后来身子骨不好,就想活动活动,可是你们都没教我练过功夫,我就自己瞎琢磨了一下,研究了这么几个动作,比如这个动作……” 她说着,做了个太极拳的起手式,然后解说道:“这个动作就是,一个大西瓜,中间切一刀,一半送给你,一半送给他……” 随着她的这个解说,两个男人顿时有些面面相觑,说她这是功夫吧,软绵绵的,确实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而且……她的动作做的,确实跟她口中念的口诀一模一样,那动作还真像切西瓜。 两个男人于是便收起心中的疑惑,转身进去净房打水盥洗了。 顾清梅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暗暗猜测,莫非这个世界没有太极拳这一门功夫? 若是没有的话,自己要不要开山收徒,成立个江湖门派什么的? 不过才动了下念头,就自己呸了自己一声,暗骂自己瞎寻思什么呢?放着好好的赚钱生意不做,吃饱了撑的去混江湖。而且就凭她这下子,要是真成立个门派,用不了一天,就得让踢馆的给灭了。 顾清阳似笑非笑地昵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进了屋子,拿了扁担和木桶出来,“我去挑水!” “我跟你一起去!”顾清唐说着,进屋拎了两个木桶出来,却没有拿扁担。 兄弟二人走出院门,向村东头走去,顾清唐突然开口道:“老四,你觉不觉得梅子变了?” “有吗?”顾清阳刻意替顾清梅掩饰了她的身份,虽然二哥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但是他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二哥。 他不敢保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二哥,二哥会无动于衷。 二哥对家人的呵护,只在他之上。 若是二哥知道妹妹的身体里的,已经是另外一个女人的灵魂,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也许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顾清唐深深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轻声道。“我总觉得这个妹妹很陌生!” “许是穷日子过怕了,梅子受了那么多苦,变了性情也是难免的。” 顾清梅经过刚刚的意外,也不敢再继续练太极拳了,便转身进了屋子。 顾刘氏刚好从东里间走出来,看见她从外边走进来,不禁唠叨道:“这么早,妳出去干吗了?”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活动下手脚。”她淡淡地说着进了净房,仔细地盥洗了一番,然后回了自己的西里间。 刚刚呼吸了新鲜空气,她顿时觉得西里间里的空气污浊不堪。 云深和顾少雅正在穿衣裳,见她进来,云深加快了速度,匆匆地穿好自己的衣裳后,下地端起角落的便桶拿了出去倒到后院的旱厕里,然后刷洗干净。 顾少雅跪在炕上轻手轻脚地整理被褥。 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夏天也没什么厚重的被子,只有几个被单而已,再把枕头收一收就好了。 不一会儿,炕上便只剩了顾少瞳和顾少华这对姐弟还在酣睡。 屋子里也没有个梳妆台,顾清梅便坐在炕沿上梳头,然后挽了她唯一会挽的螺髻,拿出四皇子妃送给她的羊脂白玉簪子,插到头上,这才从手袋里拿出菱花镜,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妆扮,虽然不甚满意,不过勉强还能见人。 云深和顾少雅盥洗之后便忙着做早饭。 吃饭的时候,顾刘氏支吾着说:“昨天,顾云治的媳妇把下小定需要用的东西都写了单子,给送了过来。” 顾清梅知道,娘这是想找她要钱去买东西,于是笑道:“您把单子给我吧,让二嫂和四哥陪我进城去买去。” 顾刘氏道:“妳还是把钱给我,我去吧,妳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见天四处乱跑,万一再遇到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不是有四哥呢吗?这种事情,哪能总遇到?”顾清梅不以为意地说着,放下手中的碗筷。 她的食量小,吃几口也就饱了。 她漱了漱口,又打扮了一下,这才往手袋里放了不少钱,招呼着马云裳一起出去。 顾清阳赶着驴车送她们进城。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亲自出马帮四哥买下小定的东西,只是四皇子妃有事情托付给她,她受人之托,总得忠人之事才行。 坐在马车里,马云裳好奇地看着她的手袋,“妳怎么弄了这么大的一个钱袋子?” 顾清梅笑道:“这不是钱袋子,这是手袋,可以把钱袋和杂物都放在里边的。” 说着,她把手袋上的抽口打开,让马云裳看手袋里边,“妳瞧,这里可以放钱袋,放手帕子,夹层里还可以放草纸,若是有轻便的小镜子也可以放在里边,可以在外边整理仪容。” “咦?妳这个东西倒是个稀罕的物件,妳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顾清梅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 马云裳忍不住笑道:“妳这丫头,手倒是越来越巧了。” 顾清梅突然一本正经地说:“嫂子,我正想跟妳说这个事呢,妳觉得我这个手袋怎么样?” 马云裳羡慕地看着她手中的手袋,“真不错,借我瞧瞧,我也学着做一个!” 顾清梅毫不吝啬地把手袋递给她,“我准备开个店,专门卖这东西。” 马云裳道:“可是……这袋子看着不难做,大户人家都有针线上的人,小门小户的人家自己也能学着做,谁会来买呢?” 顾清梅不禁有些无语,因为二嫂已经是第三个用同一个理由质疑她这桩生意的人了,她无奈地开口道:“自然有人来买,不过,我现在需要人手,二嫂,我希望妳能来帮我,反正妳现在不用在镖局做事了,不如来跟着一起做,我不会亏待妳的。” 马云裳马上道:“妳若是需要人手,要我帮忙,我给妳帮忙就是,我现在有个小庄子,日子过得去。” 顾清梅也不急着要她答应自己,只是道:“四皇子妃已经答应和我合伙干这桩生意了,而且会拿一千两银子的本钱,还会给我派个精明强干的管事的。我想着,总不能全用人家的人,咱们自己这边也得出些人才行。” 马云裳听她说已经找到四皇子妃来合伙,不禁吓了一跳,“梅子,妳不要命了,那可是趟浑水,妳掺和进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顾清梅闻言,赶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富贵险中求,我只是想让家里人过些好日子罢了。” “可是……万一弄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 顾清梅目光坚毅地望着她,“相信我,我会成功的!” 马云裳见她竟然这么坚持,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满面愁容地说:“若是妳坚持,我也只好帮妳的忙了,妳想让我帮妳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顾清梅见她被自己说服了,不禁笑起来。“到时候,我会找一些针线上的人来做手袋,得有人管着,我想着,没人比妳更合适了。” 顾家庄离城里也不是很远,没多长时间就到了。 顾清梅看到,霍家银铺隔壁的那家香料铺子门口的柱子上,贴出了红色的纸张,上边写着“转让”两个大字,不禁心思一转。 霍家银铺已经开门了,不过并没有什么客人,顾青鸾手上拎着个苍蝇拍,正在追杀苍蝇。 听见脚步声扭过身,惊喜地“咦”了一声,“你们怎么全都来了?梅子,妳上次让妳姐夫打的那些镯子,卖得可好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卖了两对了,挣了三两多银子呢。我这记着帐呢,妳看是现在把钱给妳,还是到了月底再说?” “这就好!妳把帐记好了,等年底的时候再说吧!”顾清梅便笑道:“我四哥马上就要定亲了,我想着,咱们怎么也得拿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做彩礼。所以才来麻烦堂姐夫,打套头面首饰。” “呦!”顾青鸾顿时瞅着顾清阳笑了起来。“咱们家阳哥儿也要定亲了,可真是长大了!” 顾清阳的面容有些微微的发窘,“堂姐,妳就别笑话我了。” “好好好,我不笑话你!”她说着,搬出去几个凳子,让众人坐下。“我这铺子就是太小了,你们来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将就将就吧。” “不妨事的!”马云裳笑道。“我们平常也不常来。” 顾清梅递给堂姐一卷画纸,“堂姐,这是花样子。” 顾青鸾便将花样子打开,看了一眼,不禁吃惊地发出了“哎呦”声,“梅子,妳这手可真是越来越巧了!” “哪里?我也是瞎画的!”顾清梅点点头。“妳让堂姐夫辛苦辛苦,尽快赶出来,那边等着下定呢。我太懂行市,堂姐,妳瞧瞧,这几样做下来,得多少钱?” 顾青鸾拿个一个算盘算了算,然后开口道:“这些要是做成金的,怎么也得十两金子。” ☆、第五十二章 奇妙的缘分 顾清梅便从手袋里拿出了上次慕容羽硬塞给她的那锭金子,又拿出十两银子,“这十两金子,是让堂姐夫打首饰用的,这十两银子,是给你们的工钱。” “梅子……”顾青鸾忍不住道。“对方是谁家的姑娘?怎么给这么大的礼?” 顾清梅扭脸瞥了四哥一眼,笑道:“是扬威镖局的田小姐!” “扬威镖局?”顾青鸾顿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尖叫了起来。 顾清梅笑道:“堂姐,妳小点声,别把人吓着!” 顾青鸾一脸惊诧的神情,瞪着顾清阳道:“阳哥儿,扬威镖局的大小姐可是千金小姐,你娶了她,怎么养啊?” 在这郁城地面,谁不知道扬威镖局的夫人是大有来头的皇亲国戚? “哎呦我的好堂姐,这就不用妳来操心了,妳只要督促着堂姐夫把这些首饰给我打出来就行。这还只是下小定的,正式聘礼用的首饰样子,我还没画呢,到时候还有堂姐夫忙的呢。”顾清梅说着,起身道。“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多打扰了,堂姐,有时间多回家坐坐。” “行,那我就不留妳了,妳有时间也常来!”顾青鸾把他们送了出去。 隔壁的香料铺子开门倒是早,虽然门口贴着转让的红纸,但是却一直都在做着生意。 顾清梅便道:“二嫂,四哥,我去这香料铺子里瞧瞧。” 顾清阳便皱了皱眉头,不过没说话,和马云裳一起,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掌柜的马上过来招呼道:“几位客人,是要买香料吗?咦?表少爷,怎么是你呀?” 顾清阳笑着开口问道:“掌柜的,你们老板在吗?” “还没来呢。”那掌柜赶忙叫过一个小伙计,“赶紧去老板家里,把老板叫过来!” 那小伙计马上撒腿就跑。 顾清梅道:“掌柜的,你在这香料铺子里干了多少年了?” 那掌柜的憨厚地笑了笑,“十来年了,从我们老板把铺子开起来的时候我就在这,不过现在生意不行了,东大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后台比较硬,我们这间香料铺子眼瞅着就要没生意了,老板正打算把铺子卖了改行呢。” 顾清梅笑吟吟地说:“那掌柜的一定对各种香料都很精通了?” 掌柜的谦虚地说:“说不上精通,只是略懂一些罢了。” 顾清梅顺势从手袋里拿出四皇子妃给自己的香料,放到柜台上,开口道:“掌柜的,我这里有一包香料,能否麻烦您帮我看看,里边都有些什么东西?” 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子,闻言目光微闪了一下,拿起那包香料,打开,用一个小木勺子挖了一点,放到眼前,然后用手轻轻煽动,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此香名叫百和香,里边有沉水香、丁子香、鸡骨香、兜楼婆香、甲香、熏陆香、白檀香……” 他说着,犹豫了一下,抬眸看向顾清梅,“姑娘,请恕我直言,这百和香里一共有二十味香料,若是男子用,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若是女子用的话,因为里边有一味麝香,可是会伤胎的。而且,若是年深日久地用下来,会造成宫寒之症,再也无法生育。”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掌柜的,配一份不带麝香的百和香要多少钱?” “这就要看您要配多少分量了?” 顾清梅比划了一下,在四皇子妃那里看到的那个盛香料的盒子,“大概这么大的盒子能装下的。” 掌柜的想了想,说:“这么大的盒子,得有一斤重了,得一百两。” 顾清梅从钱袋里拿出四皇子妃给她的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又拿了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到他面前,“掌柜的,我现在就要,麻烦你,帮我配出来,不过这件事情,任何人都不要讲,包括我表哥!” 掌柜的为难的说:“姑娘,不瞒妳说,这百和香的调制同寻常香料不同,没有个三四天,根本就调制不出来。” “那就麻烦掌柜的,帮我调好了,过几天我再来取。” 掌柜的点点头,将银票和银元宝全都收了起来,然后走出柜台,“几位坐下稍等片刻,我去给几位沏壶茶去!” 顾清梅和哥哥嫂子坐到墙边的椅子上,马云裳和顾清阳都很聪明地没有问顾清梅,那包香料是从哪里来的。 过了一会儿,那个出去找老板的小伙计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进来,这男子长得不高,不过模样却异常俊秀,浓眉大眼的,只是眼泡浮肿,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后遗症。 他身上穿着一件夸张的粉蓝色长衫,上边绣着大朵的牡丹花,一派纨绔子弟的德行。 进来以后,他马上露出笑脸,热络地招呼道:“表弟,你也真是的,带表妹进城来也不到家里去,跑到铺子里来做什么?二表弟妹,好些日子没看见妳了,妳可越来越水灵了?” 马云裳也不生气,笑吟吟地看着他,“表哥,你若不怕我去告诉表嫂们,尽管胡言乱语好了。” 刘万青赶忙求饶似的摆摆手,“千万别,我家里已经够乱的了,那几只河东狮天天吵得我头疼,妳若是去告状,非把我撕烂了不可!” 马云裳冷哼了一声,“活该!谁叫你娶那么多女人的!” 顾清阳看见他,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表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让舅舅省点心,瞧你身上这件衣裳,穿出去跟纨绔子弟似的,没的让人笑话。” 刘万青被他一数落,脸上有点挂不住,干笑了两声道:“表弟,你就跟我爹似的,读书都读傻了,现在就时兴这种衣料和花样子。” 顾清梅怕二人吵起来,赶忙开口道:“表哥,我刚进来的时候,瞧见门口贴着转让的纸条,怎么这铺子不想干了?” “嗨,别提了!”刘万青丧气地说。“去年东大街新开了一家香料铺子,把我这铺子里的生意都挤没了。我打听了一下,那香料铺子的幕后老板是西冷侯,西冷侯是谁呀?那可是太后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我这一没背景二没身份的,怎么斗得过人家?我琢磨着干脆把铺子转出去,我改行得了!”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表哥,你若是肯听我一句话,你这香料铺子就先别转,我想法子给你找些买家。” 刘万青顿时露出吃惊的神情,“梅子,妳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上哪儿给我找买家去?” 顾清梅心知,在他眼中,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小毛丫头,过个一两年就要出嫁去给人操持家务去了,做生意这种事情自己压根就不懂,也不相信自己能有这种人脉。 不过她为了能把自己和四皇子妃紧紧地栓在一起,还必须得让刘万青帮自己这个忙不可,于是娇嗔道:“你若不是我表哥,我就顶下你这铺子自己做了,才不把钱送给你赚。” “你这丫头说起大话来也不怕闪了舌头。”刘万青忍不住笑起来。“妳又能有几个钱?居然也敢说顶下我这铺子。” 顾清梅仔细地想了想,“你这铺子连店面带货,一共要多少钱?” 刘万青伸出一只手掌,“至少五千两!我这铺子里可是有不少名贵的香料!”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着顾清梅沉默不语的样子,“怎么样?吃不下来了吧?” 但是顾清梅却开口道:“过两天给你回信!” 刘万青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是认真的,不觉严肃起来,“梅子,妳说的是真的?” 顾清梅凝眸,冲他点了点头,“我得跟人商量一下!” 刘万青赶紧拉了把椅子,坐到顾清梅的面前,讨好地问:“梅子,妳是不是搭上什么大人物了?” 顾清梅欲擒故纵地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话不是这么说,梅子,表哥一向疼妳,妳小时候表哥还给妳买过拨浪鼓呢,妳要是有了发财的道,可千万别藏私啊。” 掌柜的此时正好从里边的茶房里托着个黑漆描金的托盘走出来,将一壶茶和几个杯子放到茶几上,一人给倒了一杯茶。 顾清梅冷哼了一声,“我刚才说了,让你别卖店,我给你找生意做,是你不愿意的,现在又来说这种话,好像我有生意不关照你似的。你问问你们家掌柜的,我刚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跟他买香料呢。” 刘万青听到一百两银子这个数目,顿时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自己的二姑妈家是什么条件他一清二楚,家里能有个十几两银子已经是顶天了,没想到如今顾清梅一张嘴就说花了一百两在自己的店里买香料,他本能地有些不信,于是扭头去看掌柜的。 掌柜的微微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顾清梅说的是真的。 等他把脸转回来的时候,脸上顿时挂上了谄媚的笑容,“梅子,妳瞧,都是表哥这张臭嘴不会说话,妳别跟表哥一般见识,赶紧告诉表哥,妳是不是搭上了什么大人物了?” 顾清梅淡淡一笑,“你还是把店子盘给我得了,这样我也能赚个大头,不然的话,回头我辛苦了半天,一个铜板也落不下,还得请人吃酒喝茶的,自己反而倒贴出钱去。” “梅子!”刘万青一听她这么说,马上严肃起来。“只要妳能把我这店铺的生意帮我重新做起来,我给妳一成干股!” 顾清梅见目的已经达到,于是笑道:“我可不是为了你这一成干股,只是你也知道,在外边办事,总是得花钱。” “这是自然的!”刘万青干笑了两声。“老徐,赶紧把那一百两银子给表妹拿过来,在自家店里拿点香料,怎么还能让表妹花钱呢?” 掌柜的闻言,马上将顾清梅刚刚给自己的那一百两银票拿了出来。 顾清梅却道:“表哥,做生意是做生意,这一百两给你了,我就不会拿回来。至于生意,你容我些日子,我最近比较忙,等我腾出空来,一定会给你个交待。而且做生不如做熟,你做香料生意这么多年了,有经验,也有人脉,何苦改行去做旁的生意,搞不好会赔个倾家荡产的。” 刘万青叹了一口气,说:“梅子,妳可算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在郁城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挣下这点家底,也着实舍不得这生意,可是这都半年多了,月月赔钱,我也实在是撑不住了。” 顾清梅想了想,看向在柜台里手上拿着戥子正在一样一样称香料的掌柜的,开口道:“掌柜的,你可会配那种旁人都不会配的香料?” 掌柜的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若说旁人都不会的,也不太可能,我会配的香料,也都是从古书上学来的。只是……” 他说着,忍不住偷觑了刘万青一眼,“东家最近和我在琢磨一种做花露的法子,可惜还没有琢磨明白,书上写着要用花液提纯,可是却没写提纯的方法。” “花露?”顾清梅想到前世看《红楼梦》的时候,里边有一种玫瑰露,于是问道。“可是类似于玫瑰露这一种?” 掌柜的闻言不禁露出吃惊的神情,“姑娘也知道玫瑰花露吗?” 顾清梅感受到三哥怪异的眼神,于是不自在地说:“我也是听说的。” 刘万青奇怪地说:“但是这种玫瑰花露的做法已经失传了,我也只是在我爹收藏的一本古书中看到过,表妹,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博学多闻了?” 顾清梅干笑了两声,“最近认识了一些比较有身份的贵妇,听她们说的。” 她马上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江氏和四皇子妃的身上去了。 掌柜的眼中含着一丝希冀的目光,请教道:“那姑娘是否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做出这种玫瑰花露吗?” “呃……”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我听说,熬药的时候,最有效的部分,其实都随着蒸汽蒸发了。你们不如试试蒸汽熏蒸的法子,水蒸气遇冷便会凝结成水,说不定便会将花液里边最有效的部分提取出来。” 刘万青闻言,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老徐,就是这个,一会儿就关店,咱试试这个法子。” 掌柜的顿时流露出钦佩的神情,“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难怪我觉得我和东家熬出来的玫瑰露这么奇怪。” 顾清梅笑吟吟地看向刘万青,“表哥,你们若真能做出那玫瑰露来,那一成的干股,可不准你耍赖!” 刘万青搓着手掌,就跟屁股底下长了钩子似的,很显然坐不住了。 顾清梅站起身,“好了,表哥,我们也该走了,还有事情要办。掌柜的,过几天我会来拿香料,麻烦您帮我准备好了。” 刘万青和掌柜的赶忙把他们几个给送了出来,看着他们上了驴车之后,刘万青回手就把店铺门前柱子上写着“转让”两个字的红纸给撕了下去。 自从店里没了生意,他便和徐掌柜研究这个花露的问题,想借已经失传的花露东山再起,结果到了现在都没研究出来,灰心之下,才想着把店铺转让出去。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有这么个法子可以试试,他才不想把店转出去。 却说顾清梅一行来到喜铺,基本上办喜事需要的东西,这里都有,顾清梅便将顾云治媳妇帮忙写出来的单子拿了出来,让喜铺的老板给准备东西。 因为需要的东西都很繁琐,喜铺的老板也准备了半天,才全部给凑齐。 顾清梅付了钱,和哥哥嫂子一起把东西搬上马车。 突然,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本能地抬头看过去,就见喜铺对面是一间装修得很豪华的酒楼。 在二楼上的窗口上,有个男子,正在冲她勾手指。 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以为他逗狗呢? 干脆转身不理他。 不一会儿,她的肩膀就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转过身,就见慕容羽笑吟吟地瞅着她道:“进城来买东西呀?” 马云裳见到慕容羽,规规矩矩地给他施了个礼,“慕容公子!” 慕容羽笑道:“顾二嫂,咱们马上就是亲戚了,妳切不可再这么多礼。” 马云裳自然知道他和田晓萌是表兄妹,闻言只是笑笑,心中却有些担心,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不知道最终能不能美满。 顾清梅道:“你一天到晚的不务正业,到处瞎逛,可真是悠闲!” “冤枉啊,我今天是来接人的,昨天回家以后,我收到消息,说是我外祖母要来郁城,今天到郁城,我是特地来接她老人家的。” “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顾清梅本想上车走人的,可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冲他使了个眼色,“你跟我来一下!” 慕容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走到了一旁,“什么事?这么神秘?” 顾清梅不禁好笑,轻声道:“你帮我个忙!” 慕容羽笑得如沐春风,“妳说!” “我有个表哥,就在前边那条街上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名叫‘名香斋’,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西冷侯家也在郁城开了一家香料铺子,所以生意特别不好,你想法子帮我关照关照他吧。” “西冷侯?”慕容羽闻言,表情顿时就冷了下来。“你确定是西冷侯家的生意?” “我表哥说是。” 慕容羽严肃地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要我做吗?” “没了!”顾清梅说完,转身就想走。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顾清梅不耐烦地瞪着他,“你还想干什么?又想要谢礼?” “不是!”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女人,不出三个。 她甩开他,“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叫人家看见,还不抓我去浸猪笼啊。” “我倒要瞧瞧谁敢?”他口中说着大话,看着她的表情却眉开眼笑的。“择日不如撞日,妳不是说要开什么手袋店吗?今儿人齐,四皇子和韶远都在,不如今天就把契约打了。” 顾清梅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她转身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递给马云裳,“二嫂,妳陪着我四哥在城里逛逛,还有不少东西没买呢,看家里缺什么都买了,一会儿来酒楼里接我。” 她知道二嫂在这些人面前不自在,干脆就不让她陪着自己上去了。 马云裳有些忧心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只是招呼着顾清阳和她一起赶了驴车去按单子采购。 顾清梅这才对慕容羽道:“走吧,咱们上去!” 二人上了楼,进了一个包间,就见四皇子的笑声率先响了起来,“我就说咱们羽哥儿跟清梅妹子是有缘分的,这郁城这么大,他们两个走到哪儿都能遇到,也真是稀奇。” 顾清梅忍不住脸红,对这位很喜欢八卦和开她玩笑的四皇子十分无语。 江韶远也笑道:“清梅妹子,咱们又见面了。” 顾清梅给二人施了个礼,一本正经地说:“见过四皇子,世子爷。” 慕容羽拉开一把椅子,柔声道:“坐吧!” 四皇子问道:“妳二嫂和妳四哥怎么没上来?” “我四哥跟晓萌姐要定亲,他们还有东西要买。” “对了!”四皇子一击掌。“昨天晚上四皇子妃才跟我说了这事,我却给忘了。” 慕容羽道:“昨天这丫头跟我说,她想开个店,还说四皇子妃已经决定和她合伙了,我合计着,也想入股,你们的意思呢?” 江韶远摇着扇子笑道:“这种事情你还用问吗?只要你觉得这生意做得,我们就入股!” 顾清梅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看着四皇子和江韶远,身上流露出一种高层管理人员才会有的气质,“既然是这样,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我们合股做这桩生意,不过,具体的分配方案大家还得再商量一下,因为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是一家人,所以四皇子要剔除在外。” 四皇子听了她的话,马上露出一副被人欺负的神情,苦着脸道:“顾姑娘,妳可不能厚此薄彼呀,四皇子妃是四皇子妃,我是我,妳不能混为一谈!” 顾清梅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用单纯无知的语气问道:“莫非四皇子妃从来都不给你零用钱吗?” 四皇子有些没面子地抬手摸了摸鼻头,“那是她的私房钱,我怎么能要呢?” 顾清梅态度坚决地说:“这件事没得商量,在商言商,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一家一股,不然的话,这桩生意我就只和四皇子妃合股。” 慕容羽宠溺地说:“还是老规矩,四个人均分吧!” “羽哥儿,你这就不对了。”四皇子又道。“日后你若是娶了这丫头,你们两个的股份加在一起,可就比我们多了一倍了,不行不行,这生意我不做。” “四皇子,你不知道有句话叫能者多劳吗?你们几个光出些本钱,就什么都不管了,想主意的人是我,出点子的人是我,卖力气画花样子的人也是我,我凭什么不能多占一股?”顾清梅理直气壮地说,直接就默认了自己日后肯定会嫁给慕容羽。 当然,前提条件是慕容羽不会另娶他人。 四皇子不服气地反驳道:“但是本钱是我们的,人脉也是我们的,有人来找麻烦的话,也是我们出头。” 顾清梅不禁好笑道:“你们之前也有本钱和人脉,这么多年了,你们赚了多少钱?” 四皇子张了张嘴,竟然被她问住了,不禁看着她清秀的小脸蛋开始磨牙,“妳这丫头,可真是牙尖嘴利,莫不是被羽哥儿的口水传染了?也学了他的毒舌功夫?” “四皇子!”顾清梅的脸轰一下便红起来,懊恼地叫了一声,起身就要走。 “哎,妳别走啊!”慕容羽就坐在她身边,见她要走,赶忙把她拽住。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四皇子,威胁道:“你要是再逗她,当心我翻脸!” 四皇子赶忙一副怕了他的样子,举着双手笑道:“好好好,我不逗她了!” 慕容羽扯了顾清梅坐了回去,安抚道:“妳别理他,他逗妳玩呢。” 顾清梅心中有气,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你们都不是好人!” 慕容羽被她猜得呲牙咧嘴的,看着她的眼神却依旧充满宠溺,“这件事听我的,咱们四个人,股份平分。妳也别嫌吃亏,除了手袋店之外,成衣铺和布庄的股份,我都分妳一份,这样就把妳吃亏的地方补上了。” 顾清梅忍不住好笑地看着他,“慕容公子,你未免也太大方了吧?另外两位股东就在这坐着,你不经过他们的同意,就要分给我股份?” “我乐意,他们管不着!” 四皇子的嘴巴又开始犯贱,“清梅妹子,妳看见了吧,这小子不光嚣张霸道,而且目无尊长,我们两个是他表哥耶,竟然从来都不把我们两个放在眼里。” 顾清梅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位四皇子喜欢开玩笑,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男人若是不能活得嚣张霸道一些,还活着干吗?还不如切了命根子去当太监呢!” 四皇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凝结成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似哭又似笑,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妳这丫头……” 慕容羽放声笑起来,“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二捧了文房四宝上来,放下之后便退了下去。 慕容羽拿起毛笔飞快地写了两份契约书,一份是关于手袋店的,另一份是关于绣庄、布庄和成衣铺的,他将绣庄、布庄和成衣铺的股份都给了她两成半,然后每份契约都写了好几份,人手一份,众人签字画押,按了手印。 顾清梅仔细地将两份契约书都看了一遍,然后吹干墨迹,小心地叠起来,放进手袋的夹层里,然后冲众人翻出手心,“给钱,我也不让你们吃亏,本钱我和你们均摊,一人二百五十两。四皇子,回头你帮我转告四皇子妃一声,她那一千两可以省了。” 众人全都哭笑不得。 “妳真是个小财迷!”四皇子忍不住笑道,随后从身上摘下一个钱袋,拿出三张银票丢过来。“找我五十两!” 慕容羽则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黄金和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丢到她面前。 江韶远也从钱袋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她。 顾清梅数着钱,忍不住眼红地说:“你们可真有钱,出来逛街喝茶居然还带这么多钱。” 她找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找给四皇子,然后把所有的钱都放进了手袋里,顿时就觉得手袋里沉甸甸的。 她忍不住想,身上有钱的感觉真好。 四皇子笑道:“为了庆祝我们的合作,今天不醉不归!” 顾清梅翻着白眼说:“免了,等一下我二嫂和我四哥回来,我们就回家,不然看着你们,我二嫂该吃不下饭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马云裳便上了楼,战战兢兢地来到包间里,给四皇子等人全都施了礼,然后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也不敢坐,轻声道:“梅子,东西都买齐了,咱们回家吧。” 顾清梅赶忙站起来,“既然今天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我们先走了。” 四皇子等人看出马云裳的不自在,也没留她们。 等她们离开,慕容羽攸地陈下脸孔,“随风,让人去把宋启航叫来!” “是!”随风答应了一声,出去分派一会儿。 江韶远纳闷地问:“你叫那小子过来干吗?” 慕容羽淡淡地说:“有点事,想找他问问。” 不一会儿,楼下一匹骏马驮着一名侍卫飞驰而去,大概一刻钟后,一个身穿浅蓝色文生公子袍的少年公子急匆匆地在酒楼门前下了马,上楼后给众人施礼。 这个少年公子名叫宋启航,父亲乃是郁城知府。 宋知府原本是四皇子府的家生奴才,因为书念得好,人也机灵,四皇子就脱了他的奴籍,给他谋了个官职。 知府虽说只有五品,但在郁城,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也因此,宋家对四皇子感恩戴德。 “宋启航,我来问你。”慕容羽开口道。“听说西冷侯府在郁城新开了一家香料铺子?” 宋启航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丝苦笑,“西冷侯府去年的确派人在郁城开了家香料铺子,我家管家跟我说,城里很多富户负责采买的管事的都被他们威胁了,换了他家的香料,不过我娘一直都说味道不太好,想换回原来那家,可是一来不敢得罪西冷侯,二来又舍不得多支出一笔银子,只能将就了。” 慕容羽没有再讲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四皇子。 四皇子的表情莫测高深,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顾清梅等人回了家,继续忙着麦收的事情。 过了两天,一个年纪大概二十刚出头的年轻男子找上门,自称苏威。 顾清梅知道是四皇子妃派他来的,便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叮嘱他找一家店铺,再找一间宅子,以及绣娘。 他的行动力十分惊人,而且事情办得让顾清梅十分满意。 三天以后,便带了顾清梅去城里看店铺和宅子。 店铺是在客流量最繁华的西大街,而宅子却是在最偏僻的城北,顾清梅粗粗地看了一下,告诉苏威要怎么装修,怎么布置,苏威表示明白了以后,又将她送了回去。 顾清梅给了他三个手袋,让他带回去,让那些针娘们先练手。 由于店铺和宅子装修,至少也得要一个月的时间,所以顾清梅也不着急。 不过她现在却缺钱缺得厉害。 之前她手里一共有五百两银子,但是给四哥买下定用的东西,再连打首饰,就花得差不多了。 给苏威的一千两里边,有两百五十两是她的本钱,还是从四皇子妃给她的那五百两里挪出来的。 如今她手里只有三百两银子,必须得合计一个快速赚钱的法子。 但是她合计了半天,也没想出太好的法子,一咬牙,只好决定赌一把。 她找出一张宣纸,用黑、红、蓝、黄、紫五种颜色,写了一幅璇玑图诗。 璇玑图相传为前秦十七秦州刺史窦涛之妻苏惠所做的回文诗章。 苏惠之夫窦涛,因为拒不服从军令,被前秦苻坚左迁至甘肃敦煌,窦涛在这段时间中结识了善于歌舞的小妾赵阳台,并纳赵阳台为妾。 这令身为原配的苏惠与赵阳台关系十分紧张,两人在窦涛面前相互诋毁,结果是窦涛对苏惠日渐不满。 在苏惠二十一岁时,窦涛获令镇守襄阳,从甘肃动身时将赵阳台带在身边,苏惠对此甚为不满,拒绝与夫君一同前往襄阳,这一举动使窦涛与苏惠之间的感情关系落入冰点,随后窦涛断绝了与苏惠的联系。 不久,苏惠就对与丈夫断绝往来的事情悔不当初,独守空房的苏惠将对丈夫的漫长思念之情寄托在自小的爱好——诗词歌赋上,转眼间已写出几百篇诗章。 苏惠将诗篇进行了绝妙的编排,这就是璇玑图——以五色丝线在八寸见方的锦缎上绣下了句句回文的两百余首诗词。 璇玑图无论正读、反读、纵横反复,都可以是一篇诗章,堪称是一篇巧夺天工的名作。 当《璇玑图》见世时,一段时间内,并没有人能够读通全篇诗章,对此苏惠笑道:“诗句章节徘徊宛转,也依旧是一首诗赋。除了我的家人,谁也不会明白个中三味。” 于是苏惠的家人将《璇玑图》星夜送至襄阳窦涛手中。 看到妻子诗文的窦涛感受到妻子苏氏的爱意,最终决定将赵阳台送回关中,派出精心修饰的礼车,将苏氏接回襄阳,两人恩爱如初。 顾清梅不擅长刺绣,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绣下这幅《璇玑图》,所以决定用写的,然后送去书画斋里裱起来寄卖。 “姑娘……”书画斋的掌柜的嘬着牙花,一脸为难神情地看着她。“妳这幅字,字写得的确不错,但是,这上边的诗句全都读不通,这样的东西,妳让我给妳卖一千两,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呀?” 顾清梅笑道:“掌柜的,我这幅字,若是有人能看懂,别说一千两,便是一万两,也有人会买。反正,你们也不用本钱,赚的是提成的钱,给我卖了一千两,你们可以拿走二百两。若是没人买,损失的是我,也不是你们。” “话是这么说,若是一直没人买,岂不是浪费我们一个位子?”掌柜的有些不满。 顾清梅幽幽地给他施礼,“有劳了!” “唉——罢了罢了!”那掌柜的虽然对她一幅字想卖一千两的异想天开有些不满,但是看在她是个漂亮姑娘的份上,还是决定答应她的要求。 反正他也不用花钱,不过就是在墙上占个位子罢了。 “那么,装裱的话需要多少钱?” 掌柜的冲她伸出两根手指头,“二两银子!” 她很痛快地从手袋里拿了二两银子放到柜台上,“掌柜的,您收好!” 掌柜的见她穿戴不俗,拿钱也挺痛快的,便没说别的,只是摆了摆手道:“好了,妳过些日子再来问吧。” 顾清梅却没走,而是开口问道:“掌柜的,你不给我写个条子吗?” 掌柜的不禁莫名其妙,“写什么条子?” “就是,您收到我一幅字,得给我个证明啊,不然的话,我日后拿什么来向您要钱?” 掌柜的顿时勃然大怒,“妳这女子,是在侮辱我吗?我们芳草斋做这字画生意三十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等坑人的事!罢了罢了,妳的钱我们也赚不起,妳还是拿着妳的字,快点走吧!” 说着,掌柜的把她的字重重地丢了出来。 “呀——”顾清梅见到轻薄的宣纸被他这么一丢,上边竟然裂了个口子,不禁有些心疼,赶忙将自己辛苦写出来的这幅《璇玑图》捡了起来。 顾家庄离城里那么远,她自己不可能出门,所以是顾清阳送她来的,顾清阳一直在她旁边,见到掌柜的竟然如此羞辱她,不禁生气地说:“掌柜的,你不想帮我们卖字,把字还给我们便是了,你这样弄毁了我妹妹的字,是什么意思?自古以来,沾上银钱的事,都要立字为凭,便是你们店铺,每日的收入也是要记账的,不然的话,又要账房做什么?我妹妹找你要个字据,又有什么不对?” 掌柜的轻蔑地一笑,“寻常文人卖字,不过是一两二两银子便卖一幅,便是那些大文豪,卖幅字,也不过三、五百两。她一个小丫头的一幅字,就想卖一千两,她以为她是宫里的娘娘啊?更别提她写的那些东西,诗不成诗,句不成句,还想卖一千两,简直是笑话。我愿意帮她卖,已经是给她面子了,她还不知好歹,找我要什么字据?你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我芳草斋里寄卖字画的人多了,又有谁跟我要过字据?” “你……”顾清阳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紧紧地捏起了拳头,直想把这老头子一把捏死。 就在此时,却听一旁响起一个温润的嗓音,“姑娘,妳这幅字,能不能给我瞧瞧?” 顾清梅敛了心头的怒火,扭脸望去,就见那是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生得面白如玉,文质彬彬,身上穿着月白色的书生袍,一派清朗俊秀的姿态。 她淡笑着将手中的字递了过去,“先生请!” 那中年男子将字画接过去后,仔细地看了看,突然面露喜色,“妙啊!真是绝妙!姑娘,这是妳写的?” 顾清梅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心说是我抄的! “妳想卖一千两银子?” 顾清梅又点了点头。 “不贵!一千两银子,买这样一幅绝妙的文字,实在是太便宜了!”中年男子说着,将手中的字小心地卷了起来,递给一旁的随从,随后从袖筒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顾清梅。 “这幅字,我买了!” 顾清梅吃惊地看着他,“您……您真的要买我的这幅字?” 中年男子笑吟吟地点点头,“这幅字上的回文诗实属绝妙,千古难见,今日被我遇上,焉有不买之理。” “但是这幅字已经破了!” “没关系!”中年男子无所谓地说。“裱起来也看不出来。” 顾清梅咬着下唇想了想,接过那叠银票,匆匆地数了一下,果然是一千两,她从中拿出五百两递还给那中年男子,“一幅残字,不值那么多钱,我收您五百两便好!” “不会,这幅字,千金难得!一千两银子,已是极便宜了!”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姑娘,这银票妳尽管收下!” 顾清梅这才惴惴不安地将银票收起来,冲中年男子微微一福,“先生,多谢!” 说完,她好像害怕这中年男子会改变主意似的,转身就要离开这间书画斋。 那中年男子却叫住她,“姑娘请留步!” 她停下脚步,转身不解地望着他,“先生还有何事?” 那中年男子从柜台上拿起顾清梅刚刚放在那里,用来装裱字画的银两,走过来塞进她的手里,“这是妳的银子,妳忘了拿走了。” “啊,多谢!”顾清梅一琢磨,也是,自己又没在这里装裱这幅字画,自然用不着给掌柜的银子。 “哎——等等!”那掌柜的见到他们这样就做了一桩一千两银子的生意,不觉有些懊恼,一时间财迷心窍,出声道。“那姑娘,妳在我的店里寄卖的字,按照规矩,得给我们二百两银子的提成才对!” 顾清梅还没说话,那中年男子随即一记冷眼瞥了过去,沉声道:“掌柜的,做人可不能这样言而无信,你适才才说不肯帮这位姑娘寄卖字画,现在又找她要银子,这不太合适吧!再说了,我是从她手里买字,又不是从你手里买字,你要的哪门子钱?” 掌柜的顿时被他身上自然流露出的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到,讷讷地不敢再说话。 顾清梅想了想,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他放到了柜台上,“掌柜的,虽然你刚刚说过,不想帮我寄卖字画,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的字画是在你的店里卖出去的,按规矩,我应该给你提成。不过你刚刚弄破了我的字,所以我不能按两成的价钱给你,我只能给你一成。若是你接受,这件事情,咱们就此打住。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日后我若是还想卖字画,还会来这里,你看怎么样?” “妳这姑娘……”那掌柜的反而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陪着笑脸道。“都是老朽年纪大了,不懂事,姑娘切莫跟老朽一般见识。” 那中年男子用诧异的眼神看着顾清梅,“妳这丫头倒是大度!” 顾清梅笑道:“和气生财!而且冤家宜解不宜结,本来就是区区小事,没必要较真!” 那中年男子闻言,不禁朗声笑起来,“世人若是都如姑娘一般的想法,不知道会少多少烦恼纠纷。” “掌柜的,这位先生,小女子告辞了!”顾清梅又给掌柜的施了个礼,转身冲买了她字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即怀揣巨款,拉着四哥离开这家字画店。 出了字画店,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没想到,竟然能把这幅字给卖出去。 她这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一点? 别说是那掌柜的,就连她都觉得花一千两银子买一个丫头片子写的字有些不可思议,除非这人疯了。 但是她实在是缺钱,也只能搏一搏。 兄妹二人上了马车,拉车的马是顾清梅之前给家里的几个哥哥买的。 二人一起坐在了车辕上,顾清阳自责道:“都是我没本事,让妳受那掌柜的羞辱。” 顾清梅不以为意地说:“没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如今我们有了九百两,盖房子的钱就差不多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把聘礼的钱赚出来。” 顾清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哥欠妳的!” “拉倒吧,你跟谁哥来哥去,我上辈子死的时候都三十岁了呢,对我来说,你就跟小弟弟差不多,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嘘——”顾清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别乱说话,当心让人听见!” 她赶忙吐了吐舌头,抬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自己,松了一口气,“没人嘛!” 顾清阳扭脸瞥了一眼刚刚经过的一间店铺的屋顶,冷笑道:“若是能被妳发现,就不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了!” “暗卫?”顾清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暗卫跟着咱们?” 暗卫,顾名思义,就是隐藏在暗中的侍卫。 “是跟着妳!”顾清阳好笑地瞥着她,对于她的迟钝,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看样子,慕容公子对妳可真是上心,连自己的暗卫都派出来保护妳了。” 顾清梅听了,忍不住微微地勾起唇角,她不太喜欢身边有人在暗地中窥视自己,却感激慕容羽的用心。 一直出了城,官道两旁全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压根就藏不住人,顾清阳才开口问道:“有件事,一直想问妳,一个大西瓜,中间切一半,应该是一种功夫吧?” 顾清梅的身份早就被他猜到了,此时也不想多做隐瞒,便点了点头,“是的,这种功夫叫太极拳,是内家拳的一种,讲究的是以柔克刚。以‘掤、捋、挤、按、采、挒、肘、靠、进、退、顾、盼、定’等为基该方法,动作徐缓舒畅,要求练拳时正腰、收颚、直背、垂肩,有飘然腾云之意境。” “太极?”顾清阳听了,若有所思地消化着她传授给自己的这些东西。 心中对这个占据了小妹身体的女人又多了一丝好感。 武功这种东西,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家传秘技,一些高深的功法,都是传子不传女的,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简单便愿意把其中的关窍说给他听。 顾清梅说着,却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你的功夫那么好,我跟你说这些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怎么会?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练的是祖父家传的绝命枪,拳脚功夫上差多了。若是手中没了枪,我的功夫一文不名。”顾清阳从来都不是一个自大的人。 “那找个机会,你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我把这套太极拳教给你,不过我只会一点花架子。” “好啊!”顾清阳高兴地冲她裂开嘴巴,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 当夜晚间,慕容山庄—— “你是说,那丫头跑去书画斋,卖了一幅字画?而且还卖了一千两?”慕容羽用不可思议的语调说出上述的话。 一名神情精干的侍卫严肃地点了点头,“那幅字画,是被穆郡王买走的!” 慕容羽不禁失笑,“这丫头……” 他知道这丫头缺钱缺的厉害,他还等着她开口跟自己借呢,却没想到,她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挣钱。 一千两银子?他真想瞧瞧,是什么样的字画,能让他那人称夙夜王朝第一才子的舅舅舍得花一千两银子? 与此同时,另一间别院中。 雍容华贵的老妇歪在一张罗汉床上,神情有些莫测高深。 “那丫头一张画,卖了一千两银子?” 名唤秋儿的管家娘子笑道:“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是这么说的,而且……买画的人还是咱们王爷。” “这倒稀奇了!”老妇也忍不住笑起来。“咱们家王爷那抠门性子,居然能舍得花一千两银子去买一个丫头片子写的字?” “我也觉得这事不太可能,所以特地去王爷的书房偷偷地瞧了一眼,王爷正自己动手装裱一幅字呢。” 摇曳的灯光下,老妇的神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是越来越想见见这丫头了。” “可是……”秋儿一脸为难的神情。“若是依着您的法子,回头教王爷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有我呢,妳怕什么?”老妇笑呵呵地说。“先给我弄身衣裳来是正经的。” 不过三、四天的时间,顾家的麦子就全都收割完了,全都堆在后院的谷场上。 顾云白和顾云涛这兄弟俩的房子后边是连着的,所以两家的谷场是连在一起的,早就用黄泥板压实了,见天气不错,顾家的男人们全都出动了,把晒干的麦子铺在场上,赶着一头大黄牛,拉着石碾子,在麦子上来回碾压。 听说,要用这样的方法把麦穗从麦秸上弄下来,然后还要扬场,把一些壳子都弄掉,最后只剩下金黄色的谷粒,才能交给东家。 顾清梅不懂这些,只是觉得没有现代机械设备,单靠人力做这些工作实在是很辛苦。 她什么都不会干,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钱来多买些肉食给家里人吃,然后拼命地画画挣钱。 外边响起一个尖锐的嗓音,“二婶子,梅子在家呢吗?” 听到这个声音,坐在炕上做针线的顾少雅就像受惊的猫一样,浑身上下的寒毛都乍了起来,她惊慌失措地看着顾清梅,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惶。 紧接着外边又响起顾刘氏的声音,“呦,这不是少昌他娘吗?怎么有空上我家来串门了?” “我找大妹子有点事。”说话间,顾少雅的继母走进了顾清梅家,刚一进门,就看见顾清梅阴着一张俏脸从西里间里走了出来。 “哎呦,大妹子,妳瞧,还叫妳迎出来。”顾少雅的继母笑的五官都扭曲了,两只眼睛眯得只剩下两条缝。“啧啧啧啧,瞧瞧瞧,我就知道妳是个有出息的,瞧妳身上这身衣裳,怕是城里的千金小姐才穿得起吧。” 最近这段时间,顾清梅让云深又帮自己做了两身衣裳。 她懒得同这女人寒暄,直接问道:“妳有什么事?” 顾少雅见她开门见山,自己也不好再绕弯子,于是正了正脸色,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家小丫在妳这也做了时日了,妳看是不是把她的工钱给我?” 顾清梅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懂怎么会有人脸皮这么厚,不过她还是问道:“什么工钱?” “我家小丫给妳做事,妳怎么能连工钱都不给她呢?” 顾清梅忍不住失笑,“妳家小丫当初可是卖给我终身,她是死是活都是我来说了算的,至于工钱,我乐意给就给,不乐意给就不给,给多给少都由我来决定,跟妳没关系,更轮不到妳来说三道四的。当初妳把她卖了,卖身钱人牙子已经给你了,这会子来找后账,当初妳卖人的时候怎么不好好想想?那人牙子若是把小丫卖去两千里地以外,妳又找谁去要什么工钱?再说了,我就算要给工钱,那也是给少雅,跟妳有什么关系?” 少雅的继母给她抢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撒泼打滚,又琢磨着这个丫头一向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于是缓和了一下脸色,陪着笑脸道:“大妹子,话不是这么说,如今小丫不是没被卖去两千里地以外吗?妳别和我一般见识,我也没念过书,什么都不懂,现如今小丫的弟弟该上学了,家里却拿不出束脩,小丫就算不是我亲生的,好歹跟她弟弟还连着一半的血脉呢,也不会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弟弟不去上学,一辈子没出息,妳说是不是?” 顾清梅闻言不禁冷笑,“村子里的义学不是不用花钱吗?” “呃……”少雅的继母没想到自己的谎言一下子就被戳穿了,脸上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地说。“就算不用花钱,好歹也得给先生备个年节礼什么的,还有文房四宝,买书本,哪一样不得花钱呀。” 说着,她扬起嗓门,“小丫,小丫,妳在没?在的话就快点出来,娘跟妳说几句话!” 顾清梅见她脸皮竟然厚到这种地步,忍不住气得要死,却听马云裳在一旁说道:“小丫娘,妳既把女儿卖了,女儿就是旁人家的人了,是死是活都是人家说了算,从今往后跟妳没有任何关系。妳去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打听打听,谁家把孩子卖了还三天两头的找上主家的门去?妳这也太没规矩了!” “就是说嘛!”方美瑶也阴阳怪气地说。“妳不过就是欺负我们家梅子好性儿罢了,若是妳家小丫当初被那牙婆子带走,卖去别的地方,我看妳敢找上门去不?” 顾少雅的继母一看她们人多,自己说不过她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突然转身就往外走。 顾清梅还以为她知难而退了呢,却没想到她来到顾清梅家的院门口,往地上一躺就嚎起来了,“我可活不了了,妳们欺人太甚了,妳们抢了我的闺女,让她给妳们做牛做马,却一个铜板都不给她……” 她这么一闹,左邻右舍顿时就有不少人出来看热闹了。 顾清梅气得从屋子里走出来,伸手指着她骂道:“妳就闹吧,妳有本事天天来闹来,妳要是不天天闹来,妳就是野爹养的!” 顾少雅的继母见她一个黄毛丫头,竟敢用这种语言来骂自己,马上翻身爬了起来,跳着脚骂道:“妳一个黄毛丫头,要不是卖身,哪里能赚这么多钱?又是买房子又是买地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她吓了一大跳,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便跌到了地上。 她张嘴想说话,可是一张嘴,却吐了两颗牙齿,而且满嘴都是吓人的鲜血。 她顿时就懵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打的自己,等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背着太阳光站在她的面前,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她一下子就慌了,虽然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也知道,那种款式的长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尤其那长衫的料子,可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丝绸。 慕容羽慢条斯理地从袖筒摸出一条白色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后厌弃地将手帕丢到地上,转身向顾清梅走去,空气中,留下他淡漠的话语,“把这婆娘拖走,再敢胡言乱语,就乱棍打死!” 紧跟着他的随风一挥手,顿时从人群外走进来两名带刀的侍卫,大马阔刀地往顾少雅的继母面前一站,顾少雅的继母的膀胱就有些吃不住劲了,裤裆底下顿时就湿了。 “饶……饶命……”她再也不见刚刚的嚣张模样,才丢了两颗牙齿的嘴里漏着风,说话含糊不清。 但是这两名侍卫压根就不搭理她,一人揪住她一个膀子,就把她给拖到了远处,随即,一名侍卫赏了她一脚,二人这才转回来。 顾少雅的继母得了一条命,马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自己家里跑去。 从此以后,这婆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再出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慕容羽停到顾清梅的面前,冷酷的五官紧绷着,写满了不悦,“妳在我面前的那股子泼辣劲儿都哪儿去了?对这种人,就不能客气!” ☆、第五十三章 香料铺子 顾清梅忍不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当旁人都是你呢?做起事来无法无天,我若是弄伤她弄残她,可是会吃官司的!” 慕容羽旁若无人地说:“有我在,妳怕什么?出了事情自然可以去找我,这一片的土地都是我慕容家的,我还管不了一个佃户家的泼妇了?” 他这一番话自然不是说给顾清梅听的,而是说给周围看热闹的那群人听的,想来听到他的这番话,以后就不会再出现刚刚那种情形了。 “为了这么个人,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当的。”顾清梅抬眸瞅着他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脸。“你怎么又来了?” 这男人出现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到他,她就觉得很高兴。 “给妳送点东西!”他含笑望着她。“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顾清梅乜了他一眼,转身向屋里走去,“慕容大公子,请吧!” 慕容羽笑吟吟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行走时摆动的腰肢,和小蛮腰下那优美的弧度,竟觉小腹部位有些不该有的骚动,不禁暗笑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居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的冲动,可见是越活越回去了。 马云裳在他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深深一礼,态度十分恭敬地同他打招呼,“慕容少爷!” 慕容羽笑道:“顾二嫂快免礼,我带了些海货过来,妳给收拾几个菜,我可是打算在这蹭顿晌饭再走的。” 马云裳态度恭谨地笑着说:“慕容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那我就等着当个吃货了!”慕容羽大笑着走了进去,却见顾清梅在堂屋里停下脚步。 她扭着身子望着他,“你带了海货?” “嗯!”他也随着停下脚步,笑着说。“妳不是爱吃吗?所以我特地给妳带了些海蛎子,还有一些海虾,和几尾鲈鱼。”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注意到自己喜欢吃海货,忍不住便抿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笑脸,然后掀起西里间的门帘子走了进去。 方美瑶在一旁轻轻扯了扯马云裳的衣裳,“二嫂,慕容家的大少爷怎么又来了?咱家梅子怎么搭上他了?他……他跟梅子到底什么关系啊?” “别乱说话!当心掉脑袋!”马云裳提醒了她一句。“妳先看着锅里的饼子,我去杂货铺买些肉回来。” 却说慕容羽跟着顾清梅进了西里间,看到炕上坐着五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忍不住笑道:“妳家的子侄可真多!” “怎么?你羡慕?”顾清梅媚眼如丝地瞥着他道。“就为了给我送点海货,你就冒着大太阳跑了来?” “还有别的东西。”慕容羽笑道。“瞧妳这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 顾清梅噗嗤一声笑起来,“我哪敢不欢迎你,只是怕慕容大公子有事没事的就大驾光临,会把我家里人吓着。” 二人正在说话,却见云深端了水盆走进来,柔声道:“慕容公子远道而来,还是洗把脸凉快凉快吧。” 慕容羽笑着站起身,伸手捏了捏顾清梅的脸颊,仿佛没发现这是多么亲昵的动作,“妳天天是不是都不吃饭啊?怎么这么瘦?” “讨厌!”顾清梅嫌他的手脏,没好气地抬手把他讨厌的大手给拍了下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将桌子上的画纸什么的都收了,让云深把水盆放到桌子上。“那水盆怪沉的,妳别一直捧着它,当心手疼。” 云深赶忙将水盆放到桌子上,然后踩着小碎步来到慕容羽的面前,笑吟吟地说:“慕容公子,让奴婢帮你把袖子挽起来吧,不然的话容易打湿了。” 慕容羽却没搭理她,而是大步走到顾清梅面前,将双手伸给她,耍赖地说:“帮我把袖子卷起来。” 云深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但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去了净房,拿回来一盒子净手和净面用的绿豆面子,放到水盆的旁边。 顾清梅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有心不管他,可是一想到他刚才替自己出头教训顾少雅的继母,心里就甜丝丝的,便伸手帮他将宽宽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处。 慕容羽这才弯下腰撩水洗脸。 顾清梅从箱子里翻出一条崭新的羊肚毛巾,递给他道,“这大热的天,你瞎跑什么?也不怕中暑。云深,去盛碗绿豆汤来。” 随风拎着一只大号的深蓝色包袱和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包袱走进来,沉默不语地将两个包袱放到炕上,然后便站到门口,跟尊门神似的杵在那里。 顾清梅对坐在炕上做活的顾少雅道:“少雅,别做活了,去外边,请几位侍卫大哥到西里间去坐,给他们也打些水洗把脸,再盛几碗绿豆汤,给几位大哥解暑。” 顾少雅答应了一声,赶忙下地穿了鞋子,然后走了出去。 慕容羽用湿毛巾擦着脖子,只觉得凉丝丝的毛巾擦抹过肌肤的感觉十分受用,“妳对旁人倒好,偏就对我这么生分,就不怕我生气?” “我做什么要怕你?你生气还能杀了我不成?”顾清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暗道这家伙也太肆无忌惮了,这样口无遮拦的话也敢往外说。 他那哪里是在说自己会生气,他分明是在告诉她自己会吃醋。 想着,又觉得好笑,真是不知道这个男人眼睛是怎么长的,居然会看上自己,要知道她才是那个天天照镜子的人,她如今的这副身体,模样虽说还算是不错,不过最多也就只能算是个清秀小佳人罢了。 什么沉鱼落雁、祸国殃民、倾国倾城那种形容词压根就与她无缘,便是云深都比她长得好看许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待自己这样特别。 哪个少女不怀春?说她不高兴是假的,尤其刚刚在外边,小丫继母那样做,她气得要命,无计可施,偏他来了,一巴掌就把那臭女人给打飞了。 他简直就像个拯救她于水火的超人一般,就那样出现在她眼前,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她,让她恨不得干脆以身相许就算了。 他淡淡地笑着,俯身将嘴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喜欢妳还来不及,哪舍得杀了妳?” 她顿时面色绯红,被他突如其来的暧昧话语吓得惊慌失措地后退,却没想到身后就是炕沿,闪了一下腰,跌在炕沿上。 “你……”她羞恼地瞪着他,压根就没发现,自己的脸孔红得就像煮熟的螃蟹,就差冒热气了。 老天! 这家伙……竟然跟她告白了! 他呵呵笑着走过来,大手一伸,便将她拉了起来,“瞧妳,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闪了腰?要不要看郎中?” “都是你……”她没好气地娇嗔着,眼神瞄向随风放在炕上的那两个蓝布包袱,“给我的?” 他随口答道:“给妳做的衣裳,还有一些御膳房的大厨做的糕点。” “给我做的衣裳?”她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他眼神暧昧地溜过她鼓鼓的胸脯,“妳说呢?” 顾清梅的脸上就是一红,不过她却没说什么,只是打开了一个包袱,看了一眼,不禁吓了一跳,“怎么给我做了这么多件衣裳?” 难怪包了这么大一个包袱,她数了数,恐怕会有二十多件夏衣,而且不止有外衫,就连中衣和小衣都有,她翻了翻,竟然看见几件绣花的兜儿,脸蓦地涨红,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好看的料子都给妳做了一件,以后妳大概得和四皇子妃常来常往,总不能没衣裳穿。”慕容羽擦完脸,把毛巾丢回到水盆里,有些厌烦地瞪着随风道。“别老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在我眼前杵着,把盆端出去,自己也打些水洗把脸,不是说了吗?外头有绿豆汤,自己盛着喝去!从小跟到大,也不知道找个老婆,整天就知道跟在我屁股后边晃,真是……” 随风沉默地走过来把水盆端了出去,将水在院子里泼掉后,又找到净房打了水,自己洗脸。 顾清梅别扭地纠结道:“这么多衣服,得花不少钱吧?要不……我算钱给你?” 虽然明知道这男人绝对不会收自己的钱,但她还是不想就这样随随便便收下他的衣裳。 在她嫁给他之前,她不想和他有金钱上的纠葛。 她可以赚他的钱,但是她希望那是靠自己的双手去赚的,而不想接受他的赠予。 所以,就算她穷得没钱盖房子了,依然没有想过跟他开口。 “做什么跟我算得这么清楚?”他逼近她,抬手,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看着她惊惶地瞪大眼睛,笑道。“妳回头把那手袋店经营好了,给我多赚些钱,就当是衣裳钱了。” “好啊!”她很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把衣裳收起来吧。”他淡淡地说着,自在地坐到炕沿上,瞥了一眼跪在炕桌跟前,正在啃着毛笔杆,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的顾少瞳,冲她笑笑,顾少瞳也腼腆地笑了笑。 顾清梅知道,这衣裳给了她,他是绝对不会再拿回去的,想着自己欠他的,又何止这几件衣裳,就连赎云深的钱都是他给出的,自己若是同他纠结这些小钱,也没意思,便将这一包袱衣裳都放进了衣箱。 顾少华光着小屁股,身上只穿了个红色的肚兜,手上抓着两张纸从角落里跑了过来,“叔,叠青蛙!” 慕容羽一把抱过他沉甸甸的身子,在他肥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上次都叠了好几只青蛙,咱们今天不叠青蛙了,叠个蜘蛛吧!” “嗯~”光屁股的小破孩扭着身子抗议。“蜘蛛咬人!” “不叠蜘蛛,那我们叠什么呢?”慕容羽捏着他的小鼻头问。 “叠花,小姑喜欢花!” “哎呀,少华真聪明,那好,咱们就叠朵花送给小姑。” 顾清梅看云深已经将水盆端了出去,便把桌子上的绿豆汤端给他,“喝碗绿豆汤解解暑吧,你也是的,这么大的太阳,你跑来做什么?不过是几件衣裳,随便打发个人给我送来不就行了。” 慕容羽接过绿豆汤,抬眸看着她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好听清脆的声音便从这张小嘴里说了出来,于是笑道:“其实是我想见妳!” 这个小笨蛋,他真是不知道她是装的还是真的看不出来,他是特地来见她的。 顾清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多孩子呢,你瞎说什么?” 慕容羽便拿过那个稍微小点的包袱,打开,里边是一个黑漆描金的梅花形食盒,他打开食盒,对那几个小家伙道:“叔叔这里有点心,你们拿了点心去别的屋子吃。” 几个小家伙一看见吃的,顿时蜂拥而上,一人抓了好几块点心,然后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只有顾少华还腻在慕容羽身边,哼哼唧唧的不肯走,“叔,折纸!” 慕容羽极有耐心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少华乖,等晌午的时候,叔叔再教你折纸,你现在先去吃点心,你听话的话,下次叔叔带松子糖给你吃。” 顾少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丢下手里的折纸,抓了两块点心跑了出去。 绿豆汤是刚刚熬出锅的,有些烫,慕容羽小口小口地喝着,一碗绿豆汤喝完,他将粗瓷大碗递给她,她拿出去放到了灶台上,等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却看见慕容羽粗砺的手指间竟然在捏着一块柔软的布料。 那是一块鹅黄色的素色绸子,上边用大红色的丝线绣着一种形状十分妖艳的花,他记得那花,好像是叫红花石蒜。 韶远说,那花叫龙爪花,她说,那花还有个名字,叫彼岸花,而且还有一个很忧伤的故事。 他只觉得那花妖艳得令人炫目,于是拎着布料问她,“这是什么?” 顾清梅一看他手中的东西,顿时小脸爆红,扑过去就想把东西抢过来,但是他却及时将手扬高,害她扑了个空不说,还很狼狈地撞到了他的怀中。 他的胸膛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硬得像块石头,把她的鼻子撞得生疼,只觉一种男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了起来。 她的心突然便跳得好快,本能地一阵紧张。 她听到他在她头顶上方笑,不禁恼羞成怒,挣扎着直起身,却忽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吸气声。 她只觉得手心里猛地多了一根圆柱状的物体,她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懂的古代女子,顿时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赶忙将手松开,却因为重心不稳再次跌到他身上,而且这一次,竟然被他身上那根圆柱状的物体撞了一下柔软的胸部。 “唔……”胸部可是她的敏感区,被这么撞了一下,让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轻吟。 几乎是与此同时,她再次听到吸气声。 慕容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小女人面前,竟然会破功,不过就是被她不小心碰了一下,那东西便这么不争气地抬了头。 他懊恼的同时,十分理智地伸出双手,把一连在自己面前出了两次洋相的小女人从怀中拉了起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好,以免她趴在自己身上,等一下害自己兽性大发,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不然的话,她的家人来了看到,自己的一世英名就保不住了。 “把东西还我!”她又羞又恼地冲他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虽然此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是却坚持把东西要回来。 这东西可不能让他看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不然的话,还不晓得他会怎样笑自己。 他见她都羞成这样了,还不忘跟自己讨东西,只好不再逗弄她,乖乖地把东西还给她,然后开口道:“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做什么这么着急?”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急匆匆地将那一小块布料塞进炕琴下的抽屉里,藏了起来。 心中在庆幸,幸好没有被他看出这东西的用处。 一身粗布衣褂的顾清阳掀开帘子走进来,浅灰色的衣裳被汗浸湿,又被太阳晒干,又被浸湿,又被晒干,所以起了一层白色的厚厚的盐碱。 “慕容少爷,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顾清阳笑着同他打招呼。 慕容羽笑道:“梅儿在我的成衣铺里做了几件衣裳,反正我闲着没事干,就给她拿过来了,顺便出来溜达溜达。” 顾清阳有些无语,小妹每次进城都是他跟着,他怎么不记得小妹有在慕容羽的成衣铺里做衣裳? 不过这些谎话,他却没法子拆穿。 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慕容公子,你略坐坐,我去洗洗,换件衣裳再过来陪你。” 慕容羽嫌他碍事,直截了当地说:“你不用招呼我,这里有梅儿招呼我就够了。” 听了他对顾清梅的称呼,顾清阳一愣,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离去,去了净房盥洗,更换衣裳。 顾清梅忍不住埋怨道:“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少爷,没事老跑我家来做什么?” 却听慕容羽不高兴地说:“都说了我想见妳了!” 顾清梅的脸又红了,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净胡言乱语,让人家听见,我的名节就全毁了。” 慕容羽眸光忽闪,笑着说:“正好我的名声也不太好,咱俩正好凑一对!” 顾清梅忍不住咬着嘴唇,伸出手去狠狠地在他身上捏了一把。 他呲牙咧嘴地忍住疼,没有叫出来,一把勾住她的小蛮腰,叉着腿,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微扬着头,瞧着她面红耳赤的小模样,他抖着肩膀呵呵笑起来,万年不变的一张冰块脸瞬间漾起迷人的光彩,“妳不是想嫁我吗?咱们凑一对,不是正好?” “你这人……”她哭笑不得地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古代竟然会有像他这么直接的男人。 他忽然捉住她的手,摘下自己的钱袋塞进她的手心。 她微微皱了眉头,“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年底拿分红的吗?” 他淡淡地说:“妳家要盖房子,过些日子还要操办妳三哥的婚事,用钱的地方多。” 她突然想起来,前两天跟四哥进城卖字的时候,四哥说,有暗卫跟着自己,不禁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他英俊的脸孔,态度十分诚恳地说:“能不能把你派出来的暗卫撤了?我不太习惯有人跟着我!” 她想,一定是他从暗卫那里得到的消息,知道自己缺钱缺到已经出去卖字的地步了,所以才会想要给自己钱。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妳出了这么多次意外,不派人跟着妳,我不放心!”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声音。 “妳这个女人太能闯祸,我绝对不会把暗卫撤掉的!”他的语气坚定而霸道,没有半点商量的可能。 “那随便你吧,不过这钱,我不能要!”她把手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递还给他。 他摇着头笑道:“妳觉得,我给出去的东西,会拿回来吗?” “我可以自己挣钱!”她不满地说,这男人分明是小看她挣钱的本事。 他抬手捏捏她的脸颊,“乖,快收起来吧,别让妳四哥知道,那家伙的自尊心比妳强多了,这事别告诉别人。妳挣的钱,他还肯要,要是被他知道钱是我给的,肯定不会要。” 她听他这么说,实在是有些无奈,忍不住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推辞,转身离开他的怀抱,将钱袋锁进了衣箱里。 这家伙出门钱袋里喜欢放金元宝,她掂量着,这个钱袋里至少得有三个十两重的金元宝,好像还有银票,心中忍不住感动,这家伙想得倒是周到。 她手边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她还在想着,要到年底才能有分红拿,最近一段日子,手头确实有些紧。 除了盖房子、买家具之外,还得准备给田晓萌的聘礼,那样的人家,随随便便地准备一些聘礼肯定不行,所以她才琢磨着想捞个偏门。 没想到他却在这个时候雪中送炭,让她心里甜甜的,暗道他的细心。 “你是什么人?”突然,外边传来侍卫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个略显油腔滑调的嗓音,“别别……别动刀子呀,我是这家人的亲戚,这是我二姑家,二姑,表妹,是我呀……” “咦?我表哥怎么来了?”顾清梅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这一天怎么这么多人都跑来找他,于是对慕容羽道。“你略坐坐,我出去看看,那是我表哥。” 说着,她挑开门帘走出去,来到堂屋门口,就见堂屋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名侍卫,其中一个手上拿着刀,指着穿得花里胡哨的刘万青。 刘万青则一脸苦相,手上还拎着个大包袱,看到顾清梅,他像看到了救星,赶忙嚷嚷道:“表妹,是我啊,妳快点帮我说说情,我没干坏事。” 顾清梅道:“二位大哥,还请把刀收了,他是我表哥,不是坏人。” 那侍卫这才把刀子还鞘,顾清梅冲刘万青使了个眼色,“进来吧!” 刘万青满头大汗地跟着她进去,同正在做饭的马云裳和方美瑶打了个招呼,然后被带进了西里间。 见到慕容羽,刘万青愣了一下,不过他已经做了十来年生意了,眼睛毒得很,一眼便看出他身上穿的衣裳是只有皇室之人才有资格穿的上等云锦,赶忙施礼道:“小人刘万青,不知这位公子是哪里来的贵客?” 顾清梅淡淡地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慕容公子,表哥,你今天怎么来了?” “慕容公子?”刘万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吃了一惊。“便是慕容山庄的公子吗?” “对,就是他!” 刘万青恍然大悟,难怪表妹上次在自己的店铺里,那么笃定能给自己找生意,原来果真是攀上高枝了,赶忙又给慕容羽施了个礼,“小人鲁莽,不知是慕容公子大驾,还请慕容公子海涵。” 慕容羽板着脸,不阴不阳地“嗯”了一声,同时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眼顾清梅,瞪得顾清梅莫名其妙的。 “表哥,你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顾清梅见他来了就跟慕容羽套近乎,有些不耐烦。 刘万青这才把手里拿个包袱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这里是妳上次在我那买的香料,还有就是……” 他说着,轻轻觑了一眼慕容羽,似乎是有些迟疑,不敢说。 顾清梅看出他的忌讳,不过还是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他是自己人!” 听到这句话,慕容羽的左眉梢高高地挑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瞥着顾清梅,只觉得心中仿佛喝了冰水一般的痛快。 刘万青干笑了两声,这才开口道:“是这样,西冷侯家那香料铺子出事了,后来,四皇子的人跑来找我,说四皇子想在我那香料铺子里入股。还跟我说,四皇子说了,是看在妳的面子上,才愿意拉我一把。” 顾清梅这才知道他的来意,不禁将视线移到了慕容羽的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这件事情肯定跟四皇子有关。 慕容羽淡漠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四皇子前两天在西冷侯的香料铺子里买了点香料,送给了太后,结果太后说那香料是劣质的,所以四皇子领人把西冷侯的香料铺子给砸了。” 她忍不住担忧地问:“那四皇子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最近一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尤其是关于四皇子的事情,四皇子虽然是皇子,手中却没什么实权,而那西冷侯手中却握有五十万大军,镇守南疆,是个极有实权的人物。 四皇子就这样去和西冷侯府硬碰硬,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虽然之前,自己也动手打过西冷侯的二儿子,但自己那是没办法,除了死路一条,别无其它的路走,才豁出去的。 四皇子和自己不一样,只为了自己的一个请求,便跑去砸西冷侯府的铺子,这行为实在是有些疯狂。 慕容羽无所谓地说:“最多被申斥一顿也就是了,能有什么麻烦?我们几个这几年跟西冷侯世子打得不可开交,早就是死对头了,别说是一家香料铺子,连他儿子我们都打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刘万青听到他的话,顿时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开口道:“表妹,上次我跟妳说过,要送妳一成干股,今儿我把契约书带来了,妳瞧瞧,要是满意的话,就签个名,再按个手印。” 说着,他打开那个包袱,包袱里是一个木头盒子,盒子上摆着两张契约书,旁边还有两个白瓷瓶子。 他把契约书拿给顾清梅,“梅子,契约书就在这里,妳瞧瞧。” 顾清梅也没跟他客气,把契约拿到手中看了看,写得倒是挺清晰明了的,不过就是说刘万青的香料铺子有她一股,刘万青已经在上边打了手印,签好名字了。 顾清梅拿了毛笔,也在下边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找出红印泥,按了手印,二人一人一份,各自收了起来。 刘万青讨好地说:“表妹,托妳的福,咱那玫瑰花露也做出来了,我特地带了两瓶给妳尝尝。” 顾清梅拿过一个白瓷瓶子,拔开软木塞,瓶子里顿时溢出一股异常浓烈的玫瑰花香。 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前世,她最喜欢闻的一种香味就是玫瑰花香,平常屋子里总是会用些玫瑰精油,如今重新闻到这个熟悉的闻到,心情顿时便好了许多。 不过她还是开口道:“表哥,这白瓷瓶子不好看,依我说,你不如想法子去那烧琉璃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订做一些透明的琉璃瓶子回来,这玫瑰花露盛在里边,也能好看一些。” 刘万青听了以后,顿觉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就是说呢,我和老徐这两天还研究,颜色这么好看的玫瑰花露,藏在这白瓷瓶子里,人家也看不见,摆在柜台上,也没人买。” 顾清梅把白瓷瓶子的软木塞塞了回去,然后放到桌子上,开口道:“表哥,玫瑰花一年只有五、六月份的时候才开花,平常日子也开不了花,而且野生的玫瑰也不好找。二嫂那得了个三百亩的小庄子,你不如跟二嫂商量商量,让她专门种花,而且不一定只做玫瑰花的花露,像是金盏花、茉莉花、迷迭香都可以做,不过你最好找个老中医问一下,哪种花的花是有毒的,千万别把有毒的花用上。而且这种花露,不止可以可以用来喝,还能敷脸呢,那些千金小姐,豪门贵妇最在意这张脸。你去找一家专门做丝绸的作坊,看看是不是可以做出一种上边留出眼睛和口鼻呼吸位置的白丝绸帕子,可以泡了花露以后让人敷在脸上。” 刘万青不禁崇拜地说:“表妹,还是妳的脑子好使,我回去以后就按照妳说的去做。不过今年这生意是做不起来了,怎么也得等到明年。” “你日子好过,家里的大小老婆们也就能消停点,我娘也就少担心你一些。”顾清梅没好气地提点了他一句,他可是自己母亲的娘家侄子,总得给母亲长点脸才是。 “表妹,瞧妳说的。”刘万青被她挤兑了这么一句,脸上有些讪讪的。 顾清梅笑道:“好了,你也看到了,我这里今天有客人,就不留你了,你去给我爹我娘请个安,就回去吧。” 倒不是她小气,舍不得留他吃顿饭,实在是今天家里有位大爷,她不太想让表哥跟慕容羽接触太多,便是表哥那身打扮也入不了慕容羽的眼。 刘万青虽然有些不情愿,能有机会结识慕容家的少爷,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但是主人都开口了,也不好再说留下的话,于是态度恭敬地向慕容羽告辞。 慕容羽也不留他,只是等他离开以后,才阴阳怪气地说:“他是妳表哥?” “嗯!”她答应了一声,又忙着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孩子气地说:“油头粉面的,看着就讨厌!” 她斜着眼睛乜着他,“你以为我喜欢他啊?若不是他还有点用处,我才懒得搭理她呢,对了,一会儿吃了饭,我要去找四皇子妃,你要一起去吗?” 她想着,如今这百和香已经拿到手了,自然得赶紧给四皇子妃送过去。 慕容羽挑了挑眉梢,“这么热的天,你去找四皇子妃做什么?” 她敷衍道:“女人家的事,你就别问了。” 这时,顾清阳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走了进来,“慕容公子,不如到我那屋去坐坐,我二嫂已经打了酒来了,咱们去喝两盅。” “好!”慕容羽答应了一声,起身跟他去了西厢房。 顾清梅等他们离开,这才找了两张冰雪宣,摊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刘万青给她送来的百和香倒到纸上,包成两包,然后小心翼翼地倒进几个白瓷瓶子里,这白瓷瓶子是之前她撞了头的时候,王二哥给她的,用来装丸药的,后来丸药吃完了,她看这瓶子很是精致,也没丢掉,洗干净放了起来,没想到现在倒可以派上用场。 她之所以会把百和香装到瓶子里,而不是拿着表哥送来的盒子去给四皇子妃,就是怕四皇子那边人多眼杂,被人家看见不好。用纸包的话,又裹不住香气,这百和香香气浓郁,用纸包起来,随着她的人走动,会四处留香。 所以她才决定用瓶子装起来,封好了口,用纸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放进手袋里,这样的话,因为密封的关系,别人不至于能闻得到。 她看着鼓鼓囊囊的手袋,想了想,又打开箱子,拿出几串铜钱,把手袋的塞满,这样的话,别人若是打开手袋,看到的便只有铜钱了。 她并非是存心对慕容羽隐瞒这件事,只是,她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到底牵扯了什么,按理说,宫中的太医不可能会不知道,妇人用麝香,会造成不孕和小产,所以香料中,肯定应该会慎用麝香。 而她那一日,不过是随口提醒了四皇子妃,四皇子妃便马上拿出这香料,后来因为不方便讲话,她也没敢追问,这香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宫里来的,还是府中负责采买的管事的私下买的,或是什么人送的,这些她都不知道,所以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还有就是,她不确定四皇子对四皇子妃的态度,她很怕万一这香料是出自四皇子的授意,便不好了。 男人……总是不太想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 吃了饭以后,慕容羽在顾清阳的屋子歇了晌,等到日已西斜,地上的暑气没有那么大了,才从炕上爬起来,洗了把脸后,准备上路。 顾清阳也拉出驴车,赶了驴车送顾清梅去四皇子的别院。 由于路途不是很远,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顾清阳和顾清梅在慕容羽的带领下来到四皇子妃的院落。 早有侍卫小跑着去二门报了信,守在二门里的婆子又匆匆忙忙地去了里边报信,四皇子妃听到消息,赶忙迎了出来,正好在门口看到他们几个走进来。 四皇子妃亲热地上前握住顾清梅的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刚丫鬟来报,我还不信呢。” “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所以就来了,跟您说完了,还得赶着回去。”顾清梅冲她使了个眼色。 四皇子妃见到她的示意,抬眸看向慕容羽和顾清阳,“表弟,你带顾小哥儿去书房,我马上让人把四皇子请过来。” 慕容羽冲她点点头,带了顾清阳去了书房。 四皇子妃这才拉着顾清梅来到里间的起居室,开门见山地问:“可是那香料查出什么问题了?” 顾清梅压低了嗓音道:“那香料里有一味麝香,会造成宫寒之症,有避孕的作用,而且孕妇用久了之后,便会小产。” 四皇子妃闻言,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因心中太过愤怒,身子甚至有些微微地发抖。 顾清梅怕她气出毛病来,赶忙扶她坐到罗汉床上,然后开口道:“那香料名叫百和香,其中有二十味香料,我叫人照样配了一些,只是里边没加麝香,妳把从前的香换了用。妳也别太焦心,我跟村子里的郎中打听过了,用了麝香的妇人,只要好生调养个一年半载的,仍能受孕。” 说着,她便将那两包香料从手袋里拿了出来,放到炕桌上。 四皇子妃扬声叫道:“苏燕,进来!” 不一会儿,苏燕从外边走了进来。 四皇子妃压低了嗓音,道:“把这两包香料跟咱们的香料换了!” 苏燕会意,拿了香料便去将紫檀木盒里的香料换了出来,换出来的也包了两包,然后拿给顾清梅,“我们这里眼线太多,劳烦顾姑娘,帮我将这些拿去处理掉。” 顾清梅会意地将香料塞进自己的手袋里,然后对四皇子妃道:“四皇子妃,为今之计,得先想个万全的法子,让郎中给看看。我看宫里的太医或许都靠不住,不如悄悄地找外边的郎中看看。” 四皇子妃顿时将期盼的目光放到她的身上,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清梅妹子,妳是我的福星,这件事,我得拜托妳。” 顾清梅有些为难地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四皇子妃,这里门禁森严,我不方便带人进来的,今日若不是有慕容公子,我四哥一个男子根本就进不来。” 四皇子妃想了想,开口道:“那就让表弟想法子把人帮我带进来。” 顾清梅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四皇子妃,请恕我直言,那香料……不会和四皇子有关吧?” 四皇子听她这么一说,狠狠地怔了一下,但是旋即,便笑起来,只是笑容异常凄楚,“怎么会?那香料……是太子妃赏给我的。” 顾清梅知晓,自己是彻底地卷入了宫闱争斗,此时实在不适合发表什么言论,只是保持了沉默。 “她真是好狠的心……”四皇子妃紧紧地闭上眼睛,但是强大的自制力却使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她是不想四皇子有后啊!” 良久,她才将眼睛睁开,神情恢复了平静,“清梅妹子,妳让表弟帮我把郎中带进来,不过,得找个知根知底,信得过的。” 顾清梅道:“这郎中是我大姐夫的弟弟,是我家的亲家,为人很是良善,应该是信得过的,除了他,我也不认得旁的郎中了。” 四皇子妃点点头,“好,那我就等着妳把郎中帮我请来。” 顾清梅见事情都说完了,于是开口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四皇子妃有些不舍地说:“还是别走了,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吧。” 顾清梅道:“我现在回去,还有时间去郎中那里,明天就想法子让慕容公子把人带过来。” “那好!”四皇子妃见她办事爽利,也不再留她,只是握着她的手道。“清梅妹子,若是有一天,我能给四皇子生下子嗣,妳便是第一功臣。” 顾清梅笑道:“换了旁人,我可不敢多嘴多舌地乱说话,只是四皇子妃待人和气,也没拿我当外人,我才多了这几句嘴,也多亏四皇子妃信我。” 四皇子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从今往后,妳就是我亲妹子。” 顾清梅同她告辞,然后来到书房,对慕容羽道:“天色不早了,我和我哥要回去,你明天再去我家一趟,我有事情找你。” 慕容羽好奇地问:“什么事?现在说不行吗?” “现在不方便告诉你!”顾清梅说完,招呼着顾清阳道。“四哥,咱们走吧。” 慕容羽答应了她,然后将二人送出去,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到四皇子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四皇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清阳,难得你到我这来,留下来陪我喝几杯。” 顾清梅没好气地说:“四皇子,四皇子妃说你有胃疾,还是少点酒,少让四皇子妃担心你一点吧。” 四皇子哭笑不得地说:“妳这丫头,管得倒多。” 顾清梅道:“我和我哥先走了,你们慢慢喝吧。” 说完,她抬脚就走。 四皇子看着她的背影道:“好歹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不然的话,旁人还以为我这四皇子府连顿饭都舍得请客人吃呢。” “改天吧!”顾清梅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同三哥一起离开了四皇子的别院。 已是傍晚,红色的日头高高地斜挂在半天空,四周都是堆满了麦秸的耕地,夏日傍晚的凤迎面扑来,充满了泥土的清香味道。 顾清梅坐在车辕上,心事重重的,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 如今摆明了,是太子妃不想四皇子妃生孩子出来,甚至可以说,是不想让四皇子有孩子,容她大胆地猜想一下,太子妃之所以会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四皇子对太子之位有威胁。 既然四皇子对太子的位子有威胁,那么,让四皇子无嗣,便是最好的解除威胁的法子。 她忍不住想,这位太子妃倒是好手段。 她又想起上一次来找四皇子妃的时候,听说的那位白夫人,四皇子妃说,白夫人可是太子妃的妹妹,说起来这位太子妃可真是下本钱,竟然把自己的妹妹塞进四皇子的府邸做眼线。 那一日,她记得白夫人的丫鬟来请四皇子的时候,四皇子明显有些不高兴,但仍然去了,恐怕也是因为心中不待见白夫人,面子上却不得不应承着,只为了不得罪太子妃。 不得罪太子妃,便是不得罪太子。 难怪上次二嫂会说,这是一趟浑水,不想让她牵扯进来,这趟浑水,果然是有够浑的。 不过她已经上了贼船,根本就下不去了。 从她被慕容羽救了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趟这浑水。 她得帮慕容羽一起,扶持四皇子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 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她喜欢的男子,不要丢了这条性命。 他们回到村子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在顾清梅的提议下,二人来到了王平贤家。 顾清梅也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把四皇子妃的事情说了,王平贤被吓了一大跳。 之前她一个大姑娘,跑来找他问关于麝香的事情,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没往皇家的事情上想,此时听她一说,王平贤的心不禁凉了半截。 他苦笑着看着顾清梅,“梅子,妳这可真是坑了我了,这档子事情,我若是掺和进去,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呀。” 顾清梅心知,这件事情的确有些难为他,但还是笑道:“王二哥,如今我也是骑虎难下,没法子,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情来麻烦您呢?而且,虽然咱们跟四皇子没有直接的亲戚关系,但日后是姻亲。四皇子荣,咱们荣,四皇子损,咱们损,到时候怕是连我大姐夫都会受到连累。” 王平贤抬手捋着胡须,静静地沉吟了片刻,最后只得颓然道:“罢了罢了,富贵险中求,梅子,我算是上了妳这艘贼船了。” 顾清梅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能顺利地说动王平贤,她也很意外,此时见他答应了自己,于是起身道:“既如此,事情就拜托给王二哥了,您明天也别带药箱,回头打扮成慕容公子的侍卫的模样,让慕容公子带你进入四皇子的别院。而且,四皇子妃那边不是很方便突然换方子,您到时候最好能琢磨个丸药的方子。” 王平贤点点头,赞同地道:“梅子,妳倒是蕙质兰心,连这种事情都能想得到,也罢,谁让咱们是亲戚呢,我会帮妳的。” 顾清梅向他幽幽下拜,“王二哥,我代四皇子妃向您道谢了!” “不要多礼!”王平贤赶忙起身搀扶她。 顾清梅道:“既然这样,那我和三哥就先告辞了!” 兄妹二人告辞回家,吃了晚饭后,一夜无话。 顾清梅睡觉之前,打开衣箱,从里边拿出慕容羽塞给她的那个钱袋,果然如她猜测一般,里边有三十两金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转天一大早,吃了早饭后不久,王平贤就来了,顾清梅将云深、顾少雅和两个孩子都打发去了别处,又等了一小会儿,慕容羽就来了,顾清梅将他叫到房间里,让随风守着门,旁人都不许听,把这件事情跟慕容羽说了一遍。 慕容羽听了之后,不禁惊怒交加,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紧紧地盯着顾清梅的眼睛,浑身上下充斥着浓浓的杀气,仿佛从地底而来的修罗一般,“妳说的当真?” 顾清梅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昨天没告诉你,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授意,我担心是四皇子不想让四皇子妃生孩子,才没敢跟你说。” 慕容羽沉吟了一会儿,冷声道:“随风,进来!” 随风掀起门帘走进来,挺拔的身躯恭敬地一揖,“少爷,有什么吩咐?” “叫个人来,把衣裳跟这位郎中换了,再给他易容一下,别让人看出他的模样来。” 随风答应了一声,冲王平贤躬身施礼,“这位先生,请跟我来!” 这里是顾清梅的房间,王平贤自然不方便在这里换衣裳,所以随风将他请到了西厢房。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顾清梅和慕容羽两个,慕容羽深深地望着她,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和她说些什么,这个小女人,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惊喜。 在他身边,还从未出现过这样聪慧的女子。 顾清梅被他看得不自在,娇嗔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还有正经事要跟你说呢。” “什么事?”他的声音低沉,其中暗藏了些许让她不明的情绪。 “你……”顾清梅低头把玩着自己两根麻花辫上散落的发梢。“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是否可以找一批能工巧匠,并把这些能工巧匠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让他们被别人挖走。” 他微微皱眉,俊朗的面容上蒙上一层疑窦,实在是有些摸不清楚她的心思,但是却又心知她会问这样的问题肯定是另有深意,于是问道:“妳想做什么?”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淡青色的绣花鞋上,绣着一朵嫩黄色的小雏菊,清新中带着一些炫目的色彩,“你先回答我!” 他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悠然一叹道:“妳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些东西,用来赚钱,做这种东西,需要能工巧匠,但是得保密,不然若是被旁人学去,就前功尽弃了。而且还要防止这些能工巧匠们自立门户,总之,我要这桩生意只能抓在我一个人的手中,但是我没那么大的能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伙。” 他看着她,眸色不禁变得异常幽黑闪亮,“这桩生意,妳怎么不去找四皇子妃?”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四皇子妃那边,肯定是会给股份的,但是这桩生意,不适合她来插手。因手袋的生意不过是女人的生意罢了,而且也没什么技术含量,随便一个会针线的女人都能做,最多一年,就会到处都是仿品。可是这桩生意不同,这桩生意,旁人可未必能学得会,就算是能学会,也不可能跟手袋似的大批量制造,竞争力有限。”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晦暗不明,竟伸手捉住她垂在胸前的发辫,把玩着她的辫梢,沉声道:“妳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 “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过都是突发奇想罢了。”她觉得二人离得有些近,实在是太过暧昧了,于是将自己的辫梢从他的指间夺了回去,转身坐到炕沿上,声音低低地说。“这桩生意,至少也要筹备一年,我要一个铁匠,一个木匠,一个擅长机关学的人。以及一个守卫森严,又隐秘的地方,最好在都城附近。” “好吧,我帮妳想法子。”他也不再追问她到底想做什么,反正她每一次做事,都有一定的道理,而且心思缜密,就连他都自愧不如。 二人谈了一会儿,王平贤身上穿着一身侍卫的衣裳走了进来,他的胡子剃了,皮肤也被涂黑,脸上还做了一个伤疤,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做的这个伤疤,看着就跟真的一样,贴在皮肤上,看起来有一种慑人的气势,将王平贤本身的那股子文弱书生的气质掩盖得丁点不剩。 顾清梅打量了半天,才把他认出来,心里不禁也松了一口气,四皇子的别院里眼线众多,她可不想王二哥直接曝光,不然的话,万一引来杀身之祸,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慕容羽见他已经化好妆了,也不再耽误时间,带了他便离开了。 而和王平贤易装的侍卫,则穿了王平贤的衣裳,回到了慕容山庄。 傍晚的时候,王平贤才回来,没回家,直接来找的顾清梅,找没人的地方,和顾清梅把给四皇子妃看诊的事情说了,表示四皇子妃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而且他也看过四皇子妃正在吃的那个方子和煎药剩下的药渣,没有任何问题。 ☆、第五十四章 白夫人 不过他却有一个可以使人一举得男的家传秘方,四皇子妃表示愿意一试,所以他准备给四皇子妃做一副丸药,做成之后,拿给顾清梅,再让顾清梅想法子给四皇子妃送去。 顾清梅自然是满口言谢,二人约好之后,王平贤便回了家,忙着制药去了。 过了两天,王平贤将药送了过来,都是梧子大的药丸子,放在白瓷瓶子里,一瓶二十丸,给她拿了三瓶,正好是一个月的药量。 顾清梅又让顾清阳送自己去了四皇子的别院,让守卫通报了以后,苏燕便接了出来,十分抱歉地对顾清阳道:“真是对不住,顾公子,我们家四皇子今儿不在,去了皇家园林里见驾去了,只有四皇子妃一个人,不宜见外客,还请您在偏厅里坐坐,最多半个时辰,四皇子也就回来了。” 顾清阳满口“无妨”,被引进偏厅喝茶。 苏燕这才领着顾清梅来到四皇子妃的住处。 四皇子妃本来正在屋子里应付四皇子的几位夫人小妾,听见顾清梅来了,赶忙端了茶,打发她们走,但是这几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全都赖在这里不肯走。 “姐姐,这位顾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妳见了她,比见了我们姐妹还高兴啊?”当先发难的便是顾清梅上次见过的那个女人,此女姓杜,乃是四皇子妃没过门的时候,就跟了四皇子了,是四皇子的通房,也可以说是四皇子的第一个女人,服侍了四皇子多年,自忖有些身份,从来都没把四皇子妃放在眼里。 却听一声冷哼响起来,一个身穿一袭淡青色袄裙,藕粉色马面裙,歪梳发髻,鬓边一朵海棠花,满身都是娇弱气息的女子细声细气地笑起来,“姐姐一向交游广阔,又哪里像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自家爹娘都没法子当成正经亲戚走,认识个不知来路的丫头又有什么稀奇的?”四皇子妃听了以后,心中顿时不悦,她冷笑着看向说话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略有些苍白,看起来病怏怏的。此人不是旁人,便是才过门不久的白夫人,也就是太子妃的亲妹妹,相国的孙女。 此女名唤白亚茹,半年前才过门,这白夫人自恃出身比四皇子妃好,也是从来都不将四皇子妃放在眼中,只是一味的借自己的身子不好来当借口,极少来给四皇子妃请安。而且也经常借口身子不好,让人把四皇子请到自己的屋里歇息。 可惜旁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有苦难言,只因她总是借口身子骨不好,四皇子便总以她身子骨不好来搪塞她,虽然夜夜宿在她的房里,却总是不肯碰她的身子。 所以她嫁过来都半年了,也一直都没怀上孩子。 而这两日,四皇子不知为何,突然对她冷淡了许多,便是派丫鬟去请,也请不去四皇子,暗道不好,不知四皇子是不是因此而恼了她,所以才特地来试探一二的。却没想到听到杜夫人说什么四皇子妃和一个不知来路的丫头走得近,便有了兴趣,暗暗猜测,不知道是不是四皇子妃想给四皇子收个屋里人,好笼络住四皇子。 她存心留下想看看顾清梅是何方神圣,于是便也赖着不肯走。 说起来,她可是带着家族使命而来的,除了留在四皇子身边做卧底之外,还要想法子不准四皇子的任何一个女人生下他的孩子。 其余的几个夫人一看她们两个都不走,于是便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全都一股脑地留下了。 四皇子妃见她们竟然当众无视自己,心中暗气,但是又不好发脾气骂人,只是冷声道:“几位妹妹在我这里坐了半天,也该回去了。” 白夫人笑道:“姐姐可是有了新的妹妹,便不想看见我们了?” 四皇子妃见她说得不像话,猛地一拍身边凤椅的扶手,怒道:“妹妹妳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是由人找乐子的粉头,由不得妳胡言乱语。妳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怎么相国夫人都没教过妳女子该有的待客礼仪吗?” 白夫人没想到从来都没和自己大声说过话的四皇子妃突然间竟然会如此责骂自己,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随即冷了脸,“姐姐说这话,可不是连太子妃都一起骂进去了?我和太子妃好歹也是一母同胞,一个母亲教出来的,妳若我没有礼仪,不是也在骂太子妃?等回了都城,我见了太子妃,非得把这话告诉太子妃不可。” 四皇子妃也没想到,她竟然敢当众和自己顶嘴,一时间被她气得脸色发青,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白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暗笑,口上却依然不肯饶人,“四皇子妃可得保重身子啊,可千万别走到妹妹我的前边去。” 顾清梅进来时,刚好听见她的这句嘲讽,不过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睨了她一眼,便规规矩矩地给四皇子妃施了个礼,“民女顾清梅,拜见四皇子妃。” 白夫人瞧见她手中的那个手袋,不禁“哎呦”了一声,“哎,妳手里拿的那是什么东西?” 顾清梅却没理她,只是维持着给四皇子妃请安的姿势。 白夫人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拔高了嗓音道:“妳这女子,忒也的无礼,没听见我的话吗?” 顾清梅仍然不理她。 四皇子妃这才开口道:“清梅啊,快平身吧,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到了我这里,不用这么多虚礼,妳偏不听!” 顾清梅一本正经地说:“尊卑有别,礼不可废,四皇子妃大度,民女却不能不知好歹!” 白夫人那也是个聪明人,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是在暗讽自己,不禁气得要死。 却见顾清梅转身看向白夫人,笑道:“夫人刚刚问话,民女听得很清楚,只是民女方才正在给四皇子妃行礼,不好转而回答夫人的问题。我这袋子是用来装铜钱的,民女小户人家出身,不像夫人身份贵胄,没有银子和银票来打赏,只好带些铜钱,也好请二门上看门的婆子喝杯茶。还有就是,民女今日有些泻肚,便带了些草纸放在里边,也省得回头去茅厕的时候,找不到纸。” 白夫人不禁撇了撇嘴,“果真是乡下没见识的丫头,妳就不会把铜钱拿去钱庄换成散碎的银两?非带铜钱过来,不嫌重啊?还有那草纸,难不成我们这堂堂四皇子府,还能缺了妳的草纸用?” 顾清梅对她脸上的嘲讽视若无睹,只是笑道:“实在是民女家里住得远,一路赶过来,万一在路上想寻茅厕,却没有纸用就不好了。” 说着,她姿态大方地冲旁的夫人施礼道:“各位夫人请见谅,本该早些给各位夫人见礼的,实在是这位夫人拉着民女说话,民女一时没能来得及。” 一句话,便将所有的矛盾点都指向了白夫人的身上,她不是不给她们见礼哦,都是白夫人拉着她问那么多问题,才耽误的嘛。 众夫人的脸色全都有些不好看,不过在座的这些夫人,没有一个身份能比得上白夫人的,人家可以堂堂的相国的亲孙女,太子妃的亲妹妹,她们除了丫鬟出身,便是家中的父兄官位低微,所以都没说话。 白夫人也瞬间冷下一张我见犹怜的俏脸,看着顾清梅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妳这张嘴倒是会说话。” 顾清梅笑道:“夫人夸奖了。” 白夫人蓦地站了起来,“我也乏了,姐姐,我就不陪着妳说话了,太医说了,我得多休息。” 说着,她扶着丫鬟的手,扭着纤细的小腰离开了四皇子妃的屋子。 其他的夫人一看没戏看了,也起身纷纷告辞。 四皇子妃等她们全都走了,这才起身走过来握住顾清梅的手,眉宇间闪过一抹担忧,“梅子,妳今儿得罪了白夫人,她怕是不会放过妳。” “先不提她。”顾清梅带着她往起居室里走去。 四皇子妃会意,使了个眼色,苏燕将旁的丫鬟全都遣了出去。 顾清梅这才从铜板和草纸下边拿出那三个药瓶子,低声道:“四皇子妃,这是王二哥给妳配的药,每日早晚各一丸,热黄酒送下,这是一个月的量。” 四皇子妃赶忙让苏燕把药瓶子藏了起来。 顾清梅又放开嗓门,和她说了一些关于手袋生意的事,表示用不了多久店铺就能开起来了,并一直夸苏威能干。 四皇子妃闻言十分高兴,就连苏燕听着也很开心。 聊了一会儿,顾清梅将话题引到白夫人身份,低声问道:“刚刚那位夫人是不是便是白夫人?” 她虽然没见过白夫人,但是却见过白夫人的丫鬟,所以才猜到她的身份。 四皇子妃听她提及白夫人,顿时意识到,这丫头似乎想动白夫人的脑筋,于是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她,平常从来都不到我这来请安的,也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回事。” 苏燕在一旁道:“她不来还好些,这两天来给我们四皇子妃请安,那一张嘴跟刀子似的,把我们四皇子妃气得要命,又不好发作。” 顾清梅面容十分平静,只是笑吟吟地说:“那白夫人的身子不是不好吗?太医说没说,得的是什么病?” 四皇子妃忽闪着眸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轻声道:“就是说身子弱!” 顾清梅想了想,又问:“她院子里可有咱们的人?” 四皇子妃摇了摇头,“都是她过门的时候带过来的人,一般情况下,按规矩,妾室进门,最多只能带两个丫鬟。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她是相国的孙女,姐姐又是太子妃,只得破了这个例,让她用着自己带过来的人。” 顾清梅听了以后,顿时笑起来,“既然都是她的人,那更好办了,不过这事得四皇子来出面,就是不知道他乐不乐意?” 四皇子妃娇嗔地抬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妳这鬼丫头,又有什么点子了?” 顾清梅于是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俯首在她耳边,叽里咕噜地出了个主意。 四皇子妃听了以后,不禁连连点头,等顾清梅说完了,她斜眼睨着顾清梅,笑道:“妳这丫头,心眼忒多,我恐怕哪天被妳卖了,还得帮妳数钱呢。” “瞧您说的。”顾清梅不依地嘟起嘴巴。“若不是您愿意跟我交心,我才不稀得管这些闲事呢?”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四皇子妃知道她不过是装出这个模样来给自己瞧的,不过还是拍拍她的小手向她道歉,心里只觉得同她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若说从前只是利益上的关系,经过白夫人的事情之后,二人就会变成盟友的关系。 而且她也看出来慕容羽对这丫头的心思,便是冲着慕容羽,她也要对顾清梅示好。 中午的时候,四皇子回来了,慕容羽和江韶远也都一起来了,便在前厅摆了酒席,请顾清阳过去吃饭。 因这边都是男子,顾清梅和四皇子妃不便参与,便留在四皇子妃的屋子里用饭。 二人说说笑笑的,这顿饭吃得倒也快,四皇子妃照例是要歇晌的,顾清梅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于是便跟苏燕打听了哪里有茅厕。 苏燕便叫了个小丫头,领着她去了。 这别院里的茅厕藏在园子里,被一丛竹子给挡着,是下人们方便的地方,几个主子平常都不来这里,全是在屋子里用马桶的。 这茅厕里也全是马桶,一个一个的排在那里,干净的放在一边,用过的放在一边,每天都有固定的人来清洗。 她方便了一下,起身整理好衣裳,这间茅厕里还放着水缸和水盆,是给人洗手用的,她打了水,又用绿豆面子洗了手。 这里的绿豆面子和她平常在家用的不太一样,有着淡淡的花香气,想来是用花熏过的。 她走了出来,让那小丫鬟领着自己,往四皇子妃的院子走去。 突然,她看到前边有一池莲花,刚刚来得急,虽然看见这里有荷花,却没停下细看,此时看过去,却见那是一池白莲,碧绿的圆形叶子漂在水上,几十朵白莲或盛开,或半开地躺在池水之上。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对那小丫鬟道:“妳帮我个忙,去四皇子妃的屋子里,把我的手袋拿来,我在这里等妳。” 她的手袋里有她自己做的素描本和用柳条烧的炭笔,她觉得这里的白莲花很好看,想要画上几幅素描画,回头也好参考着用来设计首饰。 那小丫鬟听了,便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个八角亭子道:“那姑娘去那里避避暑,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就多谢妳了。”顾清梅便在她的指引下,向那小亭子走了过去。 小亭子里摆着一张四方的石桌,和四个石凳,她挑了阴凉的地方做了,用手比划着,在莲花池里取图,脑子里寻思着,哪一幅会比较好看。 突然,一只大手落到她的肩膀上,她被吓了一大跳,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却见到慕容羽同样被她吓了一跳的脸孔。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抬手拍着胸脯,埋怨地说:“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 他看出她的脸色的确有些发白,心知自己刚刚的确吓到她,不禁一脸愧疚的神情,赶忙轻轻地将她拥进了怀里,“别怕,是我。” “哎——”她一个不留神,便被他拽入了怀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挣扎道。“慕容羽,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叫人看见,我还活不活了?” 这里可不是现代,男女当街打啵都没人管,这里可是别人的地盘耶。 他却用一只铁臂箍住她的纤腰,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没法子从他的怀中挣扎出去。 “从我第一眼看见妳的时候,我就想这样抱着妳了。”他在她耳边幽幽地说着,本能地想起那一天,他踹开方毓的房门,看到的那一幕。 她就像个疯婆子一般,骑在方毓的身上,手上举着个凳子,脸上的表情吓死人。 他从没见过像这样有勇气的女子! 他觉得她疯了,为了出一口气,连家人的安危都置之脑后。 可是她却用另类的想法说服他相信,她不是个疯子! 她说她想嫁给他,而且还想做他的正妻。 他一开始有些不可置信,以为她是看上自己的身份。 可是慢慢的,接二连三的巧遇,他却发现这个女人的名字越来越多地出现自己的脑袋里。 他终于确定,自己是喜欢她的。 或者说,他已经爱上她! 听了他的话,她不住挣扎扭动的身子蓦地僵住,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这算是什么?告白吗? 可是,用这样的方式告白,会不会太奇怪了一些? 不对,这不应该用奇怪来形容,而是太直接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古代人,竟然会用这么直接的法子,来跟她告白,一时间,她的脑袋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明明没有喝酒,却觉得有些醉意,只因为她觉得,他这句告白,比“我喜欢妳”这四个字,更加让她心动。 她的心不争气地突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随着这颗心的跳动,她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酒味,于是轻声道:“你喝醉了!” 是喝醉了吧,他才会突然间出现,然后又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让她心动的话。 他在她耳边沉沉地低笑,突然抬手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清醒无比的脸孔,以及一双精光外露的眼睛。 她猛地意识到,他是清醒的。 这个意识刚刚传进她的大脑,就见他的脸孔冲她压了过来。 她蓦地瞪大双眼,只觉两片略显冰凉的薄唇已经落到自己的唇瓣上。 他的唇齿间有着淡淡的酒气,顿时便搅得她有些醉意。 当热吻结束时,她忍不住有些委屈,“就不能放过我吗?我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你!” 他吃吃地笑着,轻声道:“是妳想要嫁给我的,怎么?反悔了?” 她向后仰着身子,抬眸望着他,“倒不是反悔,只是我们发展得太快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循序渐进才是,至少三年以后才能发展到这一步!更何况你家里还有四个小妾没有解决呢!” 别的她都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他那四个小妾! 她可不想在身边摆四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根据她个人的理解,小妾就等同于现代社会的小三,基本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那么,不想当正妻的小妾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好小妾。 每一个小妾的心里都有一个正妻梦! 她可不想成为那些小妾们通往正妻路上的绊脚石,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有些无语,俊脸上挂着无奈的浅笑,坦然道:“那些女人,一个是太子塞给我的,一个是我嫡祖母塞给我的,一个是我的亲祖母临终时塞给我的,还有一个是太后塞给我的。因为她们都是给我做侍妾,我没法子拒绝,又不能弄死她们,只好养着了。” 当然,有需要的时候,他也会用一用,毕竟这些女人原本就是为了给他解决需要用的。 她忍不住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还没娶妻?”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不过却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用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深深地地凝视着她,“我若是娶了妻,妳又怎么嫁给我?” “可是我……” “我知道妳的身份不够!”他打断了她的声音,他比谁都清楚,他与她之间的身份,有着天差地别。 但是他偏偏就看上她了。 鬼使神差的,他只想让她做自己的正妻。 “妳不是说,妳才十五岁吗?只要我给妳时间,妳早晚能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可以嫁给我的身份。”他在她耳边低语,心中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把她从方毓手中救出来之后,她同自己讲的话。 “你……愿意等我?”她无法不被他的话打动,虽然心中仍然芥蒂那四名侍妾的存在,但是心中却起了涟漪。 “若不愿等妳,妳以为妳的家人能拒绝我纳妳为妾的要求?”他忍不住抬手,捏住她充满质疑的脸颊。 这个蠢女人,该让他说她点什么才好。 若是不想娶她为妻,他犯的着去讨好她的哥哥吗? 以他慕容家大公子的身份,随便说一句话,顾家村的族长就会出面把这女人送到自己的床上,而且还会以无限荣幸的态度来送,搞不好还恨不得买一送一,顺便把女儿孙女之类的也一并塞到他的床上来。 她情知他说的是实情,听说顾家村从五辈之前就全都是他家的佃户,他说的话,顾家村的人谁敢不奉为金科玉律呀? 爹娘至今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她想,若是他开了口说要纳自己为妾,顾家庄的人还不得放着鞭炮敲锣打鼓地将自己送到他的床上? 从此以后顾家村的人会以荣幸之至的口气跟每一个人说,我们顾家村的某某某被慕容家的大公子看上了,成了他的第五房小妾。 想起那样的场面,她就想起鸡皮疙瘩,同时也觉得更加悲哀,在这个时代,不管她多有主见,也是身不由己的。 “可是,为什么是我?”她仍然有些不解。“我们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你为什么会想娶我?” 他轻笑,看着她迷茫的脸孔,发出一声叹息,再次将她整个身子都拥入怀中,在她的耳畔幽幽地开口:“我若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他和她说了这么多,仿佛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我走了,不然的话,那小丫鬟该哭了。” “呀——”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似乎打发了一个小丫鬟替自己拿手袋,这里离四皇子妃的院子不远,那小丫鬟恐怕早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满脸通红地瞪着他,“你这人……怎么现在才说?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庞,油嘴滑舌地说:“被我丢光,总比被别人丢光的好。” 说着,他转身,大笑着离开。 她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子,气得直跺脚,暗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死就死了,居然还玩穿越,人家那些穿越的故事里,女主角不是穿成了王妃,就是什么公主格格,总之一个个都不需要自己伤脑筋,就有人给安排个皇帝或者王爷之类的给女主角们享用。 偏她穿进这么一个没用的身体里,爹娘都是佃户,好不容易看上个身份还算不错的男人,偏偏又因为自己的身份太低而无法麻利儿地把自己嫁了,两个人还要慢慢地煎熬些日子。 直到他走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去帮顾清梅拿手袋的小丫鬟才怯怯地拎着她的手袋走过来,“顾姑娘,妳的手袋。” 顾清梅把手袋接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小丫鬟头也不敢抬的模样,轻声问道:“妳都看见了?” “没……”那小丫鬟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惊慌地看着她,冲她连连摆手。“没,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顾清梅却从手袋里摸出一个五两重的银锭子塞进她的手里,“拿着吧!” 那小丫鬟知道这是给自己的封口费,给自己封口费,就说明自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刚刚一直在想,若是被慕容少爷知道自己不小心看到了刚刚那一幕,会不会杀了自己灭口。 顾清梅此时也没什么心情画莲花了,草草地做了个样子,随便描了两朵,便收了画册子,让那小丫鬟领着自己回去了四皇子妃的院子。 四皇子妃已经醒了,盥洗之后,重新上了妆,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日已西斜,地上的暑气消褪,她借口太晚回家路上都是蚊子,便告辞了,然后去书房叫了顾清阳,让顾清阳赶着驴车带了她回家。 直到前后左右都没有人烟,顾清阳才开口问道:“妳跟四皇子妃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香料,是妳给四皇子妃买的吧?” “嗯!”顾清梅点点头,绝对把四皇子妃的事情告诉四哥,毕竟,四哥已经知晓了她穿越的身份,她实在没什么可隐瞒的,他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 “没错,四皇子妃的香料中有麝香,曾经导致了她不孕和小产,所以我帮她换成了没有麝香的香料。” 顾清阳紧紧地拧起了眉头,一张年轻英气的俊脸,竟然现出一抹老谋深算的忧愁,“我本来不想让妳与皇家牵扯过多,没想到妳却是牵扯得最多的一个人,今后,妳行事可一定要小心,切莫漏了行迹,让人知晓妳在帮四皇子妃,不然的话,怕是咱们全家都难逃此劫。” 顾清梅闻言,本能地察觉了什么,不禁追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虽然前后左右都没有旁人,也没有别的马车经过,但是顾清阳仍然压低了嗓音道:“四皇子在朝廷上,处境颇为艰难,朝中,八成的势力都是支持太子的,只有一成支持四皇子。如今,四皇子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妳帮了四皇子妃,怕是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啊。” 这番话说得隐晦,但是顾清梅却明白他的意思,她忍不住感激地望着他,她没想到,他明知道她不是他原来的那个妹妹,还会这样待自己。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现在,你既然要娶田晓萌,咱们跟四皇子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掉。所以,咱们必须得帮着四皇子!”至于帮着四皇子做什么,她没有说,她知道,自己不用说得那么详细,四哥一定能懂。 对于朝局,四哥比她清楚。 顾清阳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扬起鞭子,加快了行程。 四皇子回到四皇子妃的住处,嚷着热,四皇子妃便命人准备热水,给他泡澡。 泡澡时,净房里也没有别人,四皇子妃这才和四皇子道:“如今,妾身吃着药,不能伺候爷,白夫人的身子骨也不好,不过依我看,白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都不错,那个叫楚楚的长得模样一点也不比白夫人差。” 四皇子坐在浴桶里,由着她站在身后给自己擦着背,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的,一双狭长的凤眸眯着,慢条斯理地说:“妳这是什么意思?还嫌家里的人不够多吗?” 四皇子妃吃吃一笑,“清梅妹子今儿来的时候,白夫人看她不顺眼,一直找她麻烦来着,我想着,她身子骨不好,也不能尽兴服侍爷,不如就装一回大度,提拔提拔她身边的人。” 四皇子突然反手抓住她的胳膊,只是轻轻地使了个巧劲,四皇子妃便头下脚上的栽进了浴桶里,她顿时狼狈地挣扎起来,不过下一瞬,四皇子便将她从浴桶里拎了起来,只见她满头的珠翠被撞得歪斜,一支金簪子已经掉到了浴桶里,头发和衣裳全都湿了,脸上的胭脂也化成了一片,红色的颜色一缕缕地顺着脸孔上肌肤的纹路淌了下来,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四皇子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却突然间笑得很开心,仿佛小孩子做了恶作剧似的,开心得放声大笑。 四皇子妃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看见妾身这副模样,爷很开心吗?” 四皇子慢慢地收起脸上的笑,拿了毛巾,轻轻地帮她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如黑宝石的眸子忽然闪过一抹爱怜,“妳呀,就是老喜欢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日子已经够难过的了,也不知道自己找点乐子。” 四皇子妃忍不住怨怼,“爷的行径荒诞不羁,妾身若不端庄些,四皇子府不早就成了笑柄。” 四皇子但笑不语,只是用漆黑的眸光扫过她紧紧贴在肌肤上的衣裳,轻薄的丝绸沾了水,紧紧地贴服在她的身体曲线上,完美地勾勒出胸前那两团雪白滑腻的肉团,以及盈盈一握的小腰。 他的呼吸不禁一滞,伸手勾着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搂紧自己的怀中,让她胸前那两团丰满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嘴唇贴着她粉嫩的唇瓣,却不吻下去,而是轻声道:“我今儿留下来陪你,可好?” 她却轻轻推开他的脸,笑容柔媚,却不见风情,眼中有着一丝心痛,“爷还是去白夫人那里吧,妾身知道,爷心里有妾身,妾身不委屈。” 一大早,一辆青油布的马车停到了顾家门前,秋妈妈从车上下来,直接走了进去。 顾少雅手上端着个簸箕,正在院子里喂鸡呢,见她走进来,赶忙问道:“大婶,您找谁?” “我找我外甥女,她相公姓顾,叫顾清唐。” “哦,您找二婶子啊,二婶子,有人找!”顾少雅大声叫了起来。 不一会儿,马云裳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她,不禁狠狠地怔住,“三姨,您怎么来了?” “妳跟我出来一下!”秋儿冲她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出去。 马云裳不解地跟着她,“三姨,您不是在王府服侍太妃呢吗?怎么来郁城了?” 秋儿转身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她赶忙把嘴巴闭上,不敢再吭声。 马云裳的娘亲昔日便是穆郡王府的家生子,一共有姐妹四个,以春夏秋冬命名,慕容羽的乳娘春妈妈是她的大姨妈,她娘名唤夏儿,行二,跟在太妃身边的秋儿是她的三姨妈,还有一个四姨妈冬儿,如今跟在江韶远的身边。 秋儿站到马车旁边,四下看了看,看到四周并没有什么人,于是压低了声音道:“我跟妳说件事,太妃听说晓萌小姐要定亲了,一定要来瞧瞧晓萌小姐的夫婿,妳别声张,就说太妃是妳的亲戚,借妳家里住几天。” 马云裳顿时吓得瞪圆了眼睛,“三姨,这……使不得呀,太妃身份尊贵,若是有个好歹,我可吃罪不起呀!” “所以妳得好生服侍着。”秋儿眼神凌厉地瞪着她。“记住!太妃的身份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马云裳苦着脸道:“我知道了!” 秋儿见已经把她说服,便掀开车帘,轻声道:“太妃,您下车吧!” 一身粗布衣裤的太妃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在秋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马云裳,“这是裳姐儿吧,七八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 马云裳哭丧着脸走过来,扶住她,“我的老祖宗,您这是要吓死奴婢呀!” ☆、第五十五章 穿帮了 穆郡太妃用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不用怕,我好养活得很。依我的主意,直接扮个讨饭的花子,往你们家门口一坐,偏妳三姨要死要活的,就差解了裤腰带去上吊了,说什么都不肯,我这才知道,原来妳嫁到这家来了,这下可省事了。” 马云裳缓和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就怕怠慢了您!” “不会,我就是来瞧瞧,我那外孙女婿的人品。”她口中只提了顾清阳,对于顾清梅的事情只字不提。 秋儿又交给马云裳一个小包袱,便坐了马车走了。 马云裳搀扶着穆郡太妃进了屋子,直接来到东里间,“娘!” 顾刘氏正眯着眼睛坐在炕上做针线呢,做的是一件桃红色的小褂,听见动静抬起脸来,愣了一下,“哎呦,这位大婶是……” 马云裳笑道:“这是我娘家的一位姑婆,家里遭了灾,想暂时投奔我住几天。” “哦,是亲家啊,快请坐!”顾刘氏十分热情地招呼她在炕沿坐了。“老二媳妇,妳快去给妳姑婆倒杯茶喝,那个……上次梅子给我买的那个八宝桂圆茶,说是年纪大的人喝这个好,给妳姑婆沏一杯。” 马云裳见婆婆没有反对,同意了自己收留太妃,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身出去沏茶了。 太妃笑吟吟地说:“我这姪孙女在妳家做媳妇,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妳可得担待着点,千万别跟她年轻人一般见识。” “您这说得是哪里话?我们这村子里,再没有比我这儿媳妇更孝顺的了,您家里遭的什么灾呀?” 太妃叹了一口气,随口编道:“火灾,一把火,家就烧没了。” “哎呦,人没事就好,那孩子们都怎么样?” “孩子们也没事,就是家没了,得出去做工,照应不到我了,才把我打发出来,投奔我这姪孙女。” “您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千万别拘束,别看我们家现在地方小,房子少,等过几个月,就有房子了。”说着,她扬声道。“梅子,梅子!” 顾清梅正在画画呢,听见母亲叫她,赶忙放下画笔,走了过来,“娘,您叫我?” “梅子,这是妳二嫂娘家的姑婆,暂时要在咱家住些日子,妳来见见。” “呃……”顾清梅打量了一下太妃,为难地问。“那……我要怎么称呼这位老人家?” 太妃笑道:“我娘家姓袁。” “那我叫您袁奶奶吧。” “好!”太妃眯着眼睛,很是吃力地上下打量着她。“这姑娘长得可真水灵,有婆家了吗?” 顾清梅听到这个话题,眉梢不着痕迹地一阵跳动。 “还没呢!”顾刘氏提起这个话题,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出来慕容公子对自己的女儿有意,可是……那样的人家,她万万不敢高攀。 “这闺女岁数也不小了,差不多该说婆家了。” “谁说不是呢?就是我没本事,这么些年下来,手里也没存下几个钱,如今她四哥要娶媳妇,还指着她画花样子挣钱呢。等她四哥娶了媳妇再说吧,这丫头心大,小门小户的怕是她看不上。”顾刘氏唉声叹气地说。 “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妳也别急,依我说,这丫头是个有福的。” “有没有福气我不知道,就指望着她找个会疼人的就行,可千万别遇上那种爱打老婆的汉子。” 马云裳端了两杯桂圆八宝茶进来,放到炕桌上,小心翼翼地问:“姑婆,您晌午想吃什么?我做给您吃!” 太妃眯起眼睛,“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当着妳婆婆的面,怎么能问我想吃什么?要问也得问妳婆婆呀!” 顾刘氏忙道:“您是客人,自然得问您了,我这儿媳妇是最懂规矩的。” 太妃便笑道:“我是客随主便,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顾清梅道:“二嫂,妳给袁奶奶单独弄些软烂的东西吃,她年纪大了,胃口不比咱们,不如给她包些小馄饨。” 马云裳赶忙小心翼翼地请示太妃,“姑婆,我给您包些小馄饨,您看行吗?” 太妃点点头,“好!” “好!”马云裳赶忙答应了一声。“娘,我出去买点肉,您帮我照应一下姑婆。” “去吧!” 太妃抬眸打量着顾清梅道:“听说妳会画花样子?” 顾清梅谦虚地说:“随便画着玩的。” “能给我瞧瞧吗?我年轻的时候,也爱画些花呀草呀的。就是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顾清梅听到她的这番话,就像被雷击了似的愣在那里。 脑袋里仿佛电闪雷鸣一般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怎么忘了?这个世界……是没有老花镜的! 她终于知道,应该用什么法子来挣钱了! 而且是挣大钱! 她可以用水晶石,做老花镜卖啊! 就算没有塑料和记忆金属,就算没有那种细小的螺丝,没法子做出普通的眼睛框,她也可以做成那种欧洲最早期的手持眼镜。 她觉得自己从前走入了误区,只想做自己熟悉的行业,却忘记有许多空白的行业可以给自己赚钱。 尤其现在自己搭上了四皇子妃,若是可以做出老花镜,销路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至少,比做手袋的利润能高出几百倍! 别说比做手袋的利润高,便是比做首饰的生意利润也肯定会高出不少。 太妃见她傻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半点反应,不禁奇怪地问道:“亲家姑娘,妳怎么了?” “啊,没什么,您到我屋里来吧。”顾清梅回过神,赶忙上前扶住她。“就是怕我的画入不得您的眼,白白的惹您笑话。” “妳不用自谦,我也就是随便看看。”太妃跟着她来到西里间。 顾少瞳和顾少华坐在炕上,一个在玩上次慕容羽叠给他的折纸,另一个跪在炕桌跟前在练大字。 如今顾少瞳写字,已经不在青砖上写了,顾清梅给她买了不少好宣纸。 太妃坐到椅子上,打量着他们两个,好奇地问:“这是裳姐儿的孩子?” “是啊,是我二嫂的孩子,大的叫少瞳,小的叫少华,都很乖巧。”顾清梅说着,招呼那两个孩子。“少瞳,少华,过来叫人,这是你们太姑婆!” 两个小家伙乖乖地叫了人,然后全都抿着嘴唇,用好奇地眼神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太姑婆。 太妃笑道:“倒是两个可人疼的小家伙,不吵也不闹的。” “是啊,他们两个乖着呢,都是二嫂教得好。” 顾刘氏端了太妃的那杯桂圆八宝茶进来,放到了桌子上,“亲家,我去给老头子和儿子送绿豆汤去,他们在后院谷场打谷子呢,让我这闺女招呼您。” “妳快去吧,不敢耽误妳的活计,这大夏天的打谷子,是得多喝点绿豆汤,不然会中暑的。” 打发了顾刘氏,太妃低下头,看着铺在桌子上的那张画纸,纸上是马上就要完成上色的蓝玫瑰。 她看着那鲜艳诡谲的配色,眼前不禁一亮,“呦,这蓝色的玫瑰花,我还从来都没瞧见过呢。” 顾清梅道:“这是我自己瞎配的颜色,您别见笑。” 太妃伸手去端那杯茶,却故意叫了一声:“哎呀好烫!” 她一松手,杯子倒在桌子上,里边的水流出来,那幅画至少有三分之一被水迅速浸湿。 “哎呀——”她惊叫了一声,赶忙站了起来。“这这……这可怎么是好?我这人老了,手脚不中用了,连杯茶都端不住。亲家姑娘,妳这幅画多少钱?我赔给妳吧!” 顾清梅虽然心疼这幅画,但是看到冒着热气的水在桌子流淌,马上抓起那幅已经湿得不能再湿的画去吸水,免得水流下去烫到太妃。 “没关系的,不过是幅画而已,我再一幅就好了,您没烫着吧?”她紧张地打量着太妃身上的衣裳。 “没烫着,就是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亲家姑娘,我……我这还有二两银子,要不赔给妳吧。”太妃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钱袋。 “真的不用,袁奶奶,我不会找您赔的,只是一幅画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也值不了几个钱,您不用放在心上。”顾清梅拼命地安抚她,扶她到炕沿上坐下,然后对顾少瞳道。“少瞳,去端碗绿豆汤进来。” “哎!”顾少瞳答应了一声,下地穿上鞋子,出去盛了一碗绿豆汤进来,绿豆汤是一早就熬好的,晾得差不多了,刚好可以入口。 就在这时,外边响起急促凌乱的马蹄声,马蹄声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一道黑色的人影风一样的卷了一样。 顾清梅站在太妃的侧前方,刚好挡住太妃,正在伸手去从顾少瞳手中接绿豆汤。 “太好了,这有绿豆汤,渴死我了!”慕容羽看见她手中端着一碗绿豆汤,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抢了过去,仰头就喝。 如今他来得次数多了,到了这里,简直比在自己家里还随便。 “喂,这是给客人喝的!”顾清梅见他又阴魂不散地跑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就在这时,慕容羽却一眼看见坐在炕沿上的太妃,顿时“噗”的一下,竟然被那口绿豆汤给呛着了,拼命地咳嗽起来。 幸好他闭着嘴巴,才没喷太妃一脸,嘴里的绿豆汤全都顺着下巴淌了下去,把衣裳的前襟弄湿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喝碗绿豆汤也能呛着!”顾清梅见他居然呛得直咳嗽,不禁哭笑不得,一边拿了手帕子给他擦嘴,一边帮他轻轻地拍着后背。 他一边咳嗽一边瞪着太妃,想问太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但是却咳嗽得说不出话来。 太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皮下肉不笑地说:“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亲家姑娘,不会是妳哥哥吧?” 顾清梅尴尬地说:“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们少东家!姓慕容,您叫他慕容公子就行了!” “哦——”太妃拉长了音,递给他警告的眼神。“原来是慕容公子啊!亲家姑娘,我要不要给少东家行个礼啊?” 说着,她露出一抹诚惶诚恐的表情。 顾清梅赶忙扶着她又坐了回去,“您这么大岁数了,用得给他行礼吗?” 慕容羽终于停止了咳嗽,哭笑不得地瞪着太妃,却没说话。 顾清梅道:“这位是袁奶奶,是我二嫂娘家的姑婆,家里遭了灾,到我家暂住些日子,你别没礼貌。” 听着她这番话,太妃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放眼天下,怕是没几个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这外孙子讲话。 “袁奶奶?”慕容羽阴阳怪气地说。 太妃笑嘻嘻地开口道:“我娘家姓袁!” 这个姓自然是假的,事实上,太妃姓轩辕,乃是出身皇家。 顾清梅又道:“袁奶奶,您在这里稍坐一会儿,我带少东家去净房盥洗一下。少瞳,再去给袁奶奶盛碗绿豆汤。” 说着,她把慕容羽从屋子里推了出来,一直把他推进净房,埋怨道:“你瞧瞧你,弄得衣裳都脏了,赶紧脱下来,我帮你洗洗,今天太阳足,等一下晾干了,你就能穿了。” 慕容羽眼神暧昧地瞅着她,转过身道:“妳帮我脱!”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伸手帮他解开腰带,他把身子转回来,她又帮他解开领口的系带,把外衫帮他脱了下来。 慕容羽道:“我今天又给妳带了些新鲜的海货过来,一会儿让妳二嫂做给妳吃。” “太阳这么大,你别老跑来跑去了,万一中暑怎么办?”她瞧着他晒得黝黑的脸孔,不觉有些心疼。 他淡笑着说:“我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日后可怎么领兵去打仗?” 她不禁一惊,“你要去打仗?” “怎么?担心我啊?” “担心又有什么用?没有兵权,就没有让人怕的地方,没有战功,在朝廷上说话就没有分量,只靠着世袭的位子,早晚得失势。”她小声咕哝着,声音却恰好可以让他听见。 他的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他果真没有看错人,这个丫头……不止聪慧,而且识大体,有长远的眼光。 他抬手,揪住她搭在胸前的一根辫子,捏在手中把玩着,轻声道:“我明儿要出趟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妳在家里安分些,别乱跑,也省得我担心。” 她似笑非笑地抬眸瞥着他,“你这是在向我交代行踪吗?” 他勾着嘴角笑起来,低头去偷香,却被她一把把脸推开。 “让我家里人瞧见。”她娇嗔着,扭身把他的衣裳丢进一旁洗衣裳用的大木盆里,从水缸里舀了些水进去后,把水舀丢给他,“你自个打水洗把脸!” 他笑嘻嘻地说:“我今天想吃黄瓜馅的饺子!” 顾清梅唇角噙着笑,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净房门口叫道:“云深,妳去后院的菜地摘些黄瓜来,慕容公子想吃黄瓜馅的饺子。” 云深正在灶台跟前忙着,闻言赶忙应了一声,拎着个小竹篮走了出去。 慕容羽听话地打水洗脸,顾清梅则拿了个小杌子坐下,帮他揉搓那件衣裳。 慕容羽洗了脸,便走了出去,径自来到西里间,阴沉着脸站到太妃的面前,阴阳怪气地唤道:“袁奶奶?” 太妃瞥了一眼在角落地闷头玩折纸的顾少华,和刚端了一碗绿豆汤走进来的顾少瞳,低声道:“我是来看外孙女婿的,你别捣蛋!” 慕容羽从顾少瞳手里接过绿豆汤,放到炕桌上,然后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顾少瞳,“少瞳,去杂货铺帮我买一斤花生米,再打二斤烧酒,剩下的钱给妳买糖!” “哎!”顾少瞳答应了一声,拿着碎银子走了出去。 慕容羽把已经懂事的顾少瞳支走了,这才低声道:“您老人家就不好奇,我是来干吗的?” “这里是慕容山庄的地盘,你是少东家,你爱干吗干吗,我不管你!” 慕容羽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摆出一脸恳求的神情,“您饶了我行吗?要是让那丫头知道,回头搞不好会把我打死。” 太妃漫不经心地说:“那丫头娇娇弱弱的,怎么可能会打死你?你打死她差不多?再说了,你可是她的少东家,她有天大的胆子敢惹你这活阎王?” 慕容羽无语了半晌,咬着牙道:“春妈妈三天一封信,您别告诉我您什么都不知道!” 太妃一脸无辜的神情,看起来就像个单纯无暇的小女孩,“我该知道什么?” 慕容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的老祖宗,您是我祖宗!” “你祖宗姓慕容,跟我没关系!” 慕容羽觉得,自己没有被外祖母气吐血,简直就是奇迹。 就在这时,马云裳从外边走了进来,一看见慕容羽,神情异常激动,“表少爷,你可算来了,你快想法子把太妃接走吧,在这住着,万一出点差池可怎么是好?” 太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见是我老了,都不待见我了,想串个门,却人人嫌弃,罢了罢了,我走了。回去我就跟我那二闺女说,这桩婚事我不同意。没人愿意娶晓萌,就让那丫头当一辈子老姑娘得了……” “得得得……”慕容羽赶忙妥协道。“您在这住着吧!” 太妃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还是我们羽哥儿最乖!” 慕容羽愁眉苦脸地说:“那舅舅那怎么交代?” “我出来的时候,跟他说,我上你的庄子上住着去了。” 慕容羽被这位老祖宗闹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扭脸对马云裳道:“顾二嫂,我带来不少海货,妳赶紧收拾出来吧,天气这么热,别再坏了。” 马云裳翻着白眼走出去,老的疯了,小的也疯了! 过了一会儿,顾清梅把衣裳晾好,对在门口站岗的随风道:“你能不能别让他们在院子里杵着?都上屋子里歇会儿去,不然的话,让村子里的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家出了什么事呢。” 随风冲那几名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兴高采烈地进了东厢房去乘凉了。 顾清梅又道:“少雅,赶紧再熬一锅绿豆汤去。” 顾少雅答应了一声,把畚箕放下,进屋洗了手,忙活着熬绿豆汤。 顾清梅回了自己的屋子,见慕容羽哄着小侄子玩得正开心,不禁笑道:“你这大少爷当的,一天到晚的也没个正经事干,见天的跑我家来蹭饭,你也不怕你家厨子不高兴。” 慕容羽抬头瞥了她一眼,“可以不用给我做饭,我家厨子高兴得很,又能偷懒又不用做事。” 顾清梅拿了抹布擦了擦桌子,刚刚太妃弄洒了茶水,她仓促之间用纸抹了一下,不过没擦干净,这会子刚好可以擦干净。 擦干净桌子,她把抹布拿出去丢到灶台上,然后去了净房打水洗手,这才又回到屋子里,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慕容羽,“你帮我喂少华喝点水。” 慕容羽笑吟吟地把茶杯接过来,递到顾少华的嘴边,哄他把水喝了。 顾少瞳从外边跑进来,一手拎着个酒瓶子,另一只手拎着包花生米和一串钱,她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把那串钱递给慕容羽,“慕容公子,这是找的钱!” 慕容羽道:“不是说剩下的让妳买糖吗?” 顾少瞳腼腆的笑了笑,把那串钱放下,“小姑说,吃糖牙齿会坏掉。” 太妃在一旁笑道:“这小丫头倒是好家教!” 顾清梅走出去,在堂屋的角落里找了个西瓜,拿刀子切开,把瓜瓤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三角形,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找了几根牙签插上,这才端进西里间,把盘子放到炕桌上。 “袁奶奶,吃两块西瓜吧。” 太妃瞧着盘子里的西瓜,忍不住笑道:“呦,妳这西瓜怎么切的这么精致?” “省得弄一手的汁水。”顾清梅笑着解释道。“慕容公子,你也吃两块西瓜,再帮我喂少华吃两块。” 慕容羽看着盘子里的那几块西瓜,摇头道:“妳是不是也太小气了,就拿这么几块西瓜给我们?够谁吃的?” 顾清梅正色道:“西瓜性寒,吃多了伤脾胃。” 太妃听了,点头赞道:“是这话,你这小哥儿可别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不把保养身子当回事,我那老头子就是因为从来不不知道保养身子,操劳过度死了的。” 慕容羽无奈地瞥了这位老祖宗一眼,也不敢辩驳,抓起根牙签,插了块西瓜递给顾少华,喂他吃着。 门帘一挑,顾清唐从外边走了进来,他有些好笑地瞥了一眼在炕上哄着自己的儿子吃西瓜的慕容羽,“慕容大少,你怎么又来了?” 慕容羽一本正经地说:“我身为慕容家的少东家,各处村子转转,瞧瞧你们收麦子的情形,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顾清唐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然后看向太妃,抱拳道:“听我娘说,您是拙荆的姑婆?” 太妃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你就是裳姐儿的相公?” “是!”顾清唐点点头。“您家里既然遭了灾,就安心在我家住下,我和孩子他娘会好好孝顺您的。” 太妃笑呵呵地说:“裳姐儿一向孝顺。” “那您歇着!”顾清唐说着,冲慕容羽使了个眼色。“慕容公子,你跟我来一下,我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慕容羽见他神情挺严肃的,不疑有他,穿了鞋子跟他走了出来,一直进了西厢房。 却见顾清唐一声不吭,只是打开衣箱,闷头找出一件长衫丢给他,这才板着脸道:“慕容公子,你也太过分了,穿成这副样子在我妹妹的屋子里待着,要是让人知道,我妹妹的名声还要不要?” 慕容羽瞧着他身上那件无袖的对襟小褂,不禁哭笑不得,“顾清唐,你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我怎么说也比你身上的衣裳穿得多好不好?” “那是我亲妹妹,小时候还跟我在一张炕上睡觉呢,她七岁之前我还帮她洗澡来着,你跟我能一样吗?换到别人家,都得用锄头把你打出去!” 慕容羽一脸悲催神情地把这件长衫穿上,长衫是深蓝色的棉布做的,还是崭新的,没上过身。 顾清唐又丢给他一条黑色的腰带,“慕容羽,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离我妹妹远点,你家就是趟浑水,我妹妹年纪还小,跟你玩不起!我们家就是再穷,也不会卖女求荣!还有,别忘了,你是有婚约的!” 慕容羽听他提及这个话题,表情本能地变得一片深沉,他默默地把腰带系上,转身就往外走。 就在他离开之后,顾清唐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莫测高深,他棱角分明的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浅笑,轻哼了一声,喃喃自语道:“祖父,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梅子得到这桩好亲事。” 不一会儿,顾刘氏和顾孙氏就一起回来了,因为听云深说慕容大少又来了,而且点名要吃黄瓜馅的饺子,老妯娌两个赶忙回来忙活着好给他包饺子。 太妃便起身去了净房洗手,不顾二人的反对,硬是挽了袖口,要帮二人包饺子,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包得倒快。 很快,便到了晌午,在后院干活的众人纷纷进屋,打水盥洗,准备吃饭。 顾清泳一家子也过来了,他的院子里没有打谷场,每年的庄稼收了,都会把麦子放到爹娘这边,然后一起脱穗、扬场。 方美瑶也带了孩子过来一起吃,顾家热闹得要命。 两间屋子,男人们在东里间喝酒,女人和孩子在西里间吃饭。 今天的菜十分丰盛,都是慕容羽带来的海货。 顾清梅给顾少华脖子上围了个兜兜,拿了个小碗,给他剥了很多虾仁放在里边,又给他拿了个汤匙,让他自己舀着吃。 马云裳也没给太妃包馄饨,陪着笑脸道:“本来想给您包馄饨的,后来看我婆婆包了饺子,我琢磨着,这黄瓜馅的饺子口味也清淡,让您尝尝也不错。” 太妃尝了个饺子,笑道:“我还没吃过黄瓜馅的饺子呢,这味道倒好。” 马云裳今天没有出来进去的忙活,而是坐在太妃身边,仔细地帮太妃剥虾壳,挑鱼刺。 太妃对顾刘氏道:“妳这儿孙满堂的,倒是好福气!” 顾刘氏赶忙谦虚地说:“哪里?都是劳碌命罢了!” 一时,众人吃完饭,马云裳把西厢房的另一间房打扫了出来,扶着太妃去歇晌了。 云深和顾少雅忙着刷锅洗碗。 顾少华趁没人注意他,手上拿着张纸,跑去了西里间,找到正在吃饺子的慕容羽,扯着他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叔,去叠纸!” “好!叔叔带你去叠纸!”慕容羽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神情自若地抱起小家伙,顺手抄起一盘子饺子,来到西里间。 顾清梅手上拿了抹布,正在认真地擦抹桌子,见他一只手抱着顾少华,另一只手耍杂技似的端着盘饺子,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你这是什么状况?” “这小子缠着我要叠纸。”慕容羽冲他呲牙一笑,先把手上那盘饺子放到了炕桌上,然后又把顾少华放到炕上,自己这才脱了鞋子盘腿坐到炕桌跟前,笑眯眯地看着顾清梅道。“我还没来得及吃饺子呢,妳喂我吃吧。” 顾清梅没想到,这家伙宠起孩子来竟然有些溺爱,担心他再这么宠下去,自己这小侄子的前途堪忧,于是开口道:“你不可以这样宠他,不然的话,日后宠得他该没规矩了。” 说着,她侧着身子坐到炕沿上,从顾少华手里拿过那张纸,“少华,先别闹慕容公子,小姑叠个纸鹤给你瞧!” 慕容羽道:“妳别这样坐着,容易把腰扭了。” 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没辩驳,便脱了鞋子,和他面对面,盘着腿坐在炕桌跟前,纤细的手指十分麻利地将那张纸折来折去,不一会儿,就折了一只纸鹤出来。 她捏着纸鹤的头,一扯纸鹤的尾巴,纸鹤的翅膀就扇动了一下。 顾少华看得目不转睛,不停地鼓掌。 她把纸鹤递给小侄子,摸了摸他的头,“拿去玩吧。” 慕容羽深思地望着她,“原来妳也会折纸!” “折纸有什么难的?”她看到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本能地拿出手帕子,伸长了隔壁帮他擦汗。“这么热的天,喝哪门子酒,瞧你,喝得出了这么多汗。” 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小手,然后扯到唇边,轻轻地亲吻她的指尖,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别闹,让我家里人看见!”她被他看得脸红心跳,赧颜地将手扯了回来。“一会儿你去我四哥屋子里歇晌,别在我屋子里歇着了。” 与此同时,西厢房中,太妃歪在一堆被子上,用手撑着额头,正在闭目养神。 马云裳跪在一旁,轻轻地给她捶着腿,“太妃,您打算在这住几天呀?” “怎么?我刚来就想赶我走?”太妃头也不抬,声音压得很低,不过那种威压却毫不掩饰。 “哪能呢?”马云裳讪讪地笑了笑,心中叫苦不迭。 太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妳那小姑子,人品倒是不错。” 马云裳听她突然把话题转到小姑子身上,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硬着头皮问道:“您的意思是……” 太妃攸地一笑,却没有再将话题继续在顾清梅身上,而是转了个话题道:“妳那相公是个精明的!妳还是回去陪着他吧,省得露了马脚,我一个孤老婆子,用不着妳这么殷勤。” “老祖宗……”马云裳想说什么,太妃却摆了摆手,撑起身子推开那些被子,径自躺到一个枕头上。 “我乏了,妳出去吧。” 马云裳只得停了手,下地穿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回去自己的屋子里歇晌。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身边躺下一个热烘烘的身子,并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于是睁开酸涩的双眼,哑声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没喝多少,就喝了两盅!”顾清唐撩开她额角的碎发,轻声道。“怎么没听说过妳还有个姑婆?” “你又没见过我几个亲戚,哪里能都认得?”她不敢告诉他太妃的真正身份,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快点歇歇吧,睡醒了,下午还得接着去扬场呢。” “过几天有趟镖,大概得四五个月才能回来……”他皱着眉头道。 “又要去走镖?”马云裳有些失望地转过身,这些年来,她的丈夫天天都不在身边,走南闯北地去保镖,她难免会觉得孤单。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 她约略知晓,当年夫人之所以会把她嫁给这个男人,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足够能干,有魄力,武艺又高,存了收买的心。 “怎么?舍不得我?”他嬉皮笑脸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去,别闹了!”她没好气地把他的手给拍开,然后露出一脸的愁容。“你说,慕容大少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的往咱家跑,他不会是真的看上梅子了吧?” “梅子有什么不好吗?”他不以为意地握住她的一只小手,捏在手中把玩,只觉得她的手上都是粗砺的茧子,心下不禁有些惭愧。 “梅子没什么不好,但是嘉郡王府的门槛实在是太高了……” 正屋的西里间,顾清阳双手环着肩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躺在妹妹炕上,正在哄顾少华睡觉的那个男子。 “慕容公子,还是去我屋子里休息吧。”清俊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顾清阳实在是佩服这个男人厚脸皮的程度,简直比城墙拐弯的地方还厚半尺,当着自己一家人的面,就这么大咧咧地睡在妹妹的屋子里,害得云深和顾少雅那两个小丫头都不敢进来。 “我在这挺好的,你自己去歇着吧。”慕容羽淡淡地拒绝了他的好意,然后还强调了一句,“少华喜欢我哄他睡觉。” 就见顾清阳翻了个白眼,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把光着小屁股,只穿了个大红色的小兜兜的顾少华抱了起来,“少华,走,上四叔那屋睡觉去!” 顾少华笑眯眯地冲慕容羽摆了摆手,“叔,一起去!” 慕容羽十分郁闷地坐了起来,“我不睡了还不行?” 他咕哝着穿上鞋子,搬了把凳子坐到顾清梅身边,看着她画画。 看着看着,他有些纳闷,“妳怎么又重新画了一遍?” “那幅画不小心被我弄湿了。”她淡淡地同他解释,头也不抬,手下飞快地勾勒着玫瑰花的线条,不再同他讲话。 他有些着迷地看着她认真作画的脸孔,眼中,柔情似水。 她却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十分不快地放下手中的炭笔,扭脸瞪着他道:“慕容大少,算我拜托你,自己去找地方休息一下,别来打扰我好吗?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时间是最安静的,没人来打扰我。”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倾过身,毫不留情地,吻住她。 唇舌的悸动,刹那间勾动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她觉得自己就快窒息的一瞬间,他终于放开她,然后扭过身,冲坐在炕上,傻呆呆地看着他们的小丫头露出一记浅笑,抬手,比在唇边。 “嘘——” 小丫头的脸顿时轰一下爆红,赶忙躺下,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她不禁又羞又恼。 这个男人,已经肆无忌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竟然当着小孩子的面表演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恼羞成怒的她顾不得他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抬起小手,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去。 “你这混蛋……”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恨不得把他打成肉饼。 他轻笑着抱住脑袋,由着她打自己,“小点劲,仔细手疼!” 她果真打得手痛,于是气呼呼地住了手,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腹诽,这家伙的皮肉也不知道是什么合金材料造的,简直都快赶上防弹钢板了。 他见她不打了,将护住脑袋的双手放了下来,轻轻地拉过她的小手,看着她泛红的掌心,一脸的心疼,“瞧妳,使那么大劲,害自己手疼了吧?” 她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都是你啦!” 她这点力气踢在他身上,就跟被蚊子叮了一口没什么区别,他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的,低头去亲吻她的掌心。 她的掌心有薄薄的茧子,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留下的。 他看着很是心疼。 他的动作瞬间融化了她的心。 “你这人……”她的声音哽在喉咙口,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抬起头,浅笑着将右手的食指比在她的唇边,示意她噤声,然后再一次凑过去,吻住她的唇。 一整个晚上,她都没能睡好,在梦里,翻来覆去的全都是他的身影。 转天起来,她带着两只熊猫眼起床,盥洗之后,吃了早餐,她便拿了些钱,叫着顾清阳赶着马车送自己进城,去找霍锦华。 来到霍家银铺,银铺才刚刚开门,霍锦华站在门口,正在把幌子挂上。 古代的店铺都有个习惯,门口要挂个幌子,证明店铺现在正在开门营业,若是没挂幌子的,就证明现在不营业。 ☆、第五十六章 太妃回府 听见马车在身边停下的声音,霍锦华转过身,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阳哥儿,梅子,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吃早点了没?要不要一起吃点?” 顾清梅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我们都吃过早点了,堂姐夫,这次我得麻烦你了。” 她说着,走进铺子里,压低了嗓音道:“堂姐夫,麻烦你,帮我订做一套打首饰的家伙什,再帮我订做一套打磨水晶的家伙什,除此之外,我还要几块这么大的水晶石。”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霍锦华不禁一头雾水的,“梅子,妳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堂姐夫,我现在要尝试着做个东西,但是什么东西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如果这东西能做出来,咱们就发财了!” 霍锦华茫然地问:“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你容我先保密,你只要帮我把我要的工具和水晶石都找到就行!” “好吧!”霍锦华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那要多少钱?” 霍锦华算了算,“工具的话,大概十两银子就够了,不过水晶石挺贵的。郁城没有批发水晶石的地方,得去玉器铺买,那么大的水晶石,至少也得十几两银子一块,不过若是去批发的地方买的话,最多二、三两银子一块,就是路途比较遥远。” 顾清梅算计了一下,“那去哪里可以买得到批发的水晶?离这里有多远?” “我也是听说的,没去过!”霍锦华傻呵呵地笑了笑,用手指着东南方的方向。“听说,离这里最近的一座水晶矿在东南方,距离郁城大概一千六百里,有一座水晶城,那里盛产水晶。” 顾清梅想了想,“堂姐夫,我是个女孩子,不方便出院门,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 “这……”霍锦华有些犹豫。 “堂姐夫,你去的时候,找个镖局,护送着你去,再护送你回来,各种水晶石,你都采买些回来,反正我找你打首饰也用得着。” “好吧!”霍锦华不好意思拒绝她,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等你把我上次让你打的首饰打出来,就动身吧。” “那首饰已经打出来了,我正想今天给妳送过去呢,妳等我一下。”霍锦华说着,转身进了后堂,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包装得十分精美的锦盒,放到柜台上,打开。“妳瞧瞧,行不行?” 顾清梅拿出一支蝶戏牡丹的步摇,仔细地看了看,冲他挑起右手的大拇指,“堂姐夫,好手工!” 霍锦华腼腆地笑了笑,“妳满意就行。” “那这事就拜托你了。”顾清梅把步摇放回到锦盒里,又从手袋里拿出两个十两的银锭子,放到柜台上。“堂姐夫,我今天出来得急,没带多少钱,这些钱给你,帮我买工具。工具准备好以后再出发,等你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去我家,我再给你拿买水晶石的钱。” “买工具,十两银子就够了,用不了这么多钱。”霍锦华赶忙抓起一个银锭子想还给她,但是她怎么可能会要? “堂姐夫,这钱你拿着,万一不够呢?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了。” 与此同时,几十匹快马并一辆奢华的紫檀马车停到了顾家门前。 马云裳正在堂屋里忙碌,见这么一大群男人进来,赶忙迎了出来,定睛一瞧,走在最前边的那个长得比大姑娘还漂亮的男子,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带着哭腔道:“世子爷,你可算来了!” 江韶远脸色铁青地问:“祖母呢?” “屋子里呢!”马云裳说着,小跑着来到正屋的西里间,掀开门帘。 江韶远低头走了进去。 就见太妃坐在炕上,正哄着顾少华折纸呢。 江韶远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我的老祖宗,您是想急死孙子吗?” 太妃没好气地瞪了地上那家伙一眼,“我不过就是想出来散散心,你这是做什么?当心把人家里人给吓着!” “祖母,现在是您快把我给吓死了!”江韶远没好气地说。“您明明说要去慕容山庄住几天的,结果却住到这里来,要是出点意外可怎么办?” 一大早,他就收到了慕容羽的消息,说是这老祖宗自己一个人住到顾家来了。 他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他家这位祖母可不比别人家的老太太,身份贵胄无匹,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先皇曾经赐了她一条龙头拐杖,可以上打昏君,下打佞臣,就连太后都惹不起她。 不然的话,他跟慕容羽也不敢有事没事地就跑去找方毓的麻烦。 如今她一个侍卫也不带,就往外跑,若是有个万一,他和他爹都担待不起。 “有什么意外可出的?”太妃不以为意地说着,突然瞪起眼睛,在人群里找了找,没找到慕容羽,于是沉下脸道。“羽哥儿呢?肯定是这小子告诉你的!以为躲着不见我,我就找不着他了吗?” “羽哥儿也是为了您好,您就赏个脸,赶紧跟孙子回去吧,别在这里打扰人家了。”江韶远一脸愁苦表情地央求她,就差给她磕头了。 “你这臭小子,让你这么一搅合,我便是想留下,也没法子留下了。”太妃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扭脸,神情和蔼可亲地伸手捏了捏顾少华肉嘟嘟的腮帮子。“小家伙,婆婆要走了,等以后,让你娘带着你去都城找婆婆玩去!” 顾少华坐在那里,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突然从炕桌上上拿起一个刚刚吃剩下的桃核丢到江韶远的脸上,凶巴巴地骂道:“坏人!婆婆不走!” 江韶远很悲催地被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小子用一颗桃核偷袭了,不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就见顾少华打完人,把自己藏进了太妃的怀里,怯怯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将小脸蛋埋进太妃的怀中。 太妃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哎呦,这小家伙,可真可人疼!” 江韶远苦着脸道:“祖母,我才是您亲孙子!” “亲孙子有个屁用,一点也不让我舒心!”太妃口中骂着他,手上却拍着顾少华光溜溜的小屁股。“少华不怕,有婆婆在这里,他不敢打你。” 马云裳满头冷汗地小声道:“太妃,孩子不懂事,您把孩子给奴婢吧!” 太妃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妳瞧瞧妳这点出息,连妳祖母一成的魄力都没有,想当年,妳祖母跟在我身边,什么事没给我办过,什么大主意不敢拿,这才多大点事,就把妳吓成这样。” 马云裳咬着嘴唇,一脸惭愧表情地站在一旁,也不敢辩驳,心中却道,自己怎么能跟祖母比?祖母的主子是公主,而且还是一个受宠了那么多年的公主,自己呢?主子是一个连诰命都不是的镖局主母,如今连这个靠山都没了,自己的靠山只有家里的那个男人,还是个小小的镖师,无权无势的,能一样吗? 太妃不依不饶地说:“可惜妳那祖母去的早,不然的话,真该让她好好调教调教妳!” 马云裳低着头道:“是奴婢没有福分!” “罢了罢了!”太妃说着,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起马云裳的祖母,曾经服侍了自己五十多年,如今不在了,自己心里也挺难过的。“什么时候去都城,记得去王府瞧瞧我,我老了,喜欢热闹。” 她拍了拍顾少华的小屁股,“少华,婆婆要走了,回头让你娘带你去看婆婆,婆婆给你买糖吃。” 马云裳听她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过来把儿子抱了起来。 江韶远赶忙站起身,毕恭毕敬地把太妃扶了起来,走出正屋的大门。 顾家的男人们都在后院里干活呢,听见顾少雅跑来报信,说家里突然出现了很多好像官兵的人,赶忙跑来看是怎么回事。 顾清唐认得江韶远,一看江韶远毕恭毕敬地搀着太妃出来,不禁意识到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从屋子里走出来。 太妃突然停下脚步,推开江韶远,走到顾刘氏跟前,笑道:“大妹子,妳别怕,我就是听说我那外孙女跟妳家阳哥儿要定亲,不放心,来瞧瞧外孙姑爷的人品。” 顾刘氏脑门上汗如雨下,吓得都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可惜了,还没机会跟阳哥儿单独说几句话……”太妃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顾清阳和顾清梅,这才想起来这两个人一早就进城了,不觉有些遗憾。“这样吧,我听说这附近有家观音寺,香火挺旺盛的,明儿让你们家阳哥儿去观音寺,陪我上柱香。” 顾刘氏没想到她提出的竟然是这样的条件,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您放心,我一定告诉阳哥儿。” 太妃这才冲江韶远伸出手,“远哥儿,走吧,省得你要死要活的,不叫我省心。” “祖母!”江韶远哭笑不得地过来扶住她。“您要是有个好歹的,可叫孙子怎么办呢?皇上非活剐了我不可!两个姑姑也得把我爹给吃了!” “瞧你这点出息!”太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径自走到门外,上了马车。 一行侍卫上了马,护卫着马车缓缓离去。 众人目送着众人离开之后,才纷纷将视线转向马云裳,人是马云裳带来的,他们有疑问,自然得找马云裳。 马云裳苦笑道:“这位是田家小姐的外祖母,穆郡太妃,听说田家小姐和咱们家阳哥儿要定亲,特地来瞧瞧阳哥儿的。” 顾刘氏脚一软,就坐到地上了,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的衣裳瞬间就湿透了。 众人赶忙把她扶了起来,“娘,您怎么了?” 顾刘氏干笑了两声,开口道:“就是有点脚软!” 顾清唐赶忙把母亲扶进屋子里,让她在炕上坐了。 顾刘氏忧心忡忡地说:“老二啊,我以前还不觉得怎么着,可是现在,我怎么觉得老四跟田家的这桩婚事,这么不靠谱呢?” 顾清唐严肃地说:“娘,不管靠不靠谱,这门亲事既然已经说定了,就不能反悔。不然的话,一是咱们得罪不起人家,二是田小姐也没法再嫁了。” “我知道,我就是心里不踏实,当初让梅子一说,我就给懵了,可现在细想想,这是娶媳妇呢还是娶祖宗呢?” 晌午的时候,顾清梅和顾清阳终于回来了,顾刘氏一见到他们两个,便赶忙把太妃的身份告诉了他们,并把太妃要顾清阳转天去观音寺上香的事也说了。 顾清梅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暗道这老太太也太有意思了些,竟然还玩起了微服私访,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想到,慕容羽和田晓萌是姨表兄妹,这位老太妃是田晓萌的外祖母,那肯定也是慕容羽的外祖母,可是这家伙竟然没有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生气。 暗道下次再见到慕容羽,非要把这笔账好好跟他算算不可! 可是慕容羽接连好几天都没出现,顾清梅知道,他出了远门,而且归期不定。 她有点想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转过天来,顾清阳一大早就去观音寺觐见老太妃去了,不过他的性子一向沉稳,回来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顾清梅把托堂姐夫打的首饰拿给母亲,让母亲打发顾云治媳妇赶紧去给田晓萌下定。 总算把这桩婚事定了下来。 过了几天,霍锦华把她要用到的东西给她送了过来,她给霍锦华拿了三百两银子,让霍锦华去水晶城买水晶石。 顾家折腾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把地里的活计都折腾完了。 该上交的麦子都上交了,地里又种下了一些快熟的瓜果,顾清梅家开始盖房子了。 买料,找村子里的人帮忙,这些事情基本上都跟顾清梅没关系了,由顾清泳全权负责。 顾清梅自从得到打金的那套家伙什,就把东厢房的一个空房间给收拾出来了,把家伙什摆在里边,让四哥帮自己买了些黄铜和白铜,镇日里敲敲打打的,别人也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东西。 事实上她做的是眼镜框。 前世,她虽然学的是珠宝设计,但是却也跟祖父学了传统的手工技艺,錾花、拉丝之类的活都能干一点,只是不是十分精通。 不过简单的眼镜架还难不倒她。 至于顾清唐,在收完麦子之后便回了镖局,说是有镖要押,而且据说这一趟是出远门,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临走的时候,他偷偷塞给顾清梅一张银票,让顾清梅盖房子,那张银票上的数额把顾清梅给吓了一大跳,竟然是五千两。 但是在顾清唐的疾言厉色之下,她只好咽下自己的好奇心,因为顾清唐不准她跟任何人讲,就连二嫂都不许告诉。 只有顾清雷,每天都给顾清泳帮忙。 看到他们这边居然开始盖起了大瓦房,而且还是那么一大块地,李招娣终于坐不住了,扭着大屁股跑到婆婆家。 顾刘氏、马云裳和方美瑶三个正在灶间里忙活着给盖房子的人做饭,堂屋里两口大灶,烧得热火朝天。 顾刘氏在烧一锅解暑的绿豆汤,马云裳和方美瑶在烙大饼。 “娘,妳们做饭呢?”她笑吟吟地同婆婆和妯娌打了个招呼。 顾刘氏和马云裳没搭理她,只有方美瑶皮笑肉不笑地同她说了一句,“大嫂今儿怎么也有空过来?” “我是来找梅子的,有几句话想跟梅子说。” 她知道这房子是顾清梅出钱盖的,所以直接来到顾清梅的房间,看到顾清梅正坐在桌子旁边,认真地画画,于是捏着嗓子轻声细语地说:“梅子,画画呢?” 顾清梅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大嫂同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不过她一向讨厌李招娣,所以也没吭声,就连头都没抬。 李招娣仿佛没看出来自己招人烦似的,歪着屁股坐到炕沿上,笑得一张大肥脸五官都扭曲了,“他小姑,咱家咋盖了那么大的大瓦房啊?就是老三成亲,也住不过来啊。” 顾清梅依旧不理她,只是手上捏着针,飞快地穿针走线。 李招娣知道自己是把小姑子给得罪苦了,见到她一直冷落自己,也不灰心,再接再厉地说:“他姑,我知道,前段时间,我做的不对,可是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听他三婶说了,等房子盖起来,他三叔一家子和大伯母一家子都会搬进去住去,妳大哥好歹也和妳是亲兄妹,妳连大伯母一家都让住去,怎么也不能厚此薄彼呀。再说了,妳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子侄的面子不是,上次少武跟妳动手,是他不对,回头我就让他给妳磕头认错,妳看怎么样?” 顾清梅越听她说越觉得恶心,猛地丢掉手中的炭条,扭过脸,表情冰冷地瞪着她,“二哥、三哥、四哥,还有二堂哥,这些日子天天都没黑没白地在帮忙盖房子,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大哥呢?他在哪儿?你们一家子,连个砖头都没有帮忙捡过,凭什么搬进去住?” 她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人,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就是死在她男人的手中,她不但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却表现得好像自己欠了她一样。 李招娣没羞没臊地说:“话不是这么说,俗话说得好,血浓于水,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就算是妳对妳大哥不满意,可他也是妳亲大哥。妳如今出息了,能赚钱,就算你养着他又能怎么着?老四这些年,吃的喝的花的,哪一个铜板不是妳给的。都是妳的哥哥,妳也不能太厚此薄彼,这要是说出去,谁不笑话妳?” 顾清梅冷笑道:“谁爱笑话我谁笑话去,反正我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钱是我挣的,我爱让谁搬进去住,就让谁搬进去住。” 从她想盖房子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打算让老大一家占什么便宜。 “好了,别吵了!”顾刘氏掀开门帘子走进来,一脸的不耐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大儿媳妇后,她开口道。“没羞没臊的东西,妳还好意思来找妳小姑子要房子,回去赶紧让老大也去帮帮忙,妳也是,没看老二和老三媳妇天天忙着给做饭吗?也不知道给搭把手!” 李招娣听婆婆这么一说,很明显房子盖好以后会有自己的那一份,心里一高兴,嘴里“哎哎”地答应了几声,扭着大屁股转身走了。 顾清梅见娘又来和稀泥了,不禁沉下脸,“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刘氏语重心长地说:“梅子,妳大哥再不好,那也是妳大哥,将来若是妳出嫁,那就是妳娘家人,妳还小,不知道这里边的厉害,女人家若是没有娘家人,或者娘家兄弟少,可是会被婆家欺负的。” 顾清梅听了娘的话,不禁好笑,她正色看着顾刘氏,认真地问:“娘,您认为,若我将来出嫁,真的遇到麻烦了,几个哥哥里,大哥会为我出头吗?” “呃……”顾刘氏不禁语塞,但是儿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她一直都把儿子不好的责任归咎到大儿媳妇身上,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好过,听了顾清梅的话,本能地就有些不高兴。“我知道妳现在挣钱了,有本事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妳也是我生的,妳大哥就算是再不好,咱们一家子关起门来闹,不准让外人看了热闹去。” 上一次,顾云白的那一巴掌,打得她心寒,而这一次,顾刘氏的这番话同样让她心寒。 谁知顾刘氏的话还没完,“还有,我知道妳现在在外边做生意呢,妳做什么生意我不管,可是妳的几个哥哥们条件都不好,妳不能只妳自己挣钱,就不管旁人的死活了,妳的几个哥哥,都得给他们点股份,不然的话,他们也就白疼妳一场了。” “娘!”顾清梅听到这里,不禁气得小脸儿刷白。“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挣钱只我自己挣了?我早就想好了,我手头的股份,二哥、三哥、四哥都有份,但是大哥……哼……” 她冷哼了一声,“我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他!” “妳……”顾刘氏也被她气到了,闻言铁青着脸道。“这事由不得妳,不就是挣了几个钱吗?妳还真当自己是当家主母了,在这个家里,只要妳一天不出门子,就一天是我说了算!” 顾清梅看着她摔帘子出去的身影,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一双粉拳紧紧地捏着,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 她真是没有想到,平常那么和善的母亲,遇到这种事情,就会是非不分,只会一味的搅混水。 就像前世,自己的亲生母亲偏疼大哥一样。 只因为她在祖父面前得宠一些,又继承了家业,母亲便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大哥见天的出去吃喝嫖赌,不是搞大小明星的肚子,就是输得一文不名,哪一次都是母亲逼着自己出面,给大哥擦屁股,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们仍然对她不满意,只因为他们觉得她抢了大哥的位子。 母亲和大哥一直都认为,公司行政总裁的位子应该是由大哥继承,因为大哥是长子长孙,却不去想,一家那么大的公司,方方面面的问题,怎么可能是一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可以管理好的? 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从来都不想去想前世的死因。 只因为她心知肚明,最想自己死的人,除了大哥,没有旁人。 就在她死掉的三天前,她才跟大哥大吵了一架,因为大哥在赌城输了钱,将名下所有的股份都抵押给了人家,她想赎回,对方却开出一倍的价钱。 她这才和大哥大吵了一架,却被母亲打了耳光,母亲觉得她不孝。 她气急了,便说除非是她死了,否则的话,绝对不会给大哥解决这次的麻烦。 三天后,她便出了事。 她本以为,自己当那一切是一场噩梦,过去就好了,却没想到,穿越到这具身体里,才知道,自己竟然又遇到一个偏疼大哥的母亲。 这个母亲不是不疼她,只是相比较而言,更疼儿子罢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家人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她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家出走,因为在这个宗族为大的社会中,没了宗族的庇佑,她就会像是无主的孤魂。 就好像云深那样,只会被人当成牲口一样的贩卖,欺负。 顾少雅坐在炕上,正在按照她说的样子缝手袋,见她们母女俩吵起来了,忍不住怯怯地说:“梅姑姑,妳别生气了,妳不是说,等明年,就带我去都城赚大钱吗?到时候咱们就会离开这个村子,不是有句话,叫眼不见为净吗?” 顾清梅听她一劝,心头的火气这才消了一点,她认真地看着乖巧的顾少雅,这个丫头,自从住进自己家,便什么活计都抢着做,生怕遭到自己家人的嫌弃。 其实,她也是想离开的吧。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嗓音,“这里是顾云白家吗?” 顾刘氏正在灶台跟前忙活呢,听见有人打听自己的老头子,赶忙起身走了出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肩背褡裢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号坎,外罩红马甲,马甲上边印着一个“驿”字,褡裢上也印着“驿”字。 顾刘氏也认得几个字,知道他是驿馆的信差,赶忙笑着应了,“是是是,是顾云白家。” 年轻男子从褡裢里拿出一封信,不过却没递过来,而是道:“有一封从都城寄来的信,不过对方没付邮资。” 顾刘氏一听是从都城寄来的,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她的二女儿就是嫁到了都城,都好几年了,也没给家里写过信,赶忙问道:“多少钱?” “一两银子!” “好好好!”顾刘氏也没觉得一两银子很贵,赶忙跑回自己屋子里,拿了一两银子出来,从信差的手里把信要了过去,拆开看起来。 结果没看几行字,她的脸色一白,手里的信飘飘扬扬地掉到了地上,再看顾刘氏“咕咚”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娘——”马云裳和方美瑶一看她这副样子,急得不得了,赶忙把顾清梅叫了出来。 顾清梅见到娘这副样子,也懵了,暗道刚刚不过是和娘口角了几句,不至于就把娘给气着了吧? 再说了,刚才明明被骂的那个是自己,就算是要生气,也是自己生气才对。 但是她接下来就看到了顾刘氏脚边的那封信,想了想,把信捡了起来,对云深道:“云深,帮忙把我娘抬进去。” 她吩咐云深帮两个嫂子把娘抬进屋,自己却站在门口把那封信看完了。 其实,信上只写了寥寥的几个字,开头的称谓是二叔,落款是侄清苏,而内容是——云姐儿被夫家重伤,望速来都城探望,晚了,怕见不到面了。 她就觉得心里一沉,她知道自己有个二姐,嫁去了都城,虽然至今还没见过面,但那总是自己的姐姐,和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 这时,就听屋子里响起顾刘氏哭天抢地的声音,“我那可怜的二闺女呀,都是娘不好,娘没用,才让妳受这样的罪呀……” 顾清梅本能地觉得厌烦,她最讨厌这样遇到事情便哭天抢地的人,于是走进东里间,开口道:“娘,妳这又是做什么?二姐受伤了,咱们过去看看就是了,该请郎中的请郎中,该医治的医治,妳就是哭死,又有什么用?” 马云裳扯了扯她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然后对顾少雅道:“小丫,妳快去把大伯母请过来。” 顾少雅飞奔着去了隔壁院子,不一会儿就把顾孙氏给请了过来。 顾刘氏见到大嫂来了,就像离乡背井多年的人见到亲人一般,抱着顾刘氏就哭了起来。 顾清梅一看她光知道哭,也不说话,只得拉了马云裳去了自己的屋子里,“二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云裳坐在炕沿上,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妳伤了头,都不记得了,妳二姐自从嫁去都城,好几年了,也没给人家生个一儿半女的。夫家之前已经打过她几次了,偏她性子倔,也不跟娘家说。再加上记恨祖母给她找的这门亲事,好几年也没跟家里联系。有一次,妳二哥走镖去都城,正好遇到她挨了打,妳二哥就把妳二姐夫的腿给打断了。从那以后消停了些日子,可是等他的腿好了以后,打起妳二姐更变本加厉。再后来,妳二哥去了,妳二姐就不让他进门了。” 顾清梅眯起眼睛,面沉似水地盯着手中的那封信,将上边的内容又看了一遍,就听顾刘氏在东里间扯着嗓子又哭了起来。 顾清梅把顾少雅叫了进来,将那封信递给她,“妳去咱家盖房子的地方,把这封信给妳阳四叔看。” 打发了顾少雅去给四哥送信,她拿出钥匙,把衣箱打开,收拾起包袱。 马云裳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梅子,妳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都城,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顾清梅态度异常坚决地说着,找出一个新缝出来的可以斜挎在身上的帆布包,在里边放了一锭十两重的金子,和手边所有的银两,还有一些铜钱。 马云裳着急地说:“妳就算是要去都城给妳二姐出气,也得等老三、老四回来再说啊。” “我知道,我就是提前把东西收拾出来,省得回头丢三落四的。”顾清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二嫂,妳帮我准备个水囊,再准备点干粮,傍晚的时候我就要走!” “罢了罢了!”马云裳见她态度这么坚决,只得站起身。“我也去收拾收拾,我跟妳一起去!” 顾清梅转眼间就把行李打点好了,然后拿了慕容羽上次给她的另外那两锭金子,去了东里间。 顾刘氏还没哭完呢,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外流着。 “娘,妳别哭了,我去都城,我会把二姐给妳带回来的!” 顾刘氏终于不哭了,她想都不想,马上拒绝道:“妳一个姑娘家家的,瞎跑什么?” 顾清梅却道:“娘,如果二姐真的受伤了,得用人伺候,总不能让两个哥哥伺候她吧?” 顾刘氏听她这么说,顿时有些语塞。 顾清梅把那二十两金子递给她,“娘,这些金子妳收起来,家里盖房子的钱要是不够的话,妳就让清雷哥进城,帮着把金子兑出来。” 顾刘氏看到这两锭黄澄澄的大元宝,被唬了一跳,“梅子,妳……妳这是哪来的这么多金子?” “别问了,赶紧收起来吧。”顾清梅不想把慕容羽给自己钱的事情告诉家里人。 马云裳掀了帘子走出来,“娘,您放心吧,我跟梅子一块儿去,若是二妹妹伤得不重,大堂哥也不会托人送信来,想必是伤得很厉害,有女眷跟着,也好服侍服侍。” 顾刘氏这才不再坚持反对了。 顾清梅道:“听说这里离都城三百多里地呢,三哥和四哥至少得去一个,咱家有三匹马,还有一辆车,都得带着。” 不一会儿,顾家的男人全都回来了,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顾云白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依旧不吭声。 顾清泳不停地破口大骂,直嚷着要打上门去,要二妹夫的命。 顾清阳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娘,您是想让我们把二姐接回来,还是想让我们去看看二姐就回来?” “我……”顾刘氏哆嗦着嘴唇,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 “娘,我们要是去了,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把二姐接回来,二姐必须得跟二姐夫和离才行!不然的话,我们不如不去。去了以后,给二姐出了气,等咱们回来,二姐夫又得变本加厉的打她,那时候,咱们一样帮不上她的忙。” “那就……那就……”顾刘氏把心一横,咬牙道。“那就把你二姐接回来吧,总不能真的不管她,这样下去,她这条小命早晚得交代在那畜生的手里。” “那好,二嫂,三哥,梅子,收拾下东西,咱们一起去都城,把二姐接回来。”顾清阳做了决定。 顾清梅道:“咱们下午动身,你骑一匹马,两匹马拉车,让三哥赶车天黑之前大概能赶出去七、八十里地,都城离这里大概三百多里,明天傍晚差不多就能赶到都城。” “好!”顾清阳点点头,赞同了她的建议。 众人便各自去忙,顾少雅给他们烙了几个大饼,又去杂货铺买了点酱牛肉和猪头肉之类的东西,用油纸包好了,再用干净的白布包起来,给他们带在路上当干粮。 众人又准备了几只装水的葫芦,好在顾云白他们平常下地干活的时候,总会带个水葫芦喝水,家里倒是不缺这些东西。 申时初,地上的暑气不那么厉害了,众人开始动身,顾清阳骑了一匹马,顾清泳赶着马车,顾清梅和马云裳坐在车里,一路往都城的方向行去。 都城到郁城之间,有四五个小镇子。 天黑之前,众人便在途经的小镇子上找了家客栈歇息。 这间客栈一共有两层,楼下是大堂,楼上是客房。 环境还算干净。 顾清梅等人住进来之后,天色已经晚了,伙计出去,把幌子挑了进来,上了门板,开始打烊。 四个人要了热水,轮流着洗了个澡,因为厨房已经封了灶了,所以几个人把从家里带来的吃食全都拿了出来,坐在顾清梅和马云裳房间里慢慢地吃着。 顾清梅压根就吃不进去,这一路上颠得她都快把胃吐出来了,只跟店小二要了几个在井里沁过的甜瓜,勉强吃了几口。 几个人饭还没吃完,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不久,马蹄声在楼下止住。 接着,楼下响起拍门声。 顾清梅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便走到窗子跟前,打开窗子向楼下看去。 就见楼下停着十几匹骏马,马上的骑士们身上穿的衣裳眼熟得很,其中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男子,刚刚从马上跳下去。 ☆、第五十七章 可怕的缘分 顾清梅的手上刚好捏着一颗花生米,她随手就把花生米向那人丢了过去。 那人却身手敏捷地闪开,随即抬起头来,锐利的眸子挟着一股杀气望了过来,看见她后,那人本能地一愣。 “妳怎么在这里?”慕容羽大声问。 “你上来再说!”顾清梅见外边有不少蚊子,一直在往屋子里跑,赶忙把窗子关上。 屋子里的众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心中全都在想一个问题,这样也能让她遇到慕容羽,这到底得是什么样子的缘分啊? 楼下砸门的动静更大了,不一会儿就把已经歇下的掌柜的给砸了起来。 掌柜的本来想说已经打烊了的,但是一看这些人身上全都带着武器,而且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也不敢再说什么,点头哈腰地给众人安排房间。 慕容羽却径自上了二楼,来到顾清梅的屋子,一看屋子里这么多人,不禁又是一愣,“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这是去哪里?” 顾清梅看他身上风尘仆仆的,衣裳早就汗湿得能拧出水来了,赶忙道:“我二姐嫁到都城,出了点事,我们过去瞧瞧。你把外衫先脱了,洗把脸凉快凉快,一会儿再去洗个澡。你已经办完事了?要回郁城吗?” “嗯!”慕容羽应了一声,却没跟她解释自己到底去做了什么,也没打算告诉她,自己去了哪里,只是在她的服侍下,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穿了一袭黑色的中衣。 房间门口摆着个竹制的盆架,上边有木盆,旁边有两个木桶,一个木桶里是干净的清水,另一个木桶里是用过的脏水。 顾清梅给他打了些清水,他洗了把脸,然后坐了下来。 他星夜兼程地往郁城赶,就是为了想早点见到她。 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能在这个地方遇见她。 马云裳赶忙站起身,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 顾清阳十分善解人意地递给他一把折扇,他接过来打开,啪啦啪啦地扇了起来。 他的肤色本来就有些黑,此时看起来黑里透红的,很明显是经过了长途奔波。 顾清梅有些心疼,开口问道:“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点点头,看到桌子上有大饼牛肉,便放下手中的折扇,很随意地拿起一块大饼,卷了几片牛肉,张嘴就吃。 他在顾家蹭饭已经成了习惯,倒是一点都不拘束。 顾清梅随手拿起那把折扇,帮他打着扇子,突然开口问道:“对了,江韶远把你外祖母接走了!” 话音未落,就见慕容羽表情奇怪地抬手捶起胸口。 马云裳赶忙给他倒了杯茶。 他喝了口水,把嘴里那口大饼卷牛肉咽了下去,面容有些尴尬地瞅着顾清梅,“那个……我不是故意瞒着妳的,我外祖母说,想看看妳四哥。” 顾清梅似笑非笑地说:“我又没说什么,你用得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吗?” 慕容羽讪讪地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啃着手中的大饼卷牛肉。 随风安置好行李,从外边走进来,“大少爷,天字一号房,已经安排好了。” “嗯!”慕容羽轻轻地应了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道。“让厨房给熬一锅绿豆汤,大家祛祛暑气。” 随风答应了一声,出去找店小二。 慕容羽扭脸看着顾清梅,“你们会在都城留多久?” “不知道!”顾清梅摇头道。“我二姐被夫家打伤了,要是伤势不严重的话,很快就会回去。但是若是伤势严重的话,就不好说了。” 慕容羽的眉头顿时就紧紧地拧了起来,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三口两口地把手里的大饼卷牛肉塞进嘴里。 顾清梅道:“你吃慢点,吃这么快,回头该胃疼了。” “没事,我回房间去洗个澡,你们早点歇着吧。”慕容羽来如风,去也如风,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顾清阳也站起身,“二嫂,梅子,我们也先回房去睡了,要是有什么动静,妳们就大声喊。” 马云裳笑道:“知道了,你们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卯时初刻就上路。” 顾清阳和顾清泳表示知道了,然后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清梅和马云裳便漱了漱口,躺到床上休息了。 转天天还没亮,众人就爬了起来。 因为夏天的时候,一般的客人都是早早地就上路,客栈里的人也形成了习惯,厨房里的厨子都是寅时初就起床开始给客人们准备早饭。 顾清梅等人下了楼,就见楼下的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慕容羽和随风两个人占了一张桌子,见他们下来,慕容羽冲他们微微一笑。 随风赶忙站起来,捧着面前的粥碗去跟别的侍卫一起坐了。 顾清梅等人走过来,和他坐了一张桌子。 顾清泳把小二叫来,让小二给上了早点,早点很简单,芝麻烧饼和小米粥,外带一碟子小咸菜。 慕容羽开口道:“我跟你们一起去都城!” “不用了!”顾清梅微微地皱了下眉头,本能地不太喜欢让他完全地参与自己的生活,毕竟她现在和他八字都没一撇呢。 慕容羽看着她,淡然一笑,他已经做的决定,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众人吃过早点,便一起上路了。 巳时末的时候,众人找了家客栈歇脚,等到了申时重新上路,在傍晚时分,来到了都城。 都城高耸的城墙,仿佛见不到顶端一般,深灰色的石墙,有种高耸入云的恢弘气势。 单是城门,便有半尺多厚,上边钉满了敲打得十分平整的铁板。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吊桥也高高地吊了起来。 不过随风大声一喊,不一会儿,吊桥就落了下来。 城门口一队十二个守门官,全都冲着慕容羽点头哈腰的。 为首的一个笑道:“慕容大公子不是跟皇上去皇家园林避暑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没人回答他们的问题,随风很随意地丢过去一个钱袋,沉声道:“几位辛苦了,这是我家少爷赏你们喝酒的!” 那几个城门官顿时便对慕容羽千恩万谢的,都知道慕容羽出手大方,平常进出城门的时候,都会随手赏他们些银两,而且每次最少也是十几二十两,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在关闭城门的情况下,还放他进来,毕竟拿人手短。 进了城门之后,慕容羽对顾清阳道:“天色还早,我先带你们去我自己的别院,安置下来以后,再去找你二姐。” 顾清阳想了想,已经欠了他的人情,也不怕多欠一次,于是欣然道:“既然如此,多谢了!” 慕容羽于是带着他们来到都城外城西南边的一片住宅区,都城是分为内城和外城的,只有官员和有爵位的王爷之流才有资格住进内城,内城所有的宅子都是皇家所有,是赏给这些官员们住的。 而外城才是百姓居住的地方,外城的西南角,有不少整齐的小院落,有一些是城里的殷实之家的居所,也有一些是富家公子的外宅。 慕容羽将他们带到一个名叫二条胡同的地方,停到一扇黑漆大门跟前,随风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十六、七的少年跑来开门了。 看见随风和慕容羽,他兴奋得大叫,“少爷,大哥,你们回来了!” 这个少年名叫随意,是随风的亲弟弟,平常就负责在这里看宅子,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父亲昔日为了保护慕容羽而丧命,而他们兄弟的母亲春妈妈又是自己的乳娘,所以慕容羽对他们兄弟二人格外不同。 随意的性格也活泼,不像随风似的,总是沉默寡言的装酷。 慕容羽下马,带着顾家兄妹走了进去。 这里只有一重院落,后边带个倒座和一个小后院,可以晾凉衣裳什么的。 迎面是三间大瓦房,两侧也各有三间厢房,天井十分宽敞,院子中间还种了一棵桃树,此时桃花已谢,尚未做果,只有浓绿的叶子,在形状优美的枝桠上茂密地绽放。 慕容羽将众人带进正厅,请他们坐下,自己也坐到正坐,随意给众人端上茶水,慕容羽喝了一杯茶,这才对随意道:“随意,去买些现成的酒菜回来,这几位客人暂时住在咱们这,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帮我照顾好他们。” “是!”随意虽然性情活泼,但是对于他的命令,一向都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的。 等他离开后,慕容羽对顾清阳道:“你们暂时住在这里,我留下两个人给你们差遣,若是有什么事情,随时让他们去家里找我就是。” 顾清阳冲他一抱拳,“多谢!不过我想,还是快些去看我二姐。” “也好!我跟你们一起去!”慕容羽说着站起身,摆明了想当狗皮膏药。 顾清阳略一思忖,开口道:“慕容少爷,这……不太方便吧?” 他攸地冷笑了一声,“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二姐不是被夫家打了吗?我倒想看看你二姐的夫家是怎样的厉害人物!” 说着,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顾清梅,若出事的人不是这女人的亲姐姐,他才懒得管这闲事呢,他只是想替她出头而已,那家人打了她的二姐,欺负的是顾家人,那就如同打了她一样。 而且,这里可是都城,便是路边卖菜的,也都跟各个王府和官宦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几个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人? 顾清泳却很识时务地说:“老三,慕容公子也是好意,你就别推辞了,而且咱们在都城里两眼一抹黑,哪里都不认识,有慕容公子领路,也能快点找到云儿。” 要说兄弟姐妹里,顾清泳最关心的,便是这个二妹妹,因为顾清云和他乃是龙凤胎,虽说没有那些传说中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什么的,但是二人从小感情就特别好。 顾清阳看二哥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拒绝,于是众人一窝蜂似的按照顾清阳说的地址来到王府后大街。 内城中有一条王府大街,住的都是王爷,爵位最小的也是个郡王,在这些王府的后边,有一条街道,名字就叫王府后大街,王府后大街和王府大街不一样,住的不是达官贵人,而是各个王府的家奴,一般成了亲有了家眷的,府里都会给安置在这里。 所以这里到处都是小而整齐的四合院,通常这种地方,都被称为群房。 众人打听了半天,才在一条深巷里找到顾清梅的二姐家,敲开院门后,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大约五十几岁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身上穿着深灰色的袄裙,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众人,“你们找谁啊?” 想当初,顾家二姐出嫁的时候,是顾清雷和顾清泳亲自送过来的,所以认得这个老太婆,见到是她,顾清泳抱了抱拳,皮笑肉不笑地说:“亲家母,我是顾家老三,您还认得我吗?” 这老太婆顿时就有些慌乱起来,因为操劳过度而过度衰老的面容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哎呦,是亲家大侄儿呀,你怎么来了?” 顾清泳笑道:“我们到都城来做些生意,所以特地来看看我二妹。” 老太太赶忙掩饰道:“那什么,她病了!” “病了?”顾清泳闻言唇角扯出一抹嘲讽。“既然是病了,我们更得看看她了。” “她得的是伤寒,会传染的。”老太太闻言,故意堵着门口不让进。 “若是伤寒,我正好认得一位太医,治伤寒很拿手!”慕容羽突然开口道。“随风,拿我的牌子,去太医院,把陆太医请来!” 老太太赶忙阻止,“不不不,不敢劳动大爷,已经给她请了郎中了,也吃了药了,就快好了……” “哼!”慕容羽冷哼了一声。“妳家媳妇的兄妹姐妹来了,妳这当婆婆的却拦着不让进,到底是怎么回事?依我看,肯定有鬼,是不是妳的儿媳妇已经被妳虐待死了,妳交不出人来,所以才不敢让他们见面。” “没……没有的事……”那老太太见到他气质出众,仪表不凡,尤其身上的衣裳料子,那可是贡品,她在廉亲王府的浣洗房,整天跟衣裳打交道,自然认识这料子,心知此人是个大人物,心中早就慌得要命,两条腿也在不住地哆嗦,但仍然挣扎着否认。 不过慕容羽怎么能相信她的这番话,随手一挥,“来人,把她给我架开!” 马上有两个侍卫走过去,一脚把只开了一扇的院门踹开,然后如狼似虎地把那老太太给揪到了一旁。 “哎呦,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强盗来了啊,快点报官啊,我们家可是廉亲王家的家奴,你们就不怕我告诉王妃,回头让王爷治你们的罪吗?” 慕容羽听到“廉亲王”三个字,眸光攸地一沉,身上竟然起了一股肃杀的严厉,猛然间,四周的温度都仿佛被降低了,他恶狠狠地瞪住哪婆子,声音冰冷得就像是刮骨的寒刀,“那妳记得告诉妳的主子,我的名字叫慕容羽!” 那婆子听到“慕容羽”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仿佛石头一样呆在那里,满脸的恐惧神情。 慕容羽睨了一眼顾清阳等人,沉声道:“快去找人!” 顾清阳也无暇思索他痛廉亲王有什么过节,闻言,赶忙闯进屋子里,突然,马云裳的声音从一间耳房里传了出来,“找到了,在这里!” 众人赶忙闯了进去,就见这是一间十分低矮的房间,平常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一张铺着稻草的火炕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因为鼻青脸肿而辨别不太清楚模样的女子。 女子的手上和腿上全都打着夹板,眉骨高肿,好在都上了药,头上也裹了白布,似是受了不轻的伤,整个人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看到家中的亲人突然出现,顾清云的眼角顿时便湿了。 “清云——”顾清泳看到龙凤胎的妹妹被人打成了这副模样,“嗷”的一嗓子就冲了出去,在院子里找到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瘸腿男子,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就是一顿老拳。 “快来人啊,杀人啦——”那老太太见到宝贝儿子挨打了,赶忙嚎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群手上拎着棍棒的家丁出现在这个院子里,他们在这左邻右舍的住着,又都在一个王府里做事,多少都有些交情,听了声音顿时就都冲了过来打算帮忙。 慕容羽此时也看到顾家二姐的那副悲惨的样子,于是跟着顾清泳便走了出来,见到顾清泳找到罪魁祸首就揍,心里难免对他有些赏识。 看到被老太太叫进来的这些帮手,他不过冷冷一笑,声音冰冷地说:“随风,让他们悠着点,别出人命!” 随风闻言,马上一挥手,他们此行带了十二名侍卫,见到老大发话了,全都冲过去,同那些家丁们打成了一团,他们都是身上有功夫的,这些手上只有蛮力的家丁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揍得全都找不着北了,一个个的躺在地上,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 那老太太吓的,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连连给慕容羽磕头,“慕容大少爷,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我那儿媳妇,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她……她不孝敬我,我儿子才教训她的。而且她都进门六年了,连个蛋都没给我儿子下过,我们老王家就这么一棵独苗,这不是要绝后吗?” “什么都别说了!”顾清阳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神冰冷地瞪着这老太太,对于顾清泳正在殴打二姐夫的行为视若无睹。“让妳儿子马上写一封和离书!” “这……这怎么能行呢?”老太太马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我们家也不富裕,娶个儿媳妇不容易,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却连个蛋都没下,就把她给休了,这……我们家多亏呀。” 顾清阳冷笑道:“妳听着,不是让妳儿子休了她,而是和离,妳若不愿意,我今儿就让妳别说孙子,连儿子都看不见了!” “你你你……亲家公子,你可不能这么做呀,这……咱们夙夜王朝的律法也没规定,夫家教训儿媳妇需要偿命的呀。” 顾清梅凝眸望着这个陌生的二姐,沉声道:“二姐,事已至此,我只想讨妳一句话,这个男人,妳还想不想要?”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她从前生活在现代,不晓得见过多少这样的案例,女人被男人虐打,若是有人为女人出头,打抱不平什么的,反而会遭到女人的责骂和埋怨。 她不知道二姐是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二姐到底想不想让娘家人替她出这个头,所以她必须问清楚,她不想到时候自己为二姐出了头,却落得埋怨。 却见顾清云目光绝望地冲她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地说:“我想回家。” “好!”顾清梅答应了一声,转身从屋子里走了出去。“二哥,别打了!” 顾清泳现在对这个小妹十分尊重,听到她的声音,终于停下手,不过还是狠狠地啐了他二妹夫一口,然后对顾清梅道:“梅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清梅突然笑起来,“这位是亲家母是吧?我也没见过,今儿这事吧,我看是误会。不过我二姐伤成那副样子,你们也看见了,不如今儿就让我们把我二姐接走。这件事情,咱们回头再说,您看怎么样?” “梅子!”听了她的话,顾清阳和顾清泳都不悦地皱起眉头,不明白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顾清梅却笑颜如花地瞥了两个哥哥一眼,冲二人使了个眼色,语重心长地说:“三哥、四哥,如今二姐伤成那副样子,你们就算把二姐夫杀了,她的伤也好不了,依我看,为今之计,是先把二姐接走治伤。” 兄弟二人收到她的示意,同时意识到她心里打着旁的主意,于是不再开口。 顾清梅指挥道:“拆副门板,把我二姐抬走!” 众人果然如她所说,手脚麻利地拆了副门板,然后把重伤的顾清云抬上了马车,带回慕容羽的别院,众人刚到不久,一个年纪同慕容羽差不多的年轻男子便拎了个药箱走了进来。 这男子的长相异常滑稽,一张小圆脸,脸上的五官仿佛都挤在了一起,皱得好像个包子似的,而且身材也矮胖矮胖的。 他的名字叫陆泽深,家中世代行医,不久前刚刚加入太医院,和慕容羽等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因为他模样怪异,小时候在书院念书的时候,没少让人欺负,偏偏慕容羽等人就喜欢护着他,然后逗着他玩。 离开王家的时候,慕容羽便派了人去找他。 进来之后,他无视旁人,笑眯眯地看着慕容羽,“慕容大少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玩,慕容羽一看见他就笑了,然后伸手指着里间屋道。“里边有个病人,你进去给瞧瞧。” 陆泽深依言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他暴跳如雷的嗓音,“我日他大爷的,这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下的狠手?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也下得去手,老子非把他阉了不可。赶紧的,打盆热水来,再拿条干净的毛巾,还有干净的细白布和烧酒。” 众人顿时行动起来,顾清泳忙着去打水、烧水,随风帮忙去找细白布。 随后,陆泽深道:“全都出去,留个女眷在这打下手就行。” 众人全都走了出去,马云裳把顾清梅打发出去,自己则留下。 顾清梅来到外边的客厅中,看到桌子上摆着随意买来的吃食,于是自行去打水洗了把手,便坐到桌子旁边,拿了大饼卷了牛肉来吃,每一口都是狠狠地咬下,然后用力地咀嚼。 顾清阳坐到她身边,清冷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略显凶狠的表情,开口问道:“妳刚才为什么拦着,不让三哥把那个人渣打死?” “打死他,太便宜了!”顾清梅笑的阴测测的,有种异样的诡谲感,看着,就像阎王殿里的阎君塑像一般。 顾清阳本能地意识到,她似乎在筹谋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忍不住追问:“妳到底想怎么做?” 顾清梅用力地咽下一口大饼卷牛肉,然后嘲讽地笑道:“他们不就是因为二姐不能生孩子,用七出的罪名压制着二姐,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吗?我要是不帮二姐报这个仇,我就不姓顾!” 但是顾清阳还是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不止他不明白,这个屋子里所有的男人都不明白。 可是她不说,别人也不能逼她,只能由着她,看着她一口一口,好像在咬别人的肉一般,把大饼卷牛肉吃进肚子里。 随意又给端上来一瓦罐小米粥,顾清梅自顾自地盛了一碗,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旁人都有些没胃口,毕竟今天这件事情的确有些气人,所有的人都没想到顾清梅的二姐会伤得那么厉害。 顾清梅喝完小米粥,开口道:“三哥、四哥,二姐的事情是大堂哥给报的信,无论如何也得谢谢他,明儿咱们买点东西,去看看他。” 顾清阳俊朗的脸孔上蒙着一层阴翳,不过还是点头道:“也好!” 然后扭头看着顾清泳道。“三哥,你认得大堂哥家吗?” 顾清泳摇了摇头,“我也没来过,不认识,他入赘以后就跟家里没来往了,不过上次给二妹送亲,听清雷念叨过,他家医馆的名字好像叫怀仁医馆。” 顾清阳道:“有了名字便好找了,明儿打听打听。” 顾清梅起身看向慕容羽,“你跟我来,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慕容羽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同她来到西里间,西里间是间书房,门口一张罗汉床,靠窗的地方是张书桌。 顾清梅贴近他的身躯,他摸不清她的心思,心头猛地一跳,还以为她是想主动投怀送抱,心中正在得意,却见她踮起脚尖,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这郎中可信得过?” 他惊异地瞥了她一眼,“妳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若他信得过,必定是你的心腹,你和四皇子这票人有了病,必定会找他。可若他信得过,怎会没有发觉四皇子妃的百和香中有问题?” 他闻言,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你可就冤枉他了,他的确是我们的心腹,四皇子妃的病也一直都是他在调理,但是那百和香的事情,的确不是他的责任。只因他儿时生病,一场高热之后,鼻子就失了嗅觉,什么味道都闻不见。”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顾清梅说着,转身想要出去。 但慕容羽却分明存了旁的心思,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便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这次换成了他在她的耳边低语,“急什么?这么多天没见我,妳都不想我?” 话音未落,只觉腰间的嫩肉已经落入两根纤纤玉指中,他顿时疼得直吸气,接着,脚面上又挨了一脚。 只见怀中佳人一脸娇嗔地瞪着他,微红的粉面,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被她从怀中挣脱了出去。 她转身跑到门口,忽而又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呲牙咧嘴,一脸郁卒表情的他,得意地抿起嘴唇,掀起用上好的妆花缎子做的门帘子走了出去。 慕容羽只能收起心中的欲火,跟着她走了出来,心中,满是对她的宠溺。 若她只知投怀送抱,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他反而不会看上她,因为他身边到处都是那样的女子。 过了好一会儿,陆泽深才从里间屋出来,随风端了水给他洗手,他洗了手,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憨声憨气地说:“手脚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虽然都经过复位和上药,但是那药是小老百姓用的一般的药,效果太差,就算是养上两三个月都未必能养好,我已经给她换了上好的接骨膏,七天之后,骨头就能长好,至于身上的伤也都给她换了活血祛瘀的药膏。不过她受了些内伤,得好生休养。我给她吃了一颗专门治内伤的药丸,今儿来得急,也没带别的药,等我明天一早再给她送草药来。” 顾清阳起身,冲他深深一揖,面色诚恳地说:“多谢!” 陆泽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然后接过随意递来的茶,“不谢不谢,此乃医者本分。” 顾清梅也笑吟吟地站了起来,一张清秀的脸孔上却挂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笑容,她步履款款,走到陆泽深面前,“这位大人,可否请你帮我二姐把个脉,看看她的身子是否不利于生养。” 陆泽深道:“我刚才已经帮她把脉了,她就是有些外伤,身子倒还好,也没什么宫寒之症,按理说怀孕生子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如此!”顾清梅突然笑颜如花,眼角眉梢止不住地横生出一股媚态。“这位大人的医术想来十分了得。” 陆泽深当她这一夸奖,顿时有些翘了尾巴,得意洋洋地说:“我家十代行医,都在太医院行走,论医术,还没有几人敢和我比拟。” “那小女子想同大人讨一味药!”她原本澄净如冰水的眸子,此时看起来却隐晦难懂,令人摸不清心思。 陆泽深不解地问:“妳想要什么药?” 顾清梅阴测测地笑起来,周遭的温度瞬间随着她的笑容而变低,“我想要一味,可以使男子不孕的药!” “啊?”不止是陆泽深,屋子里所有的男人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全用不可思议……哦不,应该是恐惧的眼神看着她,不解她要这么可怕的东西做什么。 却见顾清梅再笑,笑容依旧低沉,眸光闪烁中,她低低地开口:“若是大人没有,便是那种可以使男子不能成事的药也行!” 慕容羽终于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妳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顾清梅微微地扬起下巴,姿态凛然中带着一种只有上位者才会拥有的决绝态度,“我二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遭人虐打,女人生不出孩子,毛病未必是出在女人身上!” “哦?”陆泽深从未听旁人说过这样的言论,不禁忍不住好奇地问。“何以见得?” 顾清梅笑道:“天生万物,必得先有种子,种子落地,才能生根发芽。男子便如同那种子,女子如同那地,若是种子有问题,无论是多好的地,也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陆泽深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位姑娘的见识非凡,在下也是这般认为,只可惜世人愚昧,只是一味地将不能生养的责任归咎在女子的身上,实在也是有失公允。” “那么……”顾清梅笑吟吟地望着他。“不知大人可否赐药?” “这……”陆泽深有些不明白了。“既然妳已经确定妳二姐没有毛病,毛病肯定是出在男子身上,又要这药来做什么呢?” “只是为了加一层保险罢了。”顾清梅淡淡地说。“还望大人赐药,来日定当厚谢大人!” 陆泽深忍不住扭头看向慕容羽。 却见慕容羽笑的异常开心的样子,“给她吧!我倒想瞧瞧,她想搞什么鬼?” “这药我手头也没有现成的,得回去现配,配好了再给妳拿来。”陆泽深只得答应了她的条件。 “多谢大人!”顾清梅曲膝下拜,然后走去东里间,探望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二姐。 顾清云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见到马云裳,正在轻声啜泣,马云裳不住地安慰她。 马云裳过门的时候,顾清云尚未出嫁,二人一度相处得不错。 “二姐!”顾清梅轻声同她打招呼,便见到一双泪盈于睫的明眸望了过来。 虽然此时,这张脸孔鼻青脸肿的,却仍能看出脸孔的主人有一张多么风华绝代的脸孔。 说起来,顾云白和顾刘氏这对夫妻,顾云白要比顾刘氏长得好多了,而顾清云便是像了父亲,有一种如海棠盛开的艳丽。 反而是顾清梅生得像母亲,最多只能算是清秀而已。 “梅子……”顾清云审视地看着顾清梅,脸上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都长这么大了!” 顾清梅觉得二姐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怜爱,不禁笑道:“二姐,妳好好养伤,这件事我会给妳做主,咱家的人,不会叫旁人白白地欺负。” 顾清云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抹惊恐,“梅子,妳千万别乱来,我那婆婆虽然只是在廉亲王府里负责浆洗衣裳,但是若是惹急了她,在管家娘子面前说些坏话,怕是会给家中爹娘惹来是非。” 顾清梅见她伤成这样,竟然还惦记家中的二老,很显然是个孝顺的,于是笑道:“二姐,妳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二嫂,我不太会照顾人,还要劳烦妳好生照顾二姐。” 马云裳知晓她最近的心思都放在赚钱上了,平常在家也从来都不操持家事,于是笑道:“知道了,不过二妹妹伤得不轻,还得妳这个财主拿些钱来给她买些补品。” 顾清梅莞尔,“瞧二嫂说得什么话?也不知道咱俩现在谁才是财主,妳有那个三百亩的小庄子,还敢跟我哭穷。” 姑嫂二人玩笑了几句,顾清梅看二姐泱泱的,似是要睡的样子,便转身走了出去。 慕容羽看天色差不多了,再不走的话就该宵禁了,于是叮嘱了随意好生照顾众人,又给他们留下两名侍卫,供他们差遣,这才和陆泽深一起离开。 倒不是他真的想离开,只是离家月余,多少惦记爹娘,所以想回去看看。 因为这里用的是木制的床榻,而不是火炕,一张床上只能睡两个人,所以顾家兄妹稍微商量了一下。正房的东里间让马云裳和顾清云住了,西里间则让顾清梅住了,至于顾清阳和顾清泳,则和两名侍卫一起住到东厢房,随意则一直都住在门房里。 众人赶了这两天路,都有些累了,冲了凉以后,便各自歇下来。 却说慕容羽回到家中,进了深宅大院的院门,因为天色已经晚了,便没有去给爹娘请安,而是径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在嘉郡王府的内院,一个独立的院落中,三间正房,两边一边一个跨院,不过却没有厢房。 他平常都是独自一个人住在正房,东跨院则住着他那些小妾,西跨院则住着这个院子里一些做活的丫鬟。 往常这个时间,早就应该关门上锁了,可是今天却院门大开着,守门的婆子坐在院门口,靠着墙正在打盹,呼噜声震天。 他也没搭理那婆子,径自迈步走了进去,却见到本应没有人的正房客厅中灯火通明。 俊朗的眉头情不自禁地便拧了起来,他的脚步一顿,但还是走到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正中央的主位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太,身上穿绸裹缎,满脸威严,一张保养得又白又嫩的脸上皱纹横生,她就是嘉郡王妃,这个家的当家主母。 在老太太身后站着一个五十几岁的妇人,是管家婆子的打扮,此人名叫恵茹,人称恵大奶奶,乃是嘉郡王妃身边最得力的管家婆子。 另一边则站着个十七、八岁,一脸精明相的丫头,是恵茹的孙女,名叫玉楼,如今也在伺候嘉郡王妃。 两边的下首分别坐了一对四十岁刚出头的中年男女,那男子的模样同慕容羽有七成相似,他们便是慕容羽的亲生爹娘。 “你还知道回来!”见到他走进来,嘉郡王妃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慕容羽漫不经心地给她施了个礼,又给自己的爹娘施了个礼,口中道:“祖母这话孙儿就不懂了,这里是孙儿的家,孙儿为什么不知道回来?” “哼!”嘉郡王妃恼火地说。“我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平民女子最近走得很近?” 慕容羽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祖母是听谁说的?我在外边的一举一动祖母都这么清楚,莫非是在我身边安插了耳报神?” 嘉郡王妃闻言一滞,不过仍然语重心长地说:“羽哥儿,祖母也是为了你好,若你是看上那女子,便收了房也没关系,只是你得记得,你是有婚约的人,多少也得顾着点廉亲王府的面子,少要胡搞瞎搞。” 慕容羽好笑地瞥着她,“祖母深夜不睡觉,等在孙儿这里,就是为了跟孙儿说这番话吗?” 嘉郡王妃的脸色旋即一黑,“我听说你早就进城了,却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你干吗去了?” “祖母,男人的事,您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事事都过问了。也就是在咱们家,我敬您是长辈,才不说什么,您若是在宫里,怕是得被呵斥一声后宫不得干政了。” “你……”嘉郡王妃恼得顿时就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他,哆嗦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慕容羽自顾自地解开腰带,“祖母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回去歇了吧,孙儿累了一天,也该洗洗睡了。” 说着他走到门口,大声喊道:“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爷回来也不知道给爷上杯茶,再把洗澡水备好,哪天爷生气了,非把妳们都拉去卖了不可!” 嘉郡王妃见他如此不服管,把怒火撒到庶出的儿子和儿媳身上,“你们两个养的好儿子!” 慕容辉夫妇低眉顺眼地站起来,也不分辨,只是诺诺道:“母亲教训得是!” “哼!你们就纵容他吧,等哪天惹下来塌天的祸,我看你们怎么办?”嘉郡王妃见慕容羽完全无视自己,气得起身就往外走,她身后的管家婆子和丫鬟赶忙上前搀扶住她。 等她离开,江氏夫人才一脸怨怼地开口道:“羽儿,你也不要太忤逆你祖母了,传出去惹人笑话。” 慕容羽看向自己娘亲时,身上那股子嚣张的气焰顿时就收敛起来,声音温柔地说:“娘,您身子不好,干吗还陪着那老妖婆胡闹?” 江氏被他逗笑了,“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你祖母?” 一旁,慕容辉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听到父亲问及顾清梅,慕容羽又换上了严肃的神情,扭过头,直直地望着父亲的眼睛,声音坚定地说:“我要娶她!” “你要娶她?”慕容辉听到他的答案,不禁吃了一惊。“不过是个平民的女子,而且爹娘还都是咱家的佃户,你若是娶了她,岂非是叫旁人耻笑?” “我又没说现在娶她!”慕容羽淡淡地说。“一直以来都帮咱押镖的顾清唐是她二哥,她四哥是乡试的头名解元,文武双全,就连四皇子都很赏识他,如今已经和晓萌订了亲。还有一个堂兄,武艺不错,今年会去参加武举考试。” 慕容辉这才停止了自己的质疑,但仍然略带愁容地说:“可是你别忘了,你与廉亲王家的西华郡主还是有婚约的。” “哼!”慕容羽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异常冷酷。“她敢嫁,我敢娶,就怕廉亲王舍不得!” “唉……”慕容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才是那个当爹的,但是在某些方面,却着实不如这个儿子。 反而是江氏,对此抱着乐观的态度,“好了,老爷,你就别替儿子担心了,妹妹给我写的信中,可是大大地夸了一番那姑娘呢,说那姑娘足智多谋,杀伐决断,还会打理庶务。更别提晓萌就要嫁给那姑娘的哥哥,日后咱们可是两亲家呢,若是哥哥娶了晓萌,羽儿又取了那姑娘,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反正西华郡主我是不喜欢的,我支持儿子。” 慕容辉忍不住宠溺地瞪了她一眼,“儿子就是被妳宠坏的!再说了,妳又没见过那姑娘,妳怎么就知道那姑娘一定好?” “什么叫儿子是被我宠坏的?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养的!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只要儿子喜欢的,我就喜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那嫡母似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天天瞎折腾。” “不许胡说!”慕容辉紧张兮兮地说。“当心被母亲知道,回头对妳用家法。” 眼瞅着这老两口在自己的屋子里要吵起来,慕容羽忍不住好笑地把他们推出了门,“爹,娘,你们要吵回屋去吵,我怪累的,洗个澡该睡了。” 老两口只得很没面子地被儿子给赶了出去。 不一会儿,四个身穿姨娘服色,打扮得十分标致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这四个人都是他的小妾。 “爷……”身穿桃红色衫裙的唐姨娘一脸媚笑地走了过来,抬手想要去挽他的胳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容羽厌烦地板起脸孔,“别碰我!” 唐姨娘被他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不过却没退开,只是笑吟吟地开口道:“是谁惹了爷生气?爷告诉我,我去骂他!” 慕容羽转身进了内室,只留下冰冷的声音,“出去!” 四个小妾面面相觑了一下,全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纷纷走了出去。 两个粗使的婆子给慕容羽打了洗澡水,他泡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便早早地上床歇了。 一夜无话,转天起来,一大早,陆泽深就来到别院,还带了很多药来,马云裳连声道着谢,把药接了过去,然后便去忙着煎药了。 ☆、第五十八章 方三公子 顾清梅笑着问道:“陆太医,不知道这些药,需要多少钱?” 谁知道陆泽深听了她的问题,包子脸一绷,以一种极为严肃的神情道:“妳这是在打我的脸吗?多少钱跟妳又有什么关系?我自然会找慕容羽要!” 顾清梅顿时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赔笑道:“但车马费总是要给的,不能让您如此奔波劳碌。” 就见陆泽深气呼呼地说:“妳要是非给钱,那我以后就不来了,妳想要的那种药我也不给了!” 顾清梅听他这么一说,只能笑道:“倒是我唐突了,得罪了先生!” 陆泽深的神情这才缓和一点,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十分慎重地说:“姑娘,这药我可给妳了,妳悠着点用,此药乃是灰色粉末,最好是掺到别的汤药里,才不易被人察觉。” 顾清梅接过来,神秘地一笑,“多谢先生,来日先生若有事差遣,小女子定会鼎力相助。” 陆泽深的那张包子脸笑的又多了几个褶子,进屋给顾清云把了把脉后,表示顾清云的状况很稳定。 顾清梅又向他打听了一下,二姐应该吃些什么补品才好,这才将他送走。 才把陆泽深送走,慕容羽的一名侍卫来了,跟顾清梅道:“顾姑娘,随风大哥要我转告妳,我家少爷今天来不了了,太子请他去喝酒,要您自便,等我家少爷得空就会来看妳。” 顾清梅同他道了谢,将他送走,然后便和二哥、三哥出了门,打算买些东西去看大堂哥。 众人在布庄买了两匹上好的绸缎,又买了四色糕点,顾清梅还去首饰铺买了一套银头面,这才坐着马车来到怀仁医馆。 怀仁医馆坐落在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上,离王府后大街挺近的。 兄妹三人下了车,抱着礼物走了进去,就见到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岁的郎中坐在桌子后边,闭着眼睛正在给人诊脉。 一个身穿青布小褂的学徒迎过来,“请问几位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顾清泳没搭理他,而是大咧咧地走到那郎中面前,语带调侃地说:“大堂哥,好久不见了!” 那郎中听到他的声音,猛地睁开双眼,看到他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是泳哥儿啊,你略等等,我给病人开了方子,咱们再说话。” 他说着,赶忙拿起笔来,刷刷点点地写了一张药方递给病人,“去抓药吧!” 然后才站起身,瞄了一眼站在顾清泳身后的顾清阳和顾清梅,叫过那个负责招呼病人的小伙计,开口道:“去后院把老太爷请来给病人看病,我这来了几位亲戚。” 说完,他对顾清泳道:“泳哥儿,走吧,跟我到后堂来坐。” 顾清泳跟着众人来到后堂,后堂是一个小花厅,靠墙的位子摆了张八仙桌,八仙桌的两边各摆了一张主人椅,两侧的墙边则各摆了三张太师椅,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布置得倒是十分雅致。 顾清苏请众人坐了,然后吩咐小学徒上茶,这才笑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两个就是阳哥儿和梅子吧?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顾清梅看着这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堂哥,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他脸上看到一抹虚伪,不过仍然勉强笑道:“多年不见,大堂哥倒是风采依旧,一点也不见老。我二姐的事还得多谢大堂哥给我们送信,不然的话,我二姐这条命就交代了。虽说是自家亲戚,我们也不好空着手来道谢,便随意买了些礼物,还请大堂哥不要嫌弃。对了,大堂嫂呢?怎么不见大堂嫂?” 顾清苏微微垂下头,掩饰掉眼中的一抹不屑,“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起来,也是我对云妹妹照顾不够,才让她出了这种事。” 其实他自从入赘到这家医馆来做上门女婿,便在他那个强势的老婆的威逼下,跟家里断绝了一切的往来,自然不可能照应顾清云。 这一次也是凑巧了,顾清云受伤以后,她的婆婆便请了他过去给顾清云看伤,念着大家都姓顾,才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去驿站让人给二叔家送了一封信。也省得将来被二叔家的人知道了,不放过自己,旁人不知道,他可是从小就怵头顾清唐的。 顾清梅笑道:“这件事情怎么能怪大堂哥,大堂哥肯伸出援手,给我们送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对了,我二姐身上的伤,是您给治的吧?” “举手之劳而已!”顾清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顾清梅起身道:“大堂哥,你这里忙,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告辞!” “这就走了啊!”顾清苏起身,虚伪地笑道。“要不吃了晌饭再走吧。” 顾清梅客套地说:“不了,二姐那边只有二嫂一个人照应,我们也不放心,不知道大堂哥有没有口信想让我们转告给大伯父和大伯母的?” 顾清苏的神情闪过一抹尴尬,“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就帮我转告爹娘,我一切都好就行。” 顾清梅又和他客套了两句,便带着顾清阳和顾清泳往外走,刚转身走到门口,一个长得十分富态的妇人从后堂通往后院的那扇门里走了进来,随即,尖锐的嗓音传进刚刚走到门口的顾家兄妹的耳中。 “听说你家来了亲戚,不会是哪里来的穷亲戚想来跟你打秋风吧?我可警告你,你吃的喝的花的用的,可全都是我老王家的,你别忘了,你是入赘进我老王家的人,我是一个大子儿也不会让你拿去贴补你家那些穷亲戚的。” 顾清泳听到这番话,马上便停下脚步,想要回去同这尖酸刻薄的妇人理论,但是顾清阳却一把拽住他,眸光深沉地同他摇了摇头,口中淡淡地说:“三哥,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接着,就听顾清苏道:“瞧妳说的,好像顾家就只有穷亲戚似的,我看他们身上穿的衣裳料子都不错,而且他们也是带了礼物过来的。” “礼物?你家里的人能送什么好礼物?不过是些破烂罢了?”口中说着尖酸刻薄的话,王氏随手拆开一匹料子,却是一惊。“呦,这可是今夏都城最时兴的绉纱,要好几十两银子一匹的。” 她随手又拆开一个锦盒,看到里边的整套银首饰,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尖声道:“哎呦,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你确定是你家那些穷亲戚?” 因为顾清梅他们带来的礼物全都用鲜艳的纸张包着,所以顾清苏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送了些什么,此时一看这些东西,至少也得一百两,也有些不相信。 “哎呦,你这个白痴,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你怎么不把人留下来吃顿饭呢?”王氏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凶巴巴地说。“还不赶紧去把人请回来!” 可惜当顾清苏追出去的时候,顾清梅等人已经坐上马车离开了。 顾清梅很不高兴,因为她没想到,大堂哥竟然是这种人,势利眼到这种程度。 昨天,她听到陆泽深说,二姐身上的药,用的都是极普通的药材时,心中便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可是却压根没想到,二姐的伤是他给看的,当时,她完全忽略了他是个郎中的事,只以为是二姐的婆家尖酸刻薄,舍不得钱给二姐看病,才给二姐用的次药。 直到刚刚,她在大堂哥的脸上看到那一抹虚伪和蔑视,才脑袋里灵光一闪地问了他那个问题。 她问他,二姐身上的伤是不是他给看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心中对这个大堂哥充满了失望。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堂哥给二姐看伤,用的竟然是那么次的药。 她忽然间有些后悔,真不该给大堂哥送那么重的礼。 顾清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们对得起他,那份礼,足够还他这份人情。日后不欠他,也省得他将来拿这事来说嘴!” 顾清梅点点头,笑着说:“四哥,你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时间还早,咱们去逛街吧,我想给二姐买些补品,还想去首饰铺看看,有好看的首饰,买一些,好给晓萌姐过嫁妆。” 顾清阳听她这么说,俊脸有些微微泛红,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妳呀,小小年纪,却这么爱操心,也不怕老得快。”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是我哥呢?换了旁人,我才懒得搭理他。” 顾清梅说着掀开车帘,对赶车的三哥道:“三哥,打听打听,都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在哪里?我要给四哥多准备一些聘礼!” 顾清阳微微皱起眉头,“梅子,穷家富路的,还是少花些钱吧,缺什么,咱们回家去再买。” “没关系的,我带着钱了。”顾清梅笑嘻嘻地说,没把慕容羽给她钱的事说出来。 顾清泳打听着,找到了都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顾家兄妹下了车,付了车钱,打发车夫离开,然后便进了一家首饰铺,在首饰铺里选了一套手工十分精巧的金首饰,首饰一共有十四件,一对龙凤镯,一对耳环,一对凤头如意钗,一跟盘龙簪,一件分心,两件掩鬓,一对步摇,一对花钿。 顾清梅付了帐,毫不在意这几件首饰便花掉了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 让伙计把首饰用漂亮的锦盒装了,给顾清阳拿着,顾清梅又领着他们在街上闲逛起来,看见一张玉器铺,她不由分说拉着二人就往里走。 顾清阳有些不自在地说:“梅子,已经买了很多首饰了,不要再买了。” 他知道妹妹虽然赚了一些钱,但是还不到可以让他们挥霍的地步,而且家里盖房子也得用钱,他不想让妹妹花得一个铜板都不剩。 顾清梅却故意摆出娇嗔的表情,举起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子道:“难道只能给晓萌姐买东西,我就不能给我自己买个镯子了?” 说起来,她穿越到这里之后,除了让三哥给自己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根廉价的白玉簪子之外,还从来都没给自己买过首饰呢。 顾清阳不禁有些发窘,讷讷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逗你的。”顾清梅见他窘得耳朵根有些发红,笑的很开心地扯了他和顾清泳进去。 马上有伙计迎过来,“几位客倌,可是想买玉器?” 顾清梅点点头,笑道:“有没有上好的玛瑙镯子?” 虽然她最喜欢的还是翡翠镯子,却也知道,翡翠的价格不菲,以她现在的身价,还是不要随随便便碰翡翠的好。 “有有有,各种颜色的玛瑙镯子都有,白玛瑙、红玛瑙、黑玛瑙、还有各种缠丝玛瑙、水草玛瑙都有,还有芙蓉石的,最近店里的师傅刚做了一批芙蓉石的贵妃镯,很配姑娘白皙的肌肤,姑娘戴上一定是极美的。”那小伙计很会做生意,一张巧嘴不禁说得顾清梅心花怒放,然后走进柜台。 柜台上摆着好几个一尺见方的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小件的玉器,什么玉簪子、玉镯子、玉坠子、玉佩,应有尽有。 那小伙计说着,从柜台后边的多宝格架子上拿过一个锦盒,放到柜台上打开。 大红色的绸布上,静静地躺着十几只各种腕口的芙蓉石镯子,柔和的粉红颜色,看着像是繁华盛世中的一个又一个优雅少女。 她挑了一个适合自己腕口的,戴上试了试,然后扭脸问两个哥哥,“好看吗?” 顾清泳油腔滑调地说:“我们家梅子戴什么都好看。” 她娇嗔地瞥了三哥一眼,心下却很受用,然后问道:“这镯子多少钱一支?” 小伙计笑着伸出一个手巴掌,“五两银子!” 她想了想,又挑了几只出来,“我都要了!” 说着,便从挎包里拿出银子来付账,就在此时,从外边走进来一个年轻公子,这公子大概二十岁的样子,长得面白如玉,文质彬彬,长发束冠,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织锦如意纹的长衫,腰系暗灰色的腰带,腰间垂着嫩黄色的丝绦,丝绦上坠了一块羊脂白玉如意佩。 小伙计看到他满面堆笑地说:“方三少爷,您来了,请您到那边的椅子那坐一会儿,壶里是小人刚沏的茶,是雨前的雪山梅,您先喝着,小人马上就过去招呼您。” “不妨事!”温润的嗓音如一泓清流淌过。 顾清梅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让人很舒服,忍不住扭脸看了他一眼。 只见那年轻人淡然一笑,踱到一边,墙边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几张椅子,他随意挑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里边贵宾室的织锦门帘突然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随即,一个充满恶意嘲讽的嗓音响了起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想不到你也会附庸风雅,跑到这里来买玉!” 那年轻人看到出现在贵宾室门口的少女,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起身欲走,但是更难听的话紧接着从少女漂亮嫣红的嘴唇里说了出来。 “看到我便想走,你在心虚吗?”紧接着,贵宾室里的少女在两名丫鬟的跟随下,从里边走了出来。 她的模样生得极为娇俏,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蛋,眉目如画,却偏偏做出了一副刻薄的表情。 她身上穿着一件姜黄色的阔袖上衣,桃红色的束腰百褶长裙,身上环佩叮当,挂了不少首饰玉器,云鬓华发,高高地挽着宫妆,竟是梳着夸张的玉螺髻,上边也不知是插了多少耀眼的金银玉饰,美则美矣,却有些过于庸俗。 听到她的话,那年轻人硬生生地止住了转身欲走的脚步,转回身来看着她,文静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烦恼,“容华郡主,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心虚,只是妳我两家已经定亲,在成亲之前,实在不宜会面。” “住口!”那容华郡主听到他提及二人的婚事,顿时恼得脸色一变,疾言厉色地喝骂道。“你竟然还敢跟我提这桩婚事?你老实交代,你到底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才让皇上把我赐婚给你的?” “我……”那男子被她质问得脸色一白,恼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清梅兄妹三人没想到,他们只是来买几只玉镯子而已,竟然也能遇到这种热闹,不过三个人都不是傻瓜,一听男子管这少女叫“容华郡主”,便知晓这是一汪浑水,不是自己这种小人物能趟得起的,所以顾清梅赶忙付了钱,让小伙计把镯子给她打包,好赶紧离开这里。 但是另一边的戏码却在继续,只见那容华郡主昂首挺胸地走过来,高高地扬着下巴,用一种睥睨的眼神瞪着那少年,厉声道:“你不过是西冷侯家庶出的公子罢了,一个下人生的下贱杂种,书都没念过,又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凭什么让我嫁给你?” 年轻人闻言,不禁冷声道:“容华郡主,请妳搞清楚,我从来都没有请皇上把妳嫁给我,是皇上给妳我赐的婚,妳若是不想嫁我,大可以进宫去请皇上收回成命。” “废话!”容华郡主疾言厉色道:“你把我当傻瓜啊?我若是去请皇上收回成命,皇上还不砍了我的头啊?我不管,你进宫去请皇上收回成命,我才不要嫁给你!” 年轻人怒极反笑,“容华郡主,妳刚刚还说我不过是西冷侯家庶出的公子罢了,我连进宫的腰牌都没有,我凭什么进宫去请皇上收回成命?再说了,妳的命是命,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妳害怕请皇上收回成命会被砍头,难道我就不怕了?” 他说完,不想再同这女人斗口,转身欲走。 但是容华郡主却一个箭步冲过来,将他的去路挡住,同时也挡住了顾家三兄妹的去路。 小伙计急匆匆地将顾清梅买的芙蓉石镯子包装好后,顾清泳拎着盒子,正想和弟弟、妹妹一起离开,没想到容华郡主和那年轻人却刚好将门口的通道挡住。 三兄妹只好停下脚步,顾清阳客气地说:“二位,可不可以拜托你们,让我们过去!” 却听那容华郡主凶巴巴地骂道:“滚开!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郡主面前无礼?” 顾清阳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但是他却一贯秉承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所以忍着气没有说话。 就见那容华郡主伸手指着那年轻人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桩婚事必须退掉,我才不要嫁给你,尤其不要嫁给你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一旁的顾清梅恼火她辱骂自己的哥哥,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听这位姑娘的谈吐,必定是学富五车的才女了。” 容华郡主扭头瞥了她一眼,发现她身上的衣料虽然不错,不过却只是民间所能买到的一般料子,并非什么名贵的衣料,料想她不过是个市井小民,于是得意地冷哼了一声,“这是自然!” 顾清梅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姑娘既然学富五车,必定是知书达理之人,那么我倒想请教一下,妳一个年轻的姑娘,当街同男子纠缠叫骂,不知是从哪本圣人之书上学来的?姑娘告诉我,我也找来那本书瞧瞧。” “妳……”容华郡主没想到这个小小民女竟然敢侮辱自己,顿时就恼得扬起手来,想要给她一记耳光,好出出胸口的这口闷气,没想到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扭头看过去,却见她的未婚夫,那个一向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正满脸怒意地瞪着她,手上则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旋即,那年轻男子将她的手甩到了一边,随后冲顾清梅深深一揖,幽深的一双眸子中闪过一抹担忧,“姑娘,妳还是快走吧,这疯女人不讲理的!” “你说什么?”容华郡主被他甩开,险些跌了一跤,若非随身带着的两名侍女及时扶住她,刚刚肯定会狼狈地摔到地上。 接下来,她又听到这个她一贯都没看到眼中的未婚夫竟然这么说她,不禁恼得尖声大叫,冲过来抬手想要打他,却被他用巧力推了下肩膀,狼狈地跌到柜台那里。 她愣了一下,恶狠狠地扭脸看着正在向顾家兄妹赔礼道歉的男子,竟然顺手抓过柜台上的玉器砸了过去。 “喂——妳疯了?”那年轻男子见到她竟然胡乱地抓了东西来打人,本能将顾清梅护到自己身后,然后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脸。 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那些玉器砸到他身上之后,又落到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那小伙计急得赶忙从柜台里跑了出来,扎着两只手,又不敢去拦容华郡主,只好拼命地给她作揖,“郡主,郡主手下留情啊……” 一个掌柜的模样的男子也从贵宾室里跑了出来,站在一旁满脸惊慌地给她施礼,“郡主消消火啊,郡主,求求妳了,别砸了……” “妳发够疯没有?”那年轻男子见了不忍心,走过来一把抓住容华郡主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到门口推了出去,满脸厌烦地瞪着她随身的丫鬟,冷声喝道。“还不快点带着妳家郡主回家,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丢了四公主的脸面。” 那两名丫鬟赶忙过来从地上扶起容华郡主,说起这位容华郡主乃是当今皇上的异母胞妹四公主之女,生性最是刁蛮。 上个月,皇上突然给她和西冷侯家庶出的三公子方征赐婚,她本是四公主的嫡出女,身份贵胄,而且又通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以她的高傲,自然是看不上身为庶出子的方征。 而西冷侯手中一直握有兵权,常年在南方戍边,震慑藩国,他便是西冷侯戍边时,和丫鬟所生,直到他七岁,才随回都城述职的西冷侯回到都城,从此便同母亲留在了都城。 西冷侯留下他的用意本是想让他念书,谁知道西冷侯家的当家主母却因吃醋,而故意不准他去学堂念书,所以外界一直都有传闻,堂堂西冷侯家的三公子乃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容华郡主自然是看不上这样一个男子,更别提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所以她在接到圣旨之后,便在家中大闹了一场,奈何这是皇上下的圣旨,根本就没人敢抗旨,就算是四公主对这桩婚事不满,也都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更别提是她。 所以她这些天,天天都跑出来,疯狂地买东西,好用来发泄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说起夙夜王朝的民风,对女子倒是不是那么的苛刻,第一没有要求女子裹脚,第二没有硬生生地规定,女子必须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那些有钱人家的贵妇和千金小姐们,偶尔也会出门来逛个街什么的。 不然的话,四皇子妃在郁城的时候,也不可能会出门去镖局串门子。 容华郡主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怎么可能会轻易就善罢甘休,顿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快来人啊,侍卫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四名带刀的侍卫从路边的阴凉处跑了过来,满脸的尴尬和紧张,刚刚明明是她不让他们跟进去,一定要他们在外边等着,现在出了事情,若是四公主问罪,倒霉的可是他们。 容华郡主伸手指着方征,“给我揍他!往死里揍!” “这……”那两名侍卫自然认得方征,这可是未来的姑爷,谁敢不要命了?于是僵在那里,全都是一脸的为难。 方征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还傻站着干吗?还不快点把郡主带回去?若是任由她在大街上丢四公主府的脸,回头公主和驸马怪罪下来,你们吃罪得起吗?” 那两名侍卫闻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点头哈腰地劝解容华郡主,“郡主,您还是别闹了,赶紧跟小人们回府吧。” 荣华公主没想到自家的侍卫竟然这么没用,恼羞成怒之下,扬起手来,“啪啪”两记耳光打了过去,口中骂着“废物”,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方征,“你等着,我回去就进宫求太后,我死也不要嫁给你!” 方征没理她,神情淡漠地转身走进玉器铺,看着满地的碎玉,忍不住头痛地看向正在呜呜痛哭的掌柜的和小伙计,开口道:“贝掌柜,真是抱歉,给你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那掌柜的便是这家店的老板,小伙计则是他的儿子,见到自家店铺里的玉器被砸成这副样子,全都伤心得不得了,但是又知道眼前这位乃是西冷侯府的三公子,虽然是庶出,但也是侯府公子,不敢得罪,只得开口道:“这件事不怪三公子,与三公子无关的!” 方征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贝掌柜,你莫要这么说,你算算这里被砸烂的玉器大概值多少钱,我赔给你。只是我手头暂时没有这么多银子,现在身上只有一百二十两,若是不够,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想法子筹给你。” 那掌柜的听他这么说,顿时破涕为笑,用袄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笑道:“实在是对不住三公子,请三公子放心,我只会给三公子按进价算,不会赚三公子的钱的。” 顾清梅却蹲下身子,从地上捡了几块碎玉,拿在手中端详,突然开口道:“掌柜的,这场麻烦也是因为我的多嘴而起,不如我给你想个法子吧。你也别让这位公子赔你钱了,我给你画些花样子,你让玉器铺负责琢玉的师傅照着花样子,将这些碎玉重新雕琢打磨一下,还可以卖的。” 那掌柜的闻言,忍不住吃惊地望着顾清梅,“姑娘妳也懂琢玉吗?” 顾清梅笑道:“我不懂琢玉,但是我会画花样子,掌柜的,你要不要试试?” “好好好,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我信妳一次。”那掌柜的也是没法子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将顾清梅请进了里边的贵宾室。 贵宾室的正中间摆了两张八仙桌,四周分别摆了四张太师椅,左右两侧靠墙的位子各摆着一个多宝阁架子,架子上放的都是一些比较值钱的首饰。 一般情况下,每当有贵族家的千金贵妇莅临的时候,掌柜的便会将她们请进来,将这些好货色拿给她们。 至于外边柜台上放的那些,都是卖给平民的普通货色。 顾家兄弟一看她进来了,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而方征犹豫了一下,居然也跟着进来,想看看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是怎样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的。 顾清梅找掌柜的要了纸笔,然后将手中的几块碎玉放到桌子上,仔细地端详起来。 她手中的那几块碎玉,一块是一个白玉镯子的一小截,一块是一个龙凤玉佩的一小截,还有一块是一支青玉簪子的簪子头。 她来的匆忙,也没带用柳枝烧的炭笔,只好用毛笔,只一会儿工夫,便将那一小截碎镯子凸起的那一面画上了如意纹,一边画一边对那掌柜的说:“最好能找到另外一截,跟这个大小差不多的,两边都做成一样的,然后用白银打个圈,将两块碎玉背对背地镶嵌起来,用绳子穿了,下边打上璎珞,挂在腰上当成玉佩,样子也不会难看。” 她一边说,一边按照脑子里想的样子画了出来。 贝掌柜见到她这样的奇思妙想,心中顿时打消了原本对她的那一丝疑窦,兴高采烈地说:“姑娘真是好才情,这样的首饰样子都能想得出来。” 方征在一旁看着,浓黑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些什么,但是旋即,又变得黯然。 顾清梅道:“若是镯子没有碎得太厉害,差不多大小的都可以这样处理。” “是是是,多谢姑娘。”贝掌柜连连答应。 顾清梅紧接着又将两外那两块碎玉也给按照自己的想法给画了花样子,每一个样式在贝掌柜看来都充满了奇思妙想。 顾清梅这才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对贝掌柜道:“掌柜的,我们今天还有些事,得赶着回家。不如您将您店里所有的碎玉都打扫出来,将可以按照这几幅处理的碎玉挑出来,等明天,我再来帮您画其它的。” “好好好,多谢姑娘,真是多谢姑娘。”贝掌柜不禁对她感恩戴德,连连冲她作揖。 顾清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掌柜的千万别客气,刚才若不是我多嘴多舌地去招惹那位郡主,也不会给您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现在只希望那位郡主不要迁怒于您的店才好。” “唉……”贝掌柜苦笑了一声。“希望如此吧,若是不行,我也只好把这店关了,开到别处去了。” 顾清梅听了他这番话,脑袋里边突然灵光一闪,“掌柜的,我暂时住在二条胡同八号,至少一个月内不会离开都城,若是那位郡主想要找你麻烦,让你的店开不下去的话,你可以去找我,我帮你想个法子。” 贝掌柜虽然不信她的说辞,但见她态度诚恳,还是笑着应承了。 顾清梅同方征点了点头,便对两位兄长道:“二哥、三哥,咱们走吧。” 顾清阳也客气地冲方征点了点头,便和顾清梅一起离开了这间玉器铺,三个人又去找了家干货铺子,买了一盒燕窝,准备给顾清云补身子,这才叫了辆马车,回了二条胡同。 此时正午已过,顾清云吃了饭,已经睡了。 马云裳见他们久等不回,等得焦急,在客厅里不停地转圈圈,还有好几次跑到门口去扒头,看见他们三个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你们怎么才回来?都城这么大,我还以为你们都丢了呢?” 顾清梅笑道:“二嫂,我们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会丢呢?肚子好饿啊,我要吃饭!” 马云裳闻言不禁失笑,紧张的情绪也松缓下来,赶忙出去给他们打水,让他们洗脸、洗手,然后招呼他们坐下吃饭。 饭菜早就摆在桌子上了,用纱罩盖着,马云裳把纱罩掀开,露出下边的四菜一汤,笑吟吟地说:“快吃吧。” 她说着,拿了细瓷的青花碗,给众人一人盛了一碗米饭。 马云裳瞥了一眼被他们放在八仙桌上的盒子,笑着问道:“你们这是买了什么回来了?这么多盒子!” 顾清梅道:“有一盒燕窝,是给二姐补身子的,还有几支芙蓉石的手镯!” 她说着摆了摆手腕,在她的手腕上早就戴了一对色泽粉嫩剔透的芙蓉玉镯,衬得她冰雪般的皓腕就似两截嫩藕一般,“一对是妳的,一对是二姐的,一对是二嫂的,一对是三嫂的,一对是未来四嫂的,还有一对,等什么时候看到大姐再送给她。那套金首饰是我买给四哥的,到时候用来给晓萌姐下聘,二嫂妳瞧瞧行不行?” 马云裳忍不住笑道:“妳出门就乱花钱,也不怕把钱都花光了,到时候没钱吃饭。” “我最多画花样子挣钱嘛,都城又不是没有绣庄,对吧四哥?”她说着,冲顾清阳眨了眨眼睛,她的花样子能卖什么价钱,顾清阳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如今的身价,全是画花样子得来的,说起来,倒真的饿不着她。 “好啦,我知道妳能干!”马云裳娇嗔地瞥了她一眼,径自转身去拆那些包装盒,口中却说道。“依我说,妳不如明天再出去一趟,到绣庄去买些绣线和素色的绸缎回来,我绣几个手帕子,也能贴补些家用。咱们住在慕容公子这里,总不好吃饭还叫人家花钱,妳捡那新鲜简单的花样子给我画几幅,我大约两三天就能绣一幅出来了。” “二嫂!”顾清梅满嘴饭粒地开口,险些喷了一桌子,她赶紧喝了一口汤,把饭粒咽了进去,然后不依地开口道。“妳整天从早忙到晚,还要照顾我二姐,不嫌累啊?妳如今也是有三百亩地的地主婆了,别太折腾自己了,偶尔也休息一下嘛。” “妳这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马云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是妳嫂子,哪有闲闲地坐在家里等着妳来养活的道理?” 顾清阳笑道:“二嫂一直都是这样闲不下来的,妳就别跟二嫂争了,不然的话,回头二嫂就该自己上街去买绣线去了。” 顾清梅只得无奈地应了下来,“好啦好啦,我明儿给妳买就是了,不过,妳还是别绣花了,回头我画几个手袋的样式,妳帮我做手袋得了,做这个肯定比绣花挣的钱多。” 马云裳这才笑起来,“不管做什么,有针线活给我做就行。” 众人吃了饭,顾清梅把四哥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将陆泽深交给她的那包药拿给他,“四哥,我知道你会功夫,而且你的功夫好像还不错,我想着,偷鸡摸狗的事情应该也难不着你。” 顾清阳听了不禁哭笑不得,“妳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偷鸡摸狗?” 顾清梅表情娇憨地看着他,笑道:“咱们那位二姐夫,昨儿被二哥揍得那么惨,肯定会请郎中看伤的,看了伤,就得吃药。四哥你想法子,把这药混到他正在喝的汤药里去,就大功告成了。” 顾清阳忍不住绷起脸孔,俊逸的面容上略略有些怒意,“妳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妳不说清楚,我不去!妳又不让二姐和离,又要给二姐夫下这种药,那二姐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我没说不让二姐和离,我只是说,二姐现在不能和离。”顾清梅的唇角攸地勾起一抹冷然,整个人的气质马上就变得有些老谋深算起来。 “四哥你想,二姐无端端地被他打成这样,咱们只是要求他和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而且外人都知道二姐是因为生不出孩子才挨揍的,这些年,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背后嘲讽二姐是不会下蛋的母鸡。二姐的名声都没了,这个场子我必须找回来!” 听她这么一说,顾清阳这才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不禁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自忖也是个足智多谋的,当时看到二姐被打成那样,只想赶紧把二姐从火坑里救出去,再把二姐夫揍一顿,也就算报了仇了,却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阴谋诡计的法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顾清梅,看了半天,却忽然失笑,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有着他小妹的脸孔,但身体里的灵魂却早已不是自己那个单纯良善的小妹了。 她才华出众,足智多谋,又杀伐决断,心中不禁又有些黯然,难免想起自己的小妹。 “四哥,你想什么呢?”一声娇嗔突然唤回了心思神游天外的顾清阳。 他回过思绪,便见到一双写满嗔怪的乌眸,于是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要如何做,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这包药下到二姐夫的汤药里。” “画花样子我是内行,搞潜伏刺杀什么的我就是外行了,反正咱们还得在都城待些日子呢,你可以慢慢思考。若是他在你下手之前就好了,大不了让三哥再去揍他一顿!”她说着,用力地挥了挥她的小拳头,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顾清阳失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将那包药收了起来,转身离开她的房间。 她一向不歇晌,下午没什么事情可做,便找随意要了文房四宝,然后画了几个手袋的样子,打算明天去给二嫂买些料子,好让她做手袋打发时间。 而且别院里的熟宣纸不多,只有几张而已,她还打算回头去买些熟宣纸回来。 地上的暑气消了之后,她看去睡懒觉的三哥也爬了起来,于是打发三哥出去帮她找些柳树枝子回来,好用来烧炭笔,不然的话,用毛笔画花样子,简直慢得要死。 吃完饭的时候,顾清泳才回来,而且给她带了不少柳树枝子,她挑拣了一些出来,丢进厨房的灶膛里,烧了几支炭笔。 吃了晚饭,盥洗之后,她拿过挎包,数了数里边的银子,发现今天花的太狠,带的现银居然都花光了,于是从腰带里拿出一张偷藏在里边的银票,准备明天去钱庄把银票兑了。 一夜无话之后,转天,她吃了早点,便招呼着两个哥哥出门,先去钱庄把银票兑了。 不过没有全都兑成现银,只是兑了一百两,然后去了绣庄,买了各种绣线,又去了布庄,买了一些布料。 最后来到书斋,买了一些冰雪宣,以及颜料什么的,又给顾清阳买了一套书,这才给了顾清泳一些碎银子,打发他赶着马车,把东西先拿回家,然后才让顾清阳陪着她来到玉器铺。 玉器铺的少东家,也就是那个小伙计,看见她之后赶忙从柜台里跑了出来,“姑娘,妳来了,我爹正在等着妳,里边请!” 说着,他便走到贵宾房的门口,帮她掀起帘子。 “有劳!”顾清梅同少东家客气了一句,走了进去,却在进去的一瞬间愣了一下,因为昨天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竟然也在里边,而且正在贝掌柜的招呼下,坐在桌边喝茶。 见她进来,贝掌柜和他全都站了起来,贝掌柜笑吟吟地说:“姑娘来了,快请坐!” 方征笑道:“我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了,经常来买些玉器,或自用,或送人,昨儿看见姑娘蕙质兰心,竟然变废为宝,不禁心生敬佩,今日特地前来,想一睹姑娘风采,还望姑娘莫要嫌我碍事。” 顾清梅有些别扭地同他客气了两句,觉得这个家伙看自己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她在贝掌柜的招呼下坐了下来,然后从挎包里拿出自己用柳枝烧的炭笔。 桌子上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漆托盘,盘子里便是昨天被容华郡主砸烂的玉器,满满当当的,堆得像座小山。 顾清梅捡着那些损毁不甚严重的,重新设计了款式。 至于顾清阳,则拿了刚买的书,坐到一旁静静地翻看起来。 他也不是傻瓜,早就看出这个男子对小妹有意思,但是在他心里,已经认定小妹必定会成为慕容羽的女人,所以根本就无意同他攀谈结识。 “爹!”贵宾室里有扇通往后院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模样和贝掌柜有七分相似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个用白银打造的扁圆形物件,这物件似两轮弯月对了一起,上边还錾了如意纹,中间是两块雕刻了如意纹的凸出白玉相对着被丝线固定在上边,上边垂着鹅黄色的璎珞。 见到贵宾室里有客人,他冲众人深深一揖,因为认得方征,所以开口招呼道:“方三公子。” 方征冲他微微颔首。 “爹,二叔把这个做好了,要我拿过来给您瞧瞧。”这年轻男子乃是贝掌柜的长子。 ☆、第五十九章 吃醋了吃醋了 这家玉器铺可以说是家族事业,从贝掌柜的老爹那一代传下来的,在都城已经开了五六十年了。传到贝掌柜手里,一共是兄弟三人,老大就是贝掌柜,负责招呼生意,至于老二,则专门负责雕琢玉器,而老二,就专门天南海北地去上货。因为兄弟之间还算和气,生意一直都做得不错。 顾清梅听到声音,抬起眼眸,望向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物件,这分明就是昨天自己利用碎镯子设计的那一款。 想着,她开口道:“掌柜的,能把这个东西给我瞧瞧吗?” “当然!”贝掌柜正将那东西接到手中查看,只觉得这款设计巧夺天工,看着便有些爱不释手。 他将东西交给顾清梅,顾清梅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只觉得这块如意纹嵌玉银佩做工十分精致细腻,尤其是如意纹的雕工,简直可以说是完美,于是笑道:“这如意纹嵌玉银佩做得可真精致,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如意纹嵌玉银佩?”贝掌柜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姑娘可真是蕙质兰心,我还在发愁,这东西做出来,要起个什么名字才好上账呢。” 顾清梅将手中的银佩交给他,“掌柜的,你拿出去摆在柜台上试卖一下吧。” 方征突然开口问道:“掌柜的,这块如意纹嵌玉银佩你想卖多少钱?” 掌柜的被问得一愣,旋即有些为难,这种用碎料废物利用才做出来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要标多少钱才合适。 却见顾清梅笑起来:“掌柜的,你这玉镯子原本卖多少钱?” “呃……大概是八十两。” “那好,这块银佩,你卖一百八十两!”顾清梅狮子大开口地便替他做了定价。 “啊?”掌柜的听了,不禁有些为难,他做生意一向厚道,从来都不肯坑人骗人,讲究的是一个薄利多销。 顾清梅笑道:“掌柜的,你先摆着卖几天,反正这东西摆着也坏不了,若是有买家问起来,你就说这东西是别人放在你这里寄卖的,你做不了主,不能划价。” “行,我听姑娘的!”贝掌柜一咬牙,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玉器铺的生意,虽说不像古董铺子,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但是一件玉器卖出去,至少也是对半的利,所以他的家底还算殷实,只要东西不是被糟蹋了,还能卖,他就不愁,大不了摆些日子卖不掉的话他再降价。 却听方征又道:“掌柜的,这块银佩卖给我吧!” “啊?”贝掌柜没想到方征居然会想要买下这块银佩,脸上不禁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他可是刚刚在他面前报了底价的,若是他想要的话,那多出的一百两,他怕是赚不到了。 却见方征微微一笑,从钱袋里拿出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以及一些碎银子,凑了一百八十两放到桌子上。 “贝掌柜,你也不用为难,就按这位姑娘的价格给我就行。”说着,他从贝掌柜手中拿过那枚新鲜出炉的如意纹嵌玉银佩,挂到自己的腰上。 他本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此时腰间佩上这块银佩,更显清雅隽秀,气质不凡。 “这……”贝掌柜总是久经商场之人,在商言商,见他也不划价,便付了钱,于是便吩咐大儿子把钱收了。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响起小伙计招呼客人的声音,“慕容公子,您是可稀客,今儿可是想买玉?” 他话音刚落,就见门帘一挑,一道俊朗的身影挟着些许怒气走了进来,吓了众人一跳,顾清梅本能地停下画画的动作,扭脸看过去,就见到慕容羽黑着一张俊脸走到她身边,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掌旋即落到她的肩头上,带着他灼热的体温,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宣示着他的所有权。 “玉又不是妳打烂的,凭什么要妳给那个泼辣的容华郡主收拾烂摊子?”慕容羽今天一大早,去成衣铺拿了几件新衣裳,给她和她二嫂送过去,因为她们为了轻装,带的换洗的衣裳不多,他怕她们不够换。没想到却和她错过了,也不知道他们几个跑去了哪里,只好留在别院等,谁知道却只等到顾清泳一个人。 听顾清泳说了昨天的事情之后,不禁火冒三丈,匆匆地便了过来。 方征见他竟然将手搭到顾清梅的肩膀上,本能地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推开,斯文秀气的脸孔上挂上一丝不悦,“慕容长公子,你太唐突了!” “方征?”慕容羽的全部心思都放到了顾清梅的身上,压根就没注意道他的存在,直到手被他打开,才注意到这个人,本就不好看的俊脸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薄唇中说出口的声音异常冰冷,看着方征的眼神也增添了一抹不善。 方征察觉到他的敌意,眉宇间的神情不禁也变得冷淡异常,“我是这家玉器店的常客,我在这里是很正常的,而且这位姑娘昨日是因为帮我仗义执言,才惹了容华郡主砸了这家店,她也是为了我收拾烂摊子,我来这里陪陪她也是很正常的。” “哼!”慕容羽冷冷一声,含着冰冷气息的眼眸瞬间望向贝掌柜。“掌柜的,砸烂的东西一共多少钱?我付!” “这……”掌柜的知道,这个主儿也不是什么好惹的,额头顿时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慕,容,羽!”顾清梅难得有个机会,能接触这个世界的首饰设计,了解这个世界的首饰做工,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虽然只是玉器,但是玉器也是首饰。见他态度跋扈,顿时一字一句地唤起他的名字。 他懒懒地把目光投到顾清梅那张泛着些许薄怒的俏脸上,“干吗?” 顾清梅黑着脸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坐到那边等,二是该干吗干吗去,少来烦我,不然的话,当心我翻脸!”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她不发飙,还真当她是Kitty猫呀! “妳这女人……”慕容羽见她居然当着方征的面给自己没脸,简直恨不得干脆掐死她算了。 顾清梅闹着小脾气,把脸扭去了一边,口中脆生生地说道:“四哥,让他给我闭嘴!” 反正她笃定这个男人不会把自己如何。 顾清阳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慕容公子,还是过来坐吧,掌柜的这里的茶水不错,一起尝尝。” 慕容羽却一屁股坐到顾清梅身边的位子,抱起肩膀瞅着她,在心里盘算应该怎么修理她才好。 方征则坐到了顾清梅另一边,目光不善地瞪着他,这家伙跟这位姑娘关系这么亲密,竟然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有肢体接触,必定关系匪浅。 忍不住,他心中便生出一股妒意,凭什么慕容羽这个仗着四皇子的势力嚣张跋扈的家伙,运气可以这么好地结识这种蕙质兰心的女子,而他却只能消受容华郡主那种粗鄙低俗之人? 感受到他的目光,慕容羽猛地将视线与他对上,乌眸对乌眸,二人虽然一个文雅,一个嚣张,但是乌眸中闪烁的气势却是相同的,无形的火花在空气中撞击,仿佛有雷电在二人的眼眸深处流转。 慕容羽突然冷笑着开口,一张俊颜上写满了冰冷酷意,“你好像马上就要跟容华郡主成亲了,真是得好好恭喜一番,回头我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方征听了他的挑衅话语,顿时便明白,这厮是在警告他,自己已经有婚约在身,不可以打身边这个聪慧的女人的主意,心中不禁恼怒。他原本就不满意这桩婚事,可是,他身为西冷侯府的三少爷,凡事都由不得他,更别提这桩婚事乃是皇上下的圣旨,根本就无法拒绝。 此时,被慕容羽这么一嘲讽,他心头火起,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在下没什么优点,但是忠君爱国这个优点还是有的,在下与容华郡主的婚事乃是圣上的旨意,在下自然要遵旨而行。” 他这么说,是想让顾清梅知道,自己和容华郡主的婚事乃是圣上的旨意,容不得他抗拒,这不是他的错。 紧接着,他又道:“容华郡主再不好,她既与我订了亲,我自然会善待她。我可比不得慕容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一个通房丫头,连圣上赐婚的未婚妻都敢打。” 慕容羽听他提及这桩旧事,眼角攸地变成一片赤红,猛地站起身,“方征,你少胡言乱语!” 此事他一直瞒着顾清梅,就是怕这丫头会胡思乱想,没想到却被方征给捅了出来。 方征却丝毫不怕他,从袖中取出折扇,刷的打开,凉凉地扇着风,“我是胡言乱语吗?此事都城谁人不晓?那西华郡主当年被你打伤,可是足足养了一整年才养好。” 却听顾清梅冰冷的嗓音响了起来,她头未抬,手上依旧飞速地在纸上画着设计图,口中却不客气地说道:“二位若是想互揭隐私,请到外边去,不要打扰我画图!” 二人闻言,面上全都闪过一抹可疑的尴尬,然后同时收声,只是坐在那里,彼此用激烈的目光互瞪。 顾清梅不停手地画了一上午,直到掌柜的开口道:“顾姑娘,歇歇吧,晌午了,我那婆娘做了几个菜,还请姑娘和二位少爷赏光。” “啊,晌午了吗?”顾清梅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肚子也有些饿了,她想起前世的时候,自己一画起设计图,也是这么拼命,不禁笑着停了手,抬眸对贝掌柜道。 “掌柜的,我一共画了十二幅,你先拿去用,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不如把这些碎玉交给我带走,我画完以后再给你送过来。不然的话,我跑来跑去的,也耽误时间。” “我当然信得过顾姑娘,这件事原本同妳也没什么关系,妳却愿意这么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 顾清梅听他这么说,起身将自己的挎包打开,将那些碎玉装了进去,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兜子,然后转身,出人意料地牵起慕容羽的手,对贝掌柜道:“掌柜的,我嫂子肯定做好饭在家等我了,今日就不叨扰了,我先告辞。” 说着,她招呼顾清阳道:“四哥,咱们走了。” 慕容羽突然间被她牵了手,意外地跌进一团巨大的幸福中,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幸福的泡沫包围着一般,就连脑袋都有些晕晕的。 不过他还是得意洋洋地给了方征一个挑衅的眼神,却见到方征阴沉的脸孔,目光阴郁地瞪着这女人同自己交握的双手,心中旋即一凛。 顾清梅好似全然没有发觉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只是同慕容羽手牵手离开了玉器铺,出门后,她就将手松开了。 然后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径自在街边拦了辆马车,和顾清阳一起坐了进去。 就在她松手的那一刹那,慕容羽突然有一种自己仿佛被她丢弃的感觉,心头空荡荡的。 他知道,这丫头肯定是生气了。 顾清梅跟车夫报了二条胡同的地址,很快便回到别院。 由于慕容羽是骑马来的,所以没有同她一起坐马车,而是骑着马,带着几名侍卫跟在了后边,堂堂的慕容家的大少爷,看起来就像是在保镖。 马云裳果然已经做好饭了,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摆在桌子上,用纱罩扣着。 顾清泳一脸哀怨地坐在桌边,双手托着腮,眼巴巴地瞅着满桌的佳肴,却不敢动筷子。 看到众人回来,马云裳这才松了一口气,忙碌地帮众人打水洗脸,然后招呼众人吃饭。 顾清梅却看起来怪怪的,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闷头往嘴里扒米饭,慕容羽偶尔会夹菜给她,她却全都捧着饭碗躲开,搞得慕容羽十分尴尬。 马云裳和顾清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顾清梅的脸色不太对,也不敢多问,只有顾清阳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却很聪明地什么都没说。 慕容羽的酷脸上不禁满是尴尬和懊恼,但是他也知道,这丫头定是动了真怒,只好沉默不语地吃饭,并且再不敢夹菜给她。 顾清梅吃了饭,便放下筷子,什么也不管地进了自己的西里间,西里间的门口是一张罗汉床,摆在窗户旁边,银白色的光透过银白色的窗纱射进来,将屋子里照得透亮。 挨着罗汉床的是一张书桌,书桌旁边摆着一口青瓷大缸,却是用来放字画的,对面墙壁上是一溜书架子,上边摆满了各类书籍,尤以兵书最多。 这是慕容羽的书房,而东里间则是慕容羽的卧室,这两天,慕容羽的卧室被马云裳和顾清云占了,她则睡在书房的罗汉床上。 顾清梅脱了鞋子,盘腿坐到罗汉床上,将那些碎玉从挎包里倒出来,一样一样放到炕桌上审视,不过却没有马上就画花样子,刚刚吃了饭,怎么也要休息一样,不然的话对消化不好。 慕容羽讪讪地掀开门帘走进来,坐到罗汉床的另一端,一贯冷酷的脸孔上现出一抹尴尬,伸手拎了炕桌上的茶壶想要倒茶喝。 顾清梅却冷冷地开口:“刚吃完饭,不准喝茶,对胃口不好。” 他只好讪讪地放下茶壶,有些局促不安地说:“你别听方征胡说……” “他是胡说吗?”一双清冷的眸子夹杂着莫名的睿智望向他,漂亮的唇瓣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笑意有些些嘲讽,却不冰冷。“说说看吧,关于你那位正牌的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她还以为这男子对自己有多真心呢,没想到竟然同自己瞒了这么重要的事,幸亏今天让那位方三公子捅了出来,不然的话,她还没蒙在鼓里呢。 人家可是有圣旨的,而且还是郡主之尊,她又算是什么?一个没权没势的丫头片子,爹娘还是个佃户。 想着,她心里就有些委屈,却硬是忍着不掉一滴泪。 慕容羽不禁懊恼地抬手抹了一把脸,“那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有一个自小服侍我的丫鬟,因我大了,需要人服侍,我娘便抬了她给我做通房,后来皇上就下旨,给我赐了婚。我……” 他突然间有些说不下去,神情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冰冷,“总之,我跟西华郡主的婚约不作数。” 此事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个痛,他不想说,无论是跟谁,也不想再提及。 顾清梅见他不肯说,也不勉强他,只是自顾自地端详着那些碎玉,若是他不肯对她坦诚以待,她就要重新考虑同他的关系了。 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了,她也不是非嫁他不可,那个方征人也不错,看着又斯文,应该是个好拿捏的,今日之所以会对慕容羽口出恶言,也是慕容羽挑衅在先。 而她之所以会偏袒慕容羽,当着方征的面牵了慕容羽的手,那个时候也不过是认为,她和慕容羽是同一国的,想给慕容羽一点面子。毕竟就连四哥都看出来了,慕容羽对自己势在必得,自己早晚是慕容羽的人。 只可惜,这个面子她白给了,他竟然会向她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 见到她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慕容羽的心中有些不安,忍不住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梅儿……” 他不喜欢同旁人一样叫她梅子,那样的话,显示不出他的特殊性,所以才会叫她“梅儿”。 “嗯?”她也没有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孔,只是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却并未抬头。 暗红色的织锦门帘被掀开,顾清阳清雅的嗓音从门口传了进来,“慕容公子,介不介意陪我下盘棋?” 慕容羽闻言,知道这是顾清阳来给自己解围,深深地看了一眼低头正在挑拣碎玉的女子,见她微垂着头,神情认真而安详,仿佛没什么事情能撼动她的内心一般,心中不禁一阵烦躁,但仍是起身跟着顾清阳去了厢房。 他离开之后,顾清梅这才抬起眼眸,眼神莫测高深地看着晃动的织锦门帘,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他们二人离开不久,暗红色的门帘再次被掀动,马云裳一脸担忧神情地走了进来,在罗汉床的另一端坐了之后,关心地望着她,“梅子,妳跟慕容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就闹脾气了?” 她在田家做事,一贯的会看眉眼高低,今天这两个人自从一回来神情就不对,心中不免嘀咕。 第六十章婚约的真相 看到马云裳,顾清梅的眼睛却瞬间一亮,“二嫂,妳以前就认得慕容羽吧?” “呃……”马云裳不解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支吾道。“不能说是认得,只是见过而已。” 顾清梅马上兴致勃勃地追问起来,一张俏脸因为八卦而变得异常兴奋,“那妳知不知道关于他的传闻,比如他有未婚妻什么的?” 其实,对于他家中没有妻室这件事,她一直都很奇怪,毕竟,在这个以早婚为荣的时代里,男子若是超过二十岁还没娶妻的,实在是太少了。 “啊——”马云裳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妳知道了?” 但是随即,她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赶忙抬手捂住嘴巴,满脸通红地望着她,神色间充满懊恼,暗恨自己多嘴。 顾清梅一听,她果然知晓这件事情,马上露出谄媚的笑脸,嗲声嗲气地开口道:“二嫂,妳最疼我了,妳快点告诉我嘛,他那个未婚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妳也不想我不明不白地跟他在一起吧?” 马云裳露出为难的神情,一双眸子,为难地瞥着眼角,“这件事……我不是不想告诉妳,我是怕吓着妳。”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鬼都不怕,没什么能吓到我。”顾清梅双手托着腮,将手肘撑到炕桌上,一副认真听故事的乖宝宝模样。 马云裳为难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其实这件事情在都城早就不是秘密了,几乎是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只是流传的版本不一样而已。 她想,自己听来的再怎么说,也应该是最贴近事实的那个版本,于是压低了嗓音道:“我听说,慕容公子十六岁那年,家里给他安排了一个通房,是贴身伺候他的丫鬟,名叫雾隐,比他年纪大三岁,是打小就服侍他的。后来,他的亲祖母君老夫人病了,宫里的纯妃娘娘就请皇上给他赐了婚,说是要给老太太冲冲喜,对方是廉亲王家的西华郡主。没想到赐婚后,从慕容家流出雾隐怀了身孕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就被廉亲王家里给知道了。” 顾清梅听到这里,忍不住想,根据这段时间,自己在乡下听爱说是非的三嫂说来的段子,一般的大户人家,尤其是有身份的官宦人家,正妻进门之前,侍妾和通房是不能先有孩子的,不然就是对对方的不尊重,就算是有了,也会被打掉,想来,这个故事也脱不出这个套路。 马云裳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一径地说着,“后来,廉亲王夫妇就上门了,指责慕容家不尊重自己的女儿,竟然让通房先有孕。但是慕容家却好话说尽,只是不愿让雾隐把孩子打掉,尤其是慕容公子,对那雾隐宝贝得紧,尤其对雾隐肚子里的孩子也很看重。” “廉亲王一家被扫了面子,就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却说,好歹也是一条性命,怕自己下旨让雾隐打掉孩子,会被天下人诟病天子没有仁德之心。而且这又是臣子的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是皇上,也不好插手。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西华郡主竟然那么大的胆子,那天是太后寿宴,所有官员和诰命夫人都进了宫,去给太后贺寿,慕容公子的亲姑姑是纯妃,自然也要进宫。西华郡主却趁此机会,带着一队侍卫闯进了嘉郡王府,硬生生地将一碗红花灌进了雾隐的嘴里,雾隐当时就小产了,而且是一尸两命。君老夫人得知此事,气得一病不起,没几天就过世了。” 顾清梅听了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同她所猜测的虽然有些出入,却也相差无几。而且,她在心里提醒自己,若是日后遇到这位西华郡主,可千万要小心,这么恶毒的女人,可不知道会出什么阴招呢。 但马云裳还没讲完,继续道:“慕容公子回家以后,得知这一消息,顿时就疯了,自己一个人冲到廉亲王家,亲手把西华郡主给打了一顿,听说打得可惨了,就留了一口气。慕容公子临走的时候,给她留下一句话——我等着妳过门。廉亲王自然不干了,又告到了皇上那里,让皇上给他做主。” “这次皇上也很为难,毕竟是他下的旨意,不好收回,只好又下了一道旨意,说西华郡主病了,婚期无限拖延,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可是也不知道这西华郡主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挨了一顿打,却看上了慕容公子,伤好了以后,要死要活地,一定要嫁过来。廉亲王怕女儿嫁过来,会遭了慕容公子的毒手,说什么也不肯,此事就一直耗着了。而慕容公子的正妻之位,也因此一直虚悬,不然的话,以他的年纪,早就该娶了妻室了。” 顾清梅的面上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原本卷进四皇子的事情里,就已经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麻烦,如今又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慕容羽家中有个未婚妻没有解决,却偏偏还来招惹自己,真是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没有绅士风度,居然连女人都打,而且还是往死里打。 她忍不住在口中无声地叨念“雾隐”这个名字,想来,这应该是一个极好的女子,才会让他这么护着,这么为她拼命。 喉咙口忍不住就有些发酸,突然间,她有些不确定,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心目中,到底算什么。 至少,唯一是算不上的。 想着,她便不禁苦笑,无论是在哪个世界,男人其实都是一样的生物,没有几个男人心中只能装着一个女人。 马云裳说完故事之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梅子,嫂子知道慕容公子对妳有好感,但是他家的水实在是太深了,所以嫂子一直不赞成妳和他来往。虽然嫂子也不赞成让妳四哥娶田家的小姐,可是那毕竟是田小姐嫁到咱们家,咱家只是小门小户,最多也不过是大哥和大嫂为了银钱闹一闹,不会出现太过分的事情。可慕容家却不一样……” 顾清梅见二嫂确实是一心为自己着想,知道她在田家的日子久,听到的见到的事情多得数不胜数,有所担心也是在所难免的,于是笑道:“我也没说一定要嫁给他,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虽然对那男人多少有些失望,恨他的不坦白,害她如今要从别人口中知晓这桩事,不过在她心里,却仍然觉得慕容羽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 至少,当年他小小年纪,就愿意为了一个妾室和自己的孩子,敢去得罪郡主和亲王,光是这份胆色便是不多见的。 她想,若是和这样的男子在一起,应该没什么人敢给她委屈受才对。 马云裳无奈地笑了笑,“嫂子知道妳有主意,但是这件事情关系到妳的终身,妳可要仔细想好了。我乏了,去歇个晌,妳也歇歇吧,老是这么熬着,别把身子骨熬坏了。” 顾清梅冲二嫂点点头,答应了一声,目送着二嫂离开这个房间,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事情果真是越来越棘手,不过幸好,她这个人就是喜欢面对挑战,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在十几个堂兄弟姐妹们中脱颖而出,被祖父选中成为偌大的一家珠宝公司的接班人。 漂亮的星眸中,突然变闪过一抹寒凛的光芒,前世,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心中有数。 刚刚才保养过的车子,怎么就会那么凑巧地在高速公路上刹车失灵? 到底有谁想要她死,她一样心中有数。 她一直都心存仁慈,认为既然是一家人,就尽量不要你害我我害你,所以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仍然按时给众人分红,从来没有欠过谁一分钱,也没对不起谁过。 可偏偏就有人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明着争不过她,就暗地里下杀手。 成王败寇,她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该留的隐患,她必定会剪除到底。 她忙活了一下午,又画了一些设计图,然后把碎玉用相应的图纸包起来。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她坐在罗汉床上,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并且很没形象地张嘴打着呵欠。 却见暗红色的织锦门帘一掀,慕容羽表情臭臭地走进来,“我今天回家陪我娘吃饭,明儿再来陪妳。” 她冷漠又疏离地笑着,眉宇间瞬间挂上一抹冰霜,“慕容少爷好走,小女子不送!” 虽然对于他的隐瞒,她的心中并没有很生气,但是她也必须让他知道,对自己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情,后果是什么。 她突然间做出这样的态度,顿时便让他恼羞成怒,忍不住就冷冷地质问道:“妳一定要这样吗?” 她见他如此轻易就翻了脸,眉宇间的那一抹冰霜顿时凝结,“慕容少爷此言何意?小女子不懂!” 这男人还真是被人宠得无法无天了,对自己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还理直气壮,这下子,她心中倒是动了真火。 乌黑的浓眸中霎时涌出两道冰线,这两道冰线仿佛可以将四周的空气全都冻僵,但盘腿坐在罗汉床的那个小女人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好像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一样,只是张着一双略显清冷的眸子,冷冷地,冷冷地,注视着他。 良久,他突然挫败地垮下肩膀,说起来,此事确实是他理亏,他身上有婚约。 虽然他以激烈的行动对这段婚约进行了抗议,婚事也一直拖延到现在都没有举行,但是他有婚约,而且是圣上赐婚,谁都否认不了。 就算是他,也否认不了。 他默默地转身离去,却不知道,在自己离去之后,坐在罗汉床上的那个小女人,唇畔突然勾起一抹得逞的浅笑。 很好,这个家伙对自己有愧疚,既然有愧疚,就好办了。 若是他对自己连半分愧疚都没有,她会从此以后,只谈公事,再不跟他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 她一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然的话,前世也不会答应她的未婚夫,二人做名义上的夫妻。更不会在她的未婚夫被他的女朋友杀死之后,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公司,继续她的事业。就算心里再痛,她也不会让人看出来。 过了一会儿,马云裳进来招呼她出去吃饭,兄妹三人在饭桌跟前坐下,马云裳则端了饭菜进去喂顾清云,至于随意和被慕容羽留下的两名侍卫,则在别的房间吃饭。 饭菜当然都是马云裳做的,那随意小哥儿虽然在这里看宅子,但是并不会做饭,顶多能把剩饭剩菜热一热,再熬个粥什么的,平常一日三餐,都是出去买了现成的来吃。 慕容羽又一向厌恶身边有太多的丫鬟,所以这处别院异常干净,也没有丫鬟婆子什么的,只有春妈妈,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帮忙打扫打扫卫生。 顾清梅吃着饭,突然停了筷子,看着三哥道:“三哥,明儿你去牙行,找几个丫鬟回来。” 顾清阳忍不住道:“梅子,妳赚点钱也不容易,还是省着点花吧,咱家暂时还用不到下人。” 顾清梅明媚的脸孔上扬起一抹淡笑,“这丫鬟我可不是给咱家里找的,我是找来服侍二姐的,总不能一直让二嫂服侍二姐。” 顾清阳听到她这么说,便不再开口。 顾清梅又道:“三哥,丫鬟要四个,得是机灵的,年纪别太大,岁数小的好调教,而且必须是卖终身的。” ☆、第六十章 下马威 “还有就是……”她想了想又道。“你看着找一个模样标致,生过孩子的寡妇,直接告诉她,买她,是给人做小,若是愿意,就把她买下来,若是不愿意,就拉倒。买的时候注意一点,看看她们的手,指甲是不是干净,还有把来历问清楚。” 顾清泳一头雾水地开口问道:“梅子,妳到底想干吗,能不能给三哥透个信?” 顾清梅淡淡地低下头,夹了一筷子辣炒卷心菜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给二姐报仇!” 顾清泳听她这么一说,便不再说什么了。 转天一大早,顾清梅给他拿了五十两银子,让他去买人,他借口路不熟,叫了两名侍卫陪着,一起去了。 马云裳听见了,忍不住道:“梅子,妳也应该也没多少钱了吧?嫂子知道妳能挣钱,可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 顾清梅也不辩解,只是呵呵地笑着,同二嫂打着马虎眼,然后去了东里间,陪着二姐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到西里间,坐到床边那张宽敞的书桌旁边,铺开雪白细腻的冰雪宣,拿出柳条烧的炭笔,动作麻利地给碎玉设计起新的款式。 说起来这位容华郡主可真是有够彪悍,这些玉器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货色,但是仔细算算,也得值个三、五千两银子,难怪那天掌柜的心疼得直哭。 三、五千两银子,就连慕容羽的别院都能买下十个了,都城这种地方,可是寸土寸金。 顾清泳走了没一会儿,慕容羽又来了,而且还给她带了一食盒新鲜的草莓,进来之后,把草莓丢给随意,让随意去洗了,然后径自来到书房。 顾清梅抬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低下头继续画自己的设计。 他有些讪讪的,倒背着双手走到她面前,“这么多碎玉,妳得画多久才能画完?” “不干你的事!”她没好气地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也没有一个解释,他居然就想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他是当自己是个白痴还是觉得自己大度得没边了? 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太好,他可是做了好多心理建设,才特地带了些草莓来讨好她的,结果一来就吃了她的排头,心中忍不住冒出火来,“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难道说妳觉得关方征的事不成?” 顾清梅闻言,啪的一声把手中的炭条拍到桌子上,一脸委屈的神情,两只大眼睛,泫然若泣地红了眼眶,“我若是觉得关方征的事,昨天就不会不顾我的名节,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他的面牵你的手了。我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你面子,结果才发现,原来我才是最傻的那一个,从头到尾都被你蒙在鼓里。现如今,你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把我的名节都毁了,结果你却突然冒出一个皇上钦赐的未婚妻,你还敢跟我凶?” 简直是气死她了,也就是她,还能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同他讲话,若是换了别的女人,怕不是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还能叫他凶了去? 仔细想想,她也是觉得自己的脾气实在是太绵了,所谓人穷志短说的恐怕就是她这种人,当初不过就是为了想挣几个钱,好积累创业资金,才那么歹命地遇到他,然后被他缠上。 慕容羽一看她要哭,忍不住手忙脚乱起来,满脸尴尬地说:“哎,妳别哭啊!” 顾清梅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硬是逼出两行眼泪,委屈巴拉地说:“反正我早就立志,此生不为妾。你有妾室,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现如今你却有正儿八经的未婚妻,这件事情咱们必须得说清楚。我也不能让你为难,依我看,你还是熄了对我的心思吧,不然的话,万一哪天我的事情传到那位西华郡主的耳朵里,再跑来给我灌一碗红花,我的小命可就交代了。” 慕容羽没想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顿时好像木雕石塑一般愣在那里,看着她嘤嘤哭泣的委屈模样,不禁心如刀割一般的疼。 他是一个从来都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的人,便是当初的隐娘,也不过是因为打小服侍他,整天耳鬓厮磨的有了一番主仆之情,再加上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肚子里怀的又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少年情怀,才对她有些重视。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一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心情就会很愉快,只要看不见她,他心里就空落落的。 他就像是中了魔,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在她身边,时而逗逗她,看着她娇嗔的、生气的样子,他便很开心。 如今,瞧她哭得这么梨花带雨的样子,他的心不禁一阵阵的抽疼,赶忙从怀里摸出一条白色的绣云纹的丝帕,自己则坐到书桌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珠,口中不忘讨饶,“好了,别哭了,都是我不好还行,我也不是故意瞒妳的,我就是压根就没把那个女人当回事,我这辈子就算死,也不会娶她的。” “可是她有皇上赐婚,有圣旨……”她气嘟嘟地埋怨,并露出自怜自艾的神情。 “不就是圣旨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妳给我些时间,我早晚也能帮妳讨一张来。” 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若是不听劝,没完没了地哭下去,便是招人烦了,于是抽抽鼻子,止住泪,怨怼地说:“你以为圣旨是大白菜啊,随便你要就有。” “妳就信我一次!”他面容认真地说。“就算妳不信我,也得信妳四哥。” 她给了他一记娇嗔的眼神,嘟着嘴巴道:“反正从今往后,你给我记住了,若是不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不准你再耍流氓。” 说到这里,故意红了脸,并作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身子向窗子的方向歪了一歪,好像不好意思看他似的。在现在饱经各种小说和电视剧熏陶的她,若是连这种小把戏都不会玩,也太对不起自己花在那些洒狗血的小说和电视剧上的时间了。 他忍不住失笑,“好好好,瞧妳,哭得眼都肿了。” 若是熟识他的人听到他现在的宠溺语气,一准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我去给妳打盆水,让妳洗把脸。”他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大声把随意从门房那边叫过来,让随意去帮自己打水。 服侍她洗了脸,她清清爽爽地坐在书桌旁边,继续画她的设计稿。 慕容羽见她不再生气了,高悬了一夜的心也放了下来,便去找顾清阳,带了顾清阳去拜见都城最有名的书院的院长。 他不想再让顾清梅自己一个人努力,他想帮她得到足以匹配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必须要提携顾家兄弟。 尤其是顾清阳,但是想让顾清阳能金榜题名,也得顾清阳有真才实学才行。 在大考之前,多拜访一些大学士,大文豪,对顾清阳是有好处的。 顾清泳也带着两名侍卫回到了别院,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上有四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妇人的手中紧紧地牵着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男孩。 下了车以后,顾清泳把她们带了进去。 顾清梅听到动静,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扯了马云裳和自己一同坐到主位上,神情安静,用苛刻的眼神打量着这些人,见到那四个小丫头模样竟然长得都差不多,于是缓缓地开口问道:“妳们是姐妹?” “嗯!”为首的一个年纪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闻言怯怯地答应了一声,不过仍然口齿伶俐地说道。“我是老大,本家姓夏,我叫大妮儿,她是我二妹,叫二妮儿,那是三妮儿和四妮儿。”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三个妹妹,最小的一个大概刚满十岁的样子。 顾清梅问:“妳们为什么要卖身?” 大妮儿闻言黯然地垂下头,轻声道:“娘死了,爹娶了个后娘,后娘给我们生了个弟弟,说养不起我们,就把我们给卖了。” 顾清梅听了不免心生同情,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姑且信之吧。 大妮儿突然又扬起脸,一张还算清秀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央求意味,“小姐,能不能别把我们姐妹分开,之前遇到的主家都不想把我们一气儿都买了,所以才一直都没找到主家。” 顾清梅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没有谁能陪着谁一辈子,长大了,总要分开的,只要心里记着这份姐妹的情谊便好,到时候便是天南海北,也能有再聚首的一天。不过暂时我不会分开妳们的,大妮儿、二妮儿、三妮儿、四妮儿,这名字听起来俗,不过叫起来却顺口,妳们就先这么叫着吧。院子里有空房间,妳们先安置下来,也不需要妳们做哪些粗重的工作,只要妳们把二小姐照顾好就行。” 她说着,扭脸着看向马云裳,“二嫂,麻烦妳,给她们量量尺寸,下午上成衣铺子,一人给做两件襦裙,让她们洗了澡以后换上。大妮儿,妳是大姐,平常照顾妹妹们,一定很细心,二小姐就由妳照应,日常的饮食和起居,可得仔细点,有什么不懂的记得问,别自作主张。二妮儿,妳以后跟着三夫人学做饭。” 大妮儿和二妮儿闻言马上点了点头。 顾清梅又将眼神放到剩下的那两个看起来就有点营养不良的小丫头身上,心中突然有些想笑,觉得自己很像电影里演的地主婆,“三妮儿、四妮儿,你俩年纪还小,旁的也做不了,三妮儿负责打扫房间,四妮儿负责洒扫院子。” 三妮儿和四妮儿也赶忙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顾清梅笑道:“妳们先下去吧,吃了饭以后,自己去烧水洗个澡,把头发也要洗干净,只要妳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妳们的。” 马云裳起身道:“妳们跟我来吧!” 说着,她带着这四个小丫头找了两间没人住的空房间给她们,让她们两个人一间地先安置下,然后给她们安排了饭菜。 顾清梅这才看向那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只见那妇人长得细皮嫩肉的,模样异常标致,只是神情如死水枯槁一般,看起来就像是在庵堂里修行的姑子。 而被她牵在手中的那个小男孩,也长得细皮嫩肉的,而且模样和她有些相似,这母子二人虽然身上的衣裳破旧,却密密地缝了补丁,而且浆洗得十分干净。 “妳叫什么名字?”顾清梅打量完,开口问道。 那妇人低眉顺眼地给她微微施了一个礼,动作竟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文雅隽秀,说出口的声音也十分好听,“奴家娘家姓宫,小字锦书。” 顾清梅看到她的举止,又听她的谈吐,眉头不着痕迹地挑了一挑,随后挥了挥手,“三哥,你先出去!” 顾清泳便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了客厅。 顾清梅慢吞吞地说:“把妳买下来的人,是我三哥,他有没有跟妳说过,买妳是做什么?” 宫锦书的脸上顿时一红,但仍然咬着牙道:“知道!” “俗话说得好,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嫁二夫,妳可想好了,我不希望妳到时候后悔。”顾清梅本想让三哥随便找一个小寡妇就好,没想到三哥竟然给她找来这么一个一看就出身良好的女子,突然对她起了惜才之心,不禁语重心长地说。“我可是买妳来给人做小的。” 宫锦书的两只秀眸中突然便汪了两泡泪,但是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硬是不肯让眼泪流出来,良久,她硬生生地将眼中的泪水给逼了回去,这才开口道:“小姐,我若是但凡有法子活下去,也不可能去给人做小。您是主家,我不敢瞒您,我夫家姓齐,住在都城往西八十里的齐台子,我的丈夫是家中的老二,生前是做珍珠生意的,也算是家有恒产,因他常年奔波在外,我一直没能生养。三年多以前,他突然得了急病死了,家产被大伯霸占,还把我赶了出来。” “我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我找回去,希望他们能看在这点血脉的份上,给我条活路走。可是我那大伯一家却说我这孩子来路不正。我带着个孩子,不好找活,东家都不要有这么小的孩子的,多养一个人不说,还什么活都干不了,这一年来,只靠着我给人浆洗衣裳赚些铜板,勉强糊口。孩子眼瞅着就大了,吃要钱,穿要钱,他若是个女孩,我也就不想什么了,可他又偏偏是个男孩,我这当娘的好歹也得为他谋个前程,至少也得找个能让他念书的人家。” 顾清梅听了,不禁奇怪地问:“不是说,卖身为奴的人,不能考功名吗?” “我知道!”宫锦书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刷地一下淌了出来。“我知道,我若是卖了身,他就是奴才的孩子,此生此世也考不了功名,但是他若是识了字,哪怕是将来给东家看铺子,或者当个账房先生都行,总不至于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娘亲饿死。” 顾清梅想了想,突然间有些为难,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寡妇竟然能有如此见识,旋即叹了一口气,“罢了,只要妳肯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妳这张卖身契我就还给妳,再脱了妳的奴籍,让妳儿子日后可以去求取功名!” 宫锦书不可思议地抬眸看着她,“小姐,妳……妳说的是真的?” 顾清梅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就当自己日行一善吧,“妳先安置下来吧,有什么事情吃了饭再说。” 众人吃了饭,下午的时候,马云裳给几个人量了尺寸,顾清梅和她一起去了成衣铺,本想给众人先一人买两件现成的衣裳穿着,没想到成衣铺里竟然没有现成的衣裳,都得定做,只得又去了布庄,买了些布料回来自己做。 好在家里的女人不少,都会做针线。 顾清梅特地买了很多绉纱的料子,以及那种特别轻薄的素色绸子。 众人都洗了澡,换了衣裳,一番打扮下来,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众人正在忙着,却听随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恵大奶奶,您别乱闯啊,好歹让我给您通报一声!” 紧接着便响起一个轻柔却不留情面的嗓音,“你这小猴崽子,少跟老娘这充大瓣蒜,慕容家的地方,除了祖先祠堂,还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又不是正经主子,用得着你来通报吗?” 顾清梅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主儿,看见小孩子都恨不得逗一逗,今天出去,便给宫锦书的儿子买了不少小孩子穿的衣裳和玩具什么的,正逗着孩子玩。 听了这个声音,她眉头便是一耸,心中不禁冷笑起来,这还没到哪儿呢,就有上门来踢馆的了,真是不知道这慕容家到底乱成了什么样。 说话间,就见一个模样干练的老妈子走了进来,这老妈子身上穿的衣裳非主非仆,是一件芙蓉团花的淡青色桑绸长款衫裙,衫裙的下摆在膝下的位置,里边穿着月白色的绣罗裙,一双锦缎高底绣鞋,身后还带了两个随侍的小丫鬟,气派十足。 她就是嘉郡王妃身边十分倚重的恵茹,说起这个女人,也没什么来历,不过就是王妃的陪嫁所出的家生子,因为自小就机灵,所以很得王妃的赏识,后来长大以后又给许了门好亲事,便让她做了身边的管家娘子。 “呦,几位姑娘忙着呢?”她进来以后,见到屋子里一群大小丫头,很随意地笑了笑,便往主座上坐了。 见她竟然一屁股就坐到了主座上,顾清梅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摆摆手,轻声道:“妳们先出去,在门口候着!” 那几个小丫鬟赶忙全都忙不迭地走了出去,在宫锦书的带领下,在门口候了。 因着屋子里的主座有两个,顾清梅便坐到了另一个座位上,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这位奶奶是哪位?莫不是走错了门?” 恵茹扭脸打量着她,瞧着她虽然年轻,但是一身装扮,却庄重中透出一股子爽利,眉眼中也全是自信,便知道这女子不是个易与之辈,于是笑道:“姑娘不认识我,也是情有可缘,我是慕容家的管事娘子,名叫恵茹,人家都叫我一声恵大奶奶。” “哦——”顾清梅轻轻地拉长了音。“原来是位官家娘子呀,只是不知道恵大奶奶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别的事,我也就是来看看妳。”管家娘子坐在这里等了半天,却连一杯茶都没有,心中不禁暗恼,面上却没带出来。 顾清梅淡笑着说:“我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女子,如何当得起恵大奶奶的探望?恵大奶奶实在是太客气了!” “不过是我们家老太太听说,大少爷有心纳妳为妾,所以才特地派我来提醒妳一句,我们家老太太喜欢庄重的姑娘,想进慕容家的门可以,不过最好少做那种狐媚邀宠的事情……” 顾清梅听她没说两句话,就越说越离谱了,于是霍地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扬手便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趁着恵大奶奶被她打得有点发懵的时候,伸手指着她的鼻子道:“我敬妳年纪大,把妳当个人,才理都没理妳,由着妳一个下人如此没规矩地坐了主位,谁知道妳连人话都不会说。妳哪只耳朵听见慕容羽说要纳我为妾了?就跑到我这里来胡言乱语!我告诉妳,我就算要进慕容家的门,也得慕容羽用八抬大轿来抬我,轮不到妳一个下人说三道四!” “妳……”这位恵大奶奶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更没挨过耳光,顿时就气得拍案而起,浑身上下哆嗦着说。“可反了天了,一个佃户家的丫头,竟然欺负到我头上了。” “妳少倚老卖老地恶人先告状,有本事妳今天别走,我让人把慕容羽找回来,妳把刚才跟我说的话,源源本本地跟慕容羽说一遍,妳信不信他能一把掐死你?妳们自己心术不正,一天到晚老想着狐媚邀宠的事,就把别人想得跟妳们一样低级下贱,那妳们都是瞎了眼!” 她骂着,突然转身走到门口,大声喊道:“来人,去把慕容羽给我叫回来!” 恵大奶奶一听她竟然真的要人去找慕容羽,吓得差点晕了过去,赶忙站起来,小跑着来到门口,就要出去。 顾清梅转身拦住她,然后大声道:“大妮儿、二妮儿,妳们都愣着干吗?把这老虔婆给我关起来!我倒要看看,慕容羽能给我个什么说法?” 恵大奶奶吓得要死,赶忙招呼她带来的那两个小丫鬟,“妳们还愣着干吗?还不快点把她给我拉开。” 那两个小丫鬟马上就跑了过来,同她拉扯起来,却被她一勾一带,脚下再使个绊子,就全都给撂到了地上。 门外的几个丫头一听顾清梅下了令,全都一拥而入,就连宫锦书都帮着动了手,把恵大奶奶并那两个小丫鬟堵在了屋子里。 顾清泳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梅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清梅疾言厉色道:“三哥,你马上把那几个侍卫打发出去,让他们把慕容羽给我找回来!” “顾姑娘,老奴错了,妳大人有大量,放老奴一条活路吧。”恵大奶奶如今也不像刚才那样不可一世了,她噗通一下就给顾清梅跪下了。 旁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她家那位大少爷是什么脾气,就连老太太都敢顶撞的人,怎么会把她一个下人放在眼里。 “我放过妳,妳可没想着放过我,就是妳们这种人,一天到晚的在主子面前挑三唆四,挑唆着主子修理这个,收拾那个。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过是跟家里的亲戚们一起借住了妳家大少爷的房子,就被妳们乱传话,把我当了粉头之流,还跑到我这里来胡言乱语。今儿我要不给妳点教训,妳还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恵大奶奶听到顾清泳已经在外边吩咐侍卫们去找慕容羽了,吓得尿都快出来了,她就是派人打探清楚慕容羽不在这里,才敢这么大咧咧地来给顾清梅下马威的。 她不过是想着,顾清梅不过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又是佃户家的女人,能有什么本事?最多三言两语也就把她吓唬住了,就算到时候进了门,也是由着她家老太太揉搓的主儿。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小瞧了这个丫头片子,想着自家大少爷的可怕,她顾不得平常的脸面,竟然给顾清梅磕起头来,口中不住地央求道:“顾姑娘,妳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在我家老太太面前胡说八道的,我只会说妳的好。” 顾清梅表情冰冷地坐到主位上,“我的好用得着妳来说吗?大妮儿,把门关上,可别让她们跑了!” 大妮儿闻言,赶忙转身将房门关上。 恵大奶奶总算领会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厉害,情知自己是跑不掉了,也是她托大,这次到这里来,只带了这两个小丫鬟和一个车夫,根本就没想着带几个侍卫,如今就算是呼救都没人能来救她了。 她为了活命,只好放低了姿态,手脚并用地爬到顾清梅的面前,拼命地磕头道:“顾姑娘,妳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就放奴婢一条生路吧。若是大少爷知道奴婢来找过妳,肯定会杀了奴婢的。” 顾清梅心中暗道,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冷笑道:“既然妳知道妳家大少爷知道妳来找我,一定会要妳的命,妳还敢来,就证明妳不怕死,何必又做出这副奴才相,没的叫人恶心。” 马云裳见到她这副模样,不免起了恻隐之心,来到顾清梅身边,轻声道:“梅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就饶了这位妈妈吧,她偌大年纪,也不容易。” “二嫂!”顾清梅见二嫂竟然来劝自己,不觉微微皱起眉头。“二嫂,对这种刁钻的恶奴,就不能有妇人之仁,我今日放过她,来日她未必会放过我。” “不会的!”恵大奶奶见到有人为自己讲话,赶忙保证道。“奴婢日后,一定会帮衬着姑娘,就算姑娘进门做小,也必会帮衬姑娘,不被其他的姨娘欺负。” 顾清梅霍地站起来,伸手指着她,骂道:“我再说一遍,竖起妳那聋子耳朵听着,我是绝对不会给慕容羽做小的,听清楚了没?你们慕容家是有权有势,我们顾家是既没钱又没势,可那不代表我们顾家的女儿就一定要给人做小。妳要是觉得给人做小是个光荣的事,就把妳自个儿的女儿、孙女拉出来给人做小去,我不稀罕!” 恵大奶奶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竟然又说错了话,赶忙跪好了,抬起手来用力甩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涕泪横流地哀求道:“瞧我这张嘴,也没个把门的,胡言乱语,惹恼了姑娘。” 马云裳见这位恵大奶奶说话着实有些不靠谱,心知这是个逢高踩低的主儿,只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 顾清梅慢慢地又坐了回去,阴沉着脸道:“二妮儿,去沏壶茶来,二嫂,别站着,坐下,陪我一起等着慕容家的大少爷过来,今天这事,他必须得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交代。” 恵大奶奶情知自己今天惹了大祸,面如死灰一般地瘫坐在地上。 因为慕容羽离开的时候也没交代去哪儿,几名侍卫出去一通好找,最后在书院门前找到了他的马和等在那里的侍卫,这才把他找了出来。 他一听说恵大奶奶来找顾清梅的麻烦,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急匆匆地便告辞了,一路狂奔地回到自己的别院,进门之后大步来到客厅里,就见顾清梅和马云裳一边一个,顾清梅的姿态十分悠闲,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而马云裳有些坐立不安的。 看见他回来了,马云裳才松了一口气,赶忙站起身,给他让了位子。 顾清梅也站起来,冲他盈盈地笑着,“慕容大少,你来得正好……” 她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见恵大奶奶哀嚎着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大少爷,这事不怪奴婢,是老太太逼着奴婢来的,老太太也没有恶意,就是想着,若是这姑娘模样还说得过去,就替少爷把人带回府去,也不用这么藏着掖着……” 慕容羽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一番哭诉,直到她自己察觉到气氛不对,慢慢地收了声,才抬起腿来把她给甩到地上,然后蹲到她身边,用手捏着她的下巴,眼神阴鸷地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纳顾姑娘为妾了?用得着妳们自作主张地帮我做主吗?” “大少爷……饶命啊……”恵大奶奶抖着身子,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裤裆里边已经湿了一大片。 慕容羽突然松开手站起身,语气冰冷得就像冬季刮骨的寒风,“随风!” 随风赶忙从外边走了进来,神情凛冽地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把这几个人,和车夫一起,全都拉去活埋!” “不要啊,少爷,老奴错了,求求你,饶了老奴吧,老奴再也不敢了。”恵大奶奶听说他要让人将自己活埋,吓得顿时就哀嚎起来。 那两个被她连累的小丫鬟也全都跪在地上跟她求饶。 顾清梅没想到,他竟然打算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惩治这位恵大奶奶,心中觉得有些残忍,毕竟她是在法治社会生活过三十年的人,随随便便就要人命的事情实在是做不出来,于是便开口道:“慕容公子,对这种人,略施小惩就算了,何必要她们的性命呢?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慕容羽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妳不懂,这种小人,妳饶了她,她会记恨妳一辈子的,找到机会,就会想法子害妳。” 那恵大奶奶却赶忙给顾清梅磕起头来,迭声道:“不会的,奴婢绝对不会的,就算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起坑害姑娘的心,奴婢谢姑娘肯饶姑娘一命。” 顾清梅冷笑了一声,“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说着,她淡淡地瞥了慕容羽一眼,轻声道:“若是她自己,我也就不拦着你弄死她了,可这两个小丫头,还有那车夫都是无辜的。我知道,你是觉得弄死了她,他们回去没法子交代,才想把他们一起灭口的。不过人活一世,还是少犯些杀业的好。” 慕容羽见她居然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不禁有些懊恼,但是他也知道,让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突然间就要接受自己一口气杀死好几个人的事情的确有些残忍。 于是低头瞪着那两个小丫头,冷声道:“妳们两个运气好,遇到顾姑娘这般心慈的人,最好知恩报恩,少要胡说八道,不然的话,别怪我下次不留情面。” 那两个小丫头吓得瑟瑟发抖,全都拼命地给他磕头,口中纷纷道:“奴婢知道,多谢姑娘饶命之恩!” 慕容羽又将目光投到恵大奶奶的身上,倒背着手道:“恵大奶奶,自己跪到院子里去,打满两百个嘴巴子,就滚吧。” 恵大奶奶得了一命,旁的事情也就不想了,反正已经丢人到这种程度上了,就算自己打自己两百个嘴巴子,也不能更丢脸了,于是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到院子里,跪在那里,自己用力地抽打自己的脸颊。 那两个小丫鬟也不敢久留,全都跑出去,怯怯地跪在恵大奶奶身边。 慕容羽冷声道:“随风,去给她数着,少一下,就再多加一千下!” 恵大奶奶听到他的话,赶忙用心地数起数来。 马云裳冲大妮儿等人使了个眼色,大妮儿还算是个聪明的,收到她的示意,赶忙招呼着几个妹妹也走了出去。 马云裳道:“我去做饭,慕容公子要留下来吃饭吗?” “他不留下来,免得慕容家的人又以为我赖着他要给他当小妾。”顾清梅气呼呼地说。“慕容大少,请吧!” ☆、第六十一章 特殊生意 慕容羽哭笑不得,明明这里是自己的房子,他这个主人反而被她往外赶,不论是谁听了这事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偏偏就一点脾气都没有,灰头土脸地就被人家从屋子里边给推了出来。 他懊恼地站在门口,想了想,觉得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本来西华郡主那事就没给她交代,如今家里那老妖精又派了恵大奶奶来找她麻烦,她若是还能平心静气地听自己跟她解释才新鲜了。 那些侍卫们虽然都知道他被顾清梅给赶出来了,也不敢笑他,全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有些没面子地在正房的客厅门口站了一会儿,等恵大奶奶打完了两百个耳光,把自己那张保养得白白胖胖的那张脸打得跟猪头没两样,才冷喝了一声,“还不快滚,留下来想吃饭吗?” 恵大奶奶这才连滚带爬地跑了。 慕容羽一看恵大奶奶走了,便带着侍卫也离开了。 却说恵大奶奶回到嘉郡王府,来到王妃的屋子里,跪下就哭。 王妃孙氏正靠在一张罗汉床上,让小丫鬟给她捶腿呢,听见动静睁眼一看,被她吓了一跳,赶忙问道:“妳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变成这样了?” 恵大奶奶哭哭啼啼地说:“我……我遇到大少爷了……” “什么?”王妃一听,忍不住焦急地问。“这是他打的?这孩子,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这倒不是,这是少爷让奴婢自己打的。”恵大奶奶此时脱离了慕容羽的掌控,赶忙将自己在顾清梅那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妃听了,忍不住随手将身边炕桌上的一杯茶抓了起来,用力地砸到地上,“就凭她一个佃户出身的小丫头,居然也敢奢求我慕容家用八抬大轿去抬她,简直是做梦!便是让她给羽哥儿做妾都是抬举她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恵茹,妳明儿再去,带着府里的侍卫,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赶出都城。” 恵大奶奶顿时被吓得一哆嗦,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实话实说,结果又给自己招了祸,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赶忙道:“老夫人,奴婢不才,好歹也服侍了您近三十年了,还求您怜惜一二,别再让奴婢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了。今儿若不是那顾姑娘给奴婢求情,奴婢就让大少爷给活埋了。” 王妃气得骂道:“没用的东西!这么点事都干不成,我真是白养了妳了!” “老夫人,还请您听奴婢一言,若是大少爷真的把那女子娶进门,其实对咱们是有利的呀,那女子乃是咱们家的佃户出身,那等身份,叫皇上知道,必定不喜,到时候,大老爷的世子之位……”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话说想当初,王妃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后便没有再生产,十年中都没能给丈夫生下子嗣,迫于压力,只能同意让丈夫纳妾,迎娶了南方的织造大户君家的小女儿君氏为妾。 那君氏的肚皮也争气,进门十个月,便给慕容家添了一个男丁,慕容宁大喜之下,除了上书给皇上抬了君氏为平妻,并封了诰命之外,还给君氏的儿子慕容辉请旨册封为世子。 从此以后,以妾室身份入门的君氏母子一步登天,一个成了诰命夫人,一个成了世子。 而她,却在那之后,才发现了身怀有孕,等到儿子生下来之后,什么都晚了,世子的身份已经册封,她没法子再给儿子拿回来。 从此,她就开始了和君氏的明争暗斗,一心想要将君氏生的儿子置于死地,偏那君氏乃是大富之家出来的,不止带来大批嫁妆,就连亲随侍卫也带了不少。 所以,她几次的出手,都没能成功,反而吃了不小的亏。 后来,她想着,只要君氏的儿子和孙子都死光了,那世子之位就能回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可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慕容羽小小年纪,却比君氏还难斗。 尤其那副阎王脾气,连她都敢顶撞。 她几次下手,依然吃了不小的亏。 后来,皇上给慕容羽赐婚,对方竟然是廉亲王家的西华郡主。 那廉亲王乃是皇上的堂兄,在朝中也是有话语权的。 她想着,不能让这事成了,所以她才暗地里命人换了给雾隐那丫头吃的避子汤。 她虽然没机会对君氏和君氏的子女下手,但是对一个通房丫头下手还是很容易的。 她设计那丫头怀了身孕,又在廉亲王夫妇来讲理的时候,故意站到君氏等人的身边,表示不能残杀慕容家的骨血,以期望让廉亲王去求皇上收回圣旨。 可是事情却和她想的不一样,廉亲王居然没有去求皇上收回圣旨,反而是西华郡主亲自带人闯进慕容家,惹了大祸,把慕容羽那阎王脾气给勾了起来。 这桩婚事从此不阴不阳地就这么吊着了。 她琢磨着,这样也好,只要西华郡主不进门,廉亲王就不会站到姓君的那贱人生的儿子那边,那边不至于更加得势。 可是她想让慕容辉父子去死的目的依旧没达成,便又硬着头皮塞了个丫头到慕容羽的身边,可那丫头却抓不到机会下手。 这几年,她都快急死了,只要慕容羽兄弟二人不死,这世子之位便是轮,也轮不到她的儿子和孙子。 所以听到慕容羽在外边和一个佃户家的女儿不清不楚的时候,便动了心思,竟然想要拿捏顾清梅,好在慕容羽身边埋下一颗棋子。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据说只有十五岁的小丫头片竟然这么难斗,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恵茹居然一出面就吃了这么个大亏。 下马威没给成,自己反倒吃了个下马威。 这让她怎么能不惊? 她本是气得快要疯了,待听到恵茹的话,细细一思索,又觉得有道理。 似慕容家这等人家,若是娶妻娶个佃户之女,肯定是要被人嘲笑的,到时候事情传进皇上的耳中,皇上必定不喜。再加上之前,有西华郡主那档子事,皇上搞不好早就厌弃了慕容羽,若是他敢抗旨娶这佃户之女的话,皇上肯定会生气的。 她的老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阴沉的笑意,但是那笑容却只笑了一半又僵住,只因她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她没好气地瞪着恵茹道:“妳是白痴啊?便是他乐意娶,王爷也不可能叫他把人娶进门来,便是我不嫌,难道王爷也不嫌吗?再说了,还有大爷两口子呢?他们俩又不傻,怎么能容许儿子娶这么个女人进门当正妻?” 恵茹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劝说道:“最多,您在旁边劝着点,大少爷也不小了,都二十多岁了,也该娶妻了。如今,以大少爷的名声,哪个官宦之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给他做正妻?还不如小门小户的找一个呢,不然的话,不是把子嗣都耽误了?” 孙氏闻言,这才点了点头,觉得恵茹言之有理,于是说道:“好了,此事容后再议吧,妳快回去找个郎中瞧瞧吧,瞧妳这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恵茹这才千恩万谢地爬了起来,狼狈地离开了。 孙氏靠在罗汉床上,眯着眼睛,想着自己那不争气的二儿子,不免气不打一处来。 再想想君氏生的两个儿子,虽然老大只是个四品的廷尉,但是老三这些年却领兵在外,做了将军,很受皇上的器重。 只有她生的老二,舅舅不疼外祖母不爱的,如今仗着荫封混了个五品的京官,手里一点实权都没有。 她这边烦恼暂且不提,却说顾清梅那边。 从慕容羽和恵大奶奶离开之后,她就回了书房,然后坐在书房的罗汉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以自己现如今的身份,没有理由惊动慕容家的老太太。 因为她知道,慕容家的老太太不是慕容羽的亲祖母,如果慕容家的老太太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侍妾身份的女子,更加没有理由派人来给自己下马威,就算慕容家有人要给自己下马威,也该是慕容羽的爹娘,轮不到一个和慕容羽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嫡祖母来出面。 当时她在气头上,没有多想,此时想起来,觉得里边疑点重重,不禁暗恼自己当时太冲动了,真应该稳住那位恵大奶奶,让她把来意全都讲明的。 她不相信,以慕容家的老太太那样的身份,会为了一个她认为是慕容羽妾室身份的女子而单纯的派个管家娘子来给自己下马威。 顾清泳有些不放心,跟了进来,“梅子,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婆娘是什么人?” 顾清梅阴沉着一张脸道:“是慕容家的老太太打发来给我下马威的,三哥,你以后行事小心些,万万不可让人抓了把柄。” 顾清泳顿时就气得涨红了脸,“梅子,实在不行,这个慕容家的门,咱们别进了,妳还没过门呢,就让人给妳下马威,若是以后真嫁过去,还不知道得让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呢?到时候,我们又不在妳身边,没人给妳撑腰做主,妳可怎么办啊?” 顾清梅没想到三哥竟然这么关心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受气,居然愿意放弃高攀大人物的机会,心中不免有些感动,遂笑道:“三哥,你放心吧,只要给我几年时间,我不会让自己白白地被人欺了去的。” 顾清泳知道自己没用,现在花的用的都是这个妹妹给的,也没什么资格教导她,便有些讪讪的。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反正咱们还得在都城留些日子,你没事的时候也别在家待着了,出去逛逛,什么茶馆酒楼的,也结识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想法子打听打听慕容羽家里的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她说着拿过自己的手袋,从里边拿了几个十两的银锭子给他,“钱不够的话跟我说。” 顾清泳把银子接了过去,塞进自己的钱袋里,若是让他干别的,他未必能干得好,可是这档子事,却是他最擅长的。 慕容羽回到嘉郡王府,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把两个服侍他的小丫鬟打发了出去,然后压低了嗓音对随风道:“去查查,是什么人把顾清梅的事告诉那老妖婆的,也不用回我,直接把人处理了就行了,我身边不需要耳报神。” “是!”随风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 随风刚离开不久,一个小丫鬟便怯怯地走了进来,施礼道:“大少爷,唐姨娘听说您回来了,请您过去吃饭呢。” 慕容羽自顾自地拆下腰间的缠丝玉带,声音冷冰冰地说:“出去!” 那小丫头被他呵斥得一愣,眼圈一红,不敢再多言,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该死!”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然后大声道。“来人,给我准备洗澡水!” 一夜无话,转天一大早,顾清阳便又去了书院。 因为慕容羽的面子,书院的院长允许他在都城的这段日子,每天去旁听。 他走了以后,顾清梅便将几个丫头全都叫到一起,因为也没多少人,活也不多,马云裳又习惯了什么活都自己干,所以这些人暂时都没事,顾清梅便将自己裁好的衣料拿给她们,让她们照着缝。 当然,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让大家缝什么,只是按照她的要求,一个个在手头的活都干完了以后,便埋头于针线中。 顾清梅又专心地画起了设计图,好似这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似的,她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把所有的碎玉都做了重新的设计。 她挑了一天上午,把碎玉全都用相应的图纸包了,然后塞进挎包里,又把这几天丫鬟们做的针线都要了过来,用包袱皮裹了,然后叫了三哥陪她一起上街。 至于她那位勤奋好学的四哥,最近一段时间是指不上了,从见过穆郡王之后,便天天往穆郡王的府邸跑,不是陪穆郡王下棋,便是向穆郡王请教学问。 慕容羽也有些忙,听说是跟都城的公子哥儿们有些应酬,尤其是太子,总是会把他叫去一起找乐子。 她也不管他,反正他们两个现在只不过是一种暧昧的关系,她又不是他老婆,他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指手划脚。 在街上叫了马车,顾清梅和三哥一起来到玉器铺,一进门,掌柜的就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顾姑娘,妳可算来了,我一直盼着妳呢。” 顾清梅不知怎地,脑袋里便灵光一闪,“怎么?贝掌柜,那些碎玉都卖掉了?” 掌柜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卖了卖了,前天工部尚书家的夫人来给他们家小姐办嫁妆,根据你画的花样子做出来的那几件首饰全卖了,而且那夫人说了,那些首饰样子好,还想买了送人呢,让我再有了就给送到她府上去。” 顾清梅一听果然如此,不禁笑道:“既然这样便好,贝掌柜,这些碎玉我都给您画好样子了,您瞧瞧。” “里边请里边请。”贝掌柜赶忙把她请到贵宾室,她把碎玉从挎包里拿出来,“一共是三百二十七块,您点点。” “不用点了不用点了,我信得过姑娘。”贝掌柜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双手捧到顾清梅的面前,一脸诚恳的神情道。“顾姑娘,真是辛苦妳了,小小薄礼,还请笑纳!” 顾清梅赶忙推辞道:“掌柜的,我帮你的忙,可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是姑娘心善,才肯帮我的,但是我不能就白白地让姑娘妳帮我这个忙,这些碎玉都能卖上好价钱,全是托了妳的福,这里的钱也不多,只有二百两,姑娘妳就别推辞了。” “这……”顾清梅见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于是装出一副赧颜的样子。“既然掌柜的看得起我,那我就收下了。” “这就对了!”贝掌柜见她把银票收下了,笑逐颜开地说。“顾姑娘,不知道妳平常都是做些什么来维持生计的?” 顾清梅笑道:“我给绣庄画些花样子,赚几个零花钱,不像贝掌柜,生意做得这么大。” “那么……”贝掌柜有些急切地看着她。“顾姑娘,不知道妳愿不愿意给我们也画些花样子,咱们以后长期合作。” 顾清梅沉吟了一下,索性开门见山地说:“贝掌柜,我看您也是个实在人,我不怕跟您说实话,其实我是想,等攒够钱,就在都城开一家首饰铺的。” 她看到贝掌柜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很难看,马上摆了摆手,“贝掌柜,您先别担心,我若是开首饰铺,肯定是以金银首饰为主,最多再加上一些镶嵌的工艺,不会抢你很多生意。而且,我也没有进玉石的渠道,我希望,若是我将来能在都城开首饰铺的话,可以在您这里进货。或者,到时候我出样子,由您来给加工,您收我的加工费。” “这……”贝掌柜的表情这才变得好看了一些,他口中吸着气,飞快地在心中思考,若是答应了她的条件,对自己是有利还是有弊,良久之后,才哂然一笑。“我可真是没想到,顾姑娘竟然还是一位女中豪杰,罢了,既然顾姑娘能看不得起我,他日,若姑娘的首饰铺开起来,我一定鼎力相助。” 顾清梅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店铺还没开,就多了一个商业竞争的敌人。 兄妹二人离开玉器铺,顾清泳忍不住问道:“梅子,以前咋没听妳说过,妳想开首饰铺的事呢?” “因为时机未到!”顾清梅淡淡地说,虽然她心中仍然是把开首饰铺当成了奋斗目标,但是现在最重要的却不是开首饰铺。 她只想堂姐夫可以顺顺利利地把她想要的水晶石买回来,先试做几副老花镜试试。 同首饰的生意相比,她敢打包票,老花镜若是能做成功,日后给她带来的利润,必将百倍于首饰。 “三哥……”她突然似笑非笑地睨着顾清泳,出口的声音充满了调侃。“这几天你没少偷偷出来溜达,我问你个事,你可得老实回答。” 顾清泳有些心虚地问:“什么事?” 顾清梅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什么人,这才凑近了他一点,压低了嗓音问:“这都城的妓院都在什么地方?” 听到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问出这种问题,顾清泳的脸先红了,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教训她道:“妳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妓院不妓院的?一个姑娘家家的,少提这种污秽的场所,若是慕容公子知道了嫌弃妳可怎么办?” “三哥,你小点声,我又不是要去逛窑子,我只是想找家妓院,跟老鸨子做些生意。” 顾清泳恼道:“妳一个黄花大闺女,跟老鸨子做哪门子生意?不行!我绝对不准!” “三哥!”顾清梅闻言顿时拉下脸。“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了。” “妳……”顾清泳这段日子也确实领教了她的本事,见她刚刚随随便便画了几天图,人家玉器铺的老板就给了她二百两银子,知道她有本事,可是妓院那种地方,他是真的不想带她去。 顾清梅见他站在那里犹豫不决,于是一语不发地走到路边,伸手就拦了一辆马车,“我就不信,车夫会不认识那个地方!” “妳这丫头,可真是气死我了,回头要是老四知道我带妳去那种地方,非宰了我不可。”顾清泳见她态度坚决,实在是没办法,只得拉着她上了自家的马车。 然后气呼呼地对她道:“这件事不准妳告诉老四,不然的话,下次妳再让我帮妳干什么事我就不管了。” 顾清梅马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移动身子和他一同坐到车辕上,竟然抱住他一只胳膊,将头枕到他的肩膀上,撒娇道:“我就知道三哥最疼我了!” “妳这丫头……”这里本是民风保守的古代,便是亲兄妹,也不该做出这等亲密的动作,所以顾清泳有些面红耳赤。 他虽然有些混,还有些花心,平常在村子里也和某位小寡妇勾勾搭搭的,但是对于亲妹妹的名节却异常看重。 却听顾清梅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哥,我知道,你打小文不成,武不就,心里有些自卑。二哥十五岁的时候就进城去了镖局做事,大哥那个德行,从来都指不上,四哥和我都小,爹性子懦弱,家里都是靠着你,才这么多年没被村子里的人欺负。” 听她突然说起这么感人的话,顾清泳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道:“好端端的,妳说这个干啥?”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现在我长大了,该轮到我照顾你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从她穿越到古代以来,对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做了性格分析,最后的分析结果,便是这个全家看起来最不着调的三哥,其实是最顾家的一个人。 “傻丫头!”顾清泳忍不住红着眼眶说了一句,然后抬手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 他的小妹,是真的长大了。 马车在都城一条名叫烟花巷的街道停下,顾家兄妹下了车,付了车钱,顾清梅站在巷子里,仔细地打量着这条名为“烟花”的巷子。 这条巷子不是很宽敞,最多可以并排行三辆马车的样子。 长长的一条烟花巷,林立着至少几十家妓院,每家妓院的门前都挂着两串大红色的灯笼,远远的看过去,古香古色的情景异常幽致。若是不说门里是妓院,谁都猜不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因是上午,这个时间,正是妓院里的姑娘们睡觉的时候,所以妓院都没开门。 顾清梅轻声道:“三哥,你兜里有多少钱,我可比你还清楚,就你那点钱肯定消费不起这里的姑娘,谁带你来的?” “没……没有谁?”顾清泳赶忙结结巴巴地说。 “呵呵……”却见顾清梅了然地笑了笑。“前儿傍晚的时候,你好像是跟慕容羽一起走的,后来半夜才喝得醉醺醺地回去,你去哪儿了?” “不是,梅子,这事不是妳想的那样……”顾清泳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冰雪聪明到这种地步,居然能从这么一点点蛛丝马迹就推断到他前天晚上的去向,顿时就慌了。 顾清梅轻声细语地威胁道:“你要是现在说,我还能原谅你,并且帮你遮掩一二的,若是你不说,回家以后,我可不知道我会在三嫂跟前说出什么来。” 顾清泳闻言,不禁满头大汗,情知今儿是瞒不过去了,只得老实交代道:“慕容公子说,我这个人天生就是出来混的,所以带我出来认识了一些都城比较厉害的帮派人物。他说,妳早晚会来都城做生意,让我先跟这些人打好关系,到时候不至于有人找妳的麻烦。有些事,官府根本就管不了。” 顾清梅闻言,心中不禁有些感动,那个家伙,竟然连这种事情都为自己筹谋好了。不过感动归感动,生气归生气,这是两码事,她可不会混为一谈。 “就是这家……”顾清泳说着停下脚步,伸手指着面前的一扇雕栏玉砌的大门,朱漆的两根圆柱中间,是一个黑底金字的招牌,上边写着“清音阁”三个大字,苍劲的笔体,收笔如刀,看起来异常的赏心悦目,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名家所写。 门口的长条凳子上坐着两个打手,可能是图凉快,这两个人身上全都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件灰布坎肩,腰间系了黑布腰带,露着结实的肩膀和胸膛上黑色卷曲的胸毛。 这俩人在长条凳子上一边坐了一个,背靠着背,正在用力地打着呼噜,反正这个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他们乐得歇会。 顾清泳在妹妹耳边小声道:“听说这家妓院,背后最大的股东是太子。” 顾清梅闻言,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心中暗道,一个当太子的,竟然会经营妓院,看来这太子也不是什么好饼。 不过她此行是来做生意的,与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便冲顾清泳使了个眼色,顾清泳收到后,马上走了过去,用手推推二人的肩膀,“二位大哥,醒醒!” 这俩人流着哈喇子醒了过来,其中一个个头稍微高一点眯着眼睛打量着顾清泳,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料子和款式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才穿的,忍不住笑道:“哥们儿你是不是太急了点了?姑娘们还没起床呢,过了晌午再来吧!” 另一个个头稍微矮一点的扭脸看见跟在顾清泳身后的顾清梅,也笑起来,“老兄,咱们这可有规矩,不兴自己带姑娘的!” 顾清泳一听,他居然把自己的妹妹当成了卖笑的姑娘,马上眼睛一立就想揍人,但是顾清梅却及时叫住他,“三哥!” 顾清梅自然知晓着其中的厉害,能在都城这种地方开妓院,哪一个老鸨子的背后没有达官贵人的股份? 俗话说得好,打够还得看主人呢,打了这看门的打手不要紧,回头若是惹出对方的后台,可就不妙了。 虽然她这边有四皇子和慕容羽给她撑腰,但是她看得出来,其实无论四皇子也好,慕容羽也好,处境都不是特别好。 她可不想还没来都城开店,就惹了一身麻烦让人家给她收拾烂摊子。 更别提三哥刚才还告诉她,这家妓院幕后的大老板是当朝太子,那更是不能得罪的人物。 她麻利地从挎包里拿出两个一两的小银锭子丢了过去,然后笑吟吟地说:“二位大哥,有劳你们给鸨母报个信,就说我想和她谈一笔生意。” 那两个打手拿了钱,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收起刚才那副调笑的样子,“早说嘛,害我们还以为妳是来做生意的了呢。” “喂!”顾清泳没好气地冷喝了一声。“哥们儿,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帮忙跑一趟吧。” “得嘞,等会儿啊!”个头稍微高一点的那个从长条凳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跑出来,对二人道。“跟我来!” 顾家兄妹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却见这家妓院进去以后是一间十分种满了奇花异草的院子,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两侧,是两个砌成了圆形的花坛,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花香浓郁异常。 花坛后边则是两个停放马车的马厩,有一些客人夜宿,还有不少马车停在这里,马厩旁是一排平房,是给车夫们准备的过夜的地方。 正对着大门口,是一栋三层的木制阁楼,红柱绿墙,异常醒目。 阁楼的大门口,同样悬挂着长长的大红灯笼。 走进一楼,是一个大厅,里边摆着十几张八仙桌,如今没有客人,只有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在打扫卫生。 二楼和三楼都是转圈的屋子,那打手带着二人上了三楼,将二人带到一个房间门口,推开房门道:“进去吧!” 顾清梅和顾清泳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身形妖娆的女子侧脸对着他们,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鬓,这女人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模样生得异常妖艳,身上穿着一袭紫色的烟罗纱做的罩衫,里边是大红色的肚兜,毫不在意地袒露出来,露着雪白的颈子和臂膀,下身是朱红色的长长的曳地长裙。 听见二人进来的声音,她连头都没扭过来,只是神态慵懒地说:“听说你们想找我谈生意,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生意?” 顾清梅道:“三哥,你先出去一下!” 顾清泳闻言,听话地转身走了出去,并且帮她们带上了房门。 许是这句话,让这鸨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放下手中描眉用的炭笔,扭脸瞧着她,攸地一笑,擦了大红色胭脂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兴味,“姑娘,以妳的姿色,若是好好打扮一下,肯定能成为我们清音阁的红牌的。” 顾清梅连番被人误会,也不生气,只是走到屋子里的圆桌跟前,将自己的那个小包袱打开,然后笑道:“这位姐姐切莫误会,我可不是来卖身的,我是来卖衣裳的。” “卖衣裳?”鸨儿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我们清音阁的衣裳,一向都是在悦和成衣铺订做的,这悦和成衣铺里可是有四皇子的股份,我可没那胆子随意地就不再定了。” 听到悦和成衣铺的名字,顾清梅忍不住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唇角,她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暗道这几个男人还真是无处不在,她之所以跑到这里来推销衣裳,不过也是因为不想让慕容羽知道罢了。 不过她既然来了,就想把生意做了,于是硬着头皮道:“我的衣裳,跟他们卖的衣裳不一样。” “不都是衣裳,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位姐姐不如瞧瞧。” 可能是她这一口一个姐姐,让这鸨儿心情很愉快,于是柔弱无骨地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摇摆着弱柳一般的身子踱到她面前,“妳这张小嘴可真甜,倒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不如别卖衣裳了,跟了我来,我调教妳两年,妳也就出息了。” 顾清梅笑道:“姐姐这里的姑娘哪一位不是天姿国色?我这样的姿色,在姐姐这里,怕是只剩下端茶送水的资格了,姐姐还是莫拿我寻开心了。” 她说着,拿起一块嫩黄色的抹胸,抖开后展现在鸨儿面前,“姐姐妳瞧,我这抹胸做得如何?” “这……”鸨儿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忍不住笑道。“小姑娘,妳这抹胸是不是也太小了一点?” “就是要它小!”顾清梅冲她眨了眨眼睛。“男人来到这里,为的不就是姑娘的身子?姐姐这样穿,虽然也是暗香浮动,诱人心魂,却终归太正经了些。若是找几个身材好的姑娘,穿着这样的抹胸往门口一站,那些男人还不捧着银子跑进来。再让那些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也换上这样的抹胸,配上这样的纱裙,姐姐,妳说那些男人们会不会往这跑的更殷勤了?或者是,让姐姐这里的红牌姑娘,洗了澡之后,在房间里穿上这样的衣裳,给那些男人们跳舞……” ☆、第六十二章 被抓包了 “嘶——”鸨儿接着将视线停留在她手中的一件银红色纱裙上,薄薄的绮罗纱做成的广袖纱裙,偏下摆紧得要命,几乎可以把人的身体紧紧地包裹起来,这样的宽度,人根本就走不了路,但这件纱裙的左下摆却硬是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根据长度判断,这条口子至少也得开到大腿根。 她看着这件纱裙,又瞄了一眼刚刚被顾清梅放到桌子上的抹胸,脑子里顿时就浮现了一个穿着这样衣裳的女子形象。 她十二岁就被卖进妓院,如今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自然知道男人都想要什么。 她眯着眼睛沉吟了半响,才开口道:“这几件衣裳,妳想卖多少钱?” 顾清梅一见她上钩了,也不急着说价钱,而是开口道:“我知道姐姐不敢擅自撤了悦和成衣铺的衣裳订单,我也不敢跟四皇子抢生意,我只是想在姐姐这里喝口汤。我家中也没有绣庄,也没有成衣铺子,不过是几个姐妹闲来无事自己做的针线,若是姐姐不嫌弃我们的做工粗糙,我希望可以和姐姐长期合作。这几件不过是夏天的样子,一年四季,衣裳样子可是不同的。只是不知道姐姐这家园子,姐姐占了多少股,若这园子是姐姐一个人的,我自然不敢多要姐姐的钱……” 言外之意,若是背后还有旁的股东,那她就可以多要些钱,同时,还可以给鸨儿抽成。 鸨儿闻言,顿时呵呵地笑起来,优雅地伸手道:“妹妹请坐!” 并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妹妹这般年纪,就已经成了个人精子,日后可怎么得了?” 顾清梅笑道:“那还得姐姐多加关照才行,妹妹也是讨口饭吃,才不得不捞这偏门。” 鸨儿调笑地白了她一眼,“妳这张小嘴啊,我的年纪都能当妳娘了,还一口一个姐姐。” “怎么会?”顾清梅故作惊讶地说。“姐姐如今看起来不过二十刚出头的样子,脸上连皱纹都不见一条,我娘可都五十多了呢。” 这一番吹捧,鸨儿更高兴了,娇笑了两声后,她敛容沉眸,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低声道:“这间妓院,我不过只有半成的股份,大头都是握在旁人手中的。” 顾清梅闻言,悠然一笑,识相地说:“我这些衣裳,可是上好的料子,姐妹们熬了好几天,才一针一线地缝起来的,抹胸十两银子一件,全身纱裙五十两,半身纱裙三十两,纯利十抽二。” 鸨儿沉吟着,狮子大开口道:“五五开,我要一半!” 顾清梅笑道:“姐姐,您就行行好,让我挣几个辛苦钱吧,再说了,我卖的其实不是衣裳,而是点子,最多三七!” “四六!”鸨儿摆出一副吃定她的模样。“别打量我不知道料子的价钱,这么一小块抹胸,连五百钱都用不了,还有那纱裙,虽然是上好的绮罗纱,但是绮罗纱才八十两银子一匹,一匹一百丈,能做多少件妳心里比我清楚。” “成!”顾清梅马上拍板道。“就四六了,姐姐痛快,我也痛快,今日这些,是给姐姐拿来的样品,算是赠送。不过姐姐要多少件,得给我个准信,然后交两成的定金,不然的话,我可没那么多钱去进料子。” 鸨儿想了想,开口道:“我这园子里一共有头牌姑娘十二个,红牌姑娘十二个,普通姿色的四十八个,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一共是一百四十四个人,有的小丫头年纪太小,身子还没长开,穿不了,就按一百个人算,一个人暂时定两套,一套是全身纱裙,一套是半身纱裙,全身纱裙六十两一套,半身纱裙四十两……” “姐姐请慢,我这还有别的……”说着,她从包袱里又拿出一条黑纱亵裤,她们平时穿的亵裤都是裤脚很长的,类似于现代的男式平角裤,可是这一件却是模仿现代的三角裤所做。 她笑道:“这条亵裤因为上边没有绣花,不用那么多功夫,所以五两一件,只有穿了这样的亵裤,才好穿那纱裙,不然的话,亵裤不是都露出来了?” “成,那就再加上这条亵裤!”鸨儿做起生意来也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那就是六十五两一套全身纱裙,四十五两一套半身纱裙,一样一百件,那就是一万一千两,二成定金,就是两千二百两,不过……” 她明眸之中带了些许贼光,滴溜溜地望定了顾清梅,“妹妹妳虽然说得很好,但是我又凭什么相信妳不会骗了我的定金后便逃之夭夭?这可是两千二百两啊,寻常的百姓人家,一辈子也赚不到这笔钱,妳好歹也得给我找个保人啊!” “这……”顾清梅顿时就有些为难起来。 她之所以自己做这笔生意,而没通过慕容羽,便是觉得这笔生意有些丢人,怕慕容羽知道她做这样的声音,会鄙视她,不然的话,早就把花样子丢给慕容羽,让他的绣庄和成衣铺自己去鼓捣了,她到时候只坐等分红就行。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响起顾清泳结结巴巴的声音,“慕……慕容公子……” 紧接着,鸨儿的房门被人一掌推开,一张黑得好似锅底的俊脸出现在顾清梅和鸨儿的面前。 顾清梅的脸顿时就红得好像煮熟的螃蟹,老天,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就见慕容羽已经旋风一般地卷了进来,浑身上下杀气腾腾的,刚刚随风同他讲的时候他还不信,但还是不放心地决定过来瞅瞅,没想到还真的是她。 这个女人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居然连妓院都敢进。 鸨儿自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来的,见他闯进来,赶忙笑吟吟地站起身,“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慕容大公子啊,大公子这是怎么了?谁惹大公子不高兴了?大公子告诉我,我去教训她……” 却见慕容羽看都不看她,径自来到顾清梅的面前,“妳来这里做什么?” 顾清梅不禁大窘,手忙脚乱地把刚刚拿给鸨儿看的衣裳收进包袱里,但是越慌,手脚越是不听使唤,衣裳竟然不小心撒了一地。 鸨儿那可是冰雪聪明的人,见到慕容羽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这姑娘,顿时就猜到了什么,于是笑着给二人打圆场:“大公子别生气,这位姑娘不过是来卖衣裳的。” “卖衣裳?”慕容羽狐疑地瞥了一眼鸨儿,然后见到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忍不住弯腰捡起一件抹胸,发现他从前似乎见过一样的东西,于是眯着眼睛看着顾清梅道。“这东西看起来很眼熟,这是衣裳?” 顾清梅面红耳赤地伸手去抢他手中的抹胸,脚下却不小心绊到绣凳,顿时一个踉跄,狼狈地跌进他的怀中。 老天,这家伙肯定是她的克星。 她忍不住想,自己每次跟他抢这件抹胸的时候,都会出状况。 “鸨儿,妳先出去!”怀中搂着佳人,他的心顿时就有些乱了。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跟他生气,而他也因为一些应酬,顾不得讨好她,两个人竟然有些冷战的意思,今天既然这么巧遇到了,他必须把话跟她说清楚才行。 鸨儿此时已经猜到这二人关系匪浅,不禁抿唇一笑,依言退了出去,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这两个人。 顾清梅在他怀中挣扎,满脸通红地说:“你放开我!” 慕容羽一手将她禁锢在怀中,另一只手却挑了那只抹胸,放在她眼前晃悠,“妳先告诉我,这是什么衣裳?” “这是内衣啦!”顾清梅察觉到这男人身体的某一部分似乎有抬头的迹象,不禁又羞又恼,慌忙把答案告诉他。“就是抹胸啦!” “这么小的抹胸?”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愕,扭脸打量着那一小块布料。“它能遮得住多少肉?” “就是为了遮不住肉啦!”顾清梅知道自己但凭力气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从他怀中挣脱的,只得认命地把脸扭到一边,咕哝道。“这是专门给风月场所的女人做的,让她们勾引男人用的。” “妳……”听了她的解释,慕容羽不禁哭笑不得,不过却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这桩生意。 她一个未出闺阁的大姑娘,却做这种生意,让人知道,总是名声不好,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来轻轻捅了捅她的额角,“妳这丫头,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也能想得出来。” 说着,眼前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这样一件抹胸,穿在她身上的样子,幽深的眸子中,顿时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顾清梅见他没有发飙,情知自己逃过一劫,不禁抬手捂着额头被他捅过的地方,“我的脑袋金贵着呢,不要乱捅,要不是我没钱没势的,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搞推销。” “那妳怎么不跟我说?妳不知道我在都城也有成衣铺子吗?”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有事瞒着他,就让他不高兴。 她低着头小声咕哝,“怪丢人的……” 她就算是来自满大街都是卖夫妻用品的现代,也没脸跟一个男人讨论情趣内衣的问题。 他在她头顶上方问道:“那妳跟鸨儿的生意谈成了吗?” 不知道那布料是做什么用的也就罢了,此时知道那竟然是内衣,这让他的心忍不住就蠢蠢欲动起来。 天知道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已经尝过女人的滋味,如今为了她,却不想再碰自己那四名妾室一下。 虽说这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想为一个小女人而守身如玉,但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莫名其妙的,他就对他那四个小妾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她猛地抬起眼睛,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就像看到一颗金元宝,“鸨儿跟我订了两百套,我正在发愁找不到保人,不如你给我当保人吧。” “门儿都没有!”他凶巴巴地说着。“这么好的生意,妳想把我甩开,是不是皮痒欠揍啊?” “喂!”她不依地瞪起眼睛。“不是吧?这点小生意你也想掺一脚啊?” “多少也是生意!”他一双乌眸瞪着她,眸子里似乎藏着狂风暴雨。“妳说没说过,无论妳做什么生意,都要我给妳当靠山?” 她顿时语凝,只好眼巴巴地瞅着他装可爱,“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这桩生意太丢脸了,所以不想告诉你嘛……” 虽然她还在生他的气,不过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惹怒他的好,她也是会察言观色的,而且还是个中高手。她看得出来,若是自己不小心真的激怒了他,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才半年而已,她还没活够呢。 就听他理直气壮地说:“妳以为妳瞒得住啊?清音阁的衣裳一直都是跟我订做的,若是姑娘们不穿从我那订做的衣裳,我会不知道吗?我会不查谁抢我生意吗?妳别忘了,妳可是跟我打过契约的,我一分钱没要妳的,就把所有的店铺都给了妳两成半的股份,妳居然还敢自作主张地跑出来找生意,妳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喜欢妳就不会揍妳了?” 她委屈地嘟起嘴巴,“可是我缺钱嘛,我四哥要娶媳妇,要花很多钱的。” 老天,这男人生起气来的样子可真可怕,她真怕他火起来会叫人把她也拉出去活埋,虽然那个几率有点低,但也不是没有。 “妳笨啊?”他忍不住抬手敲了她脑壳一下。“我的铺子挣钱了,难道会不给妳分红吗?” 她咕哝着埋怨,“可是那要到年底才能拿得到呢。” 他觉得自己没有被她气死还真是命大,“妳缺钱跟我讲,我会不给妳吗?不是才给了妳两千两银票和三十两金子?” “你给的钱和我自己挣的钱怎么能一样呢?花的不硬气。” 他见她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跟自己见外,忍不住气得发晕,低头吻住了她那张高高嘟起的红唇。 她见到他的大脸压了过来,本能地察觉到不好,可是身子却被他牢牢地箍在怀中,怎么也躲不开,红唇一下子就被他噙住。 男性的气息顿时就铺天盖地地将她席卷起来。 她不禁慌了,这家伙打从刚刚起,就对她有反应,她好怕他冲动起来会不顾一切,于是赶忙抬脚去踩他。 但他却反应很迅速地躲开,同时趁着着她抬脚的一瞬间,将她身后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并将她的身子压到桌子上。 她惊呼着,只觉得后背的桌面硬得硌人。 “不要……”她看着他像个霸王似的再次压向她,声音虚弱地向他求饶,眼中甚至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 但他却不顾一切地再次吻住她,并探出舌尖,气势狂暴地在她的口中翻搅着。 他从不缺女人,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有这种想要征服的欲望。 她在他的强势下,觉得自己就像漂荡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浪起伏,心头不禁生出一丝恐惧。 眼泪刷的一下就淌了下来,她是喜欢他的,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他察觉到她的眼泪,马上停下了亲吻她的动作,同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妳……妳别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对……”他慌乱地用粗砺的手指摸掉她眼角的泪珠,轻声哄着她。 她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撒泼一般地挥起一双小拳头,拼命地捶着他的肩膀,“你这混蛋,我要跟你绝交,我讨厌你,你就会欺负我……” 他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头不禁闪过一丝懊恼,口中迭声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别哭了。” 她瘪着嘴巴抽泣了几声,看他不敢再欺负自己,觉得躺在桌子上很难受,于是小声道:“让我起来!” 他伏在她柔软的身子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确定身体的某一处不会让他出洋相,这才直起身,并把她从桌子上拉了起来。 她抽噎着,扭过身,从挎包里拿出一条手帕,擦掉脸上的眼泪,然后扭脸娇嗔地瞥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乱来!” 她并不想和他闹僵,见他对自己还有怜惜,便见好就收。她可不想自己一通撒泼打滚之后,却惹来他的厌烦。 不过是一件小事,没必要搞到非要跟他绝交的地步。前世,她连一个有女朋友的未婚夫都能忍,没理由忍不了一个不被他待见的未婚妻。 他也意识到自己今天这事干的有些不地道,这可是妓院,若他真的在这种地方要了她,对她确实不够尊重,于是走过来,轻轻地把她拥进怀中,这一次却是不带情欲,只是怜惜地轻轻拥着她,“好了,别生我的气了,是我不对。” 她见他同自己承认了错误,便决定原谅他,由着他轻轻地拥着自己,不过口中还是问道:“你怎么也在这?” 听她问及这个问题,他的身子一僵,良久,才干巴巴地开口道:“我是来陪太子爷喝酒的。” “哼!”她闻言,马上伸手推开他,冷着一张俏脸道。“你也不怕得病!” 他赶忙解释道:“我只是陪太子爷来玩,我从来不碰这里的姑娘的。” 虽说他一个大男人在外边的事情没必要同她交代,但是他还是决定向她解释一下,反正这女人就是上天派给他的克星就是了,他就是舍不得看她生气难过的样子。 天知道她刚刚的眼泪把他吓成了什么样子,他平常是很讨厌女人哭的,可是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却只是心疼和不舍。 “哼!”她冷哼了一声,小脸儿顿时挂上一层寒霜。“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谁,你碰不碰这里的姑娘,跟我也没什么相干。”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紧接着随风推门闯了进来,“大少爷,有人行刺太子!” 慕容羽脸色一变,慌忙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就见三楼的走廊中,有一群黑衣蒙面人破开屋顶从上边跳了下来,手持刀剑,同守在一个房间门口的侍卫们打成了一团。 他抬起脚,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匕首,在手中熟练地挽了个刀花后,沉声道:“顾老三,保护好梅儿!” 话音未落,他已经飞奔过去,横着一扫,就将身前一个挡住去路的黑衣蒙面人的颈椎割断。 那黑衣蒙面人闷哼了一声,身子软软地跌在地上,眼神茫然又无神。 随风手上抓着宝剑,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护卫着。 顾清梅在他离开之后,便从鸨儿的房间里奔了出来,见到眼前的情形,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电影和电视剧里边那种你死我活的打斗场面,在现世生活中出现在她眼前。 她更没想到,那个刚刚还在低声下气地哄着自己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就能要了别人的命。 她有些害怕地用手捣着自己的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打斗。 四周,全是刚刚才起床的妓女的尖叫声,但是她却听而不闻,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个男子,如猛兽一般的身影。 心在不受控制地揪紧,她没法子不担心。 那些黑衣蒙面的刺客终于发现慕容羽的出现,转过身来手持刀剑冲他砍来。 慕容羽一刀捅进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胸口上,反手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一串血光,然后飞起一脚,踹到他的小腹上,将他的身子踹飞,撞倒了他身后的其他几名黑衣男子。 然后便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飞身从他们身上跃了过去,将他们全都交给了身后的随风。越来越多的黑衣蒙面人从屋顶上落到三楼的走廊上,原来这些人竟然是从房顶上揭开瓦片下来的。 慕容羽这边的压力顿时就大了起来,他身边除了随风之外,便只有四名随侍的侍卫,已经有三个都被砍倒了,东宫的侍卫也死伤得差不多了,而清音阁的打手们,这才从四面八方地赶过来,从一楼往上跑。 就在这时,顾清梅头顶上方的瓦片突然碎裂,旋即,一个黑衣蒙面人出现在她眼前,这个黑衣蒙面人见到她和顾清泳两个,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扬起手中的刀子就冲顾清梅砍了过来。 顾清泳见他竟然想伤害自己的妹妹,“嗷”的一嗓子冲了过去,一头将他撞倒在地上,好像疯了似的抢过他手中的刀子,狠狠地举起来,想要刺进他的心脏,却被那黑衣蒙面人一个翻身反压到了下面。 黑衣蒙面人的武功很显然比顾清泳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了,扬手一拳捣在了顾清泳的脸上,然后从顾清泳手中把刀子抢回来,扬手就想结果了顾清泳的性命。 顾清梅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见到三哥遇到了危险,慌忙冲了过来,先是用力一扯那男人的衣领,止住了他的势子,趁他猝不及防之际,利用在前世学的功夫一下子就卸掉了他的腕关节。 幸亏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千金小姐,经常干活,所以才有些力气,不然的话,就算她会这些招式也施展不出来想要的效果。 黑衣蒙面人手中的刀子“当啷”一下掉到地上,顾清梅一鼓作气地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扯到地上,不等他反应过来,便骑到了他的身上,恰好用膝盖将他的两只胳膊压制住,使他不能反击。 黑衣蒙面人挣了两下,想要将身上这小女人给甩开,就见顾清梅已经从头上将四皇子妃送给她的那只羊脂白玉簪子拔了下来,狠狠地刺进他的左眼眼窝中。 “啊——”那刺客吃痛,爆出一声惨叫,拿刀的手顿时就松开了。 顾清梅松开手中的羊脂白玉簪子,捡起他丢下的朴刀,横着一拉,抹过他的脸孔。 顿时,血如泉涌。 顾清梅紧接着又举起手中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他另一只眼睛里,一直刺进他的大脑。 伴随着越来越弱的惨叫声,这倒霉的刺客竟然就这样死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中。 顾清梅刚刚也是肾上腺素在作祟,才这么勇猛地把这刺客给杀死了,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不杀他,那么死的就会是自己和三哥。 此时杀了一个人,看着那么刺眼的鲜血在自己的眼前喷出,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上染得一片鲜红,她也有些惊慌。 竟然松了手中的刀,惊慌失措地离开那具尸体,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顾清泳在她身后重重地拍了她肩膀一下,“梅子,妳怎么了?” 顾清梅被他吓了一跳,终于回过神来,她满脸惊惧地神情,喃喃地说:“我杀人了……” “杀了就杀了,妳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妳的!”顾清泳说着,弯腰捡起那把刚刚被顾清梅丢到地上的朴刀,厉声道。“梅子,我今天要是死了,妳记得帮我照顾妳三嫂他们娘几个。” 说完,他“啊”的大吼了一声,竟然势如破竹地加入了战团,而且竟然被他得了手,一刀砍翻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后,又将一个刺客用肩膀撞出了栏杆,不过他也没得什么便宜,身上顿时就多了两道口子。 幸好这时,清音阁的打手们也冲了上来,加入了战团。 那些刺客的功夫其实并没有很高,不过就是不怕死而已,在众人的碾压下,很快就都变成了尸体。 至于慕容羽则在杀出一条血路之后,一头闯进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间中此时也打得一团糟,几名东宫的侍卫,手上拿着宝剑,跟几名黑衣蒙面的男子打在一处。 几名绝色的年轻女子,跟几个身着华服的男子,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 地上躺了两个身穿华服的公子哥儿,全都受了不轻的伤,不过还没死透,正在哀哀地叫着。 这几名刺客的功夫很显然要比外边走廊上的那一些高了不少,一声惨叫之后,一名功夫还算不错的侍卫被人砍翻在地上。 慕容羽赶忙一抖手中的短匕,欺身过去,本想故技重施,割断一名刺客的颈椎,但是却被那名刺客察觉,反手用刀架住他手中的短匕,二人竟然叮叮当当地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就在这时,随风也已经赶到,屋子里的几名侍卫压力顿时大减。 那刺客一见不好,若是这样下去,自己不是死路一条就是被抓,想到若是被抓,恐怕得受那非人的折磨,便把心一横,卖了个破绽,突然冲一个身穿黑色绣金色四爪金龙夏衫的男子一甩左手。 原来在他的袖子里,竟然暗藏了三枚飞针,此时,这三枚飞针呈上、中、下三路,射向那男子的咽喉,胸脯,和小腹。 而那身穿黑色绣金色四爪金龙夏衫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 慕容羽想都没想,一见他竟然暗算太子,顾不得继续同他纠缠,反手将自己手中的匕首丢了出去,一下子就把那三枚飞针全都砸到了地上。 那刺客趁此时机,冲到窗户旁边,撞破茜红色的霞影纱,竟然逃了。 太子急的大声喊道:“羽哥儿,别让他跑了,快追啊!” 慕容羽却松了一口气,耳中只听得几声惨叫,原来是其他的几名刺客,一见头头跑掉了,不免心慌分神,竟然因此就被几名侍卫斩杀在地。 “穷寇莫追!”慕容羽沉声说着,凝眸看向太子。“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还好!”太子还有些惊魂未定,很显然还没从被刺杀的慌乱中缓上来,看着慕容羽的眼神,有些不满。“那刺客就剩一个人了,你若是追过去,一定能把他抓住,到时候也能有个活口问问是谁派他们来的。” 慕容羽扯扯唇角,开口道:“未必,这些人都是死士,身上肯定暗藏毒药,就算是抓住他,也不过是具尸体。” “可是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就在这时,缩在墙角的几个美女蜂拥着跑了过来,一时间,莺莺燕燕的,香气四溢。 “太子爷,你没事吧,刚刚可是吓死奴家了……” “慕容大少,你好威武哦……” 突然,一个奔向慕容羽的美女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竟然顺势向慕容羽刺了过去。 慕容羽本能地察觉到不好,身子一偏想要躲开,但是另一个美女却出现在他另一侧,居然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的身子顿时就被推得向那把匕首上撞了过去。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却听一声轻叱从门口的方向传了进来,“小心——” 紧接着,顾清梅飞奔着冲了过来,用肩膀将那手持匕首的女子撞开,那女子手中的匕首刚刚刺破慕容羽的肌肤,便被她撞到了一边,手中的匕首也落到了地上。 顾清梅此时发簪掉了,整个人披头散发的,看起来就像个女鬼的,她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那女子正向掉在地上的匕首那边爬了过去,赶忙飞身又扑了过去,骑到那女人的背上。 正好那女人身上披了一条轻纱,她顺手将那条轻纱抓到手中,狠狠地勒住那女人的脖子,用力地绞着,只恨不得赶紧把这贱女人给杀了。 这个贱人,竟敢偷袭她看上的男人,简直是不可饶恕。 她不敢想象,刚刚若非是她及时赶到,慕容羽就会被这个贱女人一刀刺进身体里。 那把匕首那么长,若是刺进身体里,肯定会搞成内脏出血的,而这里的医疗条件又这么烂,连个会动手术的外科大夫都没有,皮肉伤还好说,若是内脏出血,可是会要人命的。 她越想越气,手上竟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那妓女在她的身子底下挣扎着,随手扯住她一缕头发,她吃痛,但是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只是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地勒着手中的那条轻纱。 这一幕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慕容羽,就连刚刚被这妓女偷袭,都没能让他这么震惊。 不过他只是愣了一下下,便回过神来,赶忙走过来,先是一脚踩碎了那妓女的肩胛骨,让她的手使不上力,好把顾清梅的头发解救出来,然后才夺去顾清梅手中的轻纱,把她从那妓女的身上拽了起来。 “妳疯了?!”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声咆哮。“该死的妳怎么敢跑到这里来?妳是傻瓜吗?妳不知道这里随时都会死人的吗?” 刚刚的那一幕,真是吓死他了,看她这一身都是血的样子,他猜也猜得出来她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女人,真是欠揍,欠收拾,欠修理!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把这女人撂倒,狠狠地打上一顿屁股,可是……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喉咙口却酸酸的。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了。 自从记事以后,他就很少哭,可是此时却有一种想哭的欲望。 这女人……明明弱不禁风,却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跑出来保护他,她怎么能让他不感动?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惨叫传来,他顾不得多想,扭头望去,就见太子手上抓着一把宝剑,一剑刺死了地上的那个妓女,另一个推了他一把的妓女也死在东宫的一名侍卫的刀下。 他的眼眸忍不住便眯了起来,沉声问道:“太子殿下,因何不留下这两个活口,搞不好可以问清楚幕后的指使者。” 却见太子一脸无辜神情地“哎呦”了一声,然后露出遗憾的表情,“我刚刚一着急,怕她们会再伤了你,一时手快,就把她们给宰了。” 说着,太子饶有兴致地看向了顾清梅,“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竟有如此胆色,救了我们羽哥儿,本太子可得好好地谢妳。” 顾清梅这才知道,原来此人竟然是当朝太子,心中忍不住对他生出一种鄙夷,一个当太子的,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喜欢开妓院,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不过心中虽然这样想着,脸上却不能表示出来,于是幽幽下拜道:“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平民,当不得太子殿下的谢。”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便腾了空,她发出一声惊呼,本能地伸手搂住慕容羽的脖子,不知道这家伙搞什么鬼?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抱起来。 ☆、第六十三章 中毒了 她哪里知道慕容羽的担心,慕容羽对这位太子殿下知之甚深,说起太子,本人并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却好色如命,一间东宫,除了一正妃四侧妃八夫人之外,还收了几十名小妾,上上下下,所有的宫女,但凡他能看上眼的,没有没被他糟蹋过的。 即便是这样,他还觉得不够,居然整日里出来寻花问柳。 后来便遇到艳冠都城的花魁——清音娘子,这清音娘子自从被太子看上,便成了太子的禁脔,偏偏太子妃什么女人都能给他接进东宫,他做的什么荒唐事也都能忍,只有这清音娘子,因是妓女出身,说什么也不准接进东宫。 太子虽然跋扈,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却独独只怕太子妃,没办法,只得买下这么个地方,开了这间清音阁,交给清音娘子来管,也就是刚刚接待顾清梅的那鸨儿,就当是多一桩生意了。 自从开了清音阁,太子殿下更是肆无忌惮,清音阁每每收了新的姑娘,调教一番之后,必先送给他来享用,待他玩腻了,才会把姑娘打发出来接客。 所以,慕容羽才有此担心,担心太子会看上顾清梅,于是便先下手为强,用意不过是告诉太子,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不准他打主意。 其实他此举却有些多此一举,只因顾清梅出现的时候披头散发的,身上又全是血,看起来就跟个活鬼似的不说,刚刚一出手就险些把那妓女给勒死,没把太子吓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慕容羽抱了顾清梅便往外走,身后留下他的一串警告声,“太子殿下,还是赶紧回东宫吧,这清音阁让人混了进来,已经不干净了!” 说着,他已经踏出了房门,随即冷下脸,低头瞪着被他抱在怀中的顾清梅,恶狠狠地说:“回去我再收拾妳!” 顾清梅委屈地嘟起嘴巴,“我帮你,你还骂我!” “不知死活,这是妳能瞎掺和的事吗?”慕容羽气呼呼地骂道。“妳三哥呢?他怎么不看着妳?” 话音刚落,就见顾清泳用一把刀拄着地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身上也全是鲜血,看到顾清梅竟然是被他抱出来的,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慕容公子,梅子怎么了?受伤了吗?” 慕容羽本想狠狠地踹他一脚的,可是一看他那副惨相,这一脚便没有踹下去,只是没好气地骂道:“你是怎么做事的?把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带到这种地方还不算,刚才不拦着她?她若是受了伤,或者是丢了命,该怎么办?你拿什么跟我交代?” 顾清泳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慕容公子,是我的错,我没拦住她。” “哼……”慕容羽说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找辆马车,真是不知道你这功夫是怎么学的,跟你家老二和老四差那么多。” 顾清梅见他把责任全都归咎到三哥身上,有些不高兴,“喂,是我自己想去帮你的忙的,你骂我三哥做什么?” “他还不该骂吗?”慕容羽正想发飙,却脸色一变,突然就松开手把顾清梅放到了地上。 顾清梅还在奇怪,他干吗突然间又把自己放下,却被他猛地搂进了怀中。 他声音极轻地在她耳边道:“别声张,我中毒了!” 顾清梅的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刚想出声问问他的情形,却听他道:“扶我下去,尽量装成没事的样子。” 顾清梅虽然紧张,但是前世好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闻言赶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搭住自己的肩膀,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撑住了他沉重的身子,二人看似亲昵地下了楼。 此时,顾清泳已经把自家的马车赶到门口,正好慕容羽和顾清梅从里边出来,随风紧跟在他的身后。 他对随风道:“别跟着我了,你去把陆泽深叫来,我中了毒。” 随风一惊,赶忙应了一声,转身直奔马厩,找到自己的马,飞身上马,去找太医陆泽深。 顾清梅则扶着慕容羽,一起上了车,顾清泳赶着车,向别院去了。 坐在车厢里,她看着慕容羽突然间变得有些乌黑的脸色,着急地说:“你怎么样?这到底是什么毒?” “不知道!”慕容羽此时拼命地内力压制着体内的毒性扩散,额头上全是冷汗,不过仍然冲她扯出一抹笑。“放心吧,那女人可能是怕伤了自己,会不小心丢了命,所以没在匕首上涂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我还有时间。哎,妳别哭啊……” 顾清梅突然就忍不住流下眼泪,她一头扑进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抽噎着道:“我不要你死……” 她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愿意真心待她的男子,她不想就这么失去他。 耳边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她觉得恐惧就像沙漠里的行军蚁,在飞快地蚕食着她的心。 她真的好怕他死掉! 从前她没有感觉到这个男子对她的重要,可是在这种生死时刻,她却体会到,若是他死了,自己的心也就死了。 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了一回,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认认真真地谈一场恋爱,她不想无疾而终。 她从来都没遇到过比他对她更好的人,她不能失去她。 “拜托,你一定要活下来,慕容羽,我不能没有你!”她哀哀地在他耳边哀求,眼泪流得像汹涌的河水一般,不一会儿就湿了他的肩头。 他的心中不禁涌出巨大的惊喜,其实他是能察觉到的,一直以来,他都能察觉到,这个女人对他的那一丝防备。 所以她对他的每一次亲吻,都很抗拒。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防备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撤掉她的心防。 可是此时此刻,他将不再为这个问题而苦恼。 听着她在耳边诉说的话语,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暗道今日这毒中的真好,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还要跟她在这个问题上胶着多久。 趁她不注意,他在袖袋里拿出一颗蜡封的药丸,捏碎了白色的蜡皮,塞进了嘴里。 开玩笑,像他这种随时随地都会遇到危险的人,身上怎么可能会不带颗解毒的药丸呢? 虽然未必对症,但是这颗能解百毒的药丸却能解掉大部分的毒,就算解不掉,也能缓解,好给自己争取时间来找大夫。 不过他却不打算告诉她,她可是极难得才会向他投怀送抱,这么香软的身子抱在怀中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尤其是她胸前那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此时就贴在他的胸膛上,实在是太舒服了。 若非他现在中了毒,不然的话,一定会狠狠地吻住她那张小嘴。 顾清泳赶着马车一路飞奔,很快就回到别院,车子停下来,他跳下车辕,掀开车帘,“到了……” 话音刚落,他却看见车厢里的两个人,居然搂抱在一起,脸不禁一红,赶忙把车帘放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的妹妹可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就这样跟一个大男人搂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不妥。 可是……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呲牙咧嘴地忍着身上伤口带来的疼痛,上前拍门。 随意把门打开,一看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顾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出事了,慕容公子就在车里,赶紧把人扶下来。”他决定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这小子。 随意一听,赶忙跑到马车旁边,掀开车帘。 此时,顾清梅已经和慕容羽分开了,刚刚被三哥撞见她和慕容羽搂在一起的一幕,她羞得几乎想要去跳河。 不过自杀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下了车,然后站在车子旁边,和随意一左一右把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慕容羽给扶了进去。 随意一边扶着他往里走,一边开口问道:“大少爷,你受伤了吗?我哥呢?他是怎么保护你的?” “闭嘴!”慕容羽没好气地呵斥住他。“你哥去叫陆太医了。” “哦!”他这才放了心。 马云裳听见动静,从里边迎了出来,看见老三一瘸一拐的,慕容羽和顾清梅也浑身都是血,不禁吓了一跳,赶忙迎过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老三,你是不是在外边犯浑,跟人家打架了?” 顾清泳马上喊冤,“这事跟我没关系,我是帮忙打架而已。” 马云裳赶忙打发了二妮儿去烧水,自己则扶了顾清泳进屋,“快进去,陆太医刚好留了瓶金疮药下来,我给你上点药,把伤口处理一下。你说你这人,腿上这么大个口子,怎么也不知道用根布条子勒住呢?也能少留点血呀!” 顾清云正在屋子里躺着呢,一看三哥像个血葫芦一样被二嫂扶了起来,马上就心疼得哭了起来,“三哥,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伤,哭什么?我又死不了。”顾清泳虽然身上痛得要死,不过还是白着一张脸逞着英雄,看到顾清云想要起身,他赶忙道。“妳别动,妳起来也帮不了什么忙,没的添乱。” 顾清云这才乖乖地躺着没动。 顾清梅则把慕容羽扶进了书房,让他在罗汉床上坐了,然后手忙脚乱地解开他的衣裳系带。 “喂,妳这是干吗?”慕容羽看着她的举动,不禁吓了一跳。 但是顾清梅却凶巴巴地呵斥了他一句,“别动!” 于是他就果真乖乖地没有动,由着她把自己的上半身剥了个精光,等看到她将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肋下的那个伤口上时,才明白她原来是想看自己的伤口。 他看到一条深蓝色的帕子掉到地上,赶忙道:“我的帕子,快帮我捡起来!” 她没好气地冲他嚷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一条破帕子。” 他却声音低低地说:“那是妳送我的帕子。” 顾清梅这才神情一滞,蹲下身子将那条帕子捡起来一看,果然是自己送给他的那一条,上边还有自己抄袭来的一首诗,她记得那首诗的作者好像是李贺,诗的名字却不记得了。 他伸出手,将帕子从她手中抽走,仔细地叠好,放到了炕桌上。 她看着他的举动,只觉得眼眶又是一阵酸楚。 这个家伙,到底要不要这么煽情啊?! 不过是条手帕而已,用得着这么重视吗? 而且,绣这条手帕的时候,她根本就没用心,只是应付他,胡乱地绣了几个字而已。 她抽抽鼻子,低头去看他身上的伤口,见那伤口不过只有一指宽而已,此时,从伤口里淌出来的都是黑色的血液。 天知道当时她看到那个妓女拿着刀子往他身上捅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这里可是没有外科大夫的古代耶。这个位置,若是刺下去,便是脾脏,万一他的脾脏受了伤,导致大出血,到时候肯定就会一命呜呼了。 她本能地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又紧张地说:“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和恶心的感觉?中毒的症状严重不严重?” “放心吧,我没事的,等陆泽深来了就好了。”他安慰她,心中忍不住涨得满满的,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女人,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虽然她冒冒失失地去帮他的忙,让他很生气,也很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但是却因为如此,让他心中对她更加重视。 这个女人不止愿意和他共同面对危险,甚至肯不顾一切地保护他,让他怎能不感动?让他又怎能不爱她? 说话间,就听到院子外边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又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见陆泽深背着药箱跑了进来,他先是一头扎进了卧房,看到马云裳已经在帮顾清泳处理伤口了,瞄了一眼,觉得顾清泳受的都是皮肉伤,便没打算出手,只是嚷道:“人呢?慕容羽人在哪儿?” “我在书房!”顾清泳没好气地在书房里喊了一嗓子。 陆泽深听见了,赶忙跑过去,许是来得太急,脑门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气喘吁吁地说:“随风说你中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吃没吃我给你的解毒药丸?” 慕容羽点了点头,“已经吃过你给我的解毒药丸了,不过还是觉得身上没有力气。” 陆泽深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放到炕桌上,就给他把脉。 却见一旁,顾清梅突然就变了脸色,她恶狠狠地瞪着一脸无辜神情的慕容羽,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吃过解毒药丸?” “呃……”慕容羽心说这下坏了,只恨陆泽深这家伙嘴快,一上来就把解毒药丸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他刚想说话,就听陆泽深在一旁呵斥道。 “不准讲话!不然会影响我诊脉!” 他只好讪讪地把嘴巴闭上,然后给了顾清梅一个讨饶的眼神。 却见顾清梅下巴一扬,转身就走了出去。 他忍不住叫道:“哎,妳干吗去?” 只听顾清梅凶巴巴的声音在外边的客厅中响了起来,“反正你都吃了解毒药,又死不了,我还管你干吗?”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吃的解毒药,居然瞒着她,害她担心得要死。 真是气死她了,想起自己刚刚在马车里,因为过度担心他,竟然做了那么失态的事,又说了那么多羞人的话,她简直都想掐死这个混蛋。 她来到卧室,就见三哥身上已经上了金疮药,二嫂正在给他包扎伤口,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饱含歉意地开口道:“对不起,三哥,是我连累你了。” 顾清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算了,谁让我是妳三哥呢。” 马云裳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清泳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若是说出自己带妹妹逛青楼的事情,肯定会被二嫂骂到臭头,可若是不说,又没法解释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还是顾清梅会避重就轻,开口道:“我们正好撞上太子被人行刺。” “啊?”马云裳手一哆嗦。 顾清泳忍不住一呲牙,“二嫂,轻点!” “对不起,对不起……”马云裳一脸歉意地看着他,赶忙放轻了手脚,惴惴不安地说。“这都城的地面上,怎么也这么不太平?到底是什么人?胆子居然这么大,连太子都敢行刺。” 书房中,陆泽深也在问:“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太子也敢行刺?” 慕容羽神情冷凝,低声道:“说不好,不过我受伤,却不是行刺太子的那些人做的,这分明是冲我来的。” “什么?”陆泽深闻言,不禁愣了一下。“什么人会想要对你下手?” 慕容羽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测,而是问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只是普通的蛇毒,我给你的解毒药正好能解这种毒。”说着,陆泽深动作极快地拿出金疮药,把他肋下那个小伤口给止了血,然后包扎好了,又拿出纸笔,开了个方子收进药箱里。“一会我回去给你抓药,让随意跟我去取就行了。” 说着,他有些不放心,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和一瓶药丸,“这金疮药以后你也随身带着,这瓶回春丸是我才配制出来的,给你十颗,专门用来治内伤的,有奇效。依我说,以后你出门得多带些侍卫了,我可不想日后有一天,看到你被人砍得七零八落的样子。” “罗嗦!”慕容羽冷冷地嘲讽了他一句。 陆泽深不满地说:“为你好,你还嫌我罗嗦,真是不识好人心!” 说着,他拎起药箱,转身来到卧室,对马云裳道:“来来来,我瞧瞧他的伤。” 马云裳一看专业的郎中来了,赶忙给让出位子,陆泽深检查了一下顾清泳受伤的地方,发现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不过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于是松了一口气,给他把了把脉,然后道:“一会儿我让人给他抓些补气血的药回来,给他吃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得忌口,不能吃发性的东西,不然的话,伤口溃烂我可不负责。” 说完,他又给顾清云把了一下脉,点头道:“伤势好了不少,内伤的情形也见好,今儿给妳换个方子,一会儿我让人把药给妳捎回来。” 顾清云感激地说:“多谢陆太医!” 陆泽深那张包子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不谢不谢,我先走了,还得回去抓药呢。” 他拎起药箱告辞,然后叫了随意骑着马跟自己去拿药。 顾清梅把他送出去,站在房间门口纠结了半天,却见二妮捧了一盆温水过来,走进卧房去给顾清泳清洗身上的血迹。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便也去了厨房。 这间别院虽然只有一进,不过却有个小小的后院,可以晾衣裳,厨房和柴房也在后院。 她也打了一盆水,端进了书房。 就见慕容羽正讪讪地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她,她也不说话,只是拿了自己的毛巾,打湿了以后,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看着他身上阳刚的男性线条,她的脸不禁有点红。 他看起来很瘦,但是脱了衣裳,身材却结实得可怕,凡是应该有肌肉的地方,都有泛着油光的肌肉贲起,小腹部位甚至还有八块拳头大的腹肌。 老天,她忍不住懊恼,这个家伙的身材到底要不要这么好啊?她都快流口水了好不好?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服侍自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将他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去了卧室。 这间卧室本来就是他的,因他经常会过来住,所以衣箱里有他的衣裳。 她从衣箱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拿过去丢给他,“自己换上吧。” 她转身正想离开,他却一展长臂,竟然不由分说地将她勾进了怀里,让她坐到他的大腿上。 她不禁又羞又窘,小屁股底下好像长了钉子似的在他腿上扭来扭去的,“你讨厌,你快放我下去,一会儿叫我家里人看见。” “还生气呢?刚刚我吃了解药的事情,其实我本来想告诉妳的,可是妳一直搂着我,不停地说话,所以我都没机会说。”总之,他先把这件事情的责任推到她头上,让她没理由生他的气再说。 不然的话,若是她真的生气了,自己想要哄好她又得费一番手脚。 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禁更加羞恼,拼命地小手捶着他坚硬的胸膛道:“你还敢说,害人家担心得要死,你自己却偷吃解药不告诉我,害我说了那么多丢脸的话。” 她想起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就脸红。 老天,她怎么能把那些话说得那么坦然? 她居然还说了什么她不能没有他…… 她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然后再也不出来了。 他呵呵地笑着,抬起左手,将她正在他胸膛上撒野的小手给包进掌心,有些得意地说:“反正那些话妳已经说出来了,我不准妳收回!” 她挣了两下,没能把把手挣脱出来,只得由着他握着自己的小手,然后轻轻地将头搁到他的肩膀上,轻声道:“那个妓女,为什么要杀你?那些人的目的不是要刺杀太子吗?当时情形那么乱,那妓女一开始就在太子身边,为什么不趁机下手杀了太子,而是跑来行刺你?” 他的身子轻轻一震,没想到,她竟然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却突然泄愤似的张嘴咬了他耳朵一下,听着他“嘶”了一声,才委屈地说:“那不会是你欠下的风流债吧?” 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我说过,我从来都不碰那里的姑娘。” 她气嘟嘟地说:“搞不好就是看上你的,见你对她没意思,就因爱生恨了。” 这种桥段可是小说和电视剧里经常发生的。 “别胡思乱想!”他见她虽然注意到这个细节,却想偏了,也不去纠正她,只是抖了抖她沾满了鲜血的衣裳,此时那些鲜血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呈一种黑红色的样子,纠结在她的衣裳上。 “去洗个澡,换件衣裳。”他在她耳边小声却暧昧地说着。“我今儿不走了,晚上留下来陪你。” 她蓦地红了脸,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他的决定,只是在起身后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摸了个空以后,这才哭丧着脸道:“糟糕了,我的簪子丢了。” 他看她急的那个样子,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妳喜欢,回头我送妳几支。” “不一样的。”她跺着脚道。“那簪子是四皇子妃送给我的,若是丢了,回头让四皇子妃知道,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妳呀,真是的,谁让妳在那种时候还乱跑?” 顾清梅扯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拜托了,你让人去帮我找一找嘛,不然的话,下次看见四皇子妃,我没法子交代。” 他见她急成这样,只好扮演一次有求必应的佛祖,开口叫道:“杜若生!” 因为随风把陆泽深叫来之后,便返回了清音阁,他的侍卫在清音阁里受了不小打击,恐怕有几名死伤的,得有随风去处理后事。 从外边走进来一名侍卫,这侍卫是他留给顾清梅的那四个中的一个,今天顾清梅出门,没带着他们,只留了他们看家。 刚刚这几个人已经从随风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纷纷觉得不甘,此时听到少爷叫他,赶忙走了进来,躬身道:“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慕容羽道:“你去清音阁,打听一下,打扫战场的人有没有发现一根羊脂玉簪子。” 顾清梅插嘴道:“簪头是喜鹊登梅样式的,我记得我当时是拿那根簪子扎进了一名刺客的眼睛里。” 此言一出,杜若生不禁用惊讶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心中暗道,看不出来,这位顾姑娘平常的时候娇娇弱弱的,关键时刻居然敢用簪子去扎刺客的眼睛,心中不禁对她有了一抹佩服,暗道果然不愧是少爷看上的女人,胆色便不一般。 他应了声“是”,便转身走了。 然后,顾清梅听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妳居然敢用簪子去扎刺客的眼睛?” 她一扭脸,便看到慕容羽黑着一张脸,正在猛瞪她。 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袭来,撒腿就要跑,但是一股大力却毫不留情地将她勾了回去,她来不及出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被他脸朝下搁到了大腿上。 他大手一扬,就朝她圆溜溜的小屁股拍了下去,“早就想教训妳了,看见危险不赶紧跑,竟然还敢冲上去,拿簪子扎刺客的眼睛,妳有没有想过?若是那刺客武功很高,妳现在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他一边骂,一边用力地拍了她两下屁股。 她一开始还挣扎来着,可是见自己挣扎不开,便放弃了挣扎,由着他的大手,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到自己的小屁屁上,只觉得心中一阵委屈,眼泪忍不住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他大概打了她五、六下,可能是察觉到她异样的安静,这才住了手,把她从膝头扯出来,就见到她又哭得梨花带雨的。 本来她那张小脸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哭得像只小花猫了,这么半天,她一直没洗脸,又哭了这么一通,整张小脸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他的心蓦地就一阵抽疼,赶忙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柔声哄道:“乖,别哭了,我打妳也是为了让妳长记性,今天是妳命大,不然的话,若是妳受了伤,或者有个三长两短,妳可让我怎么办?” 她委屈地伏在他的怀中,两只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却不肯讲话。 这个该死的混蛋,竟敢打她屁股,真是气死她了。 可是她又知道,他是因为关心她才打的,所以虽然气,却不恨他,只是觉得委屈。 他抱着她,哄着她,一直到她终于不再掉眼泪,才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笑吟吟地看着她哭出来的一双兔子眼道:“妳若是不想自己去洗澡,我可以帮你洗。” 她听了他这句调戏,果然像被烫到一般,从他的怀里跳了下去,撒腿就往外跑。 可是跑到外边,她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的衣裳都在书房里,所以只得又磨磨蹭蹭地进了书房。 他看她又回来了,不禁眉梢一扬,“怎么?舍不得我,真的想让我帮妳洗澡?” 她轻轻地啐了他一口,骂道:“谁舍不得你了?我是来拿衣裳的!” 说着,她跑到衣柜跟前,打开衣柜翻找衣裳。 说起来这间书房里其实没有衣柜的,是她住进来之后,他特地命人帮她添购的。 还是个樟木柜子,可以防虫蛀的。 她翻找出一套衣裳,拿了去灶间隔壁的净房洗澡。 慕容羽这才起身换掉自己身上的脏衣裳,不过他只穿了中衣,没有穿外衫,反正也不打算出去了,然后有些疲累地躺到罗汉床上。 顾清梅洗了澡,回来见他躺在床上假寐,知道他中了毒,身子肯定会有些不适,于是便拿了床凉被,轻轻地盖到他身上,然后吩咐了二妮儿熬些白粥。 这么一折腾,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可是大家还都没吃午饭呢。 她不吃倒没关系,但是慕容羽和三哥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本来饭量就大,又都受了伤,若是不吃点东西,回头该不舒服了。 白粥很快就熬好了,她让二妮儿给三哥送了一碗,自己又盛了一碗,端到书房。 慕容羽只是躺在床上假寐,并没有真的睡着,被她叫了起来,舒服地坐在罗汉床上,背后靠着靠枕。 顾清梅则脱了鞋子爬到床上,跪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粥。 他十分享受地由她喂着,虽然只是白粥,却觉得这粥是他喝过的粥里最甜的一碗。 她喂他喝好粥,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柔声道:“先别急着躺下,刚吃了东西就躺下,对胃不好。” “嗯!”他乖乖地答应了一声,看着她窈窕的身影端了空碗离开,只觉得小腹部位有一种不该有的冲动。 顾清梅来到厨房,把碗放下,却看到随意手上拿了三包药走进来,翻出药罐子和风炉,加了炭火之后,拿了个小杌子坐在灶台跟前开始熬药,于是问道:“这就是你从陆太医那里拿来的药?” “对呀,一包是我家大少爷的,一包是顾三爷的,还有一包是顾二小姐的。可惜我回来的时候忘了再去买两个风炉和药罐子了,不然的话就可以一口气把三份药都熬出来。” 顾清梅便笑道:“那不如你现在去跑一趟,我帮你把你家大少爷的药熬好。” “那也行!”随意说着便站起来,把手中的一把蒲扇递给她,转身蹦蹦哒哒地跑出了厨房,去买风炉和药罐子了。 顾清梅便坐到小杌子上,手上拿着蒲扇,轻轻地往风炉里扇着风。 她这边熬着药,随风刚好回来,径自走进书房后,看到慕容羽坐在那里,脸色不太好,赶忙问道:“少爷,你怎么样?” “还好,吃了解毒药,没什么大碍,死伤情况怎么样?” 见他问起,随风神情很是沉重地向他报告,“小六死了,老胡胸口挨了一剑,左脚的脚筋断了,孔大哥和莫大哥重伤。” “把小六埋了,给他老娘送五百两银子过去,再买两个丫头服侍她,一切开支从我的账上走。老胡也给五百两,问问他什么打算,他爱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吧,他婆娘死了,也没人照顾他,给他买个小厮吧。老孔和老莫一人三百两,回头让陆泽深给好生医治。凡是活着的,月钱照旧。”他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这些侍卫们给他卖命,不过也是为了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他厚待这些为他卖命的,旁人就不会生出异心。 “对了……”随风突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长条形的东西。“刚刚看到小杜,说顾姑娘丢了支羊脂玉的簪子,我刚好捡到一支,恐怕就是顾姑娘丢的。我打发小杜办事去了,簪子我就给带回来了。” ☆、第六十四章 未来公公 慕容羽把那根簪子拿到手中,簪子已经擦干净了,上边不见半点血迹,他开口问道:“这簪子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随风听他问起,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抬手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开口答道:“在一名刺客的眼睛里。” 慕容羽忍不住眯起眼睛,这女人果真拿这根簪子去扎人的眼睛了,想着,他忍不住一阵后怕。 却听随风又道:“那名刺客的死状还挺惨的,文哥当时看见了,他一直都在暗地里保护顾姑娘,说他发现顾姑娘遇到那名刺客,本想过去救人的,没想到顾姑娘下起手来居然又快又狠,一下子就把那名刺客撂在那了,不过顾姑娘也给吓坏了。” 慕容羽听他说着,忍不住有些头痛,这个女人,若是胆大妄为起来,可真是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想了想,开口道:“你马上派人去庄子里,调二十个人过来,四个人补老胡他们的位置,其余的全都派到这里来。” “是!”随风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迟疑地开口道。“少爷,今天那两个妓女突然向你下手,我觉得这事有点非比寻常。” 慕容羽冷酷地一笑,“其实也没什么非比寻常,我难得落了单,身边没有四皇子和韶远陪着,他若是不趁机对我下手,岂非错失良机?等着瞧吧,他日后还有下手的时候。” 就在这时,突然从外边走进来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进来冲慕容羽抱拳道:“大少爷!” “曲叔?”慕容羽见到他,轻轻皱起眉头。“不是让你保护顾小姐吗?你干吗去了?这半天都没露面!” 那中年男子沉声道:“大少爷请恕罪,我见顾小姐身边有你,想来安全不会有问题,便去跟踪那名刺客了。” “哦?”慕容羽闻言轻轻一挑眉梢。“有什么收获吗?” 那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追到三皇子府,便找不到人了。” “三皇子府?”慕容羽轻轻地眯起了眼睛,良久,才发出一声冷哼。“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与此同时,东宫中,响起一个女子不可置信的嗓音。 这个嗓音原本十分清脆悦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在人的耳朵里,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说什么?”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绝色佳人,她头上戴着七尾凤冠,风喙上衔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垂在一张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凤冠下的那张脸,只巴掌大小,却生得眉目如画,异常精致可人。 螺子黛勾画出的弯弯细眉,如远山一般,蜿蜒在一双如明珠般璀璨的眸子上,小而精巧的琼鼻,鼻头尖尖的,一张泛着粉红色泽的樱口,此时不可置信地半张着,整张如玉雕似的脸孔上满是惊愕的神情。 些许的惊愕之后,这张精致的脸孔顿时扭曲出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表情,“该死的,我布这招暗器已经布了两年了,只等一个好时机,你居然把她们给废了?” 她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拔高。 她不是旁人,正是这座东宫的女主人,太子妃。 太子坐在床上,一脸懊恼地说:“我寻思着,这是个好机会,老四就是靠着慕容羽,才一直在父皇面前得意的,难得今天遇到有人行刺我,我想着,若是趁此机会动手把他除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来,肯定得想着,那两个丫头是跟刺客一伙的。” “你这个白痴!”一只白玉茶盏顿时被砸到地上,太子妃尖叫着,从一张贵妃榻上站起身,娇小的身躯,看起来却似是有着磅礴的力道。 “就算慕容羽再能干又有什么用?你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呀?你要我说几次才能明白?咱们的敌人只有三个,就是你那三个弟弟,旁人根本就不重要!你杀了一个慕容羽,根本就于事无补,就算慕容羽活着,也不可能夺你的位子。日后你继承大统,想收拾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恼火地冲到太子身边,伸出纤纤玉指,狠狠地捅了太子的额头一下。 心中实在觉得窝火,自己才高八斗,智谋天下,却偏偏是个女儿身,不能求取功名,权倾天下。幸好自己会投胎,成了当朝相国的长孙女,一场选秀下来,深得皇上的欢心,便将她许配给了太子做太子妃。 偏偏太子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身为太子,下边有三个虎视眈眈的弟弟,竟然察觉不出来自己的太子之位很是危险,整天只知道醉生梦死的过日子。 若非是经过她苦口婆心的劝解,依然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 如今,太子总算出息了一点,知道为自己日后要继承的皇位打算了,可是那颗脑袋却跟榆木疙瘩似的,想事情总是有问题。 现在,她花了大把的时间和经历安置的两颗暗棋,竟然就这样被他给毁了,让她怎么能不生气? 她还等着日后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呢,若是有一天,太子之位被夺,那她的皇后梦可就破碎了! 太子却涎着脸,一把抱住她娇小的身子,将她压到床上,便开始动手撕扯她的衣裳,“宝贝,我今天在清音阁受了惊,妳就别骂我了,赶紧好好地服侍服侍我……” “你这混蛋,现在还有心思想这种事情,真是气死我了……”太子妃口中虽然咒骂着,却没有阻拦他,由着他除去自己的衣衫,只是扭去一边的脸孔上露出一抹鄙夷。 太子这边怎么荒淫无道暂且不提,却说顾清梅给慕容羽熬了药,便小心地滤出来,拿了汤匙放到碗里,端进书房。 看到慕容羽吃完饭以后果然没有躺下,而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不禁抿嘴一笑,把药碗放到炕桌上,“药刚熬出来,太烫了,一会儿再喂你吃。” 他眉开眼笑地点点头,看着她从地上捡起自己换下来的脏衣裳,开口道:“那衣裳别洗了,上边沾了毒血,直接让人填灶膛里烧了就好。” “嗯!”她应了一声,把大妮儿叫了进来,让她把衣裳拿去全都烧掉,又转回身,拎了茶壶,出去重沏了一壶茶回来,然后倒了一杯,又拿了只空杯子,将茶水倒了倒,觉得那茶的温度不会烫嘴了,又找了个小痰盂出来,放到一边,准备等一下他喝了药,好给他漱口用。 她这才脱了鞋子爬上床,跪到他身边,端起药碗,舀了一匙药汁,吹了吹,又用唇瓣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口了,便送到他唇边,“来,喝药!” 他浅笑着张开嘴唇,将药汁吞进嘴里,虽然药汁苦得要命,但他却并没有拒绝。 她小心翼翼地喂他把整碗药都吃了,又拿了茶服侍他漱了口,刚一转身,想把碗拿去厨房,他却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 “喂,你别闹了。”她此时对他的拥抱已经不再那么排斥抗拒,只是担心家里人会看见,于是在他怀里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开。 却看见一支眼熟的羊脂玉簪子出现在眼前,她顿时就不再挣扎,“呀,我的簪子!” 他在她身后低低地笑着,“这簪子可是从那刺客的眼珠子上边拔下来的,妳戴着不怕吗?” “讨厌,你干吗提醒我这件事啊?”她没好气地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听到他的闷哼声,突然想起来,他肋下的伤口虽然不大,但也是受了伤,不禁白了一张小脸,关心地问道。“我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嗯!”他委屈地承认了,然后埋首在她的肩头,嗅着她身上清雅的处子馨香,只觉一阵心猿意马,便不受控制地轻轻吮吸着她洁白的脖颈,留下一抹红痕。 “慕容羽……”她被他撩拨得同样有些心猿意马,不禁娇声道。“别闹了,我还要去把碗收了。” 他不满地说:“妳买那几个小丫鬟是干吗的?有什么活让她们做不就好了。” 她忍不住气呼呼地说:“难道你还想表演给小丫鬟看啊?” 他被她的话逗笑,笑声扯痛了肋下的伤口,不禁“嘶”了一声,这才松开手,看着她飞也似的从自己的眼前逃离。 过了好半天,她才从外边回来,把罗汉床上的炕桌收了下去,又把他搀起来,将两个垫子也收了,然后在上边铺了两床被子,又将一个竹子编的席子铺到上边,放了枕头在一端,这才扶着他躺下。 她给他盖上凉被,然后坐到床畔,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有些纠结地伸手握住他一只大手,“你睡会儿吧,不过吃了晚饭,还是回家一趟,也免得你爹娘担心。” 他涎着脸道:“妳陪我睡!” “去你的,胡说什么呢?”她赶忙松开他的手,想要起身离开书房,却不想自己居然失算了,这个家伙趁势反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将他扯进怀里,让她趴在自己身上起不来身。 她在他身上挣扎道:“慕容羽,你别闹了,你要是再闹,我就生气了!” 就在这时,二人忽然听见外边的客厅里响起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慕容羽的脸色一变,赶忙松开手,让她站了起来。 顾清梅整理着衣裳,刚刚站到一边,就见门帘一挑,一个中年版的慕容羽从外边走了进来,紧绷的脸孔上有一抹隐忍的笑意。 慕容羽知道刚才自己和这女人的对话肯定都叫爹听去了,不禁一脸懊恼地说:“爹,你来干吗?” 一般情况下,他若是出了事,身边的侍卫肯定都会回去跟爹报告,但是从前,爹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没有生命危险,就从来都不会到别院来看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特地跑了来。 顾清梅一听,此人正是慕容羽的父亲,顿时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窘迫感,一时间,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慌忙给他施了个礼,“民女顾清梅,给世子爷请安!” 她听说慕容羽的父亲是嘉郡王世子,这样称呼应该没有问题吧。 慕容辉淡淡地打量了她一下,见她衣着打扮都很大方得体,模样也只是清秀而已,身上全无那种妖媚女子的气质,不禁暗暗地点了点头,“不必多礼!” 顾清梅快步走去客厅,搬了张凳子进来,放到床边,低声道:“世子爷请坐!” 然后倒了一杯茶,双手给他捧了过来,“您请喝茶!” 这才退了出去,将书房留给父子二人。 慕容辉开口问道:“就是这姑娘?” 慕容羽狐疑地看着父亲,“爹,你不会是特地来看她的吧?” “怎么?这姑娘都快把你的魂儿给勾走了,我这个当爹的还不能来瞧瞧?”慕容辉低头喝了一口茶,笑道。“这姑娘不错,居然不怕你这活阎王,还敢威胁你,难得!” 慕容羽难得地脸红了起来。 慕容辉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露出惊讶的表情,“呦,儿子,你是在脸红吗?” “爹!你少没正经!”慕容羽反过来呵斥了自己的亲爹一句,然后转移了话题,有些忧心忡忡地问:“我娘知道我受伤的事了?” “怎么敢叫她知道?我早就吩咐下去了,除非你死了,消息瞒不住了,不然的话,什么也不准跟你娘讲。就妳娘那哭功,若是知道你受了伤,怕不把天下的田地都给哭涝了。”慕容辉口中虽然说着嫌弃的话,却是满腔的宠溺。“是什么人干的?有线索吗?” 慕容羽摇摇头,“还没查出来,我察觉暗算我的人刀子上有毒,就赶紧撤了,没有多做逗留,只是死伤了几个兄弟。” 慕容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是难免的,我看你这里没什么护卫,还是回家去养伤吧。” “我才不要,万一被我娘知道,我会被大水淹死的。”慕容羽说着竟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而且我这伤没有多重,刀尖才捅进去一点点,三五天就能养好,就是中了毒,得将养些日子。我在这挺好的,爹您就放心吧。您快回家吧,回去告诉我娘,我在别院住些日子,您在这待着,您那未来的儿媳妇都不敢进门了。” 慕容辉沉吟了一下,“你真想娶她?” 慕容羽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我要娶她!” “可是她的身份……” “那不是问题,最多三年,我就能为她打造一个足以匹配我的身份!” 慕容辉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书桌上,口中慢吞吞地说道:“你若是有信心,就放手去做吧,不过我觉得三年的时间太长了,万一有了什么变故,就不好说了,你还不如先委屈委屈她,纳了她为妾,等她给你生个儿子,再将她扶正,当年你祖母就是这样的。” 慕容羽摇了摇头,“祖母跟她不一样,祖母的娘家家财万贯,能助着咱家。可是她的娘家,如今却只是咱家的佃户,我若是这样就让她进门,日后旁人就得说她家卖女求荣。” “真是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这活阎王什么时候也在意起名声来了,旁人怎么说,那都是旁人的事。”慕容辉笑道。“好了,我也不在这招你烦了,看见你没事了就行。” 说完,他倒背着手,溜溜达达地离开慕容羽的这间别院,径自回了家。 顾清梅见他走了,这才回到书房,收了茶杯,拿出去以后让三妮儿送去厨房清洗,又将那个凳子搬了出去,然后对慕容羽道:“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慕容羽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妳真的不想陪我一块儿睡吗?” 顾清梅见他贼心不死,气得啐了他一口,掀起门帘走了出去,暗恼这家伙脸皮也太厚了。 她今天运动量有些大,觉得有些疲累,有心想要休息休息,可是书房却被他占了,只好来到卧房里,卧房里除了一张床,在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贵妃榻,她找了个枕头,便在贵妃榻上躺了。 迷迷糊糊的,她竟睡着了。 在睡梦中,她不可避免地梦到了今日在清音阁的一幕。 她梦见自己骑在那个刺客的身上,将手上的羊脂玉簪子扎进那刺客的眼睛里。 那名刺客叫得好大声,刺目的鲜血就那样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然后她就抓过那把刀,用力刺进那刺客的另一只眼睛里,一直刺穿了他的脑子。 好多的血,就像一大桶红色的颜料被打翻一样,从他的眼睛里喷了出来。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啊——”她惊叫着从梦中惊醒,神情惊恐地望着头上的屋顶。 这里没有天花板,没有漂亮的吊灯,只有一条条的横梁,在支撑着屋顶。 这里是古代,是她死了以后,穿越来的世界,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 这里的游戏规则,和她从前的那个世界不一样。 “梅子,妳怎么了?”顾清云也在午睡,被她的叫声惊醒,赶忙出声询问。 “我……”她刚想回答,就见水晶珠帘被人掀起,一阵清脆的珠帘碰撞声后,慕容羽走了进来。 慕容羽径自走到贵妃榻边,坐到她身边,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用衣袖帮她擦掉了额头的冷汗,然后关心地说:“怎么了?做噩梦了?” 她委屈地点点头,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我梦见我杀了那个刺客……我杀人了……我连只鸡都没杀过的,我居然杀人了……” 他知道,让她这样的小女子突然间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杀人凶手的事实有些难,事实上,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感觉也是这么不好。 “别放在心上,那些人都是敌人,妳不杀他,他就会杀妳!”他说着,竟然起身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面上不禁一红,赶忙问道:“喂,妳干吗啊?” “带妳去书房睡,我是男人,身上阳气重,妳跟我一起睡,就不会做噩梦了。”他正大光明地说着,便将她抱去了书房。 她慌忙抗议道:“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睡。” 老天,有没有搞错? 这个男人未免也太离谱了些吧? 他居然当着自己家里人的面,说出让她和他一起睡的话。 哦——她还是找些面线来上吊的好,免得自己的里子面子都被他丢得一干二净。 他却不顾她的反对,硬是将她放到书房的罗汉床上,然后和她躺在一起,并且让她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另一只胳膊则环住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 “睡吧,妳今天一定吓坏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让陆泽深来给妳把把脉,开两服可以安神的药给妳喝。” 她听着他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好像可以安抚人心一般,心中顿时大定,不像刚刚那般混乱。 于是便闭上眼睛,任由瞌睡虫找上自己。 生平第一次,她在一个男人的怀中,闻着这个男人身上独特的气息,感受着这个男人灼热的体温,竟熟熟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奇迹般地没有做噩梦。 直到听到顾清阳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她才猛地惊醒,这才发现,天边日已西斜。 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发现身边的男子已经不在了,外边的客厅里传来四哥和他的谈话声。 似乎是四哥在向他询问事情的经过。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觉得嗓子有些干,于是哑着声音道:“二嫂,我要喝水。” 但是马云裳却没走进来,进来的是一道黑影。 慕容羽穿戴整齐地走进书房,见她已经坐了起来,便去书桌上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然后递给她,站在床边看着她喝完。 “呀——”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睡醒,肯定蓬头垢面的,于是慌忙转过身,低声道。“你先出去!把我二嫂叫进来!” 他毫不在意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坐到床边,揉着她一头乱发,开口道:“妳二嫂做饭呢,妳想做什么跟我说。” 她只得别扭地说:“那你去把我的鞋子和衣裳都拿来。” “好!”他闻言站起身,去卧室将她的鞋子和衣裳全都拿了过来,亲自服侍她穿了。 她看着他蹲在地上,帮自己穿鞋的样子,心中一阵甜蜜,突然间觉得自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去拼命,去杀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帮她穿好鞋,又帮她整理好衣裳,然后把大妮儿叫了过来。“去打盆水来,服侍妳家小姐盥洗。” “是!”大妮儿赶忙答应了一声,出去打水了。 顾清阳从外边走了进来,沉着脸瞪着她道:“妳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死活?居然敢跑去跟刺客打架!” 顾清梅被四哥一骂,赶忙羞愧地低下头,希望四哥看到自己诚心悔过的样子,可以放过自己。 “好了,你就不要再骂她了,我已经教训过她了。”慕容羽听到他一上来就把顾清梅教训了一顿,心中不舍,怕她会委屈,赶忙出来为她说话。 顾清阳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慕容少爷,你不能太惯着她,该教训的时候就得教训她,免得她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 慕容羽笑着揽住顾清梅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放心吧,她会长记性的,除非她想再被我打一顿屁股!” 顾清梅没想到他居然会把这件事情说出来,顿时又羞又气,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在他的呼痛声中跑了出去。 “小姐,妳要去哪里?”大妮儿正好端着水盆回来,见她跑出去,赶忙开口询问。 顾清梅觉得没面子,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去面对屋子里的两个男人,只好道:“妳把水端去净房吧,我去净房盥洗。” 顾清阳在书房里听了慕容羽的话,不禁愣了一下,他呆呆地看着慕容羽,“你……打她屁股了?” 慕容羽的脚面被踩,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说:“是啊,我今天一回来就打了她屁股一顿。” 顾清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又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慕容羽见他问起,便压低了嗓音道:“行刺太子的人是谁派来的不知道,不过弄伤我的人和行刺太子的人肯定不是一路人,我心里大致有数。” “你心里有数就好,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日后你再出门,还是多带几个人吧。”顾清阳说着,露出自责的神情。“也怪我,若是当时有我跟在你身边,或许还能好一些。” 慕容羽却正色道:“你去书院念书是正经事,绝对不能耽搁,我还等着你金榜题名呢。而且,跟太子那路人,你最好少打交道,不打交道是最好。” 顾清阳闻言,露出感激的神情,“多谢慕容公子提携。” 慕容羽笑道:“你若不是那块材料,我也不会提拔你,你更入不了夏翰林的眼,他可是老状元,如今他这么欣赏你,就证明你是可造之材,你就别跟我这么谦虚了。” 顾清梅去净房里洗了把脸,又用青盐刷了牙,虽然不想回去面对那两个男人嘲弄的目光,但她不回去又没地方去,只好磨磨蹭蹭地回到屋子里,然后坐到客厅的桌边等吃饭。 众人吃完饭,顾清梅自顾自地又盥洗了一遍,便回到卧房,依旧躺到贵妃榻上。 马云裳在屋子里全都烧了艾草,把蚊子都赶了出去,然后关上门。 顾清阳和慕容羽在书房里,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她竖起耳朵,可以听到一两句,不过她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这些都是男人的事,跟她一个小女人没关系。 她只想着如何把自己的生意做好,多赚钱,赚大钱。 然后……好吧,她承认,就算她觉得那个名叫慕容羽的男人又霸道又嚣张,还长了一张很厚的脸皮,但是她偏偏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所以,她必须得更努力地想法子赚钱,然后要拥有一个可以匹配他的身份。 她无法忽略,今天在他的怀中,她睡得有多安稳。 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她都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天彻底地黑了下来,顾清阳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刚走,慕容羽便走进了卧房。 她被吓了一跳,懊恼地坐了起来,“慕容羽,拜托你有点规矩好不好?这个房间现在归我二嫂和二姐使用耶!” 却见他裂开嘴巴,冲她呲牙一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然后一把将她从贵妃榻上抱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沉声道:“我带妳去书房睡,不然的话,妳会做噩梦!” “慕容羽,你把我放下,我不会再做噩梦了!”她低声下气地央求他,下午的时候,她因为那个噩梦而心神不宁,一时不察就让他搂着睡了一下午。 但是那好歹是下午,外边人来人往的,他就算有贼心,也得顾及点影响。 这个时候,她可不敢再让他搂着睡了,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床,谁知道他会不会和自己擦枪走火,发生点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 马云裳听见动静,急匆匆地从床上下来,怯怯地说:“慕容少爷,这……这于礼不合吧?” 慕容羽淡淡地说:“放心吧,我会娶她的。” 一句话,就将马云裳堵得无话可说,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人家大少爷都说了,会娶这丫头,人家都表示会负责到底了,她还能说什么? 他将她抱回书房,轻轻地将她放到罗汉床上,特别小心地没有弄疼她,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手脚并用地把她搂在怀里,满足地说:“好了,睡觉吧。” 她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郁闷得恨不得有道雷劈下来,把她劈死才好呢。 她真是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他这么不矜持的男人?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别说像他们这种没有婚约的男女,便是有了婚约,也不可以见面的,更别提搂搂抱抱了。 别说是这个时代,便是现代,也很少有像他脸皮这么厚的男人,至少在自己的家人面前,也该给自己留点面子才对。 若是她已经嫁了他,也就算了,偏他还没娶她,就对她这个样子。 其实她知道,二嫂和二姐早就看不顺眼了,认为她太吃亏,可是那家伙的身份和地位在那里摆着,她们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调戏,然后装聋作哑。 “慕容羽,你真的害我没脸见人了!”她小声咕哝着,干脆放弃了挣扎。 三哥、四哥根本就把她当成了他的女人来看,只是二嫂和二姐更是不敢讲话,就算她喊破喉咙都不可能有人来救她。 若是从前,她搞不好还能把希望寄托在四哥身上,不过自从田晓萌那件事之后,她就知道,四哥其实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好像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规矩人,其实骨子里却是十分叛逆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看上田晓萌那种暴力女,更不会用那种方式解开田晓萌的心结。 “要是睡不着……”他一手将她困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庞,在黑暗中,描绘着她脸孔的线条,声音稍显粗嘎。“就陪我说说话。” 她不满地问:“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他吃吃地笑着,“随便说什么都行,比如,妳可以说妳小时候的事。”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有些逃避地轻声道:“我的头受过伤,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 她虽然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但那却是她前世的记忆,她怎么能告诉他? 他便摸到她的头,果然摸到好大的一个包,她头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是脑袋里的瘀血却没有完全化尽。 他的心顿时就有些抽疼,“怎么受的伤?” “听说,是我大哥抢我的钱,推了我一下,我摔倒的时候,头撞在了炕沿上。” 他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妳大哥这么混账,妳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她发现他抱她过来,似乎真的没打什么坏主意,只是想和她说话,心里稍稍定了一点,苦笑道:“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他是我大哥,我总不能让你把他杀了吧。” “以后他若是再敢欺负妳,妳就告诉我。”他真是不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更不舍得让她被人欺负,便是那个人是她的亲哥哥也不行。 从前的事情就算了,那是他认得她之前的事情,他来不及参与,可以不去计较,可是以后,这个女人就得归她管。 就算她还没嫁给他,他也管到底了。 许是前世欠她的吧,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不可救药地爱上她。 她听了他的话,不禁好笑,“告诉你做什么?难道你还能帮我去打他一顿?” “没错!”他声音冷酷地说。“若是他再敢欺负妳,我就打断他的双手双脚,然后我花钱养着他。” “别胡说了,你要是真的那样做了,我娘非疯了不可,还能让我嫁给你吗?” 他突然呵呵地笑起来,“我就知道,妳很想嫁给我!” “你……”她发现自己一没留神,竟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忍不住脸上一红,好在此时天已经黑了,灯也熄了,四周一片黑暗,他看不见她的脸色,不过她仍然很窘,忍不住低啐了一声。“谁要嫁给你?厚脸皮!” “妳就嘴硬吧,不想嫁给我,妳今天干吗那么拼命地救我?”他突然按捺不住地将略带薄茧的大手探进了她的中衣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覆住她胸前的一团软绵绵。 她羞恼地把他的手扯了出来,“你别闹了!” 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这种行为,如果是在现代,她都能去告他猥亵未成年少女了,至少也能把他扔监狱关上个一年两年的。 只可惜,这里是古代,她这个年纪的女人,都能嫁人生娃了。 他有些挫败地低咒了一声,“我爹今天来,跟我说,要我干脆纳了妳,等妳给我生了儿子,再把妳扶正。” 其实从心底深处,他真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若非是不想她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真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就算皇上一辈子都不收回那张圣旨,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西华郡主是不可能会嫁给他的。 ☆、第六十五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才不要!”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我才跟你家那位恵大奶奶放了话,说除非慕容家用八抬大轿来抬我,不然的话,我才不稀罕进慕容家的门。”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宠溺地说:“妳呀,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这跟吃不吃亏没关系!”她冷声道。“反正我就是不做妾!” “好好好……”他再次以宠溺的口吻道。“不做妾就不做妾,我一定娶妳给我做正妻还不行吗?” “可是你还有一个皇上御赐的未婚妻,有她在,我怎么给你做正妻呀?” “放心吧,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干吗这么想娶我?我又没长得多漂亮!” 他和她的差距,基本上就是典型的高富帅和矮穷挫的差距,这样的两个人,按理来说,是完全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 “我也不知道!”他笑着将嘴巴凑到她耳边,声音极低地说。“从我看见妳第一眼开始,我就想把妳带回家,然后脱光了妳的衣裳,把妳压在身子底下蹂躏。” 她听到他又没正经地胡言乱语,气得涨红了小脸,也不知道打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居然从他怀里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劈头盖脸地挥起小拳头就朝他打了过去。 “你这混蛋,一天到晚都没句正经的,看我不打死你……” “哎呦,痛,我现在是病人,妳就不能温柔点吗?仔细手疼……”惨遭被揍的慕容羽也不敢反抗,只得狼狈地用手护住拳头,由着她把一双没什么力道的小拳头砸在自己身上,口中却在哀哀的求饶。 屋顶上,有两名侍卫正在守夜。 一个轻声开口道:“真是看不出来,咱家少爷居然也有当流氓的潜质。” 另一个故作深沉地说:“你看不出来的东西多着呢。” 不知道他俩是不是故意的,音量的控制刚好能让正在发飙的顾清梅听见。 只见顾清梅蓦地停下殴打身边那个不要脸的男人的动作,低声问道:“你……安排了人在屋顶上守夜?” “对呀!”慕容羽看她不打了,不要脸地搂住她让她躺回到自己身边。 顾清梅懊恼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孔,“老天,我没脸见人了……”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话?自己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总之是一些不太方便被别人听去的话,想到这些私密的人,居然被屋顶上的人听了去,她跳河的心都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先是被他爹听到他调戏自己的事,如今又被侍卫听到自己和他的谈话,她以后到底还要不要见人啊? 慕容羽见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妳不用在意他们,把他们当成稻草人就好。” 听到他居然还敢说便宜话,她忍不住怒从心头起,一把掐住他腰间的嫩肉,狠狠地掐住,这个家伙,不修理他就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痛得“嘶”了一声,赶忙讨饶,“我错了,宝贝,妳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你叫谁宝贝?不准乱叫!”她凶巴巴地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不过还是把手收了回来,实在是这家伙的腰间也全是肌肉,捏起来让她的手指酸得不行。 他涎着脸道:“好了,睡觉吧。” 她懊恼地小声咕哝道:“丢脸丢成这样,我哪里还睡得着?” 他闻言,赶忙又将一只大手探进她的衣内,“既然妳睡不着,那咱们就做点别的事情。” 她恼羞成怒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内扯了出来,没好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二人纠纠缠缠的打闹了大半夜,直到过了子时才睡着。 翌日清晨—— 穆郡王府,秋妈妈垂首站在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房间里,缕缕檀香的气息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嗓音。 “妳是说,那丫头竟然敢为了羽哥儿跟刺客拼命?” 秋妈妈笑道:“是长丰说的,您不是派了他暗中盯着顾姑娘吗?” “长丰跟了我三十来年,一向不说假话,他的话我信得过。”穆郡太妃半躺在软榻上,灰白的头发挽着圆髻,上边盘着一串通体晶莹翠绿的翡翠珠子,此外,便是一根帝王绿的翡翠簪子。 再看她的左手手腕上,同样也是一个帝王绿的翡翠镯子,手指上的戒指,戒面一样是帝王绿的翡翠,再加上耳垂上的一对帝王绿的翡翠耳坠子,这几样首饰加在一起,怕是得值个数万两银子。 她见过顾家兄妹不久,便回到都城。 “这倒真是个好孩子。”太妃幽幽一笑,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只是……”秋妈妈突然露出为难的神情。“羽哥儿身上还有婚约,这桩婚事未必能遂他的心。” “若羽哥儿连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我也就白疼他一场了。”老太婆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君氏死得太早了,君氏临死的时候,跟我说,无论如何,也不准西华郡主进慕容家的门,这话就跟刚在我耳边说的一样。便是她占了理,能做出这么打夫家脸的事的女人也要不得。羽哥儿如今都二十三了,还没成亲,子嗣也没着落,旁人不急,我不能不急。二姑娘和四皇子妃都给我写信,全都夸这丫头,如今看来,她们倒是没看错。能为了羽哥儿舍出命去的,想必是心里有羽哥儿的。” 说着,她突然笑起来,“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有什么魔力?不止羽哥儿喜欢她,就连二姑娘和四皇子妃都喜欢她。” 秋妈妈说:“您是见过她的,您就不喜欢她?” “才见了那么一次,做不得准的,都是羽哥儿不好,这么快就拆穿了我的计谋,害我白跑了一趟。” 秋妈妈突然露出一抹尴尬的神情,“就是羽哥儿也实在是太孟浪了些,人家姑娘还没过门,就硬是搂着人家姑娘一起睡晌觉。还是当着人家哥哥嫂子的面,这也太……” 她斟酌着用词,找了半天,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哦?”老太婆惊疑了一声,随后笑起来。“睡了便睡了,能让咱们羽哥儿喜欢上,也是她的造化。妳去告诉随风和随意,好好给我盯着,有什么状况,随时来报我。” “是!”那妇人笑吟吟地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老太婆独自一个人半躺在那里,神色幽幽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喃喃地开口:“羽哥儿,你这一步棋,可千万别叫我失望啊!” 顾清梅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待要下地穿鞋子,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是被那个大坏蛋给扛过来的,衣裳鞋子全都留在了对面的屋子里,只好大声地要马云裳帮她把衣裳鞋子全都送过来。 马云裳看着她,一脸同情的表情,不过却什么都没说,昨天晚上,这两个人的声音虽轻,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是既喜又忧。 喜的是,慕容羽似乎是真的很重视顾清梅;忧的是,夜长梦多,若是慕容羽坚持要等顾清阳取得功名再娶她,期间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顾清梅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和慕容羽同塌而眠的事情着实有损闺誉,也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地把衣裳穿了,梳妆好,然后去净房盥洗。 慕容羽也不晓得去做什么了,一大早就不见了,她有些担心他,身上有伤,还中了毒,便到处乱跑。 顾清阳看出她的担忧,不禁笑道:“妳不用担心他,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他总得处理一下。” 顾清梅见四哥竟然看出自己在担心他,不禁脸上一红,口中却嘴硬道:“谁在担心他了,我是在想我的生意。” 顾清阳见她嘴硬,只是淡淡一笑,没再开口,吃了早点以后,便匆匆地去了书院。 顾清梅的心情纠结地吃完早点,一个人坐在书房的书桌后边懊恼,暗叹自己的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才跟清音阁的鸨儿谈了一大笔生意,没想到竟然遇到太子被人行刺这么狗屁倒灶的事,她连订金都没拿到手。 她有心再去一趟清音阁,又觉得此时时机不对,清音阁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不知道那鸨儿还有没有心思和自己谈这笔生意。 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捞偏门,还是老老实实地画她的花样子,做些正经生意的好。 于是便拿了宣纸和炭笔,继续画起设计图。 才画好一个手袋的草图,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旋即,慕容羽从外边挑起门帘走了进来。 她扬眸瞅着他,忍不住便道:“你身上有伤,又中了毒,这么一大早地就出去,也不知道在意些。” “怎么?担心我呀?”他了然地问着,走到她身边,动作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讨厌!”她抬手拍开他的脸,只觉得又羞又气,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谁担心你了,我是有事想问你,我跟清音阁鸨儿谈的那笔生意,你说要怎么办?” 他却攸地一笑,竟然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自己坐到椅子上,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不顾她的抗拒,将她的身子环住,让她挣脱不得。 “我就说咱们两个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羞恼地挣扎道:“谁跟你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大白天的,你别闹了,回头叫人看见。” “我今儿把烟花巷四十八家妓院的生意都谈下来了,还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她闻言,顿时就不再挣扎了,而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真的?” 四十八家妓院?那得赚多少钱? “当然是真的,不过没有妳谈的那么高的价钱,妳知道我一共收了多少订金吗?” “我哪知道啊?”她见他竟然卖关子,忍不住嘟起嘴巴,想起这件事情她就郁闷,明明是她想的好点子,可以趁机大赚一笔的,没想到却被他半路打劫。 他从怀里摸出厚厚的一叠银票塞进她手里,“数数!” 她看着那叠厚得有些离谱的银票,迟疑地问:“给我的?” “嗯,妳不是老闹缺钱吗?就把这些订金先拿去用吧,回头再在妳的分红里扣。” 她微微地勾起唇角,数了数那些银票,越数越心惊,那些银票加在一起,竟然有三万七千两那么多,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了,有点穷人乍富的感觉。 她心中一高兴,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竟然扭脸向他的嘴唇亲过去。 但是就在她的嘴唇碰到他唇瓣的一瞬间,他却飞快地将脸扭到一边躲开了,只让她的唇碰到了他的脸颊。 她顿时就有些尴尬,也有些失望,不懂他为什么会躲开自己的亲吻。 却听他轻声道:“我中毒了,余毒未清,万一过给妳就不好了。” 她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开自己的唇,心中忍不住感动,这家伙有时候嚣张得不像话,有时候又体贴得不像话。 她决定放纵自己一回,柔弱无骨地依偎进他的胸膛,脸上蒙着一层红雾,轻声道:“那个……衣裳的生意,其实,除了妓院,还有别的销路的……” 他不解地问:“除了妓院的姑娘会穿那种东西,还有什么人会穿?” 她忍不住轻轻啐了他一口,“笨蛋!那种衣裳,其实不是卖给女人的,主要是卖给男人的。” 他忍不住嗤笑,“傻丫头,哪个男人会穿那种东西?除了变态!” 顾清梅见他竟然不懂自己的暗示,忍不住气得有些发晕,轻轻捶了他胸膛一下,“你笨成这个样子,一点商业头脑都没有,钱都是怎么赚来的啊?都城的官宦子弟那么多,哪个男人家里没有几房妖媚的小妾,若是把那衣裳卖给男人,你想他们会不会把那种衣服拿回家让小妾穿给他们看啊?” 慕容羽闻言,如醍醐灌顶一般,赶忙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满脸惊喜地望着她遍布红晕的小脸蛋,“妳这女人,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哼!”顾清梅冷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道。“不过你最好别用悦和成衣铺的招牌,另外起个名字,做个招牌,然后换个心腹去做这生意,不然的话,名声总归是不好。” 慕容羽搂紧怀中的佳人,语气亲昵地说:“妳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少赚钱的法子?不如一次都给我说出来!” “我才不呢!”顾清梅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力,觉得不自在,用力扯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一边歪着头瞥着他道。“都说出来,万一你把我甩了,自己跑去挣钱怎么办?”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难受,不禁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妳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顾清梅嘟着嘴道:“反正,除非你娶我做你的正妻,不然的话,我就这么一点点地吊着你的胃口。若是哪天,我遇到一个比你更好的,我就给人家挣钱去。” “呀——”她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竟然被他伸手抓到了自己的膝头,旋即,一只大掌落到她的娇臀上,没有用力,却“啪”的响了一声。 “你又欺负我……”她不依地在他的膝头挣扎,然后被他拎着在他的怀中换了个方向。 他将她横担在自己的膝头,笑得阴测测的,“下次妳若是再敢胡言乱语,就不止打屁股这么简单了!” 她泫然若泣地瘪着嘴巴,只觉一阵羞恼,但是武力不如人,自己也只能吃这哑巴亏。 他看着她怨怼的神情,突然觉得喉头一阵发紧,压抑下去不久的情欲又有些冒头,于是冷声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然的话,我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的脸一红,挣扎着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恼道:“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欺负我,你害不害臊?” 他哂笑着道:“若是有一天我不欺负妳了,才是妳该哭的时候呢。”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若是有一天,他不再这么恶劣地逗弄她,欺负她,那个时候,必定也不再喜欢她。 这么想着,心情便有些不好,闷闷地推开他,起身来到罗汉床边坐下。 慕容羽见到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心情大好,决定跟她再谈点正经事,于是起身也走到罗汉床旁边,挨着她坐下,“妳刚才说的,把那种衣裳卖给男人,但是……要怎样才能把衣裳卖给男人呢?” 她嘟着嘴巴,眯着眼睛,斜斜地睨着他,“真是不知道你这些年生意都是怎么做的?你能把烟花巷的四十八家妓院的生意全都拿下来,肯定跟鸨儿们都有交情,你不会找她们办个什么花魁比赛吗?到时候,搭一个大台子,让那些姑娘们都穿上那样的衣裳,在台子上走来走去的。然后再在人群中安插几个人,散布些话出去,比如说这些衣裳是哪家铺子做的,或者说‘我也要买一套给我家婆娘穿’,你看那些男人会不会掏钱买。” 慕容羽听了她的话,更觉茅塞顿开,忍不住就倾身过去,在她的芙蓉面上轻轻一啄,然后开口道:“我现在就去成衣铺,此事宜早不宜晚,不然的话就过了季节了。” “嗯!”顾清梅轻轻地点点头,并没有阻止他。 慕容羽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又走了回来,用手摩挲着她的头顶道:“我不是故意想去那种地方的。” “我知道!”她微垂着头,闪烁着眸光,幽幽地开口道。“你要做大事,就不能拘泥于小节。”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俯下身,嘴唇在她的芙蓉面上轻轻一啄,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她抬眸,望着那摇晃不止的暗红的织锦门帘,徐徐地抬手,捂住刚刚被他轻触过的地方,唇角突然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这男人,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她。 她坐在罗汉床上,又将慕容羽刚刚塞给她的银票数了一遍,确定了数目,留了两千两在外边,其它的全都用油纸裹了,然后缝进了腰带。 刚把银票藏起来,陆泽深便来了,一定要给她请脉,说是慕容羽交代的,她推辞不过,只得让他给自己把了把脉。 陆泽深给她把完脉,什么也没说,只是写了个方子,然后又去给她二姐和三哥看伤,说没什么问题,就带着随意走了。 半个时辰以后,随意带了几包药回来,说是陆泽深给她开的安魂药。 马云裳赶忙就给她熬了一服,连哄带劝地逼着她喝了。 好在她的头受伤之后,喝了小半年的汤药,已经喝出经验来了,知道喝药的时候要一鼓作气才行,不然的话就容易反胃。 喝了药以后,她又吃了颗蜜饯,将嘴里的苦味压了压,然后恹恹地坐在罗汉床上,心里一阵阵的委屈,恨不得那个坏家伙赶紧回来,好陪着她。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明明不喜欢他跟自己在一起时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可是偏又盼着他,简直是矛盾死了。 傍晚时,慕容羽才回来,陪她一起吃了晚饭,又连哄带劝地逼着她喝了一次药,才打发着大妮儿服侍她洗了个澡,因为他身上有伤,不能洗澡,便去净房里擦了身,就抱着她一起睡了。 这边,二人是盖棉被纯睡觉,廉亲王府,却发生了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西华郡主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这段日子,一到睡觉的时候,就会浑身不舒服。 总觉得身上热热的,烫烫的,那个地方还痒得要命。 一到这个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未婚夫,那个名叫慕容羽的男人。 她从小就喜欢他,为了可以嫁给他,她没事就进宫去讨好纯妃娘娘,还逼着爹爹舍脸去求皇上给赐婚。 女方主动求亲,可是一件掉身价的事,可她为了自个的终身幸福,愣是不肯要这脸面,生怕慕容羽那样出色的男子会被别的女人抢走。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欢欢喜喜地准备着出嫁要用到的嫁妆时,却得知他的通房怀孕的消息。 她气疯了,她还没过门,他怎么能让一个下贱的丫头生下他的孩子?便让爹娘过府去逼他将那孩子打掉,可是他却不肯。 她这才想了个计策,趁太后寿诞,所有的人都进宫为太后庆生之际,带人闯进嘉郡王府,找到那怀孕的丫头,亲手灌了一碗红花给她。 这样的贱丫头,只知道狐媚惑主,根本就不配生下他的骨肉。 她以为她做了一件好事的,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却闯进了她的闺房,将她一顿好打。 他告诉她,他的女人,就算是个丫头,也轮不到她来做主! 那一次,她差点被他打死,但是却不知道为何,更加爱他。 而且爱他爱得快要疯掉了。 她觉得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尊贵的身份。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等她的伤势痊愈之后,爹娘却说什么都不准她嫁给他,只是拖着这桩婚事。 如今,她都二十二岁了,终身还没有着落,又夜夜难以安眠,总是恨不得有一双大手,可以抚摸自己的身子。 突然,她似乎听到对面丫鬟住的房间里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她忍不住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是谁悄悄地溜出去。 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悄悄地起了身。 在她的屋子里有一名值夜的大丫头,是跟她一起睡的,不过是睡在下边的木榻上,防着她半夜有什么吩咐,好起来伺候她。 那丫头名叫瑞雪,睡觉极轻,听见她的动静,瞬间就被惊醒了,起身问道:“小姐,妳干吗去?” “嘘——”她压低了嗓音,将手指比在唇间,示意瑞雪别出声,然后压低了嗓音道。“快起来,那屋的丫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去干吗了?妳跟我一起出去瞧瞧。” 瑞雪赶忙穿了衣裳和鞋子,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可知道是谁吗?” “听着脚步声像是碎雪那丫头。”西华郡主说着,悄悄地推开房门,跟瑞雪一起,蹑手蹑脚地跟在那个黑影的身后,发现那个黑影打开了院门,沿着一条碎石小径一路前行,竟然来到一处王府里平日里人迹罕至的所在。 这里是一个空院子,从前住着廉亲王的一位爱妾,后来那爱妾得了急病死了,这处院子便荒废了。 她看见那黑影站在院门口,从袖子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不一样,院门就开了。 她想着,那或许是钥匙,只是不知道,她屋子里的丫头怎么会有这么一处荒芜院落的钥匙? 不过此时却不是她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三更半夜的,她屋子里的一个丫鬟,跑到这种地方来,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她越来越好奇,便悄悄地来到了院门口,推开虚掩的院门,便看到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推开正房的房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里边竟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宝贝,可想死我了,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小姐今天睡得晚,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慢一点……” 她的心中不禁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屋里的丫头居然是出来跟男人偷情的。她刚起了念头想去叫人,又觉得里边传出的那女子的声音耳熟,仔细地想了想,忽然想起来,那不是自己屋子里的二等丫鬟碎雪的声音吗? “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她咬牙切齿地骂道。“竟敢在王府里偷人,瑞雪,妳快去叫人来,做下这么下作的事,我非把她打死不可。” “郡主……”瑞雪着急地说。“妳就省省事吧,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府里的几位庶出小姐哪一个不是把妳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样来嘲讽?若是被人家知道,咱们屋子里的丫头做出这种没脸的事,那几位小姐还不知道要怎么作践妳呢。” 西华郡主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又觉得不甘心,“那这等奸夫淫妇,就放着他们不管了?” 瑞雪小声道:“依我说,小姐不如自己发落了这一对奸夫淫妇,不管那男人是谁,也算抓个把柄在手上,日后也好使唤他做事。” 西华郡主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动,想了想,把心一横,便大步走了进去,却没发现身后的瑞雪,悄悄地掩上了院门,还给院门上了闩。 她一把推开正屋的房门,口中喊着:“奸夫淫妇,看你们往哪儿跑?” 黑暗中,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子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地分开,好似瑟瑟发抖地向卧房里跑去。 屋子里,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香甜味道,但是西华郡主却好像没有闻见,只是冷喝了一声,“还敢跑?碎雪,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妳!” 那个娇小的身影听见她的声音,噗通一下摸着黑给她跪下了,“小姐,我错了,求妳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不是故意的。” 这时,屋子里亮起了灯光,瑞雪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火石和蜡烛,把蜡烛点燃后,举着蜡烛走进了卧房,站到西华郡主身边,冷声道:“碎雪,妳在小姐身边好歹也五年了,难道连礼义廉耻的道理都不知道?竟然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妳还有什么面目见小姐?” 那名叫碎雪的丫鬟拼命地给西华郡主磕头,“小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随妳打骂,只求妳放我表哥一条生路?” “妳表哥?”西华郡主终于将视线投到卧房里的那名男子的身上。 就见那名男子一身侍卫的妆扮,身材挺拔而瘦削,模样生得异常的俊秀,剑眉朗目,鼻直口方,竟然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浑身上下一阵燥热,就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你……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府中的侍卫?” 那男子却不似碎雪一般胆战心惊地求饶,而是站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西华郡主。 西华郡主见他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生气,“本郡主问你话呢?你因何不答?” 他仿佛这才被她的声音惊醒一般,抱拳躬身道:“郡主莫怪,小人莫忧,是府中的侍卫,刚刚不是不想回答郡主的问题,实在是郡主容貌美丽,在下一时忘了形,还请公主恕罪。” 西华郡主听此人居然夸自己长得漂亮,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不过还是板着脸道:“少用甜言蜜语来糊弄本郡主,本郡主问你,你在王府之中与这丫头行此不轨之事,该当何罪?” 却见这个名叫莫忧的男子,听到她的质问,不仅没有吓得跪地求饶,反而还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笑,西华郡主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竟然有种晕眩感,本想后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抬不起脚。 “郡主觉得,我该当何罪呢?”他走到西华郡主的近前,伸手撩起西华郡主脸旁的一缕黑发,放到鼻端轻轻一嗅。“郡主说我是什么罪,我就是什么罪。” “你……你快点放开我……”她颤抖着声音,害怕地说。 “你……不得无礼!”西华郡主终于回过神,用力将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中夺了过去,突然间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转身刚想走,莫忧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入自己的怀中。 “我知道,郡主其实很寂寞……”他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钻进西华郡主的耳朵里,也钻进了她的心里。 她的心就像酥了一样,在他的怀中,软软的,没有半点力道。 但莫忧却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到床上,健壮的身子随即压了上去。 他调笑道:“郡主每天晚上一个人睡,不觉得寂寞吗?” 理智告诉她,她要推开这个男人,可是她的双手却不听使唤地缠上了这个男人的颈子,嘴唇更是主动迎上了这男人的嘴唇。 男子的大手很快便剥光了自己和她身上的衣裳,随着她的一声痛呼,男子将自己身上的武器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一旁的瑞雪和碎雪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退了出去,将烛火熄灭,坐在花厅的凳子上,静静地等待着里边完事。 翌日——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顾清阳对妹妹道:“妳要我办的事情办好了!” 顾清梅会意地点了点头,把要出去办事的慕容羽送走,便让四哥去叫马车,然后让云深去把宫锦书叫来,对她说道:“上次我跟妳说的事情,妳考虑好了吗?” 宫锦书异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考虑好了,我按小姐说的做。” “好,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就送妳过去,不过妳不能把孩子带过去。” 宫锦书闻言,顿时露出不解的神情,“为什么?” 顾清梅摆摆手,“妳先别急,听我说,那户人家的品行不好,妳也看到了,我二姐让他们虐待成了什么样子。妳带个拖油瓶过去,我怕他们会虐待妳的孩子,妳不如把孩子放在这里,我们先帮妳照看一阵子。我跟妳保证,一定会善待妳的孩子!” 宫锦书听她说的有理,而且想得这么周到,不禁红了眼眶,感激地望着她,“小姐……” 这时,顾清阳进来道:“马车准备好了!” “走吧!”顾清梅起身,让四哥和自己一起,把宫锦书送到了顾清云的夫家。 顾清云的丈夫姓刘,也没什么大名,就叫刘宝儿,由此可见刘家这位老太太对儿子有多宝贝,如今刘宝儿被顾清泳打伤了,什么也干不了了,只能躺在炕上喝药。 顾清阳敲开院门,那老太太一看他们又来了,不禁吓得直哆嗦,这件事情若是旁人做的,她无论如何也得找上管事的,去跟王爷王妃告状,偏偏他们背后有慕容羽那个活阎王撑腰,想当初,慕容羽可是敢闯进廉亲王府打郡主的主儿,就连王爷也拿他没办法,所以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第六十六章 卖艺的一家人 “你们还来干什么呀?”老太太哭丧着脸,怕他们会进去接着揍自己的儿子,不肯把路让开。 顾清梅笑道:“亲家母,您别误会,我们今天来,可不是找麻烦的。” 说着,她拽过宫锦书,“我二姐说,这事不怪二姐夫,都是她不好,过门那么多年,却没能给二姐夫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早就犯了七出之条。是亲家母和二姐夫心好,才没休了她,所以央求我,帮二姐夫再找个小的,指不定就能给二姐夫生个一男半女的呢。” 那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又打量了一下宫锦书,觉得宫锦书长得不输自己那儿媳妇,顿时心花怒放起来,赶忙让开身子,“快……快请进!” 顾清梅挽着宫锦书的手,一同走了进去。 顾清阳在二人身后,眸光连闪,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知在合计什么。 老太太将二人让到自己的房间,找了块抹布,把炕沿抹了,这才道:“亲家姑娘,快请坐!” 顾清梅也没嫌她这屋子里脏,自顾自地坐下,却让宫锦书在一旁站着,然后又道:“亲家母,我不怕跟妳说句让妳生恼的话,这位姐姐是寡居之人,不过是生养过的,也是想混口饭吃,才愿意来给二姐夫做小。您也别嫌弃她,生养过的有生养过的好处,怎么着也能证明她能生,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的表情原本有些不好看,但是听她这么一说,表情又缓和下来,只是支吾着道:“亲家姑娘,我也不怕告诉妳,我家中是什么样子,妳也看见了,我在廉亲王府做浆洗,一个月只能挣一两银子,儿子如今又是生病,又是喝药的,家中实在是没有余钱,多养这么一口人……” 顾清梅自然猜得出她在打什么算盘,于是笑道:“亲家母,您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我如今做了点小生意,手头还算松乏,日后自然会贴补我二姐一些银钱,等回头,都城附近若是有合适的土地,我会给我二姐买一个小庄子,也好过你们坐吃山空不是?” “哎呦,这是怎么话说的?亲家姑娘,妳可真是观音娘娘,活菩萨……”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兴高采烈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压根就没意识到,顾清梅这是在给她画大饼呢。 顾清梅慢条斯理地拿了二两银子出来,放到炕沿上,“这是宫姨娘这个月的份例,我替我二姐给了。” 老太太贪婪地看着那二两银子,嘴角差点流哈喇子。 顾清梅起身道:“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二姐伤得挺重的,那边离不开人。” 老天太千恩万谢地把顾清梅给送走。 坐到马车上,顾清阳看着小妹,忍不住幽幽一叹,“小妹,这么做……对宫氏是不是太残忍了?” “弱肉强食,没什么残忍不残忍的。”顾清梅淡淡地说。“更何况,这是你情我愿的事!” 兄妹三人这才回了别院,顾清梅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一张给了顾清泳,另一张给了顾清阳,对他们说:“三哥,你最近这段日子也别闲着,既然慕容羽已经给你牵了线,没事的时候就去跟他们喝喝酒,拉拉关系,若是钱花完了再找我要。四哥,这些钱你拿着,你在书院里旁听,多少也给先生送些礼物才是。” 二人都没跟她推辞,把银票收了。 顾清梅从这一天开始,又全神贯注地画起了花样子,除了给慕容羽的绣庄画的花样子以外,还有首饰的设计图,以及手袋的设计图。 当然,偶尔灵感来了的时候,也会画几幅露骨的情趣设计。 累了的时候,她也会埋怨自己,干吗给自己找这么多事情做? 但是一想到能赚钱,她就又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几场雨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顾清云终于可以下床了,也可以在有人搀扶的情况下,慢慢地溜达了。 眼瞅着就到夏末了,顾清梅算计着,很快就要秋闱考试了,担心四哥会误了考期,于是打发了顾清阳回家。 又波澜不惊地过了好几天,这一天,慕容羽急匆匆地从外边走了进来,便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他那张阎王脸笑得很开心。 他进了书房之后,顾清梅从书桌后边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什么事这么开心?” 如今他们两个夜夜同塌而眠,就如普通的夫妻一般,除了一开始的尴尬之外,她也习惯了。 反正逃也逃不掉,她就只好接受了。 所幸他除了抱着她之外,并不是真正的侵犯她,让她多少有些安心。 他大步走到她身边,捧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轻轻一啄,“妳可真是我的福星!” 他的余毒已经排尽,如今不再担心会把毒过给她,所以比之前待她更加亲昵。 顾清梅忍不住羞红了脸,用力推开他,“你这家伙,又犯这毛病了,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他对她的威胁不以为意,只是笑道:“那么几块破布,卖那么贵,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买,真是不知道这些人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话虽这么说,其实若是换成他,他也想买,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那些衣裳,若是穿到她的身上,该有多么诱人。 顾清梅冷哼了一声,那些人在想什么还用问吗?自然都是些精虫上脑的事情,不过她可没那么蠢,自己去接他的话,只是开口道:“我想去街上逛逛,买些好料子,也好给晓萌姐当聘礼!” “这个妳就不用担心了,回头我打发人给妳送过去,花费就从妳年底的分红里扣。至于料子的品质妳就放心吧,我亲祖母的娘家是南方的织造大户,店里的料子都是从那里进的货。” 顾清梅想了想:“这样也好,不过我还是想去逛逛,再给晓萌姐多买几套首饰。” 慕容羽笑道:“反正妳就是想逛街就是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也着实闷坏她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知道在家里画花样子。 顾清梅抿着嘴唇笑了笑,“我辛辛苦苦画了这么久的画,也该出去逛逛了。” 他看着她,一双冷眸忍不住就弯了下来,眼中透出浓浓的宠溺,“那就走吧。” 顾清梅身上穿的很是齐整,是适合外出的衣裳,也不需要换衣裳,只是抓了一大把银票塞进挎包里,然后和二嫂打了个招呼,便同他一起出去了。 她和慕容羽一起坐了马车,随风赶着车。 天有些阴,不过却没有下雨,他们找了一家首饰铺,在慕容羽的陪同下,进了首饰铺,挑挑拣拣地挑了半天,捡那能看得上眼的买了一大堆,金的银的都有。 结账的时候,却是慕容羽花的钱。 她也没有同他争执,她知道,就算是争执也没用,这种天性霸道的男人,是不会让女人在他面前花钱的。 二人又来到贝掌柜的玉器铺,在贝掌柜父子的热情招待下,买了一些玉环、玉佩什么的,打算到时候去撑场面。在贝掌柜的强烈坚持下,只收了他们进价,她买了一堆成色很好的玉器,才花了几百两而已。 将东西放到马车上,顾清梅嚷嚷着想去个热闹的地方玩,慕容羽想了想,说带她去大相国寺,二人又来到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位于城南,内外城交界的地方,这里三教九流,异常热闹,除了摆小摊子的,还有打把势卖艺的,总之就是一个很适合休闲放松的地方。 顾清梅一看这里的热闹程度就赶忙跳下了马车,然后拉着慕容羽挤进人群到处去看热闹。 最后几个人来到一个跑江湖卖艺的摊子,上百个百姓围了个圈子,圈子里,是一家五口,老两口并一子两女,那两个女儿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生得异常标致,而且长相一模一样,一看就知是双胞胎。 此时,这对双胞胎正在对练双刀,二人一个穿红,一个挂绿,每人手中握着一对鸳鸯刀,你来我往打得异常精彩。 “好——”顾清梅也不懂,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叫好,也鼓掌起哄。 慕容羽却眯起眼睛,看着那对双胞胎的刀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对双胞胎练了一会儿,收刀抱拳,冲四周作了个罗圈揖,穿红衣裳的那个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女子一家家中遭了灾,无奈之下只得出外投亲,没想到走到都城,身上盘缠用尽,还望各位慷慨解囊,以作资助。各位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来生必报!” 她这厢说着,她们的娘亲则手上端着铜锣,在四周走着,希望可以有人慷慨解囊。 顾清梅从钱袋里拿出一个一两的小银锭子,放进铜锣里,那身穿深棕色粗布劲装的中年妇女诧异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旁人看热闹,最多也就给个一、两个铜板,还从来没人出手这么大方,一给就是一两银子,大户人家中,一个二等的丫鬟,辛辛苦苦干上一个一个月,也不过只能赚一两银子罢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流里流气的嗓音,“喂,小娘子,就妳们这两下子,也敢出来卖艺?” 说着,几个地痞流氓打扮的男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走到那对双胞胎的面前,一个身上穿着赭红色团花锦衫、尖嘴猴腮的男子走到那个穿红衣裳的女孩面前,身后就要去勾她的下巴,那女孩脸色一变,慌忙向后闪开。 就见那男子邪邪地笑着,眼睛里边闪过一抹淫欲,“小娘子,别怕嘛,妳跟我走,以后爷让妳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用出来抛头露面的卖艺了。” 却见那老两口的儿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两个姐姐挡在身后,他身穿一袭浅灰色的箭袖劲装的,腰间扎着黑色的牛筋板带,脚穿抓地虎的快靴,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张娃娃脸,隐隐含着一抹煞气,“公子,还请自重!” 那地痞顿时怒道:“娘的,哪来的小杂种?滚开!老子要的是美女,不是你,再拦着大爷叽叽歪歪的,信不信大爷把你卖到小倌馆去?” 这家人当家的男子一看有人来找麻烦,赶忙小跑过来,点头哈腰地道:“大爷,我们也是混口饭吃,没有犯着您,您高高手,就饶了我们吧!” 那地痞闻言,就像老母鸡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抖着肩膀道:“那俩小妞是妳闺女?” “是!”这中年汉子咬着牙道。 “我看上那俩丫头了,卖给我吧,五两银子一个,爷给你十两银子!”说着,那地痞从袖子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扔给那中年汉子,紧接着一挥手。“来人,把这俩小妞给爷带回去!” 他话音刚落,就见他带来的那些地痞们一拥而上,就要带人。 顾清梅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缘能看到一出富家大少强抢良家妇女的戏码,忍不住就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于是扭脸看向慕容羽,“喂,是不是强抢民女已经成为了夙夜王朝的风气?” “哼!”却见慕容羽讥诮地勾起唇角。“这些人都是西冷侯家的老二方毓的手下,在都城横行霸道惯了!” “又是方毓?”顾清梅不禁皱起眉头。“他的伤没这么容易好吧?” 慕容羽本能地想起来方毓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笑道:“我估计他脸上的伤至少得将养半年才能出来见人,不过这不耽误他强抢民女!” 顾清梅扯着他的袖子,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怪可怜的,你帮帮他们吧!” “妳呀,就是同情心泛滥!”慕容羽宠溺地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正想让侍卫们帮忙,场中却发生了令人惊诧的变化。 那中年汉子一看对方竟然如此不讲理,原本憨厚的神情顿时变得充满戾气,随手将那地痞刚刚丢过来的银元宝给丢了回去,居然把那地痞满嘴的牙都给砸掉了。 那地痞吃痛,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爹爹动手了,那一子两女也没闲着,三个年轻人手脚麻利地将这群地痞给踹翻,然后来到爹爹身边。 中年汉子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一家五口说走就走,身形竟然快如闪电,不一会儿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慕容羽笑道:“没热闹看了,咱们回去吧!” 顾清梅忍不住露出一脸惋惜的神情,“真是可惜了,我看他们功夫不错,还想等他们散了摊子以后,请他们去酒楼吃个饭,若是他们没什么事情可做的话,我倒想聘了他们给我当保镖。” 想她如今也快步入富婆的行列了,请几个手上有功夫的保镖来保护自己,也是很正常的。 慕容羽听了她的话,开口道:“这些江湖人不知道底细,不好招惹,妳若是想要保镖,我给妳找几个侍卫!”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那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啊?到时候万一我有和你有冲突的时候,他们是该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当然是听我的!”慕容羽没想到她的心竟然这么大,居然还想找保镖来摆脱自己的掌控,忍不住气得火冒三丈,大庭广众之下,扬手轻轻敲了她脑壳一下。“连妳都得听我的,更何况是保镖!” “痛啦!”顾清梅夸张地抬手抱住脑袋,委屈巴拉地瞪着他。“你又欺负我!” 他看着她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失笑,伸手牵了她的手,“走吧,外边太乱了,咱们回去!” 顾清梅也觉得这里治安不太好,于是便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们找到马车,上了马车以后,径自回了别院。 傍晚的时候,众人吃了晚饭,顾清梅这才召集了全家开会。 “二姐和三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寻思着,咱们也该回去了。”她刚说了自己的决定,就见顾清云已经红着眼眶掉下眼泪,赶忙道。“二姐,我没想把妳一个人留下,妳跟我们一起回家,等四哥成亲以后,咱们再回来,我打算明年的时候在都城开一家店铺,到时候有三哥和我在这里照应着,谅刘家也不敢太过分。” 顾清云顿时露出惊惧的神情,“妳……妳还想让我回去?不……我不回去……那家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母子都是魔鬼!” 顾清梅道:“二姐,妳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最多一年,我不但让妳摆脱这家人,还让他们母子无法做人!” 但是顾清云依旧连连摇头,“梅子,我不要再看见他们母子!” 顾清泳道:“清云,妳就听梅子的吧,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打死他们都太便宜他们了。” 自从顾清梅找陆泽深要了那种药,他就猜到她想做什么,在觉得这个妹妹心狠手辣的同时,他十分赞成她的手段,有的人就得好好教训。 众人商量好了,便分头各自收拾东西,慕容羽都城这边的事情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自然是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顾清泳又去脚行雇了两辆马车,拉着众人和行李回了郁城。 一路上,一直都是大妮儿和二妮儿照顾宫锦书的儿子,好在宫锦书的儿子跟她们住了一段日子,平常都是她们在帮忙照应,也不认生,晚上睡觉也不哭。 因为是马车,走得慢,而且路上又赶上好几场雨,他们走了十来天,才回到顾家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慕容羽则带了人回去慕容山庄暂且不提。 却说顾清梅,刚一走进家门,便愣住了,原来她在都城见到的那卖艺的一家人,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出现在她家,那对双胞胎,正和顾少雅一起,在堂屋的灶台跟前做饭。 “梅子,你们回来了,妳二姐呢?”顾刘氏听见动静,从东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那对双胞胎的娘亲,双胞胎的娘亲看到她,也是明显的一怔。 “呃……二姐在后边,马上就进来了,这几位是……”她心里猜测着,这一家人莫非是自家的亲戚? 顾刘氏听到她问,笑道:“这是妳苏大嫂子,妳二哥的拜把兄弟,家里遭了灾,来投奔妳二哥的。她们两个一个叫月冷,一个叫尘清,妳苏大嫂还有个儿子,可得可俊了,名字叫晓风。晓风跟妳苏大哥去帮咱家盖房子了,等吃晌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曲氏爽朗地冲顾清梅抱了下拳,“姑娘,多谢妳那一两银子,若是没有妳那一两银子,我们全家可走不到顾家庄。” 顾清梅暗道命运的玄奇的同时,笑道:“苏大嫂千万别客气,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这时,马云裳扶着顾清云从外边走了进来。 顾清云一看见顾刘氏,便悲呼了一声:“娘——” 然后便扑进顾刘氏的怀中大哭起来,顾刘氏见到二女儿,也不禁老泪纵横,她已经听早就回来的顾清阳说了二女儿的遭遇了,这些日子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曲氏忙道:“婶子,快别哭了,当心哭伤了身子,二妹妹回来就好了。” 马云裳也劝道:“娘,别在堂屋里站着,还是进屋吧,二妹妹身子不好,让她上炕歇歇。” 顾刘氏这才止住悲声,拉着二女儿进了东里间。 顾清梅对顾少雅道:“少雅,去帮着妳三叔把马车上的东西搬进来,然后再收拾间屋子出来。” 顾少雅答应了一声,便跑出去了,帮顾清泳往屋子里搬行李,顾清泳付了车钱,把雇来的两辆马车打发走。 虽然如今家里多了十多口人,但是好在顾家的屋子里垒的都是火炕,每张火炕都能睡四五个人,也不愁没地方安置他们。 东厢房和西厢房都各有两间睡房,苏家来投奔以后,被安置在了东厢房,西厢房里还有两间,只用一间就能安置下那四个丫头,另一间则安置了马云裳母子三个和顾清云,顾清梅还住在她的西里间,带了顾少雅和云深同住。 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丫头一起干活,没一会儿就把房间都收拾出来了。 顾清梅则抓紧时间,把从都城带回来的金银首饰都锁进了衣箱里,生怕放在外边,回头那个不要脸皮的大嫂来了,看见什么拿什么。 马云裳拿了钱,叫着顾少雅和云深同她一起去杂货铺买酒菜,今天家里这么多人,光是酱牛肉就把杂货铺里有的都买光了,又抱了一醰十斤重的烧刀子回来。 火腿、猪肉什么的也买了不少,回来之后,就卷起袖子帮忙做饭。 李招娣和方美瑶也闻讯赶来,坐到东里间,和顾清云搭话。 到了饭点,去盖房子的人都回来了,男人们在东里间吃,女人们在西里间吃,七、八个小孩子则跪在炕上,把两个炕桌拼在了一起,至于那几个买来的小丫头,也给她们在西厢房里开了一桌。 不过云深和大妮儿却硬是赶了霸占着灶台的马云裳和苏家那对姐妹花去吃饭,由她俩在灶台上忙着。 李招娣甩开腮帮子,一边吃一边用那双三角眼睨着顾清梅道:“他小姑,妳去了趟都城,就没给家里人捎点都城的特产回来?” 顾清梅连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静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李招娣讨了没趣,不过一点都没收敛,她想着,今儿家里有这么多客人在,这个小姑子怎么着也不能太给自己没脸。而且,就算她给自己没脸了,也得让小姑子丢个人,让人家看看,这个小姑子待自己一家有多刻薄。 她挑着两道卧蚕眉,尖着嗓子道:“我听说,都城的衣裳料子都可好看了,妳就没给家里人带几匹来?” 顾刘氏忍不住没好气地说:“老实吃妳的饭,吃的都堵不上妳的嘴?” 却见一双筷子猛地冲顾清梅的脑袋上砸了过来,就在这时,一双纤纤玉手横空出现,坐在顾清梅身边的苏月冷手脚麻利地将那两只筷子抄到手中。 紧接着顾清山家的老大顾少武从炕上跳了起来,伸手指着顾清梅骂道:“我娘问妳话呢?妳为啥不理她?” “混账!”顾刘氏啪的将自己手中的筷子拍到桌子上,怒声骂道。“你个混账王八羔子,是谁教你跟妳小姑动手的?” 顾少武高声回嘴道:“谁叫我娘跟她说话,她不理我娘的!” 顾清梅气得脸色刷白,瞪着他厉声道:“我不理你娘,是因为你娘跟我说的话没有道理,我大老远的接了你二姑姑从都城回来,她不问问妳二姑姑身体好不好,也不问问我们累不累,却一上来就讨礼物。” 顾少武却理直气壮地说:“我娘找妳要礼物咋了?妳有那么多钱,还给四叔盖了房子,为啥不能给我娘买礼物?” 顾清梅铁青着脸道:“我有多少钱那也是我的,我爱给谁花就给谁花,跟别人没关系,跟你娘也没关系!”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大哥一家子思维都不正常,凭什么自己有了钱,就得给他们花? “吵吵什么?”顾清泳在东里间听到这边的动静,起身走了过来,看见他竟然敢伸手指着小妹的鼻子痛骂,顿时就火起来了。“不乐意吃饭就滚蛋,再吵吵老子抽你!” 顾少武本能地对三叔有些畏惧,见三叔过来了,便不敢说话了。 苏月冷默默地把他的筷子递给他,不过冷漠的眼神中却明显流露出对他的厌恶。 顾清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去东里间,继续去喝他的酒。 西里间里本来气氛还挺融洽的,结果被李招娣和顾少武这对母子一闹,顿时就有些冷场。 但李招娣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舔着一张满是横丝肉的大脸道:“娘,妳不能这么惯着他小姑,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我这个当大嫂好心教导教导她,还被她误会,说我找她要东西。” 方美瑶忍不住道:“大嫂,妳就消停会儿吧,依我看,没有比他小姑更懂人情世故的了,还用得着妳教?” 李招娣将厚厚一叠酱牛肉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三弟妹,妳说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得好,长嫂如母,她小姑做得不对,我就应该替咱娘教导她。” 方美瑶嗤笑了一声,嘲讽道:“妳这长嫂教导了半天,把小姑子的东西全都搬到妳家去了,若是小姑子能学会妳这一招,那可就发达了!” 顾清云忍不住冷笑道:“大嫂,我这几年没在家,妳就是这么孝顺爹娘,照顾弟、妹的吗?” 李招娣舔着脸笑道:“他二姑,我不管怎么说,也给我家汉子生了三个孩子,给老顾家养了根苗,不像有些人,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被夫家嫌弃。” 顾清云见她竟然用这件事来羞辱自己,顿时气得脸色发白,眼泪刷一下就淌了出来,她面无血色地看着顾刘氏,“娘,这些年,您就是由着她这么猖狂的吗?” 顾刘氏气得再次把筷子拍到桌子上,脸色铁青地说:“少武他娘,妳要是再胡说八道,等新房盖起来,没妳的份!” 李招娣一见婆婆居然使出了这招杀手锏,赶忙就闭上了嘴巴,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婆婆到时候不让她住新房。 接下来的这顿饭,顿时就吃得既无趣又沉闷,吃完饭后,李招娣打着饱嗝坐到炕头上,也不帮忙收拾碗筷。 顾家的人基本上都没动手,就连顾少雅都被云深和大妮儿给推开了,收拾饭桌的事她们两个就包了。 曲氏一看没什么活可干了,又不方便留在这里,便领着两个女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招娣坐在炕上,用手指甲抠着脚丫子,斜着眼睛睨着正在扫地的云深,咯咯咯地笑起来,“云深啊,赶紧上我家给我烧桶洗澡水去,明儿上午再去我家,帮我把脏衣裳都洗了,柜子里的被褥也拆洗了。” “我是小姐的丫鬟,只听小姐的命令!”云深说着,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便拎着扫把出去了。 “哎……妳这死丫头!”李招娣指使云深干活,却被云深一口回绝,顿时火冒三丈,跳了起来就追了出去。“妳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云深没理她,只是将簸箕里的东西倒在灶台底下,然后转身进了净房,打水洗手。 李招娣气呼呼地跟了进去,“我告诉妳,我可是这个家的大少奶奶!” 云深眯着眼睛,在绳子上找着,最后抓了条最干净的毛巾擦手,“奶奶不奶奶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只有一个主人,就是小姐!” 说着,她走到门口,对堵着门的李招娣道:“对不起,请妳让一下!” “妳……”李招娣见她居然这么不给情面,恨恨地扬起手,“啪”的一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云深连躲都没多,生受了这记耳光,然后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打完了吗?打完了请让开!” 李招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迎着她冰冷的目光,突然间就觉得有些心虚,本能地就向后退开,把路给让开。 云深顶着一张带了五个手指印的白皙脸孔走了出去,掀开帘子进了西里间。 李招娣心虚地喊道:“少武、少军、少婷,赶紧的,跟娘回家了!” 她那三个孩子从西里间里跑出来,跟在她的屁股后边回家了。 “呀——云深姐姐,妳的脸……”顾少雅看见云深脸上的指印,忍不住喊出了声。 这个屋子里因为小孩子太多,吵吵闹闹的,所以没人听见李招娣刚刚在外边和云深争吵的事。 顾清梅闻声,跳下床,把云深拉过来看,果然见到她白皙的脸孔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子,本能地就想到是大嫂打的,于是唬着脸道:“我大嫂打的?” 云深敛眉,默默地点头。 顾清梅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她为什么打妳?” 云深轻声道:“她要我去给她干活,我说我是小姐的丫鬟,不肯去!” 顾清梅闻言,赞许地看着她,“说得好,不过以后别那么傻,她打妳就打回去!” 云深自嘲地一笑,“没事,我不疼!” 顾清云忍不住跟马云裳嘀咕:“大嫂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马云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没说话,她的性子一向沉稳,很少讲人是非。 顾少瞳却在一旁噼里啪啦地说道:“二姑,妳不知道,大伯母可坏了,连奶奶给小姑攒的嫁妆都给偷了呢。” 顾清云闻言,顿时气道:“娘,这妳也由着她?” 顾刘氏尴尬地说:“她把东西偷走以后就换了银子花掉了,她都穷的没饭吃了,我也要不回来呀!” 顾清梅道:“二姐,妳身子不好,别动气,略坐一坐,消消食,然后早点去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三嫂,我给妳和孩子买了好多衣裳料子,今儿太晚了,就不折腾了。明天上午我得进城买些日用品,没时间,等我回来再拿给妳。” “哎——”方美瑶一听小姑子又给自己带礼物了,顿时高兴起来,暗暗庆幸,自己没被大嫂挑唆着跟小姑子作对,不然的话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今天她男人回家换衣裳的时候,偷偷塞给她五十两银子呢,这五十两银子,她就是可劲儿花,也能花个三五年呢。 她心情十分愉悦地招呼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回了家。 顾清云听了小姑子的话,心头的那股子气这才略消了消,她本就是好强的,在夫家不过是因为了遇到不讲理的人家,自己一个女人家,动手打不过人家,才落到那副局面的,但她心里可是有算计的。 顾清梅把三嫂和三个孩子打发了,才对云深道:“真是对不住妳,让妳受这种委屈!” 她不是不想去找大嫂替云深讨回公道,只是她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地位,讨不回来。 她不可能跟泼妇一样去跟大嫂打架,别说是打架了,便是骂架,大嫂家的那三个孩子也不会放过她,她是一个大人,总不能对三个孩子动手。 而大哥那性子,混不吝的,没理都狡三分的主儿,指着他给自己讨公道也不可能。 ☆、第六十七章 顾大嫂大闹 三哥四哥虽然能给自己出这口气,但是这事要是闹起来,第一让爹娘生气,第二事情闹大以后,顾老太太一向偏心大嫂,回头来闹的话,只会让村里人看热闹,万一再给爹娘背个不孝的名声就不好了。 “没关系的!”云深不以为意地说。“小姐妳不用管我,我没事!” 顾清梅这才拍了拍她的手,“被褥都在炕琴里,妳去收拾收拾,洗洗就歇了吧。” 云深听了,上炕去炕琴里拿被褥。 顾清梅转身问道:“娘,咱家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顾刘氏道:“再一个月也就该上梁了。”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那田家那边也该下聘了,娘,您明儿去找媒婆,去把下聘的日子定下来。” 原本,田家应了这门亲事,马上就应该下聘的,可是顾清梅想着,当时自己手里没有多少钱,若是随便买点四色彩礼,实在是太委屈田晓萌,所以硬是压着日子,没让媒婆定下下聘的日子,打算等自己多存点钱,再给田晓萌下聘。没想到中途出了二姐的事,才一直拖到现在。 顾刘氏答应了,直到东里间的男人们喝够了酒,散了以后,才回去歇息。 自然是云深和大妮儿两个去收拾的残席。 顾清梅坐了这些日子的马车,觉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早早地便洗洗躺下了。 转天一大早,她早早地就爬了起来,累了这么多天,她也想睡个懒觉,但是确实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吃了早饭以后,她带了几张银票,叫上三哥,赶着马车一起进了城。 家里突然添了这么多人,日常用品都不够用的,像是毛巾、水盆之类的日常用品都需要买,还有被子,马上就入秋了,家里的夹被不够,等到入冬,棉被也不够。 总之各种杂物,她买了整整一车,把一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的,实在是没有地方放了,才跟三哥找了家酒楼,买了些干粮,填饱肚子以后,又找到苏威负责的那个卖手袋的店。 店已经开张了,不过只有一些比较简单的款式的手袋,都是顾清梅去都城之前做的样子,临走的时候留给顾少雅,叮嘱顾少雅,若是苏威去了,便将那些样子交给他。 苏威正好在店里招呼生意,看她突然间出现,满面笑容地迎了过来,抱拳施礼道:“顾小姐,妳终于回来了!” “嗯!”因为晌午刚过,天气挺热的,也没什么人逛街,店里没有客人,她跟苏威一起来到了后堂,将在都城让马云裳做的那些手袋拿给他,并给了他一些设计图,这才问道。“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很好!”苏威笑道。“如今在郁城,手袋已经成了一种流行,不过只在大户人家能卖得出去,一般的小门小户的女子看了咱们的手袋之后,都会仿着做。” 顾清梅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被盗版是没有法子的,只要能在大户人家里卖得出去就行,等这里稳定了,你挑个人,接你的班,然后过了年以后跟我去都城,咱们的重心还是要放在都城。” 又叮嘱了苏威几句,她便打道回府了。 回家以后,她张罗着把从都城带回来的礼物给众人分了,除了大哥大嫂,所有的人都有份。 顾刘氏怕大儿媳妇会闹,于是偷着把女儿买给自己的那份礼物全给了她,一共是两块衣料,一根银簪子,一对金耳圈,还有一副银镯子,把李招娣美得屁颠屁颠的。 顾清梅知道以后气得够呛,可是又没法去要回来。 傍晚的时候,盖房子的男人们都回来了,顾清山也不知道偷喝了多少酒,摇摇晃晃地进了顾清梅的屋子,涎着脸坐到顾清梅面前,“梅子!” 顾清梅被他身上浓浊的酒气熏得脑浆子都疼,忍不住抬眸道:“大哥,你离我远点行吗?” “嘿嘿……”顾清山傻笑着向后挪了挪,然后扭脸瞅了一眼云深,开口道。“梅子,听说这姑娘是妳的丫鬟?” “嗯!”顾清梅听他突然提及这个问题,不禁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你想干吗?” “梅子……”顾清山笑得特别淫荡地搓了搓手。“那啥,妳现在这么有钱,也给大哥找个丫鬟呗!” 顾清梅不客气地说:“我给你找了丫鬟,你养得起吗?” “那怎么还得我养呢?我是妳哥,妳替我养着不就完了!” 顾清梅终于知道,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她大哥跟她大嫂还真是一对绝配,整天只想着不劳而获。 她断然拒绝道:“不可能!而且我的丫鬟就是我的丫鬟,没有别人能支使!” 顾清山不高兴地说:“西厢房里还有四个丫鬟呢,听说是妳给二妹妹找的,就匀我俩又怎么了?” 顾清梅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抹杀气,她慢吞吞地抬起手,伸手指着自己的头部曾经受伤的位置,冷笑道:“大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头上的伤,相信我,如果你不是我大哥,你早就死了八回了!我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别不知好歹,信不信我一句话,明儿就有衙门里的差役来抓你,你不想去吃牢饭吧!” 顾清山霍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顾清梅道:“妳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妳忘了妳小时候大哥是怎么对妳的,有俩糟钱就不知道妳姓什么了。” “大哥,你在这瞎嚷嚷什么呢?”门帘子一掀,顾清阳从外边走进来,沉着脸瞪着大哥。 “哼!”顾清山虽然是这个家的老大,但是却除了老三哪个弟弟都怕,见老四进来给小妹帮腔,愤愤地转身走了。 等他离开之后,顾清阳沉声问道:“梅子,他要干吗?” 顾清梅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用手撑着桌面,头痛地说:“想要个丫鬟伺候他,我说他养不起,他让我替他养,我没答应,就跟我急了。” 顾清阳的牙关紧紧地咬住,颊边的肌肉突突跳了两下,很显然是怒极,但他还是忍住没发脾气。 转过天来,几辆马车停到顾家门前,原来是慕容羽派人给她送布料来了。 不过这一次,慕容羽没来,他原本是个喜欢清静的人,若是以前,顾家没多少人的时候,他倒是乐意来,但是现在顾家人太多了,他就懒得来了。 顾清梅让顾云治家的给列了个聘礼单子,然后叫了马云裳一起进了几趟城,把该买的都买了,最后打发三哥进城,找了家车马行,定了几辆马车,到时候好帮忙送聘礼。 总之,从都城回来,她就忙得脚不沾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很快就到了下聘的日子,下聘的那一天,是顾云白和顾刘氏跟着媒婆去的,两家商定了成亲的日子,特地选了一个好日子,十月初八,到时候顾清阳也考完秋闱了,不管能不能考中,这婚事是定下了。 眼瞅着府试的日子就近了,顾清阳参加府试的地点就在郁城,早早地便回了书院,一边温习功课,一边准备考试。 自打顾刘氏松口,说以后房子盖好了,可以让李招娣两口子住,李招娣就打发顾清山去帮忙盖房子了,不过顾清山却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最多也就能帮忙捡几块砖头,别的事情也做不了。 但即便是这样,李招娣也有了借口,整天拖着三个孩子跑到婆婆家来吃喝,自从顾清云回来之后,她更是见天长在婆婆这边,尤其喜欢在顾清梅这屋坐着。 顾清梅也不搭理她,直接就当她隐形了。 “梅子!”顾刘氏从外边走进来,进了西里间后,开口道。“喜铺的人送喜抬来了,给拿几个打赏的钱吧。” “哦!”顾清梅答应了一声,从腰带上拽下钥匙,打开衣箱,从里边拿出钱袋,拿了一个十两的银元宝递给顾刘氏。 李招娣坐在炕头,手中举着一根新鲜的嫩黄瓜啃着,眼红地看着那个银元宝,讪讪地笑道:“他小姑可真是发财了,出手这么大方。” 顾清梅和顾刘氏都没搭理她,顾刘氏拿了钱,转身就走了出去,顾清梅则把衣箱盖好,上了锁,又把钥匙挂回到腰带上。 “梅子,妳那箱子里都放着什么宝贝啊?怎么锁得这么严实啊?” 顾清梅依旧板着脸,不搭理她。 顾清云又从外边走了进来,手上拿了一件杏色的秋衣,“梅子,我给妳做了件衣裳,妳瞧瞧,喜欢吗?” 顾清梅赶忙起身道:“呀,这颜色可真鲜亮!” “妳年纪轻,就该穿些鲜亮的衣裳。”顾清云把衣裳递给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试试,若是不合适我再给妳改。” 李招娣在旁边各种羡慕嫉妒恨,不禁阴阳怪气地说:“二妹妹,妳也不能太偏心眼了,光给梅子做,也不给我做一件。” 顾清云也不理她,继续对顾清梅道:“等天再冷冷,去买几块好皮子,我给妳做件大氅穿。” “行!”姐妹二人说说笑笑的,竟把李招娣给晾在了一边。 李招娣心中有气,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二妹妹,依我看,妳的肚子既然不能给夫家生孩子,还不如让人家把妳给休了,回头嫂子帮妳找个家里有孩子的,妳去给人家当个续弦,也是好的。实在不行,便是找个大户人家去当小妾也行。” 顾清云听到她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忍不住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眼泪又忍不住淌了出来。 顾清梅气急,走过去,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李招娣一记耳光。 李招娣没想到她竟然又敢打自己,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就躺到地上哭天抢地地嚎了起来,“我活不了了,就连小姑子都敢打我,欺人太甚啊,你们老顾家眼里没人啊……” 顾少武在外边听见了,赶忙领着弟妹冲了进来,看到他娘躺在地上又哭又嚎的,目露凶光地瞪着顾清梅,“妳又欺负我娘,我打死妳!” 说着,他就跳了起来,一拳冲顾清梅的胸口捣了过去。 就在他的拳头眼瞅着便捣到顾清梅的胸口时,一只纤纤玉手从他身后伸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拎着他的衣领把他给拎到地上。 接着,便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长辈就算有所争执,也跟你没关系!你若是再敢胡乱动手,看我会不会打你屁股!” 顾少武闻言,转过身,见到竟然是借住在顾家的那对姐妹花中的一个,气得对她猛踢猛打。 苏月冷也是着实讨厌这个孩子,身手灵巧地躲避着他的攻击,却不把他制住,直到他累得气喘喘嘘嘘地自己住了手,才冷冷地说:“打够了没?若是打够了就快点出去玩去,不然的话咱们就接着来!” 李招娣见儿子吃了亏,也顾不得躺在地上嚎了,爬起来伸手指着苏月冷的鼻子道:“妳这小骚货,妳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竟然跑到我们老顾家来多管闲事来了,我们家不过是看你们一家子跟要饭的似的可怜,才好心收留你们的,别不知好歹!高兴了赏妳口饭吃,不高兴的话,看我不把妳卖到窑子里去当姑娘!” “妳……”苏月冷就算再泼辣,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听了她这番污言秽语,顿时就气出了两行眼泪。 顾清云赶忙走过去,劝道:“好孩子,妳别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她伸手指着李招娣,咬牙道:“好,算妳有本事,妳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大哥,我倒要问问,他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竟然让婆娘这么撒泼!” 李招娣冷笑着说:“依我说,二妹妹还是不要去找那个没脸了,妳那大哥你还不知道,除了酒,他还认识谁呀?” 顾清梅发狠地说:“大嫂,妳就闹吧,等家里房子盖好了,娘若是让妳搬进去住的话,我非一把火把那房子烧了不可!” 听她再次提及房子,李招娣笑道:“他小姑,妳也别老拿这房子吓唬人,咱娘说了,房子盖好了,肯定有我们一个院子。这个家还是娘说了算,轮不到妳做主!” 顾清梅心中对她恨到了极点,一字一句地说:“妳,等,着,瞧!” 李招娣满不在乎地说:“等着瞧就等着瞧!” 顾清梅伸手指着门口的方向,“现在给我滚出去,我的房间不欢迎妳!” 李招娣却抱着肩膀一屁股坐到炕沿上,冷笑道:“梅子,妳搞清楚,这可是爹娘家,不是妳家,妳还没有男人要呢,等什么时候妳嫁了人,有了自个的房子,再来赶我走。” 顾清梅有种杀人的欲望,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月冷姑娘,麻烦妳,帮我把这个讨厌的女人给丢出去!” 苏月冷也恨极她了,听到顾清梅这么说,二话不说,便走过来抓住了李招娣的胳膊,她的一双纤纤玉手就像铁钳子一样,李招娣原本不想走,但是被她轻轻一拎就拎了起来。 无论李招娣怎么挣扎,也没法子从苏月冷铁钳一般的手中挣脱,硬是被苏月冷给丢了出去。 她狼狈地在院子里打了个滚,身上沾到好多青白色的鸡屎。 她顿时就不干了,也不起身,躺在院子里就打起滚来。 顾刘氏刚把喜铺送喜抬的人打发走,就见到大儿媳妇躺在院子里打起滚来,忍不住就头疼起来,进了院子问道:“老大媳妇,妳这又是怎么了?” 李招娣也不理她,只是满口的胡言乱语,嚷嚷着自己被人欺负了。 顾刘氏被气得肝疼,脸色刷白刷白的。 不一会儿,便有不少街坊过来看热闹了。 马云裳从西厢房里走出来,伸手指着她道:“大嫂,妳就闹吧,早晚有一天,妳得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搭理妳!” 顾少武看见他娘又被欺负了,情知自己打不过苏家这对姐妹花,一急之下,招呼弟、妹跑出去捡了好多石头子,用衣裳兜了回来,然后抓着石头子往门窗上丢,糊着白色窗纸的窗子顿时就噗噗噗噗地被砸出了好几个大洞。 有的人因为躲闪不及,还被石头子打在了身子上,痛得要命。 众人气得要死,可又都是女人,没有一个能震得住他。 顾少武这孩子有个毛病,只要是女的,他就不服,只要是男人,他就害怕,典型的欺软怕硬性格。 不过还是有那好事的,见李招娣母子在这闹得太不像话,跑到顾家盖新房的地方去通知了顾云白。 顾云白一向是老好人,从来都不喜欢管儿媳妇的事,听见家里又闹了起来,吭哧了半天,找了侄子顾清雷,让顾清雷帮忙回家看看。 顾清雷本来也是要考秋闱的,但是他是武举考试,比文举考试正好晚一个月,于是就没跟顾清阳一起去,而是留下来帮忙盖房子了。 顾清雷听见李招娣又闹事了,又好气又好笑,撒开脚丫子飞奔回了家,离家里还有老远的路呢,就听见李招娣的哭号声。 家门口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他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苏家那对姐妹花一人制住一个小子,就是顾清山家的那两个儿子,顾少武和顾少军,而顾清山家的女儿顾少婷,见两个哥哥都被人给抓了,吓得不敢再往屋子里丢石头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顾少武还在那不服气地嚷嚷:“臭女人,有本事妳就弄死我,弄不死我我就弄死妳!” 顾清雷过去,抓住他的头发,扬起手来,狠狠地一巴掌扇了下去,“小兔崽子,再骂老子真弄死你!” 顾少武挨了他一巴掌,顿时就消停了。 顾清梅强忍着太阳穴的抽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到李招娣身边道:“大嫂,妳若是再闹下去,我现在就去请族长和各位长老过来,让族长和长老们做主休了妳!” 李招娣这才悻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沾着一身鸡屎,领着她的孩子们走了。 顾清梅有气无力地对顾清雷道:“二堂哥,多谢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清雷把看热闹的邻居们都给驱散,然后小声对她道:“依我说,妳刚才真该去把族长和长老们都请来,休了她得了,一天到晚的不说人话,不干人事。” “我倒是想,那也得我爹娘都同意才行。”顾清梅头疼地说着,同时又在心里合计,把李招娣休了简单,但是休了以后,以大哥的品行,想再找一个媳妇比登天还难,到时候,家里三个孩子没人管,都得扔给爹娘,还不是照样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 顾清雷不抱希望地说:“二叔和二婶那性子,我看是没指望了!” 顾刘氏这才气哼哼地问:“到底怎么了?梅子,妳是不是又招惹她了?” 顾清梅冷笑了一声,“娘,今儿这事,不管谁招惹谁,等家里房子盖好了,您若是想让大哥一家搬进去,我就把整座宅子都烧了!” 顾刘氏听她又拿房子的事情来说嘴,脸顿时就沉了下去,“梅子,妳大哥大嫂再不好,那也是妳大哥大嫂,跟妳有血缘关系,妳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顾清雷伸手指着被顾少武等人用石头砸得千疮百孔的窗子,“二婶,您也别怪梅子绝情,您看看您家这模样,少武现在连长辈都敢打,也太没规矩了。” 就在这时,只听马云裳的声音从西厢房里传出来,“二妹妹,妳这是做什么?快放下!” 接着便是顾清云的声音,“二嫂,妳也别拦我,反正这个娘家我是住不下去了,大嫂不是嫌我吃了娘家这口饭,想把我赶出去吗?我不用她赶,我自己走!” 说着,就见顾清云拎着个小包袱,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马云裳在后边拼命地扯她手中的包袱。 “她三婶、梅子,快来帮我把二妹妹拦住啊!” 顾刘氏见这边还没闹完,二女儿那又闹开了,气得直流眼泪,“冤孽呀,妳又跟着闹腾什么?” 就见苏月冷从堂屋里走出来,声音脆生生地说:“顾家奶奶,确实是顾大嫂太过分了,刚刚说云姑姑生不出孩子来,不如让夫家把她给休了,然后她给云姑姑找一个家中有孩子的人家做续弦。就算是外人骂架,也不会说得这么刻薄,更何况是自家人,还是当大嫂的,云姐姐也就是脾气好,若是换成我,她敢那么说我,嘴不撕烂了她的。” “啊?”顾刘氏这才知道大儿媳妇到底闯了什么祸,小女儿又为什么这么生气,忍不住气得气血上涌,眼睛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娘——” “二婶——” 一帮人顿时吓了一跳,好在顾清雷离她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送进屋子,放到炕上,然后用力掐了她人中一下。 顾刘氏哭着睁开眼睛,“这个不争气的畜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顾清梅就不喜欢听人哭天抢地的,尤其不待见顾刘氏偏心大哥一家,转身掀开窗帘走了出去,见到苏家那对姐妹正忙着蹲在堂屋里,捡着被顾少武丢进来的石子,于是开口道:“两位苏姑娘,妳们先别忙了,到我屋里来,咱们说几句话。” 二人闻言,将手中刚刚捡到的石子丢到灶台底下,拍拍手,跟着顾清梅走进西里间。 西里间里,顾少雅正在收拾落在炕上和地上的碎石子。 “坐!”顾清梅请她们两个坐下,然后笑吟吟地打量她们。“妳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到底哪个是姐姐,哪个又是妹妹,我可是一点都分不出来!” 苏月冷爽朗地笑起来,“我是姐姐,我叫月冷,她是妹妹,叫尘清!” 顾清梅见她们姐妹一个穿红,一个穿绿,猜测道:“那妳们两个就是根据衣裳颜色来做区别的了?” “对呀!”苏月冷笑吟吟地点点头,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妹子,笑道。“我娘说,我俩长得太像了,她都分不出来,就给我俩用衣裳分开了。我的衣裳都是红色的,她的是绿色的。” 顾清梅见她俩一个性子活泼,一个安静沉稳,心中便有了主意,于是开口问道:“按年纪来算,我本应叫两位一声姐姐的,可是妳们的爹却跟我二哥是拜把的兄弟,所以,我只能托个大,就妳们的名字了!” 苏月冷道:“这是应当的,梅姑姑不要和我们客气。” “我听说你们家中遭了灾,才来投靠我二哥,是这样的吗?” 听她提及这个问题,苏家这对姐妹花顿时神情有些黯然,就连性子活泼,话特别多的苏月冷也安静下来,只是表情别扭地低头把玩着自己的辫梢。 顾清梅一看,这二人似乎另有隐情,于是笑道:“若是妳们有为难之处,我也不问妳们了,我只想打听一下,妳们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苏家这对姐妹花闻言,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起她,一直没有开腔的苏尘清道:“我们也不知道爹娘到底有什么打算,爹爹想要谋个差使,不过得等顾二叔回来才行。” “我不是问妳们爹娘的打算,而是问妳们,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们?”姐妹二人都愣了,彼此对视了一眼。 苏月冷道:“我们两个能有什么打算?等我爹安顿下来,给我们两个各找一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那岂不是辜负了妳们的一身好武艺了?”顾清梅早就看上这对姐妹花身上的功夫了,那天吃饭的时候,顾少武用筷子扔她,就是苏月冷帮她挡住的,她一直琢磨着,自己将来要做生意,身边总不能连个保镖都没有,可是她又不喜欢男侍卫跟在身边,所以不如找两个手上有功夫的女孩子。 这个念头她早就有了,只可惜一直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而且,以前以她的经济状况,就算遇到合适的人,也没法子留下人家。 如今,如此便利的条件就在眼前,这么两个身手飒利的女孩子,她若是不把她们两个留在自己身边,岂不是暴殄天物? 想着,她正色道:“我看妳们姐妹的一身功夫实在是好,也不想妳们把功夫糟蹋,所以我想雇佣妳们做我的保镖,我现在也是在事业的起步阶段,没法子给妳们太多工钱,每个人,每个月十两银子,但是我保证,以后妳们的工钱还会涨的,妳们看怎么样?” 姐妹二人听了她的话,两张樱桃小嘴张在那里,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良久,二人才动作僵硬地对视了一眼,动作一致地吞了口口水,异口同声地问:“妳说的是真的?” 顾清梅点点头,“自然是真的,而且我也不会阻挠妳们嫁人,就算妳们将来嫁了人,生了孩子之后,还是可以回来给我做事。当然,如果妳们的夫家有钱,不需要妳们赚钱贴补家用,那就另说。我不会让妳们签卖身契,咱们最多签一份佣工合约,可以几年一续签。不过我只要求一件事情,就是妳们在给我做事的时候,想法子挑一些能吃苦,品行又好的女孩,教她们些功夫,也省得回头妳们都去当少奶奶享福去了,我手边却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见苏月冷张嘴想说话,顾清梅摆了摆手,“妳们先别急着应承我,也别急着拒绝我,回头跟苏大哥和苏大嫂商量商量,再来给我回复,这毕竟是人生大事。” 苏月冷顿时把要出口的应承话给咽了回去,开口道:“那我们晚上就跟我娘说!” “对了,我这次去都城,捎了不少好料子回来,天眼看着就冷了,妳们拿几块去,做几件夹衣穿。”说着,她翻箱倒柜,找出几块衣裳料子。 苏月冷也不推辞,笑吟吟地说:“那我们就多谢了!清儿,妳把料子拿回去,我帮梅姑姑把这收拾收拾,瞧那几个小东西弄的,窗子都破了,梅姑姑,妳这有糊窗户的纸吗?我去熬点浆糊,帮你把窗户重新糊一下。” 她们两个虽然比顾清梅的年纪还大着一岁,但是偏偏辈分小,所以才管顾清梅喊姑姑。 顾清梅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用来糊窗户的纸,于是拿了一块碎银子交给顾少雅,“少雅,妳去杂货铺,买一些糊窗子的纸来。” 顾少雅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苏月冷忙着走出去,找了面粉,熬了一锅底浆糊。 顾少雅很快就把糊窗户的纸给买了回来,苏尘清把衣料放回房间之后,也回来帮忙,几个人手脚麻利,一会儿就把窗纸都换了,反倒是顾清梅,从来都没干过这样的活,也不会干,只在下边看着。 中午的时候,顾云白和顾清山回来了,自打开始盖房子,不止李招娣带着孩子过来吃饭,就连顾清山也天天跑这吃饭来。不过他还是那个老毛病,手脚不干净,经常偷了顾刘氏的钱去打酒。顾刘氏虽然生气,可也没法子,总是自己亲生的,又是老大,按理说,日后的财产都得留给他,也就一直瞒着,没有闹出来。 他们前脚刚进门,回家洗了澡,换了衣裳的李招娣也带着三个孩子又回来了。 李招娣进了堂屋就掀锅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裂着一张大脸蛋子问帮忙做饭的苏家姐妹,“今儿吃什么呀?” 苏家姐妹全都把脸撇了过去,不理她。 东里间中,顾刘氏已经缓了过来,也不哭了,只是对曲氏道:“侄媳妇,麻烦妳先出去一下,我想跟我那个孽子说两句话。” 曲氏也知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不好掺和,于是转身走了出去。 顾刘氏扬声道:“老大,你进来!” 顾清山在净房洗了把脸,正找了根黄瓜举在手里啃着,听到顾刘氏的召唤,掀起门帘子都了进来,嬉皮笑脸地问:“娘,找我有什么事?” 顾刘氏盘腿坐在炕上,面沉似水,难得的威严,“你知不知道你媳妇今天又干了什么好事了?” 顾清山嘿嘿笑着,“她能干什么好事?除了下崽,屁用没有,见天的好吃懒做,连几斤酒钱都挣不来……”说着,他坐到炕沿上,涎着脸冲顾刘氏那边凑了凑。“娘,我这几天都帮家里盖房子来着,您也该奖励我几个钱打酒吃。” 顾刘氏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她今天说你二妹妹生不出孩子,不如让夫家把你二妹妹休了,再由她给你二妹妹找个家里有孩子的来当续弦。” 顾清山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这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是多大的羞辱,无所谓地说:“她那张嘴,一天到晚的满嘴喷粪,别搭理她就得了。” 顾刘氏看着他这副不着调的模样,心中恨极,抬手一把巴掌扇了过去,“混账!我告诉你,今儿是最后一次,以后她要是再敢在这个家里闹事,我就请族里出面把她给休了!” 李招娣正站在门口,正大光明地偷听呢,听到这里,忍不住掀起帘子就走了进来,“娘,我又没做对不起老顾家的事,凭什么让孩子他爹休了我?我还没嫌他养活不了妻儿呢,你们倒先嫌弃起我来了!” 说着,她又是往地下一躺,就哭闹起来。 顾刘氏气得心口隐隐作痛,此时不知道有多后悔,当初听了婆婆的话,也没打听清楚姑娘的品行,就把人给娶了过来。 顾清梅在西里间,拿着苏威头天送过来的账本正在过目,手袋店开了一个月,竟然净赚了一千多两银子,心里正高兴呢,却听见她在这边又闹了起来,不禁心头火起,把手中的账本子一丢,便起身走了过来。 她掀开门帘子走进去,轻蔑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只会撒泼的李招娣,开口道:“大哥,你现在就把她休了,我当着娘的面跟你保证,以后你想喝多少酒我给你买多少酒,以后一个月给你十两银子的生活费,还会给你找个年轻漂亮的媳妇。” “真的?”顾清山不可思议地问,十两银子对他来说那可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大数目。 顾清梅唬着脸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写休书,我现在就给你十两银子!” 顾清山闻言喜不自胜,“我早就不想要这婆娘了,梅子,妳要是说话算话,我现在就写休书!” ☆、第六十八章 顾老太太大撒泼 躺在地上打滚的李招娣一听他们兄妹二人这就商量着要写休书,心里一慌,大声嚎道:“少武啊,快去把你祖奶奶请过来,就告诉她,你爹要休了我啊……” 顾少武在外边听着,赶忙跑到隔壁,去跟顾老太太把这事说了,顾老太太听了以后,气得赶忙穿了鞋子就跑了过来。 进门之后,她就大声地嚷嚷起来,“谁要休我的孙媳妇?” 李招娣一看救星来了,从地上爬起来,跪到顾老太太脚边,装得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祖母,他小姑看我不顺眼,撺掇着他爹要把我给休了,还说只要休了我,就给他爹钱让他爹去吃酒,我活不了啊。我嫁过来这么多年,做牛做马的,上边孝敬公婆,下边服侍爷们孩子,我哪里做得不对,他们可以说我,可是怎么好端端的就要休了我呢?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顾清梅一听,她竟然这么会颠倒黑白,不禁气乐了,心里想,这得多不要脸的人,能这么混淆是非? 就见顾老太太听了李招娣的一番哭诉,一双浑浊的老眼凶狠地瞪住顾清梅,“妳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妳说三道四了?妳大嫂不好,自然有我和妳爹娘来教导,妳又算是哪根葱哪根蒜?而且这一辈,只有妳的年纪最小,向来都只有妳大嫂来管教妳的,妳却反过来撺掇妳大哥休妻,简直是不知羞耻,不知所谓!妳要是个聪明的,就乖乖地做妳的女红去,少来掺和家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跟妳没关系,再胡言乱语,我就把妳嫁了,让妳的公公婆婆来管教妳!” 转过头来,她的态度顿时就变得一片和气,“少武他娘,别哭了,快起来,跟祖母说,他们为啥欺负妳?祖母一定给妳做主!” 说着,她冷哼了一声,四下看了看,“今天谁要是敢休了妳,祖母就上公堂上去喊冤,说他们虐待我这个老太婆!” 李招娣赶忙站起来,扶着顾老太太亲热地坐到炕沿上,委屈地说:“我也是好心,想着,二妹妹身子有毛病,不能生孩子,想着为她谋划个出路。结果小姑子不识好人心,竟然打了我一个耳光,少武心疼我,找他小姑理论,谁知道苏家的那对姐妹竟然对个孩子动手。” 马云裳霍地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一双往常温和的眼睛今日难得地染上了一层厉色,“大嫂,苍天在上,妳红口白牙的混淆是非,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事实的真相是怎样,妳比谁都清楚,却跑到这里用瞎话来糊弄祖母。明明是妳羞辱二妹妹,她一个有夫婿的女人,妳却撺掇她另嫁,妳不要脸,难道旁人也不要脸了?妳家少武小小年纪,屡次对他小姑动手,今日要不是苏家姑娘拦着,他小姑让他一拳打上,还不得受内伤?” “混账!”顾老太太一向偏心李招娣,见马云裳竟然如此抢白大孙媳妇,马上就怒道。“我还没死呢,这里轮得着妳说话吗?再胡乱插嘴,信不信等老二回来,我让他休了妳!” 马云裳闻言,气得抽了一口气,眼眶里含着两泡泪,“啪”的一下甩开门帘子走了出去。 “二嫂!”顾清梅怕马云裳委屈,这口气闷在心里发泄不出去,回头再做下病,赶忙追了出去,想要开解二嫂几句。 “反了!真是反了!”顾老太太用手拍着大腿,恶狠狠地瞪着因为她进来,不敢在炕上坐着,而站到地下去的顾刘氏。“妳平常就是这么管教小辈的?难怪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忤逆不孝,我也听明白了,不过就是老大媳妇的好心,被妳那两个好闺女当成了驴肝肺。我告诉妳,只要我活着一天,妳家老大就不准休妻。不然,我就上衙门去告妳忤逆。还有,就算我死了,也不准妳家老大休妻,老二,你听见没?” 一直蹲在角落里抽旱烟的顾云白站了起来,闷声答应着:“知道了,娘,您放心吧,我都听您的。” 看二儿子没有娶了媳妇就忘了娘,顾老太太十分欣慰自己对儿子的教育,拍拍李招娣的手道:“少武他娘,妳放心吧,这个家里,没人敢休了妳!” 扭过脸来,她又看向顾刘氏,“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不说就不行,妳家二丫头是嫁出去的人了,没事别老让她在家里住着,让人笑话。还有,妳家梅子,也该议亲了,上次少武她娘好心好意地给妳家梅子找了个有钱的人家,妳偏不干,那这回就找个穷人家吧,回头我就让云治媳妇给挑挑,有合适的穷小子,把她嫁过去也就是了。” 顾刘氏听到她重提顾清梅的婚事,眉头本能地锁了起来,“娘,梅子的婚事,您还是不要插手了。” 顾老太太见儿媳妇竟敢拒绝自己的提议,顿时咆哮起来,“我是她祖母,难道我连她的婚事都主不了吗?” 顾刘氏正要反驳她,却听顾云白开口道:“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妳跟娘犟嘴!” 顾刘氏只得忍气闭上嘴巴。 顾老太太见她闭嘴了,这才得意洋洋地说:“少武他娘,今儿陪祖母一起吃饭,老二媳妇,一会儿给我们多送几个菜过去!” 等她带着李招娣和李招娣的三个孩子离开,顾刘氏勉强打起精神,走了出去,来到堂屋,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曲氏,“侄媳妇,真不好意思,让妳看笑话了。” “哪儿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婶子,您也别太往心里去,长辈年纪大了,总归要让着她点。”曲氏口上虽然说得好听,心中却不以为然。 刚刚顾老太太的那番话说得让她心中别扭。 顾刘氏尴尬地和她支应了几句,便招呼众人吃饭。 顾清梅追着马云裳来到西厢房,见到马云裳坐在炕沿上,用手捣着嘴,正在闷闷地掉眼泪,心里不禁一阵发酸,这个家里,最孝顺的就是二嫂,却被祖母这样刁难辱骂,不禁为二嫂有些不值。 顾清云也跑了进来,她一向和马云裳交好,此时见马云裳为了自己和小妹的事,被祖母责骂,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二嫂,快别哭了,祖母就是个心里没算计的浑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顾清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二嫂,妳还是别在家住着了。” 顾清云闻言,以为她想把马云裳赶出去,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啐道:“妳胡说八道什么呢?二嫂哪里对不起妳,妳要把她赶出去!” “二姐,妳误会我的意思了,是这么回事。”顾清梅解释道。 “我在城里开了一家店,是专门卖手袋的,还有一个宅子,是用来安置那些针娘和绣娘的,早就说等开起来以后,让二嫂过去帮我管着那些针娘和绣娘。结果就出了妳的事情,二嫂不放心妳,就跟我一起去了都城。如今家里乱成这样,祖母又不待见妳们,依我看,妳不如和二嫂一起,去城里给我管着那些针娘绣娘。等过了年,我会去都城再开一家卖手袋的店,到时候,这里就交给二嫂,妳跟我回都城,那边的事情交给妳来管。妳们看怎么样?” 顾清云听到她的解释,知道她不是想把马云裳赶走,这才转怒为喜,开口道:“妳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二嫂,依我说,这倒是个好主意,省得在家里对着大嫂和祖母。” “那你俩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我让二堂哥送你俩进城,再把大妮儿她们也带上。” 吃过午饭,因为晌午太阳大,也没人去干活,都等到地上的暑气消了,再去盖房子,所以众人全都各自歇晌。 苏家姐妹便趁这个机会,把顾清梅想雇佣她俩当保镖的事情跟爹娘说了。 曲氏听了以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爱怜地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妳俩原本也是穿金戴银的千金小姐,咱家从前,虽说日子比不上官宦之家,好歹家中开着个镖局,供得了妳俩的吃穿,谁知道却偏偏遇到这样的祸事,连累得妳们两个吃苦不说,还要出来做事。” “娘,家里的麻烦其实都是我招来的,都是我连累了家里跟着遭殃,现在家里情况不比从前,我和清儿出去做点事,赚钱奉养二老也是应该的。”苏月冷见勾起了娘的伤心事,忍不住自责起来。 “而且我看顾家这位梅姑姑倒是个心里有算计的,听说顾家盖房子的钱都是她挣的,顾四叔成亲的钱也都是她挣的,是个能干的人。而且咱们之前在都城卖艺,还是她给了咱一两银子,咱们才能走到这里投奔顾二叔。就算不为挣钱,为了报恩,也该答应她。” “既然妳们两个都想跟她做事,那就去吧,娘不拦着妳们,不过只有一点。月冷,妳是个直肠子,说话做事总是不经大脑,从小到大没少闯祸。日后跟在顾小姐身边,可不许妳再这么冲动了,别做出让人笑话的事来。” 曲氏这些日子察言观色,也觉得顾清梅是个能干的,除了遇到顾老太太和李招娣那种混不吝的人,但凡是个讲道理的,都能跟她处得不错,也觉得女儿跟了她做事,怎么也能混个前程。 尤其她想起来当日在都城卖艺的时候,顾清梅身边跟着那个气度不凡的公子,看那公子看向顾清梅的眼神,她就知道二人的关系不一般。 所以,她心里也有个盘算,自家其实并不是遭了灾才来投奔顾清雷的,而是因为女儿长得标致,去年八月十五出去看庙会的时候惹来了登徒子,却因为苏月冷脾气暴躁,一不小心就把那登徒子的腿给打断了。 好死不死的,那登徒子却是当地知府的小舅子,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他们一家没法子,只得遣散镖局里的镖师和徒弟,举家外逃。 因为出来的时候,把家中的银两都分给了镖师和徒弟们,所以他们身上没有带多少银两,这一年来又东躲西藏的,最后盘缠用尽,没法子,当家的却突然想起昔日的拜把兄弟顾清雷。 当年顾清雷与他保镖到一个地方,路遇劫匪,两家镖局的人合力,将那伙劫匪打退,后来二人就拜了把子。他恍惚记得听顾清雷说过,顾清雷所在的镖局,总镖头是皇亲国戚,所以想着,不如投奔了来,想法子央求着田总镖头把这场官司帮忙了了,这才来到顾家庄。 谁知道顾清雷出去保镖了,这趟镖远,至少也得三五个月才回来,好在顾清阳当时在家,听二哥提起过苏总镖头的名字,这才央求着顾刘氏把他们一家人给收留下来。 如今,曲氏想着,那一日在都城,顾清梅和那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在一处,二人必定关系匪浅,就算到时候田总镖头帮不上忙,也能有个后手,所以才答应了让两个女儿去给顾清梅当保镖。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想法就是,顾清梅其实是个很省事的人,身边之前只有一个云深,还总闲着,压根就没什么活干,镇日里只坐在屋子里做针线。两个女儿就算跟着她,也不会吃什么苦。 二人得到了娘亲的首肯,兴奋地跑去找顾清梅,这段时间处下来,她们知道顾清梅中午从来都不歇晌,只是晚上睡得早。 顾清梅正在画花样子,云深和顾少雅躺在炕上在歇晌。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苏月冷道:“清梅姑姑。” 顾清梅虽然年纪比她俩小,但是辈分却比她俩高,所以她俩才会管她叫姑姑。 见她俩来了,顾清梅忙指着炕沿道:“呀,是妳们来了,快请坐!” 二人坐下,苏月冷开口道:“那件事我们已经跟我娘说了,她答应了!” “既然如此,就太好了!”顾清梅轻轻抚掌,笑道。“从今往后,我身边有了妳们两个高手,出门的时候就不用老是叫着我哥哥给我当保镖了。” “梅姑姑妳就放心吧,日后有我们姐妹两个,除非是遇到那种绝顶高手,不然的话,一般的宵小,绝对不敢动妳。”苏月冷抬手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却听苏尘清细声细气地说:“今儿中午的时候,妳跟着二婶子去了西厢房,没听见,我却听得很清楚,隔壁院子的老太太说,要给妳议亲呢。而且还说,上次找了个有钱的,妳不要,这次要给妳找个穷小子。” 顾清梅的表情顿时就沉了下来,暗恼顾老太太实在是太不晓事,她抬眸看着苏尘清,笑得很诚恳地说:“清儿,多谢妳告诉我这件事,你们俩会不会赶车?” 苏月冷马上道:“赶车我最拿手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上街,都是我赶车呢。” “那好,明儿我带妳俩出去玩,到时候打扮得漂亮点。”说着,顾清梅起身,走到衣箱那里,打开衣箱,拿出一个珠宝匣子,匣子里都是在都城的时候,随便买的一些首饰,并不是要给田晓萌做聘礼的,只是想着自己戴,或者送人情,顺便也参考一下这里的金银匠都是怎样的手艺。 她选了两朵珠花,又拿了两根银簪子,和两对石榴石的耳环,以及两对银镯子,交给她们,“拿着!” 苏尘清不禁诚惶诚恐地说:“梅姑姑,这可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若是从前,这点子东西自然是看不进她们两个的眼中,但如今今非昔比,她们两个自然知晓这些东西的价值。 顾清梅笑道:“妳们两个既然跟了我做事,出去若是身上素着,岂不是让人家笑话?更何况,妳们怎么说也叫我一声姑姑,我这当姑姑的给妳们东西,妳们可不许推辞。而且我也告诉妳们,明儿我是带妳们去四皇子妃那里,妳们可一定不能丢了我的脸。” “四皇子妃?”苏家姐妹听到她明天要带自己去见四皇子妃,不禁诧异地彼此对视了一眼,她们是双胞胎,虽然还没到可以读对方的心的地步,但彼此也比旁人心有灵犀,闻言,竟然不约而同地给顾清梅跪下了。 倒把顾清梅给吓,赶忙伸手去搀,“哎呀,两位姐姐,妳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呀!” 苏家姐妹却坚持不肯起来。 苏尘清道:“清梅姑姑,妳既认识四皇子妃,还请妳帮我们求求四皇子妃,救救我们!” 顾清梅诧异道:“不管是什么事情,妳们先起来再说,不然的话,我也给妳们跪下了。” 这对姐妹这才站起身,二人又对视了一眼,苏月冷这才噼里啪啦地将自己不小心打死知府小舅子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顾清梅一听人命关天,忍不住也有些发愁,她想了想,这才开口道:“这件事,找四皇子妃怕是没用,我帮妳们去找四皇子吧。” 二人感激地看着她,苏尘清一脸认真的神情,字句缓慢地说:“只要清梅姑姑能帮我等申冤,我和姐姐从此以后,就卖身给妳,当妳的奴才!” 顾清梅挽住她和苏月冷的手道:“千万别这么说,妳们和那些卖身给我的自然不同,这件事情我也不能给妳们打包票一定能办成,但是我会尽力说服四皇子帮忙。” 苏尘清道:“无论成不成,妳都是我们的恩人!” “好了,客气话妳们也就别跟我说了,我看妳们的身量和我差不多,我这有些衣裳,妳们两个拿几件去穿。”说着,她又翻箱倒柜地把慕容羽上次给她送来的衣裳都找了出来,捡了两套出来,一套是枚红色的,另一套是苹果绿的,恰好能把她们两个给区分开,让她俩把衣裳试了一下,尺寸还挺合适的,这才放了心。 又一个给拿了一个手袋,这才打发她们两个回去,把衣裳熨烫平整,转天好穿。 她们这么一折腾,云深和顾少雅也睡不着了,全都爬了起来,打水洗了脸,醒了醒盹。 顾清梅道:“云深,妳不是识字吗?今儿就弄个账本吧,还有花名册,咱们得开始立规矩了。我给妳一千两银票,从今天开始,衣食住行,家中所有的开销,都从妳这走,妳负责管账。每个月的初一发月钱,妳拿二两的月例,少雅、大妮儿、二妮儿也是二两,三妮儿、四妮儿是一两,苏家姐妹是每人十两,别因为她俩比妳月例高,妳心里就不舒服。她俩做的是玩命的活,跟妳不一样,日后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还得靠她俩来救命呢。” 她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刚刚云深起床之后,就对苏家姐妹爱答不理的,想来是知道自己给了苏家姐妹十两的月银心里不痛快。 “小姐,妳说得哪里话?”云深被戳中了心事,顿时有些脸色,不过仍然忙着辩驳道。“小姐把我从那火坑里救出来,对我恩重如山,别说一个月还给我二两银子的月银,就算是不给,我也会一辈子服侍小姐的。” “我知道妳不会往心里去,只是告诉妳,妳只要跟在我身边,年年我都给妳涨月例银子,我立下这个规矩,在我手下做事,只要不起外心,每年都会比前一年多拿两成的月例。”顾清梅挽住云深的手,真心想要拿她当个心腹,所以才把自己的财政大权交给她。 “云深,妳是个聪明人,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妳也能看得出来,在妳之前,我身边没有使唤的人。虽然有个少雅,但她是我表姪女,不能当成丫鬟来看,妳是我头一个丫鬟,我不要求旁的,只要妳对我忠心就好。若有什么要求,妳尽管跟我说,只是别动那些小心思,我身边,可不留有小心思的人。” 这一番话,是收买,也是敲打,顿时让云深诚惶诚恐起来,她低眉顺眼地说:“小姐,云深向妳保证,绝对不会动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 顾清梅又道:“除了妳们几个之外,旁人的钱从我这出,家里现在很乱,还立不起规矩来,等咱去了都城,自己住了以后,再来立旁的规矩。现在跟妳说这些,只是让妳心里有个数,对了,还有四季的衣裳,夏季四套,另外那三季每季两套,也别自己做了,回头去找成衣铺,订做成统一的样式。一二三等的丫鬟从衣裳上要区分开,妳是我身边的人,别穿的跟旁的丫鬟似的,衣裳料子也都挑好些的。” “是!”云深柔柔地答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明儿去四皇子妃那,我就不带着妳了,妳只要帮我看好家就行,咱的家当都在这个箱子里,妳千万千万给我看好了,可别让我那大哥大嫂抓着什么空子。” 云深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知道她肯将财政大权交到自己手中,是对自己绝对的信任。 当天晚上,马云裳和顾清云说了想去城里帮顾清梅管理铺子的事情,顾刘氏知道二女儿和二儿媳妇留在家里,早就成了顾老太太的眼中钉,于是便同意了,只是有些舍不得二女儿,拉着二女儿的手流了半天的眼泪。 转天一大早,顾清梅起床盥洗以后,精心地妆扮了自己,挑了一件湖绿色的素缎襦裙,外边又罩了一件翠绿色的绉纱长衫,一头云瀑似的长发让云深帮她挽了一个比较繁杂的出云髻,上边压了一支白玉的蝴蝶钗,并两根素银簪子,耳朵上挂了一对粉晶坠子,这才步履款款地走出房门。 其实她挺想戴四皇子妃送她的那支羊脂玉簪子的,可是,一想到那根簪子上边沾了血,她就有些不寒而栗,只好把那簪子藏进了首饰匣子里。 苏月冷赶着马车,顾清梅、苏尘清,马云裳和顾清云坐在车厢里,大妮儿她们姐妹四个本来就是顾清梅给二姐买的丫鬟,便让她们坐了驴车,由顾清雷赶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顾清梅先将二嫂和二姐送到了城里,交给苏威来安置。 因为马云裳的事情,她早就跟苏威讲过,所以针娘那边的管事的苏威一直都没安排人,就等着马云裳过来呢。 顾清梅给二姐和二嫂一人塞了点银子,把二人安置好,才让苏月冷赶着马车来到四皇子的别院。 别院门前守门的门房已经认得她了,可能是听内宅的人传出来的,说她在四皇子和四皇子妃面前都是极有脸面的人,一见到她,便笑吟吟地同她打起招呼。 顾清梅冲苏尘清使了个眼色,苏尘清家中从前是开镖局的,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也是使奴唤婢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赶忙就从她给拿的手袋里拿出一个一两的小银锭子递了过去。 那门房虽然不把这一两银子看在眼中,仍然千恩万谢了,转身去二门上通报,不一会儿,苏燕就笑吟吟地迎了出来。 “我们四皇子妃还说呢,今儿一大早,就见喜鹊在屋檐上叫,说是定有贵客,果然把顾小姐盼来了。” 顾清梅亲热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前段时间,家中出了事,我去了趟都城,所以一直都没来拜见四皇子妃,四皇子妃没有恼我吧?若是有的话,还得姐姐帮我说说好话。” “怎么会?四皇子妃听说妳家中出了事,急得什么似的,一直催着让我给府里管事的传话,好照应一二。我说,有表少爷的人跟着,还用得着咱们出面?”说着,她促狭地冲顾清梅眨了眨眼睛。 顾清梅的脸顿时有些涨红,“瞧妳,仗着比我大了那么一两岁,便打趣我,回头看我不跟四皇子妃说了,早早地把妳嫁出去。” 这回倒轮到苏燕脸红了,不禁轻轻地掐了掐她的脸蛋,娇嗔道:“妳这丫头,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再排揎妳了。” 说着,她一双妙眸看向站在顾清梅身后的苏家姐妹,“这二位姐姐长得可真美丽,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 顾清梅笑道:“妳可别看她们两个柔柔弱弱的,手上的功夫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只因家中和我二哥有些交情,才愿意纡尊降贵地给我当保镖的。” “哦?”苏燕不禁惊奇地审视了她们两个一眼。“我还从来没过女侍卫呢,顾小姐,也就妳能想得出这些新鲜点子。” “你们家四皇子妃天天在内宅里待着,又不到处乱跑,就算出门,也有大批的侍卫随行,自然无需担心安全问题。”顾清梅一边说着,一边同她往里走,走到一处僻静地,看周围没什么人,于是压低了嗓音道。“那件事怎么样了?” 苏燕吃吃一笑,给了她一个得意的眼神,“热闹得都快赶上唱大戏的了。” 顾清梅便不再开口,同她一起进了四皇子妃的院子,四皇子妃自然早就望眼欲穿了,见她来了,亲自迎了出来,亲昵地握住她的手道:“我的好妹妹,妳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顾清梅笑道:“四皇子妃,礼不可废,妳好歹先放开我,让我给妳见个礼!” “得了得了,那些虚礼,有什么用?那些人天天给我见礼,心里不照样都在骂我,呦……”她一脸瞧见顾清梅身后,正在给她跪下磕头行大礼的姐妹花。“这是谁呀?好标致的姑娘!” “她们啊,是我二哥拜把兄弟的女儿,如今有了冤屈,又无处申冤,我想着,来求求四皇子妃,请四皇子妃看在咱们相交一场的份上,跟四皇子吹吹枕头风,也好洗刷了她们身上的冤屈。” 四皇子妃听她说着,带着她步入内室,同她一起坐到罗汉床上。 苏家姐妹未经许可,没敢跟进来,乖巧地在外边站着。 四皇子妃问道:“什么样的冤屈?说来听听。” 顾清梅于是便把苏家姐妹说的事情跟四皇子妃说了一遍。 四皇子妃听了之后沉吟了一小会儿,开口道:“苏燕,妳把她俩叫进来!” 苏燕转身出去,将姐妹二人叫了进来,二人慌忙跪了下来。 四皇子妃问道:“妳们二人起来吧,会写字吗?” 二人点点头,异口同声地说会。 四皇子妃便道:“桌子上有纸笔,妳们两个把事情的经过写清楚,再把那知府的名字也写清楚,回头我拿给四皇子。不过这件事情,我不能跟妳们打包票一定能办成。” 苏尘清重重地给她磕了一个头,开口道:“不管能不能办成,奴婢都会感激四皇子妃一生一世。” “好了,起来吧,我也不要妳们感激我一生一世,妳们好好跟着我清梅妹子办事就行。” 二人起身,在苏燕的指引来到书桌旁边,由苏尘清执笔,将事情的经过写了一边。 四皇子妃拍着顾清梅的手道:“那手袋的生意可真是做得不错,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赚了一千多两,苏威那天跟我来报账,我还不信呢。前两日去见母妃,母妃还抓着我问那手袋的事呢,直说想出这东西来的人聪明。如今那几位皇妃身边随侍的宫女,手中全都拎着个手袋,里边放着打赏的银子。” 顾清梅笑道:“这只是刚开始,赚钱的日子在后边呢,就是股东多了点,过年分红的时候,分到咱们手里的钱就少了。” “妳这丫头还敢说嘴。”四皇子妃伸出手去,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凭什么我占了一股,四皇子就不能再占一股了?妳和表弟可是一人占了一股呢!” 顾清梅顿时羞恼地说:“哎呀,四皇子妃,妳好没正经,我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做什么把我们两个扯在一起?我和他又不是一家人!” “好好好,我不逗妳了,我听说妳又给表弟出了新主意,给他挣了大钱?” “什么大钱啊,那不过是小钱罢了,真正的大钱,可都是在那些盐商手里攥着呢。”顾清梅说着,露出一股委屈的神情。“四皇子妃,我今儿来,除了是来看看妳之外,还有一件事,想求妳帮忙。” “妳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顾清梅闻言,露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说起来,这件事,我还真是觉得没脸,可是不跟四皇子妃说,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家中的祖母,一贯喜欢插手晚辈的婚事,昨儿才说,要给我找个穷小子嫁了。虽说是莫欺少年穷,我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可是……我如今才十五岁,才想着闯一番事业,实在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谈亲事。” 她委婉地并没有说出慕容羽的事来,四皇子妃听了之后,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孔上顿时就蒙上了一层寒霜,声音冰冷地说:“苏燕,妳现在去顾家,找到清梅妹子的祖母,就说是我说的,我已经认了清梅妹妹做干妹妹,清梅妹子的婚事日后由我做主,轮不到她来插手。” “是!”苏燕答应了一声,赶忙出去找了车夫,便去了顾家庄。 顾清梅一脸感激地望着她,“四皇子妃,真是多谢妳了。” “妳我姐妹,还用得着这声谢吗?对了,书院的工笔图纸已经画出来了,要不要瞧瞧?” “好啊!” 顾清梅和四皇子妃看书院的设计图暂且不提,却说苏燕来到顾家庄,趾高气昂地进了顾老太太的房间,而且身后还特地带了两名跨刀的侍卫。 进去之后,她便扬着脖子道:“我乃四皇子妃的贴身近侍,奉四皇子妃之命,特地来给妳传几句话,还不跪下听着。” 顾老太太吓得赶紧下了炕,扶着炕沿,颤颤巍巍地跪下。 苏燕眯着眼睛,乜视着她,“四皇子妃说了,清梅妹子乃是她的干妹妹,日后婚事得由她来做主,轮不到妳来插手,妳可听清楚了?” “什么?”顾老太太听了之后,忍不住抬起头来,刚想反驳。 就听苏燕冷声斥道:“大胆,莫非妳想抗命不成?” “不……不敢……”顾老太太赶忙讨饶,虽然心中不服,可是也没办法。 苏燕传完话,转身便走了。 等苏燕离开之后,顾老太太往地上一坐,想着自己一大把年纪,却跪在地上让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指着鼻子臭骂,心里觉得不舒服,便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山雨要来风满楼 顾孙氏听到她的哭声,进来问道:“娘,妳这是咋了?好端端地怎么哭了?” “梅子那个死丫头,竟然找了四皇子妃的人来骂我,我活不了了啊!” 顾孙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娘,您就省省事吧,要说梅子对咱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如今盖房子的钱都是她挣的,日后房子盖好了,还有您一个院子,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梅子这次去都城,给您带回来的衣料,那可是上好的蚕丝绸,要十几两银子一丈呢,还有那柄五福如意的银篦子,还不够孝顺您吗?单是梅子一个月贴补您的那一两银子,就已经是不少了,您见天的偏心招娣,可见招娣孝敬过您一个大子儿?” 顾老太太虽然心里清楚,大儿媳妇说的是实话,但还是嘴硬,“那是招娣没有,招娣要是有钱,能不孝敬我吗?” 顾孙氏见这老太太油盐不进,只得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婆婆的房间。 顾老太太哭了一会儿,见大儿媳妇也不搭理她了,觉得没趣,就站了起来,又回到炕上靠着炕头坐着。 却说顾清梅这边,和四皇子妃看了关于书院的设计图,觉得还不错,她擅长的是珠宝设计,对园林设计和房屋设计可是一窍不通,就是看着这张图,觉得有些像是大观园。 整个书院占地三百亩,里边雕栏玉砌,溪水潺潺,读书的教室在整座书院的正中央,呈八卦样式,中间一个宽敞的大操场,而各位千金小姐的住处便隐藏在花丛柳木之间,而且每一栋建筑都不同,就像一个个精巧的苏州园林。 四皇子妃道:“因是招收的学生都是官宦家的小姐,自然不能太粗糙,所以住处就造得精巧了些。” 顾清梅点点头,“还是四皇子妃想得周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工?” 四皇子妃淡淡地说:“正筹钱呢,这栋书院建起来,至少也得花上五、六万两银子,到时候再加上琐碎之物,加在一起怎么也要十万银子才够,几位皇妃和国公夫人手里也不富裕,让她们拿个三、两千两银子还凑合,一下子要一万、八千的,她们也吃力。” 顾清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四皇子妃,请恕我直言,如今正是盖房子的好季节,无论如何,地基得先打了,不然的话,等到冬天的时候,地上了冻,这活就没法干了。几位皇妃和国公夫人若是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不如让她们分期付款,每个月去找她们要一点,这样她们就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四皇子妃听了她的建议,微微一愣,旋即笑道:“瞧我这个死脑筋,真是不如妳灵巧,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起来?” “四皇子妃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顾清梅笑着说。 就在这时,一个大丫鬟从外边走了进来,嘻嘻笑道:“四皇子妃,白夫人那边又打起来了,吵得可热闹了。” 四皇子妃淡淡一笑,“让她们吵吧,不关咱们的事,只别闹到咱们这边来就行。爷今儿去了慕容山庄,妳去派人把爷和表少爷都请过来,就说顾小姐来了。” “哎……”那丫鬟抿着嘴唇,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顾清梅,转身走了。 一个时辰以后,四皇子果然和慕容羽一起回来了,与此同时,正好遇到刚刚从顾家庄回来的苏燕。 四皇子看见苏燕从马车上下来,开口问道:“这么大的太阳,妳干吗去了?” 苏燕不敢隐瞒,乖乖地说:“顾小姐来了,跟四皇子妃说,她祖母要给她说亲,她不愿意,所以请四皇子妃帮忙。四皇子妃才刚派了奴婢过去跟她祖母说,顾小姐的婚事得四皇子妃做主。” 就见慕容羽没有听完,便脸色铁青地往院子里走去,步履如风,不一会儿就来到内院,也不等人通报,自行进了屋子里,也不同四皇子妃打招呼,径自站到顾清梅面前,极有压迫感地瞪着她,咬着牙问:“妳祖母要给妳定亲?” 顾清梅见他这副气呼呼的模样,心中暗笑,不过脸上却一本正经道:“她是这么想的。” “妳同意了?”暴躁的话音,隐隐地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呃……”顾清梅怕继续逗下去,自己会倒大霉,赶忙乖乖地摇摇头。 四皇子妃在一旁笑道:“这丫头正是因为不愿意,才来找我的,想让我给她出头,找她祖母说一说,我才刚派了苏燕去帮我传话来着。你必是遇到了苏燕,然后听话听了一半,就跑来了。” 慕容羽一张酷脸顿时有些微微涨红,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顾清梅一眼,这女人,竟然存心想要逗弄自己,可真是欠修理。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不来找自己,却找四皇子妃,让他心中不舒服。 四皇子随后踩着徐徐的脚步走了进来,“表弟,你最近越来越不沉稳了,我发现只要事情一沾到顾小姐的边,你的智力就会退回到五岁的时候。” “四皇子!”顾清梅赶忙起身给他施礼,然后将位子让了出来。 “免礼!”四皇子撩起长衫下摆坐下,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向一边,看向那对默立在一旁的姐妹花。“这两位是……” 慕容羽刚刚在气头上,压根就没发现这两个人的存在,还以为她们两个是四皇子妃的丫鬟呢,此时见四皇子问起来,这才注意了一下,却突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旋即将疑惑的视线投到顾清梅的身上。 顾清梅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同他交谈,只是叫道:“月冷,清儿,你们还不过来见过四皇子。” 苏月冷和苏尘清赶忙走过来,噗通一声给四皇子跪下了,口中说着“奴婢见过四皇子”,却并不敢提家中的那件事。 顾清梅也不提她们家的事情,只是道:“这是我找来的两个可用的人,身上都有功夫的。” 四皇子的眸光不禁闪了闪,“女侍卫?” “是啊!”顾清梅说着嘟起嘴巴。“四皇子,可不准你瞧着她们漂亮,就给我要走哦。” “瞧妳说的,本皇子又不是色狼,见一个爱一个,只是觉得妳这法子好,我以前怎么没想起来?” 四皇子妃这时开口道:“爷,妾身有一事,还想请爷帮忙。” 四皇子调笑道:“这可真是稀奇,妳居然也会有事找我帮忙?” 四皇子妃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对苏家姐妹道:“把你俩刚才写的东西,给四皇子瞧瞧,妳们的事,除了四皇子,可再没一个人能帮得了妳们了。” “是!”苏尘清答应了一声,赶忙起身走到书桌跟前,拿了刚刚写的状纸,回来双手捧给四皇子。 四皇子虽然将状纸接了过去,不过口中还是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用得着找我?随便找个管事的不就行了?” 说着,他展开状纸看了看,看完之后眉头一皱,抬眸望向慕容羽:“表弟,九江城的知府是谁呀?” 有丫鬟给慕容羽搬了椅子进来,他坐下道:“如果还没调任的话,是孙福海!” 四皇子把手中的状纸递给他,“你瞧瞧吧。” 慕容羽瞄了一眼,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孙福海乃是相国的门生,这件事情有点棘手啊。” 苏尘清怯怯地说:“若是此事当真为难,就算了,我们姐妹不敢给四皇子添麻烦!” “算了怎么行?”慕容羽头也不抬地说。“妳们两个如今在梅儿身边做事,若是有一天惹来什么麻烦,岂不是会给梅儿带来危险?这件事情的确棘手,不过还没到办不了的地步。” 他说着,把那张状纸叠起来,塞进自己的袖筒里,抬眸看向这姐妹二人,“那日在都城,我看到妳们姐妹卖艺,功夫不错!” 苏尘清神情恭谨地说:“公子缪赞了,区区庄稼把式,不值一提!” “双刀跟谁学的?” “家母!” “哦?令堂也会功夫?” “是的,家母乃是圆月刀法传人。”苏尘清见他似乎在盘问自己,索性和盘托出。“家父苏汉博,精通鹰爪功,因为民女和姐姐都是女子,父亲说,女子不适合学鹰爪功,不然手指都变形了,便只和姐姐跟家母学了双刀。” 慕容羽呵呵笑着,眼睛里却闪过一抹算计,“反正你们一家子如今也不方便露面,回头让妳爹来见见我,我给他个差使。” 苏尘清闻言,微微一愣,本能地抬眸去看顾清梅,想要询问顾清梅的意见,顾清梅冲她一挤眼,她连忙跪下,口中道:“多谢公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起来吧!”慕容羽漫不经心地说着,对四皇子妃道。“表嫂,赏顿饭吃吧,刚跟表哥喝了两口酒,就去人把我们两个叫过来了,饭还没吃呢。” “就等着你们两个回来,所以才一直没开饭。”四皇子妃笑着说。“来人,快去传饭,把前儿四皇子带回来的玉龙酒给表少爷端一壶来。” 丫鬟们顿时就忙了起来,苏燕领了苏家姐妹去了自己的房间,让她们两个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饭,然后服侍众人用了酒饭。 这顿饭大概吃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吃完,四皇子妃去歇晌,顾清梅则被慕容羽和四皇子叫到了书房。 四皇子看着顾清梅露出一抹坏笑,端着手中的白玉茶盏道:“清梅妹子,前些日子表弟给我带了几件衣裳回来,说是妳的主意?” 顾清梅顿时就有些不自在,她当初甩开慕容羽,自己去妓院找鸨儿谈那笔的生意的时候,就是因为他是男人,会觉得丢脸,不自在,结果这家伙竟然到处给她宣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足以说明四皇子这个人到底有多恶劣,这种玩笑也跟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开。 她气嘟嘟地瞪着他,“四皇子,若是你觉得钱已经挣够了,不用我再出新点子了,可以直说,犯不着调侃我!” “瞧这丫头这张利嘴,连我都敢威胁!”四皇子忍不住失笑。“我就是奇怪,妳一个还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脑子里都在合计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琢磨出那种衣裳。” 顾清梅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琢磨那些衣裳的时候,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女人!” “哈哈哈哈……”四皇子闻言,突然爆出一声大笑。 坐在顾清梅身边的慕容羽忍不住伸手出去揉了揉她的头,“妳这丫头,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讨厌,头发都被你揉乱了,今儿早上起来云深帮我梳了半天才给我梳的头发呢。”顾清梅娇嗔着拍开他的大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四皇子轻呷了一口微烫的茶水,然后沉吟着说:“三天后,皇上就要起驾回都城了,我们都得跟着回去,我跟羽哥儿商量过了,这边的生意,打算全都交给妳!” 顾清梅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四皇子笑吟吟地抬眸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抹算计。“意思就是说,郁城这边所有的生意,包括成衣铺、绣庄、布庄在内,所有的生意,都交给妳!对了,还有妳表哥那个香料铺子!” “我才不要帮你们管这么多生意!”顾清梅马上反对道。“我还有自己的生意要顾呢!” “手袋店那边不是有苏威帮妳管着呢吗?又不用你亲力亲为,其它的几个店也有掌柜的,妳只要负责出出主意就行。”四皇子摆明了想把这颗大皮球踢给她。 “羽哥儿实在是太忙了,根本就没多少时间顾铺子里的事,至于那些掌柜的,不过都是本着赚钱就好的态度,至于赚多赚少,他们就不关心了,更不会想着创新什么的。” 顾清梅正色道:“那我也不要,你休想跟我打感情牌!一家店铺想要经营好了,可是要花很大心血的,你一下子把那么多家店铺都交给我,结果会是我哪家都做不好!现在苏威帮我顾店子,都是靠着你的势力,才能勉强有些收入,手袋店压根就没有正式经营起来。我现在要给绣庄画花样子,还要画手袋样子,过几天,还要着手进行手袋的正式经营,到时候会忙得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时间帮你们管理店铺。” “梅儿,听话!”一旁的慕容羽突然开口道。“再过些日子,我便是想管那几家店也管不了了!” 顾清梅闻言,本能愣住了,她扭脸望着他,不解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现在不能告诉妳原因,之所以急着让妳接手,不过是为了让妳和那几家店铺的掌柜的熟悉熟悉。那几位掌柜的不是我祖母留给我的,就是我娘的陪房,虽然对我忠心,但全都是眼高于顶的主儿,不轻易服人,妳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服他们,我才能放心。” 顾清梅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眯着眼睛睨着他,狐疑地问:“你……莫非是要出远门?” 慕容羽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嘴唇翕动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差不多吧!” 四皇子道:“清梅妹子,我们也实在是找不到合适又信任的人来管这件事了,妳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听说妳明年打算去都城,到时候,都城的那几家店铺也得交给妳。” “也就是说,四皇子也要出门,就连江公子也要出远门,而且你们出了这趟远门,会很久以后才能回来,所以不得不找人帮你们管着那几间店铺。而四皇子妃不擅经营,所以你们想要利用我。”顾清梅敏锐地分析道。 “什么叫利用?”慕容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难道那几家店里没有妳的股份?别忘了,妳也是股东,店铺经营好了,妳能分到的钱可是跟我们一样多的。” 顾清梅忍不住道:“你们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们的店铺掏空了以后逃之夭夭啊?” 慕容羽奸诈地笑了笑,“等妳去了都城,我会让随意盯着妳的,敢跑的话妳试试看!” “认识你们可真麻烦!”顾清梅懊恼地发起牢骚。 几个人正说着,外边有人敲门,慕容羽走过去把房门打开,门口一个门房开口道:“表少爷,几位掌柜的来了。” 慕容羽淡淡地说:“让他们进来!” 那门房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领了三个掌柜的回来,其中绣庄的掌柜的顾清梅已经见过了,不过其他两位掌柜的她都没见过,一家是布庄的,另一家则是成衣铺的。 布庄的掌柜的姓陈,是个瘦高个,看起来就一脸的精明相,而成衣铺的掌柜的姓刘,长得矮胖矮胖的,像个墩子。 他们三个鱼贯着走了进来,走在最后的是刘掌柜,他神情凝重地返身关上书房的大门,这才走进来,冲四皇子和慕容羽施礼。 顾清梅忍不住又好气有好笑,这两个家伙压根就没打算跟她商量,而是直接就决定好了,把人都叫来了,才告诉她他们的决定。 见到顾清梅也在座,绣庄的张掌柜十分机灵地冲她深深一揖,“顾小姐!” 顾清梅幽幽起身,“几位掌柜的好!” 布庄和成衣铺的掌柜的全都是淡淡地冲她点了点头,并没有把她放在眼中,她也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地坐下。 就听慕容羽淡淡地开口:“过两天我就该回都城了,以后,郁城的事情都交给这位顾小姐来负责,不管大事小事,你们都找顾小姐,顾小姐若是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也得照做!” 布庄的陈掌柜微微皱了下眉头,开口道:“少爷,我能问下原因吗?” “前段时间,卖得最好的那些衣裳,就是原因!” 陈掌柜顿时露出不屑的神情,“您是说那些不正经的衣裳?” 顾清梅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位掌柜的,我想请问一下,什么叫不正经的衣裳?” 陈掌柜听到她的质问,冷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说:“那些衣裳连肉都遮不住,不是不正经的衣裳又是什么?” 顾清梅微微一哂,“若你这么说,可是把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男人都给骂进去了,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只拿都城一处举例。都城的烟花巷,有几十家妓院,若说不正经,这妓院可是最不正经的地方,但既然是不正经的地方,官府又为什么会发给妓院经营的执照呢?” 一句话,便将陈掌柜问得语塞。 还没等陈掌柜反应过来,顾清梅又道:“我们都知道,若是有那犯了天子之威的官员,最常受的刑罚不外就是男子发配边关,女子卖去妓院做官妓。此乃律法规定的,你怎么不去找皇上说,妓院是个不正经的地方,都应该关掉?” 听她伶牙俐齿地质问着陈掌柜,四皇子当先发出一声闷笑。 顾清梅见到陈掌柜的嘴唇一阵翕动,似乎想要辩驳,马上抢白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一定是想说,那些犯官犯了事,他们的家眷应当受此惩罚,卖去做官妓供男子取乐亵玩便是对她们最大的惩罚。我倒想请教一下这位掌柜的,难道男子嫖妓,也是正经的行为吗?我们都知道,妓女都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都是不贞之人,那些男子去光顾这些妓女,本身的道德就有问题,你敢站到妓院门口去指责这些男子吗?还有,每家妓院背后都有达官贵人撑腰,其中的清音阁,据说还有太子殿下的股份。那么照你的意思,太子殿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了?” “妳……妳这女子,少要胡乱攀扯,巧言令色!”陈掌柜一听她居然把太子给扯进来说事,忍不住气得一张精瘦的脸涨得通红。 顾清梅可没打算放过他,她深知,这种掌柜的,若是不让他一下子就对自己服气,日后还有得麻烦呢。 “这位掌柜的太执着于道德,却忘了自己的身份其实是一个商人,商人,就是要抓住一切商机,不然的话,就别做这一行。我再给你举个例子,你开一家店,别人也开一家店,只因为你有四皇子和慕容公子做后台,所以才能让那些豪门大户的管事的来跟你买东西,凭的也不过就是仗势欺人。若是别人的店因此而经营不下去,而破产的话,你会不会因此愧疚,就不再抢别人的生意了?” “妳……妳这女子,也太巧言令色了!” “巧言令色?你没道理,说不过我,就说我巧言令色?陈掌柜,我就不信,你做生意的时候,没有拉那些豪门大户的管事的去过妓院,是不是因为你去过那样的地方,我就可以说你是不正经的人?” “那些衣裳的确是为了增加夫妻和情人之间的情趣而设计的,但那不是不正经的东西,我又没强迫别人来买,又没让人穿着那些衣裳上街,不过是穿在闺房中,增加夫妻和情人间的感情用的,若是夫妻敦伦也是不正经的事,我倒想问问这位掌柜的,是否已经成了亲?” “夫妻间,不是到了晚上,熄了灯上床敦伦这一件事情可以做!陈掌柜,别告诉我,你看着妓院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不心动,也别告诉我你不嫌家里的黄脸婆变老了,这些话若是说出来,你连自己都说不服吧?我出的那些衣裳样子,没什么不正经的,只有用那些衣裳去做不正经的事的人。就如同武器,铁匠做出一把菜刀,是为了切菜用的,若是偏偏有人拿了菜刀去杀人,你能说是菜刀的错吗?” 看着陈掌柜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慕容羽忍不住抬手捣着嘴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妳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大逆不道的废话,到底是谁教妳的?” 四皇子却攸地笑起来,目光清冷地瞥着陈掌柜,“什么大逆不道的废话?依我说,这些话说得好,你们几个老古董,可得好好学着点。她比你们会挣钱,就证明她比你们有本事,别不服气!” 陈掌柜这才勉强压下了这口气,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成衣铺的刘掌柜识时务地抱拳道:“小姓刘,是负责悦和成衣铺的,前段时间,在衣裳上加上波纹花边的主意便是小姐所出吧?” 顾清梅点点头,“是的,那些样子卖得怎么样?” 刘掌柜喜不自胜地说:“卖得很好,很多客人都来订做呢。” “那就好,也没白费了我我的一番功夫。” “不止那款衣裳卖得好,还有那种素色的高腰裙卖得也极好呢,小姐不如再指点一下,多给我们出几个样子。” “若说是别的样子,我暂时还想不起来,不过我发现平常冬天的时候,一般都是把皮货做成大氅来穿,但是那样一来,前边敞着怀,风一吹,照样挡不住凤,为什么不把皮子做出袖子来呢?然后在前襟的位置剪出几个扣眼,用玉石类的东西打磨成跟平安扣差不多的东西,上边留两个眼,或者四个眼,缝在衣襟的另一边,穿过扣眼,就能把前襟掩住了。” “这……”刘掌柜一愣,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良久,才苦笑道:“从祖上传下来,大氅就是那个样子的,所以,从来都没想过,可以换个样子。” 顾清梅笑道:“从今年开始,不妨换换,回头我给你画几个样子,也别多做,做上一百件,价格定得高高的。秋末的时候,发些帖子,把那些达官贵人和千金贵妇们请来,找几个高大俊俏的后生和姑娘,搭个台子,穿上那衣裳在众人面前走上几圈。再找个会说话的,告诉那些达官贵人,这衣裳一共一百件,不买就没了。那些有钱人都爱斗富,不愁东西卖不出去。” 刘掌柜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不禁冲顾清梅深深一揖,“多谢小姐指点!” 慕容羽和四皇子得逞地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都在想,自己的决定真英明。 顾清梅笑道:“掌柜的不必这么客气,四皇子和慕容公子已经决定把生意都交给我管了,而且我在店里还有两成半的股份,这也算是我自己的生意,只要掌柜的别嫌我指手划脚就行。” “怎么会?姑娘智慧非凡,又经营有方,在下佩服至极。” 陈掌柜在一旁,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心中暗恼这个老刘会拍马屁。 却听绣庄的那位张掌柜道:“老陈,你也别不服气,最近你那布庄卖得最好的几种织花和印染的缎子,那花样子可都是顾小姐画的。” 陈掌柜听了,心中一惊,眉梢轻轻一挑,他的布庄进的绸缎和布料,都是从君老夫人娘家的织造坊进的,还以为是那边的匠人们出的花样子,从来没想过,那些新鲜的花样子会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出的。 年纪不过只有十五岁的顾清梅,在他的眼中看起来,自然是个小女孩。 张掌柜又道:“老陈,这姑娘的一手工笔画,可是鬼斧神工,不输那些书画大家,尤其是配色,既鲜亮又大方,便是我那绣庄里绣了二十多年花的绣娘都佩服得不得了。” 陈掌柜冷哼了一声,心中依旧是不服气。 顾清梅瞥了一眼四皇子,最后把视线定到慕容羽的身上,“你们真的想把这三家铺子都交给我管?” 慕容羽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顾清梅想了想,“我要知道,我有多大的权力!” “所有的权力!”慕容羽此时是对她完全的信赖。 顾清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不服气的陈掌柜,“包括对人员的调动?” “当然!”慕容羽沉声,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 陈掌柜闻言,顿时变了脸色,他可是慕容羽的母亲江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这么多年一直都对慕容羽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怎么也想不到慕容羽竟然会把生杀大权交给一个自己压根就没放在眼中的小女孩。 “我最近忙我四哥的婚事,也没这么多时间管店铺的,等哪天得空,去城里瞧瞧再说。几位掌柜的还是先把账簿子整理整理,回头我让苏威到各位的店里去取,我先瞧瞧各位的帐都是怎么做的。” 陈掌柜不禁大怒,“莫非姑娘还怀疑我们几个老骨头作假不成?” “这位掌柜的,我可从来都没说过这话。”顾清梅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只是我前些日子看了苏威给我账本,发觉记账的法子又麻烦又乱,看起来很吃力,所以想要瞧瞧各位掌柜的店铺里的账本是不是会好一些。” 陈掌柜今日在口舌上输了她一筹,存心找她的毛病,闻言不禁嘲讽道:“怕是妳不会看账本,所以才找的这番借口吧。” 顾清梅也不同他争辩,只是道:“会不会看的,等我看了,各位就知道了!对了,我家住在顾家庄,我姓顾,叫顾清梅,若是几位掌柜的有事情找我,记得去顾家庄便可以了。今日我就不留几位了,改天我让我三哥请几位掌柜的吃饭,日后,我有什么事,会让我三哥跟各位交涉。” 陈掌柜闻言,冲四皇子和慕容羽施了个礼,然后甩着袖子走了,张掌柜和刘掌柜却对顾清梅很是恭敬,抱拳施礼后,转身退了下去。 等他们离开,慕容羽忍不住用手把她的头发揉乱,哭笑不得地说:“妳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不敢说,什么敦伦情趣的话也敢往外扔,妳也不害臊!” 若这丫头平时在自己面前也有这么大胆就好了,也不至于自己抱抱她,亲亲她,她就羞得不行。 顾清梅却正色道:“圣人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难道我不说,旁人就不做了吗?哪对夫妻,晚上熄了灯之后不做这些事?若是他们不做这些事,你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只要我们的心是正的,这些事便是说出来又何妨?只有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才会对这种事情讳忌莫深,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照样一肚子男盗女娼!” 一旁的四皇子望着她,眸光微闪,直到听完她的这番话,才忍不住开口笑道:“妳这丫头到底是从哪里跑来的怪胎?这些论调,我可是从来都没听到过!” 顾清梅闻言,心中悚然一惊,暗恼自己今日有些忘形,只是刚刚瞧着那掌柜的着实轻视自己,心中一恼,便口无遮拦起来,马上笑道:“四皇子就当我刚刚是发了疯病,胡言乱语吧,我只瞧不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事实上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才胡说八道了这么多的废话。” 四皇子幽幽地摇着扇子道:“这些可不是废话,妳这番话若是流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闺阁千金崇拜妳。” 顾清梅不再开口,笑吟吟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刚刚说了那么一大堆话,也该补充下口水了。 四皇子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看向慕容羽,“表弟,你捡到宝了,可得看好了她,别被人抢了去。” 顾清梅忍不住面色微赧地瞪了他一眼,“四皇子,你也打趣我!” “哈哈哈哈……”四皇子见到她面色微赧的模样,顿时仰头大笑起来。“我还以为妳不会害羞呢!” 就在这时,书房的房门突然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四皇子止住笑,扬声道:“进来!” 就见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在炎炎夏日仍然身穿皮甲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抱拳躬身道:“四皇子,有紧急军务!” 说着,他瞄了一眼顾清梅,便住了口。 四皇子淡淡地说:“但说无妨!” “是!”那侍卫面上微露诧异,但仍然朗声道。“刚刚边关送了八百里加急过来,北方的鞑子趁着麦收,一路攻掠,连抢了三座城池,一百三十多个村子,杀了我朝数千百姓,然后又退回了关外。” 四皇子脸色铁青,扬手抓起面前的白玉茶杯砸到地上,茶杯伴着清脆的声音变成一堆碎片。 顾清梅心中那叫一个可惜,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只白玉茶杯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单是这么一个杯子,就得值上千两。 她忍不住暗暗盘算,自己要不要跟他讨了这些碎玉片,回去重新设计加工一下,搞不好还能卖钱。 四皇子发完飙,便坐在那里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兀自生着闷气,书房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结。 ☆、第七十章 护国城墙 顾清梅思量半天,此时实在是不适合开口同他讨这玉片,于是起身怯怯地说:“四皇子有军务大事,小女子就先告退了。” 慕容羽却伸手扯了她一下,强迫她坐回到椅子上。 她忍不住怨怼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当着外人的面,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果然,那传信的侍卫偷眼瞄了她一眼。 终于,四皇子阴测测地开口:“父皇怎么说?” 侍卫开口回道:“皇上也是同四皇子一般,听到消息后,砸了茶杯,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卑职将消息传给几位皇子和各位大人,让各位马上去园子里开紧急会议。” “我知道了!”四皇子说着,起身站了起来,对顾清梅道。“清梅妹子,我进宫去了,妳留下陪表弟多说说话,过几天我们回了都城,你们暂时可就见不着了。” 顾清梅见到那侍卫面露诧异的神情,忍不住懊恼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就你话多!” 四皇子可能很少同人讲话这么轻松,闻言不禁又笑了起来,书房里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他走出去,回到四皇子妃的房间里换了衣裳,便去皇家园林见驾,商议国家大事了。 顾清梅见四皇子不在了,赶紧起身,从地上捡起那只羊脂白玉杯的碎片,在书桌上找了张纸包了,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手袋里。 慕容羽忍不住好笑,“妳捡这破烂做什么?” 顾清梅白了他一眼,“谁说这是破烂?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我回头画几个花样子,拿去玉器铺加工一下,能卖钱的。” 慕容羽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道:“妳可真是死要钱!” “死要钱有什么不好?你别告诉我你不爱钱,你不爱钱干吗还做生意?对了,皇上找四皇子去商议国家大事,为什么不找你去?” 慕容羽笑道:“我身上又没有官职,去干吗?” “原来你不是当官的啊!”顾清梅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 慕容羽垂下眼眸,轻声道:“我家现在的情形比较复杂,我太祖父昔日拥立先皇有功,被封为嘉郡王,我祖父本就是世袭的嘉郡王,但是他却又从科考入仕,一路做到兵部尚书,官居一品,我三叔如今手握重兵,镇守西北,我爹又是正四品廷尉,若非是我祖父一直压着,他早就做了刑部侍郎。我们一家已经算是权倾朝野了,若是我再出仕,恐怕会惹皇上猜忌。” 顾清梅闻言,微微点头,赞道:“枪打出头鸟,在官场上还是低调点好。” 慕容羽没想到她一个小女人竟然也有这样的见识,不禁越发对她感到好奇,天知道她刚刚跟陈掌柜的那番对话,就已经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别说是闺阁女子,便是早已嫁人的小妇人,怕是也说不出那样惊世骇俗的话。 顾清梅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边关经常打仗吗?” 慕容羽点点头,乌黑的眸子里闪着一抹怒意,“自从夙夜王朝建立,便开始打,已经打了几百年了,西北以草原和沙漠为多,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越境来烧杀抢掠,因为他们都是骑兵,膘肥马壮,来如影去如风,劫掠之后,也不多做停留,马上就撤回去。那边地广人稀,鞑子的模样和咱们又不一样,不好派细作过去打探,所以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认为,还是要以防守为主,不应该主动出击。” 他说着,见顾清梅有些发呆,于是开口问道:“妳在发什么呆?” 顾清梅认真地想了想,才一脸奇怪神情地问:“那些鞑子为什么可以随意进出夙夜王朝?难道没有边关吗?” 慕容羽轻轻叹了一口气,“边关连绵数千里,就算是边关,也挡不住他们找了路闯进来。” “啊——”顾清梅听他这么一时候,便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也就是说,你们只有边关的几座城池,而没有用来防守的天堑!” 慕容羽想了想道:“也没有说是没有天堑,那边也有不少山,便是天然的天堑,但是可以通到北方之国的通道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防也防不过来。” 顾清梅紧接着说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建议皇上,建一座长城呢?” “长城?”慕容羽纳闷地说。“那是什么?” “就是类似于城池的城墙啊,沿着边关的地势,修上一座至少五丈高的城墙,不就可以把鞑子挡在关外了?到时候只留下一个关口,允许他们经过正常的途径来夙夜王朝经商,可以用他们的牛、马、药材等物,来换咱们的粮食和布匹等生活用品……呀,你干嘛啦?” 顾清梅说着,突然被慕容羽一把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他的力气大得让她害怕,忍不住惊慌地叫起来。 慕容羽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径自来到大门口,吩咐人给他备马,然后也不让顾清梅坐马车,径自把她抱在身前,让她侧坐在马鞍上,然后便纵马飞驰。 顾清梅忍不住懊恼,觉得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此时人在马背上,她怕自己会掉下去摔死,只得窝在他怀里,然后用力搂住他的腰。 他一路飞驰,虽然怀中馨香怡人,此时却没有半点心猿意马的意思,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一处极大的庄园外边,灰墙黑瓦的庄园,单是围墙便足有七八百米。 朱红色的大门上,钉了久久八十一颗铜钉,门是敞着的,单是门口却站了二十多名手持长枪的侍卫,大热的天,身上全都穿着皮甲,领子上扎着红巾,威风飒飒。 顾清梅被慕容羽像拎一袋面似的从马上给拎了下去,刚巧看到四皇子也下了马。 “四皇子!”慕容羽大声地喊着四皇子。 四皇子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脚步,扭脸看见他居然带着顾清梅一路追来,不禁奇怪地问:“你们来干吗?” “我……不是我,是她,她有关于边关的事情,要见皇上!”慕容羽说着,伸手指了指因为自己刚刚马骑得太快,到现在有些头晕的女人。 但是顾清梅虽然正在头晕,听力还是很正常的,闻言赶忙道:“我没说……我没说要见皇上……是你突然就把我扯出来了……” 此时,她已经猜到,这家伙是想干吗了,他肯定是刚刚听到自己修建长城的提议,才想着带自己来见皇上,搞不好自己的意见被皇上采纳之后,一高兴,自己就一步登天了。 但是……但是那可是见皇上耶,也不知道她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妆是不是已经花了,头发是不是已经散了,她这副模样来见皇上,老天……还是让她死了吧! 四皇子想了想,问道:“到底是什么事?皇上现在肯定忙着处理边关的军务,没时间理会旁的琐事。” 慕容羽于是伸手把四皇子拉到一旁,声音低低地将顾清梅跟自己说的话同四皇子说了一遍。 四皇子听了之后,就像看到天外来客一般,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他,“你确定这是她说的?” 慕容羽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所以我才急着带她赶过来!” 四皇子忍不住抬起拳头,在他肩膀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笑道:“你真是捡到宝了,你陪着她在门口等会儿,我进去跟父皇说一声,有了宣诏再带她进去。” 慕容羽说了声“好”,便走到顾清梅身边,拉着她在阴凉的地方站了。 顾清梅气嘟嘟地用手帕扇着风,小声咕哝道:“这么一路跑下来,连顶斗笠都没带,我的皮肤一定都被晒黑了,这里又没有美白面膜可以买,真是……喂,你真要见我去见皇上啊?” 慕容羽严肃地冲她点点头,“必须去,这个功劳,妳必须抢!” 天知道他们几个现在正在筹谋的事情,正缺一个关键点,她这件事情若是提出来,便是这个关键点。 “可是……”顾清梅眨巴了几下无辜的大眼睛,小声道。“你不觉得我现在有点仪容不整吗?” 慕容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唇角,“妳是去抢功劳,又不是去选秀,要那么漂亮做什么?再说了,妳本来就长得没多漂亮,再打扮也就是这副德行了!” 顾清梅气得忍不住抬脚狠狠地踩了他脚面一下,这个混蛋,讲话也太不给自己留面子了,明明可以说得很好听的话,却偏偏说得这么难听,他就不会说是因为担心自己太漂亮,怕皇上看上她,才故意没叫她打扮的。 对于她的撒泼,慕容羽呲牙咧嘴地忍了,二人不时地斗一下嘴,打发着时间。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银白色绣天蓝色旭日东升图案长袍的老太监急匆匆地从里边走了进来,“慕容大公子,皇上有旨,宣您和您带来的那位姑娘觐见。” 慕容羽闻言,恢复了他平常那副冷酷的表情,淡淡地瞥了一眼顾清梅道:“走吧,跟我去见皇上!” 顾清梅忍不住苦着脸道:“一定要去吗?” 慕容羽的唇角扯出一抹酷意,知道她还在纠结自己的模样,此时的她确实是有一点衣冠不整,刚刚一路飞驰过来,弄得她鬓发散乱,衣裳也是皱巴巴的,不过还是声音冰冷地说:“妳是想比较有尊严的自己走进去,还是没面子地被我扛进去?” 顾清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手袋里摸出一张银票,她出门的时候带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此时也找不到地方去兑开,只得咬着牙将这张银票塞进那老太监的手里,笑吟吟地说:“这大热的天,还有劳公公跑一趟来宣旨,小女子可着实心疼,公公别嫌少,拿着喝杯茶吧。” 那老太监没想到这么一个平民的小女子不止会说话,还这么上道,脸顿时笑得跟朵菊花似的,面不改色地将银票塞袖子里了,“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快请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顾清梅跟在老太监身后走了进去,反倒把慕容羽给晾在了后边,搞得慕容羽又好气又好笑,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出身农家的小丫头,竟然连这一套都懂,而且那张小嘴里说出来的话,听着就让人这么舒服。 他失笑着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在园子里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宫殿,这座宫殿的名字叫凌霄苑,乃是皇上在皇家园林的住处,也兼办公所用。 宫殿旁边,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身穿皮甲的侍卫。 殿门敞着,里边站着几位身份很高的大臣,还有几位皇子,正中的龙椅上坐着一个黑穿黑色绣紫色五爪金龙的中年男子,这男子大约四十五、六的年纪,头上戴着黄金打造的头冠,面前垂着九串珍珠挂珠,掩住了他的脸。 不用问,这个人就是皇上了。 慕容羽和顾清梅走了进去,最后在老太监的指引下,停在一处空地,二人双双跪下。 顾清梅穿越到这里,还没跪过谁呢,在她所受的教育中,也没有给人下跪的思维,但是她一点都不傻,知道这是古代的皇上,若是不跪的话,搞不好自己这颗脑袋就得搬家,所以麻利地就给人跪下了,而且学着从前看到的电视剧,梆梆梆给他磕了三个头,口中说着:“民女顾清梅,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听一个威严的嗓音从龙椅那边传了过来,“平身吧!” “谢万岁!”顾清梅站起身,恭敬地退到一旁,低眉顺眼的,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皇上打量了她一眼,开口问道:“刚刚听朕的四皇儿说,妳这小女子有法子对付北边的鞑子,不如说出来听听。” 他话音刚落,便听旁边有一老臣开口道:“皇上,此女年纪轻轻,又出身低贱,能有什么好法子?” 顾清梅闻言不禁心中暗恼,可是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站在她身边的慕容羽语带嘲讽地开口道:“白相国年纪倒是年纪蛮大的,又德高望重,出身贵胄,那你又有什么法子来抵御鞑子对我夙夜王朝的频繁骚扰?” 白相国闻言,顿时涨红了一张老脸道:“慕容羽,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连个世子都不是,这里压根就没有你说话的资格,居然也敢妄议朝政!” 顾清梅见此人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先是找茬难为自己,又用这么恶毒的话来骂慕容羽,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怒意,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胆子,当着皇上的面便开口道:“这位老大人,你此言差矣,国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国家,凭什么只许你一个人说话?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只要是为了国家好,就算不是世子又怎样?有本事你把你家的世子带到皇上跟前来,让他给皇上出个主意抵御鞑子的入侵,还是你舍得让你家的世子上阵杀敌?” 没人注意到,珠帘之后的那张脸孔上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忍不住凝眸打量着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暗暗赞叹这丫头的胆子可真大,明明不过是一个出身农家的小小民女,在自己面前不止举止大方,竟然还敢跟三朝元老对嘴,真真有趣。 “妳……”白老相国见到此女竟然如此牙尖嘴利,忍不住气得老脸通红地伸手指着她道。“妳到底是哪里跑来的野女子,竟然敢在皇上面前撒野?” “小女子可不敢在皇上面前撒野,小女子好心好意地想为国家出一份力,没想到却被你如此阻挠,不知道这位大人是存的什么心思?是不想我夙夜王朝边关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还是想让鞑子多从我夙夜王朝的境内多抢点钱粮走?你如此费心费力地阻挠我,又对你有什么好处?明明我只花一盏茶的时间,便可以跟皇上讲明白我的提议,最后是否按照我的主意实施的决定权又不在我,而在皇上手中,你阻挠了半天,有什么意义?难道你认为皇上堂堂天子,连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 她的语速极快,一番话连嘲讽带骂的,搞得白老相国竟然接不上话,最后只得一甩袖子,冲皇上躬身道:“皇上,此女野性难驯,刁蛮无理,咆哮朝堂,还请皇上命人将她打出去,可容不得她在此撒野!” 顾清梅也冲皇上行了个蹲礼,“皇上,小女子绝对没有半分撒野的意思,皇上若想听,小女子便说说小女子浅薄的见识,若皇上不想听,小女子即刻离开。” 皇上呵呵笑起来,声音威严,而且语速极慢地开口道:“妳说吧,朕倒想听听,刚刚四皇儿一直跟朕保证,若是妳的主意不好,乐意罚俸一年,那可不少银子呢。” 顾清梅闻言,扬眸看向皇上,露出一个职场上的标准笑容。 四皇子见她竟然敢迎着皇上看,赶忙低斥了一声,“胡闹,怎么能盯着圣颜?快把头低下!” 顾清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低头,而是落落大方地开口道:“皇上,小女子并非是无礼,想要盯着圣颜看,只是俗话说得好,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心里边在想什么,是可以通过眼睛看出来的。如果一个人心中在打鬼主意,眼珠子就会乱转,反之,若是一个人心怀坦荡,目光就是清澈的。小女子抬头,不是想看圣颜,而是想让皇上看看小女子,让皇上知道,小女子不是心怀叵测之人。对于我接下来要说的主意,也可以多一分信任。” 四皇子听了她这番话,慌忙给皇上跪下了,“皇上,顾清梅出言无状,还请皇上恕罪!” 却见皇上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谁说她出言无状了,朕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么坦荡的话了,顾清梅,妳说吧,妳到底有什么主意,来抵御鞑子的侵略?” “是这样的,小女子今日听四皇子和慕容大公子所言,边关连绵数千里,却只有几座关城,若是鞑子从别的路径进入我夙夜王朝,边关的将士们只来得及在他们烧杀抢掠之后,赶去收拾残局,根本就起不到防御的作用。所以小女子想着,为什么不在我夙夜王朝边境上,修建一座连绵数千里的城墙,来抵御外族的侵略呢?” “胡闹!”白老相国刚刚在她这里吃了亏,心中本就愤恨得要命,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呵斥道。“连绵数千里的城墙,那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妳这小女子懂个屁,就敢乱出主意!” 顾清梅见这位白老相国几次三番地找自己的麻烦,忍不住再次还嘴道:“这位老大人,不论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也总比我夙夜王朝的百姓被鞑子所杀,我夙夜王朝的粮食和钱财被鞑子所抢要强,而且这座城墙若是修起来,可是绵延后世子孙的,皇上届时必将青史留名!” “留的只怕会是骂名!”白老相国恼道。“皇上自从登基以来,一直施仁政,低赋税,国库一直都很空虚,修一座连绵数千里的城墙,要花多少钱,妳知不知道?妳一个坐井观天的小女子,什么都不懂,真是好大的口气!” 顾清梅忍不住好笑道:“我又没说让皇上一天就把城墙修起来?别说是一座连绵数千里的城墙,便是一座城池,一天也不可能修起来,别说一天,一年都未必能修得起一座城池。这是功在千秋之事,自然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可以做到。我们可以先把鞑子惯走的路径先修出来,边关各地,采用包干分段的法子,自修自的,向两翼延伸,最后再连成一条线。” “修建的时候,每隔一里地,建一座烽火台,烽火台上也不用太多,只要派驻几个人驻守在那里便好,若有敌人来袭,只需点燃烽火,便可瞬间将敌情通报出去。最后只留下几座有重兵把守的关口,可以让鞑子通过正常的途径进来同咱们做交易,用他们的牛、马、皮革,来换咱们的粮食和布匹,然后再收他们的关税,增加朝廷的税收。” “百姓们有了安居之地,自然可以安安稳稳地种地过日子,各处的强盗流寇数量也会变少。有了这座城墙做保障,边关自然不再需要重兵把守,朝廷会省出一大笔军饷开支,这笔军饷开支又可以用到修建城墙上。而士兵们全都卸甲归田,回家去种地,田地也不用再荒着了。请问老大人,我哪里坐井观天了?” 最后一句话,她是瞪着白老相国说的。 白老相国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活跃到这种地步,每一句话都说得有理有据,不禁一个字都反驳不出口,赤红着一张保养得异常白皙的脸孔,站在那里,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四周的几位大人也全用钦佩的眼神在看着她,其中的一位老大人看看她,又看看站在她身边一脸自豪表情的慕容羽,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半晌,他才开口道:“顾清梅,我夙夜王朝一旦如此大动作地修建护国城墙,那鞑子必定会狗急跳墙,闻风而动,若是再起兵祸,又该如何?” 顾清梅沉声道:“打!” “若是打不过呢?” 顾清梅冷笑道:“若是打擂台赛,个人的实力悬殊,有输有赢,但是两国交战却是另外一回事。兵者,诡道也,打仗的时候,就看谁家的将军鬼心眼多了,谁的兵法研究得透彻,谁就能打胜仗。老大人,难道您认为,我夙夜王朝的各位将军在兵法上反而不如鞑子吗?” 那位老大人被她质问,也不动怒,只是一脸平静地说:“但是几十年来,我们确实一直都在鞑子手底下吃亏,他们只靠一招游击战,便吃定了我们。” “鞑子的目的是在抢东西,自然是会用游击战,抢了就走,但鞑子的目的若是在我们的土地上,可就不会抢了就走了。”顾清梅虽然不懂军事,但是好歹也学过几年历史知识,于是娓娓而谈道。 “鞑子也不是傻子,知道我们若开始修建护国城墙,必定会倾全国之力来打咱们,以达到侵占咱们土地的目的,这样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再玩游击战,肯定会大军长驱直入,侵占咱们的城池。到时候,咱们只要做好准备,放弃几座城池,待他们入城之后,再以重兵围之,切断他们的给养,便是饿也会把他们饿死。灭了他们的先头部队,再挥军北上,杀去鞑子的都城,逼鞑子王写下降书。虽然此战甚是凶险,但一旦成功,至少可以为我们争取来十年的时间,可以休养生息。十年时间,足够修建起一条护国城墙了。” 白老相国在一旁发出一声嗤笑,“妳这女子,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说得容易!” 顾清梅一见他又来找自己的茬,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这位老大人,是吃辣椒长大的吧?怎么一说话就这么大的火气?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吗?倚老卖老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我夙夜王朝偌大国家,却被区区鞑子欺负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朝中你这种贪生怕死之人太多!” “胡言乱语,本相国何时贪生怕死了?本相问妳,若是打仗,兵又从哪里来?钱粮又从哪里来?打仗打的可不只是人,而是钱粮!”白老相国气得胡子撅起来老高,一连串的问题丢过来刁难顾清梅。 顾清梅哭笑不得,“这位老大人,看你讲话这么大声,职位想必不低,不过我挺怀疑的,你是靠什么才当的这么大的官?容我问你一句,夙夜王朝,最穷凶极恶的人,都在哪里?” 旁边那位老大人听了她的问题,眼底蓦地一亮,竟然迸出两团精光,似是想通了什么。 白老相国却很显然不明白她的问题想表达的意思,兀自气呼呼地说:“自然都是被关在监牢里!” “对啊!这些人都是人犯,都被关在监牢里,每天无所事事,朝廷还要花钱养着他们,凭什么呀?就算是窝窝头,也是要花钱买的。他们杀人越货的,还有功啦?干吗不把这些犯人集中起来,让他们去打仗?” “胡闹!”白老相国闻言,顿时发出一声咆哮,抖着胡须道。“皇上,此女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还请皇上下旨,让人把她赶出去!” “老相国且慢发怒,朕听她说的倒挺有意思。”皇上摆了摆手,笑得十分和蔼地看着她。“顾清梅,朕来问妳,若是这些人犯都跑了怎么办?” “只要将他们全部打乱,重新编号,五人为一小组,有一个跑的,五个人全死。然后一百个人为一大组,若是有一小组的人跑了,这一大组就都砍头,看他们谁敢跑。到时候告诉他们,只要打了胜仗,就放他们自由。还有,可以招安那些山贼匪寇,发出公文,只要愿意来投军去打鞑子,便既往不咎,还可以论功行赏。” “除此之外,大人可曾看到,街上的那些乞丐?难道他们便不是夙夜王朝的子民吗?若是能有口饭吃,谁愿意睡破庙当乞丐,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边关屡次被鞑子骚扰,肯定还有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来当兵?便是这些主意都行不通,列位大人家中总有家奴吧?每家出上几十个人,难道还凑不出十万大军吗?” 顾清梅见那白老相国翕动着嘴唇,又想说话,赶忙摆摆手,笑道:“老大人,我知道,你肯定是想问我,就算兵的问题解决了,钱粮又要从哪里来对吧?” “哼!”白老相国见她居然猜出自己的问题,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简直幼稚至极。 顾清梅也不跟他一般见识,继续道:“俗话说得好,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边关因为连年被鞑子骚扰,肯定有大片的土地荒着,无法就地为士兵们提供粮食。若是从盛产粮食的地方运过去,一百斤粮食,运到边关,也就只能剩下一斤,这是一个无法忽视的消耗,老大人,这是你真正担心的问题吧?” 白老相国冷哼了一声道:“妳知道便好!” 顾清梅冷笑道:“只要皇上下旨,查抄几个贪官污吏的家,还怕凑不出几百万两银子?每个城镇都有赌坊,那些赌坊坑人害命,赚取不义之财,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朝廷为什么不能把这些赌坊查抄了?” “好!”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听到她这一番话,居然站了起来,用力地击了一下掌,语气难得兴奋地说。“顾清梅,妳给朕出了一个好主意,妳说,妳想要什么赏赐,只要妳说得出,朕都舍得给!” 顾清梅闻言,赶忙给他跪下,“皇上不怪罪民女妄议朝政,已是天大的恩典,民女不敢要赏赐!” “妳不要,朕不能不给,来人,赏顾清梅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珠宝一箱!”皇上金口一开,国库又空虚了不少。 顾清梅闻言,吓了一跳,没想到皇上出手这么大方,稍一犹豫后,赶忙开口道:“民女谢皇上赏!” 皇上似乎十分兴奋,在高高的龙台上来回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瞪着在龙台底下站着的一干文武重臣,“你们……刚刚都听清楚她的话没?” 众人纷纷躬身道:“听清楚了!” “那你们认为这件差使,交给谁办最好?” 众人都在沉默,寻思着这是个捞钱的好差使,一定要安排自己的人。 白老相国率先开口,“皇上,老臣推举一人!” 他话音刚落,顾清梅却打断了他的声音,“皇上,民女还有几句话,想跟皇上讲。” “说!”她刚给皇上出了个好主意,皇上此时心情正好着呢,特别喜欢听她说话。 顾清梅在白老相国凶狠的瞪视下,开口道:“皇上若真想修建这护国城墙,万万不可苦征徭役。” 皇上闻言,不禁有些纳闷,“不征徭役,又怎么修建城墙?” “皇上误会民女的意思了,民女是说,不可苦征徭役,不是不让皇上征徭役。修建城墙,本就是极苦极累的活,单是搬石头,也能把人累得吐血。民乃国之根本,若是苦征徭役,徭役们干活的时候,再遇到个一心只知道克扣工钱的上司,吃不饱,穿不暖,上司一个不顺心,便用鞭子抽一顿,到时候搞得民不聊生,可是会发民变的。历朝历代的民变,皆是由此而来,皇上不得不防啊。皇上是明君,一向以仁德治天下,所以,民女恳求皇上,制定个章程出来,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皇上微闪着目光,看着跪在地上,侃侃而谈的顾清梅,挥了挥手,“起来说话!” 顾清梅赶忙站起身,向他道了谢。 皇上道:“那妳心中可有什么具体的章程没有?” 顾清梅不敢再出风头,谦虚地道:“民女不过是个小小的村姑,所说的也不过都是突发奇想的话,对于官场上的事,什么都不懂,具体的章程还得皇上和各位大人们来定。不过民女希望,皇上可以善待那些徭役,按时发工钱给他们,再给他们安排一些休息的时间,可以让他们恢复体力,干更多的活。而不要让他们干不了几天,便累成痨病,而引起民怨。” “还有就是看病的问题,每一个据点,都应该安排几名郎中。而且最好不要一干就是一辈子,干上一、两年,发给他们卖辛苦挣来的钱,便打发他们回乡务农是最好。然后再招收新的徭役,当然,若是有那不愿意走的,也可以让他们继续干。只要皇上的仁德口碑传出去,便不会人人视徭役为猛兽了。到时候不需要四处去抓壮丁,只要摆张桌子,便会有百姓排着队来报名,自愿去做徭役。” 白老相国在一旁嗤笑了一声,“妳说得真容易,归根结底还不是一个钱字?妳说的这一些,哪一样不得要钱?国库如此空虚,钱从哪里来?” 顾清梅忍不住看着他好笑道:“这位老大人,我到底是哪里招惹你了,你频频找我的麻烦?各位都是国之重臣,智谋天下之人,难道连些钱都挣不来吗?” ☆、第七十一章 皇上才是大赢家 说着,她眯起眼睛看着白老相国的右手大拇指,在他的大拇指上赫然有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扳指,她冷哼了一声道:“看来老大人是把钱都搬到你自己的家里去了,不然的话,又怎么戴得起这种成色的翡翠戒指,这戒指拿到市面上,还不得卖上三千两银子?” 前些日子她在都城,帮玉器铺画设计图的时候,也稍稍注意了一下翡翠玉石的价格,以她这种前世常年跟珠宝玉石打交道的眼力,自然可以一眼便看出他手上那枚扳指的价值。 “若是以一名徭役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来算,老大人这只扳指便可以让三千个徭役过一个月了。而三千徭役,一个月的时间内,至少也可以筑起一座十丈长、五丈高的城墙了。” “妳……妳这女子,胡乱攀扯什么?”白老相国闻言,忙不迭地用袖子遮住自己手指上的扳指。 顾清梅正色道:“小女子无意攀扯大人,只是大人苦苦不肯放过小女子,无论小女子说什么,老大人都得找小女子点错处。所以,小女子也就只好跟大人撕破脸皮了。还有,若是皇上真的打算采纳小女子的提议,修建护国城墙,刚刚皇上给小女子的赏赐,小女子愿意悉数捐出来。不知道如此利国利民的事,大人可愿意将这只翡翠扳指给捐出来呢?只可惜我是个女子,不能为皇上分忧,我若是男子,就跟皇上讨了这个差使。我也不要国库的一两银子,我自己挣钱,给皇上修这万里长城!” 慕容羽在一旁听到她竟然夸下这等海口,不禁急着呵斥道:“闭嘴!不准再胡说八道!” 顾清梅也知道自己刚刚这话放得有点大,闻言只得委屈巴拉地把嘴巴闭上,不过那嘴巴却嘟得可以挂上一只油瓶子。 “妳……”白老相国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脑溢血,这只扳指可是他一个门生孝敬的,乃是极品的冰种翡翠,极是难得,他欢喜得不得了,才天天戴在手上,哪里舍得捐出来?这种宝贝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好了!”皇上见白老相国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打起圆场。“白老相国,你也是的,堂堂的三朝元老,老是为难一个小女子做什么,她的年纪看起来,比你的曾孙女年纪还小呢。” 言外之意,是提醒白老相国,你的年纪太大了,还是赶紧告老吧。 这样的话,他都说了好几次了,奈何这位白老相国就是霸占着位子不肯挪窝,昔日,白老相国又是助他登基的有功之臣,为免旁人说闲话,他也不能下旨打发他辞官,只能一直耗着。 要说起来,白老相国年轻的时候不这样,虽是文官,却很有些杀伐决断的气质。 这是岁数大了,越活越糊涂了。 慕容羽懒懒地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不耐烦,“皇上,您还有话问这丫头没?若是没话问的话,侄儿就先带她回去了。” 他的亲姑姑乃是皇上的宠妃,而他一无官职,二不是世子,三不是奴才,臣、奴才这种称呼都不能用,以他的出身,自称草民也不合适,所以在皇上面前,一向都自称侄儿。 皇上忍不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朕还有话想要问她呢?” 说着,皇上开口问道:“顾清梅,妳一个小小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些事情都是谁跟妳说的?” “有一些是家兄告知,有一些是自己看书,还有一些便是小女子自己胡思乱想的。”她可不敢告诉皇上,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那样的话,搞不好会让人把她当成妖怪。 皇上忍不住赞道:“妳哥哥也是个有见识的,他叫什么名字?身上可有功名?” 皇上问这话,无疑便是打算提拔她哥了。 顾清梅马上道:“民女的四哥顾清阳是个秀才,今年正准备参加秋闱考试,民女念书识字,都是四哥教授。民女还有一位堂哥,名叫顾清雷,如今是一位武秀才,准备九月份参加秋闱考试,若有幸得中,好去从军为国效力。” 提拔不提拔的先放在一边,趁这个机会给皇上个印象最好,不然的话,万一那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相国作怪,暗地里为难四哥和二堂哥,到时候有冤可就没地方诉了。 这些官居高位的大臣们,经常看不起那些继承不了皇位的皇子们,四皇子又不是太子,自然没法子得到他们的青睐。 到时候,皇上哪怕在殿上问一句,关于四哥和二堂哥的事情,这些人也势必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莫测高深地坐在龙椅上,好半天没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呢,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开口,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顾清梅,妳这小女子,若是朕给妳权力,妳真能一两银子都不要朕的,帮朕去修那护国城墙吗?” “皇上,万万不可啊!”白老相国顿时就给皇上跪下了,爬在地上老泪纵横道。“皇上,自古以来,可从无女子为官的先例,皇上万万不可违背了老祖宗的规矩。” 慕容羽也有些撒娇意味地开口道:“皇上,她一个小女子,不过跟四皇子妃合伙开了家卖手袋的店而已,能挣多少钱啊?刚才不过是被白老相国挤兑得急了才胡说八道的!” 四皇子陪着笑脸道:“是啊,父皇,刚才也是话赶话,她才那么夸口的。” 皇上把脸一沉,冷声道:“朕没问你们,都给朕闭嘴,顾清梅,妳来说,妳可要知道,在朕的面前,若是夸海口,可是得砍头的!” 慕容羽见皇上竟然当了真,赶忙给他跪下了,“皇上……” 没想到他才刚开口,就见一只茶盅被皇上给丢了下来,“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 马上从殿外进来两名侍卫,一边一个,抓了慕容羽的胳膊往外拖。 慕容羽虽然没把这两名侍卫看在眼中,随随便便就能挣扎开,但是他却不敢挣扎,由着两名侍卫把他往外拖,不过口中却嚷道:“皇上,最多我接这差使,我不要国库一两银子,我给您修这护国城墙!” 皇上马上松了一口气,挥挥手道:“把他给朕带回来!” 那两名侍卫也不敢说皇上出尔反尔,又把慕容羽给带了回来。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问:“慕容羽,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朕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慕容羽忍不住抬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皇上太奸诈了,分明就是看出自己重视这丫头,故意给自己下的套。 他没好气地说:“侄儿愿意接这差使,不要国库一两银子,去修护国城墙!” “好!”皇上用力一击掌,露出满意的神情,大声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封慕容羽为一品护国将军,专门负责修建护国城墙,夙夜王朝上下官员必须全力配合,不准阻挠,违者斩立决,另赐慕容羽尚方宝剑一柄,可先斩后奏。” 一旁的某位老大人,抽搐着唇角瞪着他,心中暗骂败家子,自己家里攒点家底容易吗?非要强出这个头,话说这位老大人不是旁人,正是慕容羽的祖父,嘉郡王慕容宁。 四皇子在一旁,微微地皱了下眉头,心中暗恼,若是真让慕容羽离开都城,去边关负责这件事,自己怕是会失去一个有力的臂膀。 而且,最让人忧心的是,他们一直以来图谋的那件事……已经开始运作了,若是到时候他不在都城,这件事情万一成功,可就没有他的功劳了。而那件事的功劳,可要比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强得多。 皇上欣慰地笑着,看向嘉郡王,“慕容大人,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朕还以为这小子就会闯祸呢,没想到也是个有担当的,你养了个好孙子啊!” 慕容宁赶忙躬身,虚伪地说:“皇上谬赞了,为皇上分忧本就是他的本分!” “那也得他能干才行,朕的差使,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干得了的!慕容羽,朕给你十年的时间,十年以后,朕若还活着,会亲往边关,去视察你给咱夙夜王朝修建的护国城墙。” “皇上!”顾清梅见到此事已成定局,不禁为他担忧,赶忙跪下道。“您让慕容公子修建护国城墙,不给他钱也就算了,毕竟这钱可以自个儿挣。可是您好歹也得给他点兵马,边关兵荒马乱的,万一有鞑子来袭,也得让他有自保的本钱啊。” 皇上忍不住笑起来,“妳这丫头,不提的话朕还真就忘了这个事了,妳若不是个丫头,朕还真想封妳个官当当。”说着,他神色一正,一股天子威严攸地释放出来,形成一股威压。“慕容羽,朕再赐你三千铁甲兵,虎符一枚,你可别辜负了朕。” 慕容羽无奈地给他磕了一个头,“臣领旨!” “好了,你们几个,明儿就回都城吧,边关那边,派人过去看看,该赈灾的赈灾,该舍粥的舍粥,有弃城而逃的杀,有战死的也得抚恤。年年都是这套章程,照着做就是了。至于出征的事,回都城再议!”皇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嘉郡王,留下来陪朕下盘棋吧,这么些大臣里,也就你敢赢朕的棋!” 说着,皇上起身,下了龙台,走进一旁的内室。 慕容宁瞥了孙子一眼,一声不吭地跟了进去,旁的大人全都散了,不过都没说什么,只有白老相国,狠狠地冲着顾清梅哼了一声,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 顾清梅站起身,莫名其妙地说:“我到底招他惹他了?他干吗针对我?” 皇上身边那老太监因为要给顾清梅送皇上的赏赐,得留下来跟顾清梅打听下她家地址,闻言开口道:“顾姑娘,您这可就冤枉白老相爷了,这位老相爷就是这性子,说话得说上句,凡是都得他拿主意,别说您了,就算是皇上拿的主意,他也得阻挠。” 顾清梅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那他这样得误了多少军国大事?” “那有什么法子呢?人家是三朝元老。”老太监说着,陪着笑脸道。“顾姑娘,您跟奴才来一趟,皇上给您的赏赐,您得亲自过去签个字,画个押,奴才才能吩咐下边的人造册,再给您送过去。” 顾清梅客气地说:“有劳公公了!不知公公贵姓!” 老太监边说边往外走,“免贵姓姚,姑娘今日在皇上跟前露了脸,日后肯定是有大富贵的,到时候还请姑娘记得提携提携老奴。” 顾清梅说这种场面话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公公这么说可是折杀小女子了,公公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应当是公公提携小女子才对。” 老太监咯咯地笑了几声,扭脸看着表情黑黑的慕容羽,开口笑道:“慕容大公子,老奴还没恭喜您,得了个一品护国将军的封赏呢。” 慕容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乐意要这封赏给你!” 老太监赶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哎呦,我的大公子啊,您就别折杀老奴了,老奴可没这个本事去边关修什么城墙,老奴除了伺候皇上,什么都不会。得了得了,谁不知道大公子的亲祖母的娘家在南方开着织造坊?几辈子都负责供应咱们宫里的绸缎料子,那银子钱都能堆成了山,您到时候跟几位舅老爷张张嘴,这钱还不手到擒来?” “拉倒吧你,那几个老家伙,都跟守财奴似的,能舍得把钱拿出来捐给朝廷?”慕容羽不屑地撇了撇嘴。“就因为我开了几家店,还都特地跑来警告我不准跟他们抢生意呢,我姓慕容,不姓君,怎么说都是外家。” “我的小祖宗,你倒是小点声,老奴刚才可是什么都没听见。”老太监赶忙决定装聋作哑,带了二人来到临时的内政司办公的地方,跟管事的说了,管事的给造了册,二人分别签了名字,按了手印,这才离开。 来到皇家园林的大门口,四皇子和几名侍卫正在等他们两个,随风一直是紧紧跟着慕容羽的,见他出来,赶忙把他的马给牵了过来。 顾清梅看着他那匹高头大马,不想上去,白着脸道:“你就不能给我找辆马车吗?” 她其实不晕马,可是刚才她是侧身坐着,重心不稳,他的速度又太快,所以直到现在脑袋还有些晕呢。 但是慕容羽一向霸道惯了,不由分说就抱了她上了马,在侍卫们的众目睽睽之下,策马而去。 四皇子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伙,就是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顾清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家伙,将自己的名节毁得连渣都不剩了。 皇上的内室中,一盘默默无语的棋局很沉闷地拉开,可以静心的檀香燃着,室内飘着一股子宁静的气息。 偶尔黑白色的玉石棋子落入棋盘,间或会有一两声稍显粗重的呼吸声。 当棋盘上一大半的格子上都落了棋子之后,皇上稍显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姑娘不错,朕有心为她指婚,你看,她配谁合适?” 慕容宁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干笑了一声道:“皇上,您就别跟臣开玩笑了,臣那不争气的孙子,今年都二十三了,正妻的位子可还空着呢。” “但他已有婚约,而且还是朕赐的婚。”皇上记性很好地提醒他,他这辈子下了那么多圣旨,却只有这一份,是无疾而终。 人家也不说抗旨,就是揍得廉亲王府不敢把女儿嫁过去,放眼望去,整个都城,乃至整个夙夜王朝,谁敢这么嚣张? “朕瞧着朕那老四对这姑娘也不错,这姑娘有智慧,若是跟了老四,日后定能助老四一把。” 慕容宁无奈地把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棋盘上,“皇上,四皇子府上已经有了一位四皇子妃,两位夫人,十六位姨娘,不能再塞人了,您好歹也为了四皇子的身子想想。” 皇上不紧不慢地说:“老王爷,您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爱跟朕玩心眼,想要那姑娘给羽哥儿当媳妇就明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朕又不是昏君,成人之美还是有的。而且这些年,你把羽哥儿藏得这么深,他一身的好功夫,不让他去西北从军,也不让他入朝历练历练,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是在打什么算盘。” 慕容宁没想到皇上今天竟然讲话这么直白,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忍不住有些尴尬。 皇上别有深意地在棋盘上放下一子,“朕知道,你怕树大招风,担心羽哥儿太出色的话,会招人猜忌。但是你也说了,羽哥儿都二十三了,也该让他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别忘了,羽哥儿他爹就因为是长子,得了世子之位,便不得你家那老太婆的待见。如今四十多了,也才混了个四品廷尉,你也该为他们父子以后打算打算了。再说了,朕也得为了儿子打算打算……” 最后一句话,皇上是小声咕哝出来的,音量却恰好能让慕容宁听见。 慕容宁微微皱着眉头,手上捏着一颗棋子,半天不知道落在哪里才好。 慕容羽带了顾清梅回了四皇子的别院,四皇子妃和苏家姐妹发现她不见了,急得要死,后来得知是被他带走的,四皇子妃淡定了,但是两个丫头却依旧揪着心,生怕她被人带走以后就回不来了。 此时,看见她平安回来,两个丫头差点哭了,不过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不得自己放肆,便很聪明地全都没有说什么。 四皇子进了四皇子妃的屋子,便大声道:“赶紧让人准备一桌酒菜,让人骑快马去把江家少爷也请来,还有顾家两位少爷,一起请来,出了大喜事,必须得好好庆祝庆祝。” 四皇子妃见他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赶忙问道:“出什么好事了?让咱们四皇子高兴成这副样子。” 四皇子笑道:“妳的清梅妹子今儿在皇上跟前露了大脸,而且表弟也被封为了一品护国将军!” 四皇子妃闻言,并没有意料中的惊喜,而是迟疑地问道。“为什么?你们怎么会让梅子见皇上?表弟又没立什么功干吗要被封为护国将军?莫非……要打仗了?” 顾清梅对她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事十分佩服。 四皇子一脸的喜气盈盈,把顾清梅今天给皇上出的主意给说了。 四皇子妃顿时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从接到这个任务,就没高兴过的慕容羽,“这可不是一件易事,这得花多少钱啊?皇上一两银子都不给,全都靠你自己……” “那有什么办法!”慕容羽气呼呼地找了地方坐下,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清梅,“还不是这个蠢女人乱说大话惹来的!” 他要是不接下这个任务,就得她接了,就她这样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会有谁听命于她?尤其边关那些守将,天高皇帝远的,能看得起她这么个小女人?还不知道得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顾清梅虽然被他骂成了蠢女人,不过却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她已经猜到,他是怕她应付不来,才会主动接下的这个任务,总的来说,他是为她好。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一没权二没人,就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往那些人眼前一站,压根就没有丝毫的震慑力,不然的话,不会连大哥的儿子都敢屡次跟她动手。 所以说,她还是比较适合躲在幕后,出出主意为好。 想着,她一屁股坐到慕容羽的身边,笑眯眯地开口道:“你别发愁啊,虽然咱们现在没多少钱,但是可以挣啊。皇上可是给了你十年时间呢,十年时间,可以挣不少钱呢。我负责挣钱贴补你就是了,别这么愁眉苦脸的,都不帅了。” 然后,她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挣钱贴补我?你知道修建这样一座护国城墙,得花多少钱吗?” 顾清梅不以为意地说:“这活可是商机无限啊,不然的话,你以为我傻疯了才会跟皇上说这话。” 四皇子在一旁笑道:“清梅妹子,恕我鲁钝,我和表弟一样,都觉得这个活有些太难了,妳详细地说说,这活是怎么个商机无限法?”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手中有多少钱可以当本钱?” 慕容羽紧紧地抿起了嘴唇,面容冷酷,不肯说。 顾清梅冲苏家姐妹摆了摆手,四皇子妃也冲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等所有的闲杂人等都退下,慕容羽才开口,不过声音压到极低,“三百万!” 顾清梅有些吃惊,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的生意似乎赚不了这么多钱吧?” 慕容羽淡淡地瞥了一眼四皇子,咬牙道:“是我亲祖母前几年过世的时候留给我的,我和四皇子一人得了三百万,我爹和纯妃娘娘,一人只得了一百万,是她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存下的。不过……” 他的声音旋即变得异常冰冷,“这笔钱,不能动,还有大用处!” 四皇子妃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闻言不禁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但是却什么都没说。 顾清梅抽搐着唇角道:“我压根就没打算动你这么多钱,有五十万两就足够了!” 慕容羽恨恨地说:“五十万两够干什么的?” “足够收买边关的守将!”顾清梅道。“再在边关买上大片的土地!边关连年征战,肯定有很多地是无主的荒地,而且价钱绝对比郁城附近便宜许多。郁城附近的土地是五钱银子一亩,边关那边,我看也就两三钱一两银子就能买一亩。” “妳疯了?”慕容羽觉得她的提议简直太奇葩了,边关那边,连年战乱的,就算买了土地,又怎么种啊?而且城墙没有筑起来,鞑子随时会打过来。 “那些土地,就算是不种,也要趁着现在便宜买下来,先买十万亩。” 慕容羽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一直阴沉着脸,刚想开口打断她,四皇子却开口道:“表弟,你先别急,我觉得清梅妹子不会乱出主意的。” 说着,给了顾清梅一个信任的眼神。 顾清梅冲他笑笑,对他的信任表示感谢,然后继续道:“我知道,买地之后,需要给官府交地税,但是咱们现在有了修建护国城墙这个挡箭牌,你就可以去跟皇上请旨,让皇上把地税给免了。这样一来,根本就花不了多少钱,有几万两也就差不多了。” “修建护国城墙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办成,所以只能从有驻军的地方开始,有驻军,就有兵。你虽然不能随意调动那些兵将,但是你能跟当地的驻军借兵。比如一个地方,有一万名驻军,你一次找他们借一千人,让他们去种地。再找他们借一千人去做徭役,做徭役的一个月一轮换,第二个月再换另一千人。你给那些守将们一些好处,然后再给借来的那些兵一人一个月发点辛苦钱。” “若有战事,这些人穿起盔甲就是兵。你先把工事起来,然后再慢慢地招徭役。从现在开始动工,到明年的这个时间,怎么也能修出几里地的城墙了,有这几里地的城墙作为屏障,将四周分散的村民、流民全都给集中过来,愿意种地的让他们种地,愿意当徭役的就让他们当徭役,女人和孩子们做饭。记住,那些土地,一定不能荒着,全种上庄稼。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民以食为天,只要有了土地,就不愁没饭吃,有饭吃的地方,就有人。” 慕容羽听到这里,忍不住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她,就像在看天外来客。 四皇子和四皇子妃坐在一起,扭脸看着四皇子妃,笑道:“怪不得妳把她当成心肝宝贝,这丫头的脑袋还真是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心眼多得吓人!” 四皇子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初就和她随便聊了几句,就喜欢上她了。” 慕容羽虽然对她的主意也有一些赞成,但是还是开口问道:“那妳说的生意是怎么回事?” “有人的地方,就要有衣食住行,那些人是去做徭役的,又不是去当兵的,没理由什么都要由咱们负责。又管饭,又发给他们号衣,还按月给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他们的老婆孩子想买点麻布做衣裳什么的,咱们总不能白送,自然是要开店挣他们的钱的。若是他们干了一天活,累了,想要喝口烧酒,自然也得花钱买。” 四皇子突然朗声大笑起来,“清梅妹子这个主意太好了,给他们的工钱,最后还得让他们给还回来!” 顾清梅摆了摆手,“四皇子,你先别急着夸我,这只是省钱的法子,而不是挣钱的法子,咱们卖东西,也是需要花本钱的。真正挣钱的,不再这里,还是在土地上。尤其是山地,要多买!” 四皇子纳闷地问道:“山地不好种,为什么要买下来?” “但是山上有树,木材就是钱。山上有石头,可以用来修建护国城墙。而且咱们要买的其实不是地,而是山里的矿!”顾清梅揭穿了谜底。 “我就不信,数千里地的边关,没有几座山,我也不信,数千里地的边关,连几座矿都没有。凡是发现矿藏的地方,都要以四皇子的名义买下来,但是必须得跟皇上交代清楚,然后跟皇上要采矿的权力,皇上知道咱们是为了修建护国城墙,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顾清梅说着,淡淡地扫了一眼四皇子,轻声道:“只要四皇子能帮着慕容公子把这桩差使办好了,在皇上心目中,自然会有不同的地位。” 她可不是傻瓜,这世上,不想当皇帝的皇子可不是好皇子。 四皇子表情淡淡的,似乎对她的话没有反应。 四皇子妃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慕容羽,目光灼灼地瞪着她,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阴翳,“那一年之后呢?一年之后怎么办?妳说只拿五十万两,这五十万两总有花光的时候吧。” 顾清梅的唇角扯出一抹嘲讽,“有了这些生意,咱们还筹措不来修建护国城墙的资金吗?再说了,一年的时间,你都建不出来几个安全点吗?” “有了安全点,便可以找农民种地,农民种出来的粮食和蔬菜,可以供应给徭役们,若是有剩余,便可以换成银子。妇人们可以织布,咱们开个布庄,把布收过来,然后倒手卖掉,可以赚取差价。” “还可以开个钱庄,只要可以形成这种良性循环,五年以后,便可以盈利。到时候,咱们有人,有地,有矿,若是还赚不着钱,你干脆切腹算了!好吧,就算这样你的钱还是不够用的话,我刚才说了,我挣钱贴补你。就算我挣的钱还是不够,我就不信,夙夜王朝没有土匪马贼,这些土匪马贼烧杀抢掠,与鞑子无异,皇上可是赐了你三千铁甲兵呢。你祖父管着兵部,到时候拨给你的肯定都是精兵,难道三千铁甲兵还拿不下几个土匪窝吗?想必土匪窝里的金银财宝不会少的。” 慕容羽听她拉拉杂杂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事实上,他还是比较向往领军打仗的生活,对于这种事事算计的事情实在是不精通。 四皇子突然开口道:“好了,你也别拉着她不放了,这些事情,还是咱们几个合计吧,让她赶紧回家去,说不定一会儿皇上的赏赐就要送到她家了,她得留在家中谢恩才行。” 慕容羽听了之后,想到皇上说明天就启程,心中有些不舍,但他此行必须要走,因为他要回都城,准备去边关的事。 他有些闷闷不乐地站起身,“走吧,我送妳出去!” 顾清梅站起身,同四皇子和四皇子妃道别,然后走出四皇子妃的屋子,看到门口只站了苏燕一个,旁的丫鬟都被苏燕远远地赶去了一间屋子里打叶子牌,就连苏家姐妹也被赶了过去,暗道她的机灵。 她叫了苏家姐妹,然后在慕容羽的相送下来到大门口。 苏月冷去一边取马车,因为之前把马卸了下来,现在得重新挂上马缰绳才行。 顾清梅于是站到了阴凉的地方等,想到慕容羽明天就要随驾回京,然后便要准备去边关的事,她的心里一样闷闷的。 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记得从前看历史书,上边写着秦始皇修长城的时候,她也不记得是蒙家兄弟的哥哥还是弟弟,反正不是蒙恬就是蒙毅,为了修长城,似乎在边关待了好多年。 “喂,我都要走了,妳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旁边突然响起这个男人闷闷的声音,似乎也是同她一样,有着满腔的不高兴。 不过也是,本来是好端端地在都城当他的大少爷,就因为她多了那么一句嘴,结果落得发配边关倒贴银子去给皇上修长城的地步,换了谁心情都不能好。 “说什么?”她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圈,硬实的地面上有层土,不一会儿就被她划出一个深深的圆形土沟。 她舍不得他,口中却没心没肺地说道:“难道你想听我说祝你一路顺风?吉祥如意?升官发财?福如东海?还是想听我说祝你妻妾满堂,早生贵子……” 他被她没心没肺的话气得脑袋发晕,只觉得这个女人应该好好教训一下,于是本能地伸手将她勾入怀中,然后低头,吻住她那张欠揍的小嘴,将她所有的废话全都吞入了口中。 周围所有的人都被他的举动吓坏了,这……这可是破坏人家姑娘名节的事啊! 苏月冷看着,脸色一白,便想冲过来把顾清梅从这个登徒子的手中给救下去,没想到却被苏尘清一把拽住。 她们两个都是未经人事的大姑娘,此时全都面色酡红,苏尘清对姐姐摇了摇头,然后把脸扭到了一边,不敢多看。 她早看出来,这男人和顾清梅相处的情形有些不对劲,不然的话,就不该是这个男人把小姐送出来。 ☆、第七十二章 抠门老舅妈 顾清梅在他怀中拼命地挣扎,这家伙,做事简直是越来越嚣张了,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对她。 老天爷啊,还是让她死了吧! 良久,他才气喘吁吁地放开,然后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暗哑,气息也有些不稳,“等着我回来娶妳,不准妳嫁给旁人!” 顾清梅听着他如此霸道的话,心中甜丝丝的,却仍然用力推开他,一溜烟地冲上马车,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就算她是从思想开放的现代穿越过来的,也没豪放到当街激吻的地步,这点矜持她还是有的。 可是他……他竟然…… 她忍不住狠狠用手捏着手中的手袋,恨不得把手袋捏烂了。 苏尘清来的时候本来是和她一起坐在车厢里的,可是怕她尴尬,硬是没有坐进来,而是和苏月冷一起坐在车辕上。 马车刚一动,顾清梅突然听到车窗外边再次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 “若是妳过年以后去了都城,就住到我在二条胡同的别院里,我会吩咐随意在那等着妳……” 她诧异地掀开窗帘,就见他小跑着跟在马车旁边,急急地叮嘱她。 “还有,妳跟我要的那三个人,我已经派人给妳去找了,不过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把人给妳送过来,我在都城以西二十里的地方有个小庄子,妳可以把人安置在那里,具体的位置妳问随意就好,他都知道。”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停下脚步,跑了这几步路,他脸不红,气不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顾清梅莞尔着,放下窗帘,这家伙……真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说他成熟,偶尔又会做些幼稚的事,说他幼稚,遇到事情又是个极有担当的人。 半个时辰后,她到了家,其实以她买的这辆马车,再加上是两匹马在拉,一个时辰跑上四十里地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她觉得若是车子跑得太快,颠得太难受,所以才让苏月冷慢慢地赶,十几里路,便花了半个时辰。 半路上,她遇到了骑马去四皇子别院的四哥和顾清雷,也没多说什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赶路了。 到了家,她忙着梳妆换衣裳,皇上明日回銮,今天肯定会把给自己的赏赐送过来。 这边刚换好衣裳,便见顾少雅跑来报信,果然姚公公把皇上给她的赏赐送来了。 她赶忙拿了张银票来到正厅,姚公公已经在厅中站着了,顾云白和顾刘氏等人全都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见她进来,才心安了一点。 见到顾清梅,姚公公会心一笑,展开手中黑丝滚绣的龙纹卷轴,“宣旨,跪——” 众人赶忙跪下,姚公公把圣旨给宣读了一遍,不外是顾清梅蕙质兰心之外的赞扬之话。 把圣旨念完之后,顾清梅等人站起来,走上前去,又是一张银票塞到这老太监的手中,“劳烦公公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姚公公一瞧,这姑娘太上道了,居然一天打赏自己两次,下午在皇家园林的那张银票他看了,可是纹银一百两的,想来这张也少不了。 他们当太监的,身上都挨了一刀,没了祖孙根,于男女之事上已经没了指望,虽然心里仍然把自己当成男人,但是身上缺个零件,也就只好淡了那心思。所以,对于钱财,全都格外看重。 他那脸顿时就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口中客气道:“顾姑娘,妳也太客气了,这……一天给了老奴两回赏,老奴受之不起呀!” 顾清梅笑道:“公公日日在皇上跟前服侍,本就辛苦,我这家里是没有现成的参茸,不然的话,我就送了公公,给公公补身子了。” 言外之意,那钱就拿去买补品吧。 “既然这样,那老奴就贪财了。”姚公公笑眯眯地将银票收了。 顾清梅又道:“公公,家里有四皇子妃赏的茶,您留下来喝杯茶再走。” “不了,皇上明日回銮,老奴还得回去盯着他们收拾行李呢,等什么时候妳去了都城,再请老奴喝茶。” “一定!”顾清梅笑眯眯地将他送走。 看着那些赏赐,顾刘氏吓得腿都哆嗦了,“梅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好端端的干吗要赏妳?莫不是妳……” 她没法子不往那方面想,生怕自己的女儿被皇上看上了。 她虽是个无知的妇人,却也知道,若是皇上看上女儿,自己家里没钱没势的,女儿进了宫,只有被旁人欺负的份。 顾清梅笑道:“没事,我就是给皇上出了个可以抵御鞑子的主意,皇上就给了我赏赐。” 她看到大嫂看着自己的那些赏赐,眼珠子都红了,于是冷冷地说:“云深,把东西拿我屋去,然后全部造册,好生收起来,皇上赏的东西一件都不能丢,不然会满门抄斩的。” “是!”云深答应了一声,招呼着家中的男人帮忙,把东西给搬到了顾清梅的屋子里,一一登记造册。 顾清梅虽然心里没把这张圣旨当回事,但是面子上还是得顾的,听着大伯的建议,把圣旨放到堂屋的桌子上,给供了起来。 顾清阳和顾清雷二人当天晚上全都没有回来,一直到转天清晨,才回到家中。 顾清阳一回来,直奔顾清梅的房间。 昨天他和顾清雷在四皇子那里连夜开会,帮慕容羽研究修建护国城墙的章程,当听说这个主意是出自顾清梅之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对于妹妹的身体被一个从不知名的世界而来的灵魂霸占的事情,他心中并非没有半点隔阂。 但是他总不能因此就把妹妹如何,杀了她?那等于是在谋杀自己的亲妹妹。 所以他只能容忍下这个女人的灵魂住在自己妹妹的身体里,不光如此,还得护着她。 好在这个女人的性情还不错,自从她出现,家中的光景却和从前不同了。 顾清梅又跟他讲了很多,包括孙子兵法等用兵的知识,也统统传授给他,免得回头万一哪天他真的金榜题名时露馅。毕竟自己是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的,若是四哥还不如自己的学识渊博,难免会让人起疑。 皇上起驾回銮已经好几天了,慕容羽等人自然也是跟着回去了。 自从知道慕容羽回去都城的消息,顾清梅的心里就开始空落落的。 好在她忙得很,每日里操持顾清阳的婚事,还要画图,没有太多的时间学那些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们伤风悲秋。 苏威将几家店铺的账本都给她送了过来,她瞧了瞧,都是琐碎的流水账,按古代的那种单式记账法记的,账目说不上混乱,只是繁琐得令人头疼。她便教了苏威用简单的复式记账法记账。 忙活了两三天,终于把给田晓萌的聘礼送了过去,在她的努力下,总算没有太丢人,一共凑了四十八抬,请了街坊邻居,让三哥和顾清雷帮忙,浩浩荡荡地送到田家。 接下来便是等到十月十八的日子去准时迎娶了。 刚下完聘礼没两天,一辆马车停到了顾清梅家的门口,原来是顾清梅的大姐也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 顾刘氏也有好几年没看见大女儿了,拉着大女儿的手一顿哭。 顾清梅帮娘把人迎进来之后,特地回房间拿了两个十两重的银元宝,然后来到东里间。 顾清梅的大姐名叫顾清玥,为人最是泼辣能干,如今丈夫虽然只是个七品县令,但是也是穿金戴银,看着便有种逼人的贵气。 顾清玥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跟顾清梅童年,也是十五岁,小儿子十三岁,此次回乡,是准备让长子参加童生考试的。 历朝历代,科举考试,都得在考生的籍贯所在地,取得童生资格,然后才能一级一级考上去,而且考试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去考。 单是考童生,就分县试、府试和院试这三部曲,县试便得有当地的一名秀才和四名村子人作保,才能获取资格,也就是那张准考证。 而府试要有一名秀才和五名村里人作保,才能获得资格。 最后就是院试,而院试则要求参考人得有两名秀才和六名村里人作保,才能参加。所以若是人缘不好,在村子里找不到人为他作保的,通常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院试通过之后,才算敲开了科考的大门,可以继续往下深造,去参加乡试、会试和殿试。 虽然顾清玥的这两个儿子和顾清梅年纪差不多,但是仍然很规矩地叫了她姨妈,她自然是毫不吝惜地一人给了一个大元宝。 兄弟二人看到这元宝都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一直听说外婆家条件不太好。 顾清玥瞥了一眼顾清梅身上的穿着,这些年她在官场上,帮着自家男人应酬那些官太太们,也多少有了些见识,见到小妹不止身上的衣裳料子都是极好的,就连头上那支羊脂玉的簪子也是极品货色,于是便不动声色地说:“你们姨妈给的,还不快收下!” 兄弟二人这才说着谢谢收下了。 顾清玥笑道:“小妹可是出息了,我离家的时候,她才四五岁,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说亲了没?” 顾刘氏赶忙岔过这个话题,“妳就别管她了,她一向都是有主意的,倒是妳二妹妹,可真是气死我了。” 顾清玥见到母亲唉声叹气的,赶忙对两个儿子道:“你们两个,还在这傻站着干吗?还不快去找你们小舅舅,你们的小舅舅学问是最好的,当年乡试的时候可是头一名呢,庭轩,庭义,你可得跟你小舅舅好好请教请教。” “是!”兄弟二人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顾清玥这才问道:“二妹妹怎么了?” 顾刘氏便将二女儿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顾清玥也是个火爆子脾气,闻言气得当时就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恨恨地道:“二妹妹也是个没用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给家里来信?便是不给家里来信,也该给我写封信,怎么就能白白地被他打成那样?我那相公当初屡试不第,脾气不好,也总是打我,可是现在借他个胆子,妳看他还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不?” “那年他把我打得浑身都是伤,我当时就回了娘家,老大老二老三那时候虽然还小,但还是打上门去了,给他一顿胖揍,逼着他写和离书。那时候他家里穷得连饭都没得吃,还不是我公公婆婆上门来求着咱娘才把我接回去的。男人这臭毛病就不能惯着他,他打妳一巴掌,就得还他十巴掌!咱娘家又不是没有人,何苦受这冤枉气?” 顾清梅说:“大姐,妳这还真是冤枉二姐了,她就是因为拿了包袱要回娘家,才被二姐夫打成重伤的。” 顾清玥气得撸起袖子,骂道:“反了天了,等回头我告诉你姐夫,虽然他不是京官,但也有几个同科的好友在京里。达官贵人咱们惹不起,他一个给人当奴才的咱还惹不起吗?” “好了,大姐,妳就别跟着瞎掺和了!”顾清梅见大姐气得脸都白了,忍不住笑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安排了。” 瞧着大姐那张生起气来仍然明艳动人的脸孔,她就忍不住埋怨造物主的不公,明明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大姐、二姐都是绝色的大美人,只有自己与绝色五官无缘,只能用清秀来形容。 “妳?”顾清玥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不信地问道。“妳能做什么安排?” “到时候妳就知道了,天机不可泄露!”顾清梅卖了个关子。 “妳这丫头,倒学会卖关子了。”顾清玥也不追问,只是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摸出张银票塞进顾刘氏手中。“妳拿着贴补家用。” 顾刘氏点点头,把银票收进袖筒里。 顾清玥接着又用打量的眼神看着顾清梅道:“梅子,妳最近到底都在干吗?好像发了财的样子!刚才一出手就是两个大元宝,可是吓死人了!” 顾清梅笑道:“我跟四皇子妃合伙开了个店!” “你说什么?”顾清玥顿时就被她传达给自己的消息给惊了一跳,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妳攀上了四皇子妃?” 顾清梅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有些传奇,也不想解释,只是点点头,然后又道:“对了,四哥定亲了,对方是扬威镖局的大小姐,名叫田晓萌。定的十月十八的婚礼,才让驿站给你们去送信来着,结果你们就回来了。” “扬威镖局?”顾清玥又是一愣。“怎么会?他家可是皇亲国戚,听说他家的夫人可是穆郡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而穆郡王的另一个妹妹则嫁给了慕容世家的世子爷,慕容世家的三女儿就是当今皇上的宠妃纯妃娘娘,纯妃娘娘的儿子就是……” 她久跟那些官太太打交道,对这些官场上的事情自然是耳熟能详,伶牙俐齿的一番话说下来,她突然愣住了,顿时就明白了小妹怎么会跟四皇子妃扯上关系。 纯妃娘娘的儿子就是四皇子嘛。 “妳可真是好命!”她忍不住咕哝道。“我不管,回头妳跟四皇子妃提提,让四皇子提携提携妳大姐夫……” 说着,她又愣住了,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顾清梅,“妳是什么时候搭上四皇子妃的?” “两个多月以前吧,皇上来避暑以后没多久。” 顾清玥顿时陷入了沉思,口中咕哝道:“一个月前,你大姐夫突然接到调令,让他进京,说是去补一个五品的监察御史的缺,这可是个难得的肥差,而且是越级提拔,妳大姐夫一直都觉得不对劲,会不会就是四皇子看在老四的面子上,把他给提拔了?” 顾清梅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官场上的事,我也不问,不过回头妳得给大姐夫写封信,把四哥的婚事告诉他,可别站错了队!” “我现在就写信去!”她说风就是雨,马上就站起身,想要去找笔墨纸砚。 顾清梅道:“我那屋有!” 顾清玥慌慌张张地去了西里间,给自家相公写信了。 写完信,她吩咐带回来的家仆给奉旨回京述职的相公送了过去,然后回到东里间,气势汹汹地说:“娘,我们娘儿几个要住这,妳给我想想法子,腾两间屋子出来。” 顾刘氏忍不住道:“你公公家里前年才盖的大瓦房,那么好的房子,都是女婿给钱盖的,妳怎么不过去住?住这干吗?怪憋屈的!” “我才不去跟我公公那个老不羞住呢!”顾清玥咬牙切齿道。“都七十的人了,居然又收了两房小妾,简直是不要脸,娘,妳不知道……” 说着,她面色铁青地压低了嗓音,“我昨儿回来的,结果到了晚上,那老不死的居然让人把我叫过去,让我给他洗脚。我给他洗个蛋啊,当时就把两个儿子叫过来把他给骂了一顿,他大小老婆一大堆,家里又有那么多丫鬟,居然让我给他洗脚。我懒得看见他,不然哪天非把洗脚盆扣他脑袋上。” 顾清梅听了异常无语,她从来都没想过,一向待自己很和善的王二哥,居然有个这么混账的父亲。不过仔细想想,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王二哥会带着老婆孩子独自住在从前的旧房子里,靠着行医过日子,也不愿意跟老太爷一起住,原来是嫌丢人。 顾刘氏闻言也冷下脸,狠狠地啐了一口,“真是看不出来,妳公公居然那么不要脸,算了,留下就留下吧,让俩孩子上妳大伯母那住去,她家房子多,妳就住妳二弟妹那屋子吧,反正她现在不在家住。妳二弟妹可是个好的,三个儿媳妇里就她最孝顺我,这几年全是她帮补着,这日子才勉强过下来。” 顾清玥道:“我已经想好了,先在这边将就两天,然后进城去买个小宅子,也算置办点家业,过几天就搬到城里去住。” 顾刘氏想了想,说:“也好,离开妳公公那个老不羞,两个孩子还能学好点,不然都让他给带坏了。” 说着,她对顾清梅道:“梅子,妳去告诉妳三哥,让他去妳大姨那,跟妳大姨说一声,明儿咱们一家子上妳外祖母家看看去,难得人齐。回来的时候,再让他顺便把妳二姐和二嫂都接回来。” “行!”顾清梅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反正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以后,除了表哥,还没见过自己外祖母家的其他人呢,趁机也见见,若是有可用之才的,扶持一把,日后也是个帮手。 顾清梅来到盖房子的地方,趁机也瞧了瞧房子盖到什么程度了,顾清泳正在那扮演工头的角色的,到处指手划脚的。 她把这事跟三哥说了,顾清泳赶忙就回去换了件衣裳。 顾刘氏特地上杂货铺买了几斤酱牛肉和火腿、猪肉什么的,又让顾清梅给找出几块不那么鲜亮的料子,包好了,放到马车上,又给了三儿子五两银子,让他去了以后就说是他孝敬大姨的。 言谈中,顾清梅得知,大姨家的日子似乎挺不好过的。 因为家里人多,干脆就都一起吃了,好在如今的饭不是顾刘氏一个人做,有云深和顾少雅,顾刘氏和顾孙氏全都什么也不用干。 饭吃了一半的时候,顾清泳才回来,把马云裳和顾清云都接了回来,他胡乱地洗了把脸,就坐下开始喝酒了。 马云裳和顾清云见到大姐,自然是很高兴,一群女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众人当晚歇下,转天浩浩荡荡的一群女眷进了城。 一共赶了三辆马车,除了顾清梅自己的那辆之外,顾清玥还带过来两辆,顾刘氏的娘家就在城里。 顾刘氏的本意,是想把女儿们和儿媳妇们都带去,结果叫了李招娣,李招娣却说没空,不乐意去,于是也就没带她。至于儿子,就只带了顾清阳一个,让顾清泳留在家中帮忙盖房子。 众人也没直接去,而是先去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才上的门。 付账的时候都是顾清玥抢着付的,顾清梅也没跟她抢,她恍惚察觉出,这几年她这位大姐在外边当官太太,似乎一个大子儿都没往家捎过,过年过节也没送过年节礼,只是以一句离家远就一笔带过了,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大姐给娘的银票,具体多少数,她也不好问。但是自己这个做姨妈的,看见两个外甥,一个人就给了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而家中那么多的孩子,大姐却一个钱都没给,只给孩子们买了些糕点,事后也只是拿了些不是很时兴的衣裳料子来送人,让她觉得这个大姐有些精明得过头了。 不过付了帐之后,顾清玥的脸色就有些不自在,似乎是很肉痛的样子。 一家人来到顾刘氏的娘家,众人下了马车,顾清梅这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家杂货铺。 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正在店里忙着,看到好几辆马车停在自己家门口,本来还纳闷呢,结果就看到了熟悉的脸孔,在惊愕了一小会儿后,便迎了出来。 这对夫妻男的名叫刘海元,是顾清梅的老舅,女的王氏,是顾清梅的老舅妈。 看到这么一大票人,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二姑今天怎么有功夫过来?呀,他大表姐、二表姐也都回来了,快,里边坐。” 顾清梅等人从杂货铺旁边的院门走了进去,院门的左边是一排三间大瓦房,右边是这间杂货铺,杂货铺后门对着的是一间盖得四四方方的屋子,看样子是仓库。 那三间大瓦房盖得似乎有些比例失调,一个客厅,竟然少说也有五十平米,细长的一个客厅两端,是两端卧室。 客厅里空荡荡的,也没摆什么家具,只是在比较靠东的地方摆了一个供桌,上边有几排祖宗的牌位。 老两口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从屋子里迎出来,众人各自打招呼。 那老两口便是顾刘氏的爹娘,而那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则是马海元的一对儿女,女儿行大,今年十六岁,儿子小一点,只有十二岁。 顾家的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礼物拿进来放下,刘老爷子和刘老太太见到女儿,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 刘老太太拉着顾刘氏的手,便将她带进了东里间,顾家三姐妹自然也跟了进去。 刘老太太嚷嚷道:“元儿,去你大哥那,把你大哥大嫂也叫来,告诉他们,你二姐来了。” 正说着话,就听外边王氏的声音响了起来,“呦,今儿是怎么了?二姐才刚进门,大姐也来了。” 接着,一个眉眼和顾刘氏模样有些相似的妇人从外边走了进来,这妇人长得干瘦干瘦的,那身量就像芦柴棒子似的,好似刮阵风就能给刮跑一般。 晒得漆黑的一张脸,处处都透着精明,身上的衣裳虽干净,却打着补丁,可见家里的日子不好过。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个头不高,身上穿着深灰色的公子袍,头上戴着月白色的文生公子巾,很显然是个身上有了功名的秀才。 在他身后,又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和几个孩子。 顾清玥和顾清云全都起身喊姨妈,顾清梅于是也跟着喊起来,原来这个妇人正是顾刘氏的大姐,刘欣怡。 刘欣怡进来后也没什么笑脸,径自坐了下来,开口对顾刘氏道:“今儿不年不节的,妳怎么想起回娘家了?” 顾刘氏道:“这不是大闺女和二闺女正好都在家吗?我想着,她们都好几年没来看过爹娘了,就带她们一起过来看看。” 刘欣怡眯着眼睛瞧着她身上的穿戴,有些诧异地问:“妳这是发财了?也穿金戴银起来?” 顾刘氏笑道:“哪就发财了,是梅子开了个店,挣了点钱,孝顺我的,还折腾着买了地,给老四盖房子娶媳妇呢。我现在是什么都不管了,让她折腾去吧。” 刘欣怡冷冷的目光射到顾清梅身上,看得顾清梅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本能地察觉到这个大姨妈是个心里极有算计,又不好斗的主儿。 “梅子倒是有出息!不过这闺女再有出息,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刘欣怡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也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随后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在这杵着干吗?没看这一屋子女眷吗?还不出去跟你姨表弟说话去!” 李进忠脸上一红,动作迂腐地给众人施了个礼,然后转身出去了。 顾清梅也跟着走了出去,张罗着从自己等人捎来的礼物里翻出一包松子糖,拿进屋子,打开后给几个小孩子一人抓了一把,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姨妈和娘说闲话,并且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老舅妈似乎不在,想来是不舍得把杂货铺关门,所以去支应生意了。 过了一会儿,顾清梅的大舅也来了,顾清梅的大舅名叫刘海超,也是个秀才,屡试不第后便死了心,在城里的书院找了份差事。顾清阳因为在那家书院里念书,所以可以经常见到他。 同刘海超瘦瘦高高的身形相反,顾清梅的大舅母刘胡氏是个胖墩子,不过眉眼依稀可以看出,当年也是个大美人,只是如今身子发了福而已。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说了几句话,刘海超便转身出去了,他是个酸腐的文人,认为男女有别,虽然是自家的亲眷,也不宜多亲近,所以只让自己的媳妇在这应承说话,自己却出去找到两个外甥,问二人的功课。 顾清梅的大舅母刘胡氏是个说话说不明白,只知道咧着嘴哈哈大笑的人,看着有点傻乎乎的。 刘胡氏的身边跟着一个年纪大概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个头不高,身上穿着一件樱桃红的短襦,胸前的丝绦系着大大的蝴蝶结。头上梳着双螺髻,戴着鹅黄色的发圈,有长长的流苏从脸侧垂了下来。模样也十分标致,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的,只可惜皮肤有些黑。 她走到顾清梅的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荷包递给她,“三表姑,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送给妳。” “多谢!”顾清梅也不客气,便伸手接了过来。 一旁的顾清云看见了,故意逗她,“乔姐儿,妳怎么单给妳三表姑送荷包,我和妳大表姑都没有呢?” 刘若乔是顾清梅的表哥刘万青的女儿,闻言腼腆地笑了笑,“只因那荷包是三表姑教我绣的,所以今儿听说二姑奶奶来了,我就随手拿了一个。并不知道大表姑和二表姑也来了,二表姑莫要见怪,一会儿我回家再去拿两个。” 顾清云本就是逗她,闻言不禁笑道:“妳也不用拿了,这荷包还是留着给妳日后做嫁妆的好。” 刘若乔顿时便红了脸,扭着身子道:“二表姑好生讨厌,净取笑人家。” 顾清梅见她言谈举止十分大方得体,心中不禁很是喜欢她,于是便拉着她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刘若乔惊讶地说:“听说三表姑伤了头,不认得人了,莫非是真的?” 顾清梅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刘若乔不禁关心地问:“那可大好了?头可还会痛?” 顾清梅笑道:“自然已经好了,不然怎么可能上这里来串门子?” 刘若乔这才将自己的身份介绍了一遍,然后将嘴巴凑到顾清梅的耳边,小声道:“自从三表姑教了我绣花,我这两年,偷偷地攒了二十几两私房银子了呢。” 说着,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她虽是刘万青的女儿,但刘万青毕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家中好几房妻妾,家务乱得要命,他怕妻妾会卷款跑路,又死攥着钱,平日里不过就是给妻妾们几个钱零用。 至于女儿,他一直都觉得,反正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用不着花钱,于是平常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没有半点私房钱。 偏这丫头是个有心计的,担心日后有一天,自己会遇人不淑,遇到爹爹这样的男人,变得跟娘和姨娘们一样,可怜巴巴地守着那点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不如的月例银子过日子,还不如自强自息。 可是她娘本就是个粗鄙妇人,祖母也只粗通些针线,绣花这种细致活是一窍不通,于是便在逢年过节,顾清梅跟了顾刘氏回娘家的时候,求了顾清梅教她绣花。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本就是个温柔心善的人,不止教了她,还拿钱给她买针线和丝缎料子。 她也不绣旁的东西,只专心一意地绣荷包,绣好一些,便打发小丫鬟偷偷地拿出去卖给喜铺。 因为新娘子成亲,除了嫁衣、大红盖头和手帕子之外,最常用的便是吉祥如意的荷包了,尤其是大户人家,通常会一口气便买上好几十个荷包,里边装上银钱,好让新娘子在认亲的时候,给晚辈当见面礼。 这两年,一点一滴的,倒也着实积攒下来一点身家。 “妳这丫头到是个能干的!”顾清梅打量着她,轻声道。“我过年以后要去都城开铺子,有心带妳去给我当个帮手,只不知道妳舍不舍得离开家?” 刘若乔闻言,顿时惊喜地瞪大了双眼,一张略有些黑的脸上顿时漾出明媚的光彩,“三表姑当真想要带我一起去都城?” “自然是真的,我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多个人,我还能多个帮手。妳若愿意,我回头就去跟妳爹说。” 刘若乔忙忙地点头,“我愿意!” “既然这样,那我回头就去找妳爹说。”顾清梅着实喜欢这孩子,举止大方,又进退有据,若是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必是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 却见刘海元去了杂货铺,找到王氏说:“大姐、二姐今天都来了,铺子就歇一天吧,赶紧做饭去!” 王氏却尖着嗓子道:“做什么饭啊?一个个拖家带口的,几十张嘴,我做得过来吗?” 刘海元懦懦地说:“大姐、二姐难得来一趟,也不能不管饭啊?” 王氏黑着脸道:“不年不节的,都跑这干吗来?不是添乱吗?这么一顿饭管下来,还不得花一两银子。” 二人不知道,这番话却恰好落入了苏月冷的耳中,苏家姐妹如今是顾清梅的保镖,顾清梅走到哪里,她俩跟到哪里。 今儿跟着顾刘氏回娘家,二人自然也是跟了来,来的时候是顾清阳赶车,但是到了之后,苏月冷就把服侍牲口的活给揽了过去,正在院子里给马喂草料,结果隔着一道墙听到了刘海元夫妇的这番话。 她扭脸就进了屋,不着痕迹地冲顾清梅使了个眼色。 顾清梅便起身走了出来,轻声问道:“什么事?” 苏月冷贴着耳朵把自己刚刚听到的那番对话跟她讲了,她不禁眉头一耸,心中暗恼,自己的娘亲这么长时间才回趟娘家,老舅妈竟然连顿饭都不想管,可真是抠门到家了。 她半点犹豫都没有,从手袋的夹层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苏月冷,“去找家好点的酒楼,叫两桌二十八两的席面,再买十斤好酒,让伙计给送过来!” 苏月冷拿了银票转身出去,却见王氏扭搭着身子走了进来,看见顾清梅正好站在门口,于是笑道:“梅子可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找婆家了吗?要不要老舅妈帮妳找个好人家?” 顾清梅顿时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一副三姑六婆的嘴脸?但是在人家家里,难免得给个面子,于是笑道:“不敢劳舅妈操心!” 王氏也没多做停留,便走进屋子里去,开口道:“娘,今儿还留大姐、二姐吃饭不?” “废话!”刘老太太听了她的话,眼睛瞪得溜圆,冷声道。“妳大姐、二姐难得来一趟,妳连顿饭都不想管吗?”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谁说我不想管饭了?我就是进来问一声,万一大姐、二姐还有旁的事要去忙,不想在这吃呢?不然我把菜买回来,她们却走了,不是浪费吗?咱家什么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比不得大伯,养了个会挣钱的儿子,我们两口子就守着这么个小杂货铺混日子,又得奉养您二老,又得养活孩子,可容不得半点浪费。”王氏的一张巧嘴,明明是没理的事,却偏要被她说了三分理来。 顾刘氏忙道:“弟妹,妳就别忙了,我们不在这吃。” 刘欣怡也道:“可不是,家里一大堆活要干呢,哪有在这吃饭的功夫,不过就是我收到妳二姐的信,说她今天要回来看看咱娘,我合计着也挺长日子没见她了,就过来看看。” 顾清梅赶忙挑帘走了进来,笑着说:“娘,大姨妈,咱们好不容易回外祖母家一趟,怎么能连顿饭都不吃呢?我已经让人去酒楼订了席面,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您二位陪着外祖母、外祖父多说说话。” 刘欣怡闻言,脸上顿时堆起一脸的笑,“还是梅子会办事,只是你们难得来一趟,怎么能让妳花钱?妳订的是多少钱的席面?舅母把钱给妳!” 顾清梅知道她不过是客气客气,自己若是说了,她肯定不能把钱给自己,不过还是开口道:“也没多少钱,才二十八两,我订了两桌!” 刘欣怡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凝固了,干笑了两声道:“要说还是梅子出手大方,二十八两的席面说叫就叫,我跟妳老舅忙活一整年,也赚不来这个数。” 说着,她扭搭着身子转身出去了,再没提给钱的事。 刘老太太道:“梅子,妳干吗花这么多钱去订席面啊?随便买点菜在家做着吃也是一样的。” “外祖母……”顾清玥坐在刘老太太身边,扯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您不知道,梅子现在可有本事了,几十两银子对她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对了,我难得回来看外祖母,这是我孝敬外祖母的,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说着,她拿出钱袋,从里边拿出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塞进了刘老太太的手中。 刘老太太手上拿着这个银元宝,有些不知所措,“玥儿,妳给我这么些钱干嘛?外祖母不要,外祖母有钱!” “我知道外祖母有钱,外祖母有钱是外祖母的,这是我孝敬的!” 顾清梅看出大姐这是听说自己订了二十八两的席面,面子上挂不住,有心炫耀,也不去理她,反正以顾刘氏的性子,肯定会偷偷地找机会塞钱给外祖母,而且自己又没出嫁,这种场面上的事还轮不到自己事事都要出头,不过却冲二姐和二嫂使了个眼色。 马云裳也是个伶俐的,见到顾清梅的眼色,赶忙从钱袋里拿出五个一两的银锭子塞了过去,“要说还是大姐想得周到,不像我们这些人,全都木木的,这理所应当的事还要大姐提点着。我们比不得大姐,大姐夫是当官的,能吃官粮,我们只好少孝敬一些了。” 顾清云也连忙拿了钱出来,一起塞给了外祖母,虽然她自己没钱,但是顾清梅怕她会屈着,硬是塞了一百两银子给她,所以她手头还是比较富裕的。 就连方美瑶都拿了五两银子出来。 刘老太太还想推辞,刘欣怡却冷冷地说:“娘,她们给您,您就收着,这是做小辈的一片心意!” 刘老太太这才转身把银子收进炕琴的抽屉里。 顾刘氏开口道:“姐,进忠今年是不是还要考啊?” 刘欣怡听她提及这个话题,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考什么考?都考三次了,九年了,钱都花他一个人身上了,也没挣回个举人来,不让他考了!” 顾刘氏道:“孩子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学问又挺好的,干吗不让他考?而且他已经是秀才了,一年能领四两饩银,每个月还能领六斗米,也不算在家里吃白食,还是让他接着考吧。今年我家老四也要考举人,到时候让他俩做个伴,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老四毕竟年岁小,一个人出远门我也不放心,有妳家进忠跟着,我也能放心不是。” 刘欣怡听她这么说,脸色才渐渐缓了下来,“既然妳这么说,就再让他考一次,这次若是再不中,日后就不让他考了。” 顾清玥道:“姨妈,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家相公当年不也是考了三次才考上的吗?这都是运气,说不定今年表弟的运气就来了呢。” 众人拉拉杂杂地聊着天,快午时的时候,苏月冷领着酒楼的小伙计,把席面送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支起桌子。因是古代,这里还不太流行去饭馆请客吃饭的,所以哪家都有几张八仙桌,可以吃个流水席什么的。 这时,刘家那个看起来大得有些离谱的客厅就显出了用场,几张桌子往厅里一摆,倒一点也不拥挤。 众人分男女落座,孩子们也给单独开了一桌,这才开始吃饭。 男人们喝酒聊天自是不必管他们。 却说女眷这一桌,顾刘氏和刘欣怡一边一个守着娘坐了,顾刘氏知道娘最喜欢吃大虾,看到桌子上有一盘油焖大虾,于是伸了筷子去夹,然后挽了袖子,帮娘剥了虾壳,再把虾仁放到娘的碗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老舅妈的图谋 王氏却一眼看见她手腕上的银镯子,两眼顿时冒出红光,“呦,二姐这镯子看着颜色可真鲜亮,新买的吧?” 顾刘氏的唇角不自在地抽搐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是啊,梅子给我买的。” “二姐真是好福气,养了个好女儿,哪像我啊,命苦,镇日里上养老下养小,又要顾铺子又要操持家务,天天累得要死,也没人孝顺我个镯子什么的。” 顾刘氏每年都得和她打不少次交道,自然知道她是什么人,说这种话不过就是想要挤兑着自己把镯子给她,于是干笑着起了身,“剥虾子剥得手上都腥气了,我去洗个手!” 她在门口的灶台旁边打了水,把油焖大虾的腥气从手上洗掉,这才回到桌边坐下,从手腕上褪下那个银镯子递了过去,“弟妹妳试试我这镯子!” 王氏顿时兴高采烈地戴到了手腕上,“哎呦,还真配我!” 顾清梅抬眸,不赞成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母亲一脸尴尬地回望着自己,并且冲自己摇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别闹事,忍不住心里觉得难受。 马云裳于是便从自己的手腕上也摘下一对镯子,一支塞给了刘欣怡,另一只塞给了刘胡氏,笑着说:“姨妈和大舅母可千万别见怪,前些日子,梅子伤了头,什么事都不记得了,把咱们也都忘了,没人跟她提,她也就不知道自己还有姨妈和舅妈,所以挣了钱以后,才忘了买些东西去孝敬姨妈和舅妈的。” 刘欣怡闻言惊讶地抬眸看向顾清梅,“梅子受伤的事,我倒是听村里的人说了,只没想到这么严重,所以也没打发她两个姨表哥过去瞧瞧,如今可好了?” ☆、第七十三章 顾老大挨打 “养了几个月,可算是养好了。”马云裳故作唉声叹气的样子,红着眼眶说。“听说当时都没气了,娘吓得什么似的,打发了二堂弟进城,把我和他四叔都叫回家了,说是看看怎么操办后事才行。没想到梅子又缓上来了,可真真是观世音菩萨显灵。” 刘欣怡沉吟着看向顾刘氏,“听说是妳家那老大闹的!” 顾刘氏神情有些尴尬,打着马虎眼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算了,别提了。” 刘欣怡冷哼了一声,“妳也是当婆婆当奶奶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性子,见天的糊里糊涂的,自己的闺女都不知道护着,一味的宠着那不孝顺的。” “姐,妳就别说了。”顾刘氏见她当着自己的女儿和儿媳妇的面,竟然像数落孩子一样的数落自己,心中不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顾清玥却道:“娘,姨妈说得对,您就是太宠老大两口子了,您瞧瞧您都把他们宠成什么样了?今儿难得上外祖母家来,叫了老大媳妇,却硬是不肯来,她可是长子嫡媳,却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幸亏咱们是小门小户的,若是豪门大院,让她掌了家,家得乱成什么样子?” 顾刘氏道:“她再不好,也是老大的媳妇,我孙子的娘,她若是没生养,我早就让老大把她给休了,可是她给老顾家生了三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了,若是把她休了,妳帮她养那三个孩子吗?” 顾清玥闻言,只得闷闷地闭上了嘴巴。 “好了!”刘老太太见众人争执起来,赶忙出声打圆场,然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大女儿。“妳就会挑事,妳妹妹家的家务,轮不到妳指手划脚的。” 刘欣怡不依地说:“我哪挑事了?我也是为了妹妹好!” 王氏戴上了新镯子,心情十分高兴,拿着筷子指点江山一般地夹着菜,“二姐,妳瞧,妳侄子如今又长高了,去年做的衣裳,今年就穿不下了,我天天忙着杂货铺的生意,也没功夫给他做新的,回头妳给他做两件新衣裳吧。” “行!”顾刘氏赶忙笑着应了。 却见刘老太太不悦地沉下脸,却没说什么。 王氏又道:“还有妳姪女,如今大了,这些日子上门说亲的多如牛毛,我估摸着,挑几个合适的,回头带她去观音寺相一相。” 顾刘氏道:“我那刚好有几块颜色鲜亮的衣料,回头给恬姐儿做几件。” 刘老太太见二儿媳妇一直都在挤兑自己的二女儿,有些看不过眼,撂下筷子冷冷地说:“恬姐儿都十六了,又不是不会自己做衣裳,干吗还让她二姑给做?” 王氏板着脸道:“咱家又不是那些使奴唤婢的大户人家,粗浅的针线自然是会,可若是好衣料,她的针线不就糟蹋了?二姐的针线一向出挑,就让二姐给代劳一下,也不至于累死吧?再说了,如今梅子连丫头都有了,家里的活计必是用不着二姐动手操持,二姐待着也是待着,我给她找点活干,她也不至于闷得慌。” 众人闻言,都有种翻白眼的冲动。 顾刘氏忙道:“他老舅母说得对,我现在在家什么事情都不用干,做些针线打发时间也好。” 一顿午饭吃得众人都有些不自在,午饭过后,众人又略坐了坐,消了消食,喝了碗茶,便告辞了。 顾清梅看到母亲在马车旁边拉着大姨的手,悄悄地塞过去一个钱袋,而刘欣怡不动声色地收了,知道是母亲看大姨家生活困难,想要贴补贴补,这原本也就无可厚非。 她自己也是一直都在贴补几个哥哥姐姐,她只是讨厌那种厚颜无耻,张嘴就找人要东西的人。 刘欣怡家住得和顾家庄正好是相反的方向,众人也不顺路,在门口告别后,便各自往自家回家的方向走了。 顾清梅和马云裳、方美瑶还有苏月冷坐在一辆马车里,一直阴着脸。 马云裳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于是开口道:“梅子,妳还没出嫁,不知道出嫁的女儿的心思,家中的父母总是个牵挂。如今,外祖母和外祖父还都得靠老舅母照顾,娘这样做也是为了可以让她能对老人好一点。” 顾清梅突然开口问道:“是不是这些年,娘一直都是这样?” “可不!”方美瑶在一旁插嘴道。“娘每年不光要给恬姐儿和鹏哥儿做衣裳,衣裳料子也都是娘给花钱买,老舅母就是动动嘴罢了。幸亏我是儿媳妇,过年初二的时候回我自己的娘家,不用跟着娘一起过来,不然年年看见老舅母找娘要这个要那个的,气都气死了。也就是爹平常在家里什么都不管,银钱的事都是娘说了算,若是换了旁的人家,怕不早就说娘窃盗,把娘休了。” “四弟妹!”马云裳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方美瑶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顺耳,于是不自在地闭上嘴巴。 顾清梅冷笑道:“三嫂,明天让清儿陪着妳进城,去成衣铺看看,有那便宜又花里胡哨的料子买几块,跟成衣铺订做几件,回头给老舅母送去。我那还有几块从都城带回来的好料子,劳烦妳顺道跑一趟,给表哥家的乔姐儿送过去。” 方美瑶点点头,“说起来我都好些日子没进城了,明儿有了保镖,正好逛逛。” 众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家,刚一进家门,就全都愣在了那里。 顾清玥张嘴问道:“妳这丫头披头散发地坐在这里干吗呢?像什么样子?” 原来留在家中看家的云深披头散发地跌坐在西里间的门口,脸上有好几个巴掌印子。 听到声音,她缓缓地抬起头,没看见顾清梅,便没讲话。 顾清梅最后一个走进去,看到她们全都堵在堂屋里,不禁有些奇怪。 顾家的堂屋并不是很大,也就二十多平米的样子,门口一边一个大灶,便占了不少空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忍不住问。 云深听见她的声音,无神的眸子里顿时现出一抹神采,焦急地想要扶着门框站起来,但是她崴了脚,使了半天力气也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顾少雅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梅姑姑,妳可算回来了!” 顾清梅转过身,就见到顾少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在顾少雅身后还跟着顾清泳和顾清雷,她赶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少雅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她一边哭,一边告状,“是大伯伯,刚才来打了云深姐姐一顿,说云深姐姐目中无人,然后砸烂了妳衣箱上的锁,抢了好多钱走。” “什么?”顾清梅闻言,顿时大怒,挤进人群,刚好看到云深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的样子,于是沉声说道。“清儿,帮我把云深扶起来!” 然后她侧身从云深身边挤了过去,进了西里间,就见屋子里此时一片狼藉,杯盘茶盏全都被丢在地上被砸得粉碎,她平时用来放钱和首饰的衣箱大开着,上边的锁被砸得稀烂。 她走到衣箱旁边看了看,只见里边的首饰还在,但是一包银子却不见了,她知道那是她给云深的一千两,连银子带银票,平常就放在衣箱里,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同时也庆幸,自己那些银票都没放在这里,而是贴身藏在了腰带里,不然的话,都让大哥拿走,自己就该找地方哭去了。 顾刘氏走进来,担心她一怒之下会发落自己的大儿子,赶忙劝道:“梅子,妳先别急,看看少了多少钱?” 顾清梅见到她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护短,于是冷笑道:“娘,妳今天再说一句袒护大哥的话,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家,以后再也不回来!” 顾刘氏没想到女儿竟然会这么抢白自己,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看,“妳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娘,我没说混账话,我说的是心里话。妳知不知道就因为大哥、大嫂一天到晚的瞎胡闹,我早就想离开这个家了?我之所到了现在还留下,便是因为别的哥嫂都对我很好,我想帮补着哥哥嫂子们全都过上好日子,我再离开。” 顾刘氏抢白道:“既然妳是想帮补妳的哥哥嫂子们过上好日子,妳大哥大嫂也是妳的哥嫂,妳不能太厚此薄彼,妳丢的这些钱,就当是帮补他们了也就算了,犯不上把事情闹大。又说什么离家出走的混账话,我倒想问问妳,这混账话妳是跟谁学的?我知道妳如今攀上了四皇子和慕容少爷的高枝,身份不一样了,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念亲情!” “我今儿就不念这个亲情了!”顾清梅说着,扬声道。“少雅,去请族里的长老来。月冷,妳骑着快马,进城去衙门告状。” “慢着!”顾刘氏闻言,猛地拔高了嗓门。“梅子,妳这是要逼死我吗?” 顾清梅没想到娘亲竟然会以死来威胁自己,不禁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幸好苏尘清一直跟在她身边,及时把她扶住。 她目光悲怆地望着娘亲,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娘,妳太让我失望了!” “是妳让我失望才对!”顾刘氏色厉内荏地瞪着她,虽然心中偏袒大儿子,却也知道大儿子这次做得太过火。 顾清阳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沉声道:“梅子,报官就算了,自家人偷了自家人的东西,这事说出去也着实丢脸。妳先别急,我尽量把钱给妳找回来!其它的……” 他一双晶灿的乌眸,带了一点哀求地望着她,“妳放心,我会给妳一个交代!” 不是他想姑息大哥,而是在这种宗族当道的时代,若是自家大哥有窃盗行为,消息泄露出去的话,对于他日后为官会有极大阻碍的。 顾清梅看到他眼中的哀求,也蓦地意识到这一点,想着自己一直想要扶持他做官,若是家中出了这样的丑事,日后四哥的官途必定会受影响,不禁惨然一笑,“好,四哥,我听你的!” 说完,她对顾少雅道:“少雅,去把王二哥请来给妳云深姐姐看看伤,记得告诉他是脚崴了。” 顾少雅赶忙转身跑出去。 云深已经被苏尘清扶了起来,形容枯槁地坐在炕沿上,低声道:“小姐,对不起,我没用。” 顾清梅道:“不关妳的事,这事都怪我,思虑不周,忘了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了。” 曲氏一脸歉意地从外边走进来,“这事其实怪我,我就是给他们送水的功夫,云深姑娘就出事了。” 顾清梅缓和了一下神情,笑道:“怎么能怪您呢?他就是故意找的家里没人的时候才敢下手的!” 众人都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只有马云裳道:“娘,您先回屋歇着吧,我帮梅子收拾收拾。” 顾刘氏这才讪讪地回了东里间。 马云裳出去拿了簸箕回来,蹲下身子,帮顾清梅收拾房间,方美瑶也不好傻站着,赶紧帮忙。 就在这时,云深突然张嘴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众人全都吓了一跳。 苏尘清看见后惊叫了一声,“哎呀,妳怎么吐起血来了?莫不是受了内伤?” 云深声音低低地说:“大少爷……踹了我一脚。” 曲氏赶忙走过来,坐到床边给她把脉,随即神情凝重地说:“的确是有些内伤,不过不打紧,瘀血吐出来就好了,回头让郎中给开几服药,好生将养一段日子也就是了。” 云深感激地看着她,“多谢大婶!” 曲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也觉得顾家老大实在是不懂事,这样如花似玉的娇弱女子也下得去手,殊不知顾清山就是这种混不吝的性子,压根就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却说顾清泳和顾清阳这对兄弟,叫着顾清雷一起去了顾清山家里,顾清山正跟个大爷似的坐在炕上,跟李招娣显摆那些钱呢。 李招娣看见她汉子拿回来的包袱里,竟然有二百两白白花银亮亮的雪花银,以及八百两银票,眼睛都不够用,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这钱是怎么来了。 高兴得拿了一个一两的小银锭子,丢给大儿子,“去,给你爹打壶酒,再割二斤……不,五斤酱牛肉!” 顾少武也混不吝的,拿了钱就走了。 李招娣亲亲热热地坐到炕沿上,手上抓了个大元宝,“他爹,咱现在有这么多钱了,不如,就别在这个破地方住着了,咱们干脆找个地方,买上几百亩地,盖个小庄子,再买几个丫头伺候咱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清山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那死丫头,有了钱给老四盖房子,给这个买东西,给那个买东西,那钱花得跟流水似的,却不知道孝敬我几个酒钱,继续住在这里我早晚得让她把我给气死。这样吧,妳现在就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动身。” 就在这时,却听外边响起冰冷的嗓音,“大哥,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的呀!” 两口子顿时就吓了一跳,就见顾清阳等人从外边走进来,他脸上没有半点温度,眼神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大哥,“是你的钱吗?你就想拿去买房子买地?” 顾清山脖子一梗,“老四,这个家里,就你最没资格说我,梅子这些年,赚了钱就只给你一个人花,凭什么?我是她大哥,是这个家的长子嫡孙,这个家本来就应该由我来管。她一天没嫁,就一天是顾家的人,她挣的钱,也就是顾家的钱,就应该由我来支配!” 顾清阳听了他这番歪理,鼻子差点没气歪了,一抬腿就上了炕,然后一脚踹到他肩膀上。 顾清山没想到小弟竟然会跟自己动手,“嗷”的喊了一嗓子,“你敢打我?” 就见顾清阳动作快如闪电地狠狠地一脚踩了下去,正好踩到他大腿骨上,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顾清山便像杀猪一般蜷起身子,然后抱着腿嚎了起来,“老四,你太狠了,你竟敢打断我的腿,我是你大哥,你这是忤逆,我要去官府告你!” “你去告吧,不过我也告诉你,府衙宋大人的公子跟我是书院的同窗,你若是不想去了之后再挨上二十杀威棒,你就去。” 顾清阳说着,漫不经心地跳到地上,用眼神瞪着把那包银子紧紧地抱在怀中的李招娣,冲她伸出修长,却满是厚茧的手,“拿来!” 李招娣也被他给吓着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下手这么狠。 顾清泳没好气地伸手把包袱从她手中给抢了过来,对四弟道:“你跟她这么斯文干吗?” 顾清阳将包袱给拿了过去,打开后瞧了瞧,拿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丢给李招娣,“这是给我大哥看病吃药的,妳放心,我不会打断他的腿就让他自生自灭的。不过我也得告诉妳,我今儿只打断他一条腿,日后他也好,妳也好,若是再闹事,我就再打断他一条。” 他就如念书一般,轻声细语地说着威胁的话,然后将包袱包好,拎在手中,和顾清雷、顾清泳一起离开,回到自己的家中。 顾清梅见他竟然把钱给找了回来,不禁喜出望外。 顾清阳将包袱放到炕上,轻声道:“我断了大哥一条腿,然后给了他十两银子看伤。” “哦!”顾清梅见大数都在,也就没往心里去,至于大哥被打断腿这件事,就被她自动忽略了。 她本就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对那个名为她大哥的人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她穿越而来,在这个宗族观念极重的世界中,需要一个安身之所,才一直留下来。 而在这段期间,她所认得的人,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至于那些对她不好的人,她自然不会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顾清梅将包袱放进衣箱里,然后对顾清泳道:“三哥,你会修箱子吗?” 衣箱不止锁被砸坏了,连锁鼻也被砸坏了。 “我帮妳修吧!”顾清阳说着,便出去找了工具,乒乒乓乓的,不一会儿就帮她把衣箱修好,然后对顾清梅道。“我明儿进城,去帮妳再买一把锁。” “不用了,我跟三嫂说好了,明儿让她和清儿进城去帮我买点东西,到时候让三嫂给我捎回来就行。” 方美瑶一见点到自己的名字了,赶忙笑道:“是啊,回头我帮小姑子买锁就好了,他四叔就别跑了。” “也好!”顾清阳见顾少雅这时将王平贤从邻村叫了来,觉得在这里看他给云深治伤不太好,于是便招呼着顾清泳和顾清雷走了出去。 王平贤给云深看了脚伤,得知云深有吐血的迹象,又给云深把了脉,给她开了一些药,顾清梅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塞给他。 他不禁有些惊慌失措,“梅子,用不了这么多!” “王二哥,您看着给用些好药,什么人参鹿茸的,能用得上的都给用,若是钱不够再和我说。”顾清梅对云深有些愧疚,这丫头跟着自己,住这么破烂的屋子,每天尽心尽力地服侍自己,却接连遇到这种事。 让顾少雅跟着王平贤回村子里去拿药暂且不提。 却说顾清阳来到东里间,郑重其事地撩起长衫下摆,便给顾刘氏跪下了,“娘,我把大哥的腿打断了!” “你说什么?”顾刘氏闻言,心中一惊,便尖叫了出来。 顾清阳微垂着头,沉声道:“大哥,必须受点教训!娘,我和二堂哥都是要考功名的人,我也不怕跟您说,四皇子那边都已经给我们两个打点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肯定能考得上。但是若宗族中有大哥这样无法无天,不知好歹的人,早晚会连累得咱们一家灭门,您知不知道?” 顾清雷也在旁边帮腔道:“二婶,清阳不是吓唬您,朝廷上,这种事情多得是。多少官员因为宗族中出了横行霸道的不肖子孙,而被连累得抄家灭门,株连九族?大堂哥如今虽然还没到那种地步,但保不齐日后我和清阳当了官,会横行乡里,不趁现在教训教训,难道您想等日后,他闯下砍脑袋的罪时再来后悔吗?” 顾刘氏讪讪地说:“老大也就是爱喝个酒,没有旁的大毛病,怎么就闹到要砍脑袋的地步了?” “娘,大哥做下的事,若是放在旁人家,早就被逐出家门了,只有您,一味的护着他,才纵容得他无法无天。您知不知道,他从梅子那偷走了多少钱?一千两啊!”顾清阳痛心疾首地说。“我去大哥家的时候,他在跟大嫂商量离开顾家庄,去别的地方买地盖庄子。” “你……你说得是真的?”顾刘氏做梦也没想到,大儿子竟然从小女儿那偷走那么多钱,她还以为不过就是一二百两罢了,听到一千两这个数字,她有些发晕,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而顾清阳接下来的话,才让她痛心疾首,她怎么也想不到,大儿子偷了钱,竟然想离开顾家庄。 “娘,梅子对咱家里人咋样,您也都看在眼里了。就算是今天去外祖母家,老舅母不想管咱饭,梅子也给您挣了足够的面子,叫了两桌上等席面。您把梅子特地孝敬您的银镯子拿去给老舅母做人情,梅子也没说什么。如今,我要成亲,便是不算慕容少爷送过来的绫罗绸缎,那些聘礼至少也值五千两银子,梅子眉头都不皱,就买给我。家里的房子也是梅子花钱盖的,二姐出事,梅子花了多少钱?还给二姐买了四个丫鬟服侍她。娘,梅子已经对这个家仁至义尽了,您还一径地偏向大哥,可是哪一次,这个家里的麻烦事不是大哥和大嫂挑起来的?” 顾清阳跪在那里,语重心长地说着,“娘,我马上就要去考举人了,这一去,至少得半个多月,我希望在这半个多月中,您别再伤梅子的心。还有,梅子早晚是慕容公子的人,若是慕容公子知道梅子受了委屈,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事情来呢?” 顾刘氏被儿子教训得有些讪讪的,不过听到儿子提到慕容公子,还是忍不住说:“既然你说慕容公子看上了梅子,怎么不让人来提亲呢?这么悬着像什么样子?说出去梅子的名节都毁了。” “娘,您只要记着我这一句话便好,日后,不管是什么人来给梅子提亲,妳都别答应就好,不然,怕是要闹出人命来,您根本就不知道慕容公子是什么性子的人。” “娘,老四说得对!”顾清玥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 “我可是听说了,这位慕容家的长公子,在都城可是没人敢招惹的主儿。按理说,这样的人家在成亲之前,家中的妾室可是绝对不能生下子嗣的。可谁知道六年前,他成亲之前,家中的通房却有了身孕,也不知道那通房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死活不肯把孩子打了,便惹恼了廉亲王府的西华郡主。” “这西华郡主于是趁他们一家子进宫给太后贺寿的时候,带着人闯进了嘉郡王府,把一大碗红花给那通房灌了进去,最后闹得一尸两命。慕容公子知道了以后,居然跑去了廉亲王府,亲手把西华郡主打成重伤,小命差点丢了。若他对咱家梅子也是这么用心,怕是绝对不会让欺负梅子的人有好下场的!” 听了大女儿这番话,顾刘氏不禁又有些担忧,“这么说……他也是个会打女人的主儿了?而且他好像还会功夫,那梅子日后嫁过去,若是惹恼了他,会不会被打死啊?” “娘!”顾清玥没好气地说。“您现在才来担心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他已经看上梅子了,除非您想让咱们全家一起死,不然的话,还是别打拒婚的主意为好。我昨天晚上都听二妹妹和三弟妹说了,二妹妹出事,还是慕容公子给帮的忙,依我说,这个慕容公子倒是个好的。梅子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惹恼慕容公子的事。” 顾刘氏无话可说了,只得甩甩手,“好了,你起来吧,我以后……不偏着你大哥就是了。” 顾清阳站了起来,冲顾刘氏深施一礼,转身走了。 顾刘氏坐在炕头上,默默地流着眼泪,“我知道我是偏疼了老大,可是玥儿啊,妳也是当娘的人了,妳该知道当娘的都这样,哪个孩子日子过的不好,就恨不得帮他一把。而且不乐意让孩子们觉得自己老了,没用了。” “老二打小就懂事,一点点大的时候就知道帮我养家,家里没饭吃的时候,就去河里摸泥鳅,摸藕,还知道上山砍柴,背去城里换钱,十五岁就去镖局里干杂活,到现在都没让我操过心。” “老三天天在外边混,可他打架也好,干啥也好,从来都没吃过亏,在村子里人缘也好,也让我省心。老四自小就会念书,也是从来都不让我操心。旁人都不用我操心,那我就只好把这心都操给老大一个人。” “好了娘,您就别难过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老四说把老大的腿给打断了,我过去瞧瞧吧。”顾清玥说着,站起身看着顾清云道。“二妹妹,咱一起去吧!” 顾清云偏过身,面无表情地说:“大姐乐意去看他自己去吧,我反正是不去的,大嫂都要给我一个还没和离的妇人另找婆家了,我吃饱了撑的去看她的汉子去。” 顾清玥因才回来一天的时间,还没来得及打听旁的事情,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勃然大怒,“妳就没大嘴巴子抽她?” “哼!”顾清云扭身,冷冷一哼。“梅子替我打了她一巴掌,差点被她家少武给打了,大嫂躺在院子里撒泼打滚的,结果娘还把梅子给骂了。” 顾刘氏见二女儿揭自己的短,不禁讪讪的,“行了,那件事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妳就别提了。” “娘,您这遇上事和稀泥的性子可越来越厉害了。”顾清玥说着,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既这么着,我也不去看他了,就让他那个二百五的媳妇一个人伺候他吧!” 这件风波过去之后,顾清阳便收拾了行囊进城去赶考了。 因为考试的地方就在城里,离家近,而且顾清阳就住在书院里,所以顾清梅也没让三哥跟着。 他走了之后,顾清玥也带着两个儿子和仆妇们进了城,买了一间小宅子住,搬进去的那天还请了全家人吃饭。 至于马云裳和顾清云,也早早地进了城,去手袋作坊那边当监工,这姑嫂二人都是闲不住的,平常没活还要找活干呢,如今有了正经营生,自然是尽心尽力。而且顾清梅说了,给她们两个比照苏威的工钱,苏威一个月可是十两银子的工钱呢。 顾清梅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抽空画出来的花样子,挑了个天晴气爽的好天气,让苏家姐妹陪着她进城。 慕容羽和四皇子态度那么坚决地把生意交给她,她自然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这个人便是这样的性格,除非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 第一站,她来到手袋店,将几款新手袋的设计图和让云深和顾少雅做出来的样品交给了苏威,然后在苏威的陪同下去了宅子那边看二姐和二嫂。 在宅子里巡视了一下,看到工作的厂房里坐着二十来个年轻的小丫头,全在埋头仔细地缝着手袋,她很满意。 顾清云如今和马云裳一样,都是监工,有事情可做,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顾清梅和她们略谈了几句话,便来到了绣庄,绣庄的张掌柜自然是热情接待,并领着她在绣庄里转了一圈,绣庄的后院有三十名绣娘,一人守着一个绣架,全在埋头苦绣。 顾清梅在这间充当绣坊的房间里溜达了一圈,开口问道:“张掌柜,如今天气热,可以开门开窗子,光线比较好,若是天冷下来的时候,或者是阴天下雨的要怎么办?光线不好,可是会影响绣活的!” 张掌柜苦笑道:“那就只能点蜡烛了,这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呢,一人一支蜡烛,那就是三十支,一支一斤重的蜡烛,是二十个铜板,三十支蜡烛就是六百个铜板,最多也就只能烧三天。” 顾清梅想了想,又问道:“那晚上呢?这些绣娘什么时辰下工?” “申时末!” “那她们什么时辰上工?” “辰时上工,中午休息一个时辰!” 顾清梅换算了一下,把时辰换成现代的工作时间,发现绣庄居然很人道,上午四个小时,下午四个小时,一天只工作八个小时,于是摇摇头。 这样的工作时间虽然很人道,但是却太没效率了,她又问道:“那休沐呢?绣娘们是否有休沐的时间?” “当然有,每隔五天休沐一天。” “那休沐的时候,就没人做活了?” 张掌柜理所当然地说:“是啊!” 她摇摇头,在绣庄里巡视着,脚步停在一处角落,这处角落里光线不是特别好,绣娘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眯着眼睛,很吃力地在穿针。 顾清梅低声道:“张掌柜,给我找面镜子来!” 张掌柜马上找了个小伙计,让小伙计去找镜子,小伙计还挺机灵的,不一会儿就找了一面女子平常用来梳妆的菱花镜,小巧的一枚,是用黄铜打磨出来的,可以拿在掌心。 顾清梅走到最近的窗子旁边,将那菱花镜迎着阳光,随手将反射的光射向那绣娘面前的绣架。 绣娘此时已经穿好了针,正在绣一幅鸳鸯戏水的被面,突然一团光打到面前的大红色的缎面上,本能地抬起眼睛看向顾清梅。 顾清梅淡淡地说:“张掌柜,你看到没?利用镜子和光,是可以增强光线的。” 张掌柜不解她的用意,不禁怯怯地说:“属下愚钝,还请顾小姐示下!” “明儿你去买几幅大的穿衣镜来,再找几个巧手的工匠,让他们把穿衣镜给固定到四周的柱子上,穿衣镜可以反射烛光,增加光线的亮度,这样一来可以节约蜡烛,二来可以让这些绣娘们的眼睛不那么累,三来还要再招收一批绣娘。休沐的时候,不能所有的人都一起休沐,让她们倒班休沐,这里不可以没人做活。还有,再安排一批只在夜里做工的绣娘,从酉时做到亥时末。若是这些绣娘们平常还有时间,可以让她们在自己的房间里绣些钱袋之类的小物件,给她们按件算钱就是。”顾清梅说着,忍不住鄙视自己,对于剥削劳动人民的血汗这种事竟然这么有天分。 “这……”张掌柜闻言,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怎么?”顾清梅看出他在犹豫,于是面带嘲讽地问了一句。“张掌柜有问题?” 张掌柜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在自家主子眼中的地位,闻言赶忙道:“属下不敢,属下知道顾小姐的主意极好,只是……那穿衣镜贵得很,好几百两一面呢。” 顾清梅听说穿衣镜竟然要好几百两一面,心中忍不住暗恼,自己不是学化工的,所以压根就不知道玻璃镜是怎么做出来的,只是知道以前的玻璃镜是在玻璃后边涂水银,但是怎么涂的她也不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她连镜子都会做,那就太逆天了。 想了想,她开口道:“那也买,先买四面,以后赚了钱再慢慢增加,只要光线好,出活也能快些。” “是!”张掌柜见她坚持,只得答应了。 顾清梅也没什么可以再指点他的,便主动向外走去,站在廊下开口道:“张掌柜,你送去的账本我已经看过了,帐做的不错,不过有些繁琐。我教了苏威一种记账法子,相对而言比较简单,计算起来也很方便,回头让苏威那边的账房跟你这边的账房喝顿酒,把这法子学了,以后就按照这种法子记账。” “是是是!”张掌柜顿时便对她言听计从。 “我还想去成衣铺和布庄看看,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顾清梅离开绣庄,又来到成衣铺。 成衣铺离绣庄不远,只隔了一条街,门脸十分宽敞,和苏尘清一道进去后,便有小伙计殷勤地迎了过来,这小伙计长得眉宇间同那刘掌柜有几分相似,浓眉大眼的,长了张憨厚的脸,“二位姑娘,是要做衣裳吗?看二位姑娘脸生,我们店里最近新出了几种款式的秋衣,二位不妨试试?” 顾清梅没说话,站在店铺里先四下瞧了瞧,发现这件成衣铺的店面大概二十多平米的样子,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砖,东边有个柜台,里边站着个账房,柜台后边是一个衣架,上边搁着很多已经做好的衣裳。 对面的墙壁上有两扇门,门上全都挂着深蓝色的门帘子。 而西边也有一个柜台,柜台上和后边的架子上都摆了些时兴的布料。 小伙计喋喋不休地说:“二位姑娘请放心,小店这里量尺寸的都是妇道人家,有单独的房间,不会让姑娘觉得有不方便的地方的。” 顾清梅打量完,这才笑道:“你们掌柜的在吗?” 小伙计一愣,“姑娘您是……” “我姓顾,我找刘掌柜!” “呃……那您稍等,我去给您请掌柜的!”说完,那小伙计跑去了后堂,把正在喝茶的刘掌柜给请了过来。 刘掌柜一听她姓顾,赶忙小跑出来,“哎呦,顾姑娘,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快里边请!小豆子,上茶!” 顾清梅觉得小豆子的名字听起来挺好笑的,于是问道:“刘掌柜,他是你孙子吧?” “是啊,今年十三了,我就把他带出来历练历练,日后也能混口饭吃。” “挺机灵的!”顾清梅随口问道。“这里负责量尺寸的分了男女,是谁的主意?” 刘掌柜谦虚地说:“是属下的主意!女子都重名节,若是让男裁缝量尺寸,难免不方便。” “你倒是个精明的,这可真是个好法子,给店里拉了不少女客人来吧?” “是啊,有不少妇道人家,不太擅长针黹,就只能出来做。” “我今儿来也没什么事,第一是马上要入秋了,想来订做些衣裳,清儿,把单子给我。” 苏尘清赶忙从手袋里拿出几页纸,纸上记载的是顾家所有的人的衣裳尺寸,递给顾清梅。 顾清梅接到手中后,交给刘掌柜,“刘掌柜,这些是我的订单,一会儿你派个小伙计,领着我挑些衣裳料子。” “呃……”刘掌柜拿着那张订单,笑道。“我家大公子离开的时候,叮嘱我给您做些秋衣送过去,一共十二件,马上就做好了,都是大公子亲自挑的料子,全是上好的,您看,您的衣裳是不是就不用做了?” 顾清梅闻言,心中忍不住泛出一丝甜蜜,没想到那个老是欺负她的家伙竟然也会这么细心,于是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派个伙计,领着这位苏姑娘去挑挑衣裳料子吧。” 说着,她把那张订单从刘掌柜手中拿了回来,递给苏尘清道:“清儿,劳烦妳费费心。” “三姑姑说哪里话?这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三姑姑的谢!”苏尘清婉转地表示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然后跟着被刘掌柜叫来的小豆子去看衣料了。 顾清梅又道:“刘掌柜,我能看看针娘们做活的地方吗?” “当然!”刘掌柜说着,带她去了后院,和绣庄一样,后院的三间正房被打通,成为一个工作间,工作间里摆着几张八仙桌,大约有三十来个针娘,四个人守着一张八仙桌,在悠闲地缝着衣裳,彼此三三两两地还在聊着天,不外是谁家的小子看上哪个姑娘了,谁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谁家女人不能生,谁家女人一连生了八个闺女这样的八卦。 刘掌柜不禁汗颜道:“真是对不住,顾姑娘,这帮针娘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娘儿们,难免口无遮拦。” “无妨,女人在一起就是这样,只要不耽误活计就行,而且说说笑笑的,也就不累了。”顾清梅在刘掌柜的带领下进了工作间。 那些针娘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 刘掌柜咳嗽了两声,为自己壮了壮气势,“这位是顾姑娘,也是咱们的东家,都愣着干吗?还不叫人!” 许是因为顾清梅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族气势,那些针娘们竟然不敢小觑她,赶忙纷纷起身,同顾清梅打招呼。 顾清梅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众人坐下,摆出一张亲切的脸孔,“妳们不用多礼,都坐吧,我今儿就是过来看看。” 说着,她走到一张八仙桌的旁边,顿时有人诚惶诚恐地起身给她让位子。 “一起坐,一起做!”她赶忙将那妇人扯了回来,然后看着她手中的活计道。“妳多长时间能缝一件衣裳?” “长衫的话七天,小衣两天,肚兜一天,亵裤一天……”那妇人一紧张,一股脑地把话全都说了出来。 “那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长衫的话,做一件给五百钱,小衣两百钱,肚兜和亵裤都是一百钱,一个月大概能挣两、三两银子。” 顾清梅点点头,这样的收入,在城里已经算是不错了,看来慕容羽他们倒是没有苛待这些针娘绣娘们。 顾清梅偷偷地冲刘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然后笑吟吟地对四周的针娘们说:“我今儿来,是想问问大家,对店铺有什么意见没?也就是说,妳们对店里有什么要求?比如,是不是对伙食满意?或者是其他的?” “啊?”这些针娘们闻言顿时愣住了,从古至今,可是从来都不会有东家问下边的人对东家有什么意见的,一时间全都愣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清梅笑道:“妳们给我干活,我就得让妳们满意,不但是从酬劳上让妳们满意,还得在别的方面也得让妳们满意,妳们满意了,工作也就认真了,手底下出来的活也就更利落,我也能赚更多的钱,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所以你们不必有后顾之忧,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斟酌着,能满足妳们的尽量满足。” 终于,有一个年轻的针娘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其实,我们也没有旁的要求,就是……我儿子今年三岁了,可巧去年婆婆死了,在家中也没人帮忙照看,只得送去了乡下,让我娘帮忙照看,一年也见不着几回。要是城里能有个地方,帮我照看一下孩子,让我天天回家的时候能看见他就好了。” 幼儿园! 顾清梅马上想到这个地方,于是重重地点头道:“这个意见提得很好,我回头就让刘掌柜落实。你们还有其它意见吗?” 众人纷纷摇头。 顾清梅琢磨着,她们没有受过人权教育,自然不会为自身争取太大的利益,刚才能想到幼儿园这个点子的针娘也不过是思儿心切。 ☆、第七十四章 传说中的老姑奶奶 于是她起身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对刘掌柜道:“刘掌柜,我刚刚去过绣庄,跟绣庄的张掌柜说了关于光线的问题,一到阴天下雨,和冬天需要紧闭门窗的时候,屋子里的光线就不好,就得点蜡烛,我已经教了他增加光线的法子了,你回头去学学,也照样搬过来。” “是是是!”刘掌柜诺诺称是。 “还有,你在附近找所宅子,再找几个婆子,回头把几个店面里,凡是有孩子的,每天都接到宅子里去,五岁以下的,好吃好喝的照顾他们。五到十二岁的,请几个私塾先生,好生教导了,男孩女孩都要教他们念书。” “这……”刘掌柜听了之后,忍不住抬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支吾道。“这样一来,怕是要花不少钱的……” “你听我的!”顾清梅压低了嗓音道。“那些孩子里,我要挑一些有出息的,给慕容少爷和四皇子做事。” 她可不敢说这些孩子其实是她想借刘掌柜的手培养出来,将来为她所用的,只好打了慕容羽和四皇子的旗号。 果然,刘掌柜听了之后,不再言语。 “还有就是,我想问一下,如今咱们店里是如何跟人推销衣裳的,客人们是根据什么来选择衣裳的样式的?” “呃……”刘掌柜不解她问这个干吗,但还是解释道。“左右不过那些个样子,各府都有定例,每年照着做就是了。” “也就是说,负责采买的给买什么样的,那些姑娘小姐们就穿什么样的?” 刘掌柜点点头,“对呀!” 顾清梅笑起来,摇头道:“这样太被动了,刘掌柜的,你明天去街上,把那些摆摊卖画的秀才们都请来,找几个身材好的姑娘,穿了咱们店里做的时兴样子的衣裳,让这些秀才们,用工笔给画出来,记住,纸张不要太大,主要画衣裳,至于姑娘的长相可以忽略。给他们一两银子一幅画,然后把那些那些画拿去裱起来,但是别做成画轴,做成书本那样的大册子。回头找几个年轻标致又能说会道的小媳妇,拿着这些册子,去那些大户人家里,给姑娘小姐们看。同时再把各种衣料,每样裁出一小条,钉在木板上,给她们挑。” 刘掌柜听着她的主意,忍不住抬起手来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子,“我的好姑娘,妳的脑袋瓜儿到底是怎么长的?想的事情跟咱们都不一样,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顾清梅心里说,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只能让那些书生们一张一张地画了。 又叮嘱了刘掌柜几句,她才来到布庄,她深知布庄这肯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所以留到最后才过来。 布庄这边和成衣铺那边是一样的格局,东西两边各有一个柜台,一边是卖衣裳料子的,另一边是卖适合做被面和帐子之类的料子的。 同样有小伙计热情地招呼,问清楚客人是要买衣裳料子还是买被面、帐子。 顾清梅表示自己先随便看看,然后便来到了卖衣裳料子这边的柜台,其实这里她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光顾过好几次了,不过这一次的目的不同。 她打量了一下柜台,发现柜台两端堆放着的是低端的棉布,而柜台后边的架子上摆的则是中高档的面料。 她挑了一些花色鲜亮的织锦缎子,还有素面缎子,里子绸,以及一些晕染着小碎花的棉布,又挑了一些颜色鲜嫩,适合小女孩穿的绫子,拉拉杂杂地挑了一大堆,然后拿钱付账,让苏尘清帮她把料子搬到马车上去之后,才开口问伙计掌柜的在不在。 伙计一看她出手这么大方,一口子买了一百多两的料子,不敢小瞧,赶忙就把掌柜的给请出来了。 陈掌柜出来一瞧是她,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皮笑肉不笑地说:“顾小姐大驾光临,小人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呀!” “我今儿是来买料子的,然后顺便过来看看,再把账本子还给你!”说着,她从手袋里拿出一本账本递给他。 陈掌柜将账本接到手中,冷哼了一声,“顾小姐可是看出了什么问题了?” “的确是有些问题,此种记账方法,繁琐又没有效率,若是想查账非得把人累死不可。”顾清梅不顾他铁青的脸色,径自道。“我已经教了苏威一种我自己发明的记账方式,十分简单明了,哪天让苏威手下的账房跟你这的账房喝顿酒,把法子告诉你们。” “不必了!”陈掌柜却一口拒绝了她的好意。“祖宗留下来的法子,不敢擅自更改!” 顾清梅见店里有不少客人,都在用好奇的眼神偷瞄自己,于是笑道:“陈掌柜打算就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陈掌柜紧绷着脸道:“后堂脏乱,不敢请顾小姐过去!” 顾清梅一见这个老顽固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说:“陈掌柜,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陈掌柜不情愿地问:“什么建议?” “找那巧手的木匠,按照真人的模样,做几个模型出来,关节要可以活动的,然后拿一些时兴的料子,围在那模型上,就像给那模型穿了衣裳一样,这样可以让人看一看料子上身的效果,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陈掌柜语气硬邦邦地拒绝了她的提议。“顾姑娘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约了知府家的管事的喝茶。” “那我就不打扰陈掌柜了!”顾清梅目送着他进了后堂,也不生气,一直都笑吟吟的,她本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个老家伙将是一块最难啃的骨头,除非她能做出一些成绩,让支持她的另外两个掌柜的营业额大幅上涨,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服自己的。 反而是苏尘清有些看不过眼地说:“三姑姑,这是个什么人?怎么这么嚣张?” “一个倚老卖老的人罢了,不过他也有倚老卖老的资格,咱们走吧,上表哥的店里去瞧瞧。”顾清梅离开布庄,又来到刘万青的香料铺子。 一进去掌柜的就迎了出来,“是表姑娘来了,快请后堂坐!” “掌柜的一向可好?”顾清梅跟他来到后堂,后堂布置得十分典雅,一张漆了黑漆的楠木圆桌,桌子上铺着锦缎的桌布。 坐下后,她笑容满面地同他交谈。 掌柜的拎起茶壶给她倒茶,“有劳姑娘惦记,听说四皇子将这香料铺子的事都交给姑娘管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她端起一碗茶水递给站在身边的苏尘清。“清儿,给月冷送一杯茶去,她晒了半天,肯定渴了!” 苏尘清惊诧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点小事上想着姐姐,这才沉默地接过茶,转身出去了。 顾清梅开口问道:“表哥在吗?” “不在,东家去了南边的琉璃场子,说是去订做一些透明的琉璃瓶子,回头好用来装玫瑰花露。” “这么说,表哥是真想做那那玫瑰花露的生意了?” “是啊,今年收的玫瑰花,一共只做了十瓶出来,给了姑娘两瓶,剩下的几瓶都送给了四皇子他们,如今可是一瓶都没有了。不过四皇子派人来说,那玫瑰花露他尝了,味道不错,让明年还做了送去。东家现在到处去找愿意种花的农家,只可惜,庄户人都宁愿种粮食,没人愿意种花,只能等到了季节,雇些人上山去采野花。”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道:“民以食为天,地里种庄稼是对的,不过野生的玫瑰品种不是很好,未必能有好的味道。” 掌柜的笑道:“谁说不是呢?” “慢慢来吧,这个不能着急。”顾清梅看苏尘清进来了,又递给她一杯茶,“来,坐下喝杯茶,咱们找地方吃饭去。” 她略坐了坐,便带了苏尘清告辞了,找了酒楼吃了顿饭,在酒楼里歇了晌,下午太阳小了一点以后,又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些糕点零食什么的,又去酒庄买了些好酒,准备四哥成亲的时候招待客人,三个人才打道回府。 还没进家门呢,顾清梅就听见东里间里传出了夸张的笑声,她的眉头不禁一皱,这个声音挺陌生,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走了进去,回到自己的西里间,顾少瞳跟个小跟屁虫似的跑了进来,小声跟她说:“小姑小姑,老姑奶奶又来打秋风了!” 马云裳进城的时候,本来想把她给带走了,偏这孩子自小跟着顾清梅长大的,死活都不乐意走,马云裳没法子,只得把儿子带走,顾清云那边也带着宫锦书的儿子,有几个丫鬟照顾着,倒也轻松。 “老姑奶奶?”顾清梅分析了一下这个称呼和自己的关系,最后确定了,顾少瞳口中的老姑奶奶,就是她的老姑,也就是那个孙女出嫁,却要娘家给凑头面首饰的姑妈,忍不住心里就生出一股闷气。 她坐到炕上,云深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了过来,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姐,妳在外边跑了一天,累了吧?我现在去烧水,妳等下洗个澡吧。” 顾清梅点点头,然后端了水喝,苏尘清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到炕上,因为这趟着实买了不少东西,所以一趟拿不了,苏尘清转身又出去了。 苏尘清刚出去,就见门帘一挑,一个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顾清梅的眼前。 这妇人捯饬得花枝招展的,身上穿着深棕色的团花褙子,马面裙,头上戴了一根金簪子,还戴了一朵珠花,左手腕上是两支绞丝镯子,容长脸,模样跟顾老太太有几分相似。 进来后,她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笑眯眯地说:“梅子,姑妈好些日子没来看妳了,想姑妈没?” 顾清梅的唇角稍稍抽搐了一下,心里说,瞧她穿的这模样,也知道家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孙女成亲还逼着娘家给嫁妆,简直是没脸没皮。 因为心中有气,她也没露出笑脸,只是淡淡地说:“姑妈一向琐事缠身,怎么今日有功夫上我家来了?” “瞧妳这孩子,说得这是什么话?这是我娘家,妳爹是我哥,我怎么还不能来了?”顾云芳那也是个精明的,听她这么一说,便听出了她的意思,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 顾清梅没说话,只是端了茶喝。 “丹丹,妳干吗呢?怎么还不过来?”顾云芳突然放开嗓门喊了起来,紧接着,从外边走进来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姑娘,这姑娘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短襦,头上挽着如意髻,并排插着两支白银打造的海棠花簪,并挂了一支上缀明珠的蝴蝶步摇,微垂着头,似乎有些害羞。 “还不快点叫人!”顾云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她抬起头来,飞快地睃了一眼顾清梅,顾清梅发现这个女孩虽然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但是那双眼睛眼珠子却骨碌骨碌的乱转,心中知道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女孩怯怯地叫了一声,“表姐!” 顾清梅不认识这女孩,将疑惑的眼神投向随后而来的顾刘氏身上。 顾刘氏知道她之前失忆,谁都不认识了,于是给她介绍道:“这是妳姑妈的小女儿丹丹,今年十五,生日比妳小了几个月。” 古代没有避孕技术,一般的妇人,怀上了就会生下来,有的四五十岁了还能生呢,所以顾云芳有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顾清梅也是顾刘氏老来得女生下来的。 顾清梅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表妹啊,长得可真标致!” 她说这话,倒是实话,顾家的遗传因子都十分优异,顾云白兄妹三人,全都遗传了顾家已经过世的老爷子的血脉,生得异常标致。 尤其是顾云芳,年轻的时候,那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美女,论姿色,便是入宫为妃都有富裕。 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顾老爷子却只给她找了一个小户人家,说什么也不肯用她去攀附富贵。 据说当年,因为这个原因,顾云芳差点上吊,不过顾老爷子却不肯妥协,因为惜命,她最终含泪出嫁。 “妳也觉得她长得很标致是不是?”顾云芳听姪女夸赞自己的宝贝女儿,顿时得意地笑了起来。“哎呦,妳这茶喷香的,姑妈也倒杯尝尝。” 顾云芳说着,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补充点口水,然后再大肆赞美一下自己的宝贝女儿。 顾清梅也不好拦她,由着她去了,说起她这茶,着实不错,乃是茶商上贡的贡品,是四皇子妃送给她的,看着跟现代的毛峰差不多,不过却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叫“美人娇”。 细长嫩绿的茶叶梗,如一叶扁舟一般,优雅地漂浮在金黄色的茶汤中,如美人临波,揽镜自照,清淡的茶香连绵悠长,每一冲泡,满室茶香。 顾刘氏和顾孙氏在一旁站着,全都表情有些尴尬地看着顾清梅。 顾云芳喝了一杯茶,连连夸着茶好,放下杯子后,她瞪了女儿一眼,“妳傻站在那干吗?还不过去跟妳表姐亲热亲热?” “哎!”陆丹闻言,赶忙走到顾清梅身边,挨着顾清梅亲亲热热地坐下了,然后抬眸看着顾清梅头上的那支羊脂玉簪子,羡慕地说。“表姐,妳头上这支簪子可真漂亮!” 顾清梅淡淡地说:“这是四皇子妃赏我的,自然是好东西!” 她本来觉得这根簪子上边沾了血,不吉利,可是又觉得可惜,毕竟成色这么好的羊脂玉很是难得。 后来云深说,找家寺院,把簪子拿去受受香火,化化煞,多少可以心安一下。 她就找了一天,带着云深去了一趟观音寺,请观音寺的和尚帮忙给做了一个超度,这才又把簪子拿出来戴了。 其实她以前没这么迷信的,不过自从她玩了一把魂穿以来,便由不得她不迷信了,有些事情,的确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陆丹顿时笑道:“早就听说表姐和四皇子妃有交情,竟然是真的呢!” 苏尘清又抱了一堆东西从外边走进来,将东西放到里边,挨着炕琴的地方,然后就站在角落里,没再出去。 却见顾云芳站起来,走过去随手拿起一包东西,“梅子出去买东西了?这都买的什么呀?我瞧瞧,哎呦,这不是上好的织锦缎子吗?这料子要是做件衣裳穿到身上,那得多好看啊,大嫂、二嫂,妳们说是吧?” 顾刘氏和顾孙氏全都诺诺的支应着。 顾云芳站起身,将料子披在自己身上,“大嫂、二嫂,妳们瞧,这料子也就我穿最合适了,妳们都穿不了,谁叫我白呢?妳们的脸都太黑了,也就我这细皮嫩肉的穿了这料子才好看呢,是不是?是不是?” 顾刘氏和顾孙氏让小姑子一顿挤兑,心中都有气,可又不敢得罪她,得罪了她不要紧,家里那两个男人除了孝顺顾老太太之外,还对这个小姑子特别疼爱,谁敢说顾云芳一句不是,就等着挨大耳刮子吧,所以才养得顾云芳骄纵跋扈的个性。 却听顾清梅淡淡地说:“那块料子是买给我娘的,我四哥快成亲了,我娘这个当婆婆的也好做了新衣裳威风威风。” 顾云芳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那里,悻悻地把料子扔到炕上,坐下后,摆出了一副长辈的面孔看着顾清梅,“梅子,我可是听说了,如今妳和四皇子妃有交情,这么些年,姑妈也没求过妳什么,如今就求妳一件事,把丹丹介绍给四皇子。” 顾清梅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瞧着她面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唇角有些微微的抽搐?她真是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这对母女,竟敢肖想四皇子,简直是可笑。 陆丹的姿色确实不俗,但是若是落到皇子府,就不算什么了。 四皇子身边的女人,哪一个又是丑女人?哪一个不是天香国色? 陆丹和她不同,她看上慕容羽,是因为慕容羽的人品,在她走投无路,很以后可能带累全家赔上性命的时候,是慕容羽救了她,也顺带的救了她的家人。 她对他一见钟情,所以在打听到他没有正妻之后,想要嫁给他。 可是眼前的这对母女却不一样,她们只是一心想要攀附皇权富贵,不知道从何得知了她和四皇子相识,便起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思,竟然跑来自荐枕席。 这不止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无耻到了极点。 而一旁的陆丹,在听了母亲的话以后,不胜娇羞地低下了头。 顾云芳似乎压根就没察觉到顾清梅眼中的嘲讽,自顾自地说:“妳也看见了,我们家丹丹貌美如花,那四皇子若是见了她,定会把她收房,然后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妳放心,只要我们丹丹成了四皇子的宠妃,肯定不会忘了妳的好处的,到时候肯定会赏妳很多金银珠宝的。” 顾清梅忍不住摇头道:“姑妈,妳这个拜托太难了,我做不到!” 顾云芳顿时就拉下脸,恶声恶气地说:“梅子,俗话说得好,血浓于水,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可是一家人,妳是不是嫉妒我们丹丹长得漂亮,见不得丹丹好啊?” 顾清梅也不想一上来就得罪了她,最后再把顾老太太招来大闹一场,只得耐着性子道:“姑妈,皇子娶妻纳妾都要经由内政司选秀的,都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千金小姐,不明来历的女人是不会收进府的!” 顾云芳就像个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轰”一下就炸了,“什么叫不明来历的女人?我们丹丹怎么就成不明来历的女人了?妳既然能在四皇子面前说得上话,我们丹丹自然就是有来历的女人,妳连试都没试,就说不行,这是对亲戚该有的态度吗?” 顾清梅一脸认真的说:“这件事情我真的帮不上忙?姑妈还是另请高明吧!” 顾云芳那张保养得白嫩嫩的脸绷得就跟做了拉皮手术似的,“这么说,妳是不肯帮这个忙了?” “不是不肯,而是确实帮不了!那都是皇上和皇妃才能决定的事!” 顾云芳想了想,“那就算了!” 这下子反倒轮到顾清梅吃惊了,她倒是没想到,顾云芳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她,但是下一瞬,她就知道自己实在是太乐观了,也着实低估了这位姑妈的脸皮。 “既然你在四皇子面前说不上话,我听说妳和慕容家的大公子也有交情,慕容家的大公子又不是皇子,娶媳妇肯定不用从秀女里选,把丹丹介绍给慕容家的大公子也行。” 顾清梅的脸上原本还带着一抹虚应的笑意,但是听到她的这番话之后,脸上的笑意变得丁点不剩,只剩下无尽的冰寒,一双眸子里射出的视线,仿佛可以洞穿进旁人的心里。 顾云芳看着她的表情,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妳……妳干吗用这种眼神瞪我?” “妳的女儿嫁不出去了吗?到处送给男人做妾,若是她真的嫁不出去了,妳不如把她卖去妓院当姑娘得了,以她的姿色,一定能成为头牌,所有的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底下,到时候赚了钱,也好孝敬妳!”顾清梅的话说得毫不留情,甚至有些恶毒。 “妳说什么?”顾云芳再蠢,也听出她的话中那浓浓的羞辱和讥讽,顿时不依地咆哮了起来,马上扭脸去看顾刘氏。“二嫂,这就是妳教出来的好女儿?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一点家教都没有!” 就见坐在顾清梅身边的陆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好像是受不了羞辱一般,站起身,但是也不知道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抬手去捂脸的时候,手刚巧碰到顾清梅头上那支羊脂玉簪子。 羊脂玉簪子顿时从顾清梅如云的发丝间掉了出来,而且向地面上落去。 羊脂白玉本就是软玉,最易摔坏了,而簪子又是细长的,别说是摔,便是大力一点,都有可能拗断。 而羊脂玉簪子戴在顾清梅的头上,本身有一点点重量,她突然觉得头上一空,心中便道不好,这支羊脂玉簪子乃是极品的羊脂玉雕琢成的,即便不是价值连城,少说也能值三、五千两银子,若是就这么摔坏了,她怕是会心疼死。 “呀——”她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个单音节,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将陆丹推到一旁,苏尘清的动作快得旁人看不清楚,牢牢地将羊脂玉簪子抓到了掌心中。 陆丹被她推开,重重地跌到地上,摔了个狗啃屎,门牙还好巧不巧地被撞断了半截。 “哎呦,我的宝贝女儿!”顾云芳大呼小叫地冲过去把陆丹从地上扶了起身,伸手恶狠狠地指着苏尘清。“妳是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连我的女儿也敢打?” 苏尘清没有搭理她,而是将羊脂玉簪子帮顾清梅插回到如云的发丝间,同时冷冷地说:“妳的宝贝女儿存心不良,竟敢故意拔去小姐的簪子,这簪子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也不想想,若是摔坏了,她陪得起吗?” “我没有……妳冤枉我……”陆丹呸呸地啐了几口唾沫到地上,同时嘤嘤地哭泣着为自己辩解。“娘,妳要相信我,我没有,我是不小心碰到的!” “妳们听到没?我的女儿说了,她不是故意的,妳们瞧瞧,把我女儿伤成什么样子了?梅子,妳的人把丹丹的容貌给毁了,妳得负责!” 顾清梅淡淡地笑道:“云深,拿十两银子给她,就当是医药费了!” “十两?”顾云芳尖叫道。“妳打发要饭的呢?才给十两!我不管,没有一千两,今天这事完不了!” “不要算了!我还省了呢!”顾清梅接下来的话制止了云深拿钱的动作,她低头抠着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说。“姑妈,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妳平常找祖母打秋风,让祖母逼着我娘和大伯母给妳的孙女凑嫁妆,我看在亲戚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乐意跟妳一般见识,妳别以为我就好欺负!” “妳……妳胡说八道些什么?谁逼着妳娘和妳大伯母给我孙女凑嫁妆了?妳娘和妳大伯母那是我嫂子,我的孙女就是她们的亲外甥孙女,我孙女成亲,她们身为舅奶奶,怎么就不该给添几件妆奁了?”提及这件事,顾云芳虽然嚷嚷得好像理直气壮,但其实还是有些心虚。 “没错,妳说的是实话,妳的孙女嫁人,我娘和大伯母身为舅奶奶,给她添几件妆奁也是应该的,可着添多少总得由我们自己决定吧?没有说让人逼着给拿什么出来的道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翻老帐,今儿把这话说出来,不过是想告诉妳,钱是我挣的,我爱给谁给谁,别人管不着。谁不找我要,我偏给,谁找我要,我偏不给。我这人就是这个性子,今天这事谁是谁非,姑妈心里有数。” 说着,她似笑非笑地昵了一眼刚刚因为摔了一个大跟头,嘴撞得跟猪八戒似的的陆丹,露出轻蔑的笑容,“清儿,妳见过四皇子妃,妳给姑妈说说,就她这这样的,四皇子能看得上吗?” 就听苏尘清“咕”的一笑,鄙夷地瞥了一眼陆丹,“四皇子妃貌若天仙,艳若桃李,贵气如牡丹,就她这模样,别说想勾引四皇子了,就连给四皇子妃提鞋都不配!” “二嫂!”顾云芳疯了,大声叫道。“妳就由着妳家梅子这么猖狂吗?” “梅子!”顾刘氏怕挨打,只得赶忙呵斥自己的女儿。“妳就省省事吧!” 却见顾清梅目光阴毒地瞪着顾云芳,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惊得顾云芳的心一哆嗦,身上的汗毛本能地乍了起来,觉得后背突然间变得有些凉飕飕的。 “妳就闹吧,妳也知道我跟四皇子和慕容家的大少爷都有关系,虽然我没法子让妳女儿去给他们当小老婆,但是我却有法子弄死你们全家。今儿只要妳敢把这事闹大了,只要我爹因为这事碰我娘一根手指头,我让你们老陆家一个活口都不剩,不信咱就试试看!” 顾孙氏在一旁道:“他姑,梅子没吓唬妳,上次小丫她娘跑来堵着门骂梅子,结果被慕容家的大少爷给赶上了,差点把她给打死,现在还不敢出门呢,天天躲在家里,不信妳可以去问问,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事。” 她这些年和顾刘氏不知道受了小姑子多少闲气,如今巴不得可以落井下石地吓唬一下小姑子。 “妳……好,算妳狠!”顾云芳被顾孙氏说的事情给吓着了,恍惚着听人说闲话的时候似乎听说过这档子事,当时她就是当笑话来听的,但是此时听顾孙氏提及,心中也是一阵胆虚,不敢再留下来闹事,拉着她的宝贝女儿走了。 顾刘氏忍不住胆小地拍了拍胸脯,脚一软坐到凳子上,“可吓死我了,我真怕她回头拉着他爹告状去。” 顾清梅听到娘亲的话,忍不住心中难过,这一世的这个爹什么都好,老实巴交的除了干活什么坏事都不干,只有一样不好,就是愚孝,有打老婆的恶习。 顾云芳自然是去跟顾老太太哭诉了一番,但是顾老太太已经被上次四皇子妃派人来骂她的事给吓破了胆,不敢再管顾清梅。顾云芳一看,顾老太太也没法子给自己和宝贝女儿讨回公道,只好带着女儿悻悻地回了家。 秦碧华给顾清雷生的儿子满月之后,便被娘家母亲回家去伺候了,如今伺候了两个月,孩子满了百日,便给送了回来。 顾清梅想着,孩子满月的时候,因为二姐的事,自己在都城,给孩子买的长命锁都没来得及给他,于是便合计着要给这孩子过个百日。 她让苏月冷进城去把大姐、二姐和二嫂都接了回来,然后请了村子里专门给人办席面的人,并请了全村的人,办了一天的流水席来庆祝。 把顾孙氏弄得挺不好意思的,问她花了多少钱,她也不说。 顾清雷的儿子才过完百日,没两天,成衣铺的掌柜的就亲自送了两箱衣裳来,并且言明,一箱是她在成衣铺订做的,另一箱是慕容羽交代要给她的。 她本想给钱,可是掌柜的说什么都不要,并说自己要是要了钱,非得被慕容羽宰了不可。 她打开慕容羽交代单独给自己的箱子,发现里边有六套秋衣,六套冬衣,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件白狐皮的大氅,雪白的貂皮看上去,就像天上的白云一般,轻飘飘的那么诱人。 说起来,她自己都没想到给自己买大氅呢,反而是那个家伙替她想到了。 心中本能地有种被重视的幸福感,接连几天,她的心情都处在持续飞扬的状态中,便是画画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顾清梅家新盖的房子终于盖好了,顾清梅因此,又花钱请了所有来帮忙的村民们吃了一顿流水席,而且所有来帮忙的村民一人发了二两银子以示感谢,自然落了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因为是大瓦房,刚盖好还不能住人,所以顾清梅让顾云白进城,买了大量的银霜炭回来,每个屋子都点了炭盆烘干。 幸好她早有准备,什么被褥、帐子之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还有家具,也早就请了木匠开始打造。 虽说田家会陪送家具,但是他们没理由让田家陪送整座宅子的家具。 她让媒婆给田家送了信,田家请了木匠过来,在给顾清阳准备的新房里量了尺寸,回去好打家具,到时候做陪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天,顾清梅把家中所有的人都叫了过来,包括顾老太太和李招娣,至于顾清山,则因为腿断了,起不来,也就作罢了。 汉子的腿断了,李招娣也不再闹腾了,坐在小杌子上,挤在角落里,样子看起来傻呆呆的。 顾清梅开口道:“如今,家里的房子已经盖好了,等烘干之后,咱们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住了,不过有一些话,在搬进去之前,我得说清楚。大家都知道,大哥、二哥、三哥早就分家单过了,可是这些年,大哥、大嫂还是时不时地回来打秋风。” 李招娣听她这么说,有些不高兴,可是她嘴唇才翕动了一下,便接触到小姑子冷冷的目光,于是便悻悻地闭上了嘴。 顾清梅瞪了她一眼后,继续道:“如今是这样,我琢磨着,虽然大家都分了家,也有各自的营生,但我既然挣了钱,就不能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而不管你们。所以我想着,日后咱们还一起过!” 顾孙氏在一旁开口道:“梅子,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妳大伯跟妳爹也早就分了家,再拿妳的钱,不合适。” 顾清梅笑道:“大伯母,您别这么说,大伯父和我爹都是祖父的儿子,按理说,如今祖母还活着,就不能分家!” 说着,她将锐利的视线看向李招娣,“当然,若是有人不想回来,我也不说什么。大嫂,我听说当初可是妳撺掇着天天闹分家的,妳若不想回来,我什么话都不说。” 李招娣赶忙陪着笑脸道:“没有的事,梅子,妳可千万别误会我,能跟爹娘一块儿过日子,我求之不得呢!” “好,既然大嫂也这么说了,那我就决定,搬家之后,就一起过日子。我拿了一千两银子出来,放在公中,作为日后的挑费。钱和帐都在云深那里,过了年,我会和三哥一起离开这个家,去都城做生意,所以我决定,钱和帐,以后都交给大伯母来管。有人有意见吗?” 李招娣笑道:“大伯母年纪都那么大了,未必能算得清楚帐,不如交给我来管吧。” 顾清梅冷笑道:“大嫂,我今儿把话跟妳说清楚,这个家,除非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别人都死光了,才能轮得到妳管账。妳只需要按月领妳的月例银子就好,旁的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 李招娣的脸顿时就臊得通红,但是旁人却全都看都不看她。 顾清梅又道:“我已经定好了一些家规,首先就是月例,按房头算,每个房头每个月二两银子!” 顾清梅看都不看她,径自道:“至于丫鬟,大家都知道,二姐那有几个丫鬟,不过不用公中的钱,我会另外给她。我身边有一个云深,还有苏家的二位姑娘,钱也要从公中出。至于旁人,我说句实话,咱家都是穷人出身,劳作惯了,暂时也不需要丫鬟,自己动动手,也就能收拾得过来了。但是等田家小姐进了门,所带的丫鬟,月例银子都要从公中出。” 她看到李招娣又在那撇嘴,于是冷声道:“大嫂,妳别不服气,人家有那个资格带丫鬟!” 李招娣赶忙狡辩道:“我没有……” 可是顾清梅压根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继续道:“还有关于房屋的分配!” 说着,她拿出一个自己用炭笔画的草图,上边只有一个院子的外形,然后用几根线条隔出了几个院子,她将这张草图一一给众人过目。 “咱家的新房,除了正房正院之外,一共有八个院子,正房有两间睡房,一间给祖母,一间给大伯父和大伯母。” 一直都没说话的顾云涛拧着眉头道:“梅子,这不合适啊,房子是妳花钱盖的,应该妳住正房才对。” 顾清梅笑道:“没有这个道理,还是要以长辈为先!” 顾云白吭哧吭哧地说:“大哥,听梅子的!” 顾云涛抬眸望着顾清梅,没有再说话,眼中却闪过一抹赞赏。 顾清梅又道:“我在上边已经标好了,哪个院子归谁住,大家可以看一看,若是有不识字的,就问我。” 大家纷纷传看那张图纸,顾清梅继续道:“除了月例银子,还有其它的份例,每个人,每个季度都能有两件新衣裳,夏天天热,是四件,每两年做一件大毛的衣裳,每三年更换一次被褥,等等等等,这些规矩我都写好了,回头拿给大家过目。这个规矩,不管是在这里,还是日后大家都有机会搬去都城,都要照做。” “直到我出嫁,那我就管不着娘家的事了,你们爱分家也好,爱怎样也好,就跟我没关系了。剩下的,你们爱种地也好,爱做针线也好,随你们高兴,挣的钱都是你们自己的。不过我在此,有一件事,必须要丑话说到前头,身为顾家人,不准再撒泼打滚,无理取闹,更不准有偷鸡摸狗的行为。” 说着,她又将眼神放到李招娣的身上,“大嫂,只要妳和大哥,还有妳那三个孩子再犯一次,我会请族长出面,将你们全家驱逐出宗族!” 李招娣面红耳赤地坐在那里,想要分辨,又不敢。 “好了,大家回去以后,都收拾收拾东西,家具什么的就别要了。娘,您明儿和大伯母去趟观音寺,请人给算算,哪天是黄道吉日,咱们好搬家。” 说完这一番话,她疲惫地抬手按了一下眉心,说实话,从前她还没穿越的时候,管理一家有八十几家分店的珠宝公司都没这么累。 转天,顾刘氏和顾孙氏果真去了观音寺,算卦的给她们挑了个搬家的好日子,八月十八,众人忙着搬了进去。 顾孙氏夫妇和顾老太太住正房正院,顾云白夫妇一个院子,顾云白家的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一人一个院子,顾清梅也得了一个院子,还有顾清雷,也有个院子,除此之外,还空出一个院子,便给了苏家。 苏汉博不在家,家中只有曲氏和他们的小儿子。 上一次,慕容羽说,让苏汉博去见他,说是要给苏汉博个差使,她回来后跟苏汉博说了,苏汉博转天便自己去了慕容山庄,回来后,跟她打了个招呼,拜托她照顾自己的妻儿,便走了。 至于去哪里,又是做什么,她没问,苏汉博也没说。 不过根据她的猜想,苏家姐妹的功夫已经是不错的了,苏汉博的功夫肯定更好。 四皇子在朝中的势力薄弱,正是用人之际,慕容羽肯定会人尽其用的。 曲氏十分的不好意思,本来说在旧房子住着便好,但是顾清梅坚持,并说旧房子的那块地已经还给了主家,他们不能住了,只得带了小儿子勉强搬了过来。 顾清梅吩咐云深,按照家人一样给他们月例,并正式请了曲氏帮自己一家人烧饭,也省得她一天到晚的白吃白住不自在。 至于他们的儿子,那个年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顾清梅寻思了半天,也不知道安排他做点什么好,他在家乡的时候,已经是武秀才了,可是经过家变,却没法子再去考武举,如今在这里耽误着,后来听说他文采也不错,功夫又好,干脆把几个不能去义学念书的姪女都交给他,让他暂时当了先生,教几个小女孩读书玩耍,顺便教少瞳一些基本功。 她早就看出来了,顾少瞳虽然是个丫头,但是骨子里却像小子似的,有股子倔劲,性子也够泼辣,学点功夫,日后好歹也能保护自己。 这世上,没有谁能保护谁一辈子,都得学会自保才行。 这孩子跟她亲,所以她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来调教。 为此,顾刘氏没少说她,顾刘氏是个传统的妇人,觉得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该学那些拳脚功夫。 但是她却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 新宅子里,所有的院子都是转圈的回廊,三间带耳房的正房,并一左一右两个小跨院,正院的院子大概能有个四五十平米,中间有花池子,能种点花草树木什么的。 搬进这个院子,顾清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她镇日里跟旁人一起睡,神经高度紧张,都快得神经衰弱了。 事实上,没人知道,她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尤其不喜欢和别人同睡一个房间,或是一张床。 好吧,她承认,慕容羽除外。 在都城的那些日子,她每天晚上跟慕容羽同塌而眠,却总是睡得异常踏实,那男人,能给她带来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她如今的这个房间,都是她自己亲手布置的,她不喜欢灶台,所以堂屋里没有灶台,而是布置成了一间客厅,就像所有的古代电视剧里演的,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边有两张主人椅,然后两边各摆着三张椅子。 墙角放着花架,上边摆着白银打造的缠丝梅瓶,这对梅瓶倒不是她自己买的,而是喜迁新居的时候,成衣铺的掌柜的送的,绣庄的掌柜的则送了一套玉簪花的帐子,至于布庄那位陈掌柜,则连面都没露。 她也不生气,毕竟她一个才十五岁的小丫头,还没做出多少成绩,没法子让人信服。 ☆、第七十五章 顾二哥的秘密 田家也派人送了贺礼过来,顾清梅瞧了一眼,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田夫人江氏出手这么大方,除了送了五百两贺仪之外,还送了十二挂水晶帘子。 水晶在现代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是在这个没有任何科学技术的时代,无论是开采还是打磨,都是很吃力的。 顾清梅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送什么做回礼才好,只得落了俗套,送了几样自己在都城的玉器铺买的,由自己设计的几样小首饰,然后又加一些绸缎什么的。 顾清梅的房间里照样盘起一张可以睡四五个人的火炕。 她其实不爱睡火炕,但是又知道这里冷,没有暖气什么的取暖设备,若是冬天不睡火炕的话,回头会得病的。 对面的一个房间便是书房,她仿着都城慕容羽的别院里,那间书房的样子,照样布置了出来。 窗边便是一个极大的楠木书桌,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 这张书桌,却是慕容羽打发人从都城给她送过来的。 只因她在都城,看中了慕容羽的书桌,嚷嚷着也要订做一个,慕容羽便果真让工匠给她订做了一个,然后给她送了过来。 慕容羽在信里告诉她,书桌下边也有暗格,可以藏些东西。这自然是个秘密,旁人都不知道,便是云深她都没告诉,只是把一些银票藏在了里边。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喜欢云深,当初在危急关头救了她,后来又顺理成章地收留了她,事后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冲动了。 云深的确是有些来路不明,这一点,慕容羽已经提出来了,但是当时她觉得云深可怜,就没多想。 因为以己度人,若是自己不是穿越到顾清梅的身体里,有顾家的一家人庇佑,她还不知道会沦落到哪里去呢,所以才会决定收留云深。 可是如今,虽然觉得自己收留云深的行为冲动了,但因为已经把她收留了,又没法子开口赶她走。 将银票藏在裤腰带里随身携带,说方便,也不方便,万一哪天旁人不知道,把她的裤腰带拿去洗了,到时候她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云深从外边走进来,看着坐在书桌后边,就着桌边明亮的太阳光画画的顾清梅,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没说出口,而是无声地叹息了一下,转身便要走。 “有什么事不好跟我说的?”顾清梅早就察觉到她有话要说,虽是埋头作画,却一直等着,等了半天,却发现她什么都没说,而是转身走了,不禁出声问道。 云深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为难地看着她,吞吞吐吐地说:“小姐……嗯……村子里……有户人家……” 顾清梅放下手中用柳条烧的炭笔,正色道:“有什么事妳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云深尴尬地笑笑,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天前,村子里有户人家娶了一房媳妇,可是才三天,就把人家给休了,我看那小媳妇跪在门口,哭得可怜,可是婆家又不让进去,所以想问问小姐,能不能暂时把她收留下来。”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问道:“知道是因为什么被休吗?” 听她问及这个问题,云深的脸上竟然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说是因为这媳妇饭量太大了,养活不起,三天时间,却吃了他们家半个月的口粮,所以才把她给休了。” 顾清梅讶异地微微张开红唇,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这姑娘这么大的饭量?” 云深点点头,“长得倒是瘦瘦小小的,看着似乎比我还瘦些,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能吃。” 顾清梅忍不住笑起来,正好画得有些累,脖子酸酸的,想要活动活动,于是起身道:“走,咱们去瞧瞧。” 云深见她似乎有收留那小媳妇的意思,露出笑容道:“我就知道小姐是个心善的。” “得了,妳也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过是因为手边除了妳之外也没有旁人可使唤,想看看是不是能收个妥当的丫头。而且,我也没说一定就会收留她,总得看看人。”顾清梅说着,让云深带路,主仆二人离开家门。 如今顾家虽说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但是因为乡里乡亲的,家里也没个门房,平常日子门就那么大敞四开的,村子里的人若是想来串门子,可以随便进。 顾清梅倒不是不想弄个门房,只是她想着,田晓萌就要嫁过来了,日后这个家肯定是要交给田晓萌来管,自己若是在外边找了那不知道根底的人来看这个家,反而不如用田晓萌带过来的家生子。 好在这里的人家都这样,平常就算是出门,也都极少锁门,村子里也极少有那偷鸡摸狗的事。 二人来到一户人家跟前,云深边走边说:“这户人家也姓顾,和小姐是五代的宗亲,是同一个太祖爷爷,儿子生来有些痴傻,在十里八乡的说不上媳妇,所以就跟人牙子买了一个,没想到却是个吃货。” 顾清梅笑笑,没说话,只是本能地察觉到云深的心计似乎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她在村子里住了这么久,都闹不清楚谁对谁,没想到云深竟然比自己还清楚,很显然是别有用心地打听过。 她心中不免有些烦恼,云深这到底是精明,还有别有用心? 离那边还有老远呢,就听到女子呜呜的哭声,偶尔会响起一声,“娘,妳让我进去吧,我以后再不敢吃那么多了……” 远远地,便瞧见一处人墙,很显然是村子里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 顾清梅来到近前,找了个空隙,瞧了过去,就见那户人家的屋门外,跪着个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女子,女子背对着她,所以看不清楚模样,只是能从发型上看出是个已婚的小妇人打扮。 这妇人身上穿着深灰色的粗布做的短襦,跪在那里,不时地回俯下身去给磕两个头。 顾清梅冲云深使了个眼色,云深收到,开口道:“诸位让让,让我家小姐过去瞧瞧!” 村民们扭脸一看是顾清梅,纷纷让开通道。 如今的顾清梅可是这村子里的名人,谁人不知,她就靠画花样子便挣了一个大宅子。 顾清梅走了进去,站到那小媳妇的身后,抬手轻轻拍了了拍她的肩膀。 那小媳妇被吓了一跳,扭过身来,就见一张清秀的小脸蛋上哭得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因为磕了不少头,额头上和鼻子尖还沾着泥土。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顾清梅,抽抽搭搭地问:“姑娘,妳……呜呜……妳有事吗?” 顾清梅看到她手上捏着一张纸,于是笑道:“那是休书吗?” 那小媳妇听她问到自己手中的休书,不禁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又哭开了。 顾清梅蹲下身子,“妳先别哭,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妳的休书能给我瞧瞧吗?” 那小媳妇便将手中的休书递给她了,哭着说:“姑娘,妳能不能跟我爹娘说说情,别让他们休了我?我早就没有家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顾清梅笑笑,没说话,只是拿过休书仔细地看了看,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休书的行文格式呢,只见上边写到——沈氏明瑶,有夫顾少贵,因其饭量奇大,夫家贫寒,着实养不起,特立此休书,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然后便是签名画押。 顾清梅忍不住心中暗想,这家人也着实实在,竟然连这种休妻原因都往上写,也不怕人笑话,连个媳妇都养不起的人家……她摇摇头,走到门口,扬起去敲门。 就听门里传出妇人沙哑的嗓音,“妳别求了,快走吧,我们家是真养不起妳,妳要是留下来,咱们一家三口就得给妳陪葬,都得饿死!” 顾清梅开口道:“大嫂,我是顾清梅,妳开开门,我想跟妳说几句话。” 听到顾清梅这个名字,房门马上就打开了,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出现在顾清梅的视线中,因操劳过度而明显衰老的脸孔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梅姐儿,妳怎么来了?” 顾清梅笑道:“我出来逛逛,谁知道瞧见妳家媳妇在这闹着,看她也着实可怜,所以想管管闲事。” 听她说要管闲事,那妇人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不冷不热地说道:“梅姐儿,妳一个没出闺阁的大姑娘,还是少管些别人家的闲事吧!” 顾清梅见她须臾间那脸色变得仿佛在上演变脸绝技,也不以为意,只是说道:“妳放心,我不会让妳收回那封休书的,我只是见她可怜,想收留她几日,给她口饭吃,好歹是条人命,总不能饿死她。” 那妇人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些,但仍然自以为好心地说:“梅姐儿,妳年纪小,不知深浅,就算如今挣了几个钱,盖了大宅子,也不该挥霍。妳不知道这女人的饭量,好生吓人,一顿饭能吃掉我家三口十天的口粮,简直就是天吃星下凡。妳若是收留她,搞不好会被她给吃破产的。” “多谢大嫂提醒,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清楚。”顾清梅扭脸瞄了一眼那哭得可怜巴巴,却一句不敢辩驳的女子。“她好歹也进了妳家的门,虽然只有三天,却不知是否身怀有孕,我想知道,若是她有了身孕,那孩子你们是要还是不要?” 那妇人闻言赶忙道:“不可能的,我那傻儿子根本就还没碰过她……” 说了这话,她的脸上却猛地一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的傻儿子再傻,也是个男子,是男子,就得留点脸面,尤其是在这方面,若是男子这方面不行,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看到妇人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孔,顾清梅松了一口气,笑吟吟地问:“也就是说,妳确定不要这个媳妇了?” 妇人咬牙道:“不要了!养不起!” “那好!”顾清梅转过身,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沈明瑶对视,将手中的休书递给她。“别哭了,就算妳哭死,妳婆婆也不可能再让妳回到这个家,把休书收好了,跟我走吧,以后我管妳饭。” 沈明瑶本能地止住了眼泪,她天生便饭量奇大,家中原本生活还算殷实,结果自她出生以后,家境每况愈下,七岁那年,爹娘一狠心,竟把她卖了。 人牙子不知情,买了她才知道她是个吃货,觉得赔钱,就匆匆把她卖掉,可是每一个买了她的主家或者是人牙子,都觉得她吃个吃货,养不起,于是十年间,被卖了不下一百次。 这一次,她被人买来当媳妇,本以为自己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却没想到,才三天,就被休了。 说起来,这也是因为她好久都没吃到一顿饱饭了,她想着,自己是这个家的媳妇了,日后多干点活,也能给自己挣个饭钱,所以就没管住自己的嘴,结果三天时间吃了人家三口人半个月的口粮,才惹恼了公婆,把她给休掉的。 她看着眼前气质高贵,态度却很和蔼的女孩,不可置信地说:“我……我很能吃的!” 顾清梅笑道:“没关系,我家粮食多,不过我不能白养妳,妳得给我干活才行。” 沈明瑶赶忙急急地说:“我……我什么活都能干,砍柴,挑水,做饭,各种家务我都会干的。” “起来吧,别在这跪着了。”顾清梅说完,转身就走。“跟我来!” 沈明瑶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看都没看自己的前婆婆一眼,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走了。 她所求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能吃饱饭就行。 顾清梅把她带回家,吩咐顾少雅给她烧水,让她洗了个澡,因她身量看着跟顾少雅差不多,就把顾少雅的衣裳给她拿了一件,将就着先换上。 等她收拾得干净利落了,被云深带到顾清梅面前时,顾清梅不禁眼前一亮,眼前哪里还有刚刚那个哭得形容狼狈的女子,眼前分明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 这小女人虽然是受了不少苦,但是脸上的肌肤仍然吹弹可破,一张瓜子脸上是精巧细致的五官,小鼻子小嘴,却有一双目光澄净的明眸。 她身上穿了一件桃红色的短襦,更衬得她肌肤的雪嫩,白里透红的,就似可口的果子般,恨不得让人咬上一口。 顾清梅坐在书桌后边,对她笑道:“过来,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沈明瑶怯怯地走过来,把两只小手伸了出来,递到她眼前。 顾清梅看着她的手,微微皱了下眉头,只见她一双本该粉嫩的小手上,全是干裂的口子,还有久做粗活落下的薄茧,根本就和她的模样不符。 “少雅,明儿跟云深支点银子,带她去王二哥那瞧瞧,请请脉,再让王二哥给出个保养双手的方子。”女人,漂亮还是第一位的,她可不想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把手伸出去,却能把人吓一跳。 沈明瑶切切地问:“那我以后做什么?” 顾清梅问:“妳会做什么?” “砍柴、挑水,烧饭……”沈明瑶小声地说,她这些年被人卖来卖去,也没时间静下来学个针线什么的,所干的不过都是些粗活。 顾清梅想了想,砍柴、挑水的活苏家小哥儿一个人就全包了,至于做饭……她娘和大伯母很显然没有当家主母的觉悟,整天泡在厨房帮着曲氏一起做饭,厨房压根就不缺人。 自己之所以留下她,不过就是想回头去都城之后,不至于手边没人用,暂时还真是用不着她做什么,于是道:“那妳就先负责这个院子的洒扫吧,等把手养好了,帮忙浆洗浆洗衣裳也就是了。我给妳一个月二两银子,包吃住。” 顾清梅又对顾少雅道:“妳去厨房,跟苏大嫂说,家里来了饭量大的丫鬟,按三个人……不,按五个人的饭量给她做饭。” 顾少雅答应了一声,跑去传话。 当天晚上,沈明瑶的饭量就把顾清梅给震惊了。 自从搬进新宅,顾清梅就不爱去大厅用饭,每天只让人把饭菜给她送过来,然后和云深、顾少雅两个人一起吃,至于苏家姐妹,每天吃饭的时候,她都打发她们回去陪陪曲氏。 反正在自己的家中,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危险,没必要让这姐妹两个见天跟着她。 沈明瑶面前的饭菜明显是其他三个女子的总和还多,就见她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很快就将一个大海碗里竖尖的一碗大米饭给吃得一个饭粒都不剩,所有的菜也全都扫荡进了肚子里。 顾清梅一开始对她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饭这一点还持有怀疑态度,总觉得是她的婆婆家太抠门,连媳妇都不乐意养,如今看来,就她这饭量,普通的庄户人家养起来还真有些吃力。 她放下筷子后,对云深道:“云深,明儿支十两银子,让苏大嫂去村子里收些粮食回来,今年冬天过冬的时候,屯的过冬的白菜和土豆,多存一倍。” 八月二十九号放榜,上午时分,一队官兵敲着镗锣出现,嚷嚷着给顾清阳报喜,说是顾清阳中了举,而且是头名解元。 顾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 顾清梅早就知道,在四皇子的干涉下,这已经是定局。 当然,她四哥也是有真材实学的人。 她早就让云深备好了打赏的钱,五十两银子的银票,眼睛眨都不眨地塞给了那报喜之人。 报喜的人看到银票上的数字,差点没乐晕过去,连声道谢。 顾清梅赶忙让爹出去买鞭炮,放了一通后,转天在新宅摆了流水席。 钱就像流水似的花了出去,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心疼。 另一方面,刘欣怡那边也派了二儿子来报信,刘进忠也中举了。 顾刘氏听到消息,忙着搜罗了一百两私房钱,这是盖房子剩下的,顾清梅也没往回要,就都给她当私房钱了。 她把所有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交给外甥给姐姐带去,让姐姐也能办个体面的席面。 顾清阳中举之后,出去押镖的顾清唐终于回来了。 每次押镖回来之后,他都习惯性地回家探望一趟爹娘,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他回来的消息,顾清梅赶忙来到爹娘的院子。 虽然家里如今已经有了会客的大厅,而且还盖了一正两偏三个客厅,但是自家人没有用的必要。 顾清梅来到爹娘的房间时,就听到顾刘氏正在夸赞四儿子,“你四弟是最有出息的,这次中了头名解元,可算是光宗耀祖了。村子里的人全都羡慕得眼红,这些日子不光咱们村,就连外村,都有不少人过来探听我的口风,说是老四都已经是举人了,家里光娶一个媳妇也不好看,都想把自家闺女塞过来做妾。” 顾清唐一直都没开腔,听到这里却沉声道:“娘,您没答应吧?” “你当娘老糊涂了?”顾刘氏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几个月没见过的三儿子。“田家那样的人家,肯把闺女嫁给老四,已经是委屈了人家姑娘了,若是我同意给老四纳妾,哪还对得起人家的一片厚爱?背后还不得让人戳我的脊梁骨啊?” 顾清唐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家娘亲的毛病,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 顾刘氏道:“如今你媳妇不在家,跟你二妹妹一起在城里住着,说是替梅子当什么监工,管着一帮针娘绣娘的做活,你要是想她了,就进城去把她接回来,在家住几天。” 顾清唐的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开口道:“不急,不过二妹妹什么时候回来的?” “别提了,你二妹妹这次可被人欺负惨了。”顾刘氏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把二女儿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得顾清唐额角的青筋直蹦,脸色一直铁青。 顾清梅进来道;“娘,二哥刚回来,妳就别拱他的火了,让二哥好好歇歇,我让苏小哥儿帮忙,去城里把嫂子、大姐和二姐都接回来。” 顾刘氏这才讪讪地说:“我哪里是在拱妳二哥的火,这事他早晚得知道。” “对了,二哥!”顾清梅道:“你有一位拜把兄弟,姓苏的,前段时间在家乡出了点事,来投奔你了。” 顾清唐听了一愣,赶忙追问道:“那他人呢?” “慕容羽打发他去做事了,不过他老婆孩子都在咱家,苏大嫂这些日子都在帮咱家做饭,我怕她心里不舒服,没按仆妇的工钱给她,只按家里人的月例每个月给她二两银子,她儿子一个月五百钱,在教少瞳她们几个丫头读书,不过她两个女儿被我收在身边做保镖了,每个人一个月十两银子。”顾清梅一一如实地跟他说了。 顾清唐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苏大哥家出事了,正托朋友四处找他呢,没想到他倒聪明,知道来投奔我。他从前对我有救命之恩,咱们千万不能亏待了他们一家。” 说着,他抬手宠溺地揉了揉顾清梅的头,“妳安排得不错,真是长大了!难为妳挣下这片家业,又事事为了家人操心,倒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用了。” “怎么会?二哥把二嫂那么好的嫂子娶了回来,二哥最有用了!”顾清梅同他调笑了一句,然后道。“我陪你去瞧瞧苏大嫂吧,她若是不在大厨房,就在西北角那个院子。” 马云裳不在家,二哥自己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单独去见曲氏,所以她才有此提议。 “好!”顾清唐站起身,答应着和她一起往外走,来到厨房,果然没见到曲氏,此时还不到做午饭的时候,于是二人又来到曲氏的院子,曲氏正坐在小杌子上,守着个大木盆在洗衣裳。 见到顾清梅带了个陌生男人来,赶忙站起来用围巾擦了擦手。 顾清梅给她介绍了自己的二哥,二人相互见礼,客气了几句,顾清梅提出要苏晓风帮忙去城里把大姐、二姐和二嫂都接回来,曲氏爽快地答应了。 顾清梅又给了他几两银子,拜托他在城里的酒楼里打些好酒回来,再买几个卤菜,村子里的杂货铺除了烧刀子就是酱牛肉,也没有旁的东西可买。 苏晓风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大男孩,难得有机会进城去逛,听了她的要求,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趁着苏晓风去接人,顾清梅把二哥叫到自己的屋子里,把这段日子家里发生的事情跟二哥说了一遍,包括大哥被四哥打断腿的事。 顾清唐阴着一张脸,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听说她在皇上跟前露了脸,皇上还给她赏了东西,神情这才有些惊疑不定。 顾清梅看到他的神情,有些诧异,冲云深使了个眼色,把云深打发出去后,开口问道:“二哥,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我现在不是从前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顾清唐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平常极少见面的哥哥,眼中的那一抹深沉,竟是极为骇人。 缓缓地,顾清唐开口道:“梅子,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跟妳说了,省得哪一天,妳做下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还不知道。” 顾清梅轻轻地点点头,“二哥,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千万别瞒着我,不然的话,我没法子审时度势,日后保不准做下什么错事。” “咱们家……”顾清唐说了这三个字后,便将声音压到极低。“咱们家跟权倾朝野的西冷侯有仇!” “西冷侯?”听到这个名字,顾清梅眼前不禁闪出方征那个文弱青年的模样,以及方毓那个色胚的模样。 “四十年前,南方的南蛮部落进犯我夙夜王朝,百万大军压境,当时的三军统帅是如今的西冷侯的父亲,祖父立下无数军功,却被统帅将祖父所有的功劳都安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他们甚至还想杀人灭口,将一干知情人全都诛杀,后来是嘉郡王拦下的他们,并跟老西冷侯达成了协议,双方永远不提此事,祖父这才能活着回到顾家庄。” 顾清梅听了二哥给她讲的故事,不禁惊呆了,压根就没想到,自家竟然还有这种出身。 顾清唐轻声道:“祖父从来都没跟我讲过这事,是嘉郡王跟我讲的,因为祖父对嘉郡王有救命之恩,所以嘉郡王一直都在暗中关照咱家。妳若是有一天去了都城,可千万要记得,远离西冷侯一家,万万不要跟西冷侯一家沾上任何关系。祖父的这笔仇,咱们必须得讨回来!” 顾清梅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二哥,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帮四皇子做事?” 顾清唐闪烁着幽沉的眸光,却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六年前开始的,慕容家在南方有三十万亩良田,我每年都要去一趟,帮他把银子和粮食押回来。” “三十万亩?”顾清梅忍不住失声,三十万亩良田,一年得赚多少钱啊?那家伙还跟自己哭穷,说他没钱。 顾清唐轻声道:“这三十万亩良田,和几个铺子,每年大概能有一百万两白银的收入,这一百万两白银,会和一部分粮食,以家乡特产的名义,送去西北,给慕容家驻守在西北的三爷送去,好让他能带好手底下的兵。” 顾清梅稍一思索,忍不住道:“这不成了养私兵了?皇上若是知道可怎么是好?” “皇上知道,这是皇上默许的,因为国库太空虚了,指着国库里的那点银子养兵,那些当兵的会连饭都吃不上。而且皇上也知道,这笔钱绝对不能经过国库往下拨,一经国库,一百万两的银子,能到三爷手中二十万两,就已经不错了。”顾清唐感慨道。 顾清梅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她歪着头,看着二哥一本正经的样子,恍然大悟地说:“所以,你上次才能给我五千两银子!” 顾清唐呵呵笑道,原本憨厚严肃的一张脸孔上,却硬是现出一抹调皮,“千万别说出去!妳二哥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镖师,能挣多少钱?” 顾清梅恍然大悟,二哥这才叫大智若愚呢,这锋芒藏得好啊,一个小小的镖师,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几两银子而已,反正一家人饿不着就是了,至于享受富贵,还没到那时候。 四皇子登不上皇位,二哥这锋芒就得一直藏着。 反观自己,就没有这种忍耐,一上来就露了锋芒,虽是攀上了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现在连皇上都攀上了,但是也在无形中树立了好多敌人。 头一个敌人就是白老相国,她还不知道那老家伙会出什么招式来对付自己呢。 说起来,这都是她前世那种不服输的个性导致的,在前世,若是不表现出自己的优秀,祖父是不可能把她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 自从灵魂进驻了这具身体之后,她一心想要改善生活,改变贫穷的命运,却忽略了一件事,这里和她从前的世界是不同的。 看来,她日后得处处小心谨慎了,千万不能再轻易地招惹别人,免得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时间过得很快,霍锦华终于从水晶城回来了,拉了一箱子水晶回来。 因为顾清梅也没给他多少钱,包括路费和请镖局的花销,也没买多少,不过各种颜色的都买了些,其中以白水晶最多,暂时来讲,足够用的了。 顾清梅最近一段时间忙得要死,实在是没时间研究老花镜的事情,只好先把事情搁下来。 眼瞅着九月份就过去了,十月初,喜报传来,顾清雷也中了武举,而且是头一名。 顾家自然又是一番庆祝,这下子顾孙氏走路也有风了,但是最高兴的还是秦碧华,镇日里抱着孩子,出来招呼前来贺喜的街坊邻居们。 只有顾云涛不太高兴,他乃是文人,于拳脚功夫上不通,原本一心想让儿子考文举的,儿子偏偏却要去走武举科考的路线。 但是不管怎么说,武举人也算是个前程。 顾清梅帮忙招呼了半天客人,觉得肚子有点饿,刚想找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好吃几口饭的时候,却被一个男人给拦住了脚步。 那男人身上穿绸裹缎的,年纪大概五十开外,长得瘦高挑,一副精明相,左手的大拇指上还戴着一枚价值不菲的白玉扳指。 迎着顾清梅狐疑的眼神,那男人开口道:“顾姑娘,小姓吴,名叫吴松,是西冷侯府上的管事的!” “西冷侯?”顾清梅闻言,顿时起了警觉心,不过仗着是在自己家,周围宾客如云,量他也不敢把自己怎么着,于是开口道。“阁下有何贵干?”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顾清梅想了想,在人群里找到二哥,“二哥,你跟我来一下!” 她把顾清唐带到这男子的面前,这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二哥,这位大叔说他是西冷侯府的管事的,好像找我有事?” 开玩笑,她才不会单独一个人跟他走呢,自己跟西冷侯府无亲无故的,突然之间找上门,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哦?”顾清唐微微挑了一下眉梢,抱拳拱手道。“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跟西冷侯府从来都没有关系,不知道阁下找舍妹何事?” “这位想必是顾三少爷,在下吴松,是这样的,小人奉我家主人之命,特地来找顾小姐谈笔生意,绝对没有歹意!” 顾清唐听他这么一说,摆手道:“这边请!” 他径自将吴松带进了自己的院子,坐到花厅中,开口道:“梅子,给客人沏杯茶。吴管事,有什么事,阁下请直说!” 吴松笑了笑,扭脸瞥了一眼走出去沏茶的顾清梅,心中却着实没把这小女人看在眼中,本来接了这趟差使,他心里就不舒服。 跟女人谈生意,开玩笑?女人能懂什么?在家奶孩子,给男人当个玩物还差不多。 不过此时,既然是顾清唐同他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呵呵笑了两声,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嘴脸,开口道:“我家世子爷是听说顾小姐会画花样子,所以才派了我来,想跟顾小姐买花样子,还有就是那手袋的生意,我家主人希望可以入股,我家主人说了,只要顾小姐点头答应了,一切条件都好谈。” 顾清唐听了以后,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道:“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你还是问问舍妹吧。” 过了一会儿,顾清梅端了两杯茶走进来,给顾清唐和吴松面前,一人放了一杯,然后转身自己找地方坐下,“这位大叔,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过还请你帮我跟你们世子爷讲,我已经和四皇子他们签了契约,此生不可以再给旁人画花样子。至于那手袋生意,我说了也不算,里边都有四皇子的股份,这事您还是得去找四皇子,您找错人了。” 反正她是一推三六五,自己劳心劳力地画设计图给那些男人们挣钱,他们好歹也得出出力。 却见那吴松的脸色攸地一沉,“顾姑娘,我劝妳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好,我家主人愿意跟妳做生意,是妳的荣幸,妳可不要不知好歹!” 顾清梅也沉下脸,“阁下,我尊你是客,才一直没有责备你不请自来的行径,你最好不要让我说出好听的来!莫非你到了四皇子的面前,也是这种态度不成?我已经好言好语告诉你了,我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凭手艺吃饭的小女子,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为何咄咄相逼?我若是有本事单干,自己一个人就能做的了主的话,我何苦找这么多人来分我的钱?我自己一个人挣这些钱不好吗?” “哼!”吴松讲不过她,不过心中却也明白,她说的是实话,就凭她这么个农家出身的丫头片子,若是不找个后台,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站住了脚? 不过狠话还是要放出去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只是,顾姑娘到时候可别后悔!” 放完话,他便大步向外走去。 顾清梅赶忙道:“二哥,你快跟出去,他应该不是空手来的,你去把礼物退给他,咱不收他的礼!” 顾清唐闻言,赶忙追了出去。 顾清梅端起给吴松沏的那杯茶,吴松根本就没喝,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清甜的茶汤,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忍不住就在心中暗想,自己当初找了四皇子和慕容羽他们合作,果真是一件正确的事,不然的话,遇到今日这种情形,还真就应付不了。 转天一大早,顾清梅刚刚吃完早饭,顾清玥就跑来了她的院子里。 顾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喜事,她当然得回娘家来帮忙,所以前两天就带了孩子回来了,说是今天要走的。 “呦,大姐,怎么气呼呼的,谁招惹妳了?小丫,快给妳玥姑姑沏碗茶来消消火。”顾清梅看见她气得脸都白了,忍不住笑着问道。 “不用了,我不渴!”顾清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冲她使了个眼色。 顾清梅知道她有话想单独和自己说,便把正在做绣活的云深和顾少雅给打发了出去,这才开口问道:“大姐,到底怎么了?” “刚刚我婆婆把我叫了过去,跟我说了一件事。”顾清玥咬牙切齿地说着,脸色有些微微地泛青,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几乎要把骨头捏碎的样子。 “什么事?”顾清梅淡淡地追问了一句。 “我公公看上妳那个名叫云深的丫头了,想讨去做小妾。”顾清玥的一句话,顿时震得顾清梅的心一颤。 她皱起眉头,看向大姐,一双秀眸中闪过一抹厉色,“那妳是怎么说的?” 原来,一大早,就有小厮过来顾家,把顾清玥请了过去。 顾清玥在后院见到了自己的婆婆王林氏,王林氏是个矮矮胖胖的妇人,已经年过五旬了,面容早已苍老憔悴得不禁看了,半脑袋头发也早就花白。 看见儿媳妇来了,王林氏放下了手中的细瓷茶盅,如今,她的大儿子已经当了官,给他们老两口置办了庄子,每年都有收成,每年还会送五十两银子来给他们贴补家用,她也学着当起了官家的老夫人,整日里养尊处优的。 “坐吧!”王林氏开恩似的伸手指了指下首的位子,让大儿媳妇坐下,然后装模作样地用细丝织就的手绢擦了擦嘴角,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今日叫妳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妳去办,妳务必得办好。” “母亲有事,尽管吩咐我就是。”顾清玥的心中虽然不耐烦,但是面子上还是要顾的。 “是这样的,昨天我和妳爹去了妳娘家,阳哥儿是个有出息的。”王林氏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不过眼睛里却有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寒气。 顾清玥陪着丈夫在外上任,久在官场的那些夫人堆里打滚,很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听王林氏的语气,便意识到,她接下来所说的话,肯定会让自己为难,不过她还是诺诺地笑道:“母亲夸奖了!” 其实她这次回来以后,在婆家遭遇了一些事,让她对公婆越来越看不上眼了。 自从她的丈夫当了官,家里的公公婆婆也威风起来,摆起了谱,不光盖了新宅子,使奴唤婢,还颐指气使起来,可不是当初穷得没饭吃,三天两头让自己回娘家借钱的时候了,对自己的父母也很是看不起,之前在言谈间没少鄙视自己的娘家人,总觉得自己的弟弟们不如他们的儿子有出息。 她那色胆包天的公公娶了两个小妾还不够,竟然还在她回来之后,想让她这个当儿媳妇的服侍他洗脚,她当时便发作了,大闹了一场后便回了娘家。 之后,只有王平贤夫妇上门去探望她,公婆连个屁都没放。 而王平贤夫妇得知她决定在城里买房子安顿下来,竟然大力支持,她便觉得不对劲,后来在她的追问之下,王平贤的妻子才偷偷告诉她,原来公公也打过自己的主意,借口让她尽孝,竟然想让她服侍他洗脚。 他们夫妻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放着家中的大宅子不住,而是住在王家以前的旧宅里,平日里,王平贤也不准她单独回府去给公婆请安。 顾清玥听了之后,只气得浑身直发抖,妯娌两个凑在一起,痛骂了一番公公。 从那之后,她不止看不上公婆,甚至恨不得公婆赶紧死了算了,也省得这种丑事传出去,让人笑话。 王林氏翻着白眼瞥着大儿媳妇,声音冷冷的,学着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开口道:“老大媳妇,妳一向是个能干的,所以我有件事,交给妳去办,妳务必要办好了,不然的话,我可是不答应的。” 顾清玥听她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说正文,忍不住出声催促道:“母亲有事尽管吩咐,能办的我一定尽力。” 言外之意,若是不能办的,就对不起了。 她可不是傻瓜,什么事情全都大包大揽的,到时候万一办不成打了脸,她可没脸见人。 王林氏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情,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我瞧着妳妹妹身边有个丫头,好像叫什么云深,长得忒也的标致了些,就想着,咱们家人丁单薄,我这辈子一共就生了妳男人和妳小叔两个儿子,妳那两位姨娘自打过了门,也一直都没有生养,所以想着,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丫头,给妳公公纳了来,也能给家中再添点人气。” 顾清玥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表情阴寒地瞪着婆婆那张黑胖的大圆脸,只恨不得扑过去用鞋底子狠狠地把那张大黑脸抽上一顿。 当公公的看上儿媳妇妹妹的丫鬟,还让婆婆来说项,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无耻到底了。 别说是儿媳妇妹妹的丫鬟,便是儿媳妇的丫鬟,略有些身份的也没这个脸开口要,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可她这对公婆倒好,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绝对不会脸红。 但是她心中虽然气愤,却不能真的扑过去动手打她婆婆,毕竟那是她的婆婆,是长辈,若是她真的敢动手,那等着她的只能会是休书,而且这辈子名声都臭了。 夙夜王朝最讲孝道,就算她再有理,事情闹出来,也是她吃亏倒霉。 所以她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母亲可真是高看我了,这种事情,母亲还是去请个媒婆说项的好,我拙嘴笨腮的,话都说不清楚,又怎么能接这桩差使?” 王林氏马上冷下脸孔,“怎么?不就是让妳找妳妹妹去要个丫鬟吗?咱们又不是不给钱,给她二十两银子,还换不来她一个丫鬟?” 顾清玥拼命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关于这件事,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她心中有数,自己的妹妹是什么人?是在嘉郡王世子心中都有地位的人,是四皇子妃都愿意抬举的人。 反观自己的公婆,不过是一对狐假虎威的乡巴佬罢了。 她垂下眼帘,掩藏起自己对公婆的鄙夷,轻声细语地说:“妹妹如今身边也只有这么两个丫鬟,若是咱们把丫鬟要过来,怕是妹妹手底下没人可使,我思忖着,妹妹肯定不能答应。” ☆、第七十六章 风扇的设计 “不就是个丫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若是手底下没有人用,妳就去买两个丫鬟给她送过去,一个丫鬟换两个,怎么着也是她合适!”王林氏不耐烦地说,这几年仗着大儿子的势,她在这村子里是头一份的人物,谁不巴结讨好她?所以把她惯得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反正这件事情我管不了,母亲若是执意如此,还是请个媒婆的好,或者母亲亲自跑一趟,母亲的面子大,说不定梅子就答应了,也未尝可知。”顾清玥态度坚定地说,坚决不肯去碰触小妹的霉头。 她已经知道,自己男人升官的事,是跟顾清梅有关的,肯定是四皇子看在顾清梅的面子上特地提拔的,若是惹了小妹不高兴,自己男人的官还能不能当下去,可就未尝可知了。 “妳……”王林氏见她竟然以后胆子拒绝自己的要求,不禁气得要死,用力一拍身边的八仙桌,震得桌子上的茶杯跳了起来。“不识抬举的东西,给脸不要脸,不过是让妳办点事罢了,妳竟敢推三阻四的,妳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我眼里有婆婆,但是就是不知道婆婆眼里有没有我?”顾清玥眼神冰冷地与婆婆对视,气势毫不输人。 顾家所有的兄弟姐妹,只有她是个火爆子的脾气,在加上这些年在外边当官太太,身上自有一股威仪。 “反了,反了……”王林氏突然伸手一捂胸口,圆滚滚的身形摇摇欲坠的样子。 “来人!”顾清玥大声叫道。 不一会儿,便从外边跑进来两个小丫鬟。 顾清玥冷冷地吩咐:“赶紧去把二爷请回来,告诉他,老妇人犯了心疾!” 一个小丫鬟赶紧跑了出去,王平贤的医馆离王家的大宅不远,不一会儿就把王平贤给请了过来。 顾清玥已经让小丫鬟把王林氏扶进了里间屋,让她躺到床上。 王平贤背着药箱子走进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大嫂,也没说话,便走进了里间屋,放下药箱子以后坐到床边,开始给母亲把脉。 他刚把上脉,就听王林氏嗷的一嗓子哭了起来,“我的儿子啊,你可要给娘做主啊,你大嫂她不孝顺我啊,她竟然气我,把我气得心口疼啊……” 王平贤松开手,斯文的脸孔上蒙上了一层阴翳,慢吞吞地开口道:“母亲,心口疼的人可没有力气哭闹。” 王林氏就像嗓子被人掐住了似的,嗖一下坐了起来,刚刚那副虚弱的样子顿时就消失不见了,扬起手来,冲着王平贤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巴掌,“你个不孝子,你也来气我,你大嫂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竟然帮着她说话?” “娘——”王平贤硬挺着受了他娘的巴掌,收起平常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厉声喝止了母亲。“您胡说八道些什么?您就算是不自重,也该为大嫂的名节考虑一下!” 王林氏先是被儿子的这声厉喝吓到,但是转眼间便捂着嘴大声哭了起来,“哎呦,我是做了什么孽了?老头子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儿子也不要我了,儿媳妇对我不孝顺,我还是用绳子吊死自己的好……” “既然您还有力气哭闹,就证明您的身子骨好着呢,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王平贤冷冰冰地说着,站起身,拎了药箱对顾清玥道。“大嫂,我送妳出去!” 顾清玥刚嫁过来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顾清玥对他一直都很照顾,所以他对于这个大嫂还是很尊敬的,此时才想着护着她赶紧离了自己的母亲。 顾清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赶紧就坡下地跟了他出来,带了小丫鬟便回到娘家,跟小妹说这档子事。 顾清梅得知大姐并没有答应王林氏把云深送给公公,心中松了一口气,一张芙蓉面上却不动声色,“好了,我知道了,大姐,辛苦妳了,还跑这么一趟。对了,前些日子慕容羽给我送来不少衣料,都是今年新出的新鲜花样,妳带几匹回去,给姐夫和两个孩子做几件衣裳穿。” 说着,她便站起身,走出去,大声叫过云深,吩咐她去库房里找几匹料子出来,这才折了回去,又坐下,笑吟吟地开口道:“大姐,那依妳之见,妳那公公会因此而死心吗?” “这……”顾清玥面露犹豫之色。“我也说不好,不过那老不死的这几年仗着他儿子的势,谁也不放在眼中倒是真的。” 顾清梅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邪恶的眼神,“性好渔色?呵呵……” 打发了大姐,她让顾少雅去邻村,把王平贤请了过来,就说她身子不太舒服。 王平贤依旧是温文儒雅地来了,他原本就是个温文儒雅的性子,若非是爹娘闹得太不像话,今日也不会用那种脸色对他的亲生母亲。 俗话说得好,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可是他的母亲,却并非是什么贤惠之人。 而他的父亲,这几年更是有点无法无天,那一次,竟然借酒装疯,要自己的妻子去给他洗脚。 他虽然只是个落魄郎中,比不得大哥是当官的,但也是有血性的,当时便和父亲吵了起来,转天就带着妻子和孩子从大宅里搬了出去。 从此以后,家中发生的大事小情,他就当没看见。 父亲收了两房小妾,他也装不知道,看见那两房小妾从来都不搭理。 看见顾清梅神色平静地坐在花厅里喝茶,而没有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王平贤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梅子,妳的身子怎么不舒服了?” “王二哥,请坐!”顾清梅请他坐下,然后把几个丫头都打发了出去,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开口道。“今日冒昧请王二哥过来,并非是我身子不适,只是有件事情,想和王二哥商量一下。” “什么事?”王平贤狐疑地开口问道。 顾清梅微微地垂下头,掩藏起眼中恼怒的情绪,她对王平贤当然没有任何恼怒,最近这段时间,她的伤一直都是王平贤给她看,四皇子妃的事,王平贤也大力帮忙,她大致知道王平贤是什么人,所以今天才会来把他找来。 “听说令尊看上了我的丫头,想讨了去做妾。”她缓缓地说着,猛地抬起头,看着王平贤在得知这一消息时,那一刹那的惊愕神情。 旋即,是恼火! 王平贤的脸涨得通红,起身道:“对不住,梅子,这件事我不知道……” 顾清玥并没有跟他说这件事,他只是以为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想难为大嫂,才闹了那么一出的,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是父亲看上了人家的丫头,母亲才会特意刁难大嫂的。 此时的王平贤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羞愧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连连给顾清梅作揖。 “梅子,对不住,这件事情,看在我的面子上,妳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吧,我会劝我爹打消这个念头的。”他这半生,从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过,但是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顾清梅见到他的反应便笑了,不过那笑容冷冷的,“王二哥,何必这么紧张,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跟你讨公道,而是跟你商量一件事!” 王平贤不禁心虚地问:“什么事?妳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忙!” 顾清梅微微勾起唇角,头上一支御赐的翠玉簪子底下的流苏,晃出无情的弧度,轻声细语地说:“不知道王二哥对家中的两位姨娘如何看待?” 昨日那王老爷子来的时候,特地把两个年轻的姨娘都带上了,她无意中也瞧见了那两位姨娘,模样生得都不错,而且都会来事,很是讨王老爷子的欢心,反而是王老爷子的结发妻子,不怎么受待见,跟个受气包似的跟在他们后边。 王平贤听到她的问题,十分郁闷地闭口不言,他能对父亲的那两个姨娘如何看待?那两个姨娘的年纪全都比他还小,父亲不顾脸面地纳进府中,他没施展手段杀了她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能怎么看待? 顾清梅见到他铁青的表情,遂又笑道:“王二哥,请坐,你站着,我怪害怕的。” 王平贤这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坐了下来,轻声道:“梅子,真的对不住,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妳交代的。” “那两位姨娘都是年纪轻轻,身轻体健之人,过门这么久,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直都没有身孕?”顾清梅忽然转了个话题。 王平贤干笑了两声,十分不习惯眼前这个未出闺阁的女孩和自己讨论这种问题,“家父年纪大了,这也是很正常的。” “五十岁的年纪并不是很大!”她淡淡地说着,眼角眉梢露出些许笑意。“不知道王二哥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王平贤也是个聪明人,听她这么说,不禁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梅子,妳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清梅默默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放到桌子上,推到了王平贤的面前。 “这是……”王平贤奇怪地看着那个小纸包,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里边的深灰色粉末,轻轻嗅了一下味道,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梅子,这是……” 顾清梅淡淡地垂下眼眸,轻声道:“王二哥,好好的一个家,何苦让几个姨娘搅得天翻地覆的,还让令堂受尽了委屈?” 这药,自然是能让男子不能成事的。 在都城的时候,因为陆泽深三天两头地跑去慕容羽的别院给她二姐看病,所以她和陆泽深也慢慢地熟识起来,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硬是逼着陆泽深又给自己拿了一包这样的药,没想到竟然真的派的上用场。 王平贤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惊疑不定,良久,他才苦笑了一声,颓然道:“梅子,妳真狠!” 顾清梅淡淡地说:“王二哥原本兄弟二人,日子也很和乐,但是自打姨娘进门,便家无宁日,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令尊那根孽根作怪,只要让这根孽根别再作怪了,家里也就清净了。大嫂经常和我说,王二哥和大姐夫兄弟情深,便不为旁的,也该为大姐夫的官声考虑考虑。王老爷子这样闹腾,早晚给大姐夫招来祸事。” 王平贤低下头,沉默不语地把药包包好,打开药箱放了进去, 顾清梅的眼底不着痕迹地露出一抹浅笑,情知自己赌对了,这世上没有一个当儿子的,乐意父亲妻妾成群。 她早就猜到,王老爷子那两房小妾自打过门就没生养,一定是出自王平贤之手。 让女人不能生孩子,可是有很多种方法的。 王平贤是郎中,更是深谙此道。 七天以后,王二嫂来到顾家,给顾清梅传递了一个消息,王老爷子不举了! 至于王家那两房小妾怎么处理,就不是顾清梅要关心的问题了。 顾清梅特地挑了几块时兴的衣料给她,又送了她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让她带给正在读书的孩子。 自此以后,王平贤夫妇和顾清梅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起来。 十月初的时候顾清雷才回来,众人又是好一番庆祝。 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霍锦华两口子。 见他们都安置下来了,顾清梅找上了门。 同大堂姐客套了一番,给了大堂姐的两个儿子一人一套从都城带回来的笔墨纸砚,又给了大堂姐的女儿一对银镯子,顾清梅才步入正题,表明希望和他合作老花镜的生意。 霍锦华不解地问:“老花镜?那是什么?” “人的年纪大了,眼睛就会花掉,然后看东西看不清楚,我可以做一种东西出来,然后通过这个东西,让老人家看东西像年轻人一样清楚。”顾清梅给他粗略地解释了一下。 “那……我的首饰铺子怎么办?” 顾清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也是想找你合开首饰铺子的,可是现如今,我发现,做老花镜的生意,比开首饰铺子可要赚钱多了,不过得要你改行才行。我一个女人家,没法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手艺上的事也不精通,除了姐夫,也没有旁人能让我信得过,所以才想和你一起做这个生意。不过因为我背后还有四皇子他们,所以在股份上没法子给你太多,最多只能给你半成干股。你也不用拿钱,我只要你的手艺。” 霍锦华沉吟着,脸上的表情一直都阴晴不定,下不定决心,毕竟,他从小就跟家中的长辈学银匠的手艺,突然间让他改行,他从心里承受不了。 倒是旁边的顾青鸾听不下去了,开口道:“你还犹豫什么?梅子若不是咱们自家的亲戚,你以为这好事能轮得到你?你没听我娘说吗?就连皇上都赏识咱们家梅子,才赏了一千两黄金呢,一千两黄金耶,换成白银那可是两万四千两,你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吗?守着那间小银铺,一个月也不过才挣个十两二十两的,能有什么出息?” 被媳妇这么一激,霍锦华也上来点血性,“成!梅子,姐夫答应妳了!” 见他答应了,顾清梅心里的一块石头算了落了地,她和霍锦华详细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构想,听得霍锦华热血沸腾。 因为霍锦华做的是个小生意,没门路,攀不上大户,只能做些穷人家的生意,卖个银耳挖、银簪子、银镯子什么的,赚的有限,而且有时候接连好几天都不开张。 他连个伙计都舍不得雇,自己做首饰,让媳妇招呼招呼客人,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做大生意,心中不禁也憧憬起来,竟然被顾清梅说服,做了决定。 顾清梅这些日子忙顾清阳的婚事忙得脚不沾地,这天,正在屋子里挑选城里的瓷器店刚送来的瓷器。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摆喜宴的时候不用大盘装菜,都选用小而精致的小碟子,分成份菜,每人一份,既干净又卫生。 却见苏晓风从外边走进来,“梅姑姑,有几个人,说是找妳的。” 曲氏看到家里这么大的宅子,大门却大敞四开的,有些不放心,于是就吩咐自己的儿子暂时在这充当门房,有什么事情也能帮忙跑个腿。 苏晓风长了一张娃娃脸,整天笑嘻嘻的,看着就招人疼。 “几个人?” 顾清梅笑吟吟地问道:“什么人?可问清楚了?” “问了,说是慕容大公子的侍卫,给妳送来三个人。” 顾清梅本能地想到自己和慕容羽分开的时候,他跟自己讲的那三个人,赶紧道。“帮我把他们请进来!” 苏晓风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带进来三个人。 顾清梅已经在花厅坐下了,看到从外边走进来的,是三个男人,两名老者,大概都得六十上下,一个年轻的,也有四十多了,身上的衣裳还算干净,也没打补丁,不过却是最普通不过的棉衣棉袍,皆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苏晓风给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顾姑娘。” 进来后,三个人便神情恭谨地冲她施礼,纷纷自报家门。 “小人孙一宝见过顾姑娘。” “小人孔齐见过顾姑娘。” “小人方轩见过顾姑娘。”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赶忙起身给他们施礼,“几位长辈远道而来,有劳了,快请坐。云深,快上茶来。” 其中孙一宝最是年轻,此人身材魁梧,紫脸膛,闻言哈哈笑道:“在下听说顾姑娘想要高新聘我做事,便巴巴地赶了来,只是不知道顾姑娘想要我做什么?我可是只会打铁。” 顾清梅可没有那么傻,一下子就把底给交出去,而是开口问道:“不知道三位和慕容羽是什么关系?” “慕容家的大公子啊,说实话,没什么关系,我原在军中任职,专门负责打造兵器,这次是上峰有令,叫我来找顾姑娘,所以我就来了!” 顾清梅闻言,心中稍稍安了一点,军中任职,她记得听谁说过,慕容羽的二叔领兵在外,驻守西北,这人肯定是他在西北给自己找来的。 她看向其他那二位,“那这二位呢?都是从何而来?” 一个灰袍老者笑道:“老朽也是从军中而来,家中祖传的木匠手艺,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为顾姑娘效劳的?” 最后一个身穿黑色棉袍的老者开口道:“老朽是专门负责修皇陵的!” 顾清梅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我找几位确实是有事情想要劳烦几位,不过不忙,先住下,这件事情咱们慢慢说。” 顾清梅想了想,对苏尘清道:“苏姑娘,这件事情,还得委屈妳娘和妳兄弟,不如让妳娘搬到咱们这个院子里来住,让妳兄弟暂时住在门房里,反正也住不了多长时间。” 苏尘清笑着道:“瞧小姐这话说的,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过就是腾个屋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我现在就去找我娘!” 顾清梅忙着吩咐众人道:“明瑶,妳去厨房准备酒菜,记得先把酒烫了。三位舟车劳顿,先休息一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不一会儿,曲氏便来了,她也没什么行李,不过就是拎了个小包袱,包袱里的衣裳还都是顾清梅这段日子给她做的。 顾清梅过去拉着曲氏的手道:“苏大嫂,着实要委屈苏小哥儿几日,先在门房里住着。” “嗨,这有什么委屈的?”曲氏拍着她的手道。“我知道,妳是没把我们一家子当外人,有了这为难的事,才头一个想起我来的。我看那门房里倒挺好,有炕有炉子的,屋子还宽敞,让我家风哥儿在那住着正好。” “清儿,快帮妳娘安置下,反正咱们院子里屋子也多,看妳娘是想自己住一屋还是想跟妳们姐妹一起睡。” 曲氏爽朗地说:“再多收拾一间屋子多麻烦,我就跟她们姐俩儿睡一屋得了。” 顾清梅把她安顿下,便让顾少雅带着三个人去了曲氏的院子,又找云深要了十两银子,来到三哥的院子找到了顾清泳,对顾清泳道:“三哥,你帮我跑个腿,去牙行找个人家回来,家里必须得有个儿子,儿子年纪不能太大,十一、二岁的样子。” 顾清泳答应了一声,看天色还早,离晌午还有段时候,便去套了马车进城了,傍晚的时候,带了一家人回来。 这家人一共有四口人,姓徐,男人叫徐耀祖,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媳妇方式,两口子看着倒还老实,下边有一儿一女,儿子十二岁,女儿才八岁。 一家子看起来倒是忠厚老实的,顾清梅便将这一家人暂时都安置在门房里。 盖宅子的时候,进门之后左右两边全都盖了屋子充当门房,门房里也全都垒了火炕,一间给了苏晓风,另一间就暂时给这一家四口安置了。 让顾少雅给他们一家烧了洗澡水,让他们一家全都洗了个澡,又换了干净衣裳,这才把工作分配下去,徐耀祖暂时就负责充当门房,方式负责帮忙浆洗,至于他们的儿子名叫徐思奇,就让他服侍那三个手艺人。 一夜无话,转天起来,顾清梅便来到三个手艺人住的院子,三个人自然是诚惶诚恐地见了她。 顾清梅请三个人坐下,开口问道:“三位可歇息过来了?” “歇过来了!”三个人连连点头。 顾清梅将视线一一从这三个人的身上掠过,笑道:“我费了千辛万苦,才把三位找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想要托付,不过我不知道,三位身上是否有什么契约?” 三个人全都摇头,表示没有契约,自己都是自由之身。 顾清梅这才略略地放下心,随后又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俗话说得好,丑话得说在前头,日后才能少纠纷。慕容大公子既然将你们推荐给我,就证明你们在你们所处的行当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为了我的利益,我必须得和你们签订一个保密协议,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三个人听了,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还是那个精通机关的老者率先开口:“姑娘,老朽家好几代都是建造皇陵的,从来都不会乱讲话的,姑娘妳要是让我们做什么东西,就直说吧。” 顾清梅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关系到一笔巨大的利益,若是做成了,将来难保没有人起外心,或是有旁人拿出更高的价钱来请你们,所以我必须和你们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也别怪我心狠,你们和我签了保密协议,日后帮我做事,好处也是大大的,你们三个人,可以占一股。你们也别怪我小气,实在是剩下的那些股份,我也占不了多少。我也不瞒你们,我后边,除了慕容公子,还有四皇子,都是得给股份的。” 那木匠有些战战兢兢的,“顾姑娘,妳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不会是让我们做犯法的事情吧?” “怎么会?”顾清梅对于他的联想能力表示了一下佩服,然后笑道。“我不过是有一样东西,需要铁匠的手艺,也需要木匠的手艺,还需要精通机关学的人来从旁指导,这样东西若是做出来,拿出去卖,可是能赚很多钱的。只是,这东西从前没有,若是咱们做出来,保不齐哪位达官贵人会眼红,到时候要是拿了更多的钱财来把你们都挖走,我就白费了这一番脑子了。” 那铁匠道:“顾姑娘,既然妳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不瞒妳,我老婆孩子,都是吃慕容家的饭,就算到时候有人来收买我,我也得琢磨琢磨,还要不要我的老婆孩子了。” 那木匠也道:“关于这一点,还请顾姑娘放心,老朽家中好几辈人都是给南方的君家做纺车和织布机的,而君家是慕容公子亲祖母的娘家,除非老朽不要全族的命了,否则万万不敢背叛姑娘。” 顾清梅笑道:“话虽这么说,但是还是打个契约,彼此心安。” 说着,她便从袖筒里拿出几张昨天晚上费尽心思写的契约,其实契约上也没什么内容,就是写明让这三个人帮忙做一种名叫风扇的东西,若是着三个人将制作技术外泄,便赔偿多少多钱之类的,不过也写明,若是这三个人能帮自己把风扇制作出来,便给三个人多少股份。 条件很苛刻,也很优渥。 那铁匠憨憨地笑着,“我不识字,还请姑娘给我念念。” 顾清梅便将契约上的内容给他念了一下,当听到若是有一天,他们不在了,他们的股份就会由他们的儿子继承时,三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微的动容。 他们三个,都是靠手艺吃饭的,卖力气挣钱,一个月最多也就能挣二、三两银子,股份什么的,压根就没听说过。 顾清梅念完契约,对他们道:“我知道,这东西做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人学去,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在这段期间之内,你们可以保密。而保密的唯一要求就是,你们在这段时间,不得离开制作工……呃……制作坊。” 她本想说工厂的,可是又琢磨着这里的人可能听不懂什么是工厂,这里若是制作什么东西,都是要叫坊。 顾清梅继续道:“什么时候,外边有别人开始制作这东西了,你们就可以随意了。你们可以将家人也接过去一起住,再将手艺传给你们的子女,或者收两个小徒弟什么的。当然,我不勉强你们,若是不同意的话,可以离开的。” 那精通机关学的老者忍不住问道:“顾姑娘,妳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呀?” “签了这份契约,就告诉你们!” 云深已经把笔墨和印台都准备好了,那铁匠当仁不让地便起身按了手印,其余的两名老者彼此对视了一眼,也没有犹豫,拿了笔,牵了自己的名字,一样按了手印。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让云深把契约收好,又拿出一张图纸,放到众人眼前,开口道:“这便是我的构想,不过我什么都不懂,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用铜铁来做成叶片,然后连上齿轮和杠杆,这边连一个把手,到时候摇动把手,叶片就会转动,带来风,夏天的时候,就可以用来扇凉了。” 三个人看着这张图纸,铁匠和木匠都没什么感觉,只有精通机关学的那老者,用惊疑的目光看着顾清梅,“姑娘,这是妳想的?” “是啊!”顾清梅笑道。“只不过是我闲来无事,瞎想的,至于能不能做出来,还得看三位了。” 那老者喃喃地说:“姑娘果然是才思敏捷,这东西若是做出来,那些大户人家,一定会争相购买的。” 顾清梅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禁高兴,“那么老人家觉得此法可行?” “可行,当然可行!不过,我们还需要打铁的工具,得先试做一个才行。” 顾清梅笑道:“地方慕容大公子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在都城附近,过几天我四哥成亲,三位喝了喜酒再走。到时候我会给你们一笔资金,你们先去做实验,成功了之后,把做一台风扇的本钱告诉我,多少时间才能做一台也告诉我,咱们再正式开始。” “好!”那老者连连点点头。 顾清梅起身道:“那这图纸就留给你们,你们再好好研究一下。” 说完,她便告辞了。 那木匠和铁匠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见她走了,赶忙缠着精通机关学的老者给他们讲。 顾清阳的婚期终于也要到了,这天,顾清梅将在喜铺给他订做的成亲时需要穿的大红袍给他拿了过来,让他试穿。 顾清阳在屋子里换衣裳,顾清梅坐在外边的花厅里,打量着自己帮四哥布置的房子,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古典品位的。 就在这时,却见顾少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小姑,小姑,不好了,我四叔呢?” “怎么了?跑得满头大汗的!”顾清梅把她拉过来,用手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所有的子侄里,她就是最喜欢这个小丫头。 “祖母说,让妳和四叔赶紧过去,说是田家退亲来了?” 顾清梅顿时就一愣,紧接着便看到顾清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身上的衣裳才穿了一般,系带都没系,一把抓住顾少瞳,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四叔?” 顾少瞳被表情严厉的四叔吓了一跳,不过还是乖乖地说:“刚刚,来了个大叔,跟祖母说,要把田家小姐和四叔的婚事退掉,然后放下一堆东西就走了。” 顾清阳听了,一声不吭,转身就往外跑去。 顾清梅怕他出事,忙在后边追,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前院,就见院子里摆了满满当当的一大堆喜抬,正是他们当日给田家送去的彩礼。 二人进了屋,只见顾云白夫妇和顾孙氏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只有顾老太太一个人坐在主座,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 “我就知道,这等大户人家是高攀不起的,妳不信,非要去说亲,如今却被人退了亲,我看妳的脸往哪搁!我们老顾家是缺了哪辈子的德了,把妳这么个败家的女人给娶进门来,几辈子的老脸都让妳一个人给丢了。” 听了她的咒骂,顾刘氏也不分辨,只是坐在那,默默地流着眼泪。 “哭?哭能顶什么用?”顾老太太一口唾沫啐到青石铺就的地板上。“这都晌午了,还不赶紧做饭去!” 顾清阳转身就往外走。 顾清梅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胳膊,“四哥,你干吗去?” 顾清阳阴沉着脸,身上蒙着一层杀意,声音冰冷地说:“田家不可以随便羞辱我,他们想退婚,可以,但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清梅也觉得这里边有问题,于是赶忙道:“那你也先去把衣裳换了,我跟你一起去。” 要说起来,此时确实很让人无语,还有四五天,便是婚期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喜宴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退亲,里边肯定有问题。 她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拿了银票和碎银子,又拿了几串铜钱,却没叫苏家姐妹,只她和顾清阳两个人,赶了马车进了城。 二人径自来到田家,却见平常大门四开待客来的镖局大门诡异地关上了,而且门口连个门房都没有。 顾清阳把马车停下,跳下车后,来到镖局门口,用力砸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门房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像看贼似的看着顾清阳,“顾公子,你有事吗?” 顾清阳沉着脸道:“我要见你家老爷和夫人,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那门房干笑了两声道:“顾公子,老实跟您说了吧,我们家老爷和夫人说了,若是您来了,不能让您进去。” 顾清阳却不由分说,抬脚就把那扇厚重的大门给踹开了,门房哎呦了一声,被门板带得飞了出去,踉跄着倒在地上。 顾清梅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四哥一向都文质彬彬的,她极少见到他如此冲动的时候,便是上次他说他把大哥的腿打断了,她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亲眼见过。 就见顾清阳大步走进镖局,田总镖头听到动静,马上从前厅里走了出来,看到是他闯了进来,神情十分尴尬,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贤侄,你怎么来了?” “世伯,在下只想知道,您退婚的原因?是因为在下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什么对不住田小姐的事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田总镖头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突然从前厅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刺耳,就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的感觉,“这事你也别问他了,你问我就好了,倒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那田晓萌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除非他连脸都不要了,才会把闺女嫁给你。” 顾清阳听了他这番话,瞬间便冷静下来,不过只是淡淡一瞥,打量了一下那男子,就见那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穿得花里胡哨的,长得一副奸诈小人的德行,走起路来还不住地抖肩膀,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 顾清阳打量完他,将目光投到田大壮的身上,“世伯,这是怎么回事?” 田大壮突然就哭了起来,“顾小哥儿,你就当我田大壮对不起你,是晓萌没福气!” 顾清阳却认真地说:“世伯,我相信田姑娘冰清玉洁,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就听那男子尖着嗓子道。“事实上就是田晓萌无耻淫贱,主动勾引了我,我大人有大量,才愿意娶她回去当老婆,不然的话,就凭她的姿色……” “你这个畜生,你给我住口!”田大壮听到他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诬蔑自己女儿的名声,气得浑身哆嗦,伸手指着他道。“要不是你给我的女儿下了迷药,晓萌又怎么会被你这畜生糟蹋?” 顾清阳这才冷冷一笑,“世伯,也就是说,田姑娘被这畜生污了清白?” 田大壮听他这么一问,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顾清阳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浅浅地笑道:“世伯,我想请问一下,此人和您是什么关系?” 田大壮冷哼了一声,道:“这种下流淫贱之人,和我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家中姨娘的娘家侄子罢了!” “既然如此……”顾清阳脸上的笑容突然加深,凝固,随即一个箭步,晃身来到那男子面前。 那男子就觉得眼前一花,“啊”的惊叫了一声,可是声音只叫出口半声,就觉得一股大力撞上了自己的胸口,他就像个木偶娃娃一般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到前厅的门口,撞上了门槛。 顾清阳仿若从地狱而来的死神一般,俊俏的脸孔冷凝得似一块寒冰,隐隐地散着无穷的寒意,他大步走了过去,在一个妇人的尖叫声中,抬起脚来,狠狠地一脚踩上那男子胸前的膻中大穴。 那男子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口中接连喷出几口鲜血,随即断了气。 顾清阳瞪着站在前厅中,满脸惊恐神情,正在大喊大叫的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步履缓慢地逼了过去,一把掐住那妇人的咽喉,把她从屋子里给拎了出去。 就见田大壮站在台阶底下,傻呆呆地看着前厅门口的那具尸体,说实话,顾清阳把这家伙宰了,他是真解恨,事实上出事之后,他就想宰了他,可是一想到女儿已经被他玷污,若是不嫁他,也没有旁人可以嫁,便只能咬牙忍了。 顾清阳像拎小鸡似的将那妇人拎出来,冷着脸问田大壮,“世伯,这一位是否就是您家中的姨娘?” “啊……是!”实在是这个杀伐决断的年轻人今日给了他太大的震撼,一时间,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见顾清阳不顾手中那妇人的挣扎,脚下一绊,便将那妇人按到地上,然后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头顶,轻轻的一转,只听“喀”的一声轻响,这妇人的尸体便软软地滑到了地上。 顾清阳拍了拍手,动作轻描淡写得似乎刚刚不是杀了两个人,而是去郊游刚回来一般。 “田小姐呢?”他淡淡地问。 “在……”田大壮饶是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贼匪也杀了不少,却仍然被他给震慑住,吞着口水道。“在她的房间……” 顾清阳轻轻施礼,“劳烦世伯带路,还有,放出话去,府中若有人敢将此事泄露半句,就跟这两个人的结局一样。” “好!”田大壮在他面前,突然间有一种自己才是他女婿的感觉,匆忙答应着,便带着顾清阳来到田晓萌的院子里。 还没进屋,就听到里边响起江氏呜呜的哭泣声,“我苦命的女儿啊,无论如何,妳也得活下来,妳说什么也不能再寻短见了……” 顾清阳径自走了进去,就见一屋子丫鬟婆子,全都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敢说话,而田夫人江氏则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帕子,哭得不能自已。 至于田晓萌,则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床上,嘴里还塞着帕子。 田大壮抹着眼泪道:“自从出了事,她就上吊了,救下来以后,怎么劝也劝不住,就是要寻短见,没办法,才把她给捆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田晓萌看见他突然出现,原本木然的脸孔顿时激动得涨红,她口中呜呜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顾清阳文质彬彬地冲田大壮和江氏施礼道:“世伯,夫人,请你们把屋子里所有的丫鬟都遣走,我要单独要田姑娘说几句话。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田大壮见他这么说了,便扯了江氏跟自己一起离开,同时带走了屋子里所有的丫鬟。 顾清梅一直跟着他们来着,此时见众人都走了,觉得自己也不方便留下,只得也走了出来,不过却没走远,只和田晓萌几个贴身的丫鬟在院子里守着。 顾清阳坐到床畔,凝眸望着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女子,忽而一笑,伸手将她嘴里的帕子扯了出来。 “做什么寻死呢?”他幽幽地说着。“该死的人又不是妳!” 田晓萌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我……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我配不上你了,你就让我死了吧……” “妳死了,我怎么办?”他将她翻了个身,把绑住她的绳子给解开,“家里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妳若是不嫁,我这脸可丢得没边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何苦作践自己?放心吧,那畜生已经被我给杀了,他再也伤害不了妳了。” 这屋子的窗子上只糊了一层纸,隔音一点都不好,里边的声音丁点不漏地透了出来,顾清梅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四哥的声音,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可是……”田晓萌依旧纠结在自己的身子已经不洁的事情上,却见顾清阳将自己的手脚放开之后,居然伸手来解自己的衣裳。 她不禁吓了一跳,揪着衣襟就想躲,但是她已经被捆了一天了,手脚血脉不通,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就躲不开。 顾清阳只是随手一捞,就把她给捞了回来,健壮的身子随即压下,将她紧紧地禁锢在他的身子底下。 一声裂帛声响起,她吃惊地吸了一口气,“妳……” 但一张红唇紧接着便被一张唇堵住,激烈的热吻顿时使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他用唇摩挲着她的唇瓣,声音低哑地开口:“我知道妳在怕什么,妳怕我会嫌弃妳,那我就只好向妳证明,我不会嫌弃妳。”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女子呼痛的低吟声。 院子里的顾清梅听到这里,唇角不禁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她真是想不到啊,原来自己这位四哥一直都是扮猪吃老虎,长了一副病猫像,骨子里却是林中之王的性子。 ☆、第七十七章 设计图被偷 田晓萌的丫鬟们也都听见了里边的对话,一个个未经人事的小丫鬟,全都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这……这也太不合体统了,他们可是还未成亲,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田大壮夫妻二人也没走,打算听听顾清阳和女儿说什么,没想到说的竟然是这么露骨的话,二人也有些不自在。虽然觉得顾清阳这样做有些不成体统,可是……这个时候,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事实上,只要是能让这个唯一的女儿活下来,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就在这时,却见门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着急忙慌地说:“总镖头,不……不好了,都……都来了……” 田大壮忍不住怒声道:“谁来了?把话说清楚?” 那门房因为跑得太快了,气喘吁吁地说:“舅太太,姨太太,还有几位表少爷表小姐的,全都来了……” 田大壮这才知道他说的是谁,不禁咬牙道:“糟了,他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江氏也顾不得哭了,“老爷,怎么办啊?女儿的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嫂子和姐姐肯定是来为晓萌送嫁的。” 田大壮也急得不行,女儿出了这种丑事,被人污了身子,要死要活的,这事要是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要紧,重要的是女儿怕是没法子活了。 顾清梅一见这老两口吓得都没主意了,赶忙道:“夫人,您先别急,赶紧回去梳妆打扮一下,回头就说晓萌姐得了伤寒,不宜见客。世伯,您赶紧去前厅,把人拦住,别让人来晓萌姐的院子。” 然后她扭脸瞪着那几个丫鬟道:“妳们几个给我听好了,那作恶的人连带妳们姨娘如今都已经死了,妳们若是不想跟他们作伴去,嘴都给我闭紧一点,泄露出去半句,别说是妳们,凡是有家里人的,也一个都活不了。” 这边连哄带吓唬的,把几个小丫鬟全都吓得够呛,纷纷闭紧了嘴巴一声都不敢吭。 顾清梅又道:“我现在出去帮妳们老爷支应着,我走了以后妳们赶紧把门关上,上好栓,任何人来不准开门,只说妳们小姐得了重伤寒,会传人,大夫嘱咐不准见人,怕把人传上。也别站在院子里发呆,赶紧去烧一桶洗澡水,妳们小姐今天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呢?有燕窝的话给她熬一碗燕窝粥备下。” 几个小丫鬟这才一哄而散。 顾清梅急匆匆里离开田晓萌的院子,来到前厅,就见院子里聚集了一大批人,全都衣着华贵,便是伺候人的仆妇也都是穿金戴银。 这些人以女眷为多,进来之后,便看到前厅门口躺着两具死尸,不禁全都吓了一跳,正嚷嚷着找人打听发生什么事了,就见田大壮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大嫂、大姐,有失远迎了。”田大壮冲着江惋若和穆郡王妃深施一礼。 嘉郡王世子妃名叫江惋若,抚着胸脯道:“他姨夫,这是怎么回事?晓萌眼瞅着就要出阁了,家里怎么还见了血光了呢?” “这个……”田大壮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顾清梅恰好匆匆走来,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一个这些日子让她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可是却不能过去同他讲话,而是径自来到二位夫人面前,施礼道:“二位夫人,莫要见怪,只因这二人手脚不干净,偷了小姐的嫁妆,总镖头一怒之下才命人将他们杀了。只是没想到二位夫人今日大驾,倒吓到二位夫人了。二位夫人请到客房休息一下,我们夫人和小姐染了伤寒,不宜出来见风。来人,都在那傻站着干吗?还不赶紧把这两个眼皮子浅的家伙拖去乱葬岗!” 看到她这番口齿伶俐地一会儿工夫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嘉郡王世子江惋若和穆郡王妃忍不住互视了一眼,一起笑起来。 江惋若笑道:“妹夫,这姑娘是谁呀?好生飒利,可是妹妹新买的丫头?” 大户人家,死个姨娘下人之类的是常事,没人会太在意。 “她不是……”田大壮刚想解释说她不是丫头,却听一个调侃的声音响了起来。 “妳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跑到我姨夫家里来主事了?”就见慕容羽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伸手在顾清梅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顾清梅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跟自己动手动脚,但是转念一想,这还只是小儿科,这家伙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心头的那口气也就不那么憋闷了。 “羽儿!”江惋若见他竟然这么没规矩地当众逗弄一个姑娘家,忍不住沉下脸,呵斥了一声。“你这臭小子做什么呢?” 江韶远身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长衫,也晃悠过来,笑嘻嘻地说:“顾姑娘,妳怎么也在这里?还真是巧了,今儿我夫人也来了,我还说,找时间让她见见妳,日后妳有了挣钱的点子,也提携提携她,不然她手中老是紧巴巴的,连朵好看点的珠花都舍不得买。” 穆郡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远儿,你也认得这位姑娘?” 江韶远闻言,噗嗤一笑,“她就是提议修建护国城墙,让皇上赞不绝口的那位顾姑娘。” “是吗?”二位夫人闻言,不禁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起她。 江惋若更是亲热地牵起她的手,正想跟她说话,但是一个恶男却当众揪住她一根小辫子,扯着她进了偏厅,然后把门一关。 “喂!”顾清梅懊恼地把自己的小辫子从他的手中抢了回来,恼得粉面通红,跺着脚骂道。“你这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动手动脚的,让人家都怎么看我啊?” 但是下一瞬,她却被他伸手勾进自己的怀中,让她柔软的胸脯紧紧地贴着自己如钢似贴的胸脯上,不由分说地便吻住了她的唇。 她被他吻得大脑顿时就短路了,多日的思念,顿时就融化在他唇舌的攻击下。 良久,他才开恩一般地放过她,然后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桌子上,把她的腿大大地分开,自己则站在她双腿中间,时不时地低头轻轻地啄吻她的红唇。 “说,姨夫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姨妈和晓萌的伤寒又是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沈姨娘和沈无良为什么会被杀掉?”一连串的问题之后,他加重了语气。“说实话!” 她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得贴着他的耳朵,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只见他勃然大怒,表情可怕得让她心颤。 她几乎要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瞬伸手出来把自己捏死,忍不住开口道:“你不要这副表情,我害怕。” 他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这才敛去自己身上的杀气,然后恨恨地说:“杀得好!姨夫那个小妾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当初也是因为姨妈生晓萌的时候难产,无法再生育,才被田家老太太硬塞给姨夫的,自从给儿子生了个儿子,便处处想压姨妈一头,我早就想宰了她了。” 这二人在偏厅里窃窃私语暂且不提,却说院子里的众人。 江惋若见儿子竟然当众揪走了顾清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孩子,就是这副直爽的性子。” 穆郡王妃却道:“大妹妹,我还没见过妳家羽哥儿跟哪个姑娘这么相好呢,怕不是心上人吧?也不知道给咱们引见引见,也好给个见面礼!” 江惋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嫂子,妳也为老不尊起来,这姑娘身边没有父母跟着,咱们怎么好给见面礼?便是给,也得等见了她的父母再说。” 穆郡王妃本就是在同她开玩笑,闻言顿时呵呵一笑,“好了,我的好妹妹,咱们快去客房歇着吧,这里刚死了两个人,我在这待着慎得慌。” 姑嫂二人这才手挽着手,在田大壮的指引下,来到客房,身后一众仆妇,将她们所带的箱笼给抬了进来。 田大壮也不便久留,急匆匆地回去自己的院子,就见江氏已经盥洗完毕,换了衣裳,此时坐在妆台前,正在梳妆呢。 见他进来,江氏赶忙问道:“姐姐和大嫂可迎进来了?” “都安置在客房了。”田大壮庆幸地说。“幸好顾姑娘给帮忙,暂时是糊弄过去了。” 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江惋若和穆郡王妃从外边走进来。 “二妹妹,到底得的什么病啊?居然躲着不见我们!” 这二人也都是人精子,进了门,看到那两具尸体,就知道这个家里肯定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不然的话,沈姨娘可是给田大壮生了儿子的人,就算是真的偷了田晓萌的嫁妆,最多不过打顿板子,好好教训教训也就是了,断不会闹出人命来。 所以也就在表面上接受了顾清梅的那番说辞,稳住了田大壮之后,紧接着就跟着过来了,结果一瞧,江氏果然没有得什么伤寒,正坐在妆台跟前梳妆,不过那两只眼睛跟金鱼眼似的,分明是哭的。 二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见了她这副模样也不惊慌,只是一边一个挽了她的手,然后把田大壮和屋子里的丫鬟全都赶了出去,坐到起居室的罗汉床上,细细地询问。 江惋若道:“妹妹,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妳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好歹也告诉我一声,我也好给妳出出主意。” “哇——”她不问还好,一问,江氏顿时就忍不住了,又嚎啕大哭起来。 穆郡王妃见她这副样子,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伤心的事情,于是起身,走到门口,对站在院子里等吩咐的丫鬟婆子道。“妳们都出去,去院门外待着。” 丫鬟婆子们全都依言退了出去。 她瞧着就连院门都被丫鬟婆子们关上了,这才转回身,“好了,二妹妹,有什么委屈的事就说吧,我可是妳的亲大嫂,若是妳受了委屈,还能不给妳出头讨个公道?” 穆郡王妃这才抽抽搭搭地把田晓萌的事情给说了。 二位夫人顿时全都气得柳眉倒竖,穆郡王妃破口骂道:“杀千刀的东西,死得好!我早就说妳家那沈姨娘长了一副狐媚子相,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妳发落了她。妳偏不肯,说什么她好歹给田家留了条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惹下这种大祸,焉知不是妳的妇人之仁纵容的。” 穆郡王妃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姐姐和嫂子也不止一次劝过自己,偏自己不听,现如今才害了宝贝女儿。 “大嫂!”江惋若开口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马后炮,如今还是先过去看看晓萌吧。” “不……不行……”江氏听到姐姐和大嫂要去看女儿,赶忙阻拦道。“晓萌现在……没……没法子见妳们!” “二妹妹!”江惋若不悦地说。“晓萌遇到这样的事情,姑娘家心短,正是需要人劝的时候,不然的话,万一寻了短见可怎么办啊?” “那个……真的不用妳们去劝……”江氏红着脸道,最后在姐姐和大嫂狐疑的眼神中,一咬牙,把顾清阳的事情说了出来。“现在已经有人在劝了……” 这姑嫂二人听得,就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一个个忍不住也都红了脸。 好半天后,江惋若才开口道:“没想到,这顾家的小哥儿,倒是个敢作敢当的,妹妹,妳倒是得了个好女婿。” “只是,对不起人家了……”江惋馨丧气地说。 江惋若道:“只要他不嫌弃晓萌就好,日后,咱们多多提携提携他也就是了。” 这一番兵荒马乱的打点着,顾清阳那边也完了事。 两具火烫的身体光溜溜地挤在一床被子里,从他离了自己的身子,田晓萌便低着头,只用头顶心冲着他,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她是真的想死,不想让他戴着这顶绿帽子娶了自己。 可是他……他却又对自己做下这样的事。 突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他突然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眸看着自己,欣赏着她脸颊上那两抹嫣红,声音低哑地说:“以后可不准再这样吓我了!” 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可是我……” “没有可是!”他声音清冽地制止她的自怜自艾,然后勾起唇角,粗砺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庞,爱怜地望着她。“这不是妳的错!这件事也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妳只是病了,得了伤寒,怕好不了,耽误了我,才退婚的。” 刚刚小妹在院子里说的话,很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中,伤寒,真好的借口。 “妳好好将养身子,等着我用大红花轿来抬妳,回头到了我家,妳再将养一段日子,喝些补药什么的,也就好了。” “嗯!”她娇羞地答应了一声,虽然之前已经萌了死志,但经过刚刚的事情,她必死的决心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着实舍不得他。 他轻轻地含了一下她的耳垂,然后哑声道:“我去叫丫鬟们打些水来,服侍妳洗个澡。” “好!”她声若蚊呐地答应了,看着他起身,看着她精瘦却健壮的身子裹上一件天蓝色的公子袍,只觉得小心肝扑通扑通一直在乱跳,暗道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 却说顾清梅被一个无耻的男人禁锢在偏厅中,被狠狠地调戏了一番后,终于蒙君大赦,被他从桌子上抱了下来。 她几乎站都不会站了,幸好有他扶着她,才勉强站好。 她忍不住娇嗔地扬起小拳头,敲打着他坚硬的胸脯,“你这家伙……还真是肆无忌惮,外边那两位夫人,肯定有一位是你娘,叫你娘看见我和你这个样子,我日后……” 她想说“日后怎么进你家的门”,却突然意识到,若是这样说了,岂不是让他更加得意,于是硬是咬住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他吃吃地笑,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突然握住她两个小拳头,带着她的两只小手环住自己劲瘦的腰身,感受着她胸前那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抵着自己胸膛的感觉。 她扭了几下,挣扎不开,不禁恼火地扬起脸,却见看见他满脸的笑容后颓了生气,认命地将脸孔贴上他的胸膛,维持着这暧昧的姿势。 “你先别闹了,我还有正经事跟你说。”她小声央求着,这个姿势,害得她的心乱糟糟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慕容羽以为她要跟自己说店铺的事,于是道:“我说过,关于店铺的事都是妳拿主意。” 说着他又抬手勾起她的脸,低头去亲她的嘴唇。 她见他又不正经,赶忙推开他的大脸,娇嗔着瞪着他,然后低声道:“你知不知道田总镖头的沈姨娘,家中还有什么人?” 慕容羽是什么人?那是在都城的王孙贵族中混得如鱼得水的人物,听了她的话,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他的神情马上严肃起来,“她是我姨妈婆婆的娘家表姪女,我姨夫的母亲娘家姓沈,住在郁城东五十里的沈家铺子,家中是个小小的乡绅,有点地,不是很多。” 说到这里,他面露怨色,“听说当年姨夫原本不想纳妾的,可是姨妈生了晓萌之后伤了身子,便不能再生养了。姨夫有一次贪杯,醒了之后,那沈姨娘就在身边了,没办法,只得收了她。后来晓萌大了,那女人就时常把娘家侄子叫到家中来,想要我把晓萌嫁给他。可是我姨妈眼光一向很好,一看就知道那沈家想打什么主意,不过是看着田家能和四皇子攀上亲,所以才想攀高枝的,而且晓萌也不喜欢他。” 顾清梅忍不住颦眉道:“我听说,身为妾室,不是不能随便跟娘家人走动吗?” 慕容羽冷笑了一声,“我姨夫那母亲是个不省事的,就会偏着她娘家人,因为沈姨娘给田家生了个儿子,硬是逼着我姨夫给她升了平妻,所以她才能跟娘家人随便走动。” 顾清梅眸光闪烁着,让他十分清楚地看到一抹厉色自自己的眸中闪过,她徐徐地吐着气,声音幽幽的,似天外来音,“沈家既然敢打这样的心思,必定心大,若是知道了这两个人的事,必定会节外生枝。而且……你刚刚说沈姨娘给田总镖头生了个儿子,这事情闹得这么大,田家肯定是人尽皆知。田家的仆妇或许会因为惹来杀身之祸,不肯把事情说出来,但是那孩子呢?若那孩子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还好些,可若是那孩子已经懂事了,这件事情一旦漏出去,晓萌姐可就活不了了。” 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做了这赶尽杀绝的事情,有伤阴德,可若是不做,却又等于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能把四哥和自己这一大家子人炸得粉身碎骨。 上一次,在都城所经历的事情深深地告诉了她一个道理,有的事情,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轻轻哂笑,浓黑色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子让她安心的神情,“妳放心吧,这件事不会留后遗症的。” 她轻轻点头,对他已经在不知不觉就有了一种心理上的信赖。 “不是说要去边关吗?怎么还没走?”她一直都想问他这个问题来着,却一直都没得空。 他不高兴地问:“妳很盼着我走啊?” “才没有!”她扭了下身子,柔软的胸脯擦过他的胸膛,竟然引得他的身子一阵轻颤,一直紧紧锁在她身上的眸子颜色顿时就加深了几分。 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做的更多,只得硬生生地压下心头对她的欲望,声音暗哑地说:“我是刚从边关赶回来的,如今已经跟三个边关的守将谈好了,银子也给他们了,也留了人盯着他们干活。妳想要的地也买了,一处边关一万亩,一共是三万亩,此时虽然已经过了播种的季节,不过还是找了些民夫,把附近的河水引了过去,也挖了排水的沟渠。只等明年开春,就能播种。” 这时,有人敲响了偏厅的大门,一个小丫鬟的嗓音响起来,“顾姑娘,妳在里边吗?” 顾清梅像个弹簧似的从慕容羽的怀中跳开,“在呢在呢!” 她迭声应着,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和头发,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笑吟吟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小丫鬟,“找我什么事?” 那小丫鬟冲她微微施礼,红着脸道:“姑爷请您过去!” 顾清梅扭脸,娇嗔地瞪了一眼,然后跟在那小丫鬟身后去了田晓萌的院子。 慕容羽像个跟屁虫似的跟了过来。 她脸红得有些发烧,忍不住嗔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大老远的跑来,快去客房歇着吧。” 他笑吟吟地说:“我不累!” 顾清梅拿他没办法,只得让他跟了,二人进了小花厅,就见顾清阳神清气爽地坐在主位正在喝茶,看见慕容羽突然出现,他明显一愣,赶忙放下茶杯起身抱拳,“慕容公子,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你去了边关?” 慕容羽笑着扫了一眼顾清梅,“晓萌是我表妹,她要出嫁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得从边关跑回来,我可是跑了四五天呢,马差点累死。” 顾清阳笑笑,微闪着眸光道:“梅子,妳先回家,跟爹娘说一声,就说退婚的事是个误会,田姑娘只是染了风寒,遇到了一个庸医,庸医说她要死了,田家怕耽误了我,才退的婚。如今,又找了高明的大夫看,婚礼如期举行。还有,我留下来陪她几日,也算尽了心,妳记得帮我收拾几件衣裳送过来。” 顾清梅闻言点点头,暗道什么叫腹黑?什么叫厚脸皮?什么叫扮猪吃老虎?这才是专家! 顾清梅把自己的钱袋留给他,然后笑吟吟地对慕容羽道:“我没带车夫,你送我回去吧。” 慕容羽自然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二人在门口找到她的马车,幸好没有被人偷掉,他亲自帮她赶马车,和她一起坐在车辕上,二人好聊天。 随风像个影子似的,骑着一匹马,手上牵着一匹马,跟在马车后边,听到前边不时地传来爽朗的笑声,一张冷冰冰的脸,也忍不住扯出了柔和的线条。 这二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顾家庄,在顾清梅的指点下,慕容羽将马车停到顾家新盖的宅子门口。 瞧着崭新的大门,他笑着说:“总算像个样子了。” 顾清梅从车辕上下来,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他把马车赶到专门进马车的后角门,然后停到马厩里。 看着他把马从车上卸了下来,栓到桩子上,她倒背着手,一派当家主母的气势道:“好了,我到家了,你先回去吧!” 他气得大步走过来,伸手去捏她的脸颊,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妳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大老远的把妳送回来,连杯茶都不请我喝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赏你一杯茶吃!” 说着,拍开他的手便向爹娘的院子跑了过去,他看着她像只小兔子一般地跑开,却没有追过去,将她扯进怀中好好地修理一番,而是慢悠悠地摆着他的公子谱,跟在她的身后踱了过去。 来到爹娘的房间,只见顾刘氏呆呆地坐在炕上,还在抹眼泪,至于顾云白则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抽旱烟,似乎退婚事件对他没有半点影响。 看到她回来,顾刘氏赶忙擦了擦眼泪,出声问道:“梅子,怎么样?妳哥呢?” “哦,是这样的……”顾清梅便将四哥跟自己讲的那通谎话同娘讲了一遍,最后说到要给四哥收拾衣裳送过去的时候,慕容羽终于走进来了。 看见他来了,顾云白和顾刘氏都吓着了,赶忙起身下炕,给他施礼。 “伯父伯母快坐,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慕容羽很是自在地在炕沿上坐了下来,随口和他们聊了几句。 夫妻二人诚惶诚恐地答了。 慕容羽道:“不是说要给妳四哥收拾衣裳吗?快去吧,我陪伯父伯母聊聊天!” “聊什么天啊?没看我爹我娘见到你全都吓得要死吗?”顾清梅没好气地扯着他的袖子把他从老两口的屋子里给扯了出去。 顾清阳如今还和爹娘住在一个院子里,因为新房里还没进家具呢。 她扯着他来到顾清阳的房间,打开衣箱,收拾了几件衣裳,用包袱皮裹了,交给慕容羽拿着,慕容羽转身就出去交给了随风,然后涎着脸笑道:“走吧,带我上妳屋子里去喝口茶,我都快渴死了!” 顾清梅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她折腾了这么大半天,自己也有些渴了,便没再赶他走,而是带他和随风来到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院门,就见顾少雅风一样地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声音中带着哭腔道:“梅姑姑,妳可算回来了,咱家丢东西了!” 顾清梅本能地想到那些皇上赐给她的黄金和珠宝被偷了,不禁赶忙问道:“丢的什么?是皇上赐的黄金和珠宝吗?” “不是……”顾少雅呜呜地哭着。“是妳画的花样子……” 顾清梅闻言,飞快地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却见屋子里一切完好如初,什么都没丢,只有自己放在书桌上,用来装花样子和设计图的木头匣子是敞着的。 她心头顿时涌出一股怒意,这个木头匣子里不光有她最近一段时间才画完还没有给绣庄送去的花样子,还有一百多张首饰设计图,那都是她的心血啊! 想到这里,她眼前不禁一阵阵发黑,身子一栽歪,差点摔倒。 慕容羽一直紧跟在她身边,看到她的情形不好,赶忙把她扶住,让她坐到椅子上,安慰道:“不就是丢了几张花样子吗?别着急,没了妳那几张花样子,绣庄也不会倒闭!” “不是只有绣庄的花样子,还有好多首饰的设计图……”她连哭的心都有,一时忘了这件事情她是一直瞒着他的,忍不住就说了出来。“我一直都在筹备着,打算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开一家首饰铺的,所以这段日子,画了好多的首饰的设计图,那都是我的心血啊。” “首饰铺?”慕容羽听了她的哭诉,先是一愣,旋即怒道。“妳想开首饰铺居然不告诉我?” 顾清梅被他吼得一缩脖子,委屈地说:“我只是在筹备而已,又不是现在就要开,时机还没到,我告诉你做什么?” 慕容羽的表情超级无敌的难看,想狠狠地骂她一顿,可是又舍不得,只好狠狠地杵了她一指头,“妳呀,这么重要的东西,干吗不藏起来?非要摆在明面等人来偷!” “谁会知道有人连这个都偷啊?”顾清梅忍不住小声咕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扯着他的袖子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一个名叫吴松的,自称是西冷侯府的管事的,突然跑来找我,说要跟我买花样子,会不会是他派人偷去的?” 慕容羽拍拍她的头,“别担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转身,他看着云深、顾少雅和沈明瑶,“妳们三个,是什么时候发现花样子不见的?” 云深冷静地说:“中午的时候,今天小姐出去,没带苏家姐妹,我就打发她们去陪苏太太了。因为听说今天田家来退婚,两位老夫人都没心思去帮苏夫人做饭,所以明瑶就去帮她做饭了。后来四夫人跑来说,少嫣小姐肚子疼,请郎中看了以后,让少雅帮忙去熬药。当时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回跨院,我自己的房间,拿了些针线回来,合计着帮小姐看屋子。结果回来以后就发现,小姐画的花样子都不见了。” 慕容羽听了之后,一脸严肃地看着顾清梅,“不是我说妳,家里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妳身边怎么也不知道多找几个丫鬟?” 顾清梅懊恼地说:“我身边如今已经有了五个人了,也够用了,谁知道有人会来打我这花样子的主意?” “既然西冷侯家的人找过妳,那这事跟西冷侯府脱不了关系,东西找是找不回来了,他们把画偷走,也不会用出来,不然的话,肯定会被妳认出来,一旦妳报官,照样另画出一模一样的,那就铁定能证明是他们干的。西冷侯府虽然势力大,但是沾上我和四皇子,不会做这种给自己留把柄的事。我猜,他们最多也就是恶心恶心咱们罢了。” 顾清梅恨得牙根直痒痒,“我那一百多幅图,都是我的心血!” “活该!”慕容羽立起眼睛骂她。“谁叫你不把开首饰铺的打算告诉我的?” 顾清梅委屈地嘟起嘴巴,被他骂得不敢吭声,生怕这家伙火起来会修理自己。 “好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画一些就是了,最多晚点把铺子开起来。”慕容羽见她委屈得眼睛里都有泪花了,赶忙揉揉她的头哄她,然后对在一旁立规矩的三个丫头道。“妳们还愣着干什么?先给妳们小姐沏杯茶,再去做点顺口的东西给小姐吃。” 说完,又看着顾清梅道:“晌午还没吃饭呢吧?” 顾清梅点点头,他和四哥进城的时候,大概就已经晌午了,一直没得空吃饭,现在他一提,她的肚子真就咕噜咕噜响起来了。 云深赶忙出去给他们两个沏茶,沈明瑶则直奔厨房。 顾清梅眼巴巴地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的男子,有些舍不得地说:“你……你先走吧,要不城门关了,你就进不去了。” 慕容羽笑道:“喂,妳这女人,我辛辛苦苦地把妳送回来,莫非妳抠门得连顿饭都舍不得请我吃?” “那城门关了你怎么进城啊?” 却听他撒开嗓门喊道:“随风!” 随风从外边走进来,躬身施礼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他从罗汉床上拎起刚刚随手放在上边的包袱,塞给随风,“把这包衣裳给顾清阳送去,爷今天住这了!” 顾清梅差点被一口口水呛着,她不可思议地瞪着这个厚脸皮的男人,脸蓦地涨红,“谁允许你住下了?你凭什么住我家?” 慕容羽不以为意地说:“妳又不是没跟我一起睡过,这么激动做什么?” 顾清梅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还能喘气,简直就是一大奇迹,这男人分明就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魔头。 随风手上拎着包袱,脸苦得都快拧出汁来了,“少爷,我爹临死的时候有遗言……” 慕容羽很是彪悍地用手抓着他的肩膀,给他转了个身,然后踹他一脚,“快滚!再跟我提你爹那遗言,我就阉了你,把你送进宫去当太监去,快走快走,整天跟个背后灵似的,你不烦我都烦了。最多你把包袱扔下再回来!嗯……还有一件事……” 他走出去,勾着随风的脖子来到院门口,在随风耳边轻声道:“你回去派人,想法子找到西冷侯府的吴松,我不希望再听到这个名字!告诉他们,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什么把柄。” 随风会意地点点头,“是,属下知道!” 然后无奈地去送包袱了。 顾清梅见他打定了主意要留下,只得对顾少雅道:“去找云深要点钱,上杂货铺去买点现成的酱牛肉和火腿回来,让明瑶多做几个菜。” 顾少雅听了,赶忙出去找云深要钱,去买东西了。 慕容羽拉着顾清梅一起坐到罗汉床上,云深把茶水端了进来,便低眉顺眼地走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却见顾清唐从外边走了进来,阳刚的俊脸扯出一抹笑:“慕容大公子,听说你去了边关,还以为短时间内见不到你了。” “顾二哥,你也回来了。”慕容羽同他打着哈哈,不知道他已经将给自己偷运银子的事情告诉了顾清梅。“难得看见你,待会儿陪我喝两杯,咱们不醉不归!” “好啊!梅子从城里买了不少好酒回来,虽然比不得你们府里御赐的酒,不过我尝了,那十八年的状元红味道不错。” 二人坐到花厅里,一通寒暄,顾清梅又吩咐云深去把三哥也请过来,陪着一起说几句话。 曲氏和沈明瑶很快就把饭做好了,又给几个男人上了一醰好酒,几个男人便开始喝酒吃饭,一时间全都喝得酩酊大醉,顾清泳甚至都喝得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好在随风给顾清阳送了衣裳之后,马上就赶了回来,有他帮着,把三个男人都扶到自己房间的那张大炕上,一一把他们的鞋子给脱了,又找了被子给他们盖上,让人给二嫂和三嫂都送了信,然后去书房歇了。 她书房的摆设都是依着慕容羽都城别院的那间书房来的,进门左手边靠窗的位子有一张罗汉床,她把炕桌搬到地上,铺了被褥就将就了。 她可不敢单独把慕容羽留在自己的院子里,有两个哥哥陪着,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转天一大早,众人纷纷醒了过来,顾清梅忙着给他们找新毛巾,新牙刷,和漱口用的杯子。 随风回来的时候,给慕容羽带了换洗的衣裳,他盥洗自后,换了干净衣裳,蹭了早饭,便跟顾清梅告辞了。 怎么说,他这次也是来给田晓萌送嫁的,总不能一直赖在顾家,而且日子又近了,两家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就算他留下,顾清梅也不能陪着他。 却说顾清阳大咧咧地留宿在了自己未婚妻的房间中,而且当夜,又是缠着佳人一夜缠绵,如此厚颜无耻的举动,偏偏未来的丈人家没有一个说他过分,相反的,这个无耻的行径竟然受到了所有知情人的赞扬。 清晨起来,顾清阳亲自服侍了田晓萌起床穿衣,还笨手笨脚地帮她梳头。 二人打点好,他挽了她的手,陪着她一起来到田大壮夫妇的院子里。 丫鬟仆妇们见到他们两个进门,全是一愣。 闹得那样大的事情,田家上下无人不知,心里想什么的都有,可是因为沈姨娘和沈无良的死,把所有的人都给镇住了,所以也没人敢说三道四,只是这些思想迂腐的人,都在为顾清阳不值,认为他是捡了个破鞋,戴了顶绿帽子。 顾清阳对这些莫名的眼神也不以为意,只是陪着田晓萌进了正厅。 田大壮正在劝江氏吃点饭,江氏又哪里吃得下去?再加上昨天晚上一夜未睡的辛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看到顾清阳突然带着女儿出现在自己眼前,夫妻二人顿时就愣住了。 江氏看到女儿容光焕发的娇羞样子,心里就像突然之间开了两扇门,一下子就痛快了。 “快,快坐……”她忙不迭地起身招呼女儿和未来女婿。“来人,赶紧给小姐和姑爷上饭!” 田晓萌声若蚊呐地开口道:“女儿给爹娘请安!” 然后才在顾清阳的搀扶下入了座,不过一张俏脸红得就像天边的火烧云,而且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 江氏欣慰地看着顾清阳,是越看越爱,“我的眼光果然是没错的!” 顾清阳温文儒雅地笑道:“还未曾谢过岳母厚爱!对了,岳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应该是过嫁妆的日子,我那院子还空着呢,岳母若是不赏下几件家具,可是没法住人的。” 随着他诙谐的话语,屋子里原本沉闷的气氛顿时便一扫而空了。 吃了早饭,江惋若和穆郡王妃就来了,看到田晓萌已经活蹦乱跳了,二人十分欣慰,作为知情人的二人顿时对顾清阳大加赞赏。 慕容羽回到镖局后,便找了江韶远,关起门来嘀咕了几句,三天后,郁城城东五十里的沈家铺子,遭到了灭门惨案,除了几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其他的人全都死光了。 官府在现场找到一封沾有血迹的书信,竟然是鞑子写给沈家主人的,责骂沈家主人无用,明明跟田家搭上了关系,却不好生利用,好混入朝廷为自己办事。 此事被官府断定为鞑子在清除无用的细作。 这是后话,就不用提了。 至于沈姨娘的那个儿子,也不过七岁稚龄,沈姨娘死的时候,正在书院念书,回来之后,只知道娘死了,但是怎么死的,也没人敢告诉他。又过了段日子,服侍他的奶娘和丫鬟便全都换了人,他更加无从知道亲娘的死因。 转天,一队马车浩浩荡荡地出现在顾家庄,田家送嫁妆来了。 慕容羽和江韶远全都跟着来玩了,二人下了马,便看到顾清梅从院子里迎了出来。 见到慕容羽,虽然心中挺高兴的,但顾清梅还是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又来了?” 慕容羽翻身下了马,将马交给随从牵着,大步走过来,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怎么?不想看见我?” 其实她的脸瘦瘦的,尖尖的,脸上也没什么肉,捏起来手感不是特别好,但他就是特别喜欢捏她的脸,觉得欺负她特别有意思。 她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拍开,然后迎向江韶远,“江公子,好久不见!” 江韶远嬉皮笑脸地问:“那妳想我没?” “滚!”一旁,慕容羽咆哮着一脚踹了过来。 江韶远虽然外表看着似个文弱书生,但还是灵活地闪开了,同时爆出一串大笑。 送嫁妆的人有听见他刚刚说了什么的,都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暗道这人好生无礼,竟然调戏人家小姑娘。 就见江韶远飞也似的跑到一辆马车旁边,掀开门帘道:“娘子,表弟打我!” 众人不禁全都一头冷汗,暗道这是什么人啊?自己嘴欠,挨了打居然还有脸去找自己媳妇告状。 就听一个柔柔的嗓音从车厢里传出来,“活该,谁叫你乱开玩笑的。” 听见她居然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江韶远委屈巴拉地嘟起嘴巴,“娘子,妳都不疼我了!” 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艳丽女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在他的搀扶下跳到地上。 这女子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狐裘……呃……大衣,居然是出自顾清梅的设计,极具现代感。 长长的下摆拖到脚踝,露出一双精巧的红色香牛皮暖靴。 她下了车,贵气逼人地在江韶远的搀扶下来到顾清梅的面前,稍稍打量了一下顾清梅,笑道:“早就听说顾姑娘的芳名了,却直到今日才有缘得见。” 顾清梅自然猜得到,此女就是江大少的爱妻了,赶忙施礼道:“世子妃,外边冷,快到屋子里坐!” 世子妃闻言,上前挽住她的手,笑道:“这些粗重的力气活,交给男人们便好,妳带我去见见妳家的长辈,一会儿咱们再说话。外子生性诙谐,妳可千万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那张嘴喜欢乱开玩笑。” 顾清梅自然是满口称是。 世子妃看她身上只披了件白狐皮的大氅,忍不住微微颦起细致的眉头,开口道:“表弟也真是的,铺子里做出这么好的大毛衣裳,却不知道给妳也送一件,还叫妳穿着老的款式,也太粗心了。” ☆、第七十八章 抓到小偷了 顾清梅暗笑,其实关于貂皮大衣的事,成衣铺的掌柜的已经跟她说过了,第一批一百件,做出来之后,顿时就被哄抢了,本来一件普通的貂皮大氅,最多也就只能卖个两三百两银子,可是这貂皮大衣做出来,用的皮子也没比做大氅多多少,一件却能卖两千多两银子,单是那一百件,就足足收入了二十多万两,刨去成本,以及打点各府管事的的开销,净赚至少二十万。 而成衣铺之前却从来都没做过皮货的生意,一下子就把皮货生意抢了过来,不少人家都下了定金找他们订货呢。 而慕容羽提前有话,若是大衣做出来,给她也留一件自己穿,她却硬是让成衣铺的掌柜的把那件衣裳给卖了,那可是两千八百两银子啊。 反正她现在也不需要引领什么潮流,还是先赚钱比较实在,奢侈品什么的,可以回头再添置。 而且说实话,前世穿貂皮大衣都穿腻了,她倒是想穿穿大氅,换换口味。 顾清梅带着世子妃来到正房,见过顾老太太,又见过顾孙氏和顾刘氏。 顾老太太虽然在家中跋扈,但却是个胆小的,见到这种富贵太太就不会说话,险些闹出笑话,幸好世子妃也不介意,略坐了坐,便嚷着去顾清梅的屋子里坐。 跟着她的婆子没看到管家之类的人,便悄悄地把礼单交给了顾刘氏,然后从如今很是流行的手袋里拿出一大堆荷包,分给来看热闹的孩子们。 众人是皆大欢喜。 世子妃挽了顾清梅的手走在宅院的胡同里,轻声道:“因才生了个丫头,所以今年皇上来此避暑,我便没有跟外子一起来随行,后来四皇子妃回去之后,一径的跟我赞妳,特地叮嘱我,若是来了,必定要跟妳亲近亲近才行。我想着,三天后给晓萌送亲,这里还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肯定不得空说话。等晓萌嫁过来,我也该跟我婆婆一同回都城了,到时候也不方便过来找妳,所以今日就冒昧地前来了。” 顾清梅笑道:“少夫人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怎么还这么见外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四皇子妃没来?” 世子妃拍拍她的手,“妳不知道,都城的规矩大,皇子和家眷未经奉旨,不得离开都城三十里之外,不然以叛乱罪论处。所以四皇子妃和四皇子都没来,不过四皇子妃倒是托我带了贺礼,今日也是特地为了送贺礼而来。” “真是让四皇子妃费心了。”顾清梅谦虚地说。 二人来到顾清梅的房间,分宾主落座,顾清梅吩咐云深去沏茶,然后和世子妃聊了几句闲天,打听了一下世子妃生了几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反正就是捡着当娘的爱听的话说。 二人聊得正高兴,顾少雅却突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梅姑姑,不……不好了,大伯家的少武,跟少瞳打起来了。” “什么?”顾清梅闻言,顿时就头疼起来,要说大哥一家还真是惹祸精,动不动就闹事,大人这样,孩子也这样。 她想着,尴尬地对世子妃笑了笑,“对不住,少夫人,我过去瞧瞧,妳在这略坐坐,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急匆匆地跟着顾少雅来到前院,不过此时,风波已经止住,顾清唐已经脸色铁青地把滚成一团的孩子分开了。 “少瞳,为什么要打架?”碍于情面,他不好骂侄子,只好板着脸喝骂自己的女儿。 顾少瞳此时的模样别提多惨了,小丫头本来一早起来,高高兴兴地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绫子袄裤,此时在地上滚得不光都是土,还被石头蹭破了。 至于那张小脸蛋更是狼狈得不行,因为鼻梁子上挨了一拳,脸上全是血,看着吓死人。 见爹竟然不向着自己,一上来就骂自己,她顿时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顾清梅刚巧赶到,见自己一向疼爱的小姪女哭了,马上过来将她揽进怀里,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二哥,“二哥,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当心把孩子吓着!” 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顾少瞳,“少瞳,告诉小姑,为什么打架?” 顾少瞳用袄袖抹着眼泪,狠狠地瞪了一眼顾少武和顾少军,“都是少军不好,我没招他没惹他,他就往我身上啐唾沫,我问他为啥啐我,少武就打我!” 顾清梅听到姪女的话,只觉得自己被气得肝疼,她扭脸看了二哥一眼,眼中有一股怨气,但是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而此时有太多送家具的人在,所以她一声不吭地抓了顾少瞳的手就走。 顾少瞳在她手中挣扎道:“小姑,他们弄烂了我的衣裳,这是我娘才给我做的,他们得赔给我!” 就听顾少武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开口道:“一件破衣裳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有得是钱,赔妳就是!” 顾清梅听到这句话,刷地停下脚步,竟然又转了回来,她目光阴沉地瞪着他,那张黑乎乎的小脸上是色厉内荏的伪装。 “说,你说你家有得是钱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无比冷静,冷静得有一种可以将人冰冻的威力。 顾少武倔强地一扭脸,不屑地撇起嘴巴,“我凭什么告诉妳?” 顾清梅冷笑着,“没关系,你不说也没事,我找你娘去!” 顾少武一听她要去找自己的娘亲,顿时就急了,梗着脖子吼道:“不许妳去欺负我娘!” 顾清梅又怎么会搭理他,她把顾少瞳交给顾少雅,“去带她洗洗,换件衣裳,再带她去王二哥那看看伤。” 扭脸,在人群中找到苏家姐妹,冷冷地开口,“你们两个,跟我来!” 说着,她就往大哥大嫂的院子走去。 当初,她之所以会同意让大哥大嫂住进来,不过是因为她打算过了年就走,反正在这也住不久了,懒得看见他们天天闹腾,自己也好过几天舒心日子,能多画几张设计图。 没想到,他们这才消停了几天,就又闹事。 就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听到顾少武说他家有得是钱,本能地就和自己丢掉的那些设计图联系到了一起。 苏家姐妹听到她的召唤,赶忙紧紧地跟上她的脚步。 慕容羽见她神情不好,担心她会出事,同江韶远说了几句话,让江韶远在这盯着众人搬家具。 至于那些帮忙搬家具的人,则在顾清唐和顾清泳的招呼下,继续该干吗该干吗去。 顾清梅来到大哥大嫂的房间,只见屋子里乌烟瘴气的,到处都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家具上也都是灰尘,脏衣裳都在炕上堆着,也没人洗。 顾清梅皱着眉头对躺在炕上正在养肥肉的李招娣道:“大嫂,妳出来一下!” 李招娣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大包袱,正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呢,听见她来了,吓得蹭一下坐了起来。 顾清梅瞥了一眼她怀中的那个蓝布包袱,没说话,只是转身出门,拿出条手帕子,将主人位擦了擦,然后坐下,板着一张俏脸,看着磨磨蹭蹭地从里间屋里走出来的李招娣。 李招娣陪着笑脸道:“梅子,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来?” 顾清梅开门见山地说:“我听说大嫂发了财,所以过来瞧瞧,能不能大嫂吃肉我喝汤,多少也给我点便宜沾沾!” 李招娣顿时变毛变色地讪笑起来,“梅子,妳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发财呀?我上哪发财去?我那点家当,妳还不清楚吗?” “我还真就不清楚了!”顾清梅皮笑肉不笑地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甲道。“大嫂,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直以来,我都忍着妳,可是妳呢?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应该很清楚。” 顾少武突然从外边冲了进来,站到李招娣面前,伸手指着顾清梅骂道:“妳又是什么东西?谁准妳骂我娘了?妳不过就是靠卖身讨大少爷欢心的下贱胚子,妳凭什么骂我娘?” 他话音刚落,慕容羽就变了脸色,一个箭步冲过来,扬起手便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小小年纪,口出恶言,真是欠教训,是谁教你胡说八道的?” 顾少武本来也挺怕他的,因为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但是刚才一听顾清梅骂自己的娘亲,便忍不住冲了出来,此时挨了打,他也有点发懵,用手捧着红肿的脸孔,满脸惊惧表情地看着慕容羽。 “大……大少爷……”李招娣见自己儿子挨了打,也不敢撒泼,赶忙赔着笑脸道。“小孩子,童言无忌,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就见顾清梅坐在那里,气得浑身上下抖成了一团,她眼睛里蓄着泪,咬着银牙,痛心疾首地开口道:“大嫂,他一个小孩子,没人教,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混账话,妳到底都教了他们什么?好好的孩子,让妳教成这样,妳也配当人母亲?” 她说着,突然站了起来,好像疯了一样闯进李招娣的卧房。 顾清山的腿被顾清阳打断,此时只能躺在床上养着,看她闯进来开始翻箱倒柜,赶忙就大声嚷了起来。 “可了不得了,梅子,妳这是干吗?妳要抄妳大哥的家吗?” 顾清梅理都不理她,翻箱倒柜的在衣箱里找到刚刚被李招娣搂在怀里的蓝布包袱,拎出来后用力往地上一掼。 包袱散掉,一个又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叽里咕噜地滚了一地。 “大嫂……”她咬着牙,狠声道。“妳的家当,我比谁都清楚,妳能不能告诉我,这些银子是从哪来的?” “我……我……”李招娣被她问得一阵心虚,然后一咬牙,硬着头皮道。“是我娘家贴补我的,妳管的着吗?” 顾清梅见她事到如今,竟然还嘴硬,忍不住笑起来,刚刚涌到脑门子的那口气,突然又散了,只觉得好笑,“大嫂,我那些画,是妳偷的吧?” 李招娣听到她的质问,不敢看她的眼睛,闪躲着她的眼神道:“什么画?谁偷妳的画了?妳少要血口喷人!” 顾清梅笑着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嘲讽,“这里有多少钱?一百两?还是二百两?妳冒着偷了东西会被我送去官府的危险,才挣这么点钱,妳不觉得可笑吗?妳知道那些画,在我的手中,能挣多少钱吗?至少是这个的一百倍!” 她直接宣布了答案,然后满意地看到大嫂惊愕的神情,随后笑道:“大嫂,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吧,不然我现在就去报官!” “梅子……”李招娣一听她要报官,顿时脚一软就给她跪下了。“梅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妳就饶了我吧,妳大哥如今腿断了,干不了活,也下不了地,我们一家子要是离开家,就没活路了呀!” 说着,她用力一拽身边的大儿子,“你这个混小子,赶紧给你小姑磕头,求求她,别把咱们一家子赶出去!” 顾少武却梗着脖子道:“娘,妳怕她作甚,咱家有这么多钱呢,离开这,去哪住不行?” “你个混蛋,你懂什么?”李招娣狠狠地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顾少武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许是家中突然发了财,他便自信心膨胀起来,脑袋挨了一巴掌,仍然兀自说道:“娘,妳放心,等我长大挣了钱,不光给妳买大房子住,还给妳买丫头伺候妳。” 顾清梅不禁感叹,这孩子倒是真孝顺,许是老顾家的血脉如此,都孝顺得有点愚不可及,也都孝顺得有点是非不分。 她呵呵笑着:“瞧,大嫂,妳家少武都想离开这呢,赶紧收拾东西吧,妳若是不想收拾,我就让人帮妳收拾。让妳儿子给妳挣大钱,盖大房子,买丫鬟去。” 除了顾少武和顾少军这对兄弟,李招娣还生了个女儿,名叫顾少婷,虽然只有五岁,却十分机灵,看到自己的娘亲和哥哥都吃了亏,赶忙跑去找了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马上带了顾刘氏闯了进来。 “妳想赶她走,就先赶我走,我知道,妳有出息了,有本事了,攀上高枝了,就不管家里人的死活了。”顾老太太进来后,冲着顾清梅就走了过去,扬手就要打她耳光。 有慕容羽在一旁,又怎么会允许有人打她耳光,见到顾老太太的动作,马上走了过去,抓住顾老太太的手腕子甩在一旁,厉声喝道:“来人,把这糊涂的老东西给我拖出去!” “你们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今儿就碰死在这……”顾老太太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了,当着慕容羽的面也敢撒泼。 她往地上一躺,就开始哭喊起来,“无法无天了啊,东家仗势欺人了啊……” 慕容羽不禁气得脸色铁青,这才知道,顾清梅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家庭中,这个家,比自己的那个家,可还要艰难呢。 这个家,都是靠着顾清梅,一点一点地用她的聪明才智,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可是这些人,居然对她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顾刘氏急的不知所措,哭丧着脸问:“梅子,好端端的,妳又折腾什么啊?” 顾清梅抱着一丝幻想,认真地开口:“娘,大嫂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偷了我的花样子。” “不就是些花样子嘛,再画不就有了。”顾刘氏无所谓地说。 顾清梅惨然一笑,“娘,妳知道那些花样子值多少钱吗?” 她当然知道娘猜不出来,于是自己说了答案,“那些花样子,做成成品,至少能卖一万两!” 若是放在现代,大嫂的这种行为便是盗窃商业机密,是可以判刑入狱的。 顾刘氏被这个数字给吓到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有再说出不中听的话,但还是用眼神哀求地看着她,“梅子,妳四哥眼瞅着就成亲了,可千万不能出事,妳就别闹了,算娘求求妳了。” 顾清梅歪着头,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沉默着往外走。 是的,四哥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个时间,她不能闹事,但是她绝对不会就此算了的,她已经受够了,一再的忍让,换来的却是旁人的步步紧逼。 她绝对不会原谅大哥大嫂一家人! 但是,她现在不能动手,现在动手,所有的人都会猜到是她! 她要顾清山死,她要李招娣死,但是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抓住她的把柄! 慕容羽心惊地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是伤到了极致,不禁恼火地瞪了这家人一眼,冷声道:“随风,去,把屋里那男人的胳膊和腿都打断,再给他们五百两治伤!” 顾刘氏和李招娣听了他的话,全都吓坏了,拼命地说好话,希望他能打消念头,但是他却转身就追着顾清梅出去了。 随风才不管她们如何哀求呢,这世上他只听慕容羽一个人的,听慕容羽下了命令,马上便进了屋子,将躺在炕上正在养伤的顾清山拽了下来,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干脆利落地废了他的四肢。 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丢在地上,在一片哭声中转身走了出去。 李招娣这才知道,自己算是招惹来了一个活阎王,好不容易才折腾的有了好日子过,没想到自己一念之差,竟然惹来了这塌天大祸。 就算是有钱又有什么用?她汉子如今废了! 顾刘氏也哭得不行,又是心疼儿子,又是觉得委屈。 她搞不懂,好好的,怎么又出这样的事。 慕容羽离开之后,快步跟上顾清梅的脚步,“妳别难过,妳还有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妳这边。” “我不难过!”顾清梅无所谓地笑道,随后低声咕哝了一句。“他们本不就不是我的家人,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连声同世子妃道歉,“真是抱歉,害妳久等了。” 世子妃笑道:“家里的琐事就是这样,好在我家人少,事情也少。” 说着,她抬眸看向紧跟在顾清梅身边的慕容羽,取笑道:“表弟,你放心,我不会把清梅妹子拐走的,女人家说话,你一个大男人老在跟前晃悠什么?” 这番话说得慕容羽讪讪的,但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少时,沈明瑶来报,说饭得了,顾清梅马上让她摆饭,而且就摆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八菜一汤,都用精致的小碟子装了,再配上一碗米饭,用大大的红漆托盘装了,一人一份,不用吃旁人的口水,干净又卫生。 二人便在屋子里用了饭,至于世子妃的丫鬟仆人,则由云深招呼着在别的屋子吃了。 到了下午,众人告辞,顾清梅若无其事地将众人送出门。 慕容羽不放心她,临走前站在她面前,担心地问:“妳没事吧?” 她笑笑,笑容却未达眼底,一双杏眸中,只透着无尽的淡然与冷漠,“我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吧,我跟小强一样,生命力坚韧着呢?” 慕容羽皱眉问道:“小强是谁?” 她再次笑了笑,也不解释,“快走吧,就等你了。” 慕容羽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来了,只得上马离开,追上已经走远的队伍。 顾清梅转身走进院门,同顾刘氏擦身而过,脸上却是一片冰冷,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她,有的只是一片淡然。 顾刘氏讪讪的,追上去,“梅子,妳一向懂事,就别跟妳大嫂一般见识了。” 顾清梅也不理会她,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叫了云深、顾少雅、沈明瑶和苏氏一家,以及徐耀祖一家,还有那三个手艺人。 把所有的人都叫齐了,她郑重其事地说:“云深,从今天开始,打包行李,我四哥的婚礼一结束,咱们就离开这个家,去都城!” 这个家是不能待了,再待下去她会被气死,因为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跟这具身体的主人有血缘关系,而她不能对这个家的任何一个人使手段。 在她被气死之前,她觉得还是自己离开比较好。 云深不禁皱眉道:“小姐,妳不在家过年了。” 顾清梅冷冷地笑,“反正这个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还留下来做什么?我自去挣我的钱,过我的日子就好。” 说着,她抬眸看向坐在身边的曲氏,“苏大嫂,我年轻,虽有些小聪明,可若是离了家,身边没个年长的人提点我,难免会做错事。你们一家虽然是来投奔我二哥的,可是这段日子以来,我冷眼瞧着,觉得你们在这里住的也不是多舒心。所以我想,反正苏大哥如今去给慕容公子办事,你们一家四口,不如就全都跟我去都城。” “一来,不至于让你们骨肉分离,二来,你们一家人的身手可以护我周全,三来,也能事事提点我。我知道你们以前家中是开镖局的,吃穿不愁,也不用听人的命令过日子,但是我跟你们保证,若是你们一家跟了我走,虽是辛苦一些,但我绝对会让你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曲氏开口道:“姑娘这话可算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没说的,我跟妳一起去都城。”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云深,妳明天给苏大嫂拿五百两银子,让她和苏小哥儿一起进城,买三辆马车回来。只带金银细软,和一些随身的衣物,旁的东西一概都不要带,咱们这几个人,两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装行李,也就差不多了。” 把事情粗粗地安排了一下,顾清梅便将所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只有云深站着没动,她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顾清梅,“小姐,妳要是这样走了,老夫人会难过的!” 顾清梅抬眸,认真地望着她,“妳这是在教训我吗?” “奴婢不敢!”云深赶忙低下头,轻声道。“奴婢只是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觉,小姐再过个一两年也就该嫁人了,到时候便是想时常回家也不能了,干吗因为这一点小事就离家出走?” 顾清梅知道自己和她在思想上有着时代的鸿沟,自己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型的人,但是她也不想被她说服,于是开口问道:“云深,妳还记得妳是怎么跟了我的吗?” 云深的脸色顿时就是一白,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顾清梅道:“前几天,大姐来找我,跟我说,她公公看上你,想讨你去做姨娘!” 云深的脸顿时就白了,噗通一声给她跪下,诚惶诚恐地说:“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多嘴了,求求你,千万别把奴婢送给亲家老爷当姨娘。” 那老头子都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若是跟了他,这辈子可就毁了。 顾清梅“嗤”的一笑,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嘲讽,“我大姐夫如今官运亨通,才升了官,他们家老爷子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你若是跟了他们家老爷子,肯定会吃香的喝辣的,也不需要再服侍人,你何苦不乐意呢?” “小姐,亲家老爷都那么老了……”云深嗫嚅着说,身子不禁有些瑟瑟发抖,忽然意识到,这位小姐其实一点也不像她想的那么好性。 顾清梅的声音忽然变得一片冰冷,如霜雪一般在云深的耳边飘过,“我是你的主子,我按规矩,我说的话你就得听,你为什么不乐意呢?” 云深猛地给她磕了个头,“奴婢错了,小姐,你就原谅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云深,你记住,每个人都有底限,妳有妳的底限,我也有我的底限,只是我们的底限不同罢了。不能因为是家人,就可以被无限伤害。”顾清梅教训了云深一顿,有些不耐烦地说。“好了,起来吧,出去做事吧。” 云深颤巍巍地站起身,转身离开了。 顾清梅凝眸,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个丫头的心果然有点太大了,有机会,还是要打发了她才行。 转天,苏家母子受她的委托进城,除了买了马车回来,还帮她给苏威等几个掌柜的送了信,并让他们顺便把二姐也接了回来。 顾清唐回来的时候,顾清云和马云裳回来了一趟,后来马云裳留下帮家中筹备顾清阳的婚礼,而顾清云就又回去了。 顾清云回家之后,顾清梅把打算同她说了,不过没告诉她,自己去了就不想回来了,只是很委婉地说:“正是年根底下,一般的铺子,想要转手的,都在这个时候出手,我去了,也好早点把铺子的事定下来。” 她有些失望,喃喃地说:“我还想在家过年呢。” 顾清梅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妳若不想去,我先去,等过了年,再来接妳。” 顾清云这才露出笑脸,“那好,我还是在家过年的好,等过年的时候,妳回来,咱们再一起过去。” 顾清梅笑笑,也没说什么,便将她送走了。 婚礼的前一天,顾清阳才从城里回来,田晓萌的事情自然没提,只是说田晓萌身子还不好,不过将就着也能完成婚礼。 顾刘氏这才放下心来,站在院子里,冲着四方拜了好几圈,嘴里咕哝着,求菩萨保佑,让自己的小儿子婚事可以顺当点。 转过天来,天还没亮,顾家就派了迎亲的队伍出去,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田家,把田晓萌接了回来。 田家陪送的嫁妆,足足拉出一里地,这还是因为顾家房子小,没有那么多地方放,才少给的,更多的是江氏给女儿塞的压腰子钱,将银票用一根腰带缝了,绑在腰里,图个吉利。 给的越多,女儿日后就越富贵。 顾清梅若无其事地帮忙张罗着各种琐事,招呼客人,将新人迎进门,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这洞房的布置也是有讲究的,新婚之夜,所用的铺盖,都要用棉布做,取其子孙绵绵的意思,而不能用绸子和缎子来做被面,因为绸子和缎子同“愁子”和“断子”谐音。 然后在铺盖下要放上很多的核桃、栗子、花生等谐音吉利的东西,还要在头一天,找一个小童子,在上边睡上一晚上,希望可以求来好运,一举得男。 总之,是各种繁文缛节,令人烦不胜烦。 这些顾清梅自然都不懂,都是让嫂子们帮忙收拾的。 新郎倌挑了红盖头,喜娘说了吉祥话,再由婆婆送上一碗饺子。 新娘子吃了一口,“哎呀”了一声,“怎么是生的?” 围观的众人便跟着起哄,原来为了讨个好口彩,给新娘子吃的这碗饺子都是生的,由新娘子的嘴说出来,寓意能给夫家多生孩子。 一群人起了一会儿哄,就被马云裳给赶了出来,把屋子留给了小两口。 众人便分散去了各院吃酒席。 送亲来的男人们在前厅和偏厅开了几桌,女眷们则在戏园子里开的桌,顾清梅在设计这个宅子的时候,考虑到日后或许需要办宴会什么的,特地在正厅的后边盖了一间小戏园子,大概一百多平米的样子。 前边垒了个三尺高的台子,在城里请了个只有女伶的戏班子,依依呀呀地唱着一些文戏。 下边摆着一个又一个的小方桌,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用硬纸片叠成的名片卡,上边写着宾客的名字,有专人问着宾客的名字,将客人领到自己的座位上。 每一张桌子上边都摆着不同的吃食,竟是顾清梅提前打发三哥去镖局里打听了众人的口味,然后根据客人不同的口味准备的吃食。 至于来吃酒的乡亲们则安排到各院去吃流水席。 顾清梅跟在顾刘氏的身后,招呼着来送亲的女眷们。 虽然夙夜王朝各地的娶亲风俗习惯在细节上不太一样,但是送亲的时候,娘家一般会尽量把亲戚们都叫来帮女儿送亲,这样的话,会显得新媳妇娘家有人,在无形中震慑着夫家不要随便欺负媳妇。 田家自然也遵了这个习俗。 田家本就是郁城的一个大户,家中亲眷自然不少,再加上江氏的娘家,也来了不少人。 突然,顾清梅听到一个柔和的嗓音,“顾姑娘!” 她讶异地看过去,就见到一张笑眯眯的脸孔。 “啊——是嘉郡王世子妃?”她记得这个妇人,那天在镖局,她见到的,这妇人模样和江氏有些相似,所以她猜她是慕容羽他娘。 “顾姑娘果真是冰雪聪明,那日匆忙一见,也无人引见,妳怎么认识我?” 顾清梅笑道:“夫人的模样和亲家母很像,所以我才冒昧一猜。” 江惋若神态自若地牵了她的手坐到一边,在戏园子的两侧,各摆了一排椅子,是给那些丫鬟仆妇们歇脚用的。 她笑吟吟地问:“今年多大了?” “十五!” “正是好年纪!”江惋若笑吟吟地打量着她,然后雍容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顾刘氏,见顾刘氏站在那里,笑得很局促,不禁笑道。“亲家母也坐会儿!” “不……不了,我站着就行……庄户人家,招待不周,还请夫人不要见怪。”顾刘氏紧张地笑了笑,在这样雍容华贵的夫人面前,她难免自惭形秽。 顾清梅笑道:“娘,夫人要妳坐,妳就坐吧。” 虽然她心中已经和顾刘氏起了隔阂,但在外人的面前,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并不恨顾刘氏,顾刘氏只是做了大部分母亲都会做的选择,在儿子和女儿中间,选择了站在儿子一边。 俗话说,养儿防老,没有说养女防老的,女儿都是赔钱货,没有人会重视,这一点,就算是她再会赚钱也改变不了的。 她只是难过,因为之前顾刘氏是很疼她的,她也没想到最终会闹成这样。 江惋若道:“这样的安排若还是不周,那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安排才算周到了,瞧这吃食多精致,一人一份,省得大家去吃旁人的口水,还有这餐具,虽然比不上官窑,却也是民窑里上等的货色。更要紧的是菜色……” 她的话点到为止,却没有深说下去,今日的菜色是最让她满意的,虽然都是一起吃饭,但是每个人面前的饭菜都不一样,全是各人爱吃的,若是有人不吃葱花,那菜里边就绝对看不到一片葱花。有那吃斋念佛的,就给上了全素。有偏爱吃肉的,桌子上看不见一丁点的菜叶。 她眼中波光流转着,“亲家母,只是不知道妳家今日这喜宴都是什么人安排的?” 顾刘氏不自在地瞥了一眼顾清梅,“都是我这丫头安排的,我是什么都不懂的。” 江惋若面上笑容加深,“这可真是个能干的,有个事,我想问问妳,我看妳这屋子这么大,一盆炭火都不见,怎么这么暖和呢?” 顾清梅笑着伸手一指,角落里的一个小屋子,笑道:“建这屋子的时候,我就琢磨这个事,这么大的屋子,若是冬天来了客人,得摆多少个炭火盆?我又是个财迷的,所以才想着,何不干脆把这屋子的地板做成一个大火炕?所以,就让人在地下垒了烟道,然后挖了两个半地下室,若是有客要来,便使个小丫头在里边烧些柴火,也就是了。又省钱又便宜,省得用了炭火盆,若是有不小心碰上的,烧了烫了,我可赔不起。” 一旁的穆郡王妃笑道:“瞧这丫头伶俐的,这样的主意都想得出来,亲家母,只是不知道妳家这伶俐的丫头说了亲事没有?” 顾刘氏讪讪地说:“还没呢!” “这孩子有出息,亲家母可千万别给随便说个小门小户的,没的埋没了孩子,过个两三年,等家里的哥儿有了出息,她的身份自然就水涨船高了,到时候再说亲也使得。”她的话也不能说得再透了,就看这妇人的智慧了。 顾清玥爽朗地笑着走过来,“可不是夫人说的这个话,舍妹如今才十五岁,不过还是个孩子,依我说在家里教导两年再出门是最好的。” 顾刘氏见两位夫人都和蔼可亲的,也不就那么局促了,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是我夸自己的女儿,我这女儿最是能干了,如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指着她打点呢,嫁得太早,我也舍不得。” 江惋若笑着说:“亲家母可真是会生养,家中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争气,日后肯定都会有大出息。” 顾清梅觉得,自己再留在这里听这种话,便不合适了,于是起身道:“娘,您陪夫人说话,我去瞧瞧乡亲们那边是不是还需要照应。” 说着,她冲江惋若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刚刚走出戏园子的大门,她便觉得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肩膀,她蓦地转了个身,就见到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这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长身的棉裙,外边裹了件火鼠皮的大氅,笑眯眯地看着她,但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这姑娘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妳是……”她迟疑着,因为今日来的客人太多了,所以她大多都认不出来。 这姑娘冲她眨了眨眼睛,“妳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帮人传个口信,有人在后花园的井台边等妳。” 她纳闷地问:“是谁在等我?” 这姑娘卖了个关子,“妳去了就知道了!” 顾清梅想了想,本能地感觉这姑娘出现得有些诡异,于是摇了摇头,“对不住姑娘,我还有事情要忙,妳去告诉约我那人,有什么事情到前边来找我。” “喂!”那姑娘闻言顿时立起了眉毛。“人家对妳痴心一片,妳竟然把人家的心意当成狗屎,妳到底要不要脸啊?” 顾清梅顿时怒道:“这位姑娘,妳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走,我带妳去找妳家长辈,我倒想问问妳家的长辈,是怎样教导妳的?一个姑娘家,行事怎么这般鬼鬼祟祟?” 说着,她便一把抓住那姑娘的手。 那姑娘没想到她居然对这样的约会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再加上听她说要带自己去见长辈,明媚的一张小脸蛋上顿时露出惊慌的神情,用力地将她的手甩开,然后转身就往外跑。 顾清梅作势追了她几步,她却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跑得更快了。 顾清梅见她飞快地跑不见了,不禁停下脚步,暗暗沉思,实在是搞不懂对方的来意。 但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便是这个姑娘对她绝对没有善意。 却见一道俊朗的身影从墙角那边绕了过来,顾清梅笑着迎过来,“你一个男客,到这里来干吗?这戏园子里边可是招待女眷的。” 慕容羽笑道:“我想过来瞧瞧妳,外边这么冷,妳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跑出来吹风,把脸吹皴了怎么办?” 顾清梅抿着嘴唇笑了笑,扭脸看看戏园子的门口,看见也没什么人,于是开口笑道:“你都跟你娘说什么了?刚才拉着我好一顿夸,夸得我在屋子里坐不住了,赶紧出来躲躲臊。” “这妳可冤枉我了,我可什么都没跟她说过。”慕容羽牵了她的手,觉得她的小手冰凉,便带着她回到她自个儿的屋子里。 因为她的院子里有太多的金银珠宝,所以是今天唯一一个没有招待客人的院子。 如今云深可是再也不敢随处乱跑了,除非确定院子里有人,不然的话,是绝对不会离开顾清梅的屋子的。 看到他们二人进来,云深一声不吭地去沏了两杯茶,给二人放到桌上,然后问道:“小姐,用燃炭吗?” 因为今日给顾清阳办喜事,她忙得要命,所以屋子也没点炭火,准备办完喜事回来休息的时候再点。 于是她点点头,脱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后,又帮慕容羽吧大氅脱了下来,随口应道:“把炭火盆放在卧房里,妳再去厨房,帮我们拿些热汤饭来。” 她想了想,又道:“再烫一小壶状元红。” 云深应了,便去准备炭火盆,却见顾清梅找了个围裙戴上,自己动手,来到院子里的小柴房,抱了一大捆麦秸进了屋子,然后拿了个小杌子坐在炕边上,竟然自己烧起了火炕。 她不禁有些诚惶诚恐,“小姐,这些粗活我来做就好了。”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一会儿若是妳回来了,再帮我烧,我现在烧一烧,也能暖和些。” 云深一看她坚持,只得转身离开了。 慕容羽脱了鞋子,盘腿坐到炕上,将手肘撑到大腿上,一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她找着火折子,打开后轻轻吹了吹,把火引着,橘色的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孔上,隐约可以让他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点燃了一些麦秸,然后将燃着的麦秸塞进炉膛,冰冷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一点热气。 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看的她毛骨悚然的,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妳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妳?” 顾清梅觉得,这男人可真是自己的克星,随便说句话就能把自己噎个半死,干脆气呼呼地低下头,不肯再理他。 慕容羽西下看了看,在炕上站起来,走到炕琴那边,打开炕琴自己拿了两床被子出来,堆在炕头上,然后舒服地倚了下去。 顾清梅担心他这样躺着会着凉,便去衣箱上拿了他的大氅给他盖到身上,“屋子里这样冷,你就这样躺着,也不怕冻病了。” 慕容羽翻了个身,脸冲她,笑吟吟地开口道:“我听刘掌柜说,单是妳出样子做的那些貂皮大衣,便赚了二十万两。” “是啊!”她歪着头,娇嗔地冲他抿嘴一笑,眼波流转着。“那你用什么法子来谢我?” 他故作认真地想了想,“以身相许?” “去!”她恼羞地轻轻啐了他一口,一长俏脸如红霞一般,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诱人。 他忍不住便笑了,“若不是怕人笑妳四哥卖妹求荣,我早就来提亲了。” “拜托!”她忍不住低声吼道:“我才十五岁好不好?” “这个年纪刚刚好,我娘就是十五岁的时候嫁的我爹。” 顾清梅无语了,想她前世的时候,这个年纪在干什么?初中二年级,那个时候别说嫁人,便是敢谈恋爱都得叫早恋。 若是被发现了,要通报家长,还要写检讨,从此以后在老师和同学眼中抬不起头来。 可是再瞧瞧这里,古代,民风多么开放,十五岁的女孩子就能嫁人啊! 真想呼吁现代里那些早恋的孩子们赶紧都穿越吧,这里是早恋者的天堂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云深取了吃食回来,一共是四样小菜,两荤两素,都用精致的盘子装着,还有一碗颜色奶白的鲫鱼汤。 她将饭菜从多层的食盒里取出来,放到炕桌上,最后又拿出一个白瓷的小酒壶,并两只酒杯,放下后,便对顾清梅道:“小姐,我来烧火吧。” 顾清梅站起身,白了慕容羽一眼,“下来洗手来!” ☆、第七十九章 离家进京 随后转身去了净房,拿了块抹布出来,将花厅中一个小小的风炉上的铜壶拎了起来,又走进净房,兑了温水,自己先洗了手,又服侍慕容羽洗了手,将铜壶里的水兑满,又放回到风炉上,这才和慕容羽一起回到炕上,守着炕桌开始吃东西。 她天不亮就起来了,饭也顾不得吃,就开始忙活,到现在脚不沾地,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偏偏那样的场合,又没法子吃东西。 她先端起鱼汤,狼吞虎咽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用筷子戳烂里边的鱼肉夹来吃。 他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赶忙拦他,“喂,你都浑身酒气了,还喝,这个我等一下喝来暖身子的。” 他好笑地说:“我又没喝醉,再喝几杯怎么了?” “还不是怕你伤了胃。”她没好气放下筷子,伸手去抢他手中的酒盅。“四皇子妃说,四皇子的胃不好,焉知不是酒喝得太多做下的病?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见了酒就跟见了亲娘似的,不对,见了亲娘可能都没见了酒这么亲。” 他也不知道是听出了什么开心的事,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过去捏她的脸颊,“我娘一定喜欢妳,就这番话,妳说的跟我娘说的一个字都不差。” “讨厌!”她察觉到云深异样的目光,本能地拍掉他的手。“刚才吃饭你一定光喝酒都没吃什么东西,只灌了个水饱,赶紧吃点东西,压一压,省得天不黑就饿了。” 他厚着脸皮道:“那妳喂我!” “去!自己吃!”她真想把这个混蛋给赶出去,当着云深的面,竟然也敢跟她调情,可见是家里小妾太多,已经练出了厚脸皮。 二人说说闹闹的,很快就把这顿饭给吃完了。 云深收了碗盘,给厨房送了回去,她刚走,顾少雅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哎呀,梅姑姑,我可找到妳了,亲家们要走了,奶奶要妳去送客。” “好!”顾清梅答应了一声,从炕上下来,招呼着慕容羽下炕。“赶紧下来,你该走了!” 慕容羽却耍赖一般躺了下去,“我喝醉了,我今天不走了,妳告诉我娘去!” 对于他的孩子气,顾清梅是又好气又好笑,坐在炕沿上狠狠地掐了他大腿一把,“你今天要是不走,以后就别上我家的门!” 慕容羽惨叫着坐了起来,用手揉着被她掐到的地方,一脸怨怼表情地说:“妳也太狠了,肯定都掐青了!” “活该!”顾清梅气哼哼地站了起来,自顾自地穿了大氅。“你要是愿意留下就留下吧,反正我明天就要出发去都城了。” 慕容羽先是一愣,旋即道:“去都城也好,至少可以让四皇子妃照应着妳,也没那么多人给妳气受。” 说着,他下了炕,穿上鞋子,在她的服侍下穿好大氅。 她其实并不习惯服侍别人,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服侍她的,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于服侍他,她竟然一点都不排斥。不但不排斥,每次服侍他的时候,她反而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替系好大氅的系带,然后和她并肩向外走去。 顾清梅吩咐道:“少雅,看着屋子。” 顾少雅答应了一声,没有离开。 慕容羽可能是不喜欢跟那些夫人小姐们打交道,匆匆地便走掉了。 顾清梅来到宴会厅,就见宴会厅里的客人已经在往外走了,赶忙迎过去,“夫人们要走了吗?招呼不周,还请夫人小姐们不要见怪!” 江惋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这么半天不见妳,跑去哪里了?我还想多跟妳说几句话呢?回头去都城,到我府里去玩。” 顾清梅忙笑道:“多谢夫人!”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大门的方向走,门口早就有人备好车马,丫鬟婆子们走出去,站在自家的马车旁边严阵以待,等着自己的主子上车。 顾清梅亲自搀扶江惋若和穆郡王妃上了马车,并多事地叮嘱车夫赶车的时候注意避开路上的石子。 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送走,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马云裳站在她身边,擦着头上的汗珠道:“可累死我了,梅子,咱们进去吧。” “好!”顾清梅答应了一声,也觉得疲惫不堪,和马云裳一起转身进了院子里。 却说远去的一辆马车中,穆郡王妃的心腹妈妈开口笑道:“夫人,这家的小姐做事可真是周到,临走的时候,还一人送了一个手袋给我们吗,这手袋可是现在各处最流行的物件,就连宫里的娘娘都稀罕得不得了呢。” 说着,她从一个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个做工精巧的织锦手袋。 “哎呦,这可真是个难得的。”穆郡王妃接过手袋端详。“这手袋可真好看,怕不得十两银子一个?” 江惋若的心腹妈妈也道:“夫人,咱们也有,而且手袋里还有十两银子呢,是这家小姐赏给奴婢的!” 说着也献宝似的拿出一个手袋,却与穆郡王妃那个样式不同。 江惋若面容沉缓地点了点头,“羽哥儿的眼光果然不错,只可惜门楣太低,出身太差,若是现在去提亲,旁人肯定是会说是她家攀附富贵,卖女求荣。若是做妾便无所谓了,偏羽哥儿又想娶她为妻。” 穆郡王妃闻言皱起眉头,“前边还有道圣旨在那挡着,西华郡主的事不好办啊!” “不好办也得办!”江惋若笑道。“娘说了,这丫头好,一定得叫羽哥儿娶了这丫头才行!嫂子,这事就不用妳我操心了,几个孩子如今主意都正着呢。” “那倒是。”穆郡王妃也是呵呵一笑。“说起来这丫头确实不错,光是这戏园子的巧思就是咱没想到的,家里垒的到处都是火炕,每天烧火,弄得屋子里烟熏火燎的,麻烦死了。” “可不是……”江惋若笑吟吟地说。“我还想着,回家以后,照样建一处,只做暖阁来用,冬天在里边做针线,肯定不会再冻手了。” 另一辆马车中,一个少女将明媚的一张脸孔绷得紧紧的,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搅烂了。 她的名字叫江韶颜,乃是江韶远一母同胞的妹妹,从小,就喜欢慕容羽这个表哥,一心想要嫁给他。那天,她突然听母亲和姑妈说悄悄话,说表哥有了一位心上人,便是表姐要嫁的男人的亲妹妹。 她顿时就生了要不得的心思,一心想要把顾清梅和表哥搅和散了,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女人竟然那么精明,她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那女人却没上当。 她本想把那贱女人引到后院的井台边,直接把她推进井里头淹死的。 她在这边愤恨生气不提,却说顾清梅,径自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去休息,直到深夜,喜宴才全部散掉。 那时,顾清梅已经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是新娘子认亲的日子。 顾家一家子都早早地就爬了起来,来到正厅坐了,田晓萌在顾清阳的陪伴下,不胜娇羞地来到正厅,许是经过了打击,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种特别爽利的性子,反而有种小媳妇的怯懦感。 在顾清阳的介绍下,她一声声地唤过去,跪下,奉茶,然后收红包,听两句吉利话。 拜了一圈,年纪和辈分比顾清阳大的都给了她红包,年纪和辈分比顾清阳小的都得了她的红包,皆大欢喜。 顾刘氏打量着她,开口道:“听说妳前些日子得了伤寒,不过我看妳的脸色倒好。” 田晓萌赶忙施礼,“多谢婆婆关心,媳妇已无大碍,婆婆若有什么吩咐媳妇做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顾刘氏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就算好了,也要好生将养身子,这伤寒最是可怕,能要人命的,以后也不用来日日给我请安,妳好好的,以后给老四生个大胖小子就行。” 顾清梅见这边完事了,开口道:“爹,娘,我有件事情要宣布,我已经决定了,要去都城开店,东西都收拾好了,马上就启程。” 顾刘氏听了,不禁一愣,口中埋怨道:“妳这孩子,也太不知事了,妳四嫂刚进门,妳就要走……” 顾清梅心里说,她若是不走,日后出了什么事,可就说不清了,不过她当然不能把自己心里的打算说出来,而是心平气和地开口解释,仿佛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娘,我是去做生意的,我赚了钱,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些。而且,三哥也会跟我一起去,还有大堂姐和堂姐夫,这么多人都一起去,我不会有危险的。四哥刚好也要去考试,我们先过去替他打点打点。” 顾刘氏一琢磨,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尤其是小儿子,如今马上就要去都城考试了,若是有女儿过去提前打点一下,日后小儿子去了都城,也能省些事,自己也更放心些,于是便没有再继续反对的理由了。 顾清梅又道:“之前,我已经把账册和平常过日子的钱都交给大伯母了,因为咱家是小门小户的,花销不是很大,所以我定了一年一千两的公中银子的数额。以后,只要我没出嫁,我就会按时给家中送钱来,直到出嫁为止。” 顾清阳敏锐地察觉道不对劲,皱着眉头道:“梅子,我不在家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清梅状若无事地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我合计着,这个时候,都城里的铺子会好入手。等我打点好,过了年你和二堂哥去都城赶考,也好有地方落脚。等一开春,我的铺子也就开张了。” 顾清阳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顾清梅挽住田晓萌的手,笑道:“四嫂,虽是大伯母掌家,但是妳也得帮衬着点,家里该添人的添人,该迎来送往的也帮着打点些,怎么也要帮咱们顾家把这个家撑起来才行。” 田晓萌的眼眶刷一下就红了,“梅子,我和妳投缘,本想嫁过来,可以好好相处一段时日,妳怎么就要走了呢?” “四嫂说哪里话来?”她笑吟吟地,将嘴巴凑到田晓萌的耳边,轻声道。“明年四哥去赶考,跟着一起来,咱们不就能见到了!” 田晓萌这才破涕为笑。 “小姑,我也要跟妳一块儿走!”顾少瞳见她竟然要走,哭着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 “少瞳……”顾清梅为难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可是这小丫头有爹又又娘,上边还有爷爷奶奶,怎样也轮不到自己做主。 她这边正在为难,却听顾清唐开口道:“梅子,妳就带她走吧,跟着妳,她还能有点出息。” 顾少瞳一听自己的爹爹这么说了,马上破涕为笑,仰着小脸蛋道:“小姑,我爹都同意让我跟妳走了。” “妳这丫头。”顾清梅拿出条手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着小脸蛋上挂着的泪花,笑道。“那就快点让妳娘帮妳收拾两件换洗的衣裳,别的东西都不用带,去了都城,小姑都给妳买新的。” “哎……”她答应了,跑去抓了马云裳的手。“娘,快去给我收拾几件衣裳。” “妳这孩子。”马云裳也有点舍不得女儿,女儿虽然不在她身边,可是城里离家里也近,想回来看看女儿,不过也就半个时辰的事,若是女儿去了都城,日后想见女儿,可就不容易了。 但她一直都是那种传统女性,以夫为天,听到自家的相公都这么说了,便也没有反对,只是牵了女儿的手去给女儿收拾衣裳去了。 众人这才一一道别,顾清梅拉着三嫂的手,悄悄地塞过去一张银票,“三嫂,日后我不在家,大嫂那边又指不上,爹娘都得靠妳照顾。等我们在都城安置好,再叫三哥接你和孩子过去。” 方美瑶笑着应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家里,只要跟小姑子打好关系,就能有好日子过,她可不像大嫂那么白痴,一家老小把财神爷得罪了,结果如今汉子让人家打得手脚都断了,只能瘫在炕上,吃喝拉撒都得让人伺候。 那边,苏大嫂已经指挥人把要带的箱笼全都打包到了一辆平板车上,然后过来跟顾刘氏道别,顺便通知顾清梅可以上路了。 她和顾刘氏说了半天的客气话,并保证有自己跟着,顾清梅肯定出不了事。 顾刘氏的心情这才略微好了一点。 众人上路,分了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都是两匹马拉的大马车,每一辆里能坐六个人,顾清泳赶一辆,苏晓风赶一辆,徐耀祖赶一辆,便分出三个人,所以人虽然不少,却能挤开。 三辆马车很快便上了通往都城的必经之路,却见前边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精致的紫檀车身,上边雕着一幅松柏鹤图。 马车前后是几匹骏马,骏马旁边皆站着身披鹤氅,腰佩刀剑的侍卫。 马路中间则负手站立一道挺拔的身影,银狐皮的一件大氅,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淡淡的荧光。 走在头一个的顾清泳赶忙停下马车,然后扭身冲着车厢里边道:“梅子,慕容公子在前边!” “哦?”顾清梅推开车门看了过去,果然见到那家伙摆着造型站在官道的中间,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下子就酸起来。 她赶忙钻出去,跳下马车,小跑着奔到他面前,仰着脸,眯着眼睛看着他,“你来送我吗?” 他却笑吟吟地冲她伸出一只手,“正好我也要回都城,咱们顺路!” 她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他此行便是来参加田晓萌的婚礼的,或者……她忍不住不害臊地想,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为了参加田晓萌的婚礼,而是为了回来见自己一面,才从边关那么远的地方跑回来的。 她问过二哥,最近的边关离顾家庄,也有四千里地,那么远的路,这么冷的天,只为参加一个婚礼,不知道是什么人疯了才会跑来。 他神情自若地牵了她的手,带着她来到自己的马车旁边,抱了她上车,然后紧紧地把车厢门关上,还放下一道暗金色的织锦门帘。 车厢里暖暖的,角落里竟然放着一个竹子做的熏笼。 里边是一张宽宽的软榻,上边铺着厚厚的垫子,还堆着锦被,他扶着她在榻上挤着坐了,然后拿过被子,给她盖到腿上,体贴得让她喉咙酸酸的。 “回了都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她忍不住问。 “嗯!”他点点头,身子随着马车的移动微微一晃,脸上随即闪过一抹促狭。“怎么?舍不得我?” “你这人……”她又好气又好笑,明明很好的气氛,却被他这一句话给破坏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谁舍不得你了?” 话音未落,却已经见他的脸孔逼近,娇艳的红唇顿时被他噙在口中。 她徒劳地发出一声嘤咛,在他怀中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抵抗,由着他时而粗暴,时而温柔地攫取自己口中的甜蜜。 反正从她第一次遇到他,被他强行抱上马的那一刻,她就上了他这艘贼船,身上便已经刻上了他专属的名字,再也逃脱不掉了。 一路无话,这二人,除了镇日里躲在马车里卿卿我我,还是在马车里卿卿我我。 因为路上都是雪,很难走,三天后,他们才来到都城。 依旧是住进他在二条胡同的别院,慕容羽将他们安置下来,便离开了,而且没有回家,直接便带人去了边关,却给她留下四名侍卫,都是他的亲信,让顾清梅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做。 慕容羽这别院平常不过就是跟几个死党喝酒谈天的所在,所以很小,而且屋子里都是流行在南方的床榻,一张床上只能睡两个人,这么些人实在是有些住不开。 好在只将就了一夜,转天一早,顾清梅就忙开了,给了三哥一些银两,让他去牙行找店铺和宅子。自己则让随意带路,带着那三个手艺人来到了慕容羽说的位于城外二十里处的庄子。 这是个小庄子,也没有多少地,不过就一百多亩,实在是因为都城附近没什么地可买,都城附近的地都是达官贵人们的,除非败了家,实在没饭吃了,是不会卖地的。这也是赶巧了,才买着这么一百亩地,建了个小庄子,平常种些瓜果什么的,以供家中的人吃用。而且还有暖房什么的,便是冬天也能吃到反季的蔬菜。 虽然没有多少地,不过屋子却是盖得不少,因为慕容家的侍卫都是在这里训练出来的。 侍卫们也不多,只有一百多人,因为夙夜王朝有规定,私人是不允许豢养私兵的,便是养护卫,也是有固定的数目的。 像是慕容家这样的家世,最多也只能养三百人。 随意带着顾清梅找到这里的管事的,这里的管事的姓胡,也不知道爹妈怎么想的,给取了个名字叫胡来,一家六口人,负责帮慕容羽看着庄子。 之前慕容羽已经派人来打过招呼了,胡来知道会有人过来住,所以十分客气。 顾清梅客客气气地请他帮忙照应这三个手艺人,然后给他留了一百两银票,他说什么都不要,但是顾清梅却坚持给他留下,并且留了徐耀祖的儿子徐思奇在这专门伺候这三个人。 至于这三个人怎么把风扇折腾出来,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回去以后,顾清梅得知,想在都城买宅子,实在是太难了,因为地方大,好一点的宅子,都是达官贵人的别院,这些人若是犯了事,宅子也会充公,若是不犯事,就只能等他们自己破产,以这些人敛财的程度,想让他们破产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顾清梅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问店铺的事。 顾清泳道:“店铺只有一间,是间杂货店,店铺挺宽敞的,带个两进的小院,男人死了,光剩几个妇道人家,便想卖了宅子回老家。只是……” 他露出为难的神情道:“这家铺子却是在贫民区,周围都是穷苦人,若是咱们把铺子开在那里,怕是不好做生意啊。” 这下子,顾清梅也犯了难,她久在商场,自然知道黄金地点的店铺到底有多难找。 一旁,苏威开口道:“那租赁的店铺呢?” 因为打算在都城也开一家卖手袋的店,所以顾清梅特地把苏威也带过来了,郁城那边的生意便让他找了个妥当的人管着。 顾清泳摇了摇头,“我问了,牙行的人说,都城好一点的地点的店铺,都是那些王孙贵族家的,他们自己还留着开铺子挣钱呢,怎么可能会租出来?” 顾清梅想了想,“把那家杂货铺先买下来,不好做生意就先做成工坊,找一些针娘和绣娘在那里先把手袋做出来,反正咱们做手袋生意也不是等客上门的生意,地点差点就差点。” 苏威点点头,“那我明天就跟四爷去把店铺买下来。” 顾清梅冲他笑笑,“那这件事情就辛苦你了,回头跟牙行的人说,不管什么人卖宅子卖店的,都来打个招呼。还有,如今家里人多,屋子不够用的,依我说,不如找几个人把几间屋子都盘了火炕,也能多住些人。” 苏威笑道:“这个主意好,我还真是有些睡不惯这南方来的床榻,那我明天先跟顾四爷去找人来把火炕垒了,再去买铺子。” 这两件事情暂且定下,顾清梅又找了田氏,让她转天跟云深支了银子,让熟悉都城道路的随意领着她,出去把过日子需要的必需品都买了,又买了一些衣料和棉花,给徐耀祖一家做冬衣,顺便采买了四色礼品。 又过了一天,一大早,顾清梅就带着这些礼物去了四皇子府,因为有苏威带路,也不用打听,直接就来到了四皇子府的门前。 因为苏威有四皇子府的腰牌,可以随意出入,所以也没人敢拦着,顾清梅便从西角门进了四皇子府,然后被苏威安置在一间偏厅中。 苏威又忙着去二门传信,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见苏燕迎了出来。 “四皇子妃听说顾姑娘来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赶忙就打发我过来瞧瞧,没想到果然是顾姑娘,快请快请。”她笑吟吟地将顾清梅和随侍的苏家姐妹带进后宅,穿堂过户的,走了半天,才进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十分宽敞,灰墙绿瓦,四面的回廊,迎面一排三间带耳房的大瓦房,两边有月亮门,左右各带了一个小跨院。 院子里种了一株西府海棠,地上铺的是整齐的青石板。 顾清梅在苏燕的带领下走进正房,就跟郁城的别院似的,迎面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宽大的软榻,两侧各摆着两溜椅子,不过这里却比郁城的别院大得多,因为椅子的数量明显多很多。 这里是后宅,这些椅子明显是给来给四皇子妃请安的妾侍们准备的,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猜测,四皇子的府里到底有多少妾侍? 四皇子和四皇子妃一起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四皇子笑道:“因有祖制,不奉旨不能离开都城,所以妳四哥的婚礼我都没能去讨杯喜酒喝。” 顾清梅知道他一向对自己随和,便也笑道:“只要礼到了便好,人还是留下陪着我们四皇子妃吧。” “妳这丫头,嘴越来越贫了。”四皇子妃过来拉住她的手,娇嗔道。“妳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还以为妳得过了年才能过来呢。” 顾清梅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在家里受了气才提前躲出来的,只是笑道:“我想着,年根底下,或许有人愿意卖店卖房子的,所以就来碰碰运气。” “这还用妳来碰运气?”四皇子妃忍不住埋怨道。“我在都城里倒有两家店铺,一家是鞋店,另一家是米店,妳看哪家好,便拿去用好了,反正也挣不了几个钱。” “这倒不用,手袋店的店面我已经买下了,虽然地点不是太好,不过好在咱们这个店做的不是等客上门的生意。”顾清梅说着,和四皇子妃一起坐到了里间屋的罗汉床上。 “我今天来,一是因为四皇子妃对我的情谊,若是来了都城,不上门来瞧瞧,回头让四皇子妃知道,肯定会恼我。二来是还有一桩生意想和四皇子妃说。” 四皇子妃扭脸冲着四皇子笑了笑,“你瞧,这丫头,一桩生意还没弄好了,又合计一桩,也不知道她脑袋里哪来这么多主意。那日回娘家,见了我爹,我爹还同我说呢,说这丫头聪慧,让我好好跟这丫头亲近亲近。” 四皇子凝眸道:“贪多嚼不烂,妳这丫头可想好了,别生意搞得太多,回头忙不过来,万一折了本可就不好了。” 顾清梅听他说出这番话,倒不是为了教训自己,也着实是关心自己,于是笑道:“四皇子且放心,我如今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生意,就算帮你们管着那几家店铺,也不过是出出主意,几个掌柜的都是能干的,压根就不需要我操心什么。苏威那边的手袋店,也有专人管着,我不过是画几个样子而已。而我刚合计的这桩生意,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开,我只想来问问四皇子妃,想不想入股?” 四皇子妃马上道:“当然得入股了,就是不知道需要多少本钱?” “这个先不急,等我筹谋好了,再来找四皇子妃要钱。” 这厢正在说话,一个二等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四皇子,太子让人送信来,请您去清音阁喝酒。” 四皇子妃马上抓起面前的茶杯丢到地上,然后厉声道:“去回了送信的,就说四皇子不舒服,太医说了,吃不得酒!” 那小丫鬟被吓了一跳,怯怯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夙夜王朝,除了皇上和太后之外,便是太子最大了,太子的召见,四皇子从来都没有违抗过。 所以,她本能地偷眼瞄着四皇子,就见四皇子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地坐在那里。 顾清梅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悄声问道:“四皇子妃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吗生这么大的气?” 苏燕在旁边快言快口地说:“顾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四皇子一直都有胃疾,太医说,是要忌酒的。昨天才犯过一次,疼得通身都是汗,折腾了大半夜都睡不着,这方才好了一些,如何能喝酒?别说酒了,便连茶,太医都不让喝了,只让喝些姜茶暖胃。” 顾清梅闻言,忍不住劝道:“四皇子,你得保重身子啊,若是再喝下去,成了胃出血,可就不好治了。” “谁说不是呢?”四皇子妃红着眼眶道。“可是太子回回来请,他又回回必去,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顾清梅无奈地摇摇头,这可真是没法子的事,男人应酬上的事,确实避免不了。 尤其是太子,那可是皇位的继承人,未来的皇上,谁敢得罪?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要怎样劝慰了。 就见四皇子面容淡淡地,对那小丫鬟道:“让管家替我跑一趟,跟太子说,我病着,去不了。” 那小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跑出去了。 那小丫鬟刚走,又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大声道:“四皇子,四皇子妃,不好了,真姨娘上吊了!” 四皇子勃然大怒,“一个姨娘,死了就死了,没见到这里有客人吗?还有没有规矩?” 那小丫鬟被吓着,赶忙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俯下身子,用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颤抖地说:“奴婢知错了,还请四皇子饶了奴婢!” “四皇子!”顾清梅忍不住开口道。“你身子不好,别再动气了,仔细回头气得胃疼。” 四皇子的胃果然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脸色有些发白。 四皇子妃赶忙起身走到四皇子的身边,连声吩咐道:“苏燕,快把陆太医昨天给开的丸药拿来。” 苏燕手忙脚乱地从多宝阁架子上拿了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打开后取出一个蜡丸跑过来,捏开蜡封,将药丸递给四皇子妃,四皇子妃赶忙给他塞到嘴里,看着他把药嚼碎咽了,又赶忙端了一杯白水给他送下去。 这才扶着他到里边的床榻上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又放下帐子,这才回到起居室,一脸歉意地对顾清梅道:“对不住了,清梅妹子,让妳遇到这种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四皇子妃还得放宽心才行。”顾清梅劝慰着说,并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那来报信的小丫鬟还在地上跪着。 四皇子妃这才想起她的存在,冷声道:“去通知管家,按例埋了就是了。” “是!”那小丫鬟哆嗦着身子站起来,头也不敢抬,转身便跑了。 顾清梅起身道:“四皇子身子不适,我本来不该多留,不过我有个家传的方子,是专门治胃疾的,若是四皇子妃信得过我,我便写出来,回头请太医瞧瞧,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给四皇子试试。” 四皇子妃闻言,不禁露出惊喜的神情,“既如此,还请妹子费心了。苏燕,取笔墨来。” 苏燕赶忙去书房取了笔墨,顾清梅便就着炕桌写了一张方子,她倒是不懂医,只是前世,祖父年轻时便因应酬太多,喝伤了胃,最后的诊断结果是胃溃疡三分之二,大夫提议动手术。但是她祖父不信西医,便到处去找老中医,后来有位老中医给他开了一个方子,喝了一、二年的时间,竟然把胃给喝好了。 她见过那方子,因为记性好,所以还隐约记得。 写完之后,她把方子交给四皇子妃,“只是不知道四皇子的胃伤到什么程度,若是太严重的话,怕是得喝上一、二年的汤药才成,只是这期间,必须得戒酒。” 四皇子妃叹了一口气,一脸愁容地说:“哪有那么容易……” 顾清梅也知道,让四皇子戒酒着实有些难,只得也随着叹了一口气,起身道:“四皇子妃,四皇子病了,我就不多打扰了,等改日,四皇子身子好了,我再来瞧妳。” “好!”四皇子妃挽着她的手道。“我与妹妹投缘,日后同在都城,一定要常来坐。” 说着,她凑了过去,在顾清梅耳边轻声道:“白夫人的心腹已经死了两个了,还得多谢妹妹给出的主意。” 顾清梅会意地点点头,被苏燕给送了出去。 离开四皇子府,顾清梅觉得时候还早,于是又去铺子里买了一份礼,主要是些吃食,来到二姐的婆家。 敲开门,开门的正是宫锦书,看见她来了,宫锦书无神的双目中顿时迸出两道精光,“小姐,妳可算来了。” 顾清梅笑吟吟地进了门,打量着她,却发现她身上的衣裳十分破旧,忍不住就眯起眼睛。 “谁来了?”屋子里有男人的声音。 宫锦书想了想,开口回道:“是夫人的妹妹。” “那怎么还不请进来?”随着说话声,一个面容憨厚的男子一瘸一拐地出现在门口。 宫锦书无语地笑了笑,“小姐,请吧!” 顾清梅便跟着她走了进去,身后跟着捧了礼物的苏家姐妹。 屋子里倒还暖和,烧着旺旺的灶火,那男人十分热情地请她在炕头坐下,然后局促不安地说:“妹妹今日怎么来了?妳姐姐呢?没跟妳一起回来?” 顾清梅笑着打量他,却见他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棉袍,而且那料子是极好的桑绸,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寒意,“我二姐身子才好,不过养了这段日子,有些更娇弱了,很是怕风雪,我爹娘说,好几年都没见过她了,今年留她在家里过个年,二姐夫不会不同意吧?” “哪儿能呢?”男子嘿嘿笑了笑,搓了搓手。“妹妹难得来,今日留下吃晌饭吧。” “饭就不吃了,我不过就是惦记着二姐夫,所以才过来瞧瞧,如今瞧着二姐夫气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顾清梅说着便起了身。“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在此多做打扰了。” 她说着告了辞,二人把她送了出来,她冲宫锦书使了个眼色,宫锦书会意地点了点头。 转天,宫锦书借口去绣庄送活,来到顾清梅这里。 顾清梅见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棉衣棉裤地便来了,赶忙让云深给她去冲姜茶,“妳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棉袍子也不做一件,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了妳五十两银子吗?怎么连个棉袍子都舍不得买?” 宫锦书苦笑道:“小姐,妳哪里知道这母子俩的狠处,那一日,妳前脚才走,我那婆婆后脚便把我的包袱给抄了,那五十两全都被她给拿走了。这小半年来,我没饿死已经是万幸。” 顾清梅忍不住抱歉地说:“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人。” 宫锦书面带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妳没想到的还多着呢,小姐妳瞧。” 说着,她起身解了自己的身上,一直将上衣脱光了,只见原本雪白滑腻的肌肤上,竟然遍布了青青紫紫可怕的瘀痕,更可怕的还有牙印,左肩头的一个牙印很明显是才咬了没多久的,还往外渗着血丝。 “老天……”顾清梅霍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说。“都是我二姐夫弄的?” “一半一半吧。”宫锦书给她展示完自己的身体,又将衣裳穿好,然后道。“他跟他娘,就是一对魔鬼,把我的钱拿走,除了是想花用之外,还是防着我跑了。不给我买大衣裳,也是这个想法。他瘸着个腿,什么也干不了,镇日在家呆着,兴致来了,就把我糟蹋一顿。对了,他那玩意根本就不管用,每次憋得难受了,就把我打一顿。我身上另外的一半伤,是他娘打的,他娘说,他那玩意以前管用来着,是我来了才不管用的。骂我是废物,是扫把星。” 说着,她吃吃地笑起来,“小姐,妳可算给我找了个苦差事。” 顾清梅道:“妳这差使今日就到头了,别回去了,咱们上公堂告他去。” 她原本还想着,回头再多弄几房小妾给她那二姐夫,到时候把他那玩意不管用的事一起闹了出来,没想到这家人家竟然这么没人性。 她真担心宫锦书回去以后,会被这母子两个给糟蹋死,于是便变了主意。 宫锦书的眼中顿时迸出两点精光,她惊喜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云深,妳去把我三哥叫进来。” 云深不一会儿便将顾清泳请了进来,顾清梅把事情的经过和他说了一遍,然后道:“你去请个讼师到家里来,要请最有名,从来都没输过官司的那种,让讼师帮忙写张状纸,咱上公堂告他去。” 顾清泳表示明白,从她这拿了钱,出去以后不一会儿便请了个据说是都城最好的讼师回来,这讼师姓文,名叫文彬,年纪大约四十岁出头,瘦高挑,模样十分端正,写得一手好字,听着顾清梅诉说着事情的经过,又让宫锦书将袖子挽起来,看了看她胳膊上的伤,便刷刷点点写了一张状纸。 顾清梅请他吃了晌饭,下午的时候,那讼师便带着他们来到公堂。 都城跟普通的县城不一样,没有县衙、府衙这两种衙门,只有一个京都府,升堂问案的府尹大人比一般的地方官品级要高,乃是正三品。 按照讼师告诉的顺序,众人击鼓鸣冤,府尹大人升堂,将宫氏带了进去。 宫氏和讼师一起进去之后,十分恭敬地跪下,双手将状纸高举过头顶,然后口呼冤枉,求大人主持公道。 师爷下来,将状纸取过去,交给府尹大人观看。 府尹大人看过之后,一拍惊堂木,“堂下女子,妳所言属实?” 宫锦书一副卑微的神情,低眉顺眼地说:“小女子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一句不实,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府尹大人扔下一支火签,“来人,去带被告刘宝儿!” 师爷下去,将刘宝儿家的地址跟捕头说了一遍,捕头领命走了。 府尹大人又道:“来人,去找个婆子,给原告验伤!” 不一会儿,一个粗壮的婆子被带了进来,得了令,带着宫锦书去后堂验伤,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站在堂下道:“回大人,原告身上遍体鳞伤,有新伤,也有旧伤,伤处不计其数,单是牙印便有七处。” 府尹大人这才眯起眼睛,“等那刘宝儿带到,再继续审案。” 宫锦书便跪在那里等着。 等了好久,捕头才把刘宝儿带到。 刘宝儿一看见宫锦书跪在堂上,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脸当时就气红了。 捕头用力一推他,将他往地上一按,他就跪到了地上,赶忙战战兢兢地给大人磕头。 府尹大人一拍惊堂木,“你可是刘宝儿?” “小民……小民正是刘宝儿。” “刘宝儿,你的小妾告你虐待,求本官做主让你将她休了,你可有何话说?” 刘宝儿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这个女子,是我小姨子……买给我的,不过……就是个姨娘,跟丫头没两样,应该是由得我打骂,怎么反而告起我来了?” 府尹大人微微一笑,坐在堂上道:“话虽如此说,但妳的小妾还告你不举,无法行那人伦大事,使她不得受孕,因此你才日日虐待于她,此事可属实?” 刘宝儿得知宫锦书竟然把自己的短处给揭了,顿时便怒了,脸红脖子粗地瞪了跪在一旁的宫锦书,恨不得扑过去撕咬她。 府尹大人一拍惊堂木,“刘宝儿,回答我的话!” 刘宝儿赶忙磕头道:“大人,你休听这疯妇胡言,她不过是嫌弃我刘家家贫,所以才会来告小民的,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那讼师忙道:“大人请看,这刘宝儿身上穿的衣裳,皆是上好的桑绸所制,再看宫氏,一身粗布衣裳,还打这么多补丁,到底是家贫,还是虐待,大人目光如炬,一定能一眼就看出来。而且据宫氏所说,昔日,这刘宝儿之妻顾清云,便是因为不孕,而饱受刘宝儿与其母的虐待,最后打至重伤,幸得亲戚送信,家中亲友得知,才赶来将人接走。此事,有太医陆泽深,以及嘉郡王府的大公子慕容羽可以作证。”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府尹大人的屁股就像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了。 讼师又道:“是顾家的姑娘觉得自家的姐姐不能生养,担心绝了刘家的后,才好心买了宫氏给刘宝儿做妾。没想到刘宝儿死性不改,竟然继续虐待宫氏,顾家人得知之后,心中十分不安。虽说女子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女子也是人,别说是人,便是条畜生,也不该随意虐打,这才决定请了小人来帮这宫氏打官司,以求自由之身,还请大人做主。” 那刘宝儿听了他这番话,赶忙磕头道:“大人,小人乃是廉亲王府的家生子,小人的母亲,就在廉亲王府做事,大人便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还请大人不要听信这贱人所言。小人之所以打她,都是因为她不听话,她……她跟小人和小人的母亲顶嘴……” ☆、第八十章 挣钱了 府尹大人笑道:“也就是说,你承认,她身上的伤是你打的了?” “小人……”刘宝儿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怎么说怎么错,一时间急得不知所措。 “既如此,本府判定,刘宝儿虐妻、虐妾,罪不可赦,杖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还有,自此以后,宫氏与刘宝儿再无任何关系,退堂!” 师爷道:“大人,还有一案,也需要大人并案审理,此案乃是刘宝儿之妻的娘家人所请,希望大人一并恢复那顾清云的自由之身。” 府尹大人冷声道:“师爷,再写一份和离书,让他签字画押,用了印以后,给那顾家的人送去。” 刘宝儿急了,“大……大人,你……你不能这么判案啊!你……你肯定收了那顾家的贿赂,你判的是冤假错案!” 府尹大人气得一拍惊堂木,“一派胡言,本府何时收过什么贿赂?” 说着,他抓起一把火签丢在地上,“给我打!” 一群差役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将刘宝儿按在地上,举起水火无情棍就打。 刘宝儿被打得死去活来,只想把嗓子喊哑了。 二十板子打完,师爷拿了几张纸下来,一张是和离书,给顾清云的,一张是休书,给宫锦书的,还有一张是本案的卷宗,拉着他的手指头按了手印,将休书给了宫锦书,将和离书给了讼师,自己留了那份卷宗。 刘宝儿被打完板子,便被丢出了京都府的大门。 顾清梅等人一直都在马车里,守着暖炉坐着,等着里边的判决,突然见到刘宝儿被丢了出来,心知事情了解了,赶忙下车迎了过来。就见宫锦书和那讼师全都一脸喜色地走了出来。 她无视一旁刘宝儿的惨叫,迎上来问:“怎么样?” 那讼师将手中叠好的和离书递给她,“不负所望!这是令姐的和离书。”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多谢这位大叔!” “不谢不谢,我可是收了钱的。”讼师笑吟吟地说,心中暗道这姑娘年纪轻轻,出手却异常大方。 顾清梅将和离书收好,笑着说:“大叔,我是妇道人家,旁的话便不说了,有什么话,让我三哥同您说。” 讼师打着哈哈道:“好说好说!” 顾清梅领着宫锦书上了车,把三哥留下,顾清泳硬拉着讼师去了酒楼吃酒,一顿酒吃完,塞给师爷一张银票,言明是感谢府尹大人的。 讼师心照不宣地收了。 宫锦书跟着顾清梅回到别院,便住下了,顾清梅让三哥去把陆泽深请了过来,给宫锦书治伤,陆泽深粗粗地瞧了几眼胳膊上的伤口,便气得跳脚大骂,最后给她把了脉,说她只是皮肉伤,便丢下一盒药膏让顾清梅找人给她擦,自己背了药箱,气呼呼地走了。 转天,顾清泳又在顾清梅的指使下上了街,找了几个地痞流氓,请他们吃了顿饭,又给了几两银子,让他们去刘宝儿家门口去捣蛋,把刘宝儿不举的事情大肆宣扬。 刘宝儿他娘本来还想去求廉亲王府的管事的,出面给儿子讨个公道,结果却被臊得不敢出门,不止左邻右舍的笑话她,便是浣洗房一起做粗活的婆子们也全都笑话她,弄得她被一口气憋在心里,竟然一病不起了,吃了几个月的药,把家里存的钱全都花了个一干二净,便撒手人寰了。 只留下一个人人嘲笑的瘸子刘宝儿,刘宝儿因为是个瘸子,本来就有些自卑心理,又没什么求生的本事,再加上是廉亲王府的家生子,也不能离开都城去别的地方生活,刘氏死了以后,他一时想不开,干脆用裤腰带把自己给吊死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顾清梅,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总算舒服了一点。 处理完了这位二姐夫,她终于把目标放到了大嫂的身上,她有一种强烈又本能的直觉,大嫂这个人,包括她那三个孩子,都不能再留了! 不然的话,日后难免会给顾家带来塌天大祸。 四哥要是当不上官也就罢了,若是当了官,大嫂那人还不知道会怎么仗势呢。 而且,慕容羽打断大哥双手双脚的时候,丢了不少银票给他们,她可不想看见大嫂有了钱以后的那副倒霉德性。 她把曲氏找到书房来,请曲氏在罗汉床上坐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开口道:“苏大嫂,妳手里,可有可靠的人?” 曲氏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她是老江湖,一听就知道顾清梅想找她做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于是试探地反问道:“梅子,妳想做什么?” 顾清梅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轻轻地放到身边的炕桌上,也不看曲氏,只是目视着前方道:“苏大嫂也知道,如今顾家的情势,顾家能有今天,不容易,我不想让人把顾家毁了。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粥,我大嫂那样的人,不能再留。” 曲氏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就知道,梅子妳是个有出息的,我还在想,妳到底能忍到几时呢?” “这种事情,不好被人抓到把柄!”顾清梅轻轻地侧过身,坚定又无情的目光落到曲氏的身上,直直地望进她的眼中。“苏大嫂,我四哥会当官,我三哥会成为我在商场上的代言人,我二哥日后也会有大出息。他们全都对我不薄,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阻碍他们的前程。因为,阻碍了他们的前程,便是阻碍我的前程!” 她一直都在思考,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天衣无缝地除掉大嫂。 她不可能就这么拎着刀子去砍死她,那很显然是愚蠢的行为,她不可能为了那么一个蠢货,把自己的一生给赔进去。 因为她赔不起! 如今的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喜欢慕容羽,她想嫁给他,但是前提是,她的名声得好。 以慕容家的家世,是绝对不会娶一个敢杀害自己大哥大嫂的女人进门的。 这一点,她敢跟任何一个人打赌。 就算是慕容羽不在乎,但是慕容羽还有家人,还有父母,尤其是还有祖父。 那位老将军,目光如电,似乎可以一眼看穿人心,她可不想落个手足自相残杀的恶名,也不想落个忤逆不孝的罪名,所以才一直隐忍至今。 这一次,她不止要除掉大嫂,就连大嫂那三个孩子,她也不会放过! 从前,她或许会想,孩子是无罪的,但是现在,她已经不那么想了。 在大嫂偷她画稿之后,她就发现了,大嫂的那三个孩子,对自己的仇恨值已经到了爆表的程度。 她不敢想象,若是他们长大了,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曲氏没搭话,只是从炕桌上拿起那张银票,淡淡地扫了一眼上边的数额,便沉默不语地收了起来,然后才开口问道:“不知道妳有什么计划没有?” 顾清梅的眼睛里闪烁着阴鸷的光芒,凌厉得叫人不敢直视,随即攸地一笑,起身走到曲氏的身边,附耳在曲氏耳边说了一个主意。 曲氏叫了一声妙,便起身离去了。 顾清梅幽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曲氏的身影,她在赌,赌一个心腹。 她想赚大钱,身边必须得有一个心腹,这个心腹可以帮她做任何事情,不管这件事情是对还是错,哪怕是杀人,这个人也要眼睛都不眨。 不然的话,她将举步维艰。 因为这里不是法治社会,这里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谁有钱和权,谁最大! 虽然慕容羽一直都在给她当靠山,也帮了她不少忙,她相信,若是她把事情交给慕容羽的人帮她去做,一样可以做得很好。 但是她却不愿意事事依靠慕容羽,她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也就是现代所谓的班底,她得有自己的人。 所以,当她看见苏家姐妹的身手时,不顾自己当时的家庭环境,硬是把这对姐妹收在身边。 只有云深,她看错了,这个丫头,心思太重,不堪大用,可是云深没犯什么大错,她又不能随便找个借口把她赶走,这让她很伤脑筋,只能依旧勉强把她留在身边。 没几天,便进了腊月,众人更是忙碌,采买年货,给家里人做新衣裳,打点年节礼,总之是各种忙碌。 顾清泳和苏威请了几个会盘火炕的泥瓦匠来,很快就把几间厢房里全都盘起了火炕,烧了几天,把垒炕用的黄泥烘干,顾清梅给他们结了帐,把人都打发了。 她早就让曲氏买了布料和棉花,铺盖什么的也都做了出来,总算解决了床铺不够的问题。 腊八那天,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半夜的时候,随意便踩着梯子上房,把房顶上的积雪给扫了,免得大雪压塌了屋顶。 顾清梅觉得他懂事,便让云深把他的名字也加进了自己的花名册,给他也发一份月钱。 等雪化是不可能了,眼瞅着就要到了年关底下,顾清梅赶忙打发三哥带了年节礼回家过年,怕他路上没人照应会出事,特地让他带着徐耀祖一起回去。 他们才走,刘掌柜等人就带着账本来报账了。 这几家店铺,往年全是每年的十一月底开始结算,然后十二月初就会上路,到都城来跟慕容羽报账,今年也是如此,只不过报账的人变成了顾清梅。 除了绣庄、布庄、成衣铺的掌柜的之外,还有刘万青也来了,自打四皇子等人入股了刘万青的香料铺子,他就归顾清梅管了。 还有便是郁城的手袋店的掌柜的,苏威临来都城之前,将店铺交给了旁人。 除此之外,慕容羽等人在都城也拥有一间布庄,一间成衣铺和一间绣庄,这三间铺子的掌柜的也来了,不过因为之前没有调教过这三位掌柜的,所以顾清梅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三个人未必能带来多少钱。 八位掌柜的一一把帐报了,其中以成衣铺的掌柜的最牛气,一张嘴报数,将众人全都吓了一跳,“今年成衣铺的净利润是四十三万七千九百六十三两七分白银,其中四十三万七千九百两我给换成了银票,并六十三两七分现银,以及账本,都在箱子里。” 说着,他恭恭敬敬地将放在身边茶几上的一个小钱箱子给抱了过来,放到顾清梅身边的八仙桌上。 绣庄的张掌柜也抱过一个箱子,开口道:“绣庄今年一共净赚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九两白银,一万三千七百两是银票,二十九两现银,以及账本,都在箱子里。” 其他的几个掌柜的也纷纷报数,都挣了不少钱,就连马万清的香料铺子,都挣了五千多两银子,只有布庄的陈掌柜,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 顾清梅最后将视线放到他身上,“陈掌柜,你呢?你今年一共挣了多少钱?” 陈掌柜见她问道自己,只得面红耳赤地答了,“八千九百四十六两,钱和账本都在这里!” 说着,他抱着身边的箱子,走过来,重重地丢到八仙桌上。 对他的态度,顾清梅也不以为意,其实他挣的已经不算少了,八千九百四十六两银子,普通的三口之家,一辈子都花不完。 只有陈掌柜自己心中明白,他挣的这些钱,大部分都是自家的布庄跟他拿货给他结的帐,而他自己忙活这一年,不过也就挣了两千多两银子罢了。 顾清梅开口道:“大家辛苦了,我不知道你们从前有什么规矩,我这的规矩是,所有的伙计,一视同仁,凡是在花名册上的,每人多发两个月的月银。” 陈掌柜马上反对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钱又不是妳的,妳无权乱花!” 顾清梅冷冷一笑,“你若不服,可以去找慕容羽,他若说不行,你回来告诉我!” 陈掌柜心知慕容羽向着她,闻言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讲话。 顾清梅见他无话可说了,也不同他计较,只是开口道:“几位掌柜的,你们把人数报给我,再在账上添上一笔开支,把钱拿回去,往后就比照办理,提前把钱扣下,再来跟我报账。” 众人家中请了多少伙计,倒都心中有数,全都拿出随身的小算盘算了算,最后一一报了数字,从各自的钱箱中拿了相应的银票走,最后又把帐都添上了。 陈掌柜便是觉得她把不该花的钱都花了,但是看旁人都如此,也不好不照做。 顾清梅这才开始看账本,将银票过数。 旁人的账本都是用她新教的法子做的帐,清楚明了,她只是略略估了一下数,觉得差不多了,也就放下了。 但是其他的几位掌柜的,依旧是用那种复杂的单数记账法记的账本,她翻了半天,才把账本丢下,然后将银票和现银过了数。 见都交代清楚了,便让他们暂且去休息,只留了马万清一个说话。 “表哥,有两个事想跟你说,第一,想托你帮我找个忠厚老实的账房先生,第二,是我看你家乔姐儿是个懂事的,想着你能不能把她给我送过来,也好帮我操持操持家务,省得我里外都要操心,就是不知道表哥舍不舍得?” 马万清笑道:“如今表妹有了大出息,愿意提携我那丫头,可是她的造化,等过了年,我就把她送过来。” “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好了,这几位掌柜的里边,只有表哥你和我是自己的骨肉亲人,我三哥现在也不在,等一下,就由你帮我去招呼招呼几位掌柜的。云深,拿一百两银票给表哥。” 云深赶忙拿了一百两银票出来。 马万清也没推辞,便收了,出去招呼了几位掌柜的去酒楼吃酒。 顾清梅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所有的银票和现银都放在一处,平均分成四份,单她一个人的钱,就十几万两,她没做停留,马上让苏月冷去吩咐苏晓风套车,然后去了四皇子府,把银票给四皇子妃送了过去。 四皇子妃看到这么一大叠银票,吓了一跳,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这……这是真的吗?真的挣了这么多钱?” 顾清梅笑道:“这还只是一份的!” 四皇子妃拿银票的手有些发抖,“老天,我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可还是头一次把这么多银票拿在手里。” 顾清梅咯咯地笑起来,“瞧妳,这才哪到哪,我听说,南边的盐商们,富贵得都往海里撒金子。” 四皇子妃道:“那得是脑袋有毛病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 顾清梅说着便起了身,“我还得去穆郡王府,把江公子那一份给他送去。” “我跟妳一起去吧,正好这些日子四皇子在家养病,我都没出过门。对了,还没来得及谢妳,四皇子吃了妳给的药方,竟然大好了,时常也不干呕了。” “难怪四皇子妃今日红光满面的,原来是一块心事放下了。” 二人说说笑笑的,外边有人来禀告,说是马车备下了,二人便手牵着手出了门,一路向穆郡王府去了。 穆郡王府在王府大街,离王子大街不算太远,因为四皇子妃常来常往的,也不用在门口等着通报,有人小跑着去里边报信,管家婆子便在一旁陪着慢慢地走。 没一会儿,江韶远夫妇就迎了出来,在二人的陪伴下,顾清梅和四皇子妃先去拜见了穆郡王夫妇,被王妃扯了说了一会儿子话,便吩咐世子妃好生招呼着。 二人这才得以来到江韶远夫妇的住处,顾清梅把银票拿了出来。 江韶远便笑道:“早就听说挣了钱,没想到竟然挣了这么多,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清梅妹子,莫非妳是貔貅转世,所以才这么会挣钱?” 顾清梅谦虚地笑道:“世子可千万别取笑我,若不是有几位给我做靠山,打死我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世子妃笑道:“既如此,咱们家今年倒可以过个肥年了。” 因为都是女眷,江韶远也不方便多留,同她们玩笑了几句,便借口出去了。 顾清梅在世子妃的热情邀约下,在穆郡王府用了晌饭,世子妃将一个白瓷汤罐打开,里边是奶白色的鲫鱼汤,散着浓浓的香气。 “这是今天才送来的鲫鱼,太医说,鲫鱼这东西,熬了汤以后喝了,最是滋补,妳们尝尝……” 她话音未落,就见四皇子妃脸一扭,便干呕起来。 “呦,这是怎么了?快拿痰盂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四皇子妃哇的一下就吐开了。 世子妃又赶忙招呼丫鬟去取茶来。 顾清梅站在四皇子妃的身后,轻轻帮她拍着后背,却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世子妃手忙脚乱地吩咐去请太医。 顾清梅忙道:“慢着!”然后低声问四皇子妃。“四皇子妃,妳的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四皇子妃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双颊绯红,细细地想了想,声音虚弱地说:“刚好一个月多一点。” 顾清梅想了想,冲世子妃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去请陆太医,就说给少夫人请平安脉。” 世子妃会意,马上照样吩咐下去,然后亲自和顾清梅一边一个,扶着四皇子妃离了桌边,来到床上休息。 丫鬟们弄了炉灰,扫去秽物,便都被打发下去了,便连贴身的大丫鬟都遣了出去,只在门口盯着,不许旁人靠近,并叮嘱了丫鬟婆子,一个不许说出去,万一今日的事情走漏半点风声,院子里一个人都不留,统统都卖了。 顾清梅在屋子里,听着世子妃严厉的训话,心中不觉钦佩,这才是大家出身的女子应有的气度。 突然,外边响起一个少女娇俏的嗓音,“嫂嫂在搞什么鬼?院子里居然摆出这样大的阵仗?” 却听世子妃笑道:“是大妹妹来了,今日怎么有空到我院子里来玩?可曾用了饭了?” 那少女道:“我听说四皇子妃来了,所以特地赶来瞧瞧,嫂嫂这是在做什么?堵着门,莫不是不想让我进去。” 顾清梅听到这个声音,觉得耳熟,猛地便想了起来,这个声音,似乎是那日,在四哥的婚宴上,替人约会自己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起身走了出去,想要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此事困扰她良久,她一直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约会自己,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她不喜欢被人暗地里琢磨,所以想要验证一下对方的身份。 走到世子妃的房间门口,果然见到门外站着一个身披火鼠皮大氅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正满脸不高兴地瞪着世子妃。 她随即从世子妃身边走了出去,瞧着那少女陡然变得惊慌失措的表情,笑道:“姑娘,我可算找到妳了!” “啊——”那少女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抬手捂着嘴巴,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但是退了两步,突然间想起来,这里是自己的家,周围都是自己的人,自己似乎不该如此胆怯,于是便停下脚步,用力瞪着她道。“妳这臭女人,到我家来干吗?也不瞧瞧妳自己是什么出身,进来我家,倒脏了我家的地!” “韶颜!”世子妃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顾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休得无礼!” 江韶颜被嫂嫂责骂,非但不肯低头认错,反而扬着下巴道:“嫂嫂,妳一个舅舅不疼外祖母不爱的庶出女,也跑到我面前来充长辈,羞也不羞?果然出身差,交往的人也差,只会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交往,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出息?” “韶颜——”却听一声厉喝在她身后响起。 她猛地闻声回头,没想到刚好迎上一记耳光,只见江韶远脸色铁青地出现在她面前,打完她这记耳光后,伸手指着大门的方向,厉声喝道:“不想让我告诉爹娘,对妳动用家法的话,就给我滚!” 江韶颜突然被打,顿时就懵了,又见平时里最是娇宠自己的哥哥突然间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更是不知所措,只好捂着脸跺脚哭道:“大哥,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打我?” 江韶远压根就不理她,只是瞪着跟着她的丫鬟婆子们,“妳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小姐回房!” 丫鬟婆子们赶忙过来,连拉带拽地把不肯走的江韶颜给带走。 江韶远一脸歉意地看向顾清梅,“真是对不住,让妳看笑话了。” 顾清梅笑笑,“没关系,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 江韶远听了她这番话不禁啼笑皆非,自己的妹妹年纪再小,也比她的年纪大好不好。 世子妃刚刚被小姑子闹了一场,也不生气,只是挽了顾清梅的手,带她回了屋子里,“外边冷,妹子还是到屋子里来吧,当心着凉。” 江韶远也没跟过来,径自去了自己的小书房看书。 世子妃挽着顾清梅的手,在罗汉床上坐了,笑道:“刚刚听妹子的话,似乎是见过我那小姑子?” 顾清梅听她问起,也不隐瞒,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开口道:“我一直都在奇怪,这姑娘是谁家的,没想到却是府上的。” 世子妃闻言,沉吟了片刻,最后闪烁着眸光,轻声道:“我这小姑子,最是不叫人省心,而且……” 她淡淡的目光从顾清梅的面上扫过,这才将声音压到更低,“这丫头近两年对表弟极为殷勤,怕是听说了一些什么,才特地去为难妳的,日后,妳可得小心些。” 顾清梅听她这么说,顿时便有些明白,江韶颜为什么会去找自己,想来是听说了自己和慕容羽的事,打翻了醋坛子,所以才想琢磨自己,但她又有些奇怪,不禁问道:“若是府上和慕容家结了亲,不是亲上加亲吗?” 世子妃听了她的话,哂然一笑,想到因自己庶出的身份,总是被小姑子嘲讽讥诮,心头难免有气,遂没好气地说:“那也得她能入了表弟的眼不是。” 顾清梅不禁暗暗点头,暗道这倒是个明白人。 大约半个时辰后,陆泽深被接了来,给她诊了脉后,一脸的惊喜神情,“四皇子妃,恭喜啊,这是喜脉!”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世子妃追问道:“可当真?” 陆泽深一脸的不屑表情,“少夫人,妳这是怀疑我的医术,不信的话就另请高明!” 世子妃也是经常见他,同他很熟,闻言轻轻啐了他一口,“你这矮冬瓜,便是一点正经都没有,我跟你说,四皇子妃的喜脉,暂时先别说出去,等三个月以后,胎相稳定了再说。” 陆泽深却为难道:“但是四皇子妃的怀相不好,反应这样大,怎么瞒也瞒不住的。更何况,眼瞅着就过年了,四皇子妃总要进宫的,若是到时候犯起来……” 世子妃毅然道:“那就能瞒到几时就瞒到几时!” “那好吧!”陆泽深知道,四皇子那边子嗣一向艰难,闻言马上点了点头。 世子妃将陆泽深给送走。 四皇子妃紧张地抓住顾清梅的手,顾清梅能感觉道她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她脸色苍白地说:“清梅妹子,我好怕啊!” “四皇子妃,妳别怕,我们这么多人都会帮妳的。”顾清梅轻声安慰她。 穆郡王世子妃回来,一脸担忧神情地说:“若是让四皇子府上的那些妖精们知道,不知道又该生出什么风波。” 四皇子妃也是满脸担忧恐惧的神情,实在是从前小产掉的那两个孩子吓坏了她,颤声道:“说的就是呢,那些人,防不胜防啊。” 顾清梅道:“依我说,四皇子妃应该请个妥当的大夫,日日将四皇子妃入口的食物仔细地检验一番才行。” 世子妃恨声道:“莫非那些人还敢给四皇子妃下毒不成?若是查出来,可是诛灭九族的罪!” “下毒或许不敢,但是好叫少夫人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的食物,单独吃起来是无毒的,但若是配伍着吃,便会产生毒素,或许一时片刻的不能将人如何,但是日积月累,也是能要人命的毒药。” 世子妃闻言顿时想起来了,“对了,我也是听家中长辈这么说过,尤其是说过,吃了柿子便不能饮酒什么的。” 顾清梅笑道:“所以我才这么提议,四皇子妃瞧瞧,是否能找到这么个妥帖人。” 四皇子妃认真地想了想,“一时片刻的,我也想不起来还认识什么妥帖人,如今四皇子对陆太医倒是十分倚重,可是他身上有太医院的官职,是万万不能时时住在四皇子府的,尤其他又是个男子……” 顾清梅突然想起一个人,口中吸了一口凉气,但是又犹豫了一下,便愣在那里。 四皇子妃瞧着她,“妹子,妳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给我?” 顾清梅犹豫地说:“是上次,我请去给姐姐瞧病的那位王二哥,他的媳妇王二嫂也懂些医理。我有次去他的医馆,王二哥恰好不好,便是王二嫂在给人诊脉。后来,我听说,那王二嫂便是家传的医术,王二哥的医术便是跟岳父学的,只是王二嫂嫁给王二哥之后,比较少给人看病,只是偶尔帮一些有难言之隐的妇道人家瞧些小毛病。我想着,她既然懂妇道人家的病,或许也懂这些。只是……” 她苦笑着说:“她家中也拖家带口的,上次请了王二哥去给四皇子妃瞧病,可是易了容的,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趟这浑水!” 世子妃闻言,也陷入沉思,“这倒真是让人为难,若是人家不愿意来,咱们也不好强迫人家,依我说,实在不行,干脆请纯妃娘娘下一道旨意,把她宣进来就是了。” “这可不行,那王二哥夫妇可是有骨气的人,若是硬来,怕是会适得其反。”顾清梅思前想后,咬牙道。“四皇子妃,不如,先让我写封信去试探试探,若是他们愿意的话,等过了年,便让我二哥护送他们来都城,若是不愿意的话,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四皇子妃忍不住又拉住她的手,“清梅妹子,真是难为妳事事为我周全,倒叫妳费心了。” 顾清梅笑道:“四皇子妃,我说句直白的话,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出了事,跑不了妳,也跑不了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凡事必须要同仇敌忾才行。” 世子妃在旁边端详着她脸上认真的表情,遂也笑道:“这丫头,看着年纪轻轻的,却有这般城府,真是不容易。” 顾清梅闻言,怆然一笑,“我也不瞒少夫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昔日家贫,为了供我四哥念书,我没日没夜的做绣活。大哥不争气,跑来抢了我给四哥交束脩的钱,还把我推倒,我的头撞到炕沿上,那一刻,只觉得魂魄都离了体。” “所幸后来又活了过来,从那一刻起,我就下了狠心,这一世,绝对不能再庸庸碌碌地活着。我虽是个女子,可也想做出一番事业,不再叫人随随便便地就敢伤了我,作践我。可我什么都没有,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何其难?万幸叫我碰到四皇子妃,四皇子妃又不嫌弃我的出身,待我极是真诚,我便把四皇子妃当成了我的亲姐姐。” 她这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顿时就让世子妃红了眼眶,忍不住就拉起她的手,摸着她手上粗糙的茧子,怜惜地说:“这孩子,倒真是个吃过苦的,没的叫人心疼。” 顾清梅算计着时候不早了,便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办,想请教二位姐姐。慕容公子的那一份分红,是等他回来交给他,还是请少夫人帮忙跑个腿,帮我给慕容夫人送过去?” 世子妃笑道:“依我说,还是给大姑妈送过去的好,好叫姑妈知道,这丫头到底有多能干。” 四皇子妃躺了这半日,也缓过些来了,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笑道:“可不是,依我说,可不输昔日的君老夫人呢。我躺了这会子,倒耽误得妳们也都没吃饭,赶紧让厨房把饭菜热热,咱们吃几口,我陪着妳们一起去舅舅府上,只是可千万别再上那鱼汤了。” 顾清梅担忧地说:“四皇子妃还是别陪着我们奔波了,快快回去歇了的好。” “这可不行!”四皇子妃正色道。“既是要瞒,就得瞒得住所有人的眼睛,若是妳们回头去了舅舅的府上,偏我一个人回了四皇子府,叫人知道,难免起疑心。而且这才刚一个月,不碍什么。” 顾清梅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想前世那些职业妇女,别说怀孕一个月,便是临生产之前还要挺着大肚子上班呢,也没见几个这么娇气的,于是便也不再反对了。 世子妃让丫鬟们把饭菜端去热了,撤了那盆鲫鱼汤,众人随意吃了几口,略歇了一会儿,便出发去了嘉郡王府。 好在嘉郡王府跟穆郡王府就在一条大街上,相隔不过二里地,很快就到了。 众人下了车,前头早就有人提前去打了招呼,管家婆子便迎了出来,一路领着,陪着说着话,来到嘉郡王妃的住处。 这等大户人家,规矩是极严的,有客来,必须得先见到王妃,才能去各处见自己想见的人。 嘉郡王妃姓孙,保养得又白又胖,身上穿着暗金色团花锦袍,头上戴着暖帽,她先给四皇子妃施了礼,四皇子妃赶忙用手虚扶,口中说道:“快扶起来,外祖母的礼我怎么能受?快别折煞我了。” 嘉郡王妃口中说着礼不可废,坚持着行了个虚礼,然后坐在厅里接受了旁人的叩拜,几乎是一瞬间,那双老眼便盯上了顾清梅,“这一位是……” 世子妃忙道:“好叫王妃知道,这位是顾姑娘,是二姑妈亲家的女儿,来都城串亲戚,因之前见过我婆婆和大姑妈,说是来了都城,不好不见,所以特地来拜见的。” 嘉郡王妃这才不情愿地夸奖了一句,“还算是知礼!不过一个姑娘家,也没个长辈跟着,便出来抛头露面,总是不妥。我听说,妳还学人做什么生意?”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顾清梅说的。 顾清梅闻言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道这个老太太不是个善茬子,这就开始找自己的麻烦了,不过人家既然问了,她就必须得答,不然的话,便显得她太怯场,于是笑道:“回王妃的话,小女子哪会做什么生意,生意都是那些掌柜的在做。小女子不过就是躲在家中,画几张花样子罢了,最多也就是偶尔给那几位掌柜的出个主意。” 但是嘉郡王妃很显然不打算放过她,又追问道:“听说妳现在住在我家羽哥儿的别院里?” 顾清梅又是不慌不忙地答道:“正是的,慕容大公子真是心善,得知家兄带小女子来都城,怕住在客栈不方便,便将别院借给我们。本想给房租的,可是慕容大公子说,两家如今是姻亲,若是给了房租,可不是瞧不起他?所以才就这么住着了,家兄一直念叨慕容大公子心善,想要好好感谢感谢大公子呢。” 在场众人闻言,都觉得用心善这个词来形容慕容羽,实在是一件好笑的事,谁不知道都城地面上,慕容羽那活阎王的绰号? 嘉郡王妃见她把自己撇清,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个儿的哥哥身上,也没什么话可以驳她,只得冷哼了一声,“好了,辉哥儿媳妇,妳带了她去妳那院子里吧,晚上也别留饭了,免得她家里人惦记。” “是!”慕容羽的娘亲名唤惋若,闻言马上施礼道。“媳妇这就带她走。” 说着便冲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来到自己的院子,进了院子,把小丫鬟都打发出去,只留了贴身的管家妈妈,这才埋怨地瞪了一眼四皇子妃和穆郡王世子妃,“妳们两个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带这丫头来家里受气,妳们又不是不知道王妃的脾气。” 穆郡王世子妃笑道:“大姑妈,这您就冤枉我们了,今儿实在不是我们要带顾姑娘过来受气,而是顾姑娘有事找姑妈。” 江惋若这才看向顾清梅,满脸堆笑地说:“顾姑娘,妳找我有事?” “也没旁的事,就是如今四皇子他们的生意都是小女子给看着。如今年底了,刚好是分红的时候,府上的大公子有一份红利在我这。我想着,快过年了,您这里迎来送往,花销也大。大公子虽然不在家,却是极孝顺的人,平日里挣了钱,也定然都是交给夫人给收着,所以就冒昧地央求四皇子妃和世子妃带了我过来。” 说着,她便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穆郡王世子妃在一旁小声道:“姑妈快瞧瞧!我瞧了我家那份的,可是差点给吓死呢。” 江惋若这才打开信封,抽出里边的银票,粗粗的一数,顿时吓得直了眼,“怎么这么多?” 她虽然不至于看见十来万的银票就吓着,但是这也是绝对出乎了她的意料。 顾清梅笑道:“主要还是卖貂皮大衣挣的钱,如今的富贵人多,舍得花银子的也多。” 江惋若看着她的眼神,顿时便又增添了几抹爱怜,“这丫头,倒真是有那当家主事的魄力。” 顾清梅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也免得夫人留了我又为难。” 江惋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早晚有说话的时候。” 顾清梅、四皇子妃和世子妃便告辞离开了,三个人又在嘉郡王府门前道别,三辆马车,三个方向,各自回家。 到家之后,顾清梅就给王平贤夫妇写了信,托了苏晓风给王平贤送信。 因为路上都是积雪,路很难走,苏晓风耽搁了差不多十天的时间才回来。 不过却给顾清梅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便是王平贤夫妻二人决定一起来都城。 顾清梅得到这个消息,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很快便过年了,她将准备出来的年节礼给四皇子府、嘉郡王府、穆郡王府各送了一份,打点完这一切,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年三十,她和一群不是家人的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众人说说笑笑的,倒也开心。 酒宴散了之后,她便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一封信,信是慕容羽从边关寄回来的,不过就是说一些日常的琐事,说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今日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些什么。 这样的信,每隔三五天,她便能收到一封,听说,是这家伙利用兵道,走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忍不住担心他公器私用,会给自己找来麻烦。 有心叮嘱他,可是他给她写信,却从不要她回信,因为他也说不好,他发出这封信后,自己会去什么地方。 她觉得自己突然间好像多愁善感起来,有些不太像自己前世的性格。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初三那天,世子妃突然来访,一进屋子,便命人把着门,谁也不准进来,更不准偷听。 顾清梅见到她的架势,吓了一跳,赶忙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世子妃拉着她的手,也不坐下,将嘴巴凑到她耳边说:“不好了,出大事了,昨儿晚上,四皇子陪着白夫人回娘家,太子也陪着太子妃回娘家,没想到,在白老相国的府上,有人行刺太子,四皇子为了救太子,受了重伤。” “什么?”顾清梅颜色一变。“那四皇子如今怎么样?” “心口中了致命的一剑,正昏迷不醒着,外子说,这事怕不是冲着太子去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怕是冲着四皇子去的。” 顾清梅只是想了想,便猜出了其中的关窍所在,喃喃道:“没错,对方摆明了刀马,冲着太子去,四皇子在一旁,若不救太子,日后必定落人口实,若救了太子,对方杀他便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太子,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不寒而栗起来,暗道权力斗争的残酷。 世子妃见自己不过寥寥数语,她便解了其中的关窍,心中顿时觉得自己来找她是正确的,“如今,四皇子的府上鸡飞狗跳的,四皇子妃又有了身孕,不能操劳,可是外人又没法子插手他家的事,也真是让人捏一把冷汗。” 顾清梅闻言顿时问道:“是不是四皇子妃有身孕的事情没瞒住?” “咦?妳怎么知道?”世子妃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年三十那天,四皇子妃在宫里的家宴上没忍住,吐了出来,皇上便宣了太医给诊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初二的时候,四皇子才没陪着四皇子妃回娘家,而是跟了白夫人回娘家,白夫人的祖父好歹也是白老相国,总得给个脸面。” “难怪他们要对四皇子下手……”顾清梅紧紧地颦起眉头,脑子在剧烈地转动,她虽然不懂政治,但是在某些时候,政治却和经商是相通的。 .. ☆、第八十一章 她扶着世子妃在罗汉床上坐下,书房里点着炭火盆,上边悬着个炉吊子,一把铜壶坐在上边,她自己动手给世子妃泡了一杯姜茶,开口道:“少夫人先别急,喝口姜茶暖暖胃,此事须从长计议。我琢磨着,肯定是太子对四皇子已经起了猜忌之心,不然的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四皇子下手。” 说着,她的眼睛蓦地一亮,顿时便想出了其中的关窍,“先是慕容公子揽下这么一桩差使,去了边关修护国城墙,这座城墙若是修好了,对于夙夜王朝便是有不世的功勋。日后,在朝堂上,便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他跟四皇子的关系,太子心知肚明,只是从前从不戳破而已。再加上四皇子妃如今有了身孕,肯定是知晓了之前太子妃的所作所为。他们怕日长梦多,干脆趁慕容羽不在都城,对四皇子下手。” 说到这里,她攸地捏紧了拳头,长出了一口气道:“真是好毒啊!” 穆郡王世子妃闻言,不禁纳闷地问:“太子妃从前做过什么?” “妳还不知道吗?”顾清梅见她不知道这事,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但是一想,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便也不再瞒她,将太子妃送给四皇子妃的香料中有可以使女子避孕的麝香一事说了出来。 世子妃不禁吃了一惊,站起身道:“这还了得!太子妃的心思也太狠毒了些!” 顾清梅思前想后,幽幽地开口问道:“少夫人,妳可知道那些男人心里都是怎么打算的?” 世子妃轻轻摇头,“外子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事,只是叮嘱我,好生奉承太子妃,万万莫要得罪她。” “依我说,那些男人必定心里都是有盘算的,这件事只是桩意外,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免得给他们添乱。少夫人可曾去看过四皇子妃?”她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一个奇怪的问题。 “看过了,外子吩咐我打点了些人参、鹿茸等上好的药材去看过她。我是从四皇子府出来,没回家,合计着这事或许没人给妳送信,便直接到这来了。” “江公子既然这么说,心中必定也有打算,咱们妇道人家,就别跟着添乱了,此事就此压下。我猜,出了这么大的事,慕容羽肯定很快就会从边关回来的,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她早就隐隐地看出,四皇子虽然才是身份最为贵胄的那一个,但是很多事情,却都是听从慕容羽的安排。 听她这么说,世子妃的心也定了下来,她拉着顾清梅的手,有些惭愧地说:“说起来,我比妳年纪略大了几岁,遇到事情,却还不如妳稳重。” “少夫人看得起我,遇到事情才会来和我商量,也是我的福分。”顾清梅道。“这个时候四皇子府肯定是兵荒马乱的,各路大人和诰命都得去探望,哪一个都得四皇子妃支应着。我一个小小的草民,也不便前去打扰,若是那边有什么动静,还请少夫人派人来传个信。” “这是自然,不过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万一四皇子有个好歹,咱们……可就都完了!”世子妃神情凝重地说着,面上露出一丝愁容。 “四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少夫人且放宽心。”顾清梅没什么底气地安慰着她。 将她送走后,顾清梅叫来田氏,帮忙打点一份礼物,然后送去了四皇子府。 打发走田氏,她松开一直紧紧捏着的拳头,就见掌心都是汗,忍不住暗笑自己胆小,这样的事情就把自己吓得不行。 刚刚她不过是在世子妃面前故作镇定罢了,商战毕竟不同于朝廷上的争斗。 她如今只希望,慕容羽可以快些回来。 因为四皇子的事情,不能她想掺和就能掺和得了的。 度日如年地过了十来天,便是正月十五。 俗话说得好,正月十五雪打灯,每逢正月十五,是必定会下雪的。 从十四的半夜开始,便有雪散子飘了下来,被院子里的红灯笼一照,雾气蒙蒙的,煞是好看。 待得来日清晨起来,便到处都是雪。 院子里,屋顶上,到处都是雪白雪白的。 随意和苏晓风两个手上拎了扫把,全都上了房去扫雪,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倒是说得上来,时常凑在一起,在院子里比划功夫。 顾少雅便跑了进来,笑嘻嘻地说:“梅姑姑,他们说,都城今儿晚上会有花灯,咱们不如一起去看花灯吧。” 云深听见了,出声道:“仔细叫拐子把妳拐走,这种日子最容易丢小孩子了!” 顾少雅嘟着嘴道:“我已经不小了!” “就是因为妳不小了,更不能出去了!” 顾清梅忍不住就想起《红楼梦》里的香菱,便是在元宵节的时候丢掉的,于是开口道:“妳云深姐说得不错,这种日子,千万不能出门。” 苏月冷正好走进来,听见后道:“可不是,尤其是那些登徒子,就爱在这种日子出来逛,而且专找妳这种细皮嫩肉的小丫头来抢。” 这下子可把顾少雅给吓着了,连连摇头道:“那我可不去看什么花灯了。” 几个人瞧她的表情好笑,便全都笑起来。 顾清梅笑着,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丝线,想要打个络子,好挂在新做的手袋上,试试效果,却听到四周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众人似乎全都退了出去。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便看见了一个“雪人”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她的小嘴微张,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便被那雪人一把从炕上勾了起来,旋即,微张的小嘴便被一双冰冷的唇瓣堵住。 他身上犹自带着风雪,冷得沁人,唇瓣冷冰冰的,就似那从天而降的雪花。 但她的心却是热的。 他的吻,仿佛侵注了他全部的力气,将她肺里的空气掠夺得一干二净,直至她几乎窒息,才施恩一般地放开她。 她靠在他的胸口上剧烈地喘息,一双小手牢牢地搂住他健壮的腰身,却是一语不发。 天知道这些天,她一直都是度日如年,只是等着他,等着他回来的这一刻。 她从未如此思念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 他在她耳边哑声道:“等着我!” “嗯!”她乖巧地答应,然后便松开手,目送着他离去。 他身上,那一层厚厚的雪,证明了他是从边关回来后,便直接来的这里见她,甚至连家都没回。 这个家伙……她的唇边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心中万分笃定他对自己是真心。 他对自己是真心,自己也该真心以待才是。 却说慕容羽带着一队亲随,来到四皇子府,也不经人通报,便闯了进去,径自来到四皇子妃的院子里。 此时,四皇子妃的院子被几十名侍卫牢牢地把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入,见到他,那些侍卫赶忙给他施礼,口称将军。 慕容羽冲他们点点头,便迈步闯了进去。 “表少爷来了。”屋子门口的传话丫鬟看见他,赶忙打起门帘子请他进去。 他进去之后,刚好见到白夫人坐在椅子上,正在振振有词地说着什么。 “姐姐,家计艰难,妳也该省俭些,日日都要吃燕窝,须知那燕窝都是银子买的,一两上等的血燕可是要五十两银子呢。” 四皇子妃的脸色不太好看,“那照妹妹的意思,咱们家连燕窝都吃不起了?” 自从四皇子出事,太后便下了懿旨,说她如今有了身孕,不宜掌管家事,应该安心静养,便让白夫人把管理家事的权力给夺走了。 “我又没这么说,我只是想跟姐姐说,日后想吃燕窝,还是吃白燕吧,比血燕便宜多了,还不都是燕窝?” 四皇子妃闻言,不禁嘲讽地笑道:“我还从来都不知道,妹妹这么会过日子,若是知道了,早把家务交出来,能省多少银子?” “姐姐如今知道了也不晚,更何况如今咱们四皇子伤着,各种补药都得要钱买,姐姐省了钱,正好给四皇子用上……” 她话音刚落,便被突然闯进来的慕容羽给吓了一跳,拍着胸脯站起来道:“慕容大公子也真是的,来咱们四皇子府也不知道让人通禀一声便到处乱闯……” 慕容羽看见她,二话不说,上前便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顿时就掐得她直翻白眼。 一旁的小丫鬟看见,吓得赶忙喊了起来,“来人啊,不好了,杀人啦……” 四皇子妃蓦地发出一声冷喝,“瞎吵吵什么?来人,拖下去掌嘴!” 苏燕赶忙叫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把那小丫鬟拖下去,堵了嘴便打了一顿嘴巴子。 慕容羽一把将白夫人丢到地上,挺拔的身躯如笔直的松干一样,极具震撼性地站到她身边,倒背起双手,目光阴鸷地瞪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说吧,四皇子是怎么出的事?” 白夫人被他丢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摔断了,手软脚软的,半天都爬不起来,喉咙也疼得要命,半趴在地上,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面红耳赤地吼道:“慕容羽,你敢对我无礼,你等我告诉我祖父,看我祖父怎么教训你!” “哼!”慕容羽蓦地一声冷笑。“这可真是奇了,四皇子陪着妳回趟娘家,险些丢了一条命,你白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就没一个出事的?尤其白老相国都那么大岁数了,就没被惊吓着?还有功夫来管妳的死活,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白夫人顿时就似吞了根鱼骨在嗓子里似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恶狠狠地瞪着慕容羽。 慕容羽自然不会惧怕她的目光,反而迎着她的目光蹲下了身子,用手勾起她的下巴,沉沉地笑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邪狞得可怕,“多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蛋,这胸脯,这腰身,妳说,若是把妳身上的衣裳都剥光了,丢进流民堆里,妳会怎么样?” 白夫人被他的话吓着,赶忙揪紧了衣襟,向后瑟缩着退去,色厉内荏地低吼道:“你敢?” “怎么?怕啊?”慕容羽阴测测地笑起来,眼神中闪过毫不留情的狠戾。“我给你们一家子留着活路,你们不走,屡屡生事,真当四皇子是泥捏的可以由着你们摆弄吗?苏燕,去,让随风把我给四皇子妃送的礼抬进来!” 苏燕收到命令,赶忙走了,不一会儿,苏威带着两名侍卫,抬了个大号的木头箱子进来,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在慕容羽的命令下,苏威把箱子盖打开。 慕容羽伸手将白夫人从地上揪了起来,把她拎到箱子跟前,“妳瞧瞧,这女人的身段跟妳挺像吧?” 原来那箱子里赫然是一具女尸,也不知道是被慕容羽从哪里弄来的,整个人蜷缩着身子,缩在箱子里,眼角眉梢还挂着冰霜。 “啊——”她被吓得尖叫,但是慕容羽从来都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一记重重的耳光打了下去,顿时就让她收了声。 慕容羽呵呵笑着,“妳看见没,这是为妳准备的替身,妳若是不说实话,四皇子到底是怎么出的事,我就把妳跟她换个个,然后把她放到妳的屋子里去,一把火烧了。而妳……” 他目露狰狞地瞪着白夫人早就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小脸蛋,“我就剥光妳的衣裳,把妳丢进流民堆里去!” “不……不要……”白夫人此时早就被吓傻了,她平常也是个有算计的,若是换个人来这样对她,她也未必会信对方能做得出来。 只是着慕容羽凶名在外,是出了名的从不怜香惜玉的主儿,都城的千金小姐们没有不怕他的,所以心中先是对他有了一层惧意,又眼睁睁地看到了那具他们准备好的女尸,心理防线这才全数崩溃。 慕容羽伸出一根手指,“我数三个数,三个数数完,不管妳说不说实话,我都按照我刚刚说的法子收拾妳!”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白夫人不等他数数,便忙不迭地交代了。 “三十那天,姐姐进宫赴家宴,结果孕吐,被查出她有了身孕。初一的时候,我去东宫给太子妃拜年,太子妃说,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在初二那天把四皇子带去娘家回门。旁的,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对四皇子下手,你信我,四皇子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呢?” 她边说边哭,一张娇艳如花的脸孔泪水涟涟,若是旁的男人,搞不好会被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孔打动,而舍不得再恐吓她,但是只可惜,她眼前的这一个虽然会怜香惜玉,但是怜惜的却绝对不会是她。 慕容羽冷笑道:“妳总算是承认了!” “表少爷,求求你饶了我吧,千万别杀我……”白夫人说完,噗通一声跪倒慕容羽的脚边,苦声哀求。 慕容羽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要妳的命了。苏燕,去找个妥帖的,跟在她身边,日日跟四皇子妃汇报她的举动,敢胡言乱语地往外通风报信,看我怎么修理她。” 苏燕听了,赶忙出去找了一个平素信得过的二等丫鬟,陪着白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至于白夫人原本带来的那个丫头,则在慕容羽的命令下,被乱棍打死了。 慕容羽又道:“随风,去让人把几个出口全都把守住,今天一整天,一只蚂蚁也不准爬出去!” 随风领命,出去办事了。 四皇子妃的心这才大定,感激地望着他,“表弟,你回来就好了,这些日子,我都没有主心骨了。” “也是我思虑不周,才酿成大祸。”慕容羽的眼睛里闪着凶光,狠声道。“我倒是低估太子了!如今皇上还在盛年,他就敢对四皇子下手,怕是除了四皇子之后,他就想对皇上下手了。” 四皇子妃闻言,不禁心中一悸,“这等逆伦大罪,他也敢做吗?” “他已经做了,手足相残,一样是逆伦!”慕容羽眯着眼睛道。“表嫂,白夫人留不得,今天晚上我就要除了她。” 四皇子妃点点头,“表弟,你放手去做吧。” 慕容羽这才问道:“表哥怎么样?” 四皇子妃听他问及四皇子,拿着手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轻声道:“说是伤了心脉,幸而几名侍卫赶得及时,才把人救了回来,陆太医和韶远这段日子日夜守护。醒过几次,可是却说不出话。” 慕容羽脱掉身上的大氅,走到炭火盆跟前烤了烤火,待身上的寒气消了,才走进内室。 就见到陆泽深阴着一张脸,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瞅着他没好气地说:“一进来就喊打喊杀的,把四皇子都吵醒了。” 他闻言,赶忙凑到床边,果然见四皇子已经睁开了双眼,只是眼窝凹陷,原本风采神骏的一张脸孔,此时瘦得一点肉都没有。 他看着慕容羽,微微扯了扯唇角,似是在笑。 慕容羽轻轻地在床畔落座,瞅着他笑道:“你放心,谁敢打你的主意,我让他鬼都做不成!” 四皇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又沉沉地睡去。 慕容羽扭脸看着陆泽深,只见陆泽深也熬得不成样子。 见他看着自己,陆泽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一次还真是命大,致命的那一剑虽然正好刺进了他的心脏,却没有刺中要害。” 慕容羽阴阴地一笑,“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便走了。 陆泽深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道:“疯子!” 来到会客厅,慕容羽对一脸憔悴的四皇子妃道:“表嫂,听说妳有了身孕,别太操劳了。” 四皇子妃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那个大木箱子,“表弟,快把这箱子抬出去吧,这么个死人放在这,我这心里怕得慌。” 慕容羽摆摆手,让随风带人把箱子盖合上,又抬了出去。 然后对四皇子妃道:“我先走了,晚上若是有动静,别怕!” 四皇子妃点点头,目送着他大步离开,这时才觉得心定了下来。 午夜,几道矫健的身影翻墙进了四皇子府,熟门熟路地来到白夫人的院子,不一会儿,白夫人的院子里便起了火。 四皇子妃临危不惊,指挥着家丁仆妇救了火,不过已经晚了,白夫人和几名丫鬟全部葬身火海,消息传进白老相国的府中,顿时一片哭声震天。 当消息传进东宫的时候,太子妃却只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茶水泼出来了一些,然后便同太子对视了一下。 将报信的人打发下去之后,太子妃阴沉着一脸巴掌大的小脸,开口道:“妾身就知道,那慕容羽一回来,肯定是会生事的。” 太子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说不能动手,妳偏不听,这下子没弄死老四,反倒惹来一个活阎王。” 太子妃巴掌大的小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翳,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太子,“你就是个没出息的,不弄死老四,你这个太子的位子早晚被他抢走。当初,老四挨了那一剑的时候,你就该偷偷地补上一刀才对。场面那么乱,又有谁能发现得了?偏叫老四的人闯进来把人带走!” 太子没好气地说:“当时场面那么乱,若是让旁人发现我暗中对老四下刀子,把事情捅出去,让父皇知道,我能落下什么好?依我说,老四一直倚仗的不过就是慕容家的人,咱们第一个就该把慕容羽除了,再来除了领兵的慕容野,到时候老四成了光杆的皇子,还怕他翻了天去?” “不该动手的时候你乱动手,该动手了你又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一旁的方侧妃开口道:“太子爷,你就听姐姐的吧,姐姐也是为了你好,妾身的父亲虽然手握五十万大军,却一直都镇守在南边,万一出了事,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只要皇上在,他就不能回都城,不然的话,便是谋反大罪。如今,四皇子那边羽翼渐丰,皇上越来越重视他了,的确是不得不防啊。” 太子的侧妃名唤方璃,乃是西冷侯之女,为了可以让自己的男人可以安全无虞地登上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地帮着太子妃一起谋划。 太子没好气地说:“妳们两个妇道人家,一天到晚的只知道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算计了半天,现在可好,父皇还好端端地宫里坐着。倒把那个活阎王给惹火了,还连累了小姨子。” 想起小姨子的那一身细皮嫩肉,他就疼得慌。 太子妃翩若惊鸿地站起身,“好了,你也别怨天尤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也没证据说事是咱们做的,也就只能拿妹妹出出气了……” 她本是极冷静地说着,但是眼泪突然就冒了出来,哭着喊了起来,“我那可怜的妹妹啊,快来人啊,备车马,我要去四皇子府上哭我那可怜的妹妹去……” 侧妃起身,也哭哭啼啼地说:“姐姐,我陪妳一起去,妳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 就在太子妃和太子侧妃在四皇子府上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慕容羽却带着一个人来到了别院。 “爹,你这段日子跑到哪里去了?”苏月冷正在客厅里帮忙擦抹家具,看到苏汉博和慕容羽一同走进来,欢快地跑了过去,挽着苏汉博的胳膊问长问短,都忘了给慕容羽请安。 苏汉博没好气地瞪着她,“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看见慕容将军也不知道请安!” “没关系的,苏姑娘天真活泼,苏老英雄切莫拘着她。” 顾清梅听见动静,赶忙从书房里迎了出来,“苏大哥,好久不见!” 她笑吟吟地冲苏汉博施了个礼,然后忙着请他坐下,并吩咐云深去沏茶。 慕容羽脱掉大氅,很自然地交给她,然后道:“老苏,去跟你老婆孩子说几句话吧。” “是!”苏汉博神情恭谨地答应了一声,便让苏月冷带着自己来到曲氏的房间,把几个孩子都叫了过来,一家人说话。 顾清梅嫌客厅冷,便把慕容羽叫进书房,让他在罗汉床上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边关?” 他一把搂住她,让她站在自己的双腿中间,整个人都贴在自己怀中,调笑道:“怎么?不想看见我?我才回来就想打发我走?” “呀——”云深刚好沏了茶送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脸上一红,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顾清梅脸上一红,没好气地从他怀里挣出来,走到云深面前,将托盘接了过去,红着脸道。“妳先出去吧,不叫妳先别进来!” “是!”云深一样红着脸,低着头急匆匆地跑掉了。 顾清梅将茶杯放到炕桌上,没好气地瞪着他,“瞧你,毛手毛脚的,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慕容羽无所谓地说:“妳早晚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不要脸!”顾清梅轻轻地啐了他一口,转移了话题。“苏大哥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 慕容羽道:“我让他去给四皇子当暗卫了,这次四皇子能活命,都是靠他,拼死把四皇子给抢了出来。不然的话,留在相爷府中,四皇子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顾清梅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她认真地看着慕容羽,“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慕容羽微闪着眸光,端起茶杯,捏着杯盖低着头,轻轻地用杯盖拨弄着碗中细长碧绿的茶叶梗,沉声道:“皇上虽然不待见太子,但是更恨的却是骨肉相残。所以,我们不能在此时动他,不然的话,皇上肯定能猜得出来,是我们下的手,四皇子日后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所以,他只能选择对白夫人下手,用白夫人来警告太子,别太过分了,不然的话,他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 “那么……”顾清梅说到这里,起身到客厅里看了看,又去自己的卧房看了看,最后又打开房门,看见随风站在门口,于是叮嘱道。“随风,别让任何人进来,也别让人靠近。” 随风点头答应了,她这才回到书房里,坐到罗汉床上,凑近了慕容羽道:“如果是谁都查不出来的死因呢?” 从四皇子出事那天,她就在想,太子是留不得了,不然的话,也太提心吊胆了。 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想的无非只是怎样赚点钱,怎样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卷进这种权利斗争中。 可是就连她也搞不懂,自己怎么一步一步地,就认识了这么一帮人,然后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 她深深地明了,自己同四皇子,同慕容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有一个出事的,大家都受连累。 所以她不得不学着思考,思考怎样才能自保。 而思考的结果,这是一个生死局,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若太子不是太子,没有那个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的身份,或许她还可以想出比较温和的法子。 但是只可惜,太子的身份在那摆着,太子不死,日后就是皇帝。 以太子今时今日的举动来看,日后太子若是当了皇帝,四皇子也好,慕容羽也好,都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所以,她必须得想法子,帮慕容羽除了太子。 听了她的话,慕容羽的眉梢一挑,本能地抬眸看向她,“查不出来死因,是什么意思?” 顾清梅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得仿佛在喃喃自语,“就是让一个人,仿佛在睡梦中死去!” “不管是窒息,还是下毒,都很容易就能让人查出来的。而且太子的武功不错,只比我差一点点,一般人近不了他的身。” “你跟我说过,太子经常去清音阁喝花酒,就证明他很好色,也好酒,一个好色又好酒的男人,其实是很好摆平的。”顾清梅毕竟前世是生活在法治社会的,对于给人出主意杀人,着实有些紧张,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地发抖。 “我知道一个法子,杀了人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仵作可以查得出死因,就像人在睡梦中猝死一样。若是一个人喝多了酒,也是会猝死的……” 慕容羽听她说得认真,赶忙追问道:“什么法子?” “找一个能近他身的,哪天他真的喝多了的时候,用麻沸散将他麻醉,然后……”她低声说了一个杀人于无形的法子。 这法子还是她当初看电视剧的时候学来的,是一种可以使人因大脑缺氧而死亡的法子。 这样的杀人方法,便是现代的法医都查不出来,又何况缺少检验工具的古代仵作? 果然,慕容羽听了她的法子,用看天外来客的眼神看着她,久久没能说得出话来。 她就知道,若是这样恶毒的法子说出来,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肠歹毒,不禁苦笑道:“我只是不想发生在四皇子身上的事情,将来有一天也发生在你身上。他们敢对四皇子下手,将来也肯定敢对妳下手。” 慕容羽突然把手上的茶杯丢到炕桌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健壮的身子就像一座山似的压了下去。 “我就知道,妳是我的福星!”他喃喃自语着,一口噙住她的红唇。 她没想到,自己不过给他出了个主意,却惹来他的动情,不禁有些慌乱,趁着他短暂地放过自己红唇的那一刻,娇喘迭迭地把脸扭到一边,吃力地说:“慕容羽,大白天的,你别这样……” “白天不能这样,那晚上就可以了?”他目光阴沉又邪恶地望着她惊慌失措的小脸,故意逗弄她。 她被他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欲火给吓到,红着脸颊娇嗔道:“你讨厌,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妳这小妖精,都想死我了,好不容易见妳一面,还推三阻四的。”他大嘴一张,咬上她的鼻梁,不满地向她发出控诉。 “呀——”她害怕地发出一声惊叫。 他却得逞地呵呵笑了起来,伸手解开她衣裳上的系带。 那一次,在马车的车厢里,他对她浅尝辄止,那美妙的滋味,他一直惦记于心。 想要再尝,可佳人却不在身侧,只得夜里在梦里与她相会。 如今有了机会,他又怎肯放过她? 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哀求地抓住他调皮的大手,面红耳赤地说:“慕容羽,不可以,你若想要我,把我娶回家便是,那时,你怎样都可以。” “那还得等些日子呢,我可等不及……”他咕哝着,已经将她身上的长衫棉袍敞开,露出了里边月白色的中衣,扯开中衣,便是一件深紫色绣白色并蒂莲的兜儿。 两团软软的物件将那兜儿撑得鼓鼓的,他看得顿时眼睛一直。 顾清梅哭的心都有,这男人也太流氓了,屡次做出这种罔顾自己名节的事,若他日后不娶她,在这个时代,她怕是一辈子也没法嫁出去了。 她气急地在他肩膀上狠狠地捶了一拳,不过她这记一拳对他钢铁一般的身子来说,却是不痛不痒的,跟按摩没两样。 就在这时,却听外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外边响起随风惊讶的声音,“表姑爷?” 紧接着响起顾清阳的嗓音,“梅子在里边吗?” 随风迟疑了一下,“在,不过你现在不能进去!” “起开,我有要紧的事找梅子……”说着,顾清阳推开房门,大声叫着“梅子”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书房里的一幕时,脸孔顿时有些微微的发红,旋即轻轻咳嗽了一声,“慕容少爷在正好,赶紧收拾收拾,我有要紧的事找你们!” 顾清梅捏着小拳头,粉面通红地捶着慕容羽的肩膀,“都是你都是你,我说不要的,你非要不规矩……” 她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活着,简直是一种非凡的勇气。 慕容羽扫兴地离开她软绵绵的身子,本来刚才一时精虫上脑,还想这次要不就先提前洞房一下呢,没想到运气不好,居然遇到顾清阳来捣乱,他想着,便走了出来,大咧咧地站在客厅里,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他才不怕这家伙会找自己算账呢,成亲前就把他表妹就地正法的男人,有什么资格来说他? 顾清阳阴沉着一张脸,瞪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现在还有闲心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出了大事了?” “什么大事?”慕容羽不解地问。 顾清阳随手丢出一个黑色的绣凤凰纹的卷轴。 慕容羽见到那卷轴,神色有些微微的动容,“太后懿旨?” “看看吧!太后赐婚,把梅子嫁给了西冷侯的二儿子方毓为妻!” “什么?”慕容羽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匆匆地抓起懿旨打开,看了几眼,气得狠狠地把懿旨丢到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屋子里,顾清梅在他离开后,便急匆匆地整理起衣服,并不时地注意着客厅里的动静,生怕四哥会和他打起来。 结果没一会儿,便听到四哥说什么太后下旨把自己赐婚给了西冷侯的二儿子,顿时就在书房里待不住了,衣冠不整地跑了出来,“怎么回事?什么叫太后把我赐给了西冷侯的二儿子?” 慕容羽一见她连衣裳都没整理好便跑了出来,赶忙把她推进卧房,“去把衣裳穿好,再把头发梳好,这里没妳的事。” 他冷静了一下,看向顾清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顾清阳沉着一张俊脸坐在椅子上,述说起事情的经过。“三天前,突然有太监送了太后的懿旨到家里,说把梅子赐婚给西冷侯的二儿子方毓,而且是做正妻。让我爹娘准备准备,出了正月就会有人去家里抬她。我才骑了快马赶来都城,想问问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你不是去边关了吗?怎么突然间又回来了?” “四皇子遇刺了,我回来看看情形,而且我主要负责修建边关的工事,却没圣旨规定我必须在边关驻守。”慕容羽粗略地解释了一下,开口道。“你先在这待着,我出去打听一下太后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懿旨!” 顾清阳面色阴沉地点点头,“我家和西冷侯家有仇,这桩婚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 “哼——”慕容羽身上突然迸出浓浓的杀气。“不管你家跟西冷侯有没有仇,跟我抢女人,凭那方毓还不够格!” 说着,他便找了大氅穿上身,大步走了出去,“随风,备马!” 随风急匆匆地去后院的马厩里把马给牵了出来,慕容羽翻身上马,却没去西冷侯府,而是径自来到贝掌柜的玉器铺,翻身下马后,大步走进铺子里。 贝掌柜看见他竟然大驾光临,赶忙迎了过来,“原来是慕容大少,慕容大少是想买玉吗?” “掌柜的!”慕容羽笑吟吟地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金子放在了柜台上。“帮我个忙,说你这里新到了一批好玉,请方征来瞧瞧!” 贝掌柜听了他的话,不明所以地愣在那里,好半天才陪着笑脸怯怯地说:“慕容大少,您……您和方三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慕容羽笑道:“贝掌柜,你也知道,方三公子在西冷侯府不受待见,我若请他吃酒,难免惹人侧目。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借你的宝地一用。你放心,我就是找他打听点事,绝对不会对他怎样的。” 贝掌柜这才放心,赶忙请他到里边的贵宾室坐了,然后写了一张帖子,派店里的小伙计给方征送去。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方征过来了。 当方征在贵宾室里看见慕容羽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冲慕容羽笑了笑,“真是难得,竟然能在这里遇到慕容公子。” 慕容羽淡淡一笑,冲贝掌柜摆了摆手,“贝掌柜,你先出去,我借你的屋子和方三公子说几句话。” 贝掌柜识相地退了出去。 方征顿时就明白了什么,“不是贝掌柜找我,是你找我?” 慕容羽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方三公子,坐吧!” 方征也不怯场,撩起长衫下摆坐下,开门见山地说:“什么事?” “你爹为什么要请太后下懿旨,给方毓赐婚?”见他开门见山,慕容羽也没藏着掖着,直接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方征闻言,顿时露出嘲讽的浅笑,“慕容大少管得也未免太宽了,我方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慕容羽没有被他的话将住,冷笑道:“若那女人是我看中的,我便插得了手!” “你看中的女人?”方征闻言不禁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就想起上一次,在玉器铺里偶遇的女子,然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脸上流露出一种惊愕的神情。“你说的……不会就是那位顾姑娘吧?” 慕容羽面色沉缓地点了点头,“就是她,你二哥是个什么东西,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也不忍心那么好的女孩落到他的手里吧?” 方征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动,只是喃喃地说:“怎么会这么巧?” 慕容羽沉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你爹要请太后下懿旨,给你二哥和顾清梅赐婚?” 方征的脸顿时就红一阵白一阵的,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良久,他才“嗐”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撩起门帘的一角往外看去,看外边没有人偷听,这才走回来,附在慕容羽耳边轻声道。 “我二哥前些日子抢了个女孩回去,没想到那女孩性子烈,把他……那个东西齐根给咬断了。我大哥说,伤到那个位置,不能请太医,不然事情泄露出去,惹人笑话。就在民间请了个郎中去瞧,结果那郎中说治不好了。我大哥就要杀了那郎中灭口,那郎中却说,他愿意将自己的堂妹嫁给我二哥,只要我二哥娶了妻,便不会有人怀疑我二哥那地方有问题。到时候再把家中的小妾都灭了口,让我大哥把他堂妹的肚子搞大了,就算是我二哥的孩子,这件事情,外人也就不得而知了。因他出的这个主意,我大哥才饶了他一命。” 慕容羽气得浑身直哆嗦,“你确定此事是顾清梅的堂哥给出的主意?” 方征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出事的时候,我也在,那人名叫顾清苏,家是郁城外顾家庄的,入赘来都城,在王府后大街附近的怀仁医馆当坐堂先生。” “我知道了!”慕容羽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感激地望着方征。“方兄,此事多谢你告知,我欠你一个人情!” 方征苦笑道:“我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慕容羽正色道。“但我还是得谢谢你!” 方征淡淡地说:“只要是关于她的事,你尽管说话,我跟她虽然没缘分,也入不了她的眼,但我仍然希望她能过得好。” 慕容羽起身冲他抱拳,“我得赶紧回去商议对策,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好!”方征微微颔首,目送着他匆匆离去,然后大声道。“贝掌柜,把你这的好货色拿几块我瞧瞧!” 他对顾清梅一见钟情,却有缘无分,只能娶了容华郡主那个泼妇回家,每日里被那容华郡主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搞得筋疲力尽,想死的心都有。 但每每午夜梦回,一想到那个聪明灵秀的女子,他又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活下去的勇气。 这是他的秘密,却没想到,早就被情敌看穿。 他真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巧。 想起他二哥那人,他不禁一阵恶心,那根本就不是人,只能称之为畜生。 话说西冷侯府的二公子方毓,那是都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手底下养着一帮混混,天天上街上帮他踅摸漂亮姑娘去,看见哪家姑娘漂亮,就往家里抢,然后随便丢给姑娘的家人几两银子,就算把人买了。 之前,方毓曾经娶过两房妻室,第一房因为受不了他的荒淫折磨,上吊自杀了,第二房却被他活活打死。从此,都城里的大户人家,没人敢再把女儿嫁给他。 慕容羽飞速回到别院,将打听来的事情告诉了顾清阳兄妹,顾清阳顿时就脸色铁青地捏碎了一只茶盏。 顾清梅也气得不行,“我早就看出大堂哥这人不地道,没想到竟然会起这样龌龊的心思,我没招惹过他,他偏要来招惹我。” 慕容羽牵着她的手道:“这件事情已经知道了原委,交给我来办,妳不需要担心。” 顾清阳眯着眼睛看着他,“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慕容羽扯着嘴角笑笑,开口道:“都城里的人都叫我活阎王,今儿我也让你们瞧瞧,什么叫阎王脾气!” 说着,他大声道:“随风!” 随风从外边走了进来,抱拳道:“少爷,什么事?” “去,把所有的人都叫来,全带上家伙什!” ☆、第八十二章 怒闯侯府 随风也不问去干吗,转身就出去了,把他的命令传达下去,便有别的侍卫去找人了。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大概三百名身穿红色皮甲,外罩大红色猩猩毡披风的侍卫骑着快马进了城,来到在二条胡同的胡同口后,整齐地列开队伍。 慕容羽得到消息之后,穿上大氅,对顾清梅道:“妳在家老老实实地待着,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顾清梅不放心,对四哥道:“四哥,你跟着过去瞧瞧,我这心里毛毛的,不知道他是不是要闯什么祸。” 顾清阳笑道:“妳放心吧,他是个心里有算计的!” 却说慕容羽来到胡同口,威风八面地一甩大氅,翻身上马道:“走,爷带你们打架去!” 他一抖马缰绳,径自冲着西冷侯府而去,来到西冷侯府门前,下了马便往里闯。 西冷侯府的管家和家丁们赶忙来拦,但是他一脚就把管家给踹飞了,然后大声道:“谁敢拦爷,今天爷就把他肠子掏出来!” 他带来的人一看他竟然这么嚣张,便也纷纷拿出刀剑,与西冷侯府的侍卫们打了起来。 慕容羽着三百兵丁可是跟着他一路前往边关的,沿途光是拦路抢劫的盗匪就不知道杀了多少,手上全都见过血,这些每天只知道养尊处优的少爷兵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打得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这番阵仗,顿时就惊动了西冷侯世子,西冷侯领兵在外,家中都是由长子方朝管理着,听到有人来报,说慕容羽来闹事,马上从书房里赶了过来,就见自己府中的侍卫被打得人仰马翻的,赶忙迎向慕容羽。 “慕容羽,你疯了,竟敢来我西冷侯府闹事?你有几个脑袋?” “脑袋我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不过就看谁脖子比较硬罢了,不服的话过来比划比划。”慕容羽冷笑着瞥了他一眼,阴冷的目光顿时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 整个都城,能让西冷侯世子怕的人不多,但是慕容羽绝对算一个! 慕容羽一路长驱直入来到西冷侯府的二公子方毓的住处,方毓此时正在床上躺着呢,心中暗恨,最近这段时间,他简直是太倒霉了。 先是抢了个女煞星回来,险些要了他的小命,偏有慕容羽护着那臭丫头,让他想报仇都报不了。 好不容易把伤养得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手下又给他送来个小娘儿们,没想到那小娘儿们竟然那么狠,居然一口把自己的子孙根给咬掉了,这让他日后可怎么办啊? 他这个人这辈子最大的嗜好就是玩女人,没了子孙根,日后可怎么玩女人啊? 他想一阵,恨一阵,虽然那小娘儿们已经让他大哥给宰了,但是他仍然想把那小娘儿们从乱葬岗拖回来狠狠地揍一顿。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边响起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房门让人一脚踹开。 一群人便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他被吓了一跳,赶忙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过受伤的那个位置,郎中说至少得养半年才成,如今还不能动得太厉害。 就见一个男子如泰山压顶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因这男子背着光,面容有些看不清楚,他认了好半天,才看出他是谁,不禁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容……慕容羽,你……你带这么多人来我家干吗?”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他爹都管不了他,但是他一看见慕容羽就本能地犯怂。 “干吗?揍你!”慕容羽说着便伸出手去,把他从床上给拽了下来,亲自动手,一顿拳打脚踢。 不过他打得很有技巧,只是让方毓很疼,却不会要他的命。 就听方毓一阵鬼哭狼嚎,“慕容羽,你为什么打我?我招你惹你了?我告诉你,我爹和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却见慕容羽狰狞一笑,一挥手,“带他走!去菜市口!” 方毓一听菜市口,心知那可是用来处斩死囚犯的地方,以为慕容羽要杀他呢,吓得顿时就尿了,裤裆里滴滴答答地渗出水来。 “少爷,他尿了!”有侍卫看见,赶忙跟慕容羽报告。 慕容羽轻蔑地瞥了方毓一眼,“瞧你这点出息,也就只会跟女人耍横!扒了他的裤子,带他走!” 慕容羽带来的侍卫们也听话,闻言赶忙就用刀剑把他的裤子都给挑烂了,这下子大家全都发现了新大陆。 有那多嘴的侍卫赶忙开口道:“少爷,他的子孙根好像不见了!” 方毓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死的心都有,但是他又舍不得死,只好不住地哀嚎:“慕容羽,我不会放过你的,老子早晚有一点弄死你……” “爷要是怕你,爷就跟你的姓!”慕容羽说着,大步往外走去。 有两名侍卫一人抓着方毓一条膀子,就把光着屁股的方毓给带出去了。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年,天气略略的回暖了,但是正是冰雪初融的季节,天气依然冷得要死,方毓顿时就被冻坏了,张嘴就叫了起来,“救命啊——快来人啊——你们这些废物,白养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这一骂,西冷侯府的侍卫们就都不乐意了,一个个心中暗想,哥们儿在这替你玩命,你不说声感谢的话也就算了,居然还骂我们,于是一个个纷纷器械投降,再也不打了。 慕容羽让人把方毓横担在马鞍上,一路带到菜市口。 菜市口位于朱雀大街的尽头,再往前走,便是平民区了,每有人犯要处决的时候,都会引来大批百姓看热闹。 在慕容羽的命令下,几名侍卫把方毓用绳子捆了双手,直接吊到菜市口的一处牌坊上,然后让一名嘴巧的侍卫,在那大声宣扬方毓的劣迹。 并告诉百姓们,方毓的子孙根,是因为强抢民女而被咬断的。 都城的百姓们久受其害,闻言,顿时扔了他一身的臭鸡蛋和烂菜叶。 至于慕容羽,则催马一路来到皇宫,跟城门官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便大咧咧地进去了,来到皇上的御书房,便求见皇上。 等了好半天,传信的太监才把皇上从后宫请了过来。 皇上的心情看起来很忧郁,不过看见他后还是笑道:“慕容羽,你不是去边关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容羽跪下给皇上请了个安,也没有站起来,直接跪着道:“臣听说四皇子出事了,特地回来瞧瞧。” “哦……”皇上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此事朕已经派京都府去查了,不过只可惜,一个活口都没有,所以不好查呀。” “臣知道,臣不是来找皇上问结果的,臣是来找皇上告状的!” “告状?”皇上愣住了。“告什么状?可是边关的那些人给你气受了?” “那倒不是,此事与边关将领无关,臣告西冷侯之子方毓,强抢民女,逼奸未遂,反被民女咬掉子孙根,不能人事,为了掩盖这一事实,竟然请太后下了懿旨,要强娶民女顾清梅为妻。” “什么?”皇上闻言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对于西冷侯之子方毓的恶名,皇上也早有耳闻,很是不喜欢这个纨绔子弟。 不过西冷侯有军功在那,手中又握有兵权,而且又没有官员上折子参他,所以这事他也不好说话。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慕容羽从袖筒里取出太后的懿旨,双手捧过头顶,开口道:“臣什么时候骗过皇上?臣也不瞒皇上,臣和顾清梅早就两情相悦,只是怕人说她卖身求荣,才一直没去提亲的。只想着,等她的哥哥身上有了功名,那时门当户对了,再去提亲也不迟。而且,家母也很喜欢她,也和顾家露了口风。” 姚公公下来,把他手中的懿旨接过去,然后呈给皇上看。 就在这时,京都府尹急匆匆地从外边走进来,跪倒后道:“启禀皇上,护国将军慕容羽,竟然命人将西冷侯家的二公子方毓扒了裤子,然后吊在了菜市口的牌坊上,实在是太荒唐了。臣想驱散他们,可是他们说,没有慕容羽的命令,不肯散。臣请皇上,此事该如何处置?” 皇上闻言,险些笑出来,不过他仍然维持着自己威严的模样,狠狠地瞪了一眼慕容羽,“慕容羽,你这又是闹哪出?” 慕容羽一脸无辜神情地说:“臣只是想让大家伙知道知道,臣没说谎话,那方毓已经没了子孙根,如何能娶得了妻?怎么能让一个活生生的黄花大闺女跟着他守活寡呢?” “胡闹!”皇上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赶紧把他给放了,这事朕自有主张!” 慕容羽说了声“遵旨”,但是却不肯告退,只是跪在那里,又语出惊人地说:“臣还有一件事情,想求皇上给臣做主!” 皇上有些不耐烦地说:“什么事,说吧!” 慕容羽道:“臣想单独和皇上说!” 皇上无奈地摇摇头,摆摆手,把京都府尹给轰了出去,大殿上就剩了皇上和姚公公两个人。 姚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同时也是皇上的保镖,一身武功,深不可测,皇上任何事情都没有瞒过他。 慕容羽知道这一点,也没有让皇上把姚公公给打发了,开口道:“皇上六年前给臣和廉亲王府的西华郡主赐婚,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 “废话!”皇上瞪着一双大眼睛道。“朕能不记得吗?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西华郡主娶回家去?” “关于这件事情,臣怕是得让皇上失望了,臣听说了一个传闻,那西华郡主好像怀了身孕了。” 皇上顿时就被一口口水给呛到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地上那个一脸无辜神情的年轻男子,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赶忙接过姚公公递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两口,顺过这口气才一脸严肃地开口道:“你确定这事是真的?” “臣不敢确定,不过皇上可以找刘太医和徐太医问问,便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了?皇上,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臣可不敢娶,还求皇上收回成命。”慕容羽说着,给皇上磕了个头。 大殿里顿时就变得十分安静。 “好了,你先下去吧!”良久,皇上才幽幽地开口,看着他的眼神中有些淡淡的笑意。 “是!”慕容羽这才站起身,态度恭谨地退了下去。 “这小子……”皇上攸地一笑。“手段也太损了!” 姚公公在一旁笑道:“还是皇上明察秋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手段是损了点,可是容不下自己男人子嗣的女人,着实要不得。” “这话说得对,容不下自己男人子嗣的女人,着实要不得!”皇上目光深远地望着大殿门口,门外有明朗的阳光透进来,可以使人很清楚地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对男子来说,子嗣都是最重要的!姚公公,你太医院,把王太医和刘太医叫来。” 姚公公接旨,很快就把二位太医请了来。 二位太医不知皇上叫他们干什么,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就听皇上慢悠悠地开口道:“听说廉亲王府的西华郡主病了,可有此事?” 二位太医闻言,身子顿时全都哆嗦起来,赶忙给皇上磕头,异口同声道:“是!” 皇上笑眯眯地问:“什么病啊?” 一位太医颤声道:“是……是……胃胀气,导致的……导致的经闭之症。” “胃胀气会导致经闭,二位太医,你们是欺负朕没学过医是吧?”皇上一开始还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但是转眼间,就变了脸,压低了嗓音厉声喝道。“若是喜脉,就别让她再丢这个人了!” “是!”二位太医听皇上这么一说,分明是已经知道了西华郡主怀了身孕一事,不禁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还有,听说西冷侯府的二公子方毓被人咬断了子孙根,你们也去瞧瞧,回来记得回朕。记住,得跟朕说实话,再敢糊弄朕,朕就杀了你们!” 两位太医赶忙火烧屁股似的退了下去。 姚公公笑道:“这两位太医也是人精子,郡主未嫁,若是怀了身孕,还不得让廉亲王给杀了。” 皇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羽哥儿还是太年轻,得再历练几年才行,虽然是没过门的媳妇,也不能让自己戴顶绿帽子啊,简直是胡闹。” 姚公公赶忙道:“这证明羽哥儿心里有皇上,最后的大主意还得皇上拿,不像那些喜欢自作主张的,什么事都瞒着皇上。” “朕就喜欢他这一点,虽然老是让朕给他擦屁股,但是他凡事都占个理字。” 慕容羽回到菜市口,命人把方毓给放了,西冷侯世子早就派人跟着了,见他们把人放了,马上有人脱下自己的衣裳,给方毓穿上,然后拦了辆马车,就把方毓给送回家了。 方毓刚到家,便来了两名太医,说是奉旨来给方毓看病的,方毓也不敢抗旨,心说正好自己被冻得有些伤寒,让太医诊治下也好。 没想到这两名太医上来就脱他的裤子,然后便纷纷告辞,也没给他把脉,他这才意识到,他子孙根被人咬掉的这件事情被捅到皇上那去了,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方朝也没了主意,匆匆给远在边关的父亲写信,说了事情的经过。 得了太医禀报的皇上倒背着双手,溜溜达达地来到太后的寝宫。 太后正靠在靠窗的大炕上闭目养神,地上跪着个小宫女,正在给她捏腿。 看见太后那身打扮,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头,说起这位太后,年纪已经六十多,将近七十了,满脸都是褶子,却仍然以为自己是十八岁的大姑娘,见天的穿得花里胡哨的,什么颜色鲜艳往身上穿什么颜色,什么首饰漂亮往脑袋上戴什么,花白的头发上总是插满了各种珠宝首饰,明光晃晃的好不耀眼。 尤其是她的手腕上,每天每个手腕上至少要戴三个镯子或手串,十根手指头上至少得戴八个戒指。嘴唇上永远跟吃了死耗子似的,会用最艳的大红色胭脂。 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一位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审美观? 听见动静,太后睁开眼睛,自以为雍容华贵地笑道:“皇上今天怎么有空到哀家这来?” 皇上收起心中对她的不满,笑吟吟地坐下,“母后,朕今天听说了一件事,挺有意思的,所以特地说与母后听听。” 太后感兴趣地问:“什么事能让皇上这么上心?” “朕听说,西冷侯家的老二,因强抢民女,让民女把子孙根给咬没了。”他笑吟吟地说着,就见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脸上不禁笑意更深,“而且,朕已经派太医去看过了,太医说,方毓的子孙根果然没了。母后,您说这事好不好笑?” 太后缓和了一下神情,“好了,皇上,哀家也累了,你自去忙你的吧。” 皇上笑笑,从袖筒里拿出那份太后下的懿旨,轻轻地放到炕桌上,这才站起身,背着手道:“虽然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可是谁家的闺女都是爹娘辛辛苦苦地拉扯大的,凭什么就白白地送给一个禽兽不如的人糟蹋?秦国公家的女儿上吊了,鲁国公家的女儿被打死了,他家中的小妾抬进门,用不了三个月就变成一具尸体被抬出来。母后,您是吃斋念佛的人,还是少帮着作些孽吧。” 说着,皇上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他离开之后,太后原本祥和的表情顿时变得一片狰狞,用力将正在给她捶腿的小宫女踹开,然后抓起炕桌上的茶盅子丢到地上砸了个粉碎,大声道:“来人,把西冷侯世子给哀家叫进宫来!” 太后赐婚一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揭过去了。 不过方毓没了子孙根的事情,一时间成了大街小巷的一道茶余饭后的笑谈。 方毓因此,再也没脸出门,伤没养好,便由几名小妾陪着,被送去了别院。 而在这件事中,起了关键的负面作用的顾清苏,则在某日夜间,被人打断了双腿和双手,再也无法行医。 没几天,廉亲王府又传出了西华郡主的死讯。 廉亲王府对外说西华郡主是得了急病死了,但是只有廉亲王府的人才知道,西华郡主是因为怀了身孕,喝了堕胎药之后,大出血而死。 但此事他们又怎敢声张? 服侍西华郡主的丫鬟全被打死,只有瑞雪和碎雪两个,是服毒自尽的。 事情了结后,那个名叫莫忧的男子出现在了慕容羽在城外二十里的那个小庄子里。 慕容羽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那里。 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慕容羽忍不住笑道:“小熙,这事干得不错,真是委屈你了。” 原来此事都是慕容羽安排的,此人不叫莫忧,而叫阮小熙。 阮小熙自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和他相依为命,为了养活他,他姐姐卖身进了廉亲王府,然后供他念书。 他姐姐进了廉亲王府之后,便负责服侍西华郡主,可是西华郡主从小脾气就十分暴躁,丫鬟但凡犯一点小错,便非打即骂。 有一次,他姐姐不过是犯了点小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便被西华郡主命人脱了裤子打了二十板子,还不让人给医治,他姐姐就这样丢了一条小命。 阮小熙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书也不念了,便混进了廉亲王府,只想着有一天,可以杀了西华郡主为自己的姐姐报仇。 可是,因为他是男子,无法接近内宅,所以一直都无法得手。 此事便被慕容羽查了出来,利用他的仇恨,定下了这个计策,让他先勾引了西华郡主身边的两个丫鬟,然后再利用西华郡主对丫鬟非打即骂这一点,挑起丫鬟对西华郡主的仇恨,然后指使丫鬟每日里对西华郡主下催情药,搞得西华郡主欲火焚身,再趁机占了她的身子,叫她知晓男女之事,从此沉迷其中而无法自拔。 直到西华郡主有了身孕,他便吃了慕容羽给他的假死药装死,被人丢到乱葬岗后,再被慕容羽的人把他救到这里来。 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阮小熙还是有一点不满,“慕容公子,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宰了那个贱货?非要用这种手段?” 慕容羽淡笑着说:“若是经你的手杀了她,事情就不一样了,她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而死,和被杀可是两个概念。好了,这件事了结了,你也不能留在都城了,改个名字,把胡子留起来,带着你那两个媳妇,去边关帮我做事吧。” 阮小熙的面上不禁一红,讷讷地说:“慕容公子,你为什么不灭我们的口?” 他一开始本是想要单纯地利用瑞雪和碎雪那两个丫头,但是时间久了,却发现自己对这两个丫头起了怜惜之心。只因那西华郡主是个性情反复无常之人,不管是身边多亲近的人,都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那两个丫头也没少挨她打骂,身上都有不少伤。让他不免想起自己的姐姐,便无法放着她们不管,便求了慕容羽,让那两个丫头也一起假死。 慕容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们把事情做得这么好,我为什么要灭你们的口?我不但不会灭你们的口,还会好好地奖励你们,让你们知道,只要好好地给我办事,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阮小熙感激地说:“慕容公子,你让我给我姐姐报了仇,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慕容羽道:“随风,给他拿一千两银子,让人把他送到黎叔那去。” “是!”随风答应了一声,对他道。“跟我来吧!” 阮小熙便跟着随风走了,由随风安排了两个人,赶了马车,车上放了一千两白银,将他送走。 而慕容羽则心情十分愉快地去了别院。 他的未婚妻死了,皇上的那道圣旨自然就作废了。 从此以后,他爱娶谁就娶谁,没人会唧唧歪歪了。 因为四皇子的伤,慕容羽暂时没有去边关,好在他手中有人,除了皇上赐给他的三千铁甲兵之外,他的亲祖母君老夫人在世的时候,豢养了一大批的死士和能干的人,临终的时候,这些人都留给了他和他爹。 他就算在都城,也能遥控着边关的事务。 反正皇上只是让他修护国城墙,却没下旨要他一定要驻守边关。 过了十五不久,顾清泳等人回来了,除了顾清泳、顾清雷之外,还有王平贤夫妇,和霍锦华一家人,顾清云当然也跟着来了,此外也就是顾清梅的姨表哥李进忠,还有刘万青的女儿刘若乔。 最后还有一家人,是刘万青帮她找的账房先生,这账房先生名叫郑亦凡,三十几岁了,是个十分斯文的读书人。据说是屡试不第,便灰心了,之前一直在大户人家当私塾先生,给那家人的小少爷启蒙,赚些微薄的薪俸,以养活妻儿。 如今,那家人的小少爷年纪大了,去了书院念书,他便没什么事了。 因为之前是在顾清梅的大舅所在书院里念书,所以,当刘万青跟父亲提及顾清梅拜托他帮忙给找个账房的时候,顾清梅的大舅便想起了他,于是便举荐了过来。 刚好顾家去人接刘若乔,便一起上路了。 郑亦凡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此行还带了媳妇和三子一女,一家六口人。 此外,还有宗族里一些心灵手巧的女孩,这是顾清梅特地安排三哥接来的,让这些女孩子给自己做事,好给家里增添些收入。为的是在宗族里搏个好名声,也让宗族里的人知道自己的实力,日后一旦发生什么纠纷,比如大哥大嫂再闹事什么的,也好让族里的人给自己出面。 只有田晓萌没来,因为临行之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担心旅途颠簸,会发生意外,就没有跟着众人一起来。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本就不大的小院子顿时拥挤起来。 好在顾清梅提前让人让人把所有的厢房里都盘了火炕,原本的木头床铺也没丢掉,才暂时解决这些人的睡觉问题。 将其他人都安置好,顾清梅便将王平贤夫妇请到书房,请二人坐下后,一脸歉意地说:“实在对不住,王二哥,王二嫂,又把你们拉下水了。” 王平贤苦笑道:“好了,梅子,妳也别说这种客气话了,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 现如今,他家那位性好渔色的老爷子消停了不少,自打那玩意不管用了,便不折腾着找小妾了。 顾清梅笑道:“我倒是没想到王二哥也跟着一起来了,只是不知道王二哥有什么打算?” 王平贤想了想,开口道:“我也没有旁的打算,就是不放心妳嫂子,所以才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的。我琢磨着,在都城找家医馆,先挂靠在那给人看诊。” 顾清梅道:“虽说当郎中的,就是要多看病人,医术才能越来越精湛,不过如今四皇子出了事,身受重伤,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他旁人也信不过,身边只有一位陆太医,我想着,不如将你荐了去,暂时帮着太医照顾一下四皇子,等四皇子的身子调养好了,我赞助你在都城开间医馆,你意下如何?” 王平贤便爽快地答应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妳已经帮我想了出路,我就听妳的安排好了。” 她又和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带了二人去了四皇子府。 见到她来了,四皇子妃又哭又笑的,“妳这个小没良心的,姐姐这出了这么大的事,妳都不知道来瞧瞧我,光打发人来送些礼物算什么?” 原来自打四皇子出事,顾清梅竟然没有来过四皇子府。 顾清梅赶忙笑道:“四皇子妃这可冤枉我了,我是哪个牌名上的人?四皇子出了事,我心里比谁都急,可是以四皇子的身份,各府的诰命都得来探望,那些都是有身份的人,若是我夹在中间,岂非是让四皇子妃没脸?而且四皇子妃有了身子,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我若来了,还得费神招呼我,万一累到怎么是好?” “瞧妳这张巧嘴,明明是妳的不是,偏偏狡出三分理。”四皇子妃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用目光睨着跟在她身后的王平贤夫妇。“这二位是?” “这位便是上次帮妳看病的王二哥,他上次变了装,妳恐怕就认不出来了。四皇子如今身受重伤,只有陆太医自己一个人伺候着,也不是个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王二哥也一起带了过来,看看是不是能帮上些忙。至于这位是王二嫂,便是我上次同四皇子妃说的,懂些医术的那一位。”顾清梅赶忙给她介绍。 “还是妳事事都想着我,陆太医整日嚷嚷着累,巴不得有人来给他帮忙呢。”四皇子妃笑道。“既是妳荐的人,我便信得过,苏燕,把他们两位先带下去,单独安排个跨院,好生安置了。再给他们配两个妥当的小丫鬟服侍着,日后我的一日三餐,都交给这位王二嫂,月例按妳的给。先叫裁缝来给他们做几身新衣裳,再去库房给王二嫂挑一套金头面。” 苏燕赶忙请了王平贤去后院安置。 四皇子妃便拉着顾清梅的手,坐到了罗汉床上,压低了嗓音道:“我前几日听说表弟闯了西冷侯府,把二公子方毓给抓了,还扒了裤子吊到菜市口的牌坊上,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清梅这才将太后赐婚的事情给说了,把四皇子妃气坏了,不住口地骂道:“方家这起子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还好意思请太后下懿旨,我娘家表姐就是死在他手上的,只因西冷侯如今有兵又有权,背后又有太后撑腰,我姨妈和姨夫才忍了这口气。如今居然还敢打妳的主意,简直是无法无天。” 顾清梅赶忙安慰她,“四皇子妃,千万别动气,妳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情绪绝对不能激动。慕容羽说,他已经找了皇上,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四皇子妃道:“最近这段日子可真是不顺,若不是我有了身孕,就去大相国寺上香了。” “我的好姐姐,妳还是在家安生的养胎吧,回头给四皇子生个大胖小子,四皇子的伤也能快点好。” 四皇子妃爱怜地看着她,“妹子,妳真是比我娘家的那些姐妹还得力。” “四皇子妃说得这是什么话?没有四皇子妃的提携,我一个小小的草民,又怎么能有今天?四皇子妃不嫌弃我多管闲事,我就阿弥陀佛了,若是还夸我,那我可真就无地自容了。” 四皇子妃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脸,“瞧妳这张小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顾清梅吃吃地笑道,面色一整,严肃地问道:“四皇子如今怎么样了?伤势可好了一些?” 四皇子妃闻言点了点头,“自从表弟回来,他便好多了,陆太医说,好生将养着,会好的。” 顾清梅这才松了一口气,略略地放了心,“这可真是太悬了,日后四皇子无论去哪里,身边都得带几个高手才行。” 四皇子露出一抹愁容,“这一次是损失惨重,四皇子身边的那几个,都死了,幸好有一个姓苏的暗卫,把他拼死抢出了相国府,找到咱们的人,这才救了他一命,那姓苏的暗卫身上也挨了两刀呢。我听说,他是妳推荐来的?” 顾清梅知道她说的是苏汉博,于是笑道:“倒也不是我推荐的,四皇子妃可还记得,上次我带去的那对姐妹花?便是求四皇子帮忙申冤的那一对?” “记得记得!” “这位苏大哥就是她们的父亲,是慕容羽看他功夫好,就把人给带走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把人带到哪里去了,没想到竟然是给四皇子来做暗卫了,也算是人尽其用,没糟蹋他那身功夫。”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清梅便借口家中事多,告辞了。 回家之后,顾清梅便将顾清泳找了来,交给顾清泳一个任务,让他去买房子,不过不是买店铺,也不是买正合住的大房子,而是去平民区买房子,她准备把现代拆迁的那一套用到古代。 将一大片低矮的小平房以低廉的价格买下来之后,自己盖房子,至于那些被迁走的百姓,则在城墙根那买了一块地,盖了几十栋整齐的二层小楼,将百姓们安置下来。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顾清梅将和离书交给二姐,然后让苏威带着她去了手袋店那边,继续做监工,就让她住在那边,别再回来了。 然后便把霍锦华找了来,把自己在家时做的眼镜框子拿给他,让他学着做几个。 她已经打算好了,老花镜的生意势在必行。 因为她暂时没有办法解决眼镜架的折叠问题,所以只能先做些手持的款式,她打算,等风扇那边研究成功以后,再把那个精通机关学的老者请来,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才能做出微型的螺丝,好进行眼镜架的固定。 日子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会试的日子,顾清梅给四哥和姨表哥打点了考试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了食物,然后让三哥赶着马车送他们去了考试的贡院。 她特地交代三哥带了不少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只因为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看那些负责检查放行的衙役们一个个都如狼似虎的,没钱的考生经常会遭到刁难。 “妳这的人多得都快赶上菜市场了,要不干脆搬到我那将军府去住吧。”这一日,慕容羽又来了。 最近这段日子,慕容羽除了去四皇子府,就是到她这来,也不做什么,就是干坐着,和她说说话,或者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这丫头在搞什么鬼,在后院的倒座里弄了个木头台子,台子上边有砂轮,见天的坐在台子跟前,把一块白色的水晶石打磨来打磨去的。 顾清梅身上穿着粗布工服,胳膊上戴着套袖,手上戴着自制的手套,认真仔细地打磨着水晶镜片,听见他的话,从工作台前抬起眼睛,没好气地瞪着他,“胡说什么呢?我是你什么人?就往你的将军府住?” 慕容羽好笑地走过去,勾着她的下巴把嘴巴凑过去偷香,“妳是我的什么人妳不知道?还用问我?” “讨厌!”顾清梅的手上沾的全是水晶碎屑,这东西十分厉害,跟刀子似的,若是不小心进了眼睛里,可是会把眼睛弄瞎的,所以也不敢乱动,只是没好气地骂道。“家里这么多人,让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表姑,妳瞧我这牡丹花画得怎么样?”刘若乔兴致冲冲地拿了一幅自己画的牡丹花图跑过来,想让顾清梅指教,没想到看到二人贴得这么近,一时间站在门口便愣住了,红着一张小脸,进来也不是,走也不是。 慕容羽笑笑,直起身。 顾清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刘若乔这才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缩着脖子跑了进来,把自己画的画拿给顾清梅看。 原来是顾清梅觉得她很聪明,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便决定教她画画,好让她可以接替自己的一部分工作。 慕容羽悻悻地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瞧着她神采飞扬地指点着表姪女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郁闷,这女人,眼里也忒没人了,他百忙之中抽出来看他,居然这么没眼色。 心中正郁闷着,却见云深端了茶走进来,沉默不语地将茶杯放到他身边的桌子上,然后扬起眼眸,冲他柔柔地一笑,“慕容公子请用茶。” “嗯!”慕容羽随手端起茶杯,喝着茶道。“你们小姐平常有吃什么补身子的东西吗?” 云深本来想要退下去的,闻言便停下脚步,轻声答道:“苏大嫂偶尔会炖当归鸡汤给小姐。” 慕容羽的眉头便是一耸,“怎么不给她买些燕窝吃?” 云深见到他责备的神情,怯怯地低下头,轻声道:“小姐没有吩咐过,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那我现在吩咐了,以后每天下午都给她炖一碗燕窝。” 云深委屈地说:“如今家里有了账房,奴婢不管着公中的开支,也不管着采购,这事……慕容公子怕是要去找苏大嫂和账房说才行。” 慕容羽见她推脱的样子,不免有些厌烦,“我回头会让人送过来,妳只按时吩咐厨房炖了,端给她吃便是。你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不色色替她打点了,莫非还要她让她事事操心不成?” “是!”云深这才答应了。 “下去吧!”慕容羽不耐烦地赶她离开。 这边,顾清梅指点了表姪女的画,把刘若乔打发出去,开口道:“说起来云深的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你那边可有合适的?” 慕容羽似笑非笑地说:“这样漂亮的媳妇,我手底下的人可不敢要!依我说,你还是别管她了,你就操心操心自己也就是了,瞧你瘦的,这脸还没有我的手大。” 他心疼地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那尖尖的小下巴,竟是一点肉都没有。 “啊?我又瘦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听到顾清梅的耳朵里,竟然让她欣喜若狂。 他无奈地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妳这丫头,说妳瘦了竟然这么开心。” “瘦才好看嘛!”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以后别跟我动手动脚的,让人看了笑话。上次被我四哥撞见,害得我现在看见我四哥都不自在呢。” “妳这丫头,说妳胆小吧,妳有事没事地就口出惊人,什么夫妻敦伦的话也敢往外说。说妳胆大吧,又畏首畏尾,亲妳一下都把妳吓得要死要活。” “说和做怎么能一样?我现在又不是你老婆,凭什么老是让你白占便宜?我多亏呀!”她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径自低下头,继续她手中的活计。 随风从外边走进来,“少爷,黎叔从边关回来了!” “叫他进来吧。”慕容羽漫不经心地说。 他这段日子天天泡在这里,边关有消息传过来,都让人直接送到这边来。 过了一会儿,随风带进来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这士兵年纪大概四十多岁,身上还穿着盔甲,看见慕容羽,抱拳躬身道:“大少爷,大泽关、上元关、元城关、九元关这四个关口都已经谈好了,按照老规矩,每个关口都给了守城的总兵一千两现银,借了三千个兵丁,还招了一千五的流民来做徭役,每个关口运过去一万石粮食,已经开工。在当地开设了酒肆,布庄,钱庄,米店,被服店。还以您私人的名义每处都买了一万亩荒地,地契在这里。”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双手递给慕容羽。 慕容羽抽出里边的几张地契看了看,点头道:“很好!我知道了,梅儿,见见黎叔,这是跟了我祖母一辈子的老人,南边那三十万亩田地便是他帮我祖母置下的。这次我特地把他从南边调了过来,管理边关的生意。” 顾清梅款款地站起身,恭敬地下拜,“黎叔,小女子顾清梅,有礼了。” 黎叔冲她抱了抱拳,神色淡淡的,“顾姑娘!” 慕容羽道:“黎叔,以后边关那边的生意,你都跟她说,交账也都交给她。” “喂!”顾清梅不禁哭笑不得,“我现如今帮你管着布庄、绣庄、成衣铺的生意,你还要我给你管边关的生意,你把我当超人呀?” 慕容羽不解地问:“超人是什么?” “就是很厉害的人!” 慕容羽笑道:“我觉得妳就很厉害!” 黎叔许是觉得他们两个是在打情骂俏,自己不方便留下,于是道:“大少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先告退!” 顾清梅却突然开口道:“黎叔且慢!” 黎叔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开口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顾清梅道:“黎叔,请问一下,那些荒地可曾有了安排?” 黎叔不解地扭脸望着慕容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慕容羽淡淡地说:“黎叔,修建护国城墙和做生意的主意都是她出的!” 黎叔这才有些微微的动容,开口答道:“暂时还没有安排,边关太乱了,就算是流民,都不太乐意去那边种地,想招佃户挺难的!” 顾清梅道:“既然这样,你回去以后,让人把土地都丈量好,然后让人去所有的城池发告示,就说凡是有人愿意去边关垦荒的,一亩地,给五百钱,然后还管三顿饭。我想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们,会感兴趣的,把乞丐们无论男女老幼,全都组织起来,送去边关。垦出来的地,全都种番薯、芋头、土豆这些贱物。这些东西虽然卖不上价钱,但是可以抵粮食充饥,还可以养熟土地。几个月以后,就可以逐渐减少往那边运粮食的数目了。总之,就是一个原则,一定要把边关所有的人都组织起来干活,绝对不可以让他们无所事事,尤其是那些流民。必要时,可以杀一儆百。” ☆、第八十三章 预谋军功 黎叔听了她的话,本能地扭脸去请示慕容羽。 却听慕容羽开口道:“照做!” 黎叔这才低头道:“是!” 他顿了一下,又道:“将军,有消息说,鞑子似乎在暗地中集结兵马。” 慕容羽哂然一笑,“他们不集结兵马才奇怪了,这护国城墙若是修起来,他们再想来烧杀抢掠可就不容易了。行了,没你事了,你只要把地都买好,买卖都开起来就行了。” 黎叔走了之后,慕容羽眯着眼睛说:“听说皇上已经下旨,要各地县衙、府衙核实犯人的名单。” 顾清梅苦笑着说:“我那天也是让那白老相国气着了,才出了这么个主意,没想到皇上还真给当真了。” “这是个好主意,只是……”慕容羽沉声说着,然后抬眸瞥着顾清梅道。“只是妳不知道国库到底空虚成什么样子。便是有了兵,也未必能装备上,盔甲、号衣、武器、马匹,都得要钱。一个兵,至少得一百两银子,才能装备起来。二十万大军,便是两千万两白银。再加上吃喝……” 他幽幽地说:“其实白老相国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有件事情我不明白!”顾清梅思索着说。“百姓可以自给自足,军队为什么不能自给自足呢?” 慕容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问你一个问题,夙夜王朝,一共有多少士兵?” 慕容羽想了想,开口道:“大约有一百多万!” “这一百多万的士兵每天都在干什么?” 慕容羽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觉得她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不过还是答道:“自然是操练!” “除了操练呢?” 慕容羽眨了眨眼睛,有片刻的茫然,“除了操练……就是休息吧。” 顾清梅见他被自己的问题搞得有些不解,不禁笑起来,“为什么不能让这些士兵来种地?” 慕容羽急了,“妳开什么玩笑?他们是士兵!士兵的天职是上阵杀敌!怎么能让他们种地呢?” 顾清梅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着急,“我给你打个比方,一个营盘里,有一百个士兵,其中有九十个士兵每天操练,准备上阵杀敌,那么,至少就得有十个士兵充当伙头军,负责给他们做饭,对不对?” 慕容羽点点头,“对呀!” “那么,为什么不能再分出十个士兵来种地?好自给自足?十个士兵,至少能种三十亩到五十亩地,播种和收获的时候,可以让所有的士兵来帮忙,但是平常,只需要这十个士兵来照应土地就行。” 慕容羽顿时陷入沉思,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乱讲,但是此时听了她的解释,他又觉得很有道理。 顾清梅又道:“不这样的话,便是国库有多少银子,都不够军饷开支的!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你跟皇上要钱和粮食,皇上未必能给你,但是如果你跟皇上要耕地,皇上肯定会给你!你三叔如今就在西北领兵,为什么不从你三叔这边开始试试呢?每次都从南方往西北运送粮食,这笔开支太庞大。” 慕容羽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妳的这个主意不错,回头我会跟祖父提一下的。” “还有,我想知道,从南方往西北运送粮食,是走陆路,还是水路?” “一半陆路,一半水路。” “那为什么不能挖一条运河?贯通南北所有的地域,一来可以解决运送粮食物资的问题,二来可以缓解汛期时主干河流的压力,三来可以使两岸的百姓引水灌溉农田。” “这……”慕容羽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主意倒是个好主意,但是工程量实在是太浩大了,以现在国库的存银,根本就做不到,更别提现在要备战。” “我也是瞎出主意,若是不好实行,你也别往心里去。”顾清梅见他为难,心知这种事情压根就不归他管,忍不住笑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还去边关?” “怎么?想赶我走?”他似是有些不悦地板起脸孔。 顾清梅娇嗔地瞥了他一眼,“对呀,你整天在我这待着,算是怎么回事?” 他哭笑不得,伸出手去捏住她的脸颊,“妳这女人,这好像是我的房子。” 顾清梅一脸无辜表情地看着他,“那我搬家好了。” “少要胡说八道!”慕容羽低低地呵斥了她一句,然后低声道。“我现在不能离开!” 顾清梅见到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意识到其中有问题,于是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离开?” “妳没听黎叔说吗?鞑子已经在集结兵马了,根据我收到的消息,最迟六月份,他们就会大举进攻,这个军功,我必须得帮四皇子抢下来。” 顾清梅瞬间就明白了,身上有军功的皇子,日后在朝中的威信肯定会比没有军功的强,但同时又有些纠结,“你真的要出征?” 慕容羽目光沉沉地点了点头,“而且不止是我得抢这个军功,妳二哥、四哥和妳二堂哥都得抢这个军功!” 她蓦地明白了,这男人是想让几个哥哥全都从军功上起家,只要有了军功,自己的哥哥们以后在朝堂上说话就能硬气些。 四哥和田晓萌的婚事,不知道让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四哥攀高枝,若是四哥能立下军功,想必日后肯定没人敢在背后说四哥的闲话。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慕容羽沉声道:“在妳出现之前,我就已经盘算好了,不过,我那时候想的是再过两年,再打这场仗。” 因为她的出现,他才想提前打这场仗。 本来,他安插进鞑子那边的内线,想要挑动鞑子正式开战,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幸好她给出了个修建护国城墙的主意,才让鞑子王坐不住了。 她不禁神情惊悸地望着他,这也太冒险了,万一几位哥哥军功没有领着,而是死在这场战争里,她不敢深想,只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疯狂。 “也就是说,你上次说,你手里和四皇子手里的那些钱,都不能动,是想留着打这场仗?”她霍地想明白,上次自己提议利用修建护国城墙的机会做生意的时候,他为什么态度那么坚决地说那笔钱不能动。 原来是因为这样! 她还以为他们留着这些钱,将来帮四皇子争皇位的时候用呢。 这么想想,倒是她鼠目寸光了。 她从历史书上看到过,战争到底有多残酷。 “慕容羽……”她突然声音颤抖地开口。 “嗯?”他不解,她怎么突然间变得好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 “我们成亲吧!”她说。 他被她的提议吓了一跳,像个傻瓜似的愣在那里,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良久,他才伸手揉揉她的头,“傻瓜,不是说好了,等妳有一个足以匹配我的身份时,再嫁我吗?” 她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身子,将脸孔埋在他的小腹上,声音闷闷地说:“我不怕别人说我攀附富贵!” 刚刚的这番谈话,吓到她,她真的很怕他到时候会在疆场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才想嫁给他。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重要的是可以和他在一起。 更重要的却是她想给他生个孩子。 若是自己嫁给他,再给他生个孩子,便是他去了边关打仗,真的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也是想着自己和孩子,至少会有份牵挂,足以让他拼命地求生存。 “傻丫头!”他的心顿时就像被融化了一般,软软的。 他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她怕自己会死掉,所以才想在自己出征之前,嫁给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怕自己死掉,却不怕她变成寡妇。 其实,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娶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知道,自己早晚要打这场仗,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岂不是耽误她? 担心旁人会说她家攀附富贵,那不过都是表面上的说辞,他真正担心的,还是这一点。 若自己成功了,她可以嫁给自己。若自己失败了,也不算耽误她。 “好!我们成亲!”他说。 若非之前出过方毓那档子事,他或许不会因为她的这一句话,便改变主意。 但是方毓的事情让他生了警惕之心,他很担心,若是到时候,自己不在都城,再生出别的事情,他就鞭长莫及了。 成亲也好,至少可以在她身上烙下他专属的印记,将她真真正正地纳入慕容家的保护之下,旁人若是再想动她,就是与慕容家为敌。 便是他不在都城,家里的爹娘和祖父也能为她出头。 所以,他才决定答应她,和她成亲。 傍晚的时候,他回了家,然后来到祖父的书房。 嘉郡王慕容宁兼着兵部尚书的差事,此事正在灯下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折。 听到动静,他扬起头,见到是他进来了,不苟言笑地开口道:“你这臭小子,终于舍得回家了?” “祖父!”慕容羽中规中矩地走过来,一张阎王脸板得十分平整,不见一丝皱褶。“我要成亲!” 慕容宁抬眸瞥着他,攸地一笑,“是顾家那丫头?” “嗯!”慕容羽重重地点了点头。 慕容宁顿时高高地扬起了眉梢,“你确定?” 慕容羽语气坚定地说:“孙儿确定!” “那好,我知道了,去告诉你娘,让她给你操办吧。”慕容宁淡淡地说着,又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上的一本奏折上。 慕容羽一愣,没想到此事居然这么顺利,不禁又有些狐疑,“祖父,您……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慕容宁头也不抬地说。“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说爷奶之命的。我给你爹操了一辈子心了,若是还管你这小兔崽子娶个什么样的媳妇,还不得累死。” 慕容羽闻言,哂然一笑,径自坐到慕容宁的对面,开口道:“那丫头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 慕容宁知道这个孙子一向是心里有算计的,闻言不禁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却没说话。 慕容羽便将今天和顾清梅讨论的关于让军队自给自足的事情说了一遍。 慕容宁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震惊的神情,“这……这真的是那丫头说的?” 慕容羽点了点头,“没错!我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至少比咱们每年从南边运钱过去要省钱省事。还有……” 他把顾清梅关于挖运河运送粮食物资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慕容宁徐徐地出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地看着孙子道:“这丫头……可真是不简单啊!” 想了想,他站起身,走到书房一侧的墙壁跟前,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幅夙夜王朝的疆域图。 他倒背着手,凝眸观看这幅疆域图上的水路,久久未能言语。 慕容羽站到了他身边,“挖运河的工程量太大,而且一年半载的也挖不完,每年只有夏季才能进行,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这场战争。” 慕容宁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这场战争,一年之内未必能打得完。” “那您的意思是……”慕容羽诧异地望着祖父,他是祖父一手调教出来的,对于祖父的心思,自认还是摸得透的,此时听到祖父的话,本能地意识到什么。 慕容宁眯着眼睛道:“若是能将几条河流挖通,然后再将几条比较狭窄的河流拓宽,可以行走大船的话,日后往边关运送粮食物资,就容易得多了……” “但是……”慕容羽迟疑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国库空虚啊,就算皇上赞成,也没有这么多钱!” “但是你有钱!”慕容宁的一句话,让孙子很是无语。 “但是那些钱是用来派大用场的。”慕容羽舍不得把祖母留给自己的银子全都拿出来,因为边关修建护国城墙的事,还不知道那五十万的本钱够不够呢。 顾清梅虽然说如果不够的话,她会贴补自己,不过她的生意如今刚起步,手头压根就没钱,修建工事这种事,无论是多少钱丢进去都是不够的。 “而且,现在我奉旨修建护国城墙,正是用人之际,怕是要征上百万的徭役,又到哪里找那么多人来挖运河呢?还有,要打仗了,又要征兵,夙夜王朝又有多少人能用?”慕容羽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人口的基数在这摆着,夙夜王朝一共只有数千万人口,刨去老人、妇女和孩子,能用的壮劳力一共只有这么多。 不能因为战争和修建工事,便没人种地,这些壮劳力还要种地,保证粮食的供给,还要征徭役修建护国城墙,若是再分出一部分来挖运河,怕是根本就找不出足够的人手。 慕容宁忽然笑了,“你再去问问顾家那丫头,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主意。” “好!”慕容羽点头答应了,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靠一个女人出主意很丢脸。 他又和祖父聊了几句,便告退了,转身来到爹娘的房间。 慕容辉夫妇刚好摆了饭,正在吃饭,见他回来了,江惋若忙不迭地吩咐丫鬟们,“快去,给大少爷拿副碗筷来。” 有小丫鬟给端来水,服侍他草草地盥洗了一下。 他坐到桌子旁边,接过丫鬟递来的碗筷,开口道:“爹,娘,我要成亲!” 慕容辉夫妇顿时便愣了一下,不过瞬间,脸上就全都漾出了笑容,江惋若率先问道:“是那位顾姑娘?” 慕容羽淡笑着点了点头,“就是她!这事我已经跟祖父说过了,祖父同意了,让我把婚事交给娘来操办。” 慕容辉点头,“嗯”了一声,“既然这样,惋若,回头妳就打发人,去顾家说亲吧,最好一个月内就把人娶过来。” “一个月?”江惋若为难地说。“一个月够干什么的?虽然聘礼是早就准备好的,但是好多首饰的样子都已经过时了,打新首饰需要时间的,而且还得给儿子收拾新房。” 慕容羽道:“新房倒不用收拾了,我不在家里成亲,就在我的将军府成亲,皇上赐给我的将军府我虽然没住,但是之前却请工匠翻新了。” “那一个月也太仓促了,光是像样的新郎服,也得做些日子。” 慕容羽笑道:“娘,我都准备好了,给她的嫁衣也都准备出来了,您只要把聘礼送过去就行。” 在他决定娶顾清梅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暗地里吩咐人准备这些东西了,只是谁都没有告诉,就连顾清梅都不知道罢了。 江惋若忍不住埋怨道:“你这孩子,也太爱自作主张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爹娘提前商量一下,若是爹娘不让你娶,看你怎么办?” 慕容羽赶忙夹了娘最喜欢吃的菜,放进了江惋若的碗里,“娘不是也挺喜欢她的?怎么会不想让我娶呢?” “好了,你就别跟我献殷勤了,娘让你娶还不行?”江惋若见他竟然向自己献起殷勤,忍不住打趣起儿子。 慕容羽呲牙笑笑,心情突然就变得大好,低头猛往嘴里扒饭。 转天一大早,他又来到了别院,径自找到在倒座里打磨水晶石的顾清梅,把昨天和祖父讨论的结果说了一遍。 顾清梅沉吟着,开口道:“如今,你们最大的问题只有两个,一个是钱,一个是人。” 慕容羽点点头,“没错!”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顾清梅犹豫着说。“咱们先来说钱的问题,我听说,你家的生意还有个钱庄?” “钱庄的生意是我爹在管,是我祖母留给他的。”慕容羽乖乖地说。 “我最近也和钱庄打了几次交道,一般情况下,在钱庄里把银两换成银票,不过就是图个方便,便于那些大小商号的金钱往来。商号把银两存进钱庄,不光没有利钱,反而要交钱给钱庄,是不是?” 慕容羽点点头,“对啊,钱庄不都是这样?” 顾清梅忽然笑了,“所以,寻常的百姓家,便是有余钱,也不会存入钱庄。” 慕容羽露出不解的神情,“这有什么问题吗?” 顾清梅知道,他是早就习惯了钱庄的这种经营方式,所以才会这么不以为然。 “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我想,是不是可以开展一桩新的业务,让百姓们争相来把银两存进钱庄,存满一定时间后,由钱庄付给百姓利息,就当是跟百姓借这笔钱,然后把钱用到修建工事上。” 慕容羽紧紧地皱起眉头,一时间没想通里边的关窍,“那这样一来,钱庄的损失不是太大了?那些商号怎么办?他们从前都是将大笔的银两存入钱庄,若是给他们利钱,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所以,这项业务得有一个上限,一千两以上的大宗银钱交易,继续收他们利钱,一千两以下的,才给他们利钱。而且可以限定一个年限,比如,客人拿一百两,存一年,一年后,可以给客人一两银子的利钱,若是存两年,就可以给三两,存五年,到期以后可以给十五两。存的年头越多,平均每年获得的利钱越多。” 慕容羽的神情蓦地变得激动起来,因为习惯,他的思维的确受到了限制,若是按照顾清梅的主意,他绝对可以在短期内筹集一大笔资金,而付给客户的利息却是很少的。 只要可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他就可以把那些银两用到别的地方去,不光可以用来修建护国城墙,甚至所有跟修建护国城墙有关的生意,都可以从钱庄借钱,这样一来,他手里的钱就不要再往外拿了。 顾清梅又道:“还有,甚至可以定一个存本取息的业务,比如客人存一百两,存五年期,可以每个月在固定的日子都来取一部分利钱,当然,这部分利钱的数量肯定要比存五年定期的要少。具体的利钱能给到多少,还得好好研究一下才行,总之,钱庄开出来,一定是要盈利的。就算是自己的生意,想从钱庄借钱,也要把账目规规矩矩的做好。” 慕容羽凑过来,在她脸上吧唧就是一口,情绪激动地说:“宝贝,我要是不把你娶回去,我祖父都不会答应。” “哎……别闹,我还没说完呢。”顾清梅见他逮着点机会就吃自己的嫩豆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慕容羽拉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一本正经地说:“你说,我在听!” “刚刚那个是钱的问题,现在咱们来谈谈人的问题,宿夜王朝有很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顾清梅说,她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云深的存在,慕容羽当初把云深给自己送去后不久,就在衙门里帮云深办了一张户籍证明,如今云深的户籍就在自己手里。 “修建工事,除了让那些士兵帮忙之外,主要以招收流民和乞丐为主,这样一来可以给他们一口饭吃,二来可以减少他们去做土匪强盗的机会,有利于朝局的安定。征兵的时候,不要乱抓人,由官府调查清楚,家中只有一个儿子的,征兵的时候就不要让人家出人了,人家还指着这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呢。有多个儿子的,出一个就行。至于挖运河,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夙夜王朝的军队里,有没有士兵到了一定年纪就让他们解甲归田一说?” 慕容羽点了点头,“那些士兵们老得走不动的时候,肯定要打发他们回乡的。” 顾清梅摇头道:“这样绝对不行,士兵,就要年轻力壮,以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为佳,如果年纪太大,体力和反应能力都会有所下降,只会拉低战斗力。所以我建议,除了武官,普通的士兵,年过四十五岁的,都让他们解甲归田,由这一批人,来做挖运河的工作。” “这绝对不行!”慕容羽马上表示反对。“要打仗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们解甲归田呢?” “第一,他们当过兵,纪律性好,好管理;第二,他们的年纪大了,就算是上阵杀敌,也比不过年轻的小伙子,而且人的年纪一大,各种病痛都找上来了,他们的身体素质早就不行了;第三,这些人解甲归田,除了挖运河以外,还可以让他们把周围村庄的人都组织起来训练民兵,这样一来,日后再有战事,就不需要费劲巴拉的征兵了,单是这些民兵,拉出去就会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慕容羽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用诡谲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不免起了疑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压根就不像是一个长期生活在乡下的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的这一番心计,别说是他,恐怕就连祖父都比不上她。 傍晚时分,嘉郡王府前院的书房中,慕容宁摸着下颌花白的胡须,表情沉凝冷肃,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这些,真的都是那丫头跟你说的?” 慕容羽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是的,我也是吃了一惊。” “记住!”慕容宁突然阴沉着脸孔叮嘱道。“出去以后,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个主意是她出的,就说是你出的,就连四皇子和韶远,都不许让他们知道!更不能让皇上知道!” 慕容羽微微一愣,“为什么?” “树大招风啊!”慕容宁幽幽地说。“皇上一向喜欢聪明的女子,你姑姑能受宠,也是因为她够聪明。自打这丫头出了个护国城墙的主意,皇上就有心撮合她和四皇子,若非是忌惮咱们家的势力,怕是早就下手了。” 慕容羽忽然就站了起来,一脸惊愕的表情,祖父的这番话,在无形中向他透露了一个消息,“祖父,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慕容宁冷冷地开口。“回头叮嘱这丫头一声吧,有聪明,都憋在肚子里,不要轻易外露了,不然的话,恐怕你们两个的婚事会有波折。” 慕容羽的神情一凛,知道若非是皇上已经透出来了这个意思,祖父是不会这么认真的,赶忙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提醒她!” “还有白家……”慕容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最能干的孙子。“你的动静是不是搞得太大了一点?” 现如今,都城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一件事,就是白老相国府中,接连办丧事。 先是嫁给四皇子为妾的白夫人死了,然后便是白老相国的长子,户部侍郎白悠,不知何故淹死在自己家中的荷花池里。 紧接着又有白老相国的次子白溪,死在了都城外十里有名的销金窟梨香院,据说是马上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再来是白老相国的大女婿陈国公,在骑马出外踏青的时候,马惊了,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 还有白老相国的妻弟卫国将军,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条毒蛇给咬了一口。 除此之外,还有白老相国的长孙,因为争风吃醋,在清音阁里跟人打了起来,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按理说从三楼摔下来,怎么也不至于把人给摔死,但是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寸,这人摔下来的时候刚好脑袋朝下,直接就把脑袋撞进了脖腔。 慕容羽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他们都是死于意外,跟我又有什么何干?” 虽然事情是他做下的,但是他却打死也不承认。 这就是白家敢对四皇子出手的代价! 四皇子如今是没死,所以他只要他们的几条命当利息罢了,若是四皇子死了,为了自保,他搞不好连更可怕的事情都敢干。 “好了,你去歇着吧。”慕容宁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把孙子打发掉,看着孙子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苦笑着咕哝道。“娶这么一个聪明的媳妇回来,也不知道对慕容家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他们这边为了国家大事烦恼不说,江惋若那边已经开始了行动,先是找了个官媒去顾家提亲,顺便下了小定,换了庚帖。 半个月后,便将自己辛苦搜罗来的聘礼都给顾家送了过去。 顾刘氏自然不敢拒绝这桩婚事,不过却愁得要死,因为手里没钱,不知道要用什么来给回嫁妆才好,总不能原封不动地把聘礼回过去,这让人多笑话啊。 幸好田晓萌关键的时刻站了出来,把自己嫁过来的时候,娘偷偷塞给她的私房银子拿了一万两出来,五千两买了田地庄子,另外五千两给置办了一些像样的嫁妆。 顾刘氏对这个小二媳妇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直念叨着自己的小儿子好命,从此以后,更是不肯亏待田晓萌半点。 两家便订了四月初八的婚期。 按慕容家的意思,恨不得三月份就成亲,但是顾刘氏却觉得三月份是个单数,不吉利,才在四月份里选了一天。 得知顾清梅要成亲的消息,四皇子妃也没闲着,因自己有着身孕,不便奔波,赶忙打发了人帮她置办嫁妆。 自打白氏死了,府里的那些夫人们也消停了不少,她的心情难得的好。 顾清梅跟慕容羽商量着,把顾家庄的地整个都买了下来,她马上就是将军夫人,顾清阳又是状元郎,总不能依然住在慕容家的土地上,年年交着租金。 把地买下来之后,她便把村民住房的租金全都免了,无形地就提升了他们这一房在族中的地位。 而且顾清梅还在别处给几个哥哥置办了田地,顾家庄愿意迁居过去的,可以直接迁居,不愿意的她也不勉强。 就在众人为了慕容羽和顾清梅的婚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顾清梅却乘着马车来到了慕容羽在城外的庄子里。 顾清梅到如今,还是不习惯坐这马车,只觉得坐在马车里颠簸得难受。 看着她被颠得身子四处乱晃的样子,慕容羽笑着将她搂进怀里,“怎么?不习惯坐马车?” 他如今是一时看不见这丫头,就心烦意乱的,索性弃了马,同她一起坐了马车。 “嗯……”她被颠得难受,觉得清早吃的粥一阵阵的往上涌,随口说道。“这里的马车连个避震器都没有,颠死人了。” 慕容羽再次在她的口中听到奇怪的词汇,忍不住问道:“避震器是什么?” 顾清梅此时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哪里还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 终于,二人熬到了庄子,好在这庄子离都城不是很远,不过三十里而已。 顾清梅被慕容羽抱下车,弯着腰,干呕了半天,又接过慕容羽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口水,才将胸臆间翻涌的呕逆感压了下去。 慕容羽陪着她走进庄子,这庄子她已经来过一次了,进门便是一间大厅,从一旁的月亮门穿过去,后边是一个操练场。 慕容羽着人精心选出的一些十来岁的孩子正在这里操练,等什么时候出了师,便能跟在他身边办事了。这都是他自己的力量,完全掌控在他手中的。 经过这个操练场,便来到后院,后院是一排排建得很整齐的房屋,在管事的的带领下,他们来到最后排的一栋房子跟前,这栋房子门外搭了个草棚子,棚子里砌着打铁用的炉子,还摆着各种家伙什。 管事的大声嚷嚷道:“大少爷来了!” 很快的,就有几个人从屋子里迎了出来,正是顾清梅让慕容羽特地帮她找来的那三个手艺人,以及徐耀祖的儿子。 “少爷,顾姑娘。”几个人很有规矩地给二人见礼。 顾清梅笑道:“三位,听说我让你们做的东西做成了?” “做成了!”三个人脸上全都露出喜色,纷纷点头,然后一起偏过身,方轩开口道。“大少爷,顾姑娘,快到里边瞧瞧吧,真真是个好东西。” 顾清梅便笑着走了进去。 慕容羽一脸的好奇表情,嘴里咕哝道:“我倒要瞧瞧,妳这丫头让他们这三个家伙鼓捣了些什么东西出来。” 只见屋子里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用黄铜打造的物件,下边一个圆形的底座,上边是一个用细铁丝做的罩子,罩子里是几个用黄铜打造的铜叶子,底座上有个外边裹着木头的把手。 慕容羽打量着这物件,纳闷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顾清梅笑道:“你可别怕冷,你来,站在这里来。” 她指引着慕容羽站到扇叶前边,然后自己走到那由自己设计出来的风扇后边,摇动了底座上的把手。 扇叶缓缓地转动了起来,慕容羽不禁微微地一皱眉,“好大的风!” 顾清梅便停止了转动,歪着头瞧着他道:“你说,若是三伏天的时候,屋子里摆上这么个物件,让小丫鬟摇着,是不是会很凉快?若是扇叶前边再摆个一盆冰,那该是什么滋味?” 慕容羽的眸子情不自禁地便缩了缩,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顾清梅,只觉得这个小女人是个怪才,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顾清梅被他瞧得脸红,忍不住嗔道:“做什么这样瞧着我?莫非你觉得这不是一桩好生意?” “不是!”慕容羽马上收起自己那副大惊小怪的神情,笑道。“正是觉得这是桩好生意,所以才会这样瞧妳,我倒想瞧瞧,妳这脑袋瓜儿到底跟旁人又什么不同?” 顾清梅听他说得不像话,便不再理他,而是看着那三个手艺人道:“那么,请问三位,这样一台风扇做出来,需要多少时间?又要花多少本钱?” 孙一宝开口道:“这一台因为是摸索着做的,期间失败了好几次,所以花费的时间长了点,本钱也大,不过我估摸着,一台的本钱最多也就是五十两银子,我们三个人做的话,大概半个月才能做出一台来。” “那若是多找些人来呢?比如把里边的零部件都拆开,每个人负责一样,各人做各人的,最后由你们三位来进行组装。” 方轩笑道:“那若是这样,可就快得多了,三两天大概也就能做出一台来了。不过用黄铜本钱比较高,而且软,容易变形,不如用铁,到时候在上边刷了明漆,虽然不如黄铜做出来的好看,但是结实耐用。” “好!那就照方老伯说的做!”顾清梅道。“既然这样,我就把这桩生意的制作都交给你们三位负责。” 说着,顾清梅转身看向慕容羽,“此事还得慕容公子帮忙,多找些铁匠来,无论如何,今年夏天的时候,咱们的风扇得上市。等今年的夏天过了,你挨着这里,另建一处工坊,虽然这东西早晚会被人学去,但是十年之内,都是有暴利可图的,所以得扩大生产。” 叮嘱了慕容羽,她又看向那三位,笑道:“我希望你们三位也别吝惜手艺,看着自己家里,有那聪明伶俐的子侄,都带来,把这桩手艺教给他们。” 方轩等人赶忙给她作揖道:“多谢顾姑娘抬爱。”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情,也需要你们三个的帮忙。”顾清梅想起自己坐马车遭的那些罪,不禁又生出一个心思。 方轩等人如今已经被她设计的这个风扇所震慑,知道她不同于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也不同于那些粗鄙的妇人,于是笑道:“顾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便好。” 顾清梅便抬手扶着额头苦笑道:“我镇日里坐这马车,总是被颠得肠子都快吐出来了,所以合计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做出一种马车,上边带有可以避免震动的机关,也省得我一坐马车就头晕。” 方轩便愣住了,细细地琢磨了一通,小心翼翼地问道:“顾姑娘可有什么主意?” 顾清梅便道:“我只是有个想法,但是这个东西要怎么做,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寻思着,若是用有弹性又有钢性的东西,套在一个机关上,而这个机关又连接在马车的车厢底下,遇到那不平整的路面的时候,借由这个机关,替车厢承受下颠簸的力道,坐在车子里,可能就不会这么颠簸了。” 说着她便笑起来,暗恼自己前世没学过机械工程,竟连个小小的避震器都不会涉及,她不过就是无意中见过避震器,知道避震器是用弹簧做的,可是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制作弹簧的工艺。 “我也不过就是瞎想,你们三位也别在这个上边花太多的心思,主要先把咱们做风扇的工坊搞起来,应付了今年夏天的买卖再说。” “是!”三个人便诺诺地应了。 顾清梅便拉着慕容羽回了家,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身边虽然人不少,但大多是妇人,却无人所用。 没奈何,只得把郑亦凡给找了过来,让他打听着,是否有相熟的人品好的读书人,愿意来给她做账房的。 这些日子,她冷眼瞧着,觉得这郑亦凡人倒是勤谨,账面也做得干净。 她知道,身为高层管理者,手底下没有几个干净的,她也不求所有的人都不贪,只求这些人别贪得过分就好。 郑亦凡果然荐了个人给她,“小人昔日有一同窗,与小人情同兄弟,书念得极好,只是后来摊上一点事,他们村子里有个大户,看上他姐姐,想要纳他姐姐做妾,他们家也是书香门第,自然是不答应。后来那家大户便让人散布谣言,说她姐姐被人污了清白,导致她姐姐已经说好的一门亲事就这么毁了。他气不过,就拿了菜刀去找那大户算账,却被打了一顿,还告了官,被投入了大狱,关了三年,也没法子去科考了,家里的地也被夺了。如今靠着几位同窗的引见,在城里的一家铺子里做伙计,勉强度日罢了。若是小姐不嫌弃他的出身,小人便给他写封信,让他带了家眷过来。” “既如此,那你就给他写信吧。”顾清梅听他这么说,便决定用他荐的这个人。“等信写好了,你拿给晓风,让他给跑一趟。他虽年轻,但身上有功夫,路上万一有点什么事,也不至于出太大的岔子。” 郑亦凡答应了一声,便出去写信去了。 慕容羽在一旁听了,有些不高兴地说:“妳想找个账房而已,做什么还巴巴地找了这不明来路的?我手底下旁的人不多,但是能做账房的却还有几个。” 顾清梅便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全都用了你的人?” 慕容羽似是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抬手刮了她鼻尖一下,“连妳都是我的,还分什么妳我?” 顾清梅扭头笑起来,“常言说得好,花无百日红,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如今你看我还能入眼,便跟我好得跟蜜里调油一般,但若是万一有一日,你跟我不是一个心思了,将我扫地出了门。那时,我又该如何?我不过是个孤零零的小女子,又拿什么来跟你斗呢?好歹让我身边留几个人,也不至于在日后,过得太艰难。” “妳这说得是什么话?”慕容羽听了她这么一番话,忍不住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我不过就是怕妳挑的人不知来历,回头给妳惹麻烦,就惹来妳这么一番胡话。谁又说过要将妳扫地出门的话?” “你现在是没说过,可保不齐将来不说,如今,咱们两个已经议了亲,我只把话给你说一遍,我不管你家里有几个小妾,日后你娶了我,你那些小妾只能当个家具摆设,你再不许碰她们一下。不然,便有我没她们!” 慕容羽静静地看着她,本以为她说的是玩笑话,待看到她面容的严肃,以及一双杏目中的坚定眼神时,突然惊觉,这女人不是跟他说着玩的。 想着,他便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妳呀,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重?” “我不是心思重,我只是不懂,男人和女人,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一个男人,身边有多个女人,叫风流,而一个女人,只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就是下流?” “为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是合法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可以娶那么多个女人?娶一个,宠幸两天,便丢开手,好好的女孩子,就被关在那深宅大院里,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 “为什么一个男人只有一颗心,却能剖成数瓣,分给好几个女人,若是一个女人,心里藏着旁的男人,被人知道了,就会被骂作淫妇?” 她幽幽地说着,哂然一笑,笑着藏着一抹淡淡地哀伤,她不懂,前世,她在一夫一妻制的国家活了三十年,都没想明白这件事,如今穿越到一个可以正大光明三妻四妾的世界,她更加想不明白。 更可悲的是,她如今看上的这个男人,家里已经有了四个小老婆。 就算她再无法接受,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如今,她唯一期盼的,是这个男人能对自己真心一点,他的从前,她来不及参与,但是他的以后,她要他身边只能有自己一个。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稍显悲怆的模样,顿时就觉得喉咙口发紧,酸得难受,只得一把捞过她,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哽着声音道:“妳这傻丫头,做什么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答应妳就是,此生此世,我只认妳为妻,旁的女人便是再好,我也只当他们是木头家具。” ☆、第八十四章 毒蝎子 她笑笑,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那你可记着今日说的话!” 时间过得飞快,春闱的会试终于结束了。 二月份的最后一天,顾清阳一大早就走了,说是今天放榜,去瞧瞧自己有没有高中。 顾清梅站在穿衣镜前,照着自己身上的大红色的嫁衣,上好的素色锦绸,上边绣了百年好合的图样,一件红色的绣罗裙,迤逦地拖在地上,有种出尘飘逸的感觉。 云深在一旁笑着说:“姑爷还真是有心,连嫁衣都为小姐准备好了。” 顾清梅笑道:“可不是,倒省了我一番手脚。” 云深便低头敛容道:“还是小姐有福气!” 顾清梅笑笑,觉得嫁衣正合适,也不用修改,便脱了下来,让云深帮自己叠好。 却听外边镗锣响,几个报喜的衙役从外边走了进来,大声问道:“这里是顾清阳顾老爷家吗?” 顾清梅知道今天是四哥放榜的日子,赶忙迎了出去,迭声道:“是是是,这里是顾清阳家,请问各位老爷,他可是高中了?” “恭喜贺喜,顾清阳高中贡士!” 会试中试者统称贡士,等到殿试之后,由皇上亲自出题面试,钦点出一甲的前三名,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其他的人才开始排名字。 基本上,中了贡士,就等于是中了进士了,便是有了当官的资格。 顾清梅的一颗心总算大定,这段日子,她的心一直都提在嗓子眼,虽说对四哥有信心,也对慕容羽有信心,但是她不知道谁会暗地里给四哥使绊子。 院子里顿时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在给顾清梅道喜。 顾清梅赶忙吩咐人放鞭炮,鞭炮是早就准备下的,又招呼账房给打赏,把报喜的打发了,顾清梅又吩咐账房拿钱给随意,让随意去酒楼订两桌上等席面,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 刚把报喜的打发走,又是一队报喜的来了,原来顾清梅的姨表哥李进忠也中了贡士,虽然名次不是很好,却也有了入仕的资格。 顾清梅赶忙再吩咐人放鞭炮,又是一通打赏。 院子里正吵吵嚷嚷的,一片欢声笑语,顾清阳等人从外边进来了,一大群人又是跑来恭喜他和李进忠。 顾清梅在人群里看见慕容羽,这家伙站在顾清阳的身边,眼睛在一大群人里边,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然后看着她淡淡地笑着。 她的脸顿时就有些红,走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门口,小声埋怨道:“不是说成亲前不让咱俩见面吗?你又跑来做什么?” 口中虽是埋怨着他,但她心里却十分甜蜜。 他笑吟吟地说:“妳四哥中了贡士,我特地来讨杯喜酒喝。”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回头让你爹娘知道,还以为我没规矩呢。” “放心吧,我爹娘不会说妳没规矩,因为他们知道,没规矩的那个人是我。” 她轻轻地啐了他一口,扭身走进院子里,张罗着让丫鬟们在各屋里摆桌子,好等着酒楼的伙计把酒菜送来。 陆续的,酒楼的小伙计将酒菜送了过来,众人一通吃吃喝喝。 三月初一,便是殿试。 半夜的时候,顾清阳和李进忠便穿戴整齐,由顾清泳赶着车,把他们送进了宫,由皇帝出题,对他们进行考试,好点出一甲的前三名。 从他们走了,顾清梅就睡不着了,一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会出点意外,害四哥前功尽弃。 她正在屋子里来回地转圈圈,大概转了几百个圈圈之后,却见门帘子一挑,慕容羽从外边走了进来。 看见她脸上那副紧张相,慕容羽便笑道:“就算是送儿子上考场,当娘的都不像妳似的这么紧张。” “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你怎么又来了?” “我想妳了呗!”他一点也不脸红地跟她说甜言蜜语,反正书房里也没有人,便上前一把搂住她偷香。 她此时哪有这种心思?扭股糖似的在他怀中挣扎,用力地把他给推开了,“讨厌!不许闹了,我烦着呢!” “有什么可烦的?妳四哥已经中了贡士了,就算当不上状元,至少也是个进士。” “万一有人害我四哥怎么办?” “妳当我祖父和我舅舅是摆设啊?”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放到罗汉床上,就耍起了流氓,堵住了她一张小嘴。 她挣扎了半天,也没法推开身上这个大流氓,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轻启樱唇,由着他的灵舌侵入她的口中,攫取着她口中的甜蜜。 中午时分,报喜官跑来。 原来皇上钦点了顾清阳为头名状元。 顾清阳连中三元,入了翰林院修撰,官居三品,并赐状元府一座。 至于李进忠则只中了个进士第七十九名,是留在都城还是外放做官,还没决定。 消息传来,顾清梅的一颗心总算彻底定了下来。 四哥当了状元,她就是状元的妹妹了,身份虽然不是很高,算不得贵族,但是从此以后,也算是官宦之家了。 顾清梅开始忙着搬家的事,亲自去两座府邸都看过了,头三甲的府邸都是一样大的,全是三进的小院,并六个小跨院,宅子都是旧的,都是前朝的状元和探花辞官之后,被朝廷收回的旧宅子,不过全都经过修葺,看着并不寒酸。 宅子里都有家具,不过家具却是半新不旧的,顾清梅便拿了钱出来,让三哥帮衬着,给两个宅子主屋和客房全都换了全套的新家具,至于丫鬟仆妇们住的地方家具就没动。 将屋子重新布置好,她选了个日子便搬家了。 她自然是住在四哥的状元府,不过一天到晚的忙个不停,打发了曲氏帮忙,买了一些丫鬟仆妇和家丁,好歹把两座府邸弄得像样了一些。 自己身边也添了人,除了云深和沈明瑶之外,又添了两个一等的大丫头,六个二等的小丫头,八个三等的小丫头,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把规矩都立好了,让她们都听曲氏的。 说起选拔这几个小丫头的事,可是让人看了一把新鲜。 人心最是难测,她自然不可能随便买几个小丫头就用了,她直接用的淘汰法进行了一番测试,让人牙子把所有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都送过来,然后让她们从城门口跑到慕容羽在城外二十里的那个庄子里去,不乐意跑的直接淘汰。 剩下的那些小丫头,又把顾少雅派了过去,让顾少雅跟她们在一起玩了几天,把那些喜欢说话刺人和喜欢挑事的都给淘汰了,剩下了一些还算忠厚的小丫头,才买了来。 才搬了家,圣旨便到了。 姚公公笑呵呵地捧着圣旨从中门走了进来,“顾姑娘,皇上有旨,快摆香案接旨吧!” 顾清梅之前已经接过一次旨了,忙不迭地摆了香案,领着丫鬟婆子们跪下接旨。 就见姚公公打开圣旨,站在前边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顾氏女清梅,聪慧绝伦,端敏大方,为国有不世之功,特赐贞国郡主封号,赏银千两,珠宝一箱,上等宫缎五十匹。并赐婚嘉郡王世子慕容羽,令择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民女谢皇上隆恩!”顾清梅赶忙磕头,有些不可置信,自己怎么突然间就成了郡主了? “哎……”姚公公笑道。“如今郡主可不能再自称民女了。” 顾清梅还真不太清楚,一个当郡主的应该在皇上面前自称什么,于是虚心地请教道:“劳烦公公告知,日后,我该如何在皇上面前自称?” “便称臣女就是了,成亲以后,要自称臣妇。”姚公公将手中的圣旨交给她。“来来来,将圣旨拿好了!” 顾清梅赶忙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放在香案上,并拜了三拜,随后扯了姚公公的袖子道:“公公,我不管,你今儿来了,怎么也得吃顿饭再走。” 姚公公冲她挤了挤眼睛,“郡主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奴才还得回宫去交旨,实在是耽搁不得,等什么时候郡主成婚,奴才一定来讨杯喜酒喝。” “如此,咱们说定了。”顾清梅便是一张银票塞过去。 姚公公赶忙推辞,正色道:“郡主,妳我之间,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这倒不是他故作矫情,实在是顾清梅年前收了几个掌柜的送来的银票后,特地送了一万两到他宫外的外宅。 一万两都拿了,再拿人家百八十两的打赏,着实有些不好看。 顾清梅笑道:“我知道公公不在乎这点子打赏,这原本也不是给公公的,这么多人跟着公公跑这一趟,我好歹也得请大家喝杯茶,不然的话,该有人笑话我是个铁公鸡了。” “老奴就知道,郡主是再伶俐不过的,莫怪皇上也这么喜欢妳。”姚公公笑眯了眼睛,便将那银票收了,然后告辞。 等他走了,一干丫鬟婆子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沈明瑶道:“以后,咱们是不是就不能叫小姐了?要改叫郡主?” “对呀!”曲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就妳知道得多,咱们家今天有了大喜事,妳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厨房做饭去,得好好庆祝一下。” “哎——” 沈明瑶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声,刚想跑去厨房做饭,顾清梅却开口道:“明瑶,妳别去做饭了,今天咱们叫外卖。云深,妳给晓风拿一百两银子,让他去酒楼里叫几桌酒菜来。把皇上赏的东西全部上册,然后放进库房。” 众人就忙起来了。 郑亦凡举荐的那位同窗在接到郑亦凡的信后,便带了家眷来了都城,拖家带口的,包括老子娘和老婆孩子,来了一大家子人。 此人姓楚,名唤楚江涛,一家人虽然身上穿的都是带补丁的衣裳,却全是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而且头脸也都打理得十分干净爽利,男的全都文质彬彬,女的都有一种闺阁千金的气息,便是小孩子,也全都十分有规矩。 顾清梅对这一家人难免有些好感,便与楚江涛谈好了,也不买他们一家做家奴,只是雇佣他给自己做账房,管理风扇工坊。 楚江涛自然一口答应,顾清梅便给他拿了一万两白银的银票,让两名侍卫陪着他,把他和媳妇孩子全都送到庄子里,却留下了他爹娘,只因为他爹娘都是识文断字的,她合计着,家里那么多孩子,总不能见天扔着他们疯玩,尤其是少瞳,必须得让她好好念书才行。 所以才把楚老汉和楚老太留了下来,让他们教几个孩子念书。 三月初九开始,顾清雷开始了武科会试,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相对于文科考试,武科考试的名次更简单一些。 谁打赢谁能获得名次。 武科考试也分三场,兵法、骑射、拳脚,三十初九、十二、十五,各一场。 至于武进士的头三甲,却不像文科考试那样,还需要在皇上面前再考一次,不过就是在皇上跟前走个过场,表演一下自己的功夫,也就是了。 而顾清雷则中了个武探花,皇上赐了个探花府,并一个上将军的称号,这个上将军没什么实权,不过就是每日里进宫去点个卯罢了。 没几日,顾家的人就带着顾清梅的嫁妆来了,这一次不止是顾家人的人都来了,就连顾清梅外祖母家的亲戚也全都来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折腾。 好不容易把家里的亲戚都安置好,让人把大伯父、大伯母一家送去顾清雷的探花府,顾清梅觉得自己都快散架了,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让苏尘清帮她捏腿。 苏尘清一边帮她捏着僵硬的腿部肌肉,一边笑道:“别人家的女儿出嫁,新娘子向来是什么事情都不管,只安心地等着做新娘子就好,偏郡主妳这么爱操心,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谁叫我命苦呢。”她一边埋怨着,一边不停地吸着气。“清儿,妳捏腿的手法真好,要不我开一个足疗按摩中心,回头交给妳管得了。” 苏尘清奇怪地问:“足疗按摩中心?那是什么?” “呃……”顾清梅心知自己不小心又说漏嘴了,于是呵呵地笑了笑。“就是专门给人按摩的!” “我才不要,我服侍郡主一个就好了。”苏尘清想当初也是千金小姐出身,怎么可能会愿意去做这种服侍人的事情?若非是因为顾清梅帮她一家洗清了冤屈,不然的话,她才懒得给人捏腿。 “我就是这么一说,每天都忙死了,哪有这个闲工夫去开这种店啊?”她哼哼唧唧地说着,觉得现在的日子比前世不知道要累多少。 前世她至少有两个秘书,一个负责她私人生活,一个负责她的公事,像是安排亲戚入住的这种事情,压根就用不着她操心,秘书就都帮她办了。 别说这种事了,便是公事和私人的往来,秘书也都能替她办好,谁生日,谁结婚,该送什么样的礼,都有秘书替她操心。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经营好公司,和画设计图。 所以,她也得考虑一下秘书的问题了。 “老夫人来了。”门口响起小丫鬟的招呼声,自从搬进了状元府,她就又买了几个小丫鬟,准备调教调教,回头出嫁的时候好带着使唤。 顾清梅爬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在脑袋里琢磨这个老夫人是什么人,不过她琢磨半天也没琢磨过来,直到听到顾刘氏的声音,才明白过来,原来小丫鬟口中的老夫人,就是自己的娘亲。 “梅子,我跟妳说个事。”顾刘氏走进来,看到屋子里有个小圆桌,圆桌旁边摆了几个绣凳,便怯怯地坐了下来,有些不安地打量着趴在床上无精打采的女儿,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忐忑,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顾清梅一眼就看穿了她有心事。 对顾刘氏,她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顾刘氏不是顾老太太那种二百五似的人物,她只是有些偏心自己的大儿子,因为她的大儿子在她的几个子女中最没用。 所以才屡次为难女儿,毕竟,养儿才能防老,没有说养女儿防老的。 她只是无奈,一次又一次的无奈,因为顾刘氏的这个性子,实在是让人纠结。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语气有些淡淡的,“娘怎么过来了?天晚了,舟车劳顿的,也该歇歇了。” 顾刘氏讪讪地笑了笑,开口道:“有个事,想跟妳说说。俗话说得好,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妳瞧,恬姐儿今年也十六了,也该是说亲的时候了。妳老舅母的意思是,不如让她留在都城,妳帮着照应着她,也好给她找个好婆家。不过,恬姐儿不能做妾,要做就得做正妻,最好找一个姑爷不会纳妾的。” 顾清梅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心说这是又一个顾云芳,而且比顾云芳的条件还多。她那位老姑奶奶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什么出身,孙女儿能给人家当个小妾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这位老舅妈却连什么是自知之明都没有,又要求做正妻,又要求男方不能纳妾,简直是难为她。 最可气的是,老舅妈不来亲自找自己说这个事,竟然让母亲来跟她说,摆明了就是让她没法子拂母亲的面子。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在都城也是初来乍到的,如今连我自己的婚事还没办好,怕是一时半会帮不上老舅母的这个忙。” 更何况,她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恬姐儿日后的夫婿会不会纳妾吗? 她连慕容羽日后会不会变心都有些担心呢,更何况是旁的男人。 顾刘氏没听出她话中的嘲讽,径自道:“不妨事的,反正恬姐儿才十六岁,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也使得,总之,十八岁之前把她嫁出去就行,不过姑爷的家世一定得好。” 顾清梅微微愣了一下,“老舅母的意思是,就让二表姐以后都跟着我住了?” 因为她的大舅家还有一位大表姐,所以她才管刘万恬叫二表姐。 顾刘氏点了点头,面上也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勉强开口道:“反正妳如今有钱,也不缺那口饭省下的银子,就当帮补帮补妳老舅一家。再说了,妳都让乔姐儿跟着妳一起住了,再多一个恬姐儿又怎么了?” 顾清梅彻底无语了,自从穿越过来,她也算是经历丰富,见识了各种的无耻嘴脸,如今又见识了一位。 “好吧!”她想了想,便答应了,倒不是她真心想帮那位抠门的老舅妈,而是恬姐儿的模样的确生得不错。 如今,她也是和慕容羽订了亲的人了,来日就是将军夫人,和嘉郡王府一样,整个顾家都是四皇子这边的势力,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维持一个家族地位和权势最好的法子就是联姻。 这么一个大美人,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大美人送上门来,她何苦不留下? 日后给恬姐儿攀上一门好亲事,搞不好就能给四皇子这边多增加一颗棋子。 顾刘氏见她答应了,不禁松了一口气,打量着她的脸色还不错,于是又道:“梅子,我知道妳一直都在生妳大哥大嫂的气……” 顾清梅淡淡地打断了她的声音,“娘,我不想提大哥大嫂,我还有件事情,您帮我去问问老舅妈的意思吧,我看她家鹏哥儿如今也不小了,日后也该考个功名什么的,都城的书院比老家那边好,不如让老舅妈把鹏哥儿送到都城的书院来念书,学费我给出。” 她合计着,鹏哥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模样也生得极为俊俏,这样的小模样,等到十五、六岁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勾搭来什么公主、郡主之类的,就算勾搭不来公主、郡主,只要她给包装好了,勾搭个千金小姐不成问题。 虽然老舅妈有点过分的抠门,但是只要没跟她那位姑妈似的,硬把闺女往她男人怀里推,她事实上是无所谓的。 抠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说起来她也怪不得老舅妈,毕竟收入在那里摆着,而且老舅妈还一直奉养着理当由长子赡养的公婆。 这件事情,她后来听大姐约略提过,说是老舅妈住的房子才是祖宅,当初给小舅舅提亲的时候,老舅妈的家人提出来的条件,大舅舅才带了老婆孩子离开家里去外边租的房子,把房子让给了老舅。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外祖父和外祖母才会跟着老舅舅过日子的。 顾刘氏听她这么一说,不禁眼前一亮,“梅子,妳说的是真的?妳真的愿意出钱让鹏哥儿来都城的书院里念书?” 其实,顾刘氏说到底是个实心眼的人,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就是性格有些懦弱而已,尤其是对娘家的两个侄子,十分的爱护,虽然人家以前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顾清梅微微起颦起眉头,心知是自己从前对大哥大嫂的态度让顾刘氏这么忐忑的。 “太好了,妳老舅妈肯定会高兴死的,呃……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顾刘氏说着,不禁有些心虚,也觉得接下来要说出口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为女儿,毕竟女儿才十五岁,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懂这些事情。 顾清梅无所谓地笑笑,“还有什么事,您就一次都说出来吧。” “就是妳姑妈,她跟我说,上次妳害她家丹姐儿受了伤,她是看在自家亲戚的份上,才没去官府告妳。所以,她想……”顾刘氏期期艾艾地说。 顾清梅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娘亲,“她不会是还没打消那念头吧?她家丹姐儿连门牙都磕掉了。” “已经补上了。”顾刘氏不好意思地说。 “哦?”顾清梅这下子有些吃惊了,她倒是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补牙的技术。 “所以,她还是想,让丹姐儿给姑爷做小。”顾刘氏十分困难地把小姑子的要求说了出来,然后在女儿能杀死人的目光逼视中,出了一脑门子虚汗。 顾清梅死死地瞪着顾刘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只是瞪着她。 她说什么也无法想象,自己还没过门,娘亲就替自己的男人找了个小老婆。 虽说慕容羽家里已经有了四房妾室,但那些妾室都是他身不由己地收下的,都是大有来头的人,她陆丹又算是什么东西? 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她的亲戚,表妹而已,肖想自己的男人已经够可笑了,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上门。 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可笑的事。 顾刘氏被她看得有些胆怯,讷讷地说:“听说姑爷家中已经有了四房小妾,妳姑妈说得也有道理,以姑爷那样的身份,总是要纳妾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所以……”顾清梅的语速极慢,慢得让人听着心寒。“所以您就要求我,还没嫁过去,就给我的男人找小老婆?” 顾刘氏终于被女儿冰冷的眼神逼得低下了头,轻声道:“妳祖母也是这个意思!” 顾清梅突地呵呵一笑,“是不是我不答应,就是不孝?” 顾刘氏拿出手帕,抹了抹眼角,低声下气地说:“梅子,娘知道妳委屈,可是妳爹那个人是极孝顺妳祖母的,而且一直都对妳姑妈有求必应,娘实在是没法子。” “我也没法子!”顾清梅冷声道。“别的要求,我能答应的都会答应,只有这一点,我死都不会答应!” 她没有那么大度,便是慕容羽家里的那几个小妾,日后她也会找机会发落了,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别的女人和自己分享一个男人的。 “梅子……”顾刘氏还想再说些什么。 曲氏如今跟在顾清梅的身边,当了管家娘子,家里的大小事情,顾清梅都交给她来办,刚好有事想要回她,没想到听见顾刘氏坐在屋里跟她说话,便想略等等的,等顾刘氏走了再说,谁知道越听越觉得顾刘氏说得不像话。 她一向心疼顾清梅,觉得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地就挑起了全家人的担子不容易,而且自家也是托了她的福,才洗清的冤屈。别说那知府的小舅子,就连那知府都被下了大狱。 如今自己的男人又跟在四皇子身边做暗卫,银钱就别说了,上次四皇子受伤,苏汉博回来一趟,看过她们母子,一口气就给了她一千两银子,说是四皇子妃赏的。 跟在四皇子身边,虽说不比自己在家乡开镖局来得自由,但干的一样是玩命的活,而且日后还能搏个前程。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愿意放下身段,跟在顾清梅身边服侍她,甚至把她当成亲生的女儿一样来疼。 如今听到顾刘氏竟然拿这样的事情来为难顾清梅,她忍不住生气,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开口道:“老夫人,您就别难为郡主了,给姑爷纳妾这事咱们郡主说了也不算啊,您便是找,也得去找姑爷或者是亲家夫人,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替夫家做这个主?” 顾刘氏道:“我知道,她如今做不得主,我也就是讨她个话,等她过了门,再把她表妹接进去,也就是了。” 曲氏笑道:“老夫人,恕我直言,像姑爷那种大户人家,便是郡主日后过了门,怕是也没法子主事,什么事不得婆婆说了算啊?尤其是给姑爷纳妾的事情,亲家夫人若是不点头,便是借郡主个胆子,也不能做这个主啊,不然的话,未免让人觉得郡主太猖狂了。” “就算是亲家夫人和郡主都乐意了,您可着都城地面打听打听去,哪个官宦之家的公子娶了亲之后,不是过个三两年才添屋里人的?哪家要是不长眼的等媳妇过了门就添屋里人,那媳妇在婆家可就连一丁点的脸面和地位都没有了。” “如今咱们家郡主好歹也是状元公的妹妹,虽然不比那些皇亲国戚,但也是有体面的人,您总不能让郡主一过门就没脸吧?闺女可是您亲生的,那丹姐儿又跟您又有什么关系?您想着给丹姐儿长脸,委屈了咱们家郡主不算什么,可也得想想状元公的体面。您不能让咱们家状元公一出门,便人人耻笑吧?” 顾刘氏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就吓坏了,但是仍然犹豫地说:“汉博家的,妳不知道,我那小姑子和婆婆要是闹起来,别说是老四,便是梅子这婚事搞不好都得让她们给搅黄了。而且,我家那老头子的脾气妳不知道……” 曲氏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老夫人,您就放心吧,这件事呀我给您办,郡主今天忙了一天了,您瞧她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赶紧让郡主歇歇吧,过几天就该出门子了,也该让她在娘家睡几个好觉才行。” 顾刘氏一时不察,就被曲氏给带出了院门。 她站在门口,扭着头看了一眼被曲氏关上的院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小丫鬟的带领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子里,顾清梅感激地看着走回来的曲氏,“苏大嫂,今天要不是您,我搞不好又跟我娘吵起来了。” “依我说,妳就是心太善了,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本来就坚决不能答应。娘家亲戚想求个帮,占点便宜,本无可厚非,但是这种硬把闺女塞给自个男人的事可万万不能答应。到时候,因着亲戚情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又丢郡主的脸。” 她也见过那陆丹,上一次,陆丹对顾清梅下黑手,差点摔了四皇子妃送给顾清梅的羊脂白玉簪子,还是她的女儿教训的陆丹呢,便是为了她的女儿不被那陆丹报复,她也不能让陆丹进了慕容家的门,去给慕容羽当什么小妾。 “我压根就没打算答应这个要求。”顾清梅幽幽地说,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她是真的不想做太多的缺德事,但是这些人却一个又一个地往她的枪口上撞。 今天在人群里看见姑妈和陆丹的时候,她还在奇怪,当初那件事闹得那么僵,姑妈怎么还有脸带了陆丹来都城,没想到居然还没死心。 她闪烁着阴冷的眸光,“苏大嫂,我不管妳用什么法子,先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剩下的,等婚礼结束再说。” 曲氏笑道:“郡主,妳就放心吧,这件事情我要是都解决不了,就白给妳当这管家妈妈了。” 如今到了状元府,顾清梅又重新订了规矩,所有人的月钱都重新做了调整,包括她自己的,从前她在家里,为了压制家中的顾老太太和大哥大嫂,所以包括她自己的月钱都订的很低。 而顾清梅又一直都没有把她当成下人,如今就算她帮顾清梅管着家,顾清梅给她的也是如亲戚一般的月钱,一个月五十两呢,和顾清梅是一样的。 还有她的儿子和女儿,在下边的丫鬟婆子口中也是小姐和少爷的称呼。 顾清梅在把规矩立起来的时候就说过,他们一家在顾家是亲戚,可不是下人。 所以她心里一直都是感激顾清梅的,也愿意尽心尽力地帮顾清梅办事。 “那这事我就不想了,都交给妳来帮我办。”顾清梅相信,曲氏那也是掌过家的人,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就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 “云深,去打盆洗脚水来,服侍郡主泡个脚,早些睡。”曲氏扬声把云深叫了过来,然后道。“郡主,这几天,妳什么都别想,安安心心地当妳的新娘子便是了。” 顾清梅笑着点点头,把曲氏送走。 云深打了水,服侍顾清梅泡脚歇息。 转天一大早,顾清梅正和刘若乔、顾少瞳、顾少雅一起吃早饭,一个小丫鬟突然从外边跑了进来,怯怯地说:“郡主,您快去看看吧,丹小姐的脸好像让蝎子给蛰了。” “哦?”顾清梅闻言眯起眼睛,心里有数,这事肯定是曲氏干的,暗道曲氏好手段,丹姐儿若是脸肿了,怕是死也不肯出来见人的,到时候顶着那张脸,就算她现在就答应让丹姐儿给慕容羽做小妾,她也没脸。 被蝎子蛰了,又不是被人划花了脸,就算想找人算账都找不着。 她忍不住佩服曲氏的手段,果然是跑惯了江湖的,出手就是不一样。 云深在一旁没好气地说:“没看见郡主吃饭呢吗?等郡主吃完再说!” “哦!”那小丫头被她一骂,便一句话也不敢说,怯怯地站在一旁等着。 顾清梅道:“好了,妳先回去吧,等我吃完饭再过去看。” 那小丫头这才转身走了。 顾清梅慢条斯理地吃完早点,又喝了一碗薏米粥,这才放下筷子,学着那大家小姐的样子,洗了手,漱了口,又歇了半刻钟,才起身道:“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走吧,咱们去瞧瞧,丹姐儿的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客房,离客房还远远的,便听见老姑奶奶的哭号声,“妳们这起子小娼妇?怎么还不请郎中来?我的丹姐儿啊,妳可要了我的命了,娘还等着妳能攀个高枝,去享那荣华富贵呢,妳可不能有事啊……” 顾清梅听到她的话,便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暗道这老姑奶奶也太不知事了,这种话也好往外说吗? 她大步走进客房,就见屋子里围着一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见她来了,马云裳走过来,轻声道:“梅子,丹姐儿的脸好像被蝎子给蛰了。” “嗯!”顾清梅轻轻应了一声,唇边勾起一抹笑,睨着趴在床边的顾云芳,开口道。“去请郎中了没?” “我已经打发下人去请了。” 顾清梅便道:“既然已经去请郎中了,大家就散了吧,全都聚在这里,丹姐儿的脸也好不了。” 众人听她这么说,便纷纷散了。 顾清梅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手上拿着帕子遮着脸,正在用力嚎哭的陆丹,果然见到她整张脸都肿得跟猪头一般,五官都瞧不见了。 她招手叫过早上去报信的小丫鬟,“妳是负责服侍老姑奶奶的?” 那小丫鬟怯怯地说:“是!” “好生服侍着!”顾清梅叮嘱了一句,便也走了,屋子里只留了陪着顾云芳一起哭个不停的顾老太太和顾刘氏。 顾清梅在人群中看见曲氏,正在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冲曲氏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为陆丹的脸变成了那个样子,顾云芳也不好再提让陆丹给慕容羽做妾的事,便消停起来。 “梅子……”丹姐儿的事情才解决完,顾清阳便来到顾清梅的屋子里。 顾清梅正坐在书房的书桌后边查看自己的嫁妆单子呢,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由她来做,但她着实有些不放心顾刘氏,觉得顾刘氏有的时候太不靠谱,所以亲自过一下目,省得回头办事的时候出了差错,再惹人笑话。 看见四哥走进来,她赶忙站起身,撂下手中的嫁妆单子迎过来,请顾清阳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坐下,并给他倒了一杯茶,“四哥怎么过来了?可是找我有事?” “嗯!”顾清阳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却端起茶杯,默默地啜饮,并没有开口说来找她做什么。 顾清梅便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于是走到门口对门口等着服侍的小丫头们说,“都回屋子里去待着吧,我这里不用服侍了,不叫谁也别进来。” 小丫头们便散了,就连在对面起居室里的云深都被她打发出去,这才回来坐下道:“好了,四哥,有什么不好说的话,说吧。” 顾清阳这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是这样的,妳四嫂自从怀了身孕,心情就不太好,一直都恹恹的,这次来都城,也是勉强跟来,我怕她会想不开,再出什么事,所以想让妳帮着劝劝。” “啊——”顾清梅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压低了嗓音道。“莫非四嫂在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禽兽的?” 顾清阳没想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竟然会懂得这些事,不禁俊脸微红。 顾清梅见他害臊,忍不住笑起来,“奇怪我怎么会懂这些?说起来也怪不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我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而来的,却不知道,那一世,我死的时候都三十岁了,什么事情不知道?” 顾清阳顿时露出吃惊的神情,他的确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前世死掉的时候,竟然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难怪他一直都觉得,她总是表现得超出年纪的成熟,原来是因为她前世死掉的时候,已经一把年纪了。 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只因占用了妹妹的身体,就整日叫自己四哥,也不知道有多不习惯。 她很擅长察言观色,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怎么?觉得我叫你四哥吃亏了?” 顾清阳的心事被看穿,失笑地低下头,“是啊,说起来,妳都和大姐一般的年纪了,却叫我四哥,实在是有些奇怪。” “习惯了就好了,而且当妹妹多好啊,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护着,若我是姐姐,可就得什么事都护着你了。” 顾清阳认真地抬起头来看着她,“但一直以来,确实是妳在护着我,没有妳的照顾,我是不可能有今天的。” “傻瓜!”顾清梅知道他说这话是真心的,忍不住宽心地笑起来,不过须臾又收起笑,敛容道。“我得讨你个话,若是晓萌肚子里那个不是你的,你会怎样?” 顾清阳勾着唇角,嗤的一笑,低下头道:“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因为救过她,才和她相识的,其实在那之前,我就认识她了。妳就不觉得奇怪吗?以咱家的情形,我连买书的钱都没有,又怎么能博览群书?长这么多见识,连中三元,最后中了这状元公?” 顾清梅听他说着,倒是微微一愣,她的确从来都没想过这一点,家中的藏书并没有很多,这她是知道的。 “那一次,我在一家旧书店买书,恰好她也去买书,她虽然不喜欢读书,却是极孝顺的,总是会买些孤本的书籍回去送给她娘。”顾清阳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笑起来。“我因为一本旧书,和老板讨价还价,而那本旧书,刚好被她看上,她要买,我们就吵起来了。因她出的价高,那本书还是被她买走。” “之后,我才在无意中救了她,她亲自和她娘来家中道谢,看到咱们家里的情形,心中后悔当日和我抢书的事,便去书院找我,把那本书送给我。我没要,她就把那本书拿给了那家旧书店的老板,让老板看见我的时候,再拿给我。” “她知道我喜欢看书,又没钱买,便每隔几日,将家中的藏书拿几本去给那老板,我可以用自己看过的书,去和老板交换,每次,老板只收我十个铜板。她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早就知道了,那些书上,有穆郡王府的印记,都是她娘的陪嫁。听说妳受伤了,就巴巴地买了燕窝给我送去。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个功名,然后娶她……”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管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我都是喜欢她的。可是我跟她说了好几次,她就是不肯相信,她一直都在担心,若是孩子不是我的,生出来以后长的不像我可怎么办。如今,她整天都吃不进东西去,人都瘦了好大一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梅子,妳帮我劝劝她吧,除了妳,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 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好久了,一直都找不到人说,此时突然说出来,他觉得心里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顾清梅笑着站起身,“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现在过去瞧瞧四嫂。” 她也没让人跟着,径自去了正院,田晓萌的屋子,门口的小丫鬟赶忙将门帘打了起来,同时向屋子里报信道:“郡主来了。” 顾清梅走了进去,就见田晓萌随身的丫鬟迎了出来,“郡主来了,我们家夫人身子不太舒服,正躺着呢,郡主可别见怪。” 顾清梅笑道:“妳们先出去吧,在门口守着,要是有人进来记得招呼一声,我跟妳们家夫人说几句私房话。” 她把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赶了出去,然后走进内室,果然看见田晓萌正恹恹地躺在床上,听见她来了,田晓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梅子,妳回来了。” “四嫂,快别起来,躺着就好。” 田晓萌勉强地笑了笑,“都是妳四哥,让丫鬟们盯着我,逼着我躺着,其实我倒想坐一坐。” 顾清梅听她这么说,便跪到床上,拿了床被子塞在了她背后,让她可以靠着,然后坐到床边,看着她憔悴的脸色道:“妳这心里到底有什么放不开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第八十五章 江韶颜砸店 田晓萌心事重重地苦笑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间有些不安。” 顾清梅了然地问道:“妳是不是担心孩子不是我四哥的?” 田晓萌听她提及这件事情,脸色顿时就变得一片惨白,情不自禁地抬手揪住了领口,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田晓萌声音颤抖地说。“我好怕,万一这孩子生下来,长得不像妳四哥,可怎么办啊?要不,我还是把这孩子打掉吧。” “四嫂,孩子是无辜的,不管这孩子长得像不像四哥,四哥都不会嫌弃他的。”顾清梅劝道。“这孩子难得和妳有母子缘,若是打掉他,可是会有报应的。” “可是……” “四嫂,别多想了,妳这孩子都差不多四个月了,若是现在把他打了,不止孩子,就连妳这条小命都会保不住的。” 田晓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可是,我真的好怕。” 顾清梅想了想,开口问道:“我来问妳,妳的小日子是哪一天的?” 田晓萌的脸红了一红,抽噎着说,“妳问这个做什么?” “好帮妳算算,孩子到底是那个家伙的,还是我四哥的。” 田晓萌不信地说:“这个怎么能算得出来?” “妳信我,这个能算得出来的,我不会骗妳。” 田晓萌见她说得坚决,只好开口说了自己例行的日子。 顾清梅按现代前七后八的安全期和危险期算了算,发现她出事的日子恰好在安全期,于是笑道:“妳放心吧,这个孩子肯定是我四哥的。” 田晓萌先是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后颓然道:“妳可别哄我,万一回头孩子生出来,不像妳四哥可怎么办?” “不可能不像我四哥的,妳就放心吧!”顾清梅正在安慰她,却听见门外响起顾少雅的声音。 “梅姑姑在这里吗?” 门口的小丫鬟赶忙道:“雅小姐,郡主吩咐了,不让人进去的。” 顾少雅就在外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梅姑姑,梅姑姑,快出来呀,出事了!” 顾清梅拍了拍田晓萌的手,“我去瞧瞧怎么了,妳好好的歇着,千万别再多想了,安好胎,回头争取给我四哥生个大胖小子。” 田晓萌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目送着她离开。 顾清梅走出来,就见顾少雅站在门口的台阶下边,急的脑门子上都是汗,不禁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少雅跺着脚说:“云姑姑派人来说,手袋店那边出事了,店让人给砸了,让妳快去瞧瞧呢。” “什么?”顾清梅闻言不禁一惊,赶忙对顾少雅道。“去吩咐马房备车!” 说完,她快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跑去,顾清阳已经不在她的房间里了,她匆匆地拿了自己的手袋,往里边塞了几张面额不是很大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然后叫了苏家姐妹,想了想,把苏晓风也叫上了,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来到大门口。 门口有个伙计,也是满头大汗的样子,顾清梅认得他,他是苏威的副手,一般的小事苏威都是交给他来做,于是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有人去砸店?” “不知道啊!”那小伙计快哭了。“今天一大早,我们和往常一样开了门做生意,却来了个小姐,长得挺漂亮,穿得也挺好的,领了一大群家奴,进来以后就把店给砸了。二小姐就跟他们吵了起来,那小姐就打了二小姐几个耳光。” 顾清梅急匆匆地问道:“那我三哥和苏威呢?” “城外有几个大户,顾四爷和苏掌柜去拜访他们的管家了,要下午才能回来。” 说话间,徐耀祖赶着辆马车过来了,顾清梅领着苏家姐妹上了车,让苏晓风骑马跟着,由那小伙计领路,一行人往手袋店去了。 因为路过的地方都是闹市,马车也不好疾驰,所以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顾清梅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门口站着两个官兵。 看见她抬步就往里边走,那两个官兵赶忙拦住她,“这里今天不做生意了,去别处逛逛吧!” 那小伙计赶忙翻身下马,跑过来点头哈腰道:“二位官爷,这是我们老板娘,这家店就是她做主!” “哦?妳就是老板娘啊!”许是没见过这么年轻的老板娘,那几个官兵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她一下,不过却没敢出言不逊,只是笑道。“进去吧!” 别人不知道,他们不能不知道,这都城地面上,哪家店铺是有后台的,哪家店铺是没后台的,有后台的店铺后台是谁,他们门儿清着呢。谁不知道这家店的几个后台一个比一个硬,又是四皇子,又是活阎王。惹了四皇子还好说,可若是惹了活阎王,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们都是巡查兵马司的,可都属于兵部管,而兵部的老大可就是活阎王的祖父,除非是不想混了。 顾清梅见他们态度尚可,便笑起来,“一大早就劳烦几位官爷辛苦,清儿,请几位官爷喝杯茶。” 随后的苏尘清就拿出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几个官兵的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口中说着客气话,原本还算挺直的腰板也在不知不觉间弯了下去。 顾清梅走进去,就见店铺里的气氛一触即发,正中间是一个身穿官服的百户长,这百户长年纪不是很大,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身边带了四五个官兵。 两旁是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都是以女子为首,一群人是以顾清云为首的店铺的伙计,另一群人,则是以……咦?顾清梅看着那个身穿一袭淡紫色素烟罗绣牡丹花褙子,深紫色百褶裙的少女,顿时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江韶远的妹妹江韶颜吗? “呦,江小姐,今天贵脚踏贱地,怎么想起来光顾我这小店了?”顾清梅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那百户长正在为难呢,今天听说这里发生了纠纷,他赶忙就带人跑了过来,结果一问,他的妈啊,这纠纷的两家,一家是四皇子和都城大大有名的活阎王的产业,另一家却是穆郡王的宝贝女儿,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惹不起,这边正在僵持呢,却见来了个千金小姐打扮的女孩子,一张嘴就喊出了江韶颜的身份,同时也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表明自己是这家店铺的所有人。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位姑娘,这家店铺是妳的?” “梅子……”顾清云一看妹妹来了,顿时就有了主心骨,刚刚所受的委屈一瞬间就涌了上来,眼眶登时就红了。 顾清梅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是啊,有我一股,平常都是我代四皇子管着。”顾清梅说着笑了起来,冲那百户长施了个礼。“真是的,官爷公务缠身,还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一趟,着实让我过意不去。” 说着,她眉眼一立,没好气地瞪着自家店铺的小伙计,厉声道:“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还不请几位官爷坐下,再给官爷们沏壶茶来。” 带路的小伙计马上冲人使眼色,有人接到示意,赶忙跑去一边,把墙边的几把被人踹倒的椅子扶了起来,然后点头哈腰地请那百户长和几名手下落座。 顾清梅这才将视线移到江韶颜的脸上,就见江韶颜一脸嘲讽地瞥着她,似乎是对她讨好官兵的行为不以为然。 当然了,以她的身份,自然是从来都不需要讨好官兵,往常都只有官兵讨好她的份。 顾清梅对她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也不以为然,只是开口道:“请问江小姐,我这家店铺,哪里不如江小姐的意,让江小姐以毁掉它为乐?” “哼!”江韶颜冷哼了一声。“妳就别血口喷人了,妳这家店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还用得着别人来毁掉它?而且你们卖的都是什么破烂啊?几块破布缝吧缝吧就卖这么贵,分明就是奸商,本小姐也是替天行道,替老天爷教训你们这些奸商,以后做生意老实些,不要把人全都当成冤大头来耍,谁都不是傻子。” 顾清梅站到她面前,正色道:“江小姐,我可特地请了妳到我的店里来?” “怎么?”江韶颜抖着肩膀笑了笑,没有被她问住。“妳开店做生意,还不准客人上门了?” “这倒不是,只是,买卖自由,我开店做生意,卖什么东西,卖多少钱,都是我的自由。妳买不起,大可以扭头就走了,我也没有强迫妳买我的东西,妳凭什么砸了我的店?” “我看不惯妳这奸商欺压百姓,剥削百姓的血汗钱,不行吗?”这位江小姐还挺有理。 顾清梅听到她这番歪理,忍不住笑了,“既然江小姐不讲理,我也用不着跟妳讲道理了,我只跟妳哥哥讲道理,这家店铺,有妳哥一股,今日的损失,都由妳哥来负担。江小姐,我欢迎妳天天来砸我的店,若是妳今天没砸够,可以继续。” “妳……”江韶颜没想到她在这等着自己呢,她那哥哥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是其实犯起脾气来就跟龙卷风过境似的,着实不好惹。 听她说要去找哥哥告状,她顿时就火冒三丈起来,遂冷笑道:“我还以为妳有多大的本事,不过也就是个只会告状的胆小鬼罢了。” “妳错了!我这不叫告状,是讲理!”顾清梅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小孩子不听话,我必须得告诉大人,好让大人教训教训这不听话的孩子,不然的话,就会惯得这孩子无法无天,不知道天高地厚,来日闯了掉脑袋的祸,可是会连累全家的。” 江韶颜听到她竟然这么说自己,气得扬手就想打她耳光,谁知道她的手刚刚才扬起来,就听从门口那边传来一声怒吼。 “韶颜!妳在做什么?” 她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手举在半空,硬是没有打下去,她还没来得及扭脸去看刚刚喊她名字的那个人,就见那人好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像一座山一般,将那贱女人护在了身后。 她本能地扬起头,看着眼前这男子明显气得铁青的脸孔,喃喃地说:“表哥,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我的店,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妳,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慕容羽声音紧绷地瞪着她,他昨日得了块好玉,知道他那可爱的未婚妻喜欢玉,特地给她送过来,没想到却听顾少雅说,店铺出事了。 他担心她会出意外,这才忙不迭地赶过来,没想到自己来得还真是及时,若非自己及时赶到,让她挨了江韶颜一巴掌,她的脸搞不好就破相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江韶颜手上的那几根指甲到底有多锐利。 江韶颜讪讪地把手放下,干笑着说:“我不过就是出来逛街的,听说这里开了家手袋店,所以特地过来瞧瞧,这店铺到底有多了不起,如今瞧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慕容羽也不跟她翻老账,只是冷声问道:“那妳看完了吗?” “看完了,不过这里的东西难看,伙计的态度又烂,害我都没买东西的心情了。”江韶颜说着,突然上前挽住他的左胳膊,声音甜腻地说。“表哥,不如你陪我去别处逛逛吧,我想买两支新步摇。” 慕容羽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移开,将她轻轻一推,便推到她的两个丫鬟跟前,随后冷声道:“带妳们小姐回家,然后自己去跟妳们家少爷把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我下午会去找他,若是让我知道妳们少爷还不知情的话,妳们以后就上乱葬岗住着去吧。” 那两个小丫鬟顿时就被吓得瑟瑟发抖,什么叫去乱葬岗住着?这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她们的小命。 她们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在穆郡王府十几年,没人比她们更明白这位表少爷在自家老爷和少爷面前的地位了,闻言顾不得小姐的反抗,赶忙一左一右地架了江韶颜就走。 江韶颜见这两个心腹丫鬟竟然不听自己的,反而听慕容羽的,顿时大怒,“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没逛够呢!妳们这两个死丫头,竟然胳膊肘朝外拐,看我回去不剥了妳们的皮……” 她越闹,那两个丫鬟走得越快,不一会儿就把她带了出去。 她们一走,那几个家仆自然也不敢逗留,谁不认识活阎王啊! 顾清梅见事情解决了,也没露出笑脸,只是淡淡地对二姐道:“二姐,把这里收拾一下,损失多少,记好帐,回头好从江公子的分红里扣!” 说完,她走向那几名官兵,顺手从手袋里拿出一张银票塞了过去,笑道:“今天的事情真是有劳几位了,我的店铺开在这里,还得靠几位军爷的照应,回头等我们苏掌柜回来,让他请几位军爷吃酒,还请几位军爷赏脸。” 那几名官兵早在慕容羽进门的一瞬间就站起身了,此时见到慕容羽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哪里还敢托大,口中一直说着不敢,推辞着不敢把银票收下。 慕容羽淡淡地瞥了那百户长一眼,冷声道:“郡主给你,你就收着,别学那小家子气的。” 那百户长赶忙把银票收了起来,然后点头哈腰地告辞了。 顾清梅把他们打发了,转身就走,来到门口,径自上了马车,也不搭理慕容羽。 慕容羽讪讪的,赶忙跟着钻进了马车的车厢。 因为他上了车,苏家姐妹不好再上去,只好一个骑了他的马,另一个坐到了车辕上。 车厢里的气氛十分沉闷,顾清梅一直都板着脸孔不搭理他。 他尴尬地笑了笑,“梅儿,妳放心吧,我会去跟韶远说的,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顾清梅就是不理他,只是板着脸孔,目视前方,一派云淡风轻的寂然。 他伤脑筋地皱起脸,从来没哄过女人的他,着实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把这女人身上的毛撸顺了,她现在这模样,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泼猫,炸着毛,故作冷漠。 “梅儿……”他有些无奈地唤着她的名字。“算我拜托妳,妳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千万别不理我。” “说吧!”她突然冷不丁地开口,只是声音中没有半点情绪,不似她面上的神情冷冷的,也没有丝毫喜怒,只是平淡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像这样的女人,还有几个?” “什么几个?”他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一愣,好半天都没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多少女人对你有意思?想和我抢将军夫人的宝座,你一口气的说出来,也省得回头人家找上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不是傻子,若是第一次,她还有可能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人家的目的,可是现在,她比谁都清楚,那位江小姐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自己的麻烦。 归根结底,不过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罢了。 慕容羽见她终于肯和自己谈了,一直都高悬在喉咙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松了一口气,然后涎着脸拉过她一只小手,放在掌心中慢慢地揉捏着,“妳这傻丫头,妳以为别的女人都跟妳似的,会看上我这活阎王啊?她们怕都怕死了,怎么还会看上我?韶颜不过是个例外罢了,因为她是我表妹,我一直都很疼她,所以才对我有这种想法的。不过我发誓,我绝对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事就完了?慕容羽,我今天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并不是非嫁给你不可,就算我再爱你,也不一定要嫁给你。” 听她这么一说,慕容羽的脸本能地黑了下来,“妳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哼!”她冷冷地哼了一声。“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唔……” 她话音未落,就见他大手一伸,按住她的后脑勺,随即,一张大脸贴了过来,薄薄的唇顿时堵住她的。 她好像疯了一样地挥起拳头,猛捶他的胸膛,却被他逼到车厢的角落,后背靠着车厢壁,被他压制得完全没有反抗的空间,两只小手也被他制住,紧紧地捉着环上他的腰。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粗暴地吻过她,她觉得自己仿佛要湮没在他唇舌的攻击下,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窒息而死的时候,车子突然颠了一下,他这才离开她的唇。 她赶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老天,她刚刚真的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死掉。 他忽然捏起她的下巴,神情有些瘆人地瞪着她,“再敢跟我说这种胡话,看我怎么修理妳!” “你……”她觉得委屈,明明是他在外边招蜂引蝶,才给自己找来这种麻烦,他居然还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眼泪忍不住就啪嗒啪嗒地掉了出来。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哭,顿时就慌了手脚,“哎,妳别哭啊,梅儿,宝贝,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还不行?乖,快别哭了……” 他刚刚还一副凛然的大男人模样,结果一见到她的眼泪,顿时就不知所措地变成了妻奴,赔尽各种小心,说尽各种好话,各种保证,保证绝对不会拈花惹草,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让小三找上门的事情,终于哄得她不再落泪。 只是那一双眼睛却肿得好像金鱼的眼睛,让他看着心疼得不得了,暗道自己算是栽在这女人手上了。 与此同时,嘉郡王府—— “母亲,您说皇上都在合计什么呢?羽哥儿父母健在,祖父祖母也都健在,怎么能让羽哥儿出去单住呢?还特地下道圣旨,让羽哥儿在将军府里成亲,这算什么事呀?”慕容家的二夫人刘氏凑在婆婆跟前,正在窃窃私语。 王妃一脸的不耐烦,“妳问我我问谁去?让他们出去单住还不好?把羽哥儿的院子腾出来,回头叫立哥儿带着他媳妇搬过去,也省得立哥儿两口子到现在还跟妳挤在一个院子里。” “哎呦我的好母亲,您怎么转不过来这个弯啊。”二夫人见王妃没明白自己什么意思,只得给她解释道。“我听说如今风靡都城的手袋,就是这个丫头开的店铺卖的,而且羽哥儿的那几个店铺如今也是这丫头在管,她可是个会挣钱的。” “哦?”王妃终于明白儿媳妇是什么意思了,不禁露出凝重的神情。“这么说,倒是真不能让他们搬出去住了。” “就是说的嘛,她若是搬出去住了,她手里的生意咱们怎么能拿得过来?那都是挣钱的生意,如今咱们府里的开销越来越大,等羽哥儿成了亲,就轮到我们霞姐儿议亲了。上次,果亲王妃过寿,我带了霞姐儿过去,果亲王妃对她很是中意。这又是一笔开销,还有大房的英姐儿和静姐儿都到年纪了,按咱们家的规矩,姑娘出阁,至少一万两的嫁妆。账上的钱可不多了,若是不能多点进项,到时候办不出嫁妆,丢的可是咱们嘉郡王府的脸面。” 二夫人说着,颧骨高高的脸孔上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依我说,等她过了门,母亲就说给她听,她已经是咱们慕容家的媳妇了,就得按慕容家的规矩来,让她把手里的生意都交出来,以后按月领月例银子就是。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整天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 “嗯!”王妃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是这话,等她过了门,我就说她听。” 三月二十三,乃是穆郡太妃的寿诞,一应朝廷官员,包括皇子,全都携带着家眷过府来给老太妃贺寿。 一辆华盖马车缓缓地停在穆郡王府的西角门外,马上便有等候在角门外的仆妇们迎了上来,看到马车上悬着的羊角灯笼上写着贞国郡主四个字,笑着问车夫:“车里的莫不是贞国郡主?” 赶车的徐耀祖赶忙回答:“正是郡主!” 于是便有人拿了脚凳放好,又有人帮忙打起帘子,苏月冷率先从马车里钻了出去,站在马车旁边,挤开等候献殷勤的仆妇,将顾清梅从车上扶了下来。 顾清梅今日难得盛装地穿了一件皇上御赐的浅橘色团花蜀锦的料子做的对襟长袄,内衬深橘色的绣罗裙,一双木底儿高帮的绣花鞋,鞋底镂刻着五瓣的梅花图样,在鞋底里暗着香料,随着脚步的脚步,便会在身后留下串串余香。 一件大红色的羽纱面披风垂在她的身后,更是衬得她的肌肤如凝雪一般莹润雪白。 她今日的发型是由会梳头的小丫鬟给她梳的,听说那小丫鬟的娘亲从前是专门给妓院的红姑娘梳头的,手艺极好。后来得病死了,那小丫鬟的爹吃喝嫖赌,根本就养不起孩子,就把她卖了几两银子,因那小丫鬟从小就跟在她娘身边学手艺,所以也会梳头。 所以虽然那小丫鬟不识字,她也将人留下了。 今日这发型她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被编成了一个花篮的形状,然后乌黑油亮的发丝又被编成了一朵朵的花样,最后搭配了一根三尾凤尾的青玉簪子,并两支金步摇。 面上也上了妆,自然不是那种吓死人的大浓妆,而是她自己化的妆,清新素雅的一张小脸蛋上,只上了淡淡的一层粉,大红色的腮红,被她用粉匀了,只扑了一点点的颜色在颊边,黛眉轻扫,一张樱口,上边轻轻地点了一层今年很是时兴的朱红色唇脂。 整个人看上去异常亮丽抢眼,站在那里,竟似百花仙子一般,顿时就晃花了这群人的眼。 “郡主真是好样貌,怪不得我们世子妃日日念叨着,郡主快请!”那仆妇一张巧嘴,笑吟吟地说着。 顾清梅扭脸瞥了苏尘清一眼,如今苏尘清干这种活已经是轻车熟路了,闻言便从手袋里拿了几个三分的小银锞子,门口的几个人见者有份,最后又拿了一个分量大一些的荷包,塞给那领路的仆妇。 说话间,又是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从马车上下来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她们瞧着顾清梅的排场,一个圆脸庞,脸孔搽得好像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的女孩嘲讽地勾起只在唇瓣间点了一点红的嘴唇,“这是谁家的小姐?好大的排场!” 以她的身份,平常便是打赏下人,也不过就是赏二、三十个大钱也就是了,三分的银锞子,就是三百个铜板呢,以她这样的身份,每月不过二两银子的月例,可没这么大的手笔。 从后边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年纪和她年纪差不多女孩,这女孩容长脸,眉目如画,只是淡雅的妆扮,身上穿了一件霞红色撒金花的褙子,大红色的石榴裙,头上挽着高髻,正前方插一只累丝金凤。 她挽着另一个身穿粉红色妆花缎子做的圆领偏襟长袄,身形瘦弱的女孩走过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听见她的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人家的排场大不大,跟妳又有什么关系?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说起这几个女孩,圆脸的这个名叫慕容文霞,乃是嘉郡王府的二爷慕容临所出,也就是慕容羽的堂妹。而另外那两个一个叫慕容文英,另一个叫慕容文静,都是慕容羽的亲妹妹,不过慕容文静乃是姨娘所出,跟他是同父异母。 此外,慕容羽还有两个堂妹,一个叫慕容文意,一个叫慕容文秀,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也是慕容临的女儿,不过都是庶出,慕容文霞出门从来都不带她们,所以今天没来。 “妳……”慕容文霞闻言,顿时恼得眼眉倒竖,想要发火,却见顾清梅突然转身冲她走了过来,她本能地闭上嘴巴,诧异地看着顾清梅,以为自己刚刚说的话被她听去,来找自己理论了。 没想到顾清梅看都没看她,只是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然后笑着下蹲施礼,“顾清梅见过世子妃!” 慕容羽他娘笑吟吟地看着她,心中不禁越看越喜欢,上前挽住她的手,“妳也来了!” 顾清梅笑道:“太妃是我四嫂的外祖母,今日过寿,我怎么能不来呢?” 就听旁边一个尖锐的嗓音道:“呦,大嫂,这就是妳那未来的儿媳妇呀?” 顾清梅闻声,抬眸望过去,就见到一个身穿深紫色团花锦衫,腰系八幅罗裙的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瞧着她,那妇人长得尖嘴猴腮的,高颧骨,吊眼梢,一看就是不是善茬。 她轻飘飘下拜,“见过夫人!” “还是免了吧。”嘉郡王府的二夫人刘氏见她给自己施礼,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大嫂,不是我说妳,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不懂事,都已经订了亲了,也不知道避嫌,还出来到处乱跑,妳也不怕她丢了咱们王府的体面。” 说着,她挺胸抬头,大步向前走去,经过慕容文霞身边的时候,冷声道:“霞姐儿,跟我进去,妳可给我记住了,以后妳若是敢这么没规矩,看我皮不揭了妳的。” “是!”慕容文霞见母亲已经重重地打了顾清梅的脸,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扭脸讥诮地瞥了顾清梅一眼,跟在母亲身后走了进去。 “什么东西?”慕容文英见二婶娘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未来的大嫂没脸,顿时气得小脸通红,瞪着二婶娘的背后骂道。“一家子龌龊鬼,没有好心眼,也不怕报应!” “英姐儿!”世子妃不悦地沉下脸。“不许背后编排长辈的不是!” 虽然她也很想骂,但是顾及身份,又顾及到对两个女儿的教养,只能把这口气忍了。 顾清梅呵呵笑着挽住她的手臂,“世子妃,您千万别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世子妃见她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不禁放了心,笑道:“我就知道,妳是个好孩子。英姐儿,静姐儿,过来见见妳们……呃……” 她突然间想了起来,换庚帖的时候,顾清梅的年纪似乎比自己这两个女儿都小,可是顾清梅又是要给她们两个做嫂子,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介绍才是。 反而是顾清梅看出她的疑惑,于是笑道:“我叫顾清梅,妳们叫我梅子就行。” 慕容文英赶忙冲她施礼道:“我叫慕容文英,妳叫我英姐儿就好。这是我妹妹,妳叫她静姐儿就好。” “英姐儿,静姐儿!”顾清梅含笑冲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对未来婆婆道。“世子妃,我扶您进去!” “好!”世子妃便很得意地让顾清梅将自己扶了进去,然后问道。“怎么没见晓萌跟妳一起来?” 顾清梅细声解释道:“四嫂怀了身孕,又才刚从郁城赶来没几天,我怕她舟车劳顿的,万一伤了胎不是闹着玩的,就没让她来。” 世子妃知晓田晓萌的事情,闻言便没再讲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劳烦妳,好好照应晓萌,我就这么一个外甥女。” “还请世子妃放心,我四哥是极疼四嫂的。” 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跟在二人身后,全都有些惊讶地挑着眉梢,不约而同地细细打量起前边那个窈窕聘婷的身影。 只因在家的时候,一直都听下人们议论,说她们未来的嫂子出身庄户人家,是靠着哥哥中了状元,才乌鸦变凤凰的,她们本来还想着,那小门小户出来的,肯定是畏畏缩缩的女子,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如此大方得体,风华绝代。 二人的心中对顾清梅顿时便生出一些好感。 顾清梅自然不知道她们在后边正在打量自己,只是毕恭毕敬地搀扶着自己未来的婆婆,跟着仆妇沿着穿堂一直往前走,大约走了五十米,才拐了个弯,进了一个红漆油的院门,院门里是一个小花园,内里错落有致地盖着几间房子,清一色的灰墙红瓦,坐落在稀稀落落的花木中间。 那仆妇将她们带进一个戏楼子,这戏楼子很大,一共分了两层,呈弯月形,一层是等着服侍的丫鬟婆子,二层才是看戏的地方,对面便是个戏台子,几个武生正在唱一出打戏,十分热闹。 戏楼子分成东西两厢,中间用墙壁挡住,东边坐的都是女眷,西边坐的都是爷们,顾清梅等人被带到了二楼,只见里边摆的全是一张一张的小木桌,桌子上是各色的糕点和茶水,几十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坐在那里,有的在看戏,有的在聊天,热闹得很,见她们进来,竟然全都闭上嘴巴,都在用好奇的眼神看着顾清梅这张陌生的脸孔。 何氏便迎了过来,“哎呦,这闹的是哪一出?我还以为大姑妈今天不来了呢,没想到居然摆起了婆婆的款儿,让未来的儿媳妇服侍着过来了。可见是有了儿媳妇,这排场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子里的人顿时就都笑了起来,顾清梅忍不住啐了她一口,“世子妃也这么没正经起来。” “惋若,这就是妳家羽哥儿的未婚妻?贞国郡主?状元公的妹妹?”一个模样生得十分富态的贵夫人走过来,拉着顾清梅的手打量。“真是生得好模样!” 就听二夫人在一旁说起酸话,“模样好有什么用?一点事情都不懂,咱们都城大户人家的女儿,凡是订了亲的,哪有还往外跑的?若是叫外边的公子哥儿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旁人也不理她,只是打量着顾清梅,想瞧瞧这位皇上钦封的贞国郡主怎么应对。 却见顾清梅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只是冲那富态的贵夫人一曲膝,柔声道:“给夫人请安!” 世子妃就在一旁说道:“这是鲁国公夫人,为人最是和气。” 顾清梅抿着嘴唇,冲鲁国公夫人淡淡一笑。 世子妃又道:“梅儿,来,给各位夫人们请安!” 顾清梅环视了一下四周,也没费事去一个一个地请安,只是依照左中右的方向,施了三个礼,柔柔地说着:“给各位夫人请安!” 穆郡王妃从正位上走下来,笑道:“大妹妹来了,呦,这不是亲家姑娘吗?今日这么一打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江惋馨也走过来,“梅子,妳来了。” “太妃今日大寿,小女子给王爷王妃贺喜!”顾清梅先是给穆郡王妃请了个安,又给江惋馨请安。“亲家母,您来都城,怎么不去我四哥的府里住着,偏要住到亲家舅舅这里来,弄得我四哥还以为您是不满意他这女婿呢。” 江惋馨笑着说:“晓萌有妳照应着,我很放心,我也是多长时间没有回娘家来住了,所以才过来住几天。咱们可不是那不知礼的人,哪有丈母娘有事没事的往姑爷家去住着的理?” 此言一出,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其实是在替顾清梅回骂嘉郡王府的二夫人。 二夫人也听出来了,却不好回嘴,只得坐在那里生闷气。 “对了,晓萌呢?”何氏听她提及田晓萌,打量了一下,没发现田晓萌的踪迹,于是问道。 顾清梅便笑道:“我四嫂如今怀着身孕,又才从郁城赶来,舟车劳顿的,我怕她伤了胎,所以没让她来。不过她给太妃的礼我可替她带来了,还得劳烦世子妃,回头帮她跟太妃说一声,免得太妃怪罪。” “哎呦,我倒忘了……”何氏闻言,本能地抬手轻轻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都忘了她有身孕了,这几天光顾着筹办太妃的寿宴,还没来得及过去看她呢。” 顾清梅道:“人去不去的不打紧,礼到了就行。” 旁边的一干夫人全都笑了起来。 何氏便伸出手指捅了她头一下,嗔道:“妳这丫头,在这等着排揎我呢。” 顾清梅抬手,用手帕子捂着嘴巴笑起来,“我哪敢排揎世子妃?若是世子妃生了气,大嘴巴子抽我,我可是不敢还手的。” 鲁国公夫人笑道:“这丫头倒是个风趣的。” 说着,她从手指头上褪下个戒指,塞进她手里,“我比不得妳这未来的婆婆,是个财主,一点小玩意儿,妳拿着玩吧。” 顾清梅打量着那戒指上镶嵌的浓紫色的蛋面,诚惶诚恐道:“夫人这戒指上的蛋面,可是紫眼睛,不知道开多少山才能开出来的宝贝,便是一千两银子也没地方买去,我怎么能受得起?”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鲁国公夫人的诧异,不禁笑道:“惋若啊,妳这未来的儿媳妇倒是个识货的,不像那起子没眼力的。” “她年纪小,禁不得夸。”江惋若便笑道。“夫人赏妳的,快拿着,不然旁人该笑妳小家子气了。” 顾清梅便诚惶诚恐地给鲁国公夫人道了谢,将戒指戴到手指上。 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这时才逮着空给鲁国公夫人和众人施礼。 鲁国公夫人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慕容文英,“英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十六了吧?” “十七啦!”世子妃笑吟吟地回道。“让她大哥耽误的,还没说人家呢!” 鲁国公夫人眼中的笑意更深。 江惋若道:“来,梅子,我带妳见见太妃。” 说着,她带着顾清梅来到正中间的一张桌子跟前,那张桌子后边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模样生得十分慈祥,身上穿着姜黄色的锦缎褙子,烟色的马面裙,头发简单地盘着,只插着一根白玉簪头的银簪子。 正是今日的老寿星,穆郡太妃。 “母亲,这是羽哥儿的未婚妻,我带她来给您请安了。” 穆郡王老王爷前几年得急病死了,只剩下了这位老太太,也就是江惋若和江惋馨的母亲。 顾清梅一眼便认出来,这老太太就是昔日冒充二嫂姑婆的那一位,赶忙毕恭毕敬地施礼,“顾清梅拜见太妃,给老寿星请安。” 穆郡太妃便眯起了眼睛,扭脸打量着她,突然笑道:“妳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敢嫁给羽哥儿,妳就不怕那活阎王半夜吃了妳?” 顾清梅闻言笑道:“怎么会?太妃说笑了,大公子又不是怪物,怎么会吃了我?外人谣传大公子厉害,那是因为他们做了恶事,让大公子瞧不过眼,受了教训,自己又没理,所以才编排大公子的。太妃可莫要相信这些谣言,大公子实是好的,也是最孝顺太妃的。” 穆郡太妃听了她这番话,便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她道:“若儿,妳家羽哥儿眼光倒好,这丫头伶俐,嘴也巧,我喜欢。来人!” 一个大丫头打扮的丫鬟伶伶俐俐地走了过来,笑道:“太妃有什么吩咐吗?” “去我屋子里,把昨天让妳准备好的那套头面首饰拿来,赏这丫头。” 那丫鬟抿着嘴唇,抬眸瞥了一眼顾清梅,转身去了。 顾清梅笑道:“晚辈还没给太妃送礼,倒先要领太妃的赏赐,实在是于礼不合。” 说着,她冲苏尘清使了个眼色,苏尘清赶忙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递过来。 顾清梅接到手中,将那锦盒放到太妃面前的桌子上,“太妃身份贵胄,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晚辈只好嫌丑,送太妃一个小玩意,还望太妃不要嫌弃。”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那锦盒,从里边拿出一个檀木杆,白银镜框的手持眼镜出来,“听说太妃年纪大了,想必眼睛已经花了,晚辈自己做了个物件出来,太妃瞧瞧,可还使得?” “这是什么东西?”太妃有趣地瞧着那眼镜,饶是她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东西。 顾清梅把眼镜递给她,“晚辈给这东西起了个名字,叫老花镜,您举着这木头杆,将镜片放到眼睛前边,瞧瞧看东西是不是会清楚一些?” 太妃举着眼镜瞧了瞧,露出吃惊的神情,“哎呦,果然是清楚多了,这宝贝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是用水晶石打磨的。”顾清梅轻声道。“太妃喜欢就行。” 太妃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妳这丫头,倒是有心了。来,坐下,和妳婆婆一起陪着我一起看戏!” 穆郡太妃说着,便有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一左一右地放到她身边。 顾清梅便坐了下来,看到桌子上摆了一盘子苹果,便抬手把何氏叫了过来,示意何氏弯下身,在何氏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何氏便剜了她一眼,小声道:“瞧妳伶俐的。” 然后转身走了。 一旁,鲁国公夫人走过来,笑吟吟地说:“太妃,让我也瞧瞧,您这外孙媳妇送了什么稀罕物件给您当寿礼,让您这么高兴。” 太妃笑道:“可不是个稀罕物件,我这老花眼用这个东西一瞧,什么都能瞧得清清楚楚的。” “是吗?说起来,我的眼睛也不太好了,年轻的时候,见天的做绣活,如今还不到五十岁,看东西就花了,我也瞧瞧。”鲁国公夫人一脸好奇的神情,将那眼镜接到手里,学着太妃的样子看了看,不禁吃了一惊。“哎呦,这个物件看东西可真是清楚,贞国郡主,妳是在哪里买的这个东西?我回头也打发人去买一个。” ☆、第八十六章 一鸣惊人 顾清梅淡淡地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外边现如今还没得卖,不过我一共做了三付,夫人若是不嫌弃我的手艺不好,回头我打发人给夫人送一付过去。” 鲁国公夫人也没跟她客气,娇声笑道:“那我就贪财了!” 不一会儿,何氏手上端着一盘子已经切好的苹果走了回来,苹果都切成了手指肚大小的块块,上边还插着牙签。 “祖母,我给您把水果换一换。”她说着,将桌子上原有的那盘苹果给撤了下去,换了这盘切好的。 穆郡太妃看了,拈着牙签扎了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然后咽下肚,这才笑道:“这个法子是妳这丫头给我这孙媳妇出的主意吧?” 顾清梅笑道:“我看您掉了几颗牙,想必是啃不了苹果的,所以才冒昧地出了这么个主意。” “倒是比她们都细心。” 何氏在一旁不依地说:“祖母,您如今有了外孙媳妇,就嫌弃起嫡亲的孙媳妇来了,我也是孝顺祖母的。” 穆郡太妃笑道:“我哪敢嫌弃妳呀,妳母亲还有妳两个伯母跟三尊佛似的在那盯着呢,我若是敢嫌弃妳,回去她们跟妳家那老太婆一告状,妳家那老太婆还不打上门来。回头我们两个老妖精一撕巴,体面可就全没了。” 众人听了,全都掩着嘴巴笑了起来。 “祖母的这张嘴就是厉害的,便是三个我绑在一起也说不过祖母。祖母先看戏,我带这丫头去说几句话。”何氏说着,把顾清梅拉起来,带到了一处角落。 顾清梅笑道:“这么神秘,可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跟我说?” 何氏正了神色,凑到她耳边说:“我小姑那天去店里找麻烦,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世子和我公公婆婆都很生气,本来应该关她禁闭的,可是偏又遇到祖母过寿。若是叫人知道了,难免惹人笑话,所以我婆婆便将她放了出来,若是等一下妳遇到她,可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顾清梅闻言便笑笑,“我心里有数,妳别担心,只要她不给我大难堪,我是不会与她计较的。不过咱们丑话可得说在前头,那边她打烂的砸烂的,我可都得算在妳头上。” “那能有几个钱,我就知道妳是个明白人。”何氏说着,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笑道。“妳说,妳是在这里,陪着我一起立规矩呢?还是到东厢去看戏去?东厢那边都是各家的小姐们,那里自在些。” 顾清梅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好歹也是有交情的,我自然是在这陪着妳立规矩,免得妳一个人服侍这么多夫人忙不过来。” “算妳这丫头有良心,过来,我给妳介绍几个人。”何氏笑着挽了她的手,带着她来到几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面前。“梅子,来见见我母亲,和我大伯母,二伯母。” 她虽然是庶出,但是因为嫡母膝下无女,从小便把她养在了自己名下,当亲生的女儿一样养着,所以对嫡母很是孝顺。 顾清梅赶忙施礼,“见过几位夫人。” 其中一个模样生得异常庄重的妇人便拉过她的手瞧了瞧,然后笑道:“模样和性情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还会打扮,瞧这小脸拾掇的,比那些把脸蛋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丫头们强多了,羽哥儿那混小子倒是好福气。” 顾清梅抿着嘴唇笑道:“夫人谬赞了,是世子和世子妃不嫌弃小女子出身低,是小女子高攀。” “的确知道进退。”那妇人说着,便从手腕子上褪下个通体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扯了她的手,就要给她套进手腕里去。 顾清梅一眼就瞧出这不是凡品,赶忙推脱道:“这太贵重了,小女子怎么担当得起?” 何氏在一旁笑道:“给妳就拿着吧,我母亲可不是看见谁都会给东西的。” 顾清梅这才受宠若惊地道谢,由着何氏的母亲把镯子套进自己的手腕里。 “哎呦呦,三弟妹,妳这不是挤兑我们姐儿俩吗?又不是妳自个的儿媳妇,用得着妳出面来帮她讨见面礼?”何氏的大伯母和二伯母见了,笑着调侃起来,不过口中虽然调侃着,手上却不含糊,一个从头上拔下一支嵌宝的金簪子,另一个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 顾清梅不再推辞,一一道了谢,然后让她们把首饰给自己戴上。 就在这时,前边的戏台子上停了锣鼓,有人搬了琴桌和琴凳上去,又将一把古琴放到琴桌上。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枚红色撒花长袄,内衬大红色绣罗裙的年轻女孩走了上去,轻轻一福后,开口道:“承蒙各位长辈赏光,今日特来参加家父的寿宴,韶颜不胜感激,所以愿弹琴一首,一则祝愿家父福寿安康,二来感谢各位长辈。” 随着她宛若莺啼的语调,戏楼子上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顾清梅凝眸望去,看到对面戏台上的那个年轻女子果然是江韶颜,不禁暗暗好笑,情知她是在展现自己的才艺。 她也不以为意,只是静静地退到穆郡太妃的身边,拎起桌子上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 不一会儿,对面的戏台子上就响起铮铮的琴音。 琴音悠扬,不亚于天籁之音,却不是顾清梅熟悉的曲调。 她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还从来都没有机会听人弹琴呢,也不知道这里的音律都是怎样的,不过听着这个曲子,倒是觉得还不错。 随着她的琴音,几个舞姬跑了上来,在她的琴音中辗转着腰身,极尽婀娜的舞姿。 终于,一曲罢,四周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隔壁男子的房间里,甚至还响起赞赏的声音。 江韶颜弹完琴,站起身,并没有退下,而是直直地向着顾清梅这边望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顾清梅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隔着那么远,自己进来的时候又没看见她,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只听江韶颜开口道:“小女刚刚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如今,在座的有一位姑娘,比我的琴技还好,她才跟我说,也想趁这个机会,弹奏一曲,好为家祖母贺寿。贞国郡主……” 她说这个称号的时候,有些阴阳怪气的,唇角噙着一抹幸灾乐祸的浅笑,眼睛里还闪过一抹恶毒的眼神,“快请上来吧,让大家听听妳的天籁之音!” 四周顿时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女眷这边还略微好一点,比较含蓄,但是男子那边却不一样了,整个三层楼的男子全都沸腾起来,尤其是那些年轻,他们只知道皇上封了状元公的妹妹做郡主,还给都城有名的活阎王和贞国郡主赐婚,但是却从来都没人见过贞国郡主,所以本能地就对她有些好奇。 顾清梅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她真是没想到,江韶颜身为穆郡王府的千金小姐,竟然如此不知事,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来挑衅自己,分明就是要给自己难堪。 江惋馨对她家从前的境况知之甚深,知道以她的条件,是绝对不可能学得起琴的,闻言不禁有些着急,在一旁小声埋怨道:“嫂子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儿?竟然做出这种不知礼数的事!” 穆郡王妃也有些坐不住,前几天,女儿无端端地跑去手袋店大闹了一顿的事情,她是听丫鬟和家奴们说的,每个人的说辞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所以,她在大怒的情况下,把女儿给关了起来。 今日把女儿放出来的时候,她特地叮嘱了女儿,千万不要再生事,怎么也想不到,在她面前立下保证的女儿,会在这样的场合上刁难顾清梅。 江惋若也有些生气,觉得这个姪女实在是太不知事了,今天这场合,若是顾清梅不上台去弹上一曲,这里子面子可就全丢了。 就听一旁,二夫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嫂,还不快点让妳的好媳妇上去给大家弹奏一曲,也让我们聆听一下天籁之音啊。” 何氏站在顾清梅身边,用手按着顾清梅的肩膀,冷声笑道:“二夫人这话说得好没礼貌,人家姑娘还没进门,怎么就能说是姑妈的媳妇呢?” 顾清梅见她想和二夫人吵架,赶忙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急,然后起身道:“太妃若是不嫌弃我拙手笨脚的,我就上去弹一曲,也逗太妃一笑。” 穆郡太妃闻言,点点头,“很好,去吧!” 顾清梅给了未来婆婆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对何氏道:“夫人,劳烦妳,找个丫头带我过去!” “我带妳去吧!”何氏此时,心里对自己的小姑子充满了不满,便亲自带了顾清梅来到对面的台子上。 男宾那边,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顾清梅。 慕容羽轻声问坐在身边的顾清阳,“梅儿学过琴?” “我……”顾清阳神情复杂地看着走上戏台的小妹,顾清梅当然没有学过琴,但是……这个女人其实却不是他妹妹。 所以他也不知道,他没法子回答慕容羽。 就见顾清梅和江韶颜擦身而过时,开口说了一句,“幼稚!” 江韶颜冷冷一笑,还了一句,“等妳不丢脸的时候,再来说我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了下去,看也不看立在楼梯口的何氏,转身,跟何氏并肩站着。 何氏不悦地开口:“韶颜,妳太胡闹了!” “哼!”江韶颜冷哼了一声,一点面子都不给地说。“这个家里,还轮不到妳管我!” 何氏被气得一咬牙,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冷冷地一笑,没有再开口。 顾清梅站在戏台子上,冲宾客们微微一福,开口道:“小女子顾清梅,在此谨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女子琴技拙劣,难登大雅之堂,还望太妃、王爷、王妃,以及各位宾客不要笑话小女子。” 说完,她拎着裙摆坐了下去,凝眸看着眼前这架金徽玉轸落霞琴。 琴上是七根弦! 很好! 她的心终于落定,幸好,这便是她曾经还算熟悉的古琴。 此时,她不知道有多庆幸,小时候,祖父给自己选择的才艺是古琴,而不是钢琴。 是的,她儿时,唯一接触过的乐器便是古琴。 只因祖父便弹得一首好琴,所以便手把手地教给她了。 她还记得祖父的那具焦尾琴,据说是在拍卖会上花了两千多万拍来的,是唐朝的古董。 她的琴技,就是在那具琴上练出来的。 眼前的这架琴很显然比不上祖父的那一架,不过,也算是上品,由生长了百年的梧桐树干所做,音质清丽,只是不够悠扬。 她默默地想着,曾经熟悉的曲谱。 前世,自从去法国留学,她便再也没有碰过琴,手早就生了。 她只希望,今天别让她丢脸。 今天她若是丢了这个脸面,日后可就没法见人了,那些生意也不用做了,只等着旁人的嘲笑好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放到琴弦上。 铮铮的琴音顿时随着她手指的拨弄而流转出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注:引用曹雪芹所著《红楼梦》插曲。) 随着琴音,一同响起来的,还有顾清梅那清丽的嗓音。 一曲柔肠百转的《红豆曲》,就这样响彻全场。 所有的人都被这美妙的琴音和婉转的词曲镇住,全都傻呆呆地或坐或站,听着,看着。 几道灼热的眸光无法抑制地落到戏台上那个全身心都投入到这词、这曲中的女子身上。 只是,这些道眸光中,除了两道越来越明亮之外,其余的,全都变得渐渐地黯淡起来。 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想了起来,这个女人……是有主的! 她的未婚夫,名叫慕容羽,人送绰号活阎王! 同样的词曲,她唱了一遍,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停下手,静默在那里,任凭着额头上紧张的冷汗淌了下来。 很好,总算没有丢她的脸。 没有忘记这首曾经最喜欢的曲子。 “好——”男宾那边突然爆出一声雷响,四皇子头一个站起来给顾清梅鼓掌。 他从正月初二遇刺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伤势将养得差不多了,在府中实在是有些闷得慌,听说穆郡太妃过寿,便过来凑个趣,也好热闹热闹。 反正有慕容羽和江韶远两个高手在,暗地中又有那么多明卫暗卫,他也不怕有人会来行刺自己。 有他带头,旁人顿时都从刚刚那仿若天籁的琴音中惊醒过来,纷纷用力地鼓掌。 人群中,只有两道眸光,渐渐地黯淡下去。 慕容羽不太高兴,她的未婚妻露了大脸,但是他一点都不高兴。 他知道,在这群公子哥儿面前露了大脸,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尤其是女人。 这些男人看着他的女儿的眼神,让他恨不得把这些人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女眷那边,此时也是一片掌声连连。 穆郡太妃对自己的大女儿笑道:“大姐儿,羽哥儿倒真是好眼光,挑了这么个才艺双绝的。” 江惋若的背脊顿时就挺得笔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江惋馨虽然心中有些疑惑,想不通以顾清梅的家境,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学琴,但是此时却不是她深想这些的时候,所以也只是笑语盈盈地鼓着掌,“果然是羽哥儿命好,母亲不知道,这丫头的好处还多着呢。” 戏台子上的顾清梅站起身,冲众人幽幽下拜,转身便想下台。 江韶颜在一旁看着,早就气得要死了,她是打听清楚这女人的底细,知道她家以前贫寒,根本就没钱请师傅教她弹琴,才故意在今天安排这一出,想让她出丑的,没想到丑没出成,却让她露了大脸,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眼看着顾清梅就要走下来,她把心一横,小跑着冲回到台上,拦住了顾清梅的脚步,怒声道:“郡主,今日是我祖母的寿宴,妳唱这些淫词滥曲是什么意思?” “淫词滥曲?”顾清梅忍不住好笑,这可是电视剧《红楼梦》里的经典插曲,怎么能说是淫词滥曲呢?可她又不能跟江韶颜似的无理取闹,只得忍气笑道。“倒是我没注意场合,失礼了!” 穆郡王和穆郡王妃顿时就有些难堪,穆郡王妃赶忙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把小姐带下去!” “不忙!”穆郡太妃却笑吟吟地阻止了儿媳的行为,很感兴趣地看着戏台子上的顾清梅,存心想要瞧瞧这女孩打算怎么应付眼前的场面。 她虽然只是慕容羽的外祖母,却极是疼爱那小子,自己的外孙要娶媳妇,她这老太婆自然得先过过目。 她的宝贝外孙将来可是要干大事的,身为她外孙的媳妇,若是连这样的小场面都应付不来,那可以直接推掉这门亲事了。 只是……看着自己嫡亲的孙女,老太妃微微地眯起眼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厉光,怎么也想不到,儿媳妇费心调教出来的丫头,竟然这么不知事,她是真的担心啊,韶颜这丫头的性子,日后怕是会给穆郡王府惹来塌天的大祸啊。 就见江韶颜恶毒地笑道:“来人,取笔墨来!” 马上有人搬了桌子上来,并且将笔墨纸砚安置好。 江韶颜开口道:“既然妳知道刚刚唱的是淫词滥曲,污了家父和宾客的耳朵,如今就罚妳作诗一首。” 戏楼子里的这些人全都跟人斗了一辈子,一看这种情形,还有不明白的吗?情知穆郡王家的这位千金小姐是打翻了醋坛子了。 一时间不禁全都有些啼笑皆非,刚刚顾清梅唱的那首曲子,饶是这些人见多识广,也都是闻所未闻,很显然是顾清梅自己作的,这样的曲子已经够惊人的了,偏这丫头不明白,还硬逼着人家作诗。 顾清梅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还以为这丫头能想出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招数呢,原来这么简单,只是作诗而已。 作诗她不会,不过抄诗可就一抄一大把了。 她笑着走到桌边,拿了毛笔,蘸好墨,扭脸瞅着江韶颜那张写满了恶毒表情的脸孔,开口道:“敢问江小姐,以何为题?” 江韶颜想了想,便道:“以四季为题!一季一首!” “以四季为题?”顾清梅小声咕哝了一句,良久,面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用左手拎着右手的袖子,刷刷点点地,很快就在宣纸上写了四行诗词。 写完之后,她将毛笔放下,向后退了一步,“我写完了!” 江韶颜走过来,拿起那张写满字的宣纸看了一眼,忍不住嘲讽地笑起来,“妳这写的都是什么呀?让妳写四首,妳怎么每首都只写了半首?” 顾清梅淡淡地一笑,朗声道:“若是江小姐看不懂,可以拿给王爷瞧瞧,王爷一定可以瞧得出这里边的玄机。” 穆郡王坐在男宾的主位上,闻言赶忙开口对身边的小厮道:“去,把那首诗拿过来。” 小厮赶忙飞奔到对面的戏台子上,对江韶颜说了王爷的意思,江韶颜不情愿地把那张宣纸交给小厮。 小厮捧着宣纸飞奔回来,用双手将宣纸捧给穆郡王。 穆郡王早就认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就是当初卖《璇玑图》给自己的那一个,说起那幅《璇玑图》可是震惊了不少人,让他着实得意了一把,此时得知这丫头竟然是羽哥儿的未婚妻,心中不免有些期盼,盼着这丫头可以再给自己些惊喜。 他将宣纸拿到手中,凝眸看去,随口便念了出来,“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秋红楚雁宿,沙洲浅水流。红炉透炭炙,寒风御隆冬。” (注:引用明末浙江才女吴绛雪所作的《四时山水诗》。) 念完这几句诗,他突然爆出一声大笑,“好诗!真是好诗!才女啊!” 在场有不少人不明白怎么回事,纷纷交头接耳,不解这全是半句半句的诗哪里好。 四皇子开口道:“此为回文诗,可以从头念,也能从尾念。比如头一句,便是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明月夜晴春,弄柳岸啼莺。” 众人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纷纷赞道:“好诗,真乃奇思妙想。” 赞叹声如海浪一般,向戏台子上边席卷而来。 太子是从来不会错过这样的场合的,自然也在场,他走到慕容羽的身边,用手拍着慕容羽的肩膀,一脸艳羡神情地说:“羽哥儿,你真是好福气!” 慕容羽神情不自然地笑了笑,“哪里,太子千万不要太夸赞她,回头叫她知道了,尾巴该翘上天了。” “下次再吃酒,把她也带来吧。” 四皇子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轻轻咳嗽了一声,出声道:“太子哥哥说得什么浑话?贞国郡主又不是外边那些粉头,羽哥儿藏还藏不及呢,又怎么会往外带?” “哎呦,倒是我孟浪了……”太子没什么诚意地道了句歉。 江韶颜站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怎么可能? 她不信! 这个女人,以前家里明明穷得要死,要靠做绣活供哥哥念书,她怎么可能会这些诗词歌赋? 顾清梅笑道:“江小姐,咱们下去吧,把戏台子留给戏班子吧。” 江韶颜此时,实在是想不出旁的能刁难她的,便愤愤地转身离开戏台子。 顾清梅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台阶旁边,对一直等候在那里的何氏道:“有劳夫人久候!” 何氏笑道:“妳今天算是给我出了一口气,把我那素日里目中无人的小姑子给教训了,改天我得好好请妳。” “那我可就记得夫人的话了,等什么时候得空了,我就来这打夫人的秋风。” 二人说说笑笑地回到戏楼子里,这边的戏台子上又响起了锣鼓的声音。 “好孩子,真是难为妳了!”江惋若赶忙迎了过来,慈爱地瞧着这个未来的儿媳妇,真是越瞧越喜欢。 顾清梅在一片赞扬声中,跟在江惋若的身后来到穆郡太妃的身边,给穆郡太妃施了个礼,怯怯地笑道:“晚辈冒失了,还请太妃不要见怪!” “好,好,好……”穆郡太妃此时,也对她满意得不得了,看着她的眼神更见慈祥,扭脸道。“来人,去把我那架‘九霄环佩’(百度百科搜索而来,据说是千古名琴,因觉得名字好听,借来一用)拿来。” 马上,有小丫鬟转身去取东西了。 江惋若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母亲可是想把您最心爱的琴赏给这丫头?” “嗯!”穆郡太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老了,弹不动了,难得这丫头琴弹得好,就送给她了。” 江惋若赶忙对顾清梅使了个眼色,顾清梅听话音,听出来这太妃是想赏自己一架古琴,想着这老太太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一点,刚刚才说要送自己头面首饰,这会子又要送自己古琴,想来这老太太肯送出手的东西,全都差不了,自己若是只是施个礼,简单的道个谢,也显得太不够隆重,于是干脆给她跪下了。 反正这老太太是慕容羽的外祖母,自己跪她也不算吃亏。 她给穆郡太妃磕了个头,穆郡太妃迭声说着:“快扶起来!” 苏尘清一直都跟在她身边,见太妃这么说,赶忙将她扶了起来。 江惋若在一旁笑道:“妳这丫头可真是好福气,那架‘九霄环佩’可是太妃在宫里的时候,先皇所赐呢!” “在宫里?”顾清梅不解地看着她。 江惋若知道她还没有正式走进这个圈子,对都城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搞不明白,于是给她解释道:“太妃是皇上的姑妈,乃是公主出身。” 顾清梅这才明白,难怪慕容羽那么横行霸道的,都没人敢管,原来是有个当公主的外婆,这才是终极后台呀! 只是,她有些奇怪,一般情况来讲,公主出嫁,府邸必将挂上公主府的牌匾,要遵循夫以妻贵的规矩,公主依旧是公主,夫君应当是驸马才对,为什么这老太太却人称太妃? 江惋馨在一旁不依地说:“母亲也真是偏心,那架‘九霄环佩’我都跟母亲要了好几次了,母亲都舍不得给,偏偏便宜了这丫头。” 太妃就瞪了她一眼,“我给妳的好东西还少吗?家里的藏书,大半都给妳当了嫁妆,还不知足。” 江惋馨笑道:“瞧瞧瞧瞧,这外孙媳妇还没进门呢,老太太就护起犊子来了。” “谁叫这孩子可人疼来着。”穆郡太妃说着,当着众人的面,冲小女儿挤了挤眼。“妳也别吃醋,我也是替妳收买这丫头,妳不是跟我说,这丫头如今是晓萌的小姑子吗?我收买了她,她自然就会对咱们家晓萌好,总归是不吃亏的。” 众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去取琴的丫鬟便抱来一个细长的紫檀木盒子,由一个丫鬟捧着,另一个丫鬟依照穆郡太妃的指示把盒子打开,露出里边的一架古琴,此琴梧桐作面,杉木为底,琴身上涂着朱红色的漆,只因是架千年古琴,琴身的漆已经略有些斑驳。 太妃笑道:“此琴是我夙夜王朝开国皇帝登基之时用来奏乐的,后来先皇把它赐给了我,如今我把它送给妳。丫头,听说妳爱钱,可千万别把它拿去换了钱,这可是无价之宝。”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顾清梅也笑道:“便是卖了我,也不敢卖了它,太妃如此厚爱,晚辈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谢太妃。” 太妃促狭地笑道:“等过了门,早早地给我们羽哥儿生个大胖小子,就算妳谢我了!” 顾清梅的脸顿时便红了,扭捏道:“太妃……” 众人闻言,便又是一阵笑。 太妃道:“好了,我不逗妳了,省得妳在肚子里骂我为老不尊,我爱听妳唱的曲,就用这把琴奏着,再给我唱一曲吧。也别去那台子上了,就在这唱,我老了,耳朵不好了,在这唱还能听得清楚点。” 顾清梅柔柔地福了一福,一脸为难的神情,“回禀太妃,晚辈技艺有限,不会弹欢庆的曲子,还请太妃不要见怪。” 太妃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把妳会的随便弹一首新鲜的便是,我不会因为听了妳一首曲子就死了。” “太妃,赶紧吐口水!”顾清梅见她寿诞之日,竟然说了个死字,马上变了脸色,焦急地催促她。 “好好好,瞧我这张嘴,越来越没把门的了,呸呸呸……”太妃笑呵呵地往一旁的地板上作势吐了口口水,然后催促道。“好了,快去弹吧!” “是!”顾清梅赶忙答应了。 东厢这里摆着五六张圆桌,圆桌旁围绕着一群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此时正在议论纷纷,都对这位皇上钦封的贞国郡主表现了强烈的好奇心。 其中,只有慕容文霞不屑地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弹琴唱曲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卖唱的呢。” 慕容文英同她坐在一桌,闻言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去年祖母过寿,也不知道是谁当众弹琴唱曲来着。” “妳……”慕容文霞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着她。“慕容文英,妳想捧人家臭脚,也当着人家的面去捧,背后捧了半天,人家也不领妳的情,何必呢?” 慕容文英轻蔑地勾起唇角,用蔑视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我不用她领我的情,我只恶心妳就是了!” 慕容文静在一旁怯怯地说:“霞姐儿,英姐儿,妳们……别吵了,莫要人看了笑话。” 二人虽然不合,但是却也知道这里不是在自己家,脸面还是要顾的,所以只是一起冷哼了一声,然后别过脸,没有再争吵。 中厢这边,有人在一旁收拾出一张桌子,然后吩咐戏台上的戏停了。 男宾那边有人问为什么让停戏,后来听说顾清梅又要唱曲,顿时全都安静下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一个个只是凝神闭气,等着听顾清梅唱曲。 更有那孟浪的,干脆离了隔壁,跑到女眷这边,站在门口,偷偷地瞧着里边那个标致的姑娘。 丫鬟们把地方布置好,摆好琴,请顾清梅落座。 顾清梅抬手拨弄了一下琴弦,试了试琴音,发觉这把琴的琴音音劲松透,纯粹完美,音质竟然与她前世的祖父所用的那把琴相差无几,心中不禁欣喜,随手拨弄下,一曲《葬花吟》已经流泻而出。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注:引用曹雪芹所著《红楼梦》。) 缠绵悱恻的曲子,配上轻柔曼妙的嗓音,刹那间就让戏楼子里所有的人都陶醉其中。 一曲毕,良久,戏楼子上都没人说话。 “好一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太妃神情幽然地发出一声叹息。 雷鸣般的掌声这才响起来。 太妃道:“别光听着,这么好听的曲子,妳们这些个财主,也拿些好东西来打赏才是。” 鲁国公夫人笑道:“太妃可真是越来越财迷了,这外孙媳妇还没过门呢,就折腾着找大家伙要添箱了。” “妳这小财迷,跟妳那死鬼婆婆一个德行的,一让妳花钱就肉痛,别以为我不知道妳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快些拿打赏的东西来,东西要是入不了我这老太婆的眼,我可不能如妳的愿。” “哎呦喂呀,我可惹不起您这老菩萨。”鲁国公夫人赶忙从手腕上褪下个羊脂白玉的镯子。 一旁有小丫鬟拿了托盘,帮顾清梅接了。 别的夫人们也纷纷从身上摘下首饰,有褪手镯的,有拔簪子的,最不济的也把耳环摘下来,除了嘉郡王府的二夫人屹立不动,没有不出血的。 太妃笑道:“孩子,快谢谢各位夫人的赏。” 顾清梅赶忙乖巧地给众人施礼道谢。 忽然一个小厮手上捧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太妃,这是各位爷给顾小姐的赏赐。” 太妃瞄了一眼,看到托盘里大多是些玉佩之类的东西,于是淡淡地说:“接过来吧!” 一个小丫头便上前接了,放到一旁的空桌子上,同太妃赏给顾清梅的那套头面首饰放到了一处,还有个小丫鬟在这看着。 不一会儿,有人将太妃赏给顾清梅的琴也放了过来,只等寿宴结束,再一起给顾清梅送出去。 一时到了晌午,丫鬟们上来将桌上的果品撤下,换了精致的饭菜,众人开始用餐。 戏台子上也不再唱戏了,而是响起了丝竹声,几个舞姬跳起舞来。 吃过午饭,太妃扭脸瞅着顾清梅,“丫头,我乏了,妳送我回屋子里歇歇。” “是!”顾清梅赶忙毕恭毕敬地把她搀扶起来,然后扶着她下了楼。 太妃的身边也没有几个人,只有秋妈妈和两个大丫鬟跟着,远远地,几个随时听候吩咐的二等丫鬟辍在后边。 来到一条两旁是竹林的碎石小径,太妃突然慢吞吞地开口道:“丫头,妳可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是个公主,却要人家唤我太妃吗?” 顾清梅之前,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此时听她问起,知道是在考验自己,赶忙答道:“晚辈的见识浅,若是说得不对,太妃可不要笑话我。太妃想必是个极明白的人,女子,当以夫为尊。不管身份多尊贵的女子,在夫婿的面前,都不可盛气凌人,恃宠而骄,让夫婿失了面子。” 太妃满意地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丫头,羽哥儿果真没有看错人,的确是个配得上羽哥儿的。” 顾清梅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猜对了。 “对了,妳光给我备了寿礼,可给羽哥儿也备了?这孩子和我是同一天生辰,倒是委屈了他,年年都只给我过寿,还没给他过过寿呢。” 顾清梅听了,不禁一愣,赶忙道:“晚辈还没见到慕容公子的庚帖,所以不知道他的生辰和太妃竟然是一天,幸好太妃告知,不然的话,又委屈了他。” 太妃也不看她,径自向前走去,“妳这孩子是个伶俐的,我也不多嘱咐妳,只要妳日后能服侍好羽哥儿,比什么都强。” “是!多谢太妃教导!”顾清梅也不敢反驳她的话,规规矩矩地应了。 太妃回到她自己的屋子,便打发了顾清梅离开了,顾清梅觉得有些内急,便跟小丫头打听了茅厕的方向,自己找了过去。 茅厕隐在一处假山的后边,门口有小丫鬟服侍着,里边是几个用木头打的隔间,门口全都挂着门帘子。 隔间里边全都放着干净的马桶,有人用过,马上就会被人换上新的。 她方便完,便有小丫鬟服侍她用澡豆净了手,又拿了镜子,让她打理了一下妆容。 她理了理头发,便走了出去。 刚刚绕过假山石,就见眼前黑影一闪,她还没看清那是谁,只觉得手腕子一紧,就被人扯进了假山的石洞中。 “喂……”她刚刚才发出一个单音节,两片带着微薄酒气的嘴唇便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唇堵住。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怀抱,使她原本紧张的情绪蓦地松缓下来,一声嘤咛便软软地偎入他的怀中,由着他将这个吻加深,加深,再加深…… 终于,他善心大发地放过她。 他们的头顶上有一个裂缝,一缕阳光刚好透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映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盈盈如雪,白里透红,他甚至可以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看得很清楚。 她剧烈地喘息着,睫毛眨了眨,半晌才睁开眼睛。 才一看见他的脸孔,她就红了脸。 “你这人……真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他点什么才好,脾气一发作,就不管不顾,竟然在这种地方把她扯进来做这种事情,若是被人看见,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只见他气呼呼地绷着脸孔,没好气地开口道:“以后不准妳再弹琴唱曲了!” 她被他呵斥得微微一愣,“为什么?” “妳没见那些家伙都快把眼珠子黏到妳身上了吗?”他都快气坏了,那些家伙,竟然当着他的面,对他的女人品头论足,还全是一副恨不得把他们两个的婚约搅和散了,好取而代之的样子。 有的那不要脸的,竟然说出若是能娶她回家,就算是把家中的黄脸婆休了都乐意的言论。 若非他拼命克制,今天有几个杂碎早就变成尸体了。 她陡然意识到,他是在吃醋,不禁笑起来,“我尽量!” “什么尽量!我说不准就不准!”他霸道地宣布,然后小声咕哝道。“妳就不该出门!” 对于他的孩子气,顾清梅有些无奈,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瞧我的妆,可花了?” “还好!”他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下,见她除了嘴唇有些肿之外,其它的还好。 她轻轻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今儿晚上,你来找我!” 他的眼前瞬间一亮,脸上挂上欠揍的表情,“怎么?我不在妳身边,晚上妳睡不着了吗?” 顾清梅气得伸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他吃痛地吸着气,“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去就是了。” 她凶巴巴地说:“瞧你答应的这么不情愿,干脆别来了,我才不稀罕招待你。” “我不过是跟妳开个玩笑,妳还真生气啊?”他凑过去偷香,在她的唇角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牵起她的小手,带着她从假山的石洞里走了出来。 刚刚走出假山石,就见对面晃晃悠悠地走来几个人。 她飞快地将自己的小手从他略带薄茧的大掌中抽离,然后半侧着身,低头躲到了他的身后。 “我就说这小子一定会美人来了,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太子今日穿了一袭赭红色七彩绣四爪蟒纹的常服,头上戴了绿玉冠,许是吃多了酒,一双桃花眼中仿佛含了一泓秋水,就那么越过慕容羽,看向藏身在他身后的女子。 慕容羽遭到调侃,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笑道:“太子莫要调侃我了,这丫头刚才迷了路,被我找见,正想带她回去呢。” “羽哥儿,你未免也太小气了些,这样挡着算是怎么回事?我们又不会吃了她?就让她出来见见我们又如何?刚刚都是远观,如今也让我们在近处瞧瞧,这美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太子自以为风趣幽默地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慕容羽不动声色地说:“她胆子小,登不得大雅之堂,太子还是莫要难为她的好。” “你说这话就该打,她若是登不得大雅之堂,我宫里那些黄脸婆就应该全都丢进茅厕里淹死了。”太子口中说着浑话,硬是绕到慕容羽的身侧,笑嘻嘻地瞧着低头不语的顾清梅。“贞国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顾清梅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往外冒风,但还是硬着头皮给他施了个礼,“太子殿下。” “哎呦……”太子顿时就做出一副酥了骨头的贱相,抖了抖身子。“听听这声音,什么叫宛若莺啼?什么叫余音绕梁?什么叫沉鱼出听?郡主,可有时间到我那东宫去坐坐?把妳的琴技和歌喉展现一下,让我那太子妃也开开眼界!” 就在顾清梅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的时候,四皇子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一把搭住太子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太子哥哥,你不是嚷着内急要撒尿吗?快走吧,不然的话,一会儿该尿裤了!” 说着,他强行带着太子向前走去。 顾清梅攸地松了一口气。 跟他们一同过来的一干公子哥儿们顿时哈哈大笑着跟在他们两个身后走了过去。 等所有的人都过去,江韶远才在二人面前停下脚步,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慕容羽,又瞥了一眼藏在慕容羽身后的顾清梅,轻声道:“快些让她回家吧,这几天躲着点太子。” 说完,他加快了脚步,追上那群人。 顾清梅这才从慕容羽的身后走了出来,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打紧!”慕容羽知道这件事情压根就怪不着她,若不是江韶颜向她挑衅,她也不会展露这惊人的绝技。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戏楼子上,顾清梅担心太子会再来找自己的麻烦,赶忙找了未来的婆婆告辞。 江惋若叫来何氏,让何氏送她出去。 何氏领了一大群捧着赏赐的小丫头,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口。 除了这些赏赐之外,穆郡太妃还让人给她拿了两根百年老参,说是送给她爹娘补身的。 坐在马车里,苏月冷忍不住笑道:“郡主,妳也太有财运了,只是随便弹弹琴唱唱曲,就得了这么多赏赐,这些东西要是换成银子,至少也能值个四、五千两呢。” ☆、第八十七章 秘密被泄 顾清梅笑道:“这些东西可不能拿去换银子,回去以后都得造册登记的。” 回到家中,顾清梅便吩咐云深将东西全都造册,然后让顾少雅帮她将那两根百年老参给爹娘送去。 自从顾刘氏来跟她提让她帮慕容羽把丹姐儿收房的事,她心里就跟顾刘氏起了一层膈膜,不想再见母亲。 她知道顾刘氏也为难,有那么一个不讲理的小姑子和婆婆在上边压制着,但是她实在是没法子答应。 她的男人,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傍晚时分,她吃了晚饭,洗了个澡,将丫鬟们都打发回自己屋子,自己掩了门,坐在罗汉床上等着她的未婚夫。 许是今天上午出去跑了多半天,她难免觉得有点乏,不一会儿就靠着软软的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脸上仿佛停了只蝴蝶一般,痒得要命,于是抬手就打。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在暗夜中传出了老远。 她蓦地地被惊醒,只觉得身边有人,刚想叫,嘴巴就被人用手给捂住了。 “别叫,是我!”身边响起一个让她安心的嗓音。 她高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瞬间回落,只觉得心脏“怦怦怦”的跳得吓人,这才就着烛光看到他的脸孔。 他轻轻地移开手,“吓到妳了?”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她闻到他身上浓浊的酒味,于是坐起身,下地穿了鞋子,然后走到桌子旁边。 桌子上垫了块石板,上边摆着个红泥的小风炉,里边放着一支蜡烛,正在用微弱的火光热着一只汤盅。 她拿了抹布,将汤盅从风炉上拿下来,掀开盖子,将里边的解酒汤倒进一只早就准备出来的碗里,然后回到罗汉床边,将解酒汤递给他。 “喏,喝点解酒汤,不然明天起来该头疼了。” 他接过解酒汤喝了,把空碗随手丢到炕桌上,出声问道:“这个时候,叫我来做什么?” 她抿着嘴唇,将放到罗汉床上的一个素描本子递给他,“听说今儿也是你的寿辰,小女子不才,准备了一件礼物送给你,还望慕容公子笑纳。” 他有些惊讶,因为他的生辰和外祖母是一天的,所以从来都没单独过过生辰,每一次,都是借外祖母的光,在外祖母家中吃一碗长寿面,便算过了生辰了,毕竟,和长辈同一天生辰,只有给长辈过寿的,从来都没有给晚辈过寿的。 还是头一次,有人单独给他送寿礼,他不免有些感动。 “这是什么?”他口中问着,手上已经翻开了那本画本子,却见上边都是用炭笔画的素描画,他虽然不懂素描画,却也能看得出,画本子里边画的人物,简直是栩栩如生。 那是他! 他忍不住往后翻去,第二页也是他,第三页也是,第四页、第五页,统统都是他。 各种表情,各种姿态,全是他的画像。 他掩藏起心中的惊涛骇浪,合起手中的画本子,抬眸,黝黑的眸子如夜空中神秘的黑洞一般,紧紧地锁住她的脸孔,“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画的?” 她坐在炕桌的另一边,双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乖乖地回答他的问题,“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就开始画了。” 那一日,他如神祗一样出现在方毓的别院里,把她救了出来,她就已经爱上他,眼前本能地总是浮现他的身影,于是,她就会在画花样子的空闲时候,偷画他的画像。 不知不觉,就画了这么多。 太妃说,今天是他的生辰,他不缺钱,也不缺物,若她也同旁人一样,送些金银布匹给他,难免落了俗套,便想起这些画像。 她想着,这或许是个比较特别的礼物。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她身边,极有压迫感地冲她伸出手,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 “呀——”她轻呼着,本能地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赶忙出声道。“慕容羽,你不可以留下!” 她约他来,只是想把画册拿给他,并不是想同他发生什么。 但她却低估了他的执拗,他压根就不听她的拒绝,径自把她放到床上,高大健硕的身子随即覆了上去,将她抗议的声音完全堵回她的肚子里。 她娇小的身子在他的压迫下压根就没有丝毫反抗的空间,徒劳地扭动了几下,便被他将衣裳扯开。 她忍不住暗恼,她就不该约他晚上来见面,早知道让他白天来了。 她趁着换气的空档,徒劳地说:“别闹了,还有半个月,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怎么连这点时间都忍不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有半个月,妳就要嫁我了……”他一把扯掉她的兜儿,眼睛里迸出狼一样的锐利光芒。 她羞得全身通红,就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伸手去捂他的眼睛。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瞧见自己的身子,可是她仍然不习惯。 他不由分说地抓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子,轻轻地交叠到她的头顶上方,哑声道:“梅儿,我爱妳!” 她露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有瞬间的呆愣,似乎好半天都不会动了,一双明若灿星的眸子,深深地对上他漆黑的目光。 唇瓣轻扯,她露出一抹笑。 她还以为,这个世界的男子,不会对女人说这样的话。 没想到,不论是怎样的世界,其实人都是一样的,都是有七情六欲,都是有爱恨嗔痴,都会说甜言蜜语。 但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呆若木鸡,“不管妳是什么人,我都爱妳!” 她唇畔的那抹笑凝结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不懂他怎么会突然间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就算妳是个借尸还魂的女鬼,我也爱妳!” 她被他的这句话惊得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吃力地说:“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他嗤的一笑,凝眸在她被禁锢在头顶的一双白嫩的小手上,这双手曾经干过粗活,饱受折磨,虽然经过她的用心养护,但仍然略显粗糙。 “妳的手指上,没有擅长弹琴的人都会有的茧子。一个只知道绣花挣钱,供哥哥念书的女孩子,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变得满腹经纶?还那么会做生意?”他说出自己的观察所得,然后又道。“我逼问了妳四哥,他跟我说了妳的身份!” 他不想告诉她,自己花了多大力气,才从顾清阳的口中挖出来的这个消息,当时震惊得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与众不同了,因为她原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一缕幽魂! 她只是一缕幽魂,占据在这具身体里,然后努力地活着。她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补着她的兄弟姐妹,过上顾家人从前不敢想象的好日子,即便受尽委屈,她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这样的一个女子,没有办法不占据他的心房。 他松开她的手,捏着她的脸道:“做什么这种表情?” “你……”她声音黯哑地开口。“你不会嫌弃我吗?” “为什么要嫌弃妳?”他纳闷地问。 “我是个死人!”她将他的手从自己的颊边扯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强调自己的身份。“我是一个借尸还魂的死人!” “傻丫头……”他在她耳边吃吃地笑起来,口鼻中喷着灼热的鼻息,悄声道。 “宝贝,妳真美!” “慕容羽……”她又羞又臊,小声哀求道。“拜托你,别闹了,你这会子痛快了,回头成亲的时候,我该没法子跟你娘交代了。” 这里可是古代耶,对女子的贞洁十分重视的古代,她听说,在这里娶媳妇,媳妇晚上身子底下都要垫上白布,转天是要拿给婆婆瞧上边的落红的,若是没有这个,便会被视为不贞。 他不以为然说:“不就是点子血吗?哪里弄不来?” 她难过地发出一声轻吟,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在劫难逃,便不再挣扎,只是含着浓浓的羞意道:“那……你把暗卫都撤了!” 他知道这家伙的毛病,身边无时无刻都有暗卫存在,那些可恶的暗卫,最擅长的就是听壁角。 “好了!”他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都滚远点!” 屋顶上守夜的两名暗卫摸着鼻子换了个屋顶去蹲。 他呼吸急促地瞪着她,满脸不悦,“妳还有什么条件,一次全都提出来,别再打断我了。” 她不禁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快速地说:“栓门,熄灯,把帐子挂上……” 这个家伙,开着门就想对她做坏事,脸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 他不高兴地张嘴咬了她鼻梁一口,刚想起身去关门,身子却猛地一阵紧绷。 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轻声问道:“怎么了?” “嘘——”他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语。“别说话!” 说着,他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 屋顶上,出现了四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这四个男子找到这处院落,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全都好像一片落叶一般,落地无声。 落到地上之后,他们便向顾清梅的屋子潜行过来。 就在他们刚刚来到门口,试探着想要伸手去推房门之际,只听一声轻叱从一旁的厢房里响了起来。 “何方小贼?报上名来!”紧接着,两道利落的身影提着双刀从厢房里窜了出来。 那几个夜行人没想到这个院子里竟然会有练家子,知道事情败露,打了个呼哨就想撤退,但是一道矫健的身影已经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院子里有四个灯柱,里边燃了烛火,透过琉璃罩子,将院子里照得亮如白昼,这四个黑衣人的身形遁无可遁。 曲氏也手持双刀从厢房里冲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哥儿几个好兴致,大半夜的散步到人家家里来。” 那几个夜行人也不对战,纵身就要上房,身形刚一跃起来,就见屋顶上突然出现几名侍卫,这几名侍卫也损,一声不吭地跳下来,居高临下,一踹一个准,便将这四个黑衣人踹翻到地上。 这四个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几把钢刀已经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沈明瑶手持一根大号的擀面杖,从厨房里冲出来,冲他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嘴里还叼着一根鸡腿,呜呜哇哇地骂着什么。 众人一时被她所展现出来的彪悍吓到,由着她在这撒了半天野。 那几个黑衣人因为一边有刀指着,也不敢还手,只能抱着脑袋哎呀哎呀地惨叫着,然后被她打了个半死。 随风哭笑不得地一把勾住她的腰,把她带到了一边,“妳先别闹了,把他们交给将军审问是正经的。” “咦?”沈明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从嘴里把鸡腿拿了下来,咬了一口后傻愣愣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没妳的事,回房间吃妳的鸡腿去!”随风看她身上就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就跑出来,赶忙拎着她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把她塞了进去,还特地把房门给她关好。 慕容羽等外边的事情差不多都完结了,这才起身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冷声道:“都带进来吧!” 几个侍卫一人一个,把这四名黑衣人拎进了花厅。 慕容羽大咧咧地坐在花厅正中的主位上,神情冷酷地瞪着他们,冰冷的眼神就像在看几个死人。 真是气死他了,他难得有机会把那女人吃干抹净,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却跑来打扰他,简直是找死! 随风也不用他吩咐,上前把几个人的面巾扯掉。 “呦,是你们几个呀。”慕容羽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四个乃是太子身边随侍的侍卫,武功全都不错。 慕容羽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们几个是回家的时候走错了门呀,还是特地上状元府来串门子来了?” 这四个人也不说话辩解,都已经被人抓了现行了,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了。 “不说话?”慕容羽笑吟吟地说。“这可不好办了,本来还想给你们几个留条活路的,既然你们什么都不肯说,那我就只好对不起你们了。随风,去查查,他们的家眷都住在哪里?男的杀无赦,女的全都卖去妓院做娼妓。对了,别卖到太好的妓院里去,就卖那种一天至少也得接三十个客人的地方去……” 话音未落,就见那四名侍卫全都群情激奋起来,纷纷骂道。 “慕容羽,你太恶毒了!” “你不是人!你是禽兽!你连畜生都不如!” “你这么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敢碰我老婆孩子一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慕容羽听着他们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着自己,突然用力一拍桌子,怒咆道:“你们没有资格骂我!你们说我恶毒,你们半夜三更放着觉不睡,跑到我的女人住的地方来,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是人?我是禽兽?我一没擅闯民宅,二没掳人妻女,我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被奸人所害,我哪里连畜生都不如了?你们一个个仗着长了一张嘴,便颠倒是非,助纣为虐!做鬼都不放过我?好啊,老子等着你们!” 说着,他站起身,抬脚就把一个黑衣人踹翻。 顾清阳踩着他的怒咆声从外边走了进来,不阴不阳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声音清冷地说:“将军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你来得正好!”慕容羽收敛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怒火,沉声道。“这几个都是太子身边的近侍,你说怎么处置的好?” 顾清阳勾着唇角,哂然一笑,慢条斯理地从曲氏的手中接过一把刀,一声不吭,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淡淡笑容,就那样,一刀一个,竟然全给杀了。 慕容羽见他竟然把人全都给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不禁一愣,“你把他们都杀了做什么?” 顾清阳抬脚,用靴子底蹭了蹭刀上的血迹,笑道:“你不会还想拿这四个人去找太子讲理吧?” “我没有这么想过!”慕容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想从他们嘴里挖一些太子的事出来。” “太子的事都什么可挖的?”顾清阳不以为意地说着,瞥了一眼随风。“派个人,上衙门报案去,就说有人夜闯状元府,意图窃盗。” “喂!”慕容羽听他竟然打算用这样的理由报案,赶忙反对道。“你把官差叫来,梅儿的名节要怎么办?这里可是她的闺房!” “怕什么?这四个人又已经成了四具尸体,到时候只要说,他们是逃进来的就好了。”顾清阳抬眸打量着他只着中衣的模样,笑道。“赶紧把衣裳穿上吧,不然的话,等衙门的人来了,梅子的名节就真保不住了!” 慕容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卧房,拿起自己的衣裳穿上身。 顾清梅也从床上爬了下来,忙着帮他系腰带,梳头发,自己也穿好衣裳,将自己打理得能见人了,便同慕容羽一起坐在起居室里的罗汉床上,静静地等着衙门的人过来。 而顾清阳,则指挥着随风他们,把屋子里的家具都砸了,搞得就跟八级台风过境似的,做出了一个经过激烈打斗的场面。 半个时辰以后,京都府尹才带了差役来到状元府。 顾清阳马上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给京都府尹施礼,“大人,学生深夜打扰,实在是不得已。” 按理说,如今顾清阳乃是堂堂的状元公出身,又进了翰林院,当了一个三品的修撰,和三品的京都府尹是平起平坐的,偏他做出这么客气的模样,刚刚被从小妾肚皮上吵下来的京都府尹,心头的火气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好说好说,本官乃是京都府尹,辖制都城一切案件,这乃是本官分内之事。”京都府尹和顾清阳客气了两句,便着人勘察现场,没想到一眼看见慕容羽,不禁尴尬地问道。“将军怎么也在这里?” 慕容羽还没开口,顾清阳便笑着说:“昨天晚上,我请将军来聊天。不怕大人笑话,下官刚刚入朝为官,什么都不懂,所以请将军指点一二。天晚了,就留他在客房睡了,没想到半夜遇到这种事,说起来幸好昨天请将军留宿了,都是将军的护卫帮忙,不然的话,只以我府中的几名家丁,是万万不能叫这几个人伏法的。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京都府尹意识到他有私密话同自己讲,便跟着他来到书房。 顾清阳凑在京都府尹的耳边小声道:“大人,他们闯进来以后,跟将军的护卫们打斗了一阵,本想抓活口的,谁知道他们武功太高了,护卫们迫不得已,才下了杀手。没想到,他们都是太子的近侍。” “什么?”京都府尹听到这里,吓得腿差点软了。 顾清阳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样,“大人,下官全仗大人保全了,下官可得罪不起太子啊!” “此事……万万不可牵扯到太子!”京都府尹闻言,赶忙压低了嗓音叮嘱他。 “是是……”顾清阳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笑道。“不过是从哪里跑来的流民罢了,竟敢夜闯状元府,意图偷盗,在打斗中,被下官家中的护卫不小心杀死。” 京都府尹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顾清阳笑着说:“下官今日得了一本诗集,久闻大人极是喜欢诗词歌赋,明天我命人将那本诗集送给大人鉴赏。” “好说好说!”京都府尹自然知道他说送自己诗集是什么意思,对于这个很是上道的年轻人十分满意。“可惜你已经成亲了,若是没成亲的话,我都想把女儿许配给你了。” “不敢高攀!”顾清阳很是谦虚地说着,将已经把案子断完的京都府尹送走。 衙役们把尸体搬了出去,苏家姐妹打了水,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顾清梅闻着冲鼻的血腥味,有些作呕。 慕容羽赶忙命人焚些香料遮遮味道,然后提议道:“若是妳害怕,就换个房间睡吧。” 顾清梅摇摇头,“不用了,反正也住不了几天了,折腾来折腾去的,怪麻烦的。” 慕容羽便将她抱起来,走进卧房,将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和衣躺在她身边,用手撑着头,只是看着她,“天快亮了,妳再睡一觉,我在这守着妳。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打妳的主意。” 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在舅舅的寿宴上太出风头的关系。 太子那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但凡平头正脸的,就想往床上拉。 今日这麻烦是暂时解决了,但是日后还会有什么麻烦,他不知道。 她笑着看着他,仿佛昨天晚上发生的血案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晚上又没睡觉,一定睏了,不如也睡一会儿。” 他摇头道:“不了,我等一下要进宫,这件事情,虽然在京都府尹这边解决了,但还是得告诉皇上,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在他熟悉的气味中渐渐睡熟。 她真正的身份已经曝光,她却什么都不担心,只因为她相信这个男人,只因为他说,哪怕她是借尸还魂,他也爱她。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在这一天下午,太子被叫进了皇上的御书房,然后被皇上用一盅热茶砸破了头,屁滚尿流地从御书房里跑出来。 春妈妈出现在穆郡王府,将一本画本子递给太妃,“那天,羽哥儿回来,手上就拿着这个画本子,也不许旁人碰,宝贝似的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太妃把画本子接到手中,放到膝盖上,一只手举起顾清梅送给她的老花镜,另一只手将画本子翻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些画,可不是半天的时间就能画出来的,看得出来,是用了心思了。这丫头可真是灵巧,把羽哥儿画得跟真人似的,哎呦,还有羽哥儿睡觉时的样子,看来这丫头对咱们羽哥儿是真心的,不然的话,也不可能这么上心。” 春妈妈笑道:“是啊,自打羽哥儿认得了顾姑娘,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见天阴着个脸,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如今可好,自己坐在那里,也没人同他说话,有时候就会傻笑呢,可见也是真心喜欢上了顾姑娘。” “那妳就好好照应着,等她过了门,可别叫她被那老妖婆给欺负了。” “是!”春妈妈答应着,瞥着太妃手中的画本子,轻声道。“太妃,您得把这画本子还赏给奴婢,奴婢是趁着羽哥儿出门办事的空档偷出来的,还得给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急什么?”太妃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我还没看完呢。” 这一日,顾清梅正在屋子里看账本,虽然手袋店才搬到都城,但是有四皇子妃的面子,局面很快就打开了,生意简直好得要命,看着账册上那大笔大笔的进账,她的心中别提多满足了。 突然,一个负责传话的小丫鬟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张粉红色的洒金粉的帖子,“夫人,三皇子妃递了拜帖。” “三皇子妃?”顾清梅不禁轻轻地颦起了眉头,她和三皇子妃从来都没会过面,也没有任何交情,不知道这位三皇子妃怎么会上门? 但是人既然来了,她也不能不见,毕竟三皇子妃的身份在那摆着呢,皇子的老婆,皇上的儿媳妇,身份贵胄。 顾清梅不慌不忙地让小丫鬟吩咐人去开中门,然后亲自去大门口迎接。 谁知道到了门口,才知道,原来三皇子妃还没到呢,只是提前派了人过来递帖子,人则随后再来。 她在门口等了半天,就见一乘朱红顶子的小轿停在了门口,轿子后边还跟着一辆装满了礼物的马车。 随行的婆子掀开轿帘,一只素手芊芊从轿子里探了出来,扶住婆子的手臂,紧接着,一个气度清冷得如遗世白莲的女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一袭雪白的轻裘下,是一件淡青色的素色纱衣,内里层层叠叠地穿着白色的衬衣。 这女子身上有一种如霜似雪的气质,看着她,虽然赏心悦目,却能感受到那种浓浓的疏离。 她的一举一动,都极复合大家闺秀的风度,动作轻缓飘柔,淡淡地转过身,扬眸瞥向站在台阶上的顾清梅,冷淡的星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顾清梅赶忙走下台阶,深施一礼,“顾清梅参见三皇子妃,三皇子妃请!” “免礼!”清冷的声音,同三皇子妃的人一样。 三皇子妃在婆子的搀扶下,走进状元府,在顾清梅的指引来,来到内宅的中堂。 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有内院外院之分,男客来访,都在外院接待,女客来访则回请至内院。 以顾清梅的身份,自然是要请三皇子妃在正位坐下,然后自己才在下首相陪。 “三皇子妃今日莅临,实在是让梅儿受宠若惊,按理说,应当由我去给三皇子妃请安的,如今反而让三皇子妃登门拜访,梅儿实在惶恐。”此番话说出来,虽然处处贬低自己,不过顾清梅却是在试探三皇子妃今日前来的目的。 “贞国郡主也无须惶恐,我不过是奉了三皇子的命,来给妳送些添箱罢了。如今妳得皇上圣恩,得封郡主,又是状元郎的妹妹,未婚的夫君身份也是那么尊贵,我来送些贺仪也是应当的。” 三皇子妃一板一眼地解释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尤其解释了一下,她之所以会来,是奉三皇子之命,这一番解释,着实让人耐人寻味。 然后又道:“听闻贞国郡主日前在穆郡太妃的寿宴上琴技惊人,惹得太妃都将先帝御赐的九霄环佩赠予了郡主,恰好明日是三皇子的生辰,我想邀请郡主过府游玩一日,不知郡主是否愿意赏脸。” 顾清梅轻轻地挑起了眉梢,本能地察觉到,这位三皇子妃来者不善。 不过,虽然她搞不懂三皇子妃的来意,但是却也知道,三皇子妃的邀请,绝对不能拒绝。 拒绝了三皇子妃的邀请,就等于打了三皇子妃的脸。 打了三皇子妃的脸,就等于间接地打了三皇子的脸。 自己在都城还立足未稳呢,便得罪了这么一个大人物,无论如何也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顾清梅表情十分愉快地答应了三皇子妃的邀约,“三皇子妃如此盛情相邀,梅儿自当前去为三皇子祝寿。” “既如此,便明日再见!”三皇子妃淡淡地说着,站起身,一张白莲花似的冷艳脸孔,一直是连半点表情都没有,好似看不出喜怒哀乐一般,从头至尾,都没有露出过半点笑容,疏离得让人心头恐慌。 顾清梅见她要走,赶紧站起来,将她送到门外,恭敬地将她送走。 等到那一乘朱红色的小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时,她才默默地转回府中,同时对苏月冷道:“月冷,妳打发晓风跑一趟,告诉慕容羽,三皇子妃亲自来请我明日过府赴三皇子的寿宴。” 自古以来,皇子间争斗不断,如今她已经摆明了立场,要嫁给慕容羽,自然就是四皇子那边的人,三皇子却打发了三皇子妃来请自己过府赴宴,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实在是摸不透。 按理说,以她一个商户出身的新晋郡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惊动到一位皇子才是。 像她这样身份的,随便打发个管家来请她,便已经是给她脸面了,三皇子竟然打发三皇子妃来,这由不得她多想。 这段时日以来,她主要的精神都用在做生意上了,对于官场和朝中的事情不是很关心。 而且男子历来都不喜欢女子过问朝堂上的事,所以她也极少和慕容羽打听这些。 但是此时看来,她必须要好好地分析一下朝堂上的事情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曲氏递上礼单,“梅子,妳瞧,这是三皇子妃刚刚送来的礼单。” 她和两个女儿虽然表面上做的是管家的和保镖的事,但是顾清梅却不止一次地强调过,不要把她当成小姐,她们一家子不是自己买来的仆妇,只是二哥的朋友,留在家中帮忙的,自己从来都没把她们当成下人看,所以她对顾清梅的称呼格外的不同。 “我瞧瞧。”顾清梅感兴趣地把礼单接了过来,翻开一看,里边拉拉杂杂地写了一大堆礼品,其中有很多她都看不懂是什么东西,不过看的懂的便也不少,有十二匹绫罗,玉摆件一对,头面首饰一套,金丝腰带一条,玉如意一对,翡翠手镯一对。 她不禁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这些礼自然是不能退的,但是便是她不是十分懂这里的行市,也看得出来,这个礼单上的礼物,也太贵重了。 曲氏轻声道:“我看了东西了,都是好东西,价值起码上万两。” “等慕容羽的消息再说吧。”顾清梅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忽略掉心中的那一丝不安。 一个时辰以后,顾清梅这边刚刚摆了午饭,慕容羽便风风火火地从外边闯了进来,与她一起来的还有顾清阳。 二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三皇子妃真的邀妳明日去三皇子府赴宴?”慕容羽劈头就问。 顾清梅也没起来迎接他们,自顾自地夹了菜吃,“还送了一车值钱的宝贝,说是给我添箱的。对了,三皇子妃特地跟我解释了一下,是三皇子打发她来的。” 她举了举手中的饭碗,眨巴着眼睛道:“都没吃饭呢吧?一起吃点?” 慕容羽和顾清阳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冷笑。 “来者不善啊!”顾清阳的声音阴测测的,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像小恶魔。 顾清梅一边腹诽着这两个男人,一边吩咐苏尘清给他们两个打水盥洗。 她吃饭的时候不太喜欢旁边有人盯着,所以从来不让丫鬟伺候,只是叫着曲氏和苏家姐妹和自己一起吃。 曲氏放下碗筷站起身,“我去厨房告诉她们再添几个菜。” 慕容羽和顾清阳盥洗之后,纷纷坐下。 因为他们两个的出现,苏家姐妹也不好在这桌上吃饭了,便端了饭碗,拨了些饭菜回了自己的房间。 主要是因为这张桌子太小,四个女人坐刚好,再加上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有点拥挤了。 而且她们也知道,顾清梅肯定有话要跟这两个男人说,或许自己不方便听,这才避开的。 慕容羽的一张俊脸乌黑乌黑的,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三皇子过生辰,压根就没给旁人发帖子!” “什么?”顾清梅不禁惊得面色一变,如果三皇子生辰,只请了她一个,没请旁人的话,不用问,肯定是有问题的。 她忍不住喃喃道:“原来是鸿门宴!” 慕容羽一愣,“什么叫鸿门宴?” 顾清梅想起来,鸿门宴是从项羽、刘邦那个年代流传下来的词汇,这个世界没有项羽和刘邦,他们自然不可能会知道什么叫鸿门宴。 她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开口给二人讲起典故,“在我那个世界,从前有这么两个人,一个叫刘邦,一个叫项羽,他们共同争夺天下,但是项羽的势力强,刘邦的势力弱,然后项羽的军师就跟项羽说,刘邦的野心不小,最好现在马上打掉他。然后项羽有个叔叔,名叫项伯,项伯的好友张良乃是刘邦的军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连夜去找张良,打算带着张良逃命。但是张良没跟他走,而是把事情告诉了刘邦,刘邦就跟项伯讨好卖乖,让他在项羽面前帮自己说好话,说自己没有野心。后来项羽在一个名叫鸿门的地方设宴,请刘邦赴宴,刘邦去了之后,一直都在服软。而项羽也在项伯的游说下心软,没有下令杀了刘邦,后来刘邦中途离席,跑了回去。” 慕容羽和顾清阳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莽夫一个,难成大器!” 紧接着,慕容羽笑道:“这个项羽耳朵根子这么软,肯定会被刘邦干掉!” “是啊!”顾清阳也点点头。“一个能忍辱,一个太自大,通常自大者都难保江山,能忍辱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顾清梅举起双手,冲二人挑起大拇指,心中暗暗佩服这两个男人,对于战争的敏感,“后来,人们就管这种不怀好意的宴会叫鸿门宴。” “这么说,三皇子的这场生辰宴,还真是鸿门宴啊!”慕容羽漆黑如墨的眸光微微闪烁着,面上的表情莫测高深。 顾清梅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睛瞅着他们两个,冷不丁问道:“你们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招惹三皇子的事?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想见他,三皇子为了把你们两个弄过去,于是就使这种手段,用我来当诱饵?” 如果三皇子的这场生辰宴只请了她一个,那么肯定不是针对她,因为她并没有得罪三皇子的地方。 她没得罪三皇子,那得罪三皇子的只能是她的哥哥和慕容羽。 “妳这丫头,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妳!”慕容羽就坐在她身边,闻言不禁笑起来,身后揉了揉她的头。 “哎……你叫谁丫头呢,我可比你大不少岁呢。”顾清梅不高兴地发出抗议,前世她可是活到三十岁才死的,这小子才几岁啊,就老气横秋的。 反正他现在已经知道她是借尸还魂的,她也不在乎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比他的年纪大好几岁。 慕容羽瞧她气嘟嘟的模样好笑,又伸手过去捏捏她瘦得没有半点肉的脸颊,“妳天天吃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怎么身上就是不长肉?” “少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把三皇子给招惹了?好歹跟我交个底,我也能及时应变!”顾清梅慢吞吞地把话题给转了回来,摆明了不打算让他蒙混过关。 慕容羽沉眸安静了片刻,其实他倒不是故作深沉,不过是仔细地听一听,门外是不是有人偷听。 发现门外没人,只有自己的几个暗卫在附近警戒,这才压低了嗓音道:“我的确是得罪了三皇子,不过却没有不敢见他,如今是他自己心虚。上一次行刺太子的那些刺客,虽然大部分都死了,但是却被跑了一个,我的人跟上去,发现这名刺客逃进了三皇子府。” 顾清梅听了倒不至于很吃惊,自古以来,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岂止是兄弟相残?就连杀父弑母这种逆伦之事都有不少人能做得出来。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派人暗中查探,最后查出,那些人是江湖上一个很有名的杀手集团百斩盟的杀手。我的人查到他们的总坛,然后我从二叔那调了一些兵马,以越境剿匪的名义把那些杀手给围剿了,又把功劳送给了刑部。” 顾清梅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终于想明白了,“也就是说,你把三皇子的财路给断了!” 断人财路简直比杀人父母还可恨,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三皇子能忍到现在想个鸿门宴的法子来报仇,那是相当不简单了。 慕容羽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这个女人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和钱扯上关系。 反而是顾清阳,从顾清梅的反应是看出些不寻常,“妳怎么知道是断了三皇子的财路?” 慕容羽可是从头至尾都没说出过一句关于三皇子和百斩盟的关系,这丫头怎么就能把三皇子和百斩盟联系到一起? 如果是别人,想到的应该是三皇子买凶杀太子才对吧。 顾清梅哂然一笑,“这个很简单啊,首先,我来问你们,一个皇子,一年才多少俸禄银子?不过是一万两千两,再加上庄子和店铺的收益,能有个三、五万两就顶天了。那么,三皇子凭什么一出手就是价值上万两的东西给我当添箱?他肯定是有赚钱的路子。” “还有。”顾清梅顿了顿,又开口说道。“如果是你们,想去刺杀太子,会找杀手集团吗?这种事情一般都会交给心腹来做吧?而且,若是买凶杀人失败,他干吗会生这么大的气,甚至会摆这种鸿门宴?他最多什么都不承认,装不知道就罢了,找杀手刺杀太子的话,他肯定不能亲自出面去跟杀手谈生意,找个管事的去谈也就是了,就算失败了,把管事的一杀,找个荒郊野外一埋也就是了。” “所以,根据我的判断,三皇子八成就是什么百斩盟的幕后大老板,这些杀手,都是他暗中积蓄的力量,一来是为了日后夺位做准备,二来可以接一些杀手的生意,帮他赚些钱财。没钱,谁跟你玩呀!” 顾清梅做了一番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三皇子现在是恨你恨得要死,巴不得一口一口的咬死你。但是你武功不错,而且身边又有暗卫。像你说的,百斩盟的杀手如今都被剿杀,他手中没有多少人手,想找你的麻烦不容易,就只能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谁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夫,如果我被绑架,成了人质的话,就能修理你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如果我真被绑架了,你会怎么做?” 慕容羽想都不想,顺口就答道:“杀他全家!” 顾清梅摇了摇头,道:“这只是报复手段,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被绑架了,对方肯定会要挟你做一些事情,比如让你去刺杀皇上或者太子什么的,那你该怎么办?” 慕容羽的脸又黑了,这个问题确实挺让人纠结的。 顾清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不是心理学专家,但是在现代的时候,她不时地会从新闻媒体上获知一些绑票和撕票的消息,这些消息告诉她一个道理,“你要记住一件事,对方敢绑我,就没想过会放了我,一旦你达到了他们的目标,我是绝对会被撕票的!” “所以!”她神情凝重地叮嘱身边的男子,以及自己的四哥。“你们绝对不要答应对方的任何条件,就算他威胁要把我剁碎了,你们也不能答应。” 她倒不是小瞧这两个家伙,才跟个先生似的喋喋不休,只是这两个家伙都很重视她,她很怕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事了,这两个家伙为了她脑子一热,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你们得让对方知道,你们愿意为我收尸,因为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了他们给我报仇,这样子对方才会投鼠忌器!懂否?” 慕容羽听她这么说,不禁皱起了眉头,“万一他们不顾威胁真的伤了妳呢?” 顾清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就是我命不好,但是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若是丢,丢的不过是命罢了,他们丢,丢的可不止是命,还有江山……” 听到顾清梅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慕容羽和顾清阳全都沉默了下来,都在心中暗暗的琢磨她的这番话。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顾清梅看见他们两个的表情,便知道他们想不通,因为他们两个心里都有她,对他们而言,她是极为重要的人。 虽然她心中因为这一点而高兴,却不得不给他们两个打预防针,也免得到时候她真的被某个居心叵测的人抓了,他们两个不知所措。 ☆、第八十八章 三皇子被除 “从前,有这么一个富翁,他的女儿被绑架了,对方勒索他一万两的赎金。他有一万两,但是却没有用来交赎金,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叫出来,他的女儿也回不来。所以他发布了一个赏金公告,谁能救回他的女儿,或者提供可以把他女儿成功救回来的消息,他就把一万两拱手相送,当成赏金,你们知道结局是什么吗?” 两个外形同样出色的男子露出孩童般茫然的神情,一起摇了摇头。 顾清梅见到他们两个这样的表情,不禁笑道:“绑匪的同伙把他的女儿送了回来,他们内讧了!” 两个男人茫然地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恍然大悟。 “还有一个例子!”顾清梅见他们两个已经领略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又道。“有一个……呃……捕快,去抓一个贼,但是这个贼绑架了他的老婆,用来威胁他。” 好吧,她承认,她是借用了某一部柯南剧场版的剧情。不过她没法子给他们解释什么是侦探,什么是手枪,只好用比较古代的词汇来做代入。 “你们知道,这个捕快,最后是用什么法子来让他的老婆脱困的吗?” 两个男人一起摇头,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强烈的求知欲望,这个女人总是带给他们惊喜,他们两个全都有些好奇,她之前生活的那个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为什么她能懂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个捕快,用飞刀射伤了他老婆的腿,才把他老婆救下来!”顾清梅解开了谜底,然后看到两张不解的脸孔。 她忍不住好笑地问:“不明白是吗?” “就算是会武功的人,带着一个不能走路的人质,也很麻烦的!而且,人质的身上有血,落在地上的话,就会成为对方追踪的目标,所以正常的情况下,绑匪都会放弃掉人质。” “不对!”慕容羽突然摇了摇头,否决了她的说法。“如果我是绑匪的话,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人质!” 顾清梅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一点也没有因为对方的反驳而生气,只是笑道:“我只是举个例子,又没说一定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这种结果至少会有一半的成功机会,至于另一半失败的机会,就要靠自己争取了。不管怎么说,人质的家属率先出手伤害人质,多少会让对方愣一下,只这一瞬间就是出手的好时机。”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重要的不是绑匪会不会杀人质,而是绑匪那一瞬间的反应。 任何一个正常的绑匪,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愣住,只要有一瞬间的失神,凭他们两个的身手都能把人质救出来。 此时,曲氏已经端了酒菜回来,顾清梅便打住话茬,停止了说教。 她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事情,除了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可是没人知道。 等曲氏拿了自己的碗筷告退之后,顾清梅才继续道:“其实,这件事情要想解决很简单,根本就不用动刀动枪的,我敢打赌,三皇子根本就不敢对我下手。” 这两个男人知道她一向聪颖,赶忙异口同声地问道:“妳有什么主意?” 就见顾清梅笑得十分邪恶地眯起了眼睛,低声道:“三皇子不是没打算宴请旁人吗?他不请,咱们可以替他请啊!” 慕容羽和顾清阳全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一击掌。 慕容羽马上就站起身,“这个主意好,我马上就安排人手去办这件事。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我看他怎么动手?” 说着,他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放开嗓门喊了好几声,才把随风给喊来。 随风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一脸的不情愿,“少爷,你不是不想我跟着你吗?还喊我干吗?” 说起来随风就一肚子气,他是慕容羽的贴身侍卫,从五岁的时候就跟在慕容羽的身边,是慕容羽的影子,结果这家伙自打认识了顾清梅,就开始嫌他碍眼。 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好气地把他给打发走,让他自己一边玩去,现在又急吼吼地找他,真是!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停地在肚子里腹诽他的主子不靠谱。 慕容羽冲他勾了勾手指,“有事让你办!” 随风抽搐着嘴角把耳朵凑了过去,听了慕容羽让他办的事,不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迟疑道:“但是……按规矩,下帖子请人赴宴,上边都要用印的,咱们又没有三皇子府的印信。” 慕容羽无语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笨啊?咱们府里不是有以前三皇子府里送来的帖子吗?找一张出来,拿萝卜刻一个就是了。” 随风张了张嘴,认命地转身去办事了。 慕容羽十分兴奋地回到屋子里,得意地笑道:“我倒想看看明天三皇子看见这么多人上门给他送寿礼,到底是什么脸色?” 顾清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想起三皇子妃,那个气质清雅,如高山雪莲的一般女子,有些为她惋惜。 想来,她是不愿意趟这浑水的,所以连最基本的客套话都不愿意讲。 她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人,而且还把任务执行得很糟糕,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看出来。 她想,或许三皇子妃并不愿意助纣为虐,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是三皇子的妻子,才不得不为之。 因为需要安排人手,慕容羽在这里吃过午饭就离开了,顾清阳是同他一起走的。 顾清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她心中却一点也不轻松。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次的难关闯过去,但是谁知道三皇子下边还会不会出别的招? 若是他豁出去,再组织一次类似于上一次对太子的刺杀,她不知道慕容羽能不能躲得过去。 所以,太子要死,三皇子……也要死! “郡主,西冷侯府的三少爷求见。”一个小丫鬟突然走进来禀报。 顾清梅放下手中的茶盅,面露惊疑的神情,“方征?” “是叫方征!”小丫鬟将手上的一个拜帖放到了桌子上,神情很是恭谨。 苏尘清的面色一冷,“梅姑姑,姓方的来做什么?咱们跟西冷侯府可是仇家!” 方毓在都城的名声,几乎已经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请进来吧!”顾清梅打发了小丫鬟,这才露出一抹笑意。“这位方三公子倒是和方毓不同,上次太后给我和方毓赐婚的内幕,慕容羽也是和他打听出来的。” “但是他总归是西冷侯府的人。”苏尘清还是有些不放心。 慕容羽在私底下没少嘱咐她们姐妹,让她们好好保护顾清梅,绝对不准陌生男人接近顾清梅,甚至还传授了一些功夫给她们,她可不想顾清梅出什么意外。 女子在内宅随意见男客已是不妥,更别提是仇家的人,所以她不放心也是情有可缘。 不一会儿,一袭浅灰色暗刻深灰色荷叶纹长衫的方征在小丫鬟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的书生气息,温文儒雅,只是眉目间含着几许令人不易察觉的愁绪。 许是因为娶了容华郡主那么个泼辣货,所以他心里才不痛快的。 “站住!”他才刚刚迈过门槛,就听到一声冷喝,本能地怔然,停下脚步。 就见苏尘清大步走了过来,将他拦住,一句话也不说,伸手就往他身上乱摸。 “喂!”方征吓得赶紧向后退去,因为太过紧张,忘了门口有门槛,脚后跟刚好绊倒门槛上,面色一变,心中暗道,这下子惨了。 但是苏尘清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又把他给拽了回来。 “我不过就是想搜搜你身上带没带武器,你慌什么?”苏尘清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然后继续在他身上乱摸。 “喂!”方征涨红了脸,尴尬地说。“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妳若是想搜,可以找个小厮来搜!” “呸!我们郡主的院子,能随便叫小厮进来吗?”苏尘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蹲下身子,在他的靴筒里摸了一把,果然摸出一把短匕,她把短匕从他的靴筒里抽出来,举到他眼前,冰冷的眼神凶狠得就像看见了猎物的母豹子。“这是什么?” 方征露出无奈的神情,“这是我防身的短匕!” “暂时没收!” 顾清梅觉得好笑,同时也替方征可怜,本来娶了容华郡主那只母老虎就已经够凄惨的了,如今来状元府串个门,竟然还遇到个这么不讲理的女人。 说起来她也奇怪,清儿一向沉稳,极少会做出这种不知分寸的事,想来也是清儿恨死了西冷侯府,才会这么对待方征。 “好了,清儿,不得无礼,方三公子是我的朋友!” 苏尘清这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站到顾清梅的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以防他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方三公子,多日不见,依旧风采依旧,请坐!”她已经听慕容羽说了,太后给她和方毓赐婚的内幕,都是方征泄露出来的,不然的话,她的婚事也不能这么容易便解决掉,所以,她心中对他很是感激。 方征冲她点了点头,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开口笑道:“冒昧前来,还请郡主不要见怪!” “怎么会?之前的事情我还没谢你呢,因此事隐秘,所以我才没有登门拜谢,还请方三公子受我一礼!”顾清梅姿态飘逸地站起身,缓缓地给他施了一礼。 “郡主无须多礼,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那件事都是慕容将军的功劳。”方征赶忙站起身还礼,然后看起来似乎是尴尬地瞥了一眼站在顾清梅身边,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的苏尘清,轻声道。“我有几句话,想和郡主单独说,不知道是否方便!” “不方便!”顾清梅还没说话,苏尘清却瞪着眼睛拒绝了他的要求。 他张了张嘴,露出一脸难色。 “好了,清儿,妳先下去!”根据顾清梅的观察,这个方征是和方毓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至少,眼睛里的正气骗不了人,便挥了挥手,示意苏尘清退下。 “梅姑姑,要是让将军知道会骂我的!”苏尘清颦起了眉头,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没关系的,方三公子不会对我不利,再说了,这是在咱们家,他一个人能干什么?还能绑架我不成?就算他绑架了,又怎么把我带出去呢?” 苏尘清只好抬步走了出去,不过却远远地冲着屋门站着,一双美眸眨也不眨地瞪着在屋子里说话的两个人。 顾清梅无奈地笑了笑,“方三公子,请勿见怪,因为你二哥的事,她对西冷侯府的人有偏见。” 方征自然知道自己那位二哥是什么东西,闻言不禁尴尬地红了脸,“郡主请放心,我不会怪她的。” “好了,方三公子遣走我身边的人,到底有什么机密事情想要告诉我?” 方征偷觑了门外那个虎视眈眈的女人一眼,想了想道:“此时太过机密,我能到妳身边说吗?” 顾清梅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方征这才站起身,走了过去,然后弯下身子,将嘴巴凑到顾清梅的耳边,声音极轻地说:“我得到一个消息,三皇子对妳不怀好意,想借明日寿宴设下圈套,利用妳对付慕容羽和妳四哥。” 一句话,似道雷似的劈中了顾清梅,她震惊地瞪着方征,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三皇子对她不怀好意,设局想要害慕容羽和她四哥的事,可是他们三个臭皮匠分析出来的,那么……方征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征看出她严重的惊疑,垂眸道:“妳不用疑心,我在三皇子府有内应,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妳的!” 说着,他抬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眼神中,有浓浓的绝望,又有一丝深藏的爱恋。 但是他知道,从他遇到她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资格喜欢她。 太多的身不由己,让他连喜欢一个女人的资格都没有。 “多谢你的告知。”顾清梅虽然心中吃惊,但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太多。 方征看着她面上的神情,心知她对自己并不是十分信任,本来嘛,以他的身份,外界都传他大字不识一个,也不会武功,能在西冷侯府有口饭吃,一直以来没被饿死,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他怎么可能会有能力往皇子府里安插什么眼线? 再说了,往皇子府里安插眼线,那可是大罪,若是被发现了,可是死路一条。 他就这么不遮不掩地说了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征苦笑,再次一咬牙,附耳过去,低声同她说了一句话。 听了他的这句话,顾清梅的身子一震,霎时愣住,歪着头,看着身边男子平静的脸孔,面色惊疑地问:“方征,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方征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若没有,你可以随时来拿我的人头!” “此事,我会和慕容羽商量的。” 方征听她这么说,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顾清梅随即站起身,将他送至自己的院门口,便停下脚步。 看着那道温文儒雅的挺拔身影,她的心中暗道可惜,这么一个好人,却摊上容华郡主那种泼妇,真是可悲可叹。 苏尘清在一旁小声问:“梅姑姑,他到底跟妳说了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顾清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神情凝重地说:“此事非同小可,妳赶紧派人去把慕容羽和四哥都叫回来。” 如果方征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这一次……他们就能扳倒三皇子了。 虽然三皇子不是太子,但是依照长幼有序,太子若是死了,四皇子最直接的竞争者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她没和二皇子打过交道,不知道二皇子是什么人,但是她却能通过这件事情,看得出来,三皇子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换句话说,也就是,三皇子……必须死! 曲氏走了过来,手上拿着礼单,“梅子,这是刚才那位方三公子送来的,说是给妳的添箱。” 顾清梅将礼单接到手中,粗粗地翻看了一下,礼物不少,有一对红翡的龙凤玉佩,一对白玉簪子,一对翡翠镯子,六匹缎子,和一些胭脂水粉,胭脂水粉都是都城里最好的店铺出的,听说宫里的娘娘们用的都是这家的胭脂水粉。 顾清梅知道方征手头不富裕,能送出这些东西,已经是不容易了。 “收下吧,告诉账房,按规矩送一份回礼给方三公子。” 转天一大早,顾清梅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番梳妆打扮,选了一件水红色遍绣白梅的半身夹袄,黑色的百褶裙,不过夹袄不是宽松的那种,而是略略有些紧身,将她姣好的身材十分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如云的黑发,在她的头上堆了一个盘云髻,头上戴了一对朴素的金质梅花钗,七八朵用粉红色的宫纱堆出来的粉红玫瑰压鬓。 水红色的衣裳又将她白皙的小脸蛋衬得红扑扑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中,闪烁着异常明亮的神采,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俏生生的红梅花,低调又不奢华,毫不张扬。 这边才打点停当,小丫鬟就来报了,说是慕容羽来了。 她换上了那双镂空底子的木底绣鞋,踩着细碎的步子来到前厅,身后遗下淡淡的馨香。 就见四哥和慕容羽两个人,一蓝一黑,坐在厅里正在喝茶交谈。 慕容羽今日穿了一袭黑色的长衫,金丝绲边,绣着如意纹,下摆用暗色的丝线绣着云团,一条白玉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头上一顶墨玉冠,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得犹如谪仙下世。 “你来得倒早!”顾清梅笑吟吟地走进去。“可吃了早点。” “吃过了!”慕容羽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盅子,站起身道。“可以走了吗?” “当然!”顾清梅冲他眨眨眼睛,然后看着四哥问道。“车备好了?” “备好了,就等妳了。”顾清阳放下手中的茶盅子,站起身展开手臂,似乎在伸懒腰。 “那就出发吧,咱们去赴三皇子的鸿门宴,瞧瞧他想搞什么鬼。”顾清梅转身向外走去,脚步异常轻灵。 说起来还是年轻的身体好,健康又充满活力。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没有进行过任何锻炼,导致她为了把筋拉开费了好一番手脚。 功夫若是不打小练,再想练出来可是极不容易的。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看着她轻灵窈窕的身形,目光中全是宠溺。 “听说,你家那位王妃不是什么善茬?”顾清阳突然开口,一上来就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自打他们一家来了都城,在顾清梅的银两支持下,顾家老三见天的流连在酒肆茶馆之类的地方,和黑白两道的人打听小道消息,这消息打听出来,自然不会瞒他。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怎么?怕你妹妹嫁过去受气?” “废话!”顾清阳和他说话从来就没客气过。“换成你妹妹嫁过去你不担心?” 慕容羽笑嘻嘻地说:“我自己有宅子,又不跟那老妖婆一起住,你担心什么?再说了,你当你妹妹是吃素的?她连方毓都敢往死里打,更别提我家那老妖婆了。” “说起方毓,倒是许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他还没死吗?”提起西冷侯府那个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顾清阳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上次闹出太后赐婚的事情之后,方毓被慕容羽一通修理,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西冷侯世子把他送去了外地的庄子休养了,依照我的估计,短时间内,他应该没脸回来都城。”慕容羽淡淡地说着方毓的行踪,心中对这个废物的存在丝毫不以为意。 换句话说,他从来都没把方毓那废物看在眼中,在他的心里,方毓跟一个玩具没什么区别。 “这个人,留着总是个祸害。”顾清阳眯着眼睛,轻声说着,方毓说着,他心里总是不安。 “他现在这德行,也活不久了。”慕容羽想到上一次修理方毓时,方毓那凄惨的样子。 他跟太医打听过,太医的意思是,方毓长期以来,只知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本来身子早就掏空了,然后上一次,被顾清梅揍了一顿,受了惊,又被慕容羽给吓了一顿,连惊带吓的,又病了不短的时间。 好不容易才调养好身子,又受了这种伤,伤没养好呢,被慕容羽折腾了一顿,伤口有些撕裂,有些失血过多,虽然最后救了回来,最多也就只能活个三五年了。 这还是因为西冷侯府财大气粗,用各种补药给吊着,不然的话,早就折腾死了。 慕容羽是觉得他反正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也就没对他下手,想省点事。 二人来到府门口,看到顾清梅上了一辆马车,慕容羽抬脚就要跟过去,他对于和未婚妻共乘一辆马车很有兴趣。 但是顾清阳眼疾手快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带。 “哎,你拽我干吗?”慕容羽没好气地扭脸瞪了他一眼,这小子,竟敢扰她好事。 “马在这边!”顾清阳皮笑肉不笑地冲后边牵着马的两名侍从挑了挑下巴。 慕容羽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今天想坐马车!” “你当自己是勤劳的花蝴蝶吗?给我妹妹留点脸面行不行?”顾清阳没好气地拽着他向马匹走去,觉得自己这妹夫实在是有点不靠谱。 慕容羽在未来大舅哥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太嚣张,只好垂头丧气地上了马,二人一提马缰绳,纵马向前,在马车前领路。 车前车后又跟了十几名侍卫,骑在马上神情警惕地四下警戒着。 曲氏在马车中忍不住小声问道:“梅子,今天是不是会有危险?” “四哥跟你说了?”顾清梅听她一问便想到了。 曲氏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们娘儿三个今天警醒点。” 苏尘清感慨道:“真是到了哪里都是步步惊心,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苦,官宦之家有官宦之家的苦。” “这就应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顾清梅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她自从穿越到这里,不过一年的功夫,就遭遇到好几次重大的危机,她可以预见,自己将来会遇到的危机依然不会少。 或许,这就是她重生一次的代价!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占了,比别人多活了一世,总要有些交换条件才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曲氏听了她的这番话,不禁用讶异的目光看着她,赞道:“这句话说得真好!可又有几个人能明白这个道理?” 众人来到三皇子府,三皇子府紧挨着皇宫,在皇宫的西边,与皇宫就隔着一条大街,府门隔着一条护城河,正对着朱红色的宫墙。 基本上,每个宅邸都是差不多的规矩,一般的宴请之类的,都是男客走前门,女客走角门。 此时,三皇子府宾客盈门,光是大门口就停了不下三十辆马车和轿子,四皇子府的大门却紧紧地关着,一众官员被堵在门口不得其门而入,不禁全都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交头接耳。 坐在马上的慕容羽和顾清阳鄙视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二人引领着顾清梅的马车来到西角门。 西角门的门口也停了不少马车和轿子。 一干千金贵妇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彼此间打着招呼,炫耀着身上的衣裳料子和头上的金银首饰。 不过诡异的却是,西角门紧紧地关闭,竟然连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三皇子的屋子里,地上是一地的碎瓷片,只见三皇子气急败坏地指着三皇子妃的鼻子,怒声骂道:“妳是怎么办事的?不是告诉过妳吗?今天只请姓顾的丫头一个就行了,别人都不要请!” 三皇子妃站在一旁,清莲一般的脸孔上是淡淡的冷漠,声音也如她的人一般的冷淡,“我的确是按照你的吩咐,只送了请柬给贞国郡主,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理由吗?还不赶紧出去打点打点,把人都迎进来,再吩咐厨房备餐,让人去请一班戏子来!”三皇子愤怒地咆哮着,心里就像好像有一团火似的,不停地燃烧。 真是气死他了,他好不容易才想到这样的计策,以为可以把慕容羽给灭掉,借机砍掉四皇子的一只臂膀,也能出出百斩盟被人暗中端掉的恶气,没想到却被人将计就计。 是的,百斩盟是他一手创立的杀手集团,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手里都要有钱,做生意什么的,赚钱实在是太慢了。所以他在十年前想到了这个法子,派自己最信任的人联络了一班江湖人,成立了这个杀手集团。又能赚钱,又能除掉阻碍自己的人,简直是一举两得。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去行刺太子,不光全军覆没,愚蠢的手下还露了行藏,让人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百斩盟的老窝,来了个一锅端。 如今除了当时出去执行任务的人逃过一劫,其他人全被歼灭! 他得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吐了一口血。 这个杀手集团,不止是他用来赚钱和杀人的工具,还是他日后抢夺皇位的资本,若是想再培养出这么一群人,可不那么容易了。 所以他才会下决心,除掉慕容羽,也顺便除掉那个跟慕容羽一条心的状元郎。 但是他如今人手尽折,根本就没法子去刺杀他们,尤其慕容羽身边永远都会跟着十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不是好下手的,所以才想使阴招。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慕容羽那小子对这姓顾的丫头十分重视,他想,若是抓了这丫头,肯定能把慕容羽和顾清阳引出来。 所以才打发了三皇子妃,借口自己生辰,想把顾清梅请来。 就算是他们猜出了自己的用心,他也不怕,因为他的身份在这摆着呢,他过生辰,下了帖子请,谁敢不来? 他甚至算计到,慕容羽和顾清阳可能会跟着过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可以一箭三雕,不是更好?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慕容羽他们竟敢冒充自己给都城中的官宦人家下帖子,把这么多人整到他府中来。 天知道他什么都没准备,只准备了一队亲卫。 顾清梅下了车,就见到三皇子府的西角门大门紧闭,一干千金贵妇全都一脸诧异表情地聚集在那里交头接耳。 三皇子今日寿诞,下了帖子请客,却不开门把客人请进去,自然遭人疑窦。 “呀,是贞国郡主!” “贞国郡主来了!” “那个穿蓝衣裳的就是状元公吧,长得好英俊,只可惜他已经娶妻了。” “我上次听嘉郡王府的二夫人说,贞国郡主已经和慕容羽定亲以后还到处乱跑,一点规矩也不懂。如今看来,这是真的,一个待嫁的姑娘,整日乱跑,可真是不怕惹人耻笑。” “小门小户出来的,能懂多少规矩?要不是她哥哥考上了状元,她哪有资格嫁给慕容羽呀。” “咦?慕容羽也在,妳们还是小点声吧,可千万别惹了慕容羽,他喜怒无常的,若是哪句话惹了他就不妙了。” 顾清梅在窃窃私语中走到一旁,对下马走到她面前的慕容羽道:“你和四哥送到这里也就是了,这里都是女眷,你们两个留下来不合适,还是去走别的角门吧。” 慕容羽的听力极好,四处的那些议论一字不漏地被他听了个满耳,他也没说话,只是用阴沉的眸子环视了一番,四周霎时一片安静。 他扭过脸来,面对自己的未婚妻时,却换上了满脸的柔情,轻轻地勾着嘴角笑道:“那我进去等着妳!” 顾清梅故作乖巧地点了点头。 慕容羽又递给曲氏和苏家姐妹一个眼神,“妳们好好保护郡主!” 曲氏和两个女儿赶忙答应道:“请将军放心!” 慕容羽这才跳上马,和顾清阳一起来到前门,跳下马后,把马交给侍从,大步跑上台阶,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就砸门,一边砸门还一边大声喊了起来,“开门!快点开门!怎么回事啊?三皇子下帖子请大家伙来给他过寿,怎么连门都不让进了!” 他话音刚落,大门就打开了,一个太监走了出来。 这太监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长得白净脸,因为当太监的总是得躬着身子,所以看不出确切的身高,不过他便是躬着身子,也能看出,是个身形魁梧之人,而且双目之中精光外露,很显然身上有功夫。 他笑呵呵地先是冲着慕容羽抱了抱拳头,又冲着别人做了个罗圈揖,“对不住了各位大人,府里的下人不会办事,今天一大早的,没把看家的狗栓好,让狗跑进了厨房,把厨房里准备好的茶点都给糟蹋了。三皇子发了挺大的火,这才耽误了开府门。各位大人请见谅,快请快请,得知各位大人赏脸过府饮宴,三皇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慕容羽不客气地说:“老周,依我说,这样的狗,还是直接宰了吃香肉的好,太不听话了!” “慕容将军说得是!”周太监陪着笑脸顺着他的话说,然后把众人全都请了进去。 这边的大门打开了,西角门也开了,开西角门的婆子也是这一番说辞。 顾清梅心中暗笑,也亏了三皇子府里的人有急智,竟然连这种借口都能想得出来。 不过最诡异的是,这些夫人小姐们竟然还都信了。 因为她们家中也全都办过宴会,一般情况下,茶点果子什么的都要头一天晚上就开始准备,若是毁了,那就没有招待客人的东西了。 顾清梅带着曲氏和苏家姐妹,跟在这群夫人小姐们的身后走了进去,经过一条穿堂,便是后花园。 三皇子妃站在一丛花圃的旁边,正在等着她们,看到她们后,眉头稍稍地颦起,不过却没有迎过来,来这里给三皇子贺寿的人身份都不如她高,她自然不能纡尊降贵地去迎接她们,更没有必要给她们施礼。 “非常感谢各位夫人小姐来为三皇子贺寿,一向听闻各位小姐都是才艺双全之人,不禁心往向之,希望各位小姐们可以不吝赐教。” 这一番话说出来,顾清梅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挑眉梢,心中忍不住暗暗赞叹,三皇子妃可真是聪慧的女子,这短短的时间内便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三皇子府上肯定是什么节目都没准备,戏班子也不是说请就能请得来的,让这些千金小姐自行表演节目,又能打发时间,又能应急。 还真是个好心思! 这些千金小姐们听了三皇子妃的话,全都面面相觑。 一群丫鬟婆子端了椅子走过来,将椅子摆在一片草坪上,还有几个婆子搬了琴桌琴凳和古琴放好。 顾清梅神情淡若地挑了个位子坐下。 就在这时,周太监领着前来贺寿的官员们也走了过来。 顾清梅的眉梢轻轻一挑,心中暗道,三皇子看起来可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把男客和女客带到了一起,据说都城里除了一年一度的赏花宴,平素谁家请客什么的,男客和女客是必须要分开招待的。 让男客和女客都混在一起,可是极无礼的事情。 紧接着,就见一黑一蓝两道人影一闪,慕容羽和顾清阳便在顾清梅身边一边坐了一个。 顾清梅低声问道:“怎么样?” “屋顶上有些人,恐怕是不怀好意。”慕容羽凑到她耳边同她低语。 顾清梅不客气地把他的脸推开,让他离自己远点,顺便赠送给他一颗白眼,这个家伙,也不知道公共场合注意点影响。 果然,刚好有几个人看到他们的举动,顿时便射来诡异的眼神。 顾清梅淡定自若地忽略掉那些眼神,挺直了后背坐在那里,等着观赏节目。 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袍,下摆用深蓝色丝线绣了海浪纹路的男子坐到慕容羽的身边,大声道:“三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请我们来赴你的寿宴,却连杯茶都没有!” 此人自然是四皇子,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只有他才敢跟三皇子这么说话。 三皇子的面色一僵,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四皇子,“下人们办事不周,倒叫四弟笑话了,四弟稍后,茶点马上就来。” 慕容羽撩起长衫下摆,翘起脚,玩世不恭地瞄着三皇子,“三皇子府里的下人果然真该好好教导一番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光茶点没备好,就连场地都没布置好。今日可是三皇子的寿宴,他们却这样的办事态度,莫非是奴大欺主不成?” 四皇子不等三皇子反应过来,马上接道:“三哥,要是你府里的下人真的敢干出奴大欺主的事,你告诉我,我不把他们的骨头打成渣子,就白跟你兄弟一场了。” 在场的官员和千金贵妇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形,所以一片噤声,谁也不敢再开腔。 三皇子被他挤兑得狰狞一笑,“如此,我该多谢四弟的体恤了!” “咱们是兄弟,自该互相体恤!”四皇子眼神阴沉地盯住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下,潜藏的一抹杀意,让三皇子看得一惊。 他们兄弟虽然一直都在明争暗斗,但是表面上却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四皇子这还是头一次同他讲话这么尖刺。 他忍不住心中暗暗忖度,莫非老四想跟他放开了斗上一场? 可如今他的百斩盟老窝被人端了,高手几乎全军覆没,唯一剩下的一队人马,不过只有十来个人。 他唯一倚仗的,不过只有寥寥几个外家的官员,以及府中二百多个侍卫。 “呦,我来晚了,三皇子恕罪,今儿三皇子怎么想起在花园子里设宴了?说起来我还是喜欢三皇子的戏楼子,修得那叫一气派,中间还带一个荷花池,越过那些绿油油的荷叶看戏,最是有趣。”随着话音,江韶远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 一袭月白色暗刻菊纹长衫的江韶远倒背着手,一摇三摆地走进花园子,让人奇怪的是,他身后竟然跟了一队官兵,看服色,是皇城内卫,都是直接归皇上调遣的人马。 紧跟着江韶远身边的一个太监,双手捧着一个明晃晃的卷轴,分明是圣旨。 而这太监不是旁人,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姚公公! 慕容羽笑道:“你若是再晚来点才好,三皇子这里如今连茶点都没有,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干渴着呢。” “世子爷,这边给你留了位子,来坐。”顾清阳冲他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状元公,今日小兄有皇命在身,恕我不能相陪了!”三皇子一路无视旁人,走到三皇子的面前,双手抱拳道。“三皇子,非是我不识相,赶在三皇子的生辰来捣乱,实在是皇命难违,我奉旨而来,打扰了!” 高捧圣旨的姚公公面色一肃,站到众人的正前方,站开圣旨,高喊了一声,“接旨——” 花园里所有的人全都跪下了,包括三皇子。 姚公公扯着公鸭嗓读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三皇子轩辕臻失德,私制龙袍,图谋篡位,罪无可赦,特降旨搜查三皇子府,钦此!” 三皇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全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刻全都涌上了脑袋,耳朵里嗡嗡嗡的,就像有一万只苍蝇在飞,让他根本就听不清楚别的声音。 父皇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件事他可是做得十分隐秘的,那件龙袍,是他每天晚上,一个人躲在书房的密室里,一针一线地缝出来的,没有借助任何人的手,就连三皇子妃都不知道这件龙袍的存在,那么消息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从他成年起,就对得到皇位有着期盼,如果太子有才干,也就罢了,他也就不会对那个位子有这么大的欲望,但是太子却是个只知道酒色的废物,除了会投胎,什么都不会。 他不止一次从父皇的眼睛里看出父皇对太子的厌恶。 只是因为那狗屁倒灶的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理由,所以那个废物才能一直死死地霸占未来储君的位子。 他不服,他根本就不服气。 他比太子那蠢货强一万倍,凭什么只有太子能得到皇位? 所以他才偷偷地,自己一针一线地,缝了那件龙袍,他足足做了三年,才把那件龙袍做好。 可是却只有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只有在那间无人知晓的密室中,才敢穿上那件龙袍,在穿衣镜前照一照。 他也有坐上那把龙椅的资格! 至少,这件龙袍穿在他的身上,会比穿在太子身上好看。 可是……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的? 为什么父皇会知道这件龙袍的事? 合上圣旨以后,姚公公大手一挥,“搜!” 顾清梅和慕容羽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是忐忑不安,毕竟此事,是他们折腾着告到皇上那里去的。 原来昨天方征来找顾清梅,便是告诉顾清梅此事。 三皇子私藏龙袍! 顾清梅把慕容羽和四哥找回来后,把此事说了,顿时就引起了他们极大的震动。 他们商量之后,立即去禀告了嘉郡王和穆郡王,众人商议了一夜,最后决定此事由穆郡王父子出面去找皇上告发。 之所以嘉郡王府避开此事,是因为他们没有一定能搜出龙袍的把握。 毕竟,穆郡太妃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就算查不出龙袍,也不会有性命之虞,最多被斥责几句,罢官削爵也就是了。 而纯妃娘娘,就算是再受皇上宠爱,终究是个妃子,比不得太妃的身份尊贵。 没想到果真请来了圣旨。 不一会儿,就有人捧来了一件明黄色的金丝龙袍。 朝臣们看见这件金丝龙袍,不禁全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私制龙袍,意图篡位,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三皇子殿下,请跟杂家进宫,去皇上御前解释解释吧。”姚公公依旧是笑呵呵的,轻声细语地跟三皇子道。 “我不进宫!我不要进宫!”三皇子突然爆出一声大吼,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颗黑色的珠子,狠狠地往地上一丢。 那珠子是一颗烟雾弹,落到地上之后,顿时冒出浓烟, 三皇子趁着浓烟的烟雾转身给逃了,但是等他从墙头上翻过去,落到地上的一刹那,才发现,自己被一群黑衫侍卫给包围了。 他顿时脸露狰狞,一双眸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血丝,从衣袖中亮出一把匕首,便与这些侍卫拼杀到了一起。 许是因为他豁了出去,一时间,这些侍卫竟然不能近他的身。 就听一个凉凉的声音在墙头上响了起来,“没用的东西,十几个人抓不住一个,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们的?说你们练功不用心,你们还不承认,真是丢我的脸!” 话音未落,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落到了三皇子的面前,慕容羽勾着嘴角,眼神邪狞得欠揍。 ☆、第八十九章 出嫁 “慕容羽,我杀了你!”三皇子一瞧,这个慕容羽竟然还敢到自己面前来,就跟遇到杀父仇人似的,目眦欲裂地举着手中的短刀就冲了过去。 慕容羽随手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抢过一把佩刀,短暂的交手后,一个旋身来到三皇子身后,举起刀来,用刀背狠狠敲在他脖子上的经脉上。 三皇子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 慕容羽把手中的佩刀丢还给那侍卫,冷着脸孔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倒背着双手又跳上了墙头,站在墙头上道:“把三皇子给姚公公送过去!” 因为这个插曲,三皇子本来就不存在的寿宴顺理成章地取消了。 朝廷官员们忙着回家写折子上本去参三皇子,千金贵妇们则忙着回家去传闲话。 三皇子私制龙袍,意图篡位,不光是大罪,还是超级大八卦,估计一年之内,都城之中,都不会有别的话题能超过这个了。 剩下的事情都跟顾清梅没有关系,三皇子生为皇子,虎毒不食子,无论他做了什么,皇上也不能杀他,只能把他关进天牢,永远关押。 四皇子的竞争对手就这样砍掉了一个,四皇子一派的人都很高兴。 一眨眼就到了四月初八。 半夜的时候,顾清梅就被人从床上给拽了起来,坐到梳妆台前梳妆打扮。 帮她梳妆的是在外边请来的一位全福人,全福人是那种父母公婆皆在,又有兄弟姐妹,而且儿女双全的人,借此来沾沾人家的喜气。 就见这位全福人手上拿了一根红线,叠成两股,一头咬在嘴里,另一头挽在指间,在她的脸上滚动着,她就觉得脸上刺刺的微痛,不一会儿,脸上的绒毛就被拔了个一干二净。 这就是俗称的开脸。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习俗,不过据她自己猜测,古时候没有粉底霜什么的,许是这样做,比较好上脂粉。 开了脸以后,全福人又拿了一个剥了皮的鸡蛋,在她脸上轻轻地滚动,将脸上被拔下来的绒毛蘸干净,然后便是梳妆。 顾清梅看着妆台上镜子里自己的这张小脸蛋,不一会儿就被画了一张大红脸,死的心都有,这是什么妆啊?惨白惨白的一张脸,眉毛颜色黑得吓人,两边的脸颊上被涂了两团大红的颜色,就像猴子屁股似的。 这样的妆,简直就跟死人妆没什么区别。 但是她还不能反抗,因为据说,新娘子出阁,都是化这种妆。 她很无语地坐在妆台跟前,由着全福人摆弄。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全福人给她上了妆,便开始给她梳头,口中念着吉祥话,然后给她将头发在脑后挽了髻,戴了凤冠,扶她坐到床上,然后将喜面喂她吃一口。 为什么只让她吃一口,而不让她全部吃完呢?是因为寓意是让新娘子别把财富都带去婆家。 然后给她盖了红盖头,让她盘腿坐到床上,等着新郎来迎娶。 都城这边娶亲的规矩是,凌晨便要来迎娶。 所以天不亮,迎亲的队伍就到了。 众人关了门,一群小孩子隔着门找慕容羽要红包。 慕容羽那是什么人物?能让几个小孩子难为住?马上让人往院子丢红包,小孩子们看见银钱,哪里还顾得守门,全都跑去捡红包,大门就此失守。 一身大红袍的慕容羽长驱直入,拜见了岳父岳母。 在一片鞭炮声中,顾清阳将新娘子背了出去,放进轿子里。 随着媒婆“起轿”的声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将军府。 落轿之后,媒婆手上拿着个用红绫子扎的花球,一端塞进了她手中,然后叮嘱她别动,让新郎倌来踢轿门。 慕容羽便象征性地踢了一下轿门,拽了红绫子的另一端,将她从轿子里牵了出去。 媒婆在一旁扶着她,免得她跌倒。 在一片鞭炮声中,跨火盆,拜天地,然后入了洞房。 坐到床榻上,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凤冠也太重了,分明是用纯金打造的,压得她都要抬不起头了。 不过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等着她的新郎来给她掀红盖头。 不一会儿,她就觉得眼前一亮,原来慕容羽用一根秤杆将她头上的红盖头给掀了。 然后她看到慕容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脸上还露出一种忍俊不禁的表情,心中忍不住懊恼,可是周围都是来观礼的亲戚,她又不能发火,只得忍着坐在那里,听着媒婆在旁边,叽里呱啦地说着吉祥话。 江惋若走出来,端了一碗饺子给她,她手上抓着银筷子吃了一口,虽然心中早就知道,这饺子是生的,但还是应着景说道:“怎么是生的?” 周围的妇人们便是一阵大笑。 江惋若口中说着“生得好”,便过来将她手中的碗接了过去,交给丫鬟以后,招呼着亲友们去前边入席。 屋子里顿时就清净下来,慕容羽瞧着她的脸笑道:“娘子,妳这是要去唱大戏吗?怎么把好好的一张脸弄成这样了?” 她忍不住恼道:“笑什么?还不赶紧让人给我打盆水来?我就知道,要是让你看见我脸上的妆得把你吓着,这是什么妆扮啊?幸亏现在是白天,要是半夜,光是照镜子就能把我吓死!” 慕容羽听她说了个“死”子,马上板起脸道:“什么日子妳也敢胡说八道?赶紧吐口水!” 她吐吐舌头,赶忙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开口道:“我决定了,回头我就开一家喜铺,专门负责喜事跟妆!” 慕容羽不禁纳闷地问:“什么叫跟妆?” “就是给女人化妆!”她不耐烦地说。“这凤冠是不是你订的?都快把我的脖子压断了,快帮我摘了。” 慕容羽见她连连说不吉利地话,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打了她的嘴一下,“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打妳屁股。” 她委屈地嘟起一张跟吃了死耗子没什么区别的嘴唇,“好嘛好嘛,我不说了还不行,快帮我把凤冠摘了。” 慕容羽笑着把她头上的凤冠给摘了下去,然后让云深出去给她打水,让她把脸上那可怕的妆扮给洗了,看着她一张清洗后,如雨后芙蓉一般的俏脸,笑道:“现在看着顺眼多了,吃早饭没?” 她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就吃了一口面条!” “我就知道,来,先吃点东西。”他扶着她,在桌边坐了,桌子上摆了一大堆的菜肴,他给她盛了一碗豌豆鸡蛋汤。“先喝口汤,润润嗓子。” 顾清梅喝了两口汤,拿起筷子,夹了菜吃,发觉菜竟然是热的,不禁纳闷地问道:“这菜怎么是热的?” “我吩咐了厨房,等妳进门的时候才做的。”他说着,又给她盛了一小碗米饭。“垫垫肚子,一会儿咱们再喝交杯酒。” 她应了一声,开口道:“你也吃几口,别空着肚子喝酒,伤胃又容易醉。” 他涎着脸道:“那妳喂我!”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用筷子夹了菜喂他吃了。 一旁的丫鬟们全都看得脸红,低着头站在一边,也不敢看他们。 二人吃了点东西,他这才将桌子上用红绸子系在一起的两个小酒杯端了起来,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拿了,双双将酒喝了下去。 慕容羽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得出去招呼客人,等晌午的时候,会有丫鬟给妳送饭的。” “嗯!”她点点头,开口道。“那你记得,少喝几杯。” “好了,我知道了。”他不顾几个丫鬟都在屋子里,便凑到她脸上偷香,然后呵呵笑着离开了新房。 “这家伙……”顾清梅哭笑不得。 一个丫鬟走过来,笑道:“郡主,姑爷可真疼妳。” 这丫鬟名叫碎荷,和另一个名叫盈盈的都是新买来的丫鬟,因为识字,就被她留在身边了。 顾清梅便笑道:“那以后,我也给妳找个好姑爷。” “哎呀!郡主!”碎荷顿时就红了脸。“哪有妳这么爱取笑人的郡主?” 盈盈便道:“什么郡主?咱们郡主如今是将军夫人了,咱们也得改口都叫夫人才行。” “好了好了,我不逗妳了。”顾清梅笑着说道。“我口渴了,盈盈,给我倒杯茶来,记得,用银簪子试了再给我。” 如今,她不比在家,不说别人,单是慕容羽的那四名小妾,便不容忽视,饮食上她必须得注意,她可不想当个冤死鬼。 盈盈答应了一声,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从随身的一个小挎包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银簪子,试了茶水,确定无毒,才端给她。转回身去,又把桌子上的几样吃食全都一一试过。 顾清梅打从半夜就没喝过水,早就渴得嗓子眼冒烟了,刚刚虽然喝了口汤,可是又觉得菜有些咸,嗓子不太舒服,喝了一杯茶觉得不够解渴,又嚷着要第二杯。 云深便道:“夫人,妳今天是新娘子,还是忍一忍,少喝些水吧,不然的话,方便的次数多了,总是不好。” 顾清梅听了,有些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面无表情地瞥着她道:“依妳的意思,我今儿嫁人,就得渴着,回头干得嗓子眼冒烟,话都说不出来才好?” 云深听出她不高兴,脸上的表情一滞,又觉得她在这么多丫鬟面前反驳自己的好意,心中不舒服,面上便有些讪讪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夫人今天还得洞房,若是方便的次数多了,还得洗澡。” 顾清梅忍不住笑道:“那就洗个澡又怎么了?我养这么多丫鬟,莫非连个愿意伺候我洗澡水的人都没有?” 云深顿时就脸上一红,不过还是辩驳道:“夫人洗澡自然没什么,我不过就是觉得,今天是夫人大喜的日子,若是还折腾洗澡水,会误了夫人的事。” 顾清梅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过是睡觉罢了,还能有什么事?” 她是真的不太喜欢事事计较,但是云深却好像学不会教训似的,上次她已经训过一次云深了,没想到她如今依旧故态复萌。 到如今,她连自己喝杯水都要管,她若是还由着她,日后这个家谁说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她今天便趁着屋子里几个大丫鬟都在,特意地质问起她。 云深被她一通质问,果然觉得没脸,不过又觉得委屈,觉得自己的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便冷笑了一声,“若是夫人觉得没什么,我又怎么敢再多嘴多舌?” 顾清梅便不再讲话,只是接过盈盈递过来的茶水,慢慢地喝完,然后开口道:“碎雪,找云深要些银子,妳去趟药店,买些上好的灵芝回来,然后用文火煎一个时辰,再买些蜂蜜。” “是!”碎雪答应了一声,便对云深道。“云深姐,给我拿些银子。” 云深便拿了钥匙,打开放钱的箱子,从箱子里取了五十两出来,交给碎雪,又忙着找出账本子记账,只是行动举止,难免带着一股子气。 顾清梅冷眼瞥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走到罗汉床上坐了,又道:“盈盈,把我的画本子和炭笔都拿来!” 云深听到她今天身为新娘子,竟然还要不守规矩地画画,在一旁张了张嘴,但是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是转身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默默地哭了一场,只是觉得委屈。 盈盈把画本子给顾清梅找出来,由着她坐在炕上用画画来打发时间。 下午的时候,慕容羽醉醺醺地被随风和另一个侍卫给扶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便退了出去。 顾清梅赶忙收起画本子,来到床边就闻到一股冲天的酒味,忍不住道:“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醉成这样。碎雪,快把蜂蜜加在灵芝水里,给姑爷端过来!” 说着,她把鞋子给他脱了下来,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桌子上摆了个红泥的小风炉,不过炉子里没点炭火,而是放了一支蜡烛,上边有个小小的紫砂汤煲。 碎荷赶忙将汤煲从风炉上端了下来,从里边倒出一碗醒酒汤,然后拌了蜂蜜,端给她。 她坐在床边,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喝了,又吩咐人打了盆温水,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他擦了脸和手,然后示意丫鬟们都出去。 没想到丫鬟们才出去,他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就将她勾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翻身把她压到了身子底下。 “呀——”她这才意识到,这家伙根本就没喝醉,忍不住恼火地捏着小拳头捶了他肩膀一下。“讨厌,你居然骗我。” “我哪里是在骗妳,我骗的是外边那群家伙。”他说着便低下头想要吻她。 她却挣扎着道:“你身上全是酒味,先洗个澡的。” “等完事再洗。”他不由分说地伸手解开她衣裳上的系带,很不要脸地说。“反正等一下妳还是会出一身汗的!” 她被他气得想笑,狠狠地捶着他的肩膀道:“现在是白天,天还没黑呢。” “妳这女人怎么这么麻烦?”他没好气地起身把床上的帷帐放了下来。“好了,现在就算是天黑了!” 说着,便手脚麻利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都给脱了,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 她情知自己是难逃魔掌,只得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心中暗恼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好,竟然遇到这么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 他看到她摆出一副认命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暗笑,手脚麻利地解开她衣裳上的系带,帮她褪去外衫和罗裙,又解开她的中衣,露出她身上那件大红色绣并蒂莲图样的兜儿。 她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只觉自己的心跳也有些急促,不过她还是强忍着心头的羞怯道:“枕头底下有条白绫子,你……记得帮我铺上。” 这个时代,还是要靠白绫子来验明正身的,虽然很不科学,但是世人便是这么愚昧。 “哦……”他答应了一声,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条白绫子,展开后塞到她的身子底下,然后一把扯下她的兜儿,露出她一身雪白滑腻的肌肤…… 转天一大早,她就被他吵醒。 “宝贝,醒醒,别睡了,赶紧把那老太婆打发走,妳再睡。” 他知道,她初夜之后,一定是累得要命,他也舍不得这么早就把她折腾起来,可是照规矩,今天是她认亲的日子,自己那一大家子人都在厅里等着她,若是让她睡懒觉,肯定会落人口实。 尤其是家里那老妖婆,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她被他吵得心烦,哼哼唧唧地不乐意起来。 他见到她这副小懒猫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大手伸进她的被窝里,“宝贝,妳若是再不起来,我就……” 她听着他的声音,就像被电到似的,嗖一下坐了起来,一把将他的大手从自己的被窝里拽了出来,狠狠地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满脸通红地啐道:“你这个大色狼,出去啦!” 他得逞地笑笑,凑过去,在她的唇角印下一个轻吻,“快点,我在外边等着妳。” 她懊恼地瞪着一双金鱼眼,眼底下有着明显的淤青,这个混蛋,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到晚上,连着折腾了她好几次,害得她那个地方痛得要命,就算最后他善心大发地给自己上了药膏,还是觉得不舒服。 而且,她觉得两条腿跟转了筋一般,腿肚子疼得受不了,她都不知道今天自己能不能走路。 过了一会儿,曲氏和江惋若身边的管家妈妈便领着几个丫鬟进来帮她穿衣裳,服侍她盥洗。 她之前从来都没让人服侍过自己穿衣裳,可是今天却是个例外,第一是因为初来乍到的,衣裳什么的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二来是因为江惋若身边的管家妈妈要将她床上那条沾了血迹的白绫子拿去给江惋若看,以证她的清白。 所以她只好强忍着心头的羞意,让丫鬟们服侍了,又用妆掩了自己眼底的淤青。 便由慕容羽陪着,来到了大厅。 大厅里坐满了人,正中间的位子坐的是嘉郡王慕容宁和孙老夫人。 慕容家除了慕容宁夫妇之外,另有四子三女,长女慕容凝香、次女慕容沉香、二儿子慕容临都是孙老夫人所生,而长子慕容辉、三子慕容野和三女儿慕容晚香都是已故的君老夫人所生。 此外,慕容宁还有一名小妾,姓房,人称房姨娘,也给他生了儿子,行四,名叫慕容佑,进士出身,外放了个五品的巡抚,并不在家中。 房姨娘早逝,当初是难产而亡,一直是君氏将慕容佑抚养长大。君氏夫人是个精明又厚道的人,待他极好,慕容辉也十分友爱他,所以和慕容辉之间感情十分深厚。虽然慕容羽这桩婚事比较急,但是依然打发了妻子木氏带着两个儿子赶了过来。 而慕容辉除了正妻江氏之外,还有吴氏和兰氏两名小妾,江氏生有一子二女,长女名叫慕容文萱,已经出嫁,次女慕容文英,儿子便是慕容羽。吴氏生有一子,名叫慕容博,兰氏生有一女,名叫慕容文静。 慕容家的老三名叫慕容野,领兵镇守西北,不过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三品官以上的,男子在外为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老婆嫡子都不能跟着,都得留在都城,所以慕容野虽然不能回来参加侄子的婚礼,但是三夫人却在。 而慕容野此人比较风流,除了正妻钱氏之外,便是在都城就有八个小妾,这八个小妾都是他在边关收下的,全都给他生了孩子,然后被他从边关送回来的。 就是这些,还不包括已经得病死了的。 “新娘子来了。”江惋若身边的管家妈妈走了进来,笑着说。“请新娘子给各位亲友奉茶!” 便有丫鬟将一杯茶递给顾清梅,另一个小丫鬟将拜垫摆到慕容宁的面前。 顾清梅和慕容羽双双跪下,接了茶,按规矩双手举过头顶,“请祖父用茶!” 慕容宁笑呵呵地将茶一一接了过去,说了句“乖”,然后便将两个红包放到一旁云深捧着的托盘里。 顾清梅又接过曲氏递过来的一双鞋,鞋子放在托盘里,她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 按照规矩,新媳妇过门之后,要给公公婆婆送鞋子,来显示一下自己的女红。 当然,顾清梅没有做鞋的本事,这鞋都是买的。 慕容宁笑呵呵地让身边的丫鬟接了。 二人起身,又来到王妃身边跪下,双手将茶杯举过头顶,规规矩矩地说:“请祖母用茶。” 王妃却没有伸手接茶,而是开口道:“妳进了慕容家的门,从此就是慕容家的媳妇,对于慕容家的规矩可一定得守好。虽然羽哥儿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你们可以单过,但是每日的例行请安却不能免。” 顾清梅一听,自己才刚进门,这位老太太就给自己下马威,忍不住心里有气,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慕容羽笑道:“祖母是不是老糊涂了?我这将军府离家里至少也得半个时辰的路,一来一回就得一个时辰,您日日叫她过去请安,我这府里的家务谁来负责?” 王妃顿时就勃然大怒,“羽哥儿,你媳妇才刚过门,你就惯得她如此没规矩,日后还不得被她欺到头上去?” 慕容羽冷冷地一笑,“她是我媳妇,我乐意让她欺负我!” 说着,他伸手将自己手中的茶杯重重地丢到王妃身边的茶几上,又拿过顾清梅捧在手上的茶,也重重地丢到茶几上,然后扯着顾清梅站起身,“不是儿子没大没小,实在是祖母倚老卖老,我媳妇才刚进门,就想着给她下马威。如今我们可是新婚,她若是怀了身孕,还日日去府里请安的话,回头路上颠簸伤了胎,误了我的子嗣可怎么办?” 王妃顿时就气得一拍桌子,“辉哥儿,你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居然这么没规矩!” 一旁端坐的二夫人刘氏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乜了一眼江惋若后,语带嘲讽地说:“大嫂,你们家羽哥儿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连王妃都敢忤逆。” 江惋若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象征性地开口道:“羽儿,怎么跟你祖母讲话呢?没大没小!” 二夫人又是一声冷哼,“大嫂可真是会教儿子,忤逆王妃,只是这么随便的斥责一句便算了,要是我们立哥儿敢这么跟王妃说话,看我不大嘴巴子抽死他的。” 慕容羽的二姑妈慕容沉香也在座,一身华贵的妆扮,大红色遍地洒金的镶毛褙子,衬得她一张和王妃有八分相似的脸孔愈加刻薄。 今日是新媳妇认亲,自然能来的都来了,听了二夫人嘲讽世子妃的话,配合地发出一声冷笑,“辉哥儿媳妇,妳也太纵着羽哥儿了,在外边横行霸道的,把咱们王府的名声都败坏了也就算了,如今就连王妃都不放在眼中了,也不知道这规矩都是谁教的。” “二妹妹……”慕容羽的大姑妈慕容凝香是个厚道的,见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世子一家,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她长得不太像王妃,反而更像老王爷,一张幼细的脸庞,因为年岁的关系,好歹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所以有些发福,看起来慈眉善目的。 “今儿是羽哥儿大喜的日子,妳们少说几句!” “大姐,现在新媳妇才刚进门,羽哥儿就这么给她媳妇撑腰子,分明是没把母妃放在眼里。妳可是母妃的女儿,怎么能向着外人说话?”慕容沉香和大姐一样不合,打小就看不惯她这和气的性子,见她竟然开口帮慕容羽讲话,马上反驳起来。 慕容凝香虽然和气,但是也不是个面团糊的人,闻言顿时冷了脸,“二妹妹如今年纪越大,可真是越不知事,我虽然已经出嫁了,但说到底还是姓慕容,羽哥儿是我嫡亲的侄子,什么叫外人?莫非二妹妹如今改了姓,不姓慕容了?” 王妃见到新媳妇没刁难到,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反倒掐起来了,不禁老脸一沉,“凝香,有妳这么跟妳二妹妹说话的吗?” “好了!”慕容宁在一旁爆出一声低吼。“妳有完没完?孙媳妇才刚进门,又不是在一个府里住着,妳立的哪门子规矩?再说了,就算是立规矩,那也是辉哥儿媳妇的事,跟妳一个当祖母的有什么关系?” “你……”王妃没想到老头子这么不给自己脸面,气得一张老脸顿时就涨得通红,起身道。“好啊,我一个当王妃的,如今却连自己的孙媳妇都管不了了,我倒要出去请人评评理!” 慕容宁冷冷地说:“妳要是有脸去大理寺喊冤就去吧!” “你……”王妃气得浑身直发抖,大声嚷嚷着。“恵茹,咱们走,这个孙媳妇,我不认了!” 慕容羽在一旁给她施礼,“孙子恭送祖母!” 顾清梅险些笑出来,只觉得这男人也太嚣张了,竟敢这么忤逆祖母。 但是慕容羽嚣张可以,她不可以嚣张,毕竟她这个新媳妇日后还得在慕容家立足,若是想让慕容家其他人都接受她的话,就得做出点样子来。 她三哥早就给她打听出来了,嘉郡王和这位王妃长期感情不合,而且已经分居多年了,不过就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的去王妃的屋子里点个卯,陪她吃顿晌饭,从来都不留宿。 虽然她以后直接面对的会是后宅的人,也就是这位王妃,但是她却知道,王府里真正的一家之主是王爷,她得把王爷拉到她这边,只有王爷愿意给她当靠山,她的日子才能好过。 所以她赶忙跑到王妃面前,拦住了王妃的脚步,噗通一下跪了下去,泫然若泣地红了眼眶,“祖母请息怒,相公实在不是故意惹祖母生气的,孙媳替相公向祖母赔礼了。” 说着,她就给王妃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后又道:“还请祖母怜惜一二,受了孙媳的这杯茶,让孙媳行完礼,也算让孙媳尽了孝道。” 只有让王爷看见她懂事贤惠的一面,才有可能站到她这边。 对于身居高位的男人的心理,她自认还是有点认识的,这种男人不会在乎家里的女人会不会赚钱,他们在乎的是女人够不够贤惠,会不会镇日里打来打去的让他们伤脑筋。 王妃冷笑了一声,“妳千万别跪我,我受不起妳的跪,如今,妳是妳男人的心尖子,若是跪伤了可怎么是好?” 说着,她抬眸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亲儿子和两个女儿,开口道:“你们今天谁敢受她的茶,以后就别认我!” 慕容家的二爷和二夫人听了,便站起身,想要跟着她一起走,毕竟这是自己嫡亲的娘亲。 慕容沉香也利索地站起身,她虽然看不上自己的姐姐,但是对这个唯一的嫡亲弟弟倒是很亲近,因为慕容临只比慕容辉晚生了一年,而没能当上世子的事,她没少憎恨慕容辉。 此时能有机会给慕容辉和他儿子没脸,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是慕容宁却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们今天若是敢听你们母亲的教唆,离开这里的话,以后就不是我慕容家的子孙!” 慕容临夫妇赶忙就坐下了,他们一点都不傻,虽然跟王妃比较亲,但是倒也知道,王府里做主的最终还是王爷。 慕容沉香也冷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你……”王妃一看这个死老头子一直都在跟自己作对,气得险些爆血管,怒哼了一声,“恵茹,快去让人备车!” 顾清梅赶忙一把抓住她的裙子下摆,哭哭啼啼地说:“孙媳才刚进门,就惹怒了祖母,心中实在不安,还请祖母大人有大量,不要生孙媳的气。孙媳保证,以后会日日去向祖母请安的。” “不必了!”王妃冷冷地说。“妳是千金小姐,状元公的妹妹,妳的大礼我怎么能受得起?” “祖母若是这么说,可叫孙媳无地自容了,孙媳不过是贫家女出身,蒙夫君不弃,才将孙媳娶进门,日日向祖母请安,是应该的。”顾清梅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这个死老太婆,比她家中那位祖母还要难搞,她早晚得想法子气死这老太婆才行,不然的话,日后的刁难可就没边了。 王妃却用力将自己的裙子从她的手中拽了回来,“不敢当!” 说着,她就大步走了出去。 慕容羽笑着走过来,将自己的妻子从地上扶了起来,“妳别难过,祖母一向不待见我,并不是针对妳。” 顾清梅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偷觑了慕容宁一眼,“只是,妾身一进门,便惹恼了祖母,若是传出去,叫外人知晓,定会说妾身不孝的。” “好了,夫人,妳就别自责了,还有这么多长辈没有见礼呢。”慕容羽冲娘亲身边的管家妈妈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也识相,赶忙过来道:“少夫人千万莫要往心里去,等过两日,老夫人也就消气了,到时候再去向她老人家请罪也就是了。这一位便是妳的公公,咱们府上的大老爷。” 顾清梅赶忙擦了眼泪,跪下给慕容辉请安,口称:“公公!” 慕容辉笑着接了茶,递过来一个红包,由云深捧着托盘接着。 顾清梅给他磕了一个头,又奉上一双鞋子。 慕容辉满意地接了。 顾清梅在管家妈妈的带领下,给所有的长辈都磕了头,受了红包,然后又给自己平辈的人见礼,送了礼物,比她年长的都给了她红包,年纪比她小的都收了她的红包。 等所有的事情都做完,慕容宁这才宣布:“好了,没什么事,就都回家吧,让他们小两口也安静安静。” 众人这才纷纷告辞。 等把所有的人都送上马车,顾清梅觉得自己干脆还是昏过去算了,因为身上的肌肉痛得要死。 她垮着一张脸,转身向院子里走去,没想到刚一抬脚,就觉得身子腾空而起,竟然被他抱了起来。 她的脸蓦地红起来,小声道:“你这是干吗?快放我下来!” 他却只是冲她笑笑,便大步向前厅后边的正房走了过去,走进他们的新房,将她放到花厅的主位上,然后开口道:“去把姨娘们叫来,给夫人见礼!” 被他从家里带来的丫鬟答应了一声,赶忙出去通知几位姨娘。 不一会儿,几位早就准备好的姨娘便来了,莺莺燕燕地在她面前站成了一排。 春妈妈道:“请几位姨娘按进门的先后顺序给夫人敬茶!” 一个容长脸,模样生得十分端庄,身上穿了一袭碧青色衫裙的女子率先走出来,跪到拜垫上,双上捧上一杯茶,“妾身罗氏,见过夫人!” 顾清梅接过茶,呷了一口,然后将茶放到一边的八仙桌上,从云深手上捧着的托盘里拿了个红包递给她。 她道了谢,起身,乖乖地站到一旁。 一个身穿桃红色锦绣褙子,配百褶裙的女子走出来跪倒,她的模样生得十分妖媚,一双桃花眼,眼眉修得极细,又描得极长,粉面朱唇,只是粉擦得太厚,身上一股子极浓的脂粉味道,“妾身青氏,见过夫人。” 顾清梅照样接了茶,给了个红包。 第三个上来见礼的是一个身材比较娇小的女子,她的肌肤白得出奇,就像白玉一般,五官小巧玲珑的,搭配了一身杏黄色的衫裙,跪在地上,声若莺啼,“妾身唐氏,见过夫人。” 顾清梅接了茶,给了红包。 最后一个女人长了一条水蛇腰,走起路来腰臀一扭一扭的,风情十足,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暗花织锦长裙,裙摆长到膝下,内配一条月白色的百褶裙,刚好显出她柔弱无骨的身条。 “妾身花氏,见过夫人!” 顾清梅接了茶,给了红包,然后开口道:“我既进了这个门,咱们就是自家姐妹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我希望大家都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别给咱们家爷添堵就行。” 众人赶忙全都笑着说“知道了”。 顾清梅又道:“我没那么多规矩,也忙,以后还要每日过府去给祖母请安,妳们日后不用天天都来给我请安,只每个月初一十五,等我从王府那边回来,来我跟前露一面就行了。” 罗氏赶忙施礼道:“多谢夫人体恤!” 旁人见她施礼了,也纷纷给她施了个礼。 “好了,都散了吧。”顾清梅本就是硬撑着坐在这里的,见也见过了,红包也给了,话也训了,便赶忙打发她们走。 四个女人再次给她施礼告退。 顾清梅又看向被慕容羽从家里带来的婆子和丫鬟,笑道:“不知道妳们几位都怎么称呼?” 那婆子赶忙道:“奴婢春儿,是少爷的乳母。” 慕容羽笑道:“春妈妈是随风和随意的娘,一直服侍我,对了,还是妳二嫂的姨妈。” 顾清梅开口道:“春妈妈,我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日后还请春妈妈多多照应。” “少夫人言重了,少夫人是主,奴婢是仆,应当是少夫人照应奴婢才是。” 那两个丫鬟一个自称碧月,一个自称洛儿,纷纷给顾清梅施礼。 顾清梅笑道:“不管怎么说,这两日大家都受累了。劳烦春妈妈帮忙给管家传个话,府里所有的人,每个人赏二两银子。今天晚上,阖府摆宴,让厨房的人辛苦辛苦。” “多谢少夫人恩典!” “好了,妈妈就先去忙吧。” 打发了春妈妈,顾清梅又对其他人道:“妳们先退下吧。” 等她们全都走了,顾清梅顿时就向被人把骨头抽去一般,塌下腰,哼哼唧唧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慕容羽,娇声道:“相公,抱我去床上!” 慕容羽赶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就把她抱了起来,大步走进内室,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子,褪去外衫,然后坐到床畔,抓起她一条腿,放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地帮她揉着腿肚子。 “妳也是的,那老妖婆乐意走让她走就是了,干吗跪下来求她?” 她躺在床上,舒服地享受着自家相公的按摩,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跪给她看的,我是跪给祖父和公婆看的,总不能让他们瞧着我那么不知礼。” “妳呀,花花肠子还挺多。”他的手揉着揉着,就揉到了别的地方。 顾清梅一看不好,马上抬脚一顿乱踹,“不准乱来!我都快被你折腾死了,还想不规矩!” 慕容羽一脸郁卒地躲到一边,懊恼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竟然娶了妳这么个凶婆娘回来。” “你不乐意?”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翻了个身,面朝里道。“想退货也晚了!” “我哪舍得退货呀!”他躺到她身边,一只大手悄悄地抚上她柔细的腰身。“宝贝,不如我们来温习一下昨天晚上的功课,最多我轻一点。” 但是,回答他的却是她轻轻的打鼾声,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他自话自说了半天,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确实有些过分,她只是初夜,自己就一连要了她好几次,于是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了被子。 她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身边有轻轻的打鼾声,她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平常看起来异常冷酷的脸孔,在此时看起来充满了孩子气。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看到这样一张睡脸了,她在别院住着的时候,整天被他抱着睡,那个时候,每天清晨醒来,都会见到他的睡脸。 他突然开口道:“醒了?” 她被他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懊恼地说:“你没睡着啊?” 他睁开一双漆黑的眸子,“睡着了,不过不像某只小猪,睡得那么死。” “妳才是猪呢!”她没好气地说着,坐起身,然后伸手推了他一把。“起来啦,别挡着我,我要起床!” 他却一把将她勾回怀里,声音沙哑地说:“宝贝,天都快黑了,不如别起来了。” “讨厌!”她用手肘猛撞了他一下。“我肚子饿了啦!” 他失望地把她松开,然后起身穿上鞋子,走出去,对在门口等候吩咐的小丫鬟道:“去把云深她们几个叫来,服侍少夫人盥洗!” 过了一会儿,云深等人来了,忙着服侍了顾清梅盥洗,又给他们两个摆了饭菜。 顾清梅问道:“府里现在摆了宴吗?” 云深道:“已经摆下了,就在前厅。” “那妳们就别在这服侍了,都去吃饭吧,只院门口留个看门的婆子便好,记得给婆子送些酒菜。” 云深又道:“还是奴婢留下来服侍爷和夫人吧。” 顾清梅拒绝道:“不用了,不就是吃饭嘛,有什么好服侍的?妳们去玩吧,都累了好几天了,也好好歇歇。不过明天早晨妳得记得早点把我叫起来,我要过王府去请安的。” 云深这才给她施了个礼,“那奴婢就告退了!” 几个小丫鬟都给她施了礼,然后离开。 慕容羽轻声道:“妳这个丫头,心太大,依我说,妳还是早早地把她给打发了好,也省得妳日后麻烦。” 顾清梅忍不住诧异地看着他,“你也没见过她几次,怎么看出她心大的?” “哼!”慕容羽冷冷一笑。“妳收下这丫头的时候,我就在妳身边,当时明明是妳先帮了她,可是她却求我收留她,而不是求妳,妳不觉得奇怪吗?” 顾清梅听他这么一说,不禁一愣,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当初收下云深的情形,的确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当初明明是自己先帮了她,慕容羽这才动手打了那些恶奴,可是云深一上来求的却是慕容羽,这的确有些说不通。 慕容羽接着道:“那是因为她足够精明,看出我们这些人的身份不一般,被我拒绝后,才转而求的妳。” 他早就看出那个名叫云深的女孩的用心,可是那时候,他才刚刚认识她,考虑到若是他拒绝帮忙,搞不好会被她讨厌,便决定帮她这个忙,让她日后慢慢体会。 总好过她会因此而觉得自己冷血,排斥自己的好。 顾清梅闻言,轻轻一叹,也觉得自己当初贸贸然地就收留了云深,实在是有些不妥,但是人已经收下了,还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云深除了有时候总是会说些不该说的话之外,也没犯什么错误,总不好就这样把人赶出去,只好开口道:“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吧,有合适的,我会把她给嫁了。” “妳呀……”他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却摸到她头上的那个包,不禁皱起眉头。“妳头上的伤怎么还不好?不如回头让陆泽深再给妳用点活血化瘀的药。” “我不要再把自己包得像个木乃伊。” 他纳闷地问:“什么叫木乃伊?” 她好心地给他解释,“就是用白布把自己裹得一圈一圈的。” 他忍不住失笑,“妳这小嘴里怎么老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题外话------ 女主终于要出嫁了,终于要出嫁了,终于要出嫁了(在此灌水一万字)……多不容易啊!作者在此剧透,女主不光出嫁了,出嫁之后她就彪悍了捏……至少比在娘家彪悍得多得多得多啊……凡是追到这里的亲们终于可以看到女主扬眉吐气了…… ☆、第九十章 百忍成金 她发现自己居然又不小心说出了现代的词汇,赶忙转移他的目标,“好了,快吃饭吧,不然都凉了。” 没过多久,云深便回来了,忙着将转天去王府请安的东西收拾出来,包括顾清梅要穿的衣裳,都打点好了,又吩咐人服侍了二人洗澡水,才各自歇了。 转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云深便起了床,隔着门将顾清梅给叫醒。 慕容羽满心的不高兴,可是又拗不过这女人,只得打着精神跟着她一同起了床,盥洗一番后,略用了些吃食,陪着她一起坐了马车出门。 顾清梅依旧是不习惯坐马车,坐了一路,晕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来到嘉郡王府。 这都城可不比那些小城镇,四四方方一座围墙,几百户人家,也算一城,这都城光是王府便有几十座,每一座王府都得占个十亩八亩的地,再加上什么公主府、皇子府、将军府、以及大小官员的宅邸,那占地就海了去了,所以从将军府这边去嘉郡王府,实在是有些远。 顾清梅下了车,便是一阵干呕,一边呕着一边琢磨,要不要干脆让那三个手艺人把做风扇的事情给放一放,先把避震器给做出来,不然的话,照这样的下去,她早晚晕车晕死。 慕容羽体贴地在一旁给她拍背,口中宠溺地说着:“我说不让妳来,妳偏来,如今坐马车晕成这个样子。来人,赶紧给夫人拿水囊来。” 苏尘清从后边的马车上下来,赶忙拿了水囊过来,服侍顾清梅喝了两口。 顾清梅缓上劲来,懊恼地说:“我非做个带避震器的马车不可!” 慕容羽拿了条帕子给她擦嘴,笑着说:“好好好,什么时候妳做了带避震器的马车,也让为夫舒服舒服。” 顾清梅看到王府门口的守卫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赶忙开口道:“好了,别在这站着了,赶紧进去吧,也省得王妃久等。” 慕容羽便挽了她的手,带着她从一旁的小角门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墙,二人一路往王妃的院子走去,穿过前厅旁边的月亮门,沿着一条宽敞的甬道前行了一段,进了一个有婆子看守的院门,这就是嘉郡王府的后宅。 这后宅修得好像花园子一般,一个大花园里,参差坐落着几座院子,顾清梅来过这里,倒是不陌生,跟着慕容羽转过一处假山,便往王妃的院子走去。 没想到刚刚从假山旁转过去,就见到两个女孩子在那边争执。 一个身穿杏黄色袄裙的少女凶巴巴地指着另一个身穿翠色衫裙的少女头上的步摇,“小蹄子,让妳把妳头上的步摇摘下来给我,妳听不懂吗?” 身穿翠色衫裙的少女一边向后退着,一边抬手护着自己头上的步摇,怯怯地说:“这步摇是我大嫂送给我的见面礼,凭什么给妳?” “就凭我是嫡出,妳是庶出,妳不过是个奴婢生的贱丫头,怎么能比得上我的身份尊贵?这样好看的步摇,戴在妳的头上,简直就是糟践东西!” 听了那身穿杏黄色袄裙的少女如此咄咄逼人的一番话,慕容羽脸色一沉,开口冷声喝道:“霞姐儿,妳又欺负静姐儿,妳是觉得你们二房如今出息了,还是觉得我们静姐儿好性?” 原来那身穿杏黄色袄裙的少女是慕容羽的二叔慕容临的女儿,名叫慕容文霞,生性刁蛮任性,仗着自己的父亲乃是祖母嫡出,自己也是嫡出的身份,便见天的欺负慕容羽庶出的二妹妹慕容文静。 慕容文霞听到他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笑道:“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堂哥带了大堂嫂回来给祖母请安了,你们快些进去吧,祖母想必是已经等急了!” 顾清梅听她这三言两语,竟似要把刚刚和慕容文静的过节掀过去一般,忍不住心中暗暗钦佩,还是大户人家锻炼人,镇日里勾心斗角的,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就练出了如此的口舌与心机,自己前世枉活了三十年,竟然长了一颗死脑筋。 慕容羽神情一冷,一双挟着寒霜的眸子扫过跟在慕容文静身边的那两名丫鬟,冷声道:“妳们两个都是死人吗?看着小姐平白被人欺负,为何不大耳刮子打过去?” 那两个小丫鬟一看,大少爷冲自己来了,全都吓得瑟瑟发抖,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口中只嚷着“饶命”。 慕容文霞见他理也不理自己,张口便训斥慕容文静的丫头,顺道指桑骂槐,忍不住笑道:“大堂哥你也别恼,我不过就是瞧着静姐儿头上的步摇好看,想着和她换着戴戴,可不敢欺负了她。” 慕容羽更待说话,顾清梅却暗中扯了他一把,然后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懂得闺中女儿的事?不过是霞姐儿想借咱们大妹妹的步摇戴戴罢了,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要你喊打喊杀的!” 说着,她对跪在地上的那两名丫鬟道:“妳们快起来吧,别怕,大少爷不是故意想要骂妳们的,清儿,一人赏个荷包,给她们压压惊。” 苏尘清和苏月冷这对姐妹,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她正式的保镖,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两个人的,所以出门的时候也兼了丫鬟的差。 听顾清梅这么说,苏尘清便从手袋里拿了个小荷包递给那两个丫鬟,两个丫鬟千恩万谢地接了,然后低着头默默地站到慕容文静身后。 顾清梅便走到慕容文静的面前,伸手扯住她一双略有些冰凉的小手,笑吟吟地说:“妳也是的,虽说妳是庶出,但好歹也是慕容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又是咱们家大少爷最疼爱的妹妹,不过是一支步摇罢了,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东西,也这么眼皮子浅,便是送了霞姐儿又怎样?有我在,还少了妳的头面首饰不成?” 说着,她便从慕容文静头上摘了那支步摇,转身笑吟吟地走到慕容文霞的面前,抬手便往慕容文霞的头上戴去,“依我说,霞姐儿模样生得俏,这玫瑰样的步摇,倒真是更合霞姐儿。” 口中说着,便从自己头上摘了一支用红宝石嵌的孔雀样式的发钗给慕容文静戴到头上,又挽了慕容文静的小手,“以后妳若是看上什么首饰,或是缺了什么,就打发人去告诉我,别跟那小家小户的丫头片子们似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妹妹这是要去哪里?是已经给祖母请了安了?还是尚未请安?” 就凭慕容文霞那点道行,还想跟她斗,简直是可笑。 慕容文静怯怯地说:“已经给祖母请了安了,正要去母亲那里!” “那妳就快去吧,等一下我和妳哥哥也要去给母亲请安!” “那我就先过去了。”慕容文静悄悄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阴沉着脸孔瞪着他们的慕容文霞,吞了口口水,便带了两个小丫鬟离开了。 顾清梅转身,对慕容文霞视若无睹地挽住慕容羽的手,“相公,咱们去给祖母请安吧!” 说着,她便和慕容羽一起走进了前边不远处的一个院子。 慕容羽淡若一笑,鄙夷地瞥了一眼慕容文霞,他一直都有耳闻,这个堂妹欺负自己妹妹的事,以前也赶上过两次。 他呵斥过慕容文霞,奈何慕容文霞一张巧嘴,极是会为自己辩解,每次都被她轻描淡写地将事情给揭过去了。 她没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错,他也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只能就这么混着日子,盼着赶紧有人把她娶走也就是了。 毕竟后院的事,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法子日日盯着。 慕容文霞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一行数人进了院子,动作粗鲁地将顾清梅刚刚给她戴到头上的步摇摘了下来,狠狠地丢到了地上,用力踩了两脚,就跟踩傻父仇人似的将步摇踩坏,然后声音森冷地对自己的丫鬟道:“走!去给母亲请安去!” 顾清梅那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可她又没法子回嘴,在这个家里,她还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亏,真真是气死她了。 她在这边生着闷气不说,却说顾清梅等人进了王妃的院子,来到正屋门口,门口看门的小丫鬟马上横身将众人挡住,开口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老夫人有令,若你们来了,不准进去!” 慕容羽便冲顾清梅笑道:“我说不让妳来,妳偏来,坐马车晕成那个样子,真是自讨苦吃!” 顾清梅只是冲他笑笑,也不生气,然后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孙媳给祖母请安了!” 说完,便起了身,低头掸了掸裙子上的土,大大方方地说:“相公,走吧,咱们去给婆婆请安!” 二人带着充当丫鬟的苏家姐妹走出来,沿着刚刚那条小路走了回去,准备去世子妃的院子,慕容羽眼尖,一眼就瞧见地上有个金灿灿的东西,便弯腰捡了起来。 “瞧,妳的好心让人驴肝肺,挺好看的一支步摇,如今成了金疙瘩。” “她不要正好,我拿回去熔了,还能重做。”顾清梅无所谓地从他手中把步摇给拿了过来,反手丢给一旁的苏尘清。“清儿,给我收起来,这可是金子。” 慕容羽摇头笑笑,“可别怪我没提醒妳,我这个堂妹,可是个极有心计的。” “那就看谁技高一筹了!”她从来都不怕对手有心计,她唯一害怕的只有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就像顾老太太那样的。 其实,她不是没法子收拾顾老太太,只是她多少还念着自己的这个身子跟顾老太太是有血缘的,若是真那么做了,搞不好会被天打雷劈,所以才会由着她胡闹。 还有顾刘氏,这个女人是让她最纠结的,自己的这具身体怎么也是顾刘氏生的,自己得叫她一声娘,虽然顾刘氏干了不少糊涂事,可是自己又实在挑不出什么她什么错,顾刘氏只是想让家里所有的人都能沾她点光,过上好点的日子,其实也是无可厚非。 家里的这些人,最终所求的不过就是财,只要能让他们满意便好,却不像慕容家的人,为的就是把人踩到脚底下,或者直接针对旁人的性命。 这就是高门大户和小门小户的差别。 这段日子,她住在都城,可是没少做功课,她给了顾清泳那么多钱,让他出来吃喝玩乐,不外乎是为了让他多打听打听慕容家的事,对于慕容家的这些人和众人的品行,她早就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不过此时直接接触到,观感更为直接。 高门大户,真是步步惊心啊! 正说话间,却看见一个容颜娇丽的妇人走了过来,这妇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打扮得端庄秀丽,如云的青丝在脑后盘了如意髻,只斜插了两根碧玉簪子,身上穿着深紫色只在领口和绣口绣着小白花的素色长裙,身后带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大概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一路行来,鹅蛋型的脸庞上带了一些淡淡的愁绪。 “四婶娘!”慕容羽停下脚步,同她打招呼,她便是慕容家的四爷慕容佑的夫人木氏。 木氏身后的慕容炎和慕容舟也赶忙向他和顾清梅施礼,“大哥,大嫂!” 顾清梅给木氏施礼后笑道:“四婶娘也来给祖母请安吗?” “是啊!”木氏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似有什么烦心的事。 “时间不早了,四婶娘还是早些去给祖母请安吧,我和相公先去给母亲请安,回头有时间去探望四婶娘。”顾清梅一边同这位四婶娘说着客气话,一边在心中暗暗腹诽,古代人就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的给长辈请安,可见是没什么减肥活动了。 木氏冲她点点头,向王妃的院子走去。 顾清梅看着她略显瘦弱的身影,轻声道:“四婶娘似乎有些不高兴!” “祖父说,炎哥儿和舟哥儿年纪大了,也该说亲了,让四婶娘暂时留在都城,先别回四叔那边。”慕容羽小声同她解释。 顾清梅听了,略微有些不解,“给儿子说亲是好事,为什么会不高兴?” “除了二婶娘,谁在这个家里都住不舒服。妳来的日子浅,还没跟那老妖婆正式过招呢,妳不知道,等以后日子长了妳就知道了。”慕容羽笑嘻嘻地说着,低头瞄了一眼她的肚子,低声道。“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吧,我都想当爹了。” “去!”顾清梅不用看,都知道身边那两个丫头现在正笑话她呢,忍不住气得满脸通红,抬起脚来狠狠地踹了他小腿一下,这个混蛋,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 “哎呦……”慕容羽赶紧哀叫了一声,弯腰摸了摸自己被踹到的地方,心中暗道,也就这个女人胆子大,又敢骂他又敢打他,换了旁人,谁敢啊? 顾清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步向前走去。 “哎,等等我!”慕容羽一看老婆走了,赶紧追了上去,一把将她的小手抓住,握在手心里。 顾清梅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由这个厚脸皮的家伙牵着自己的手,夫妻二人一同往慕容家的世子妃院子里去了。 江惋若早就听到婆子的汇报,知道他们夫妻过来,便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盼着她心肝宝贝一样的儿子快点来。 慕容辉的两名小妾陪着她站在门口,看着她翘首以盼的样子,忍不住全都笑起来。 吴氏开口道:“姐姐,依我说,您还是快进屋子里去坐着等着,莫要叫大少奶奶瞧见,不然的话,回头该笑话您了。” “呸!谁敢笑话我,我不过就是站这等着我儿子,有什么可笑话的?”江惋若轻轻地啐了她一口,理直气壮地说。 兰氏在一旁笑道:“可不就是要笑您离不开儿子吗?人家都说,媳妇就是跟娘抢儿子的人,儿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莫不是姐姐也怕咱们家羽哥儿也学外边那起子混账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不成?” 江惋若忍不住伸出手去,一人掐了一把,“妳们两个碎嘴的,是不是嘴里全都多长了条舌头,如今连我都敢打趣起来。” “我们哪敢打趣姐姐,呦,大少爷没盼来,倒是把静姐儿盼来了,姐姐,快坐下,受了静姐儿的礼再说。”二人赶忙讨饶,看见慕容文静走了进来,吴氏笑着将江惋若扶到花厅的主位上坐了,自己和兰氏却站在了一边。 她们两个,一个是昔日的君氏老妇人调教出来,另一个则是江惋若的陪嫁丫鬟提拔的,人品性情皆是出挑的,自成了姨娘那天起,便日日在江惋若跟前立规矩,同丫鬟一样服侍着她。 虽然受着二房夫人的吃穿用度的克扣,但是好在有江惋若帮补着,日子也算过得不错,这妻妾三人倒处得跟亲姐妹似的。 慕容文静走进来,给江惋若施礼,“母亲,女儿来给您请安了。” “好了,不用多礼了。”江惋若眼尖地看见她头上的孔雀钗子,不禁轻轻“咦”了一声,“静姐儿,妳这钗子样式可真是好看,我怎么没见过?” 说起来她虽然是世子妃,却并不管着家事,管家的事都被王妃交给了自己嫡亲的儿媳妇,那二夫人仗着自己是王妃嫡亲的儿媳妇,对大房这边一直是极尽克扣之能,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冲她下手,却没少克扣慕容辉这两名小妾和庶出子女的月钱,尤其是慕容文静,按规矩该添加的头面首饰什么的总是给些分量不足或者不时兴的样式,做衣裳的料子也尽是给些发了霉的或者不值钱的料子。 江惋若但凡责问,二夫人便去责罚丫鬟婆子,给她换了,可是下回还是如此,她也不好撕破脸地跟她闹起来,便只好自己偷偷地贴补他们。 若非江惋若手中有着不少私房钱,平日里经常拿出来贴补两个小妾和庶出的子女,慕容辉的两名妾室和庶出的子女,那穿戴还不如外边小门小户的呢。 所以突然看见庶女头上戴了这么漂亮的一支发钗,她难免好奇。 慕容文静马上红了脸,怯怯地瞥了一眼顾清梅后,轻声道:“是大嫂刚刚送给我的。” 江惋若听了以后笑道:“难怪我没见过,妳这个大嫂是个极难得的,妳日后可一定要好好跟她亲近亲近。” 兰氏听了却沉下脸,“静姐儿,妳怎么好张口要大少奶奶的东西?” 慕容文静顿时便红了眼眶,委屈地咬住下唇,却什么都没说,她一向性子温婉,又是庶出的身份,平常的日子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了话会惹了祸,这个时候被娘质问,更是不敢还嘴。 还是一旁的小丫鬟轻声为她辩解道:“不是小姐要的,是……是大少奶奶看见霞姐儿要抢小姐的步摇,便将小姐的步摇拿去给了霞姐儿,又给了小姐这个的。” 江惋若闻言,顿时沉下脸来,“霞姐儿又欺负妳了?” 慕容文静的头顿时低低地垂了下去,声若蚊呐地说:“是女儿没用,给母亲丢脸了,还请母亲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越来越不像话了!”江惋若狠狠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桌子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世子妃!”一旁的吴氏赶忙轻轻地为她抚背,在她耳边轻声道。“可千万莫要忘了君老夫人临终时的话,百忍成金!老夫人当初就是这么一路忍过来的,才保了世子和咱们走到今天,您可千万别在关键的时候犯糊涂呀。” “可不是这个话。”兰氏也赶忙劝道。 “您忘了上次的教训了?老夫人刚刚过世的时候,您见二夫人克扣咱们的月钱克扣得不像话,去找二夫人理论了一次,结果还不是让老夫人用不孝的罪名压着,在祖宗牌位跟前跪了一天一夜?您就算是心疼我们静姐儿,也不能不心疼自己啊,您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可禁不得老夫人责罚了。静姐儿年纪小,便是吃点亏也无妨,没听旁人说,吃亏是福吗?左右她也到了年纪该议亲了,回头让大少爷帮忙瞧着,有合适的公子,给我们静姐儿找一个,嫁出去也就不需要再受这闲气了。” 江惋若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如今,我倒不如妳们的定力好了,妳说的倒也没错,咱们静姐儿也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慕容文静听着母亲和姨娘在说自己的婚事,不禁臊得粉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又想着,自己答应了大嫂在这里等她,便只得低着头,站着没动。 她们三个在这里说着,便有小丫鬟跑进来,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 须臾间,小夫妻两个便一起进了屋,马上有人给摆了拜垫,慕容羽和顾清梅双双跪下,给世子妃磕了三个头。 江惋若赶忙起身亲手把顾清梅给扶了起来,“快起来,在妳祖母那吃了闭门羹了吧?” 昨天一回来,她就听人说,王妃说了,若是他们今日来请安,不准他们进门。 顾清梅无所谓地说:“祖母虽然不待见媳妇,但是媳妇该尽的孝道还是一定要尽的。” 不然的话,她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又得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了。 江惋若闻言,便暗暗地点了点头,心说儿子亲自看中的媳妇果然不一般,若是换了旁人,能有这个机会,不去见那老妖婆,早就顺坡下了,怎么可能还会找上门去碰钉子。 她赶忙招呼儿子、媳妇并庶女在椅子上坐了,然后开口道:“你们来得倒早,天不亮就出来了吧?” “可不是。”慕容羽扭过脸,不悦地瞥了顾清梅一眼。“我说不让她来,她非要来。” 顾清梅笑道:“便是不给祖母请安,也得给母亲请个安才是,而且这两日忙,家中人又多,虽是见过几位弟弟妹妹,但是也没来得及说话。我如今也是做大嫂的人,自该和几位弟弟妹妹们亲近亲近,也免得日后出了门,在街上碰上,都不认得,那岂不是闹了笑话。” 慕容羽冷着脸,出口的语气却充满宠溺,“就妳理由多!” 江惋若见她这番话说得不止合情合理,而且处处都透着友爱弟妹的意思,不禁十分开心,“妳有这个心,母亲很高兴,母亲如今正好有一件为难的事,想问问妳的意见。” 顾清梅笑道:“母亲有什么事情吩咐媳妇便是。” 江惋若便看向坐在一旁的慕容文静,笑道:“静姐儿,妳去帮我瞧瞧,妳大哥大嫂都来了,英姐儿那个懒虫怎么还没来?” “是!”慕容文静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模样慌得就跟后边有狗在追似的。 顾清梅见到她这个模样,便猜到,婆婆搞不好想让自己帮忙研究她的婚事。 果然,江惋若开口道:“因为羽儿的婚事一直拖着,所以他下边的弟弟妹妹们,婚事也都没提。妳大妹妹的婚事刚刚议定,对方定了鲁国公家的三公子,打算年底的时候让她过门。如今,妳小妹妹年纪也大了,都十六了,我合计着也该给她说亲了。妳小妹妹虽是兰姨娘生的,但一直都是养在我名下的,便跟我亲生的没什么区别。” “可这嫡出和庶出到底不同,外边那起子眼皮子浅的,难免看不起。高门大户的嫡妻不会娶庶出之女,可若是找个小门小户的,我又怕会委屈了这孩子。而且这孩子性子温顺,胆子又小,万一咱们没看准姑爷的性子,难免日后让她受委屈。” “母亲这话说得极是,比咱们门第低,又但凡有些骨气的,是断断不会主动上门的。可若是由咱们先提婚事,又实在是丢脸。”顾清梅捧着她说了一句。 “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世子妃本来端起一杯茶,突然想起什么又给放下了。“那次晓萌跟妳四哥成亲的时候,我记得见过一个少年,哎呦,那人样子长的,可太俊了。” “可不是!”吴氏在一旁笑着接道。“当时咱们还说呢,那莫不是谪仙下凡了?竟然比穆郡王府的表少爷还好看。” 顾清梅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们说的是谁,不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那时是个未嫁的姑娘,所以见的男客有限,并不知道母亲和姨娘说的是谁。” 苏尘清却笑道:“世子妃说的不会是玥姑姑家的大少爷吧?” 顾清梅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她说的是谁,于是扭脸瞅着她道:“妳说的是大姐家的庭轩?” “对呀,就是他!我听说,玥姑姑家的庭轩少爷是顾家庄方圆百里的美男子,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姑娘,偶尔出去赶集,屁股后边都能跟着一车的姑娘,只为了能多看他一眼。” 顾清梅想了想,突然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道:“虽说年纪差不多,但是大姐夫才是个五品官,门第实在差太多了,而且我也没跟他们处多长时间,这孩子什么性情我全不知道,若是个脾气不好的,岂不是坑了静姐儿。”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便是想起大姐曾经和她说过,大姐夫在当官之前,脾气不好,经常会动手打大姐,而且大姐的公公是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连儿媳妇都想调戏。 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血缘这种东西,可是遗传的,就怕庭轩从王家继承下来什么不好的遗传因子。 若是外人想结这门亲事,她自然会帮着大姐,可是自己的小姑子,她是断断不敢冒这个险的。 吴氏便捂着嘴巴笑了起来,“瞧大少奶奶这话说的,多老气横秋呀,怕是她嫁给了咱们家大少爷,就忘了自己也才十来岁的年纪了,一口一个这孩子的。” 顾清梅的脸顿时就红起来,娇嗔道:“姨娘也为老不尊地取笑我,他是我外甥,就算他今年八十了,在我眼中,也得把他当孩子看。” “哈哈……”众人笑起来。 世子妃笑着说:“旁的我也不说了,妳帮我打听打听,妳那外甥的人品,我再打听打听旁人,最迟明年,怎么也得把静姐儿嫁出去才行,不然的话,留来留去的,就该留成老姑娘了。” “既然母亲看上我那外甥了,我就打听打听,只是,这辈分是不是有点乱啊?”顾清梅不好再推脱,只好暂时应下来,日后再想法子,不过又想着,一个是外甥,另一个是小姑子,这可是差着辈分呢。 “不打紧的,又不是同宗的。”世子妃无所谓地说。“这圈子就是这么窄,一共就这么些人,早就全都乱了辈分了。我若是不说妳不知道,不说旁人,单说鲁国公夫人,按辈分算,可比我低了两辈呢,咱们两家还不是结了亲。” 顾清梅这才明白,这些人其实压根就不在乎辈分,于是笑道:“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那这事我就托给妳了!” “母亲说哪里话?媳妇为母亲分忧是应当的。”顾清梅口上客气着,心中暗道,自己这婆婆怕是早就看上庭轩那小子了,今天同自己说这话,不过就是想探探自己的口风罢了。 说话间,就见一个身穿粉红色绫子袄,桃红色百褶长裙的女孩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母亲,我来给您请安了。” 她声音嘹亮地说着,扭脸便将视线锁到了顾清梅的身上,笑眯眯地小跑了过去,牵起顾清梅的手道:“大嫂,妳去我屋子里坐坐吧。” 这时,慕容文静才踩着小碎步从外边走了进来,给江惋若施了个礼后,静静地站到了一边。 江惋若开口道:“英儿,妳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去给妳祖母请安没?” “没有!”慕容文英是慕容羽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性子最是干脆爽利,又有些大咧咧的,听了母亲的问话,十分干脆地说。“我打发小丫鬟去跟那老妖婆说了,我人不舒服。” 江惋若有些无奈地说:“那是妳祖母,别这么没规矩,让妳大嫂笑话妳。” “大嫂才不会笑话我呢,我已经听说了,刚刚大嫂过去给她请安,她都不让大嫂进门。她不给咱们面子,咱们凭什么给她面子?从今儿开始,我再也不给她请安!”慕容文英小嘴叭叭叭的,一连串话说出来,竟是连一点停顿都没有。 顾清梅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慕容羽的亲妹妹竟然是这么个护短的脾气,不禁十分对自己的胃口,便站起身,对江惋若道:“母亲,大妹妹相邀,是我的荣幸,我过去大妹妹那边坐一会儿。” 江惋若听了摆了摆手,“我这个女儿是个人来疯,妳不用理她,羽儿,妳媳妇脸色不好,想是起得太早,又折腾了一路累着了,你赶紧带她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母亲……”慕容文英见母亲竟然驳了自己的要求,不让大嫂去自己的房间,不禁娇声撒娇。 她知道自己这位大嫂年纪和她差不多,却比她能干,早就想好好亲近亲近了。 “听话!”江惋若有些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没看见妳大嫂眼圈都黑了吗?妳还闹她。” 慕容文英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顾清梅,果然发现顾清梅的眼底有着淡淡的乌青,不禁不满地说:“大哥,大嫂嫁给你,你也不知道好好怜惜她,让她做了什么累成这样?” 屋子里的人全都有些尴尬,兰姨娘笑道:“我的二小姐,等妳出了阁,就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才会累成这样了。” 顾清梅闻言不禁又羞又臊,“姨娘也真是的,拿我打趣也罢了,如今连大妹妹都一起打趣起来,还真是为老不尊。” 慕容文英虽然是个未出闺阁的少女,但是因为近日议了亲,对夫妻间那档子事也开始略有所闻,不禁也红了脸,大声嚷道:“姨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种混账话也敢说,真是不知道妳这牙尖嘴利的娘怎么生出静姐儿这么娴静的女儿?” 兰姨娘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道:“许是当初二小姐和我家静姐儿投错了胎,依我说,妳这牙尖嘴利的劲儿,倒是像我,静姐儿的性子倒有些像咱们世子妃呢。” 江惋若也笑起来,“我一直都是这么说来着,这丫头不光是牙尖嘴利像妳,就连这毛躁的性子都像妳,可不是投错了胎。” 慕容羽淡定地笑着,站起身,“既然母亲疼惜,我就先带我娘子回去了,明儿再来看母亲。” 江惋若一边笑着,一边冲他们挥挥手,“去吧去吧!” 慕容羽便在一片说笑声中,离开王府,带了顾清梅回他的将军府。 坐在马车里,顾清梅忍不住问道:“那两位姨娘好像跟妳娘关系挺好?” 她一直都以为,三妻四妾的家庭里,妻妾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斗呢,便是说句话都得含沙射影的才是,没想到在慕容羽家竟然看到个正面教材,这实在是让人太不可思议了。 慕容羽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也好舒服一点,然后淡淡地说:“吴姨娘是我祖母赏给我爹的,兰姨娘是我娘从娘家带过来的,都是祖母和外祖母精心调教过的,她们两个一直以来都很本分,又一直敬着我娘,我娘也跟她们要好,肯给她们脸面,所以她们处得还不错。” 顾清梅又问道:“你爹只有这两个姨娘吗?” 慕容羽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八卦的神情,好笑道:“心思不正的那些早就都发落了,我娘又不是傻子。” 顾清梅想着,刚刚看到自己的婆婆跟那两个姨娘之间说说笑笑的样子,好像很是亲昵,实在是搞不懂这古人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当家主母竟然跟自己男人的小妾这么亲近,若是这事发生在现代,搞不好会被人说神经病的。 她歪着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你是不是也想让我跟你那几个小妾这个样子?” 他看出她脸上的那抹冷笑,赶忙笑道:“我哪敢啊!” 她轻轻地啐了他一口,“你还有不敢的事?我的爷,这都城地面上谁不知道你活阎王的大名?” “我要是活阎王,妳就是阎王老婆,我得让妳吃得死死的。”他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去她唇上偷香,心中暗叹,自从遇见这女人,自己就跟鬼上身一般,行事说话都跟从前两个样,只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你才是阎王老婆呢,我哪有那么凶?”她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却被他顺势抓住小拳头揽进怀中,樱口旋即被他堵住。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软软地瘫在他的怀中,任他予取予求。 少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一脸酡红地被他从马车上抱下来。 门口守门的侍卫见他们回来了,马上跑过来道:“将军,宫里的席公公来传娘娘懿旨,都在前厅等了半天了。” “哦?”慕容羽一惊,赶忙将怀里的佳人放下,然后大步往前厅走去。 顾清梅不知道席公公是什么人,但也能猜出来,肯定是从宫里来的,赶忙跟在他身后走进前厅。 前厅里孤零零地坐着个年纪大概四十几岁的太监,模样生得十分端正,浓眉大眼的,并不像旁的太监那么娘娘腔,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丝绣夹袄,外边罩了件深红色的薄披风,头上戴着黑色的纱帽。 见到他们进来,那太监赶忙站起身,抱拳躬身道:“奴才参见将军,见过夫人!” 慕容羽笑道:“干爹,快坐,今天怎么过来了?可是娘娘有事要吩咐我做?” 干爹? 顾清梅听到他对这太监的称呼,眉梢不禁轻轻一挑,暗道以慕容羽的身份,怎么会认个太监当干爹? 但是她却无暇细想,只是幽幽下拜,“公公好!” 席公公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冲她躬身施礼,然后对慕容羽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娘娘想召见二位进宫,见见将军夫人。” “那得劳烦公公稍等一下,容我和内子去换件衣裳。”慕容羽听了,不敢怠慢,赶忙带着顾清梅回去房间里。 路上,顾清梅不解地问:“你什么时候有个当太监的干爹?怎么没告诉过我?” 慕容羽板起脸,低声斥道:“不该问的别问!” 顾清梅被他斥责,也没有不高兴,心知这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秘辛,便跟他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嚷着让丫鬟准备皇上赏的诰命衣裳,双双盥洗后,重新梳妆打扮了,然后回到前厅。 此时已是将近午时,但是他们也没时间吃饭,急匆匆地就上路了。 好在顾清梅心眼比较多,趁着换衣裳的时候,吩咐苏尘清去准备些点心,放在梅花攒心的点心盒子里,一辆马车放了一盒,又备了水囊。 因为听慕容羽说,进宫的时候,身边可以带两个丫鬟,所以顾清梅带了苏家姐妹。 众人离开将军府,上了马车,一路来到皇宫之中。 占地千亩的皇宫,气势无比恢弘,红墙绿瓦,庄严无比。 皇宫四周一共有九扇大门,最高最大的中门只有皇上出宫的时候才能用,平常的时候,都关着,只有其它的八扇门供官员和下人们出入。 基本上,官员们出入走一扇门,太监宫女出入走一扇门,运粮食运水的走一扇门,每扇门的出入都是有规矩和制度的,不能随便出入。 在官员出入的那扇大门的门口除了腰佩刀剑的侍卫外,还摆了张桌子,凡是入宫之外,必须要在此登记,离开之后,再做一次登记,到了关闭宫门的时候,再做核对,以免有人混进皇宫不出来。 众人在门口出示了腰牌,登记了姓名和身份,然后在席公公的带领下,沿着长长的宫道来到后宫。 顾清梅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皇宫的景致,只见一座座亭台楼阁,或隐在竹林间,或建在荷花池畔,亦或藏在假山石后,鳞次栉比,雕栏玉砌,景致悠然。 席公公将众人带进一处梅园,走进院门,绕过垂花门,就见院子里稀稀落落地种了十几棵梅树,此时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树上只有绿油油的叶子,在随着徐风摇摆。 众人从梅树中间的青石板路上走过,迎面就是一座寝殿,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写着“依痕宫”三个字。 来到寝殿门口,里边有檀香的味道传出来。 席公公停下脚步,对二人道:“还请将军和夫人在此稍后,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说完,他走进寝殿,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笑道:“娘娘请将军和夫人进去!” 顾清梅便神态庄重地和慕容羽并肩迈过门槛。 门口摆着一座紫檀木精雕而成的屏风,绕过屏风,只见偌大的寝殿中,摆着一个青铜的香炉,有冉冉的白烟从里边冒出来,散着浓浓的檀香味道。 屋子里,稀稀落落地站着十几个身着宫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她们好像木头人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两旁,微微地垂着头。 房梁上垂着鹅黄色的轻纱,有宫女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分列两旁,将轻纱撩起,待众人过去,又将轻纱放下。 经过三道轻纱,前边忽然出现一挂粉红色的水晶珠帘。 席公公便在这挂水晶珠帘外停下脚步,躬身道:“娘娘,将军和夫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珠帘内,响起一个娇柔悦耳的嗓音,这嗓音听起来仿佛有种异样的魔力,可以安抚人心一般,如清泉淌过人的心间。 两个小宫女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撩起珠帘,露出坐在珠帘后边的一个女子。 这女子生得艳若桃李,明艳动人,一张粉面,妆容异常精致,细长的眉,由螺子黛精心描绘,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地眯着,琼鼻高耸挺拔,口似樱果,上边点着桃红色的胭脂。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束着三环宫髻,正中央戴着一支七尾衔珠凤钗,偌大的一颗东珠垂在额前,泛着莹润的光芒。 在她身上穿着一袭深紫色的圆领对襟团花宫装,内衬咖啡色的罗裙,脖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通体碧绿的翠玉珠子。 二人在她含笑的注视下走了进去,顾清梅虽是头一次进宫,却姿态悠然,气派十足,半点也没有小门小户东张西望的那种乡下土包子的感觉,目不斜视地一路向前。 有小丫鬟在二人面前摆了拜垫,二人双双跪下,一同开口道:“给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纯妃语速极慢地说着,冲顾清梅伸出手道。“过来,让我瞧瞧!” 起身以后的慕容羽,一双锐利的眸子盯住了纯妃身后的一架翠玉屏风,却没讲话,只是目光略有些阴沉地在一旁站了。 顾清梅便在苏尘清的搀扶下站起身,面带微笑,走向纯妃,在纯妃面前站定后,将双手递过去,让纯妃握住。 纯妃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低下头,打量了一下她的双手。 顾清梅的这具身体出事之前,也做过不少粗活,所以双手都有茧子,不过经过这一年多的保养,好多了,手上除了薄薄的一层茧子,并没有干燥脱皮和裂口子。 ☆、第九十一章 皇上的试探 纯妃瞧了她的手,便笑道:“可怜见儿的,难为妳愿意嫁给我们家羽哥儿这活阎王。” 顾清梅便笑着开口道:“将军对我很好,还请娘娘放心。” “妳也不用替他说话,他是我侄子,打小我看着他长起来的,他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纯妃用白眼瞥了一眼唇角含笑,站在一旁的慕容羽,没好气地说道。 “这些年为了他的婚事,我的头发都快愁白了,偏这小子不知愁。妳日后可得好好管管他,千万别再让他胡乱闯祸了,我可不想再给他擦屁股了。” 顾清梅笑了笑,“都说姑姑疼侄子,有娘娘凡事为将军操心,是将军的福气。” “瞧这小嘴,多会说话,难怪四皇子妃进宫来的时候,一跟我提起妳就夸妳聪明能干。” 顾清梅笑着回道:“让四皇子妃谬赞了,不过是些小聪明,上不得台面,娘娘莫要笑话我。” “倒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光会办事,还会说话,真不愧是状元爷的妹妹,就是比一般的女子强。”纯妃松开她的手。“来人,赐坐!” 两个小宫女搬了两个红木绣凳过来,二人坐下。 纯妃打量着她,语重心长地说:“慕容家虽然子嗣兴旺,但是偏我们羽哥儿在子嗣上艰难些,妳日后可要好生服侍着他,多多的给他开枝散叶才是。” “是!”顾清梅欠身,神情恭谨地说。“侄媳一定谨遵娘娘教诲,绝不叫将军受半点委屈。” “妳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她说着,摆了摆手,一直站在旁边的席公公便领着寝殿里所有的宫女都退了出去,然后守在门口,好防止人偷听。 纯妃身边一个人都没留,她这才压低了嗓音,开口道:“一直听说妳聪慧,如今妳嫁进了慕容家,成了我的侄媳妇,我也就没有瞒妳的事。现在,我有个为难的事,想问问妳的意见!” 顾清梅道:“那是四皇子妃抬举我,娘娘可千万莫信,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略有些小聪明,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无妨,我也只是久居深宫之中,身边没个说话的人,母亲不在了,便没人帮我拿主意。这事,我说了妳听了,我也就是听个参考,未必会真的照着妳说的做。”纯妃笑着开口,一双狭长的眸子淡淡地在她的面上掠过。 见她虽然低着头,口中说着谦虚的话,但是脸上却没有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不禁暗暗点头。 原本,她对于自己的宝贝侄子竟然要娶这么个乡下丫头不是很满意。 她知道顾清梅的四哥是新科状元,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正在用心拉拢的对象,但是,她不确定这丫头能帮到慕容羽。 她可不想侄子为了帮老四拉拢新科状元,就把自己的终身赔进去。 在她娘家那种世家大族中,一个贤内助到底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清楚。 但是皇上却异常赏识她,不止应了婚事,甚至还下旨赐婚,她也不敢反对,只得如了皇上的意,默许了这桩婚事。 “是这样的……”她笑着开口道。“皇后十年前便殡天了,皇上和皇后乃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十年来,一直都没再立后,后位一直空虚。我想着,怎么能有个法子,坐上这皇后的位子。” 慕容羽听到姑妈突然提及想夺后位的事情,猛地扬起头来瞪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纯妃却面色无常,看也不看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顾清梅。 “姑妈……”慕容羽不悦地拧起眉头,这分明就是皇上和纯妃串通起来想要试探他这刚过门的小妻子到底有什么斤两。 “闭嘴!”纯妃猛地发出一声厉喝,狠狠的一眼瞪过来。“我在问你媳妇呢,没你的事!” 顾清梅低着头,略略思索了一番,只觉得纯妃的问题有些没道理,立后可是和皇位息息相关的,纯妃为什么要问她一个刚进门的小媳妇这种敏感问题? 四皇子争皇位是势在必行的,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把这么明显的问题拿出来问,很显然不对劲。 而且看慕容羽的样子,似乎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所以纯妃娘娘刚刚才会这么急切地喝止他。 她思索了片刻,觉得这根本就是纯妃娘娘在试探自己,所以她扬起小脸,直视着纯妃的逼人的视线,轻声道:“娘娘,以我之见,娘娘万万不可去争这后位!” “哦?”听了她的回答,纯妃轻轻地挑了挑眉梢。“为何?” 顾清梅察言观色地笑道:“先皇后去了那么多年,皇上若是有心想再立后,早就立了,断断不会拖这么长时间。所以,若是娘娘想要公开的去争后位,怕是会适得其反,反而引起皇上的厌恶。我们为女子者,只要服侍好自己的夫君,教养好子女,让夫君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做事,便是了。那些虚位,争了半天,除了给皇上添烦恼,一点用都没有,闹不好,还会让皇上和娘娘生分,何必呢?只要皇上心里有娘娘,这便是娘娘天大的福分了。” 纯妃有些不满地说:“依妳说,这后位,我就不能争了?” 顾清梅敏锐地看到纯妃的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回答让纯妃满意了,于是斩钉截铁地说:“万万不能争!” 纯妃沉吟了良久,似是在思索她的话,随后轻轻地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二人起来行礼,退出纯妃的寝宫。 他们刚刚走出来,皇上就从屏风绕了出来。 纯妃赶忙站起身,“皇上,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觉得如何?” 皇上笑呵呵地牵了她的手坐下,轻轻地在她滑腻的小手上拍了拍,“好一招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妳这个侄媳妇,是真不简单啊!” 纯妃轻轻点了点头,“臣妾以前不知道,还以为皇上是夸大其词呢,没想到这丫头年纪轻轻的,竟有如此机智。” 皇上突然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在软榻上。 “皇上……”她发出一声轻呼,懊恼地说。“别闹了,现在是白天,叫人看见。” 皇上却没有起身的意思,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似乎要望进她的心底深处,“妳真的不想当皇后?” 纯妃目光清澈地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臣妾若想做皇后,十年前就做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就像臣妾那侄媳妇说的,臣妾只想着,服侍好皇上,教养咱们的四皇儿,便心满意足,那些虚名,不要也罢,省得那些人的眼珠子都盯着我,太子也不放心。” “妳呀……”皇上爱怜地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朱唇。“朕就喜欢妳,这万事知足的性子。” 这厢好一番温存之后,皇上起身离去。 纯妃轻轻地整理好稍显凌乱的衣裳,端坐好,席公公从外边走进来,捧给她一杯茶,然后退到一边,轻声道:“奴才这趟出宫,听说了一件事,王妃没有受羽哥儿媳妇的茶,还强令羽哥儿媳妇每日过府给她请安。” 纯妃听了,一双狭长的凤眸眯成了一条黑线,幽幽地说:“祖母越来越糊涂了,祖父也是的,怎么能由着她这么闹?” 席公公笑道:“王爷也是为了您的面子,王妃如今都七十了,若是这个时候,王爷还闹腾,难免叫人笑话。” 纯妃冷冷一哼,捏起杯盖,慢吞吞地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梗子,咕哝道:“祖父就是顾虑太多,我小时候,是因为祖母的娘家父亲是征西大将军,如今又是为了我。其实,说一千道一万,这些都是假的,不过就是觉得若是休妻,会丢他的面子罢了。治家不严,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席公公便不再讲话。 纯妃突然开口道:“过几天,就是雾隐那丫头的忌日了吧?” 席公公的身子一僵,苦笑道:“是啊!” “如今羽哥儿已经成亲了,回头他媳妇若是能生出两个儿子,我会让他们把次子过到雾隐的名下,也算承袭了你的血脉。” 席公公大惊,赶忙跪下,“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啊!大少爷的孩子,身份贵胄,怎么能给奴婢一个身残之人做后?还请娘娘万万不要有这样的念头,奴婢担当不起!” “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好好的一个人,让你净了身,入宫陪着我,总不能再让你断了后。但若是他们只得一个儿子,这便是天意了。”纯妃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我乏了,上屋子里歪歪去。” 当夜,夫妻二人盥洗之后,一同躺到床上。 自从有了自己的屋子,顾清梅就从来不让丫鬟们在屋子里过夜,晚上也从来都不让人服侍,所以屋子里很安静。 帐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二人轻轻的呼吸声。 他突然翻了个身,伸长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别闹了,你让我歇一天,明儿还在早起回门呢。”她以为他又想要她的身子,赶忙轻声央求。 他却没有去脱她的衣裳,只是轻轻地拥住她,随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席公公,是雾隐的爹!” 她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雾隐是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雾隐似乎是他以前的一个小妾,便是被西华郡主害死的那一个,还曾经怀了他的孩子。 可是,她还是不解地问:“他……他不是个太监吗?” 太监怎么能有孩子? 慕容羽“咕”的发出一声轻笑,胸腔震动着,在她耳边道:“雾隐是席公公进宫前生的,雾隐的娘,生下她之后就死了。席公公本来是我爹身边的暗卫首领,武功很高。那时,姑妈进宫不久,接连遇险,九死一生,头一个孩子,还因为旁人的暗算给掉了。祖母便找到他,说会替他照顾雾隐,让他进宫,去给我姑妈当太监,好保护姑妈。” “啊……”顾清梅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所以,雾隐才会成为你的妾室,就算没有依照规矩怀了身孕,你都要护着她。” 慕容羽想起自己的伤心事,心情有些不好,不过还是继续同她解释当年的事,“雾隐是懂规矩的人,知道正妻不进门,她不能怀孕,一直都有按时喝避子汤的。祖母得知她怀了身孕的事,便着人去查,才知道是有人换了她的药。后来,她出事,祖母因为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席公公,生生被气死……” 顾清梅终于知道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妾室而大动干戈,不惜得罪一个亲王,殴打郡主,廉亲王乃是皇室出身,在朝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原来他不止是因为小妾和祖母出事,更是因为西华郡主此举,让他背负了一个背诺的罪名。 席公公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净了身,进宫去保护纯妃,但他却连人家的女儿都护不住,这可是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是打了嘉郡王府的脸面。 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受不了。 想到这里,她抬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多想,雾隐地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 想了想,她又开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过,那位罗姨娘,也是祖母赐给你的?”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小薰跟雾隐是一起服侍我的,祖母早就做了防备,让小薰学医。雾隐死了以后,太后、太子和那老妖婆相继往我身边安插了人,祖母就做主让我把她收了,好照料我的饮食,免得那几个女人对我下手。” 小薰就是罗姨娘的名字。 “你是说……”黑暗中,顾清梅的脸孔上露出一抹惊惧的神情。“那几个姨娘……对你下过手?” 他徐徐地点了点头,“好在小薰防得紧……” 所以,他虽然有心除了身边这两个女人,但是为了迷惑太后和太子,也只能暂时容忍她们那两张讨厌的脸孔不时地在自己身边出现。 “为什么不干脆除了那几个姨娘?”顾清梅有些想不通,以慕容羽的脾气,怎么会把几个对自己下过手的女人留在身边? “我把她们除了,那些人还会送新的过来,不如留着这几个蠢货,偶尔还能传递一些错误的消息过去。” 顾清梅心头忍不住就生出一抹醋意,“罗姨娘没有个进宫当太监的爹吧?” “呵呵……”他失笑。“罗姨娘是个孤儿,是我祖母从街上捡来的。” “这还好。”顾清梅小声咕哝着,她可不想他身边出太多雾隐那样身世的女子,这样的话,她的醋吃得就太没道理了,人家的爹为了进宫保护纯妃,把命根子都切了,把女儿托付给他,若是她这个当大老婆的还让人守活寡,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听出她的醋意,忍不住又笑起来,“妳呀,真是个小醋坛子。” 顾清梅慢吞吞地问道:“那你是想我吃醋呢?还是不想我吃醋呢?” “废话!”他翻身覆上她的身子,在一团漆黑中,瞧着她亮晶晶的一双眸子,低语道。“妳若是不吃醋了,心里不就没我了?” 她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忙忙地说:“相公,别闹了,要不明天我又起不来了。” “就一次……”他俯首堵住她的小嘴,将她央求的声音堵回她的肚子里。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色的男人,可是在她面前,却总是会按捺不住。 转天一大早,慕容羽吩咐了人准备了丰富的回门礼,带顾清梅回了娘家,自然是受到了顾家人的隆重欢迎。 她在人群里没有看见田晓萌,便问道:“怎么不见四嫂?” 顾刘氏笑道:“她有身孕,按规矩,是不能见新嫁娘的,免得冲着,我让她在屋子里歇着了。” 顾清梅淡淡地说:“真是笑话,女儿回门,就把儿媳妇关起来不让出来,幸好咱们家房子多,有地方藏。若是那小门小户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又该把儿媳妇藏到哪里去呢?还有那父母双亡,只有哥嫂的,总不能也把嫂子藏起来,让哥哥一个大男人里外照应着吧?” 她说着便往外走,“我去瞧瞧她!” 顾刘氏如今也知道,自己接连惹了小女儿不高兴,如今也不大敢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便讪讪地去招呼慕容羽了。 顾清梅一路向四嫂的院子走过去,没想到刚刚进了后院的院子,就看见顾云芳迎面走了过来。 看见她,顾云芳满面堆笑地走了过来,“呦,梅子,今儿回门了。” “嗯!”顾清梅淡淡地同她点了点头,同她打了个招呼。“姑妈!” “梅子!”顾云芳叫着她的名字,笑眯眯地走近她。“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件事妳娘跟妳说了吧?” 顾清梅蓦地停下脚步,歪着头,眼神有些凌厉地瞥着她,声音冷森森的,“哪件事啊?” “就是让我们丹姐儿给将军做小的那件事啊。” 顾清梅突地一笑,脸上攸地闪过一丝寒意,她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姑妈还真以为可以在她面前倚老卖老了。 “姑妈跟我来吧,我今儿就把这件事给妳解决了!” 她说着,加快了脚步,转身又走回了前院,走进大厅,见到慕容羽正在和自己的家人说话,便走到他的面前,开口道:“相公,我有事跟你说!” 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有些大,所以大厅里的众人便全都收了声,都在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 她转过身,看着跟在她身后,一脸得意的顾云芳,开口道:“相公,出嫁前,我娘找到我,跟我说,姑妈打算让她的女儿丹姐儿给你做小,你还不谢谢姑妈的好意,她怕我给你生不出儿子,急着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咱家,好给你生儿子呢。” 屋子里顿时就鸦雀无声了,所有的人都在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顾云芳。 “那我还真得谢谢姑妈的好意。”慕容羽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妻子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按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后转身,用蔑视的眼神看着顾云芳,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不过脸上却笑道。“好啊,既然姑妈如此盛情,我却之不恭,姑妈挑个日子,把人送过去吧,反正家里也不缺这口饭。” 顾云芳顿时就笑起来,“姑爷,你真是好眼光,我不是自夸,我们家丹姐儿那是国色天香,千娇百媚,而且屁股够大,日后一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为你开枝散叶的!” 但是慕容羽接下来又道:“不过我府里的规矩得跟姑妈说一声,姑妈既然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我做妾,日后可就不能当正经亲戚走动了,就算是您的女儿有个病有个灾的,您也不能见她。” 顾云芳笑道:“姑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是梅子的亲姑妈……” “想进我的门,就得遵我的规矩!”慕容羽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声音,而且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姑妈不如去各府打听打听,谁家不是这样的规矩,这小妾的身份,不过跟个丫头没两样,您想让我收了她,就得当她死了才成,日后再也不能跟她走动。我慕容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大户人家,可不会要不守规矩之人。” 顾云芳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难看,红一阵白一阵的,“姑爷,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不过,关于聘礼……” “聘礼?”慕容羽忍不住阴测测地笑起来,笑容中,隐隐含着一股子极强的杀意。“一个小妾罢了,妳还想要聘礼?姑妈,妳没搞错吧?妳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纳妾会给聘礼的?” 顾云芳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外焦里嫩地站在那里,喃喃地说:“怎么能不给聘礼呢?我们村的大户人家纳妾,都会给聘礼的……” “那不叫聘礼!”慕容羽脸上带着笑,但声音却异常残忍。“那是买丫头的钱!姑妈莫非不知道?妾通买卖,妾可是跟奴婢是一样的,随便主家买卖的,我若是高兴了,便是拿她送人也使得。她不听话了,把她卖进窑子里也使得。如今的行市,一个丫头,最多也就十两银子,等姑妈什么时候把人送来,我会给姑妈拿十两银子的,到时候姑妈写张卖身契给我,咱们就钱货两讫了。” “十两银子?”顾云芳拔高了嗓门,她还想着从女儿身上狠狠地捞上一笔呢,怎么也没想到慕容羽却只肯给十两银子,忍不住恼羞成怒道。“姑爷,你这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 “姑妈!”顾清泳在一旁开口道。“梅子才刚成亲,妳就惦记给妹夫找个小老婆,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啊?” “就是说嘛!”见到自己相公已经开口了,方美瑶也赶忙开口道。“姑妈,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小姑子过门才三天,今天高高兴兴地来回门,妳却拿这种事情来给小姑子添堵。妳觉得纳妾好,怎么不给姑父纳两个?偏要刁难小姑子!” 马云裳脸上挂着笑,冷声道:“上次姑妈去找梅子,好像是想让梅子把丹姐儿介绍给四皇子做妾的,怎么没几天,就又变了主意?姑妈,你当你们家丹姐儿是金子镶的,人见人爱不成?” 马云裳是极厚道的人,让她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很显然也是被气急了,顾清梅待她的两个孩子极好,又对她很是尊敬,所以她一向和顾清梅交好,此时再也忍不住地出言为顾清梅说话。 方美瑶吃吃地笑了几声,“以丹姐儿如今的模样,别说是做妾了,怕是连给人做丫头恐怕都没人要了,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好。” 如今方美瑶看到大嫂的下场,深深地知道,只有讨好顾清梅,自己才能有好日子过。 顾云芳这才意识到,慕容羽压根就没打算收自己的孙女做妾,不禁气得脸色煞白,哆嗦着开口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二哥,你就由着他们欺负我吗?” 顾云白一直都坐在位子上抽旱烟,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似的,此时听到妹妹点到自己的名字,他把烟嘴从嘴里拿了出来,吐出嘴里的烟雾,慢吞吞地开口道:“云芳,妳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就赶紧回家吧,别再给姑爷添乱了。” “二哥……”顾云芳没想到,一直都偏向自己的二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脸色不禁变得更加难看。“二哥,你不是最疼我的吗?你怎么也不帮着我?我为自己的孙女谋划个好的终身,难道也有错吗?” 顾云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是沟壑的脸孔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痛心,“平常,娘从妳两个嫂子手里抠钱贴补妳,我不说话,是因为我觉得妳是我妹妹,当哥哥嫂子的照顾妹妹,就算是吃再多的苦也是应该的。可是妳这次太不应该了,梅子刚成亲,妳就想把丹姐儿塞给姑爷当小妾。这事,不管说到哪,妳都不占理。明天带着丹姐儿赶紧回家,妳就别再丢人现眼了。” “娘啊,我活不了了……”顾云芳一见连最疼自己的二哥都不帮自己了,觉得自己下不来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转身就往外跑,去找顾老太太哭诉去了。 顾清梅这次倒着实有些诧异,她一直都以为爹是个老糊涂,没想到遇到大事,反倒是这个平常一声不吭的爹能镇得住场子。 顾刘氏讪讪地站起来,不自在地说:“姑爷,真是对不住,他姑老糊涂了,说的都是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慕容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刚刚从顾清梅的口中得知,是岳母出面去找顾清梅说的这件事,不禁对这老太太有些不满。 不过他还是淡淡地一笑,“岳母请放心,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完,他转身走到顾清梅的面前,伸手将她搀扶起来,“走吧,今儿起得早,妳肯定没睡足,我陪妳回房间去补个眠。” 对于他如此目中无人的行径,顾家人没有一个人敢挑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离开。 顾刘氏讪讪地开口道:“大伙儿都散了吧!” “娘……”顾清阳起身,责备地望着她。“您真的去找梅子,跟她说让妹夫纳丹姐儿为妾的事儿了?” 顾刘氏嗫嚅道:“她不是没同意吗?” 顾清阳淡淡地说:“娘,您太糊涂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大厅。 顾刘氏被儿子数落了,觉得没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捂着脸道:“你姑一直逼我,说我要是不去说,就告诉你爹,让你爹打我,我又有什么法子?” 顾孙氏赶忙劝道:“好了,弟妹,别哭了,让孩子们看了笑话。” 今日顾清梅回门,他们两口子和顾清雷夫妇也来了这边。 “娘,不是我说您,您这事干的确实不地道。”顾清玥气呼呼地开口道。“哪有娘家人逼着给姑爷纳妾的道理?咱家已经是高攀了,如今外边已经有了风声,说咱家卖女求荣,老四和雷哥儿的官职都是靠着攀上了这门好亲事才得来的,若是此时再把丹姐儿塞给妹夫,您让别人怎么看咱们家?又让老四和雷哥儿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顾刘氏也无从辩解,在顾孙氏的搀扶下坐下后,只知道捂着脸哭,心中只觉得委屈。 这边正闹着,就见顾老太太迈步走了进来,进来就骂道:“我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顾刘氏赶忙就收起了悲声,抽抽搭搭的掉着眼泪,只是不敢再放声。 顾老太太走过来,“呸”的一口唾沫啐到了她脸上,“妳个不孝顺的贱人,背后都嚼了什么舌头根,妳小姑子好心好意地想把丹姐儿给姑爷做妾,想让丹姐儿帮着笼络姑爷的心,这么点事,妳都办不成,还让姑爷羞辱妳小姑子。老二,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就把这个贱妇给我休了!” 顾刘氏被她这样一番羞辱,不禁怒火攻心,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 “弟妹……”顾孙氏赶忙失声叫道。“清雷,快来把你二婶抱到她院子里去,让人去请个郎中过来。” 刘胡氏见到女儿竟然被这样羞辱,不禁气得浑身哆嗦,大声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妳这老虔婆,我女儿自从嫁到你们顾家,为你们顾家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哪一点对不起你们?妳竟然这样羞辱她!也罢,如今,你们家出了大官,又是状元公,又是上将军,我们家的闺女高攀不起。姑爷,妳就写封和离书给我闺女好了,我自个儿的闺女,我自己养着,不让她再受你们家的气。” “妳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顾老太太骂起架那是不遑多让,双手叉着腰,冲着刘胡氏的脚边又是一口唾沫啐了过去。“别打量我不知道,这些年,妳的女儿在我们家,偷了多少银钱东西贴补你们?一家子老小,哪一个身上穿的衣裳不是她拿钱买的料子给做的?我不告她窃盗也就罢了,妳还有脸来说和离,我呸!” 刘欣怡见妹妹受了气,也不禁站起来开口骂道:“亲家母,亏妳活了一大把年纪,却是个一点事情不知的。就妳做的那些事,我们是不乐意和妳一般见识罢了,如今妳既然不想要脸,咱们也就撕破了脸皮。妳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当婆婆的会把儿媳妇的头面首饰全都搜罗走,给自己的闺女做陪嫁?谁家的闺女出嫁以后,儿子娶媳妇还让娘家给凑聘礼的?谁家的闺女出嫁了,逼着自个的娘家给孙女出嫁妆?我也是出嫁的女儿,我爹我娘和我兄弟都在这,妳问问他们,我若是这样做了,我两个弟妹能饶得了我吗?” “现如今妳瞧着我妹妹好性,瞧着自个儿的儿子孝顺,瞧着这一大家子人都把妳当个人,敬着妳,就无法无天,倚老卖老,我呸!妳个臭不要脸的老家伙,教出个臭不要脸的闺女,他陆家的女儿没人要了,上赶着给别人当小老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下贱不要脸的人。我今儿还告诉妳,妳等着瞧,我若是不坏了陆家那丫头的名声,让她一辈子都嫁不掉,我就跟妳的姓!妳不就是宝贝妳那不要脸的闺女吗?我若是不让老陆家把她给休回来,我给妳磕头认错!” “好了,都别吵了!”顾云白突然爆出一声大喝,然后“咣咣”地在桌子腿上磕着旱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一脸哀求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母亲,开口道。“娘,妳消停点行吗?” “你……”顾老太太先是被他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但是紧接着就伸手指着他骂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子,你竟然敢凶你娘?” 顾云白放下旱烟袋,站起身噗通一下跪到她的面前,这个举动顿时就把大厅里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四周霎时鸦雀无声,就听顾云白声音疲惫地开口。 “娘,小时候,爹在外边从军打仗,家里只剩下咱们母子四人。您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拉拔我们兄妹三个长大不容易,所以这些年,无论您怎么折腾,怎么欺负孩子他娘和大嫂,我和大哥都向着您。就是因为您是我娘,为了把我们兄妹三个养大,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我也好,大哥也好,都愿意纵着您。可是,您瞧瞧您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 顾云白也不顾在岳父岳母面前说自己亲娘的不是,会让娘下不来台,神情黯然地继续道:“妹妹岁数小,小时候在家里也吃了不少苦,我们做哥哥的,照顾照顾她是应该的,所以平常您从孩子他娘和大嫂手里挖钱给她,我和大哥从来都没反对过。我们总是想着,钱财乃身外之物,家里也不是穷的吃不上饭,能贴补她一点没关系。可如今梅子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婆家,还没嫁过去,您就折腾着要把丹姐儿给姑爷做小,您就算是偏心眼,也不能偏到这种程度。这事让姑爷家的人知道,梅子日后还怎么挺直了腰杆子做人?” 顾老太太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从小就孝顺她,一句重话也没跟她说过的儿子,今天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自己,顿时气得浑身哆嗦起来,伸手指着二儿子,大声骂道:“老二,你……” 顾云白趁她还没有把话说出来,截口道:“老三,把你祖母带回她自个儿的院子去,别让她再出来了。吩咐服侍她的小丫鬟,赶紧把行李给她收拾好了,明天我带着她一起回家。” 说完,他站起身,对刘胡氏道:“岳母,我是不会休了孩子他娘。” “谁要你休了她的?我是要你跟她和离!”刘胡氏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老娘但凡有点不高兴,你就打我闺女,我闺女跟着你,除了受穷,就是受委屈。” 顾清玥走过来,用手轻轻拍着刘胡氏的后背道:“外祖母,您就别跟着添乱了,我娘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和离呢?让人知道多笑话啊!” “大姐说得是,外祖母,您快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马云裳也过来劝道。“现在还是娘的身子最重要。” 顾云白涨红着脸,讷讷地说:“我以后……不会打她了。” 刘胡氏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起身向外走去,直奔顾刘氏的院子,去看女儿的情形。 马云裳又拉着刘欣怡劝,说了些家丑不可外扬的话,虽然是两家人,但是都是亲戚,若是顾云芳丢了脸,刘家和李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这才让刘欣怡打消了回去以后败坏顾云芳和陆丹名声的念头。 却见顾清泳着急忙慌地从外边跑了进来,大声嚷嚷道:“不好了,祖母昏过去了?” 众人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顾清梅回到自己出嫁前住的院子里,屋子一直都有人打扫着,只等她回来,她坐到花厅的凳子上,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壶身是烫的,里边有水,便拎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慕容羽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们都出去,这才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别说我没打算再纳妾,便是我真的纳了妾又能如何?我又不会碰她们,摆在家里,不过就跟多了件会吃饭的家具一样。” “我气的只是她们对我的不尊重!”顾清梅幽幽地开口道。 “人家都说,女人出嫁以后,在娘家得给婆家争面子,在婆家得给娘家争面子,可我这个娘家,让我怎么给她们争面子?那时,我才认识你和四皇子没多久,姑妈听到信,就跑上门来,逼着我把丹姐儿介绍给四皇子做妾,我拒绝了,她就又逼着我把丹姐儿介绍给你做妾。我好不容易给推了,如今她见我嫁给你了,又起了这样的心思,逼着我娘来找我。我知道我娘也为难,我爹平常虽然很少说话,可是只要是一牵扯到祖母和姑妈的事,就会动手打我娘。” “傻丫头!”慕容羽伸手勾着她的腰,抱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捏着她的脸颊,宠溺地说。“这种事情,妳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妳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早点熄了妳姑妈的心思,非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颊贴到他的脸颊上,感受着他脸颊上微冷的触感,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你!” 他听到她的告白,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只觉得这是自己听到过的最动人的话语。 就在这时,云深突然从外边走进来,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不禁脸上一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该出去。 顾清梅赶忙从慕容羽的腿上站了起来,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云深神色惊惶地低下头,轻声道:“刚才前院的小丫鬟跑来说,老太太去前厅把老夫人骂了一顿,老夫人气得晕过去了。” “什么?”顾清梅听了,攸地站起来,开口问道。“请郎中了没有?” “已经让人去请了,还有……”云深欲言又止道。“还有老太太,被老爷骂了几句,也昏了过去,听说……听说大小便都失禁了,似乎是不中用了。” 顾清梅想了想,转身去慕容羽道:“我去瞧瞧我娘,你在这等着我!” 慕容羽也站起身,“我还是跟妳一起去吧,妳总归是年轻,兄弟姐妹里,又是岁数最小的,难免压不住场子。” 顾清梅知道他是怕自己回头再受气,心中不禁感动,便开口说道:“你跟我去也好!” 夫妻二人急匆匆地来到顾刘氏的院子,走进屋子里,顾刘氏已经被顾王妃掐了下人中,醒了过来,不过人却恹恹地躺在床上,不哭,也不说话,整个人就跟傻了一样,只是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 顾清梅进去后,开口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马云裳便把她拽到了门口,低声道:“刚刚妳走了以后,祖母跑来把娘糟践了一顿,啐了娘一脸唾沫,还说让爹把娘给休了。” 顾清梅紧咬牙关,不禁气得浑身哆嗦。 她虽然对顾刘氏最近的行为也挺不满意的,觉得她太糊涂,但不管怎么说,自从自己穿越过来以后,都是顾刘氏在照顾自己,而自己也喊了她这么久的娘,心中对她难免会有些感情。 慕容羽怕她气出毛病来,赶忙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搂住她,开口道:“乖,别生气,万事有我!” 顾清梅扭脸,冲他挤出一抹牵强的笑意,然后开口问道:“祖母人呢?” 马云裳道:“爹让老三把她送回院子里去了!” 顾清梅转身就走,声音森冷得如从地狱而来的女鬼,“清儿,月冷,跟我走!” 慕容羽赶忙抬脚追上她的脚步,“梅儿,妳别冲动,这事我会给妳解决的!” “不用了!”顾清梅冷声道。“我今天一定要把这口气出来不可!” 马云裳虽然不知道她去干吗,但是也猜到肯定是去找祖母或者姑妈算账了,赶忙跑进屋子里,叮嘱了方美瑶几句,然后追了过去。 顾清梅一路来到客房,顾老太太在状元府是没有院子的,因为按照分家的规矩,她是跟了大儿子顾云涛,所以在都城,平时都住在顾清雷的将军府,在顾清阳这里,也只是住客房而已。 就听顾云芳正在大声地嚎哭着,“可了不得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娘啊,妳到底怎么了?这帮天杀的,到底对妳做了什么?我一定要去官府喊冤,你们欺人太甚啊,你们到底对我娘做了什么?你们把她气死了啊……” 她把顾老太太撺掇去找顾刘氏的麻烦,本来正得意呢,以为老太太出马,就能把她家丹姐儿的终身给解决了,没想到一向无往不利的老太太竟然会铩羽而归,让人给扛了回来,现在躺在那里,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嘴角连哈喇子都淌出来了,一看就是中风的样子。 顾清泳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瞪着坐在床沿上拍着大腿哭个不停的姑妈,没好气地说:“姑妈,我们一家到底哪里对不起妳?是妳自个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天到晚的瞎胡闹,如今带累得祖母成了这个样子,妳还不知道悔改,还有脸哭,依我看妳还是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得了,妳这样的女人活着也是祸害,真不知道姑父怎么受得了妳?” 顾云芳顿时恼羞成怒地扭脸看着蹲在墙角抽旱烟的顾云白,“二哥,你就让他这么跟我说话?” 顾云白却连头也不抬,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倒是顾云涛痛心疾首地开口道:“云芳,把妳宠成这样,都是我们的错!” “大哥,怎么连你也……” “云芳,什么都别说了,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回妳婆家去吧!”顾云涛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和这个妹妹多做交流。 “大哥——”顾云芳见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哥竟然这样说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跳了起来。“好啊,你们现在一个两个的都有了出息了,全都忘恩负义起来,你忘了当初是谁没黑没白地绣花供你念书的?” “我没忘!”顾云涛神情淡漠地看着形如泼妇的妹妹,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但是我也没忘,当我屡试不第后,妳是如何骂我没出息的。妳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让我考个功名,妳好沾光享福,我没能如妳所愿,妳就极尽尖酸刻薄之能地辱骂我。是,妳从前辛苦的绣花,挣钱供我念书不容易。我落地了,没能让妳沾光享福,都是我的错。可这么多年来,妳从妳两个嫂子手里搜刮走的钱财,也足够还妳当初的那些辛苦了吧?” “你……”顾云芳伸手指着大哥,全身上下剧烈的震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简直是难堪到了极点。 ☆、第九十二章 顾老太太中风 顾云涛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和妳二哥没用,这辈子没能让妳过上千金小姐一样的日子,是我们的错,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在补偿妳,可妳不该把主意打到晚辈的身上来。妳一天到晚的做白日梦,如今竟然还想靠着女儿的脸蛋去攀姑爷的高枝,妳能不能要点脸面?” 顾云芳给他骂得还不上嘴,捂着脸孔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啊,如今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有了出息,就把我丢到了脑袋后边,还如此的仗势欺人,忘恩负义……” 顾清梅在此时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面上噙着冷笑,瞪着正在撒泼的顾云芳,“姑妈,妳不是说我们仗势欺人吗?如今,我还真想做点仗势欺人的事让妳看看!妳也该知道,我如今是什么身份,我可是嘉郡王府的长孙媳。而妳,却是陆家的媳妇。陆家世世代代都是慕容家的佃户,我这就派人去陆家讨一封休书过来,妳这么喜欢娘家,不如干脆就回顾家算了。妳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呼妳的!” 说到“招呼”两个字,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吓得顾云芳一激灵。 顾云芳顿时收了悲声,气得伸手指着顾清梅的鼻子,“妳……妳这个贱丫头,妳敢……妳要是真敢这么做,我就去衙门喊冤去!” 慕容羽在一旁发出一声嗤笑,“姑妈,妳觉得就算妳真的去喊冤了,又有几个衙门敢接妳的状纸?” 说着,他用漆黑中带着杀意的眼神瞪着这老女人,“我那大舅哥的下场,姑妈应该也看见了,我只告诉妳一句,我不管妳是谁,谁敢让我夫人一时不痛快,我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姑妈年纪大了,若是跌了脚,摔了腰腿什么的,可是难免的。我有得是钱,也不在乎花钱,到时候我花钱买几个丫头伺候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顾云芳见他也开口说话了,知晓这位爷的身份,心里明白,他说的话不是玩的,顾清山那双手双脚就是他让人打断的,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惊惧,颤抖着声音说。“我可是她的亲姑妈,妳……妳敢不敬?” 慕容羽声音冰冷地说:“我只敬那些对我夫人好的,恭敬她的人,对于有事没事就祸害她的,我可敬不着。” 他连自己的嫡祖母都不敬,更何况是她这么个二百五一样的货色。 顾清泳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姑妈,您听见没?我劝妳,还是别再没事找事了,姑爷可不像我们这些人,可以由着你们耍性子。” 顾云芳“哇”的一声再次哭了出来,满口的命苦,只是再也不敢提别的。 顾清梅冷笑了一声,“姑妈出门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回去了,赶紧收拾收拾包袱,现在就启程吧。” 顾云芳蓦地停止了哭声,拿着手帕子擦了擦眼泪,勉强扯出一抹笑道:“梅子,妳看,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清梅还没说话,就听慕容羽嗤的笑了起来,“姑妈模样生得真不错,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过还风韵犹存的,只是不知道若是把姑妈的衣裳脱了丢进流民堆里,会有多少流民为了姑妈打起来。姑妈家的丹姐儿想来模样也是随了姑妈,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不如让她跟姑妈做个伴,一起去边关游玩一趟。” 顾云芳被他这番吓唬,吓得腿顿时就软了,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姑爷,我错了,我不该起那不该起的心思,你就饶了我吧。梅子,妳快帮我求求姑爷,我再不敢了。” 顾清梅见她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忍不住幽幽一叹,“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姑妈,妳赶紧走吧,以后别再让我看见妳了,不然的话,我真的会让我相公把妳跟丹姐儿丢进流民堆里去。” “我……我现在就走……”顾云芳真的被他们两个吓到了,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因为脚软跌了个狗啃屎,赶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不一会儿,就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带着脸上蒙着纱巾的孙女离开了状元府。 她离开后,顾清梅终于松了一口气,垂眸瞥了一眼躺在榻上,还在昏迷不醒的顾老太太,唇边噙着一抹冷笑,转身离开客房。 马云裳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把顾云芳赶走,忍不住开口道:“梅子,姑妈那个人,若是回去以后,乱嚼舌根,编排妳的不是可怎么办?” 顾清梅冷笑道:“她若是个聪明的,就不会乱嚼舌根,不过她若是蠢得不可救药,也怨不得我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陆家庄也是慕容家的佃户,我就不信,我出面,族长会不给些薄面。” 马云裳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但是也知道,对付恶人只能用这种非常手段,所以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几个人来到顾刘氏的房间,郎中已经请来了,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给顾刘氏诊脉。 虽然按规矩,应该让郎中先给顾老太太看病的,但是此时这一大家子都对顾老太太有怨气,所以便故意先把郎中请到了顾刘氏的房中。 屋子里十分安静,顾清阳本来因为生气,回了自己的屋子,后来听说顾刘氏被气得昏了过去,又匆匆地赶了过来,此时神情焦急地站在旁边,一脸的自责。 顾清梅进来后,因为有外人在,也不便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郎中给顾刘氏诊完脉,又让马云裳领着去看了顾老太太,才扯了顾清阳道:“我把姑妈赶走了。” “赶得好!”顾清阳淡淡地说。“就算妳不赶,我也会赶。” 顾清梅突地涩然一笑,“明明是件喜事,怎么到我这,却搞得跟丧事似的,让人都高兴不起来。” “是四哥没用!”顾清阳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妳受委屈了!” “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是姑妈那人贪得无厌罢了。” “其实,以丹姐儿的模样,用来联姻是再好不过的,只可惜……”顾清梅幽幽一叹。“烂泥糊不上墙!” 陆丹足够漂亮,但是心思不正,心肠恶毒又不够聪明,这样的人,就算她想利用来联姻,也早晚会害了自己。 稍倾,马云裳急匆匆地找到他们兄妹两个,把顾老太太的病情讲了一下,几乎没有悬念的,顾老太太中风了。 “大夫说,祖母年纪大了,怕是好不了了。依我说,该准备的都该准备下才是。”马云裳很含蓄地提议,想给顾老太太准备后事,她也恨死了这老太婆,语气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顾清梅却摇了摇头,神情异常凝重,“朝廷有制度,文官的父母及祖父母过世,须丁忧二十七个月,武官丁忧百日,四哥是文官,又是状元及第,若是祖母这个时候死掉,他必须要回乡丁忧,到时候需要闭门不出,于前途无益呀。他现在最该做的,是在这届考生的上任文书下来之前,笼络一些人,尤其是他的同窗、同科。俗话说得好,见面三分情,四哥不趁这个时机同他们打好关系,时机稍纵即逝啊。”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早就修理这老太婆了。 马云裳这才意识到这一点,不免也有些着急,心中暗暗埋怨那老不死的,放着福不享,一天到晚的生事,现在害己害人,于是赶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顾清梅咬牙想了想,四下看看,身边并没有旁人,于是扭脸看向身边的慕容羽,“相公,把陆太医请来给祖母瞧瞧吧,无论如何,也得把命留住了才行。” 慕容羽点点头,转身出去吩咐随风,派人去请陆泽深,陆泽深来了以后,顾清梅也没说废话,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那老太婆多活两年就行。” 却见陆泽深东张西望的,“怎么没看见你二姐?她身体可大好了?” 如果不是现在家里的气氛不太好,顾清梅差点笑出来,这家伙简直就是把心事写在脸上了,摆明了对她二姐有意思,她想了想,觉得这也不错,有心成全他们,于是便道:“我二姐平常不住在这里,她都住在我那手袋店里,她的身子似乎还是不太好,陆太医若是有空,还请劳烦过去瞧瞧。” “哦!”陆泽深点点头,心知这是顾清梅存心给自己牵红绳,很是高兴。 经过陆泽深好一番诊治,顾老太太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因为这场风波,顾清梅的回门闹得大家心情都不好,中午那顿饭也没吃好。 顾清梅本想留下来住两日的,让顾云芳和顾老太太这样一闹,便懒怠住下了,得知顾老太太一年半载的死不了,便和慕容羽告辞回家了,又把刘若乔和刘万恬给带了回去。 她们两个都是好苗子,虽然刘万恬不如乔姐儿机灵温婉,性情有些小气巴拉的,但是她相信,只好好好调教了,她们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很喜欢乔姐儿,所以不太想利用乔姐儿来联姻,只想着回头能给她找个好归宿。她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回家后,她让曲氏上街去买了些补身子的补品,给顾刘氏送了过去。又把管家叫来,给刘若乔和刘万恬两个安排住处,又让人去叫裁缝,给她们两个裁衣裳。 又忙着给四皇子妃写了一封信,请四皇子妃帮她找个出宫的嬷嬷,调教一下这两个丫头。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刘万恬,这丫头又懒又馋的,绝对的欠调教。 没想到顾刘氏却在半夜的时候发起了高烧,得了夹气伤寒,众人又是请郎中,又是煎汤熬药的,忙活了一晚上。 刘胡氏坐在女儿女婿的房间里,高声骂了多半宿,天快亮了,才被刘欣怡劝着回自己的屋子睡觉。 顾清梅得了信,又跑来看了顾刘氏,恨顾云芳和顾老太太恨得牙根直痒痒,好在有马云裳和方美瑶这两个儿媳妇在,还有顾清玥和顾清云,倒用不着她伺候,她只偷偷地塞了张银票给马云裳,让马云裳尽着好药用。 顾刘氏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 刘家的人住了几天,也全都各自回家了,只有刘胡氏,不放心二女儿,住了下来。 而刘欣怡,虽然儿子中了进士,但是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和事都需要她操持,也没留下来,何况留下来也没用,李进忠的官职未定,在都城又没房子,就连李进忠自己如今都借住在状元府。她一向是个自尊心甚强的人,儿子在外甥这里借住已经是面上无光了,所以她很麻利地走了。 而李进忠在一个月以后,被派去了大名府做知府,算是个肥缺,不用问,这是慕容羽帮他活动的结果。 夏日的风越来越暖,湖边的杨柳枝繁叶茂,细嫩的柳枝低垂,似要细细观赏着湖中景致。 顾清梅依旧来到嘉郡王府,进了王妃的院子,却并不进去,只是在门口磕了一个头。 刚刚站起身,便看到一大群人从王妃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竟然是三夫人和她的一大群子女。 嘉郡王府的三爷慕容野生性风流,身边女人不断,生育能力也十分强悍,几乎每年,都会有女人和孩子被从边关送回来。 偶尔听慕容羽说过,三夫人把所有的庶出子女全都收在了自己的名下,外人得知,无不夸赞她贤惠。 此时看着三夫人一身深紫色的对襟锦绣长裙,带领着十几个小尾巴,气势汹涌的样子,顾清梅的心中一动。 好大的排场! 不过她没有再发呆,只是垂首施礼,“三婶娘!” 三夫人年至四旬,却保养得宜,一张稍显圆润的脸孔上并没有被刻下太多的沧桑,面色白皙,她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脚步停也未停,便昂首挺胸地带着那一大群小尾巴从她的面前走过。 而她身后的那一群小尾巴,全都低眉顺眼地紧紧跟着她的脚步,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乱瞟。 安静得诡异! 直至他们的身影全都消失在门口,顾清梅才扭脸看向身边的慕容羽,“我们走吧,去给母亲请安!” 慕容羽勾着唇角,淡淡一笑,挽住她的小手,二人一同来给世子妃请安。 嘉郡王世子的院子里一共是前后两进,并四个小跨院,前院的正房住的是慕容辉夫妇,东、西两个小跨院,给了两个姨娘,几位小姐住在后院,后院的两个小跨院,一个做了世子妃的私库,另一个则是丫鬟婆子的住处。 此时,在慕容文静所住的东厢房中,响起慕容文英愤怒的嗓音,“二婶娘也真是越来越不知事了,这等丧良心的事也做得出来,也不怕报应。她到底知不知道,我爹才是世子,等祖父不在了,袭爵的可是我爹,而不是二叔,年纪也不小了,做事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听到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慌得慕容文静赶忙道:“二姐,妳快别骂了,当心叫人传进祖母耳朵里,到时候用家法治妳。” “谁又会怕那个老妖婆?”慕容文英口上虽然这么说,但音量却果真放小了。 “大老远的就听见二妹妹愤愤不平的声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随着轻柔的话音,顾清梅从外边走了进来。 如今她日日来给王妃请安,虽然王妃一直都不让她进门,但是她却除了刮风下雨之外,一天都没落过。 而且她最近跟这两姐妹相处得很好,她才知道,原来慕容文英虽然有些傻大姐一般的性格,却画得一手好画,尤其是工笔重彩,画技十分高超,便有心向她传授一些关于设计方面的知识,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一点就通,接连画了几张手袋的设计图,让她十分欣赏,如今已经聘了她做手袋店的设计师,按图给钱。 也因此,她的工作量减少了一些,回去以后,只需要画首饰的设计图和给绣庄的花样子便好。 今天她给婆婆请安之后,便一个人过来找慕容文英,结果一进后院,就听见了她的叫骂声。 “大嫂,妳看!”慕容文英气呼呼地将几件夏装丢给她。“这是今天刚送来的夏装,结果被人动了手脚,这让静姐儿怎么穿啊?” 顾清梅把那几件夏装拿起来一瞧,发现都是不错的衣料,但是做好的成衣上边不是挑了丝,就是被人用剪子剪了个大口子,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慕容文静怯怯地说:“二姐,妳别生气了,破了的,我想法子补一补,还能穿的。” “穿个屁!别忘了妳可是咱们家的三小姐!”慕容文英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杵了她额头一下。“这不是打妳的脸,打的是母亲的脸!” 顾清梅放下那几件衣裳,纳闷地看着慕容文英,“既这样,为什么不去找她们?” “怎么不找?次次都找!”慕容文英恨恨地说。“每次找了,二婶娘就说是丫鬟婆子的失误,把丫鬟婆子罚一顿,然后就说找人马上给三妹妹做衣裳,可是新衣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来呢。往往是入了秋,却送来夏天的衣裳。” 顾清梅不解地问:“母亲不才是世子妃吗?为什么管家的反而是二婶娘?” 慕容文英愤愤不平地说:“以前母亲、二婶娘和三婶娘是轮流管家的,后来祖母过世以后,那老妖婆就找了个借口,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了二婶娘,母亲也没法子往回要。” 顾清梅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位二婶娘也不知道是太精明,还是太蠢,这样已经是把路给走绝了。毕竟慕容羽的父亲才是世子,才是最后袭爵的人,也就是说,老王爷死了以后,自己的公公才是下一任的王爷。二婶娘这种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的行为,就不怕婆婆以后会报复她? “只有三妹妹的衣裳是这样的吗?”顾清梅开口问道,这件事情,她没法子袖手旁观,毕竟她是她们的大嫂,有责任,也有义务维护自己的小姑子,这样,将来万一自己有了难处,也才会有人站在她身边支持她。 “不知道,妳等我让人去问问。”说着,她把自己贴身的小丫鬟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打发出去,然后气呼呼地坐到绣凳上。“真是太过分了!看着母亲好性,就欺到母亲的头上来!” “二妹妹可千万别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顾清梅劝慰道。“妳大哥手里就有成衣铺子,还能叫三妹妹没了衣裳穿不成?” “这怎么能一样?”慕容文英嘟着嘴巴道。“便是大哥给三妹妹送一百件衣裳,也比不得这份例里该有的东西,她们从份例上克扣三妹妹,便是打母亲的脸,也是打我的脸,是多少东西都补偿不来的。” 顾清梅暗暗点头,觉得自己的这位小姑子看问题看得还挺透彻,不禁对她更加欣赏,口中笑着说道:“事情已经出了,妳便是再生气,也挽回不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要让她们下回不敢再这么做。”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二婶娘的辈分在那摆着,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慕容文英说着,不禁气红了眼眶。 “大嫂,如今我也不瞒妳,实话跟妳说。六年前,二婶娘刚把管家的权力拿到手,便开始克扣两个姨娘和二弟与三妹妹的吃穿用度了。那次,母亲去找她理论,却被那老妖婆说母亲忤逆,让母亲在祠堂里罚跪了一天一夜。从那以后,母亲只能暗地里拿出钱来贴补两个姨娘和二弟、三妹妹,不至于叫他们太受委屈。” 顾清梅不解地问:“妳大哥就没有出过面吗?就他那阎王脾气,谁不怕啊?” 慕容文英发出一声嗤笑,“我大哥那阎王脾气也只能在外边使使,在自己家里一点用都没有。不然的话,一道不孝的折子奏上去,让皇上知道,可是会夺了他袭爵的资格的。” 顾清梅这才知道,原来慕容羽在家里的日子不比自己好过,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要照这么说,事情还真是有些棘手。”她喃喃自语着,寻思着自己要怎样做,才能帮婆婆找回这个场子。 慕容文静在一旁怯怯地说:“大嫂,如今妳和大哥不在家中住,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不然若是惹了麻烦,就是我的罪过了。” 顾清梅抬手摸摸她的头,“妳放心吧,我是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的。这衣裳破成这样,也别要了,我回头让人给妳送几件新的来。对了,我今天过来给祖母请安的时候,看见三婶娘和堂弟堂妹们,也去给祖母请安,堂弟堂妹们的年纪和你们差不多,但是为什么平常都不见你们往来?” 这件事,是顾清梅一直疑惑的,按理说,三爷和世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没理由这么生分。 自她嫁过来,到现在都一个月了,却从来都没见过三婶娘那边的人来找英姐儿和静姐儿玩,也不见三婶娘来串门子拉家常,这根本就不不正常。 甚至于……除了偶尔可以在王妃那边碰见三婶娘和她的子女们,她从未在花园里遇见三房的人。 “谁知道三婶娘怎么想的?”慕容文英皱着眉头道。“三房的人从来都不跟我们玩,三婶娘说堂哥堂弟们要念书,堂姐堂妹们要学女红,好像都很忙的样子。” “他们不来,妳和静姐儿也不过去串门子吗?”顾清梅怀着满满的疑问,开口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三婶娘一家子很诡异。 有点像是前世看的恐怖小说里,那种住在古堡里的恐怖家族,随时都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每一次偶尔遇见时,和三婶娘一家人擦身而过,她都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慕容文英撇了撇嘴角,很明显的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别提了,也不知道三婶娘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整天都阴沉沉的。小时候我和静姐儿过去她院子里串门,却连门都不让我们进,说我们吵闹,会打扰堂哥念书。” “哦?”顾清梅若有所思地露出疑惑的神情。“连院门都不让进?”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吧? “可不是。”慕容文英说着,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三婶娘整天阴沉沉的,说话也阴阳怪气的,从来都不跟我们走动,在府里就好像住了一家外人似的。” “许是三婶娘怕她的子女没事出来乱跑,让霞姐儿欺负了吧。”顾清梅忽然转开话题,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然后起了身,笑道。“我还有事,得赶着回家,英姐儿,妳可千万别去惹事,以后便是看见霞姐儿,也要装看不见,咱们不理她。” 她如今过门不过才一个月,就听说她这小姑子跟慕容文霞打了三回架了,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言不合就跟慕容文霞吵了起来,偏那慕容文霞爱讲歪理,每次都把这直脾气的丫头气得够呛。 她回到前院,跟婆婆道了别,叫了坐在花厅里陪婆婆说话的慕容羽,便坐了马车一起回了将军府。 回到家中,二人盥洗一番,顾清梅将屋子里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然后拉着慕容羽在桌子旁边坐下,“有个事想问你!” 他习惯性地捏捏她的脸,“什么事这么神秘?还把小丫鬟都赶出去!” “就是我想问问你,二婶娘有没有什么私人的店铺或者庄子?只在她一个人名下的。” 慕容羽觉得她问的问题有些奇怪,“妳打听这个做什么?” 顾清梅便将今天的事情说了。 慕容羽的表情马上就沉了下去,阴沉着一张脸,好半天都没说话。 顾清梅笑着拍拍他的脸,“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摆出这么一张脸来?” 慕容羽讪讪地开口:“我就是觉得我挺没用的,连我娘的面子都护不住,还让两位姨娘和弟弟妹妹受这样的委屈。” “我不也是,在外边做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的,可是一面对那些家人,就束手无策,还得让你给我解围。” 顾清梅怕他心里难受,于是牵起他的手,目光坚定地望着他。“咱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了,不如互补互缺,我身上缺的是能压人的气势,而你身上缺的却是鬼主意。如今我家里的麻烦你已经给我解决得差不多了,该轮到我帮你解决你家中的麻烦了。” 慕容羽想了想,开口道:“二婶娘在外城好像有一家米铺,在燕城附近有三千亩地和一个庄子。” “好,我知道这个就够了。”顾清梅说着扬声道。“云深!” 云深推门走进来。 顾清梅开口道:“传饭!” 不一会儿,几个小丫鬟就将饭菜摆上,简单的四菜一汤,却是色香味俱全。 如今沈明瑶已经成了顾清梅的专属厨师,顾清梅特地拿了钱,从外边的酒楼里请了一位大厨来家里教她做饭,她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 夫妻二人吃了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慕容羽便去书房里办公了,他如今可管着边关修建护国城墙的事,几乎每天都有八百里加急的消息送来,每件事都得他来拿主意。 有的边关守将跟他不是一个派系的,便会对他各种刁难,有的比较贪财,嫌他给的钱少,有的喜欢美女,有的手下的兵太少,抽不出人来。 或者是取石头的山是有主的,人家认为奇货可居,不肯让官兵采石,非要高价把石头卖给官府。 总之是各种琐事,连绵不绝地送进都城让他做决定。 他这边做着事情,顾清梅那边也没闲着,让人去把苏晓风找了过来,然后面授了一番机宜,给苏晓风拿了几张银票,把他给打发走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这日,忽然有小丫鬟来报,说是何氏来了。 顾清梅赶紧让请进来,她在都城统的贵族圈子里共就两个熟人可以称为朋友,一个是四皇子妃,一个就是何氏。 却见何氏阴沉着一张脸孔走了进来,往罗汉床上一坐,也不说话,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似正在跟谁生气。 “呦,表嫂这是怎么了?谁给妳气受了?莫非是表哥欺负妳了不成?”顾清梅赶忙让人上好茶,然后把人全都打发出去。 何氏这才扭过脸瞧着她,不过脸孔依然板得紧紧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嘲讽,“妳还有心思调侃我,现在是妳大难临头了?” “我大难临头?”顾清梅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一没偷税漏税,二没坑人害人,怎么就大难临头了?” 却见何氏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外听候吩咐的几个丫鬟道:“妳们找个地方逛逛去,这里暂时不用妳们伺候。”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了几眼,便依言退下。 何氏关上房门,回到起居室里,坐到罗汉床上,脸上扯出一抹浅笑,这才开口道:“我今儿个是奉命来探妳口风的。” “什么事?还要探我的口风?”顾清梅将一盘子雪藕桂花糕推到她面前,敏锐地察觉到何氏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蔑视。 “还不是我那小姑子。”何氏不甚优雅地撇了撇嘴。 “我可先说好,这不是我的意思,都是我婆婆让我来的。韶颜那丫头,自小就喜欢妳家羽哥儿。从前有西华郡主的事在前边挡着,也不好说什么,后来西华郡主死了,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嫁过来呢,没想到又出了个妳。上一次祖母寿诞,她公开刁难妳,事后,被祖母下令打了一顿板子。她哭了这些日子了,嚷着要给羽哥儿做小。我婆婆被她闹得实在是头疼,让我过来探探妳的口风。” 顾清梅听她竟然这么直白地把话说出来,这哪里是探口风啊?这分明就是来跟她抱怨来了,忍不住有些无语,实在是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真的有些无语,慕容羽那家伙到底哪儿好啊?怎么这么多人抢着要给他做小?她尤其是不能理解古人的思维,要说丹姐儿想给慕容羽做小还情有可缘,因为身份在那摆着,那样的身份能给慕容羽做小的话,可是天大的荣幸。 可是江韶颜不同啊,江韶颜可是王爷的女儿,公主的亲孙女,给人做小?说出去谁信啊? 就算她愿意,慕容羽愿意,江韶颜自己也愿意,也得看王爷愿不愿意,太妃愿不愿意,更得看看宫里的皇上和纯妃娘娘愿不愿意! 这是打皇家脸面的事! 若是穆郡王府真的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那么恐怕她只有一种解决办法——就是退位让贤! 把正妻的位子让出来,给皇家一个脸面,而她,去退而为妾! 想通了这一层,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何氏怎么会看不出她的表情暗藏的含义,于是笑道:“妳不用怀疑我的用心,我是不赞成男子纳妾的,不光是我不赞成,连我公公婆婆都不赞成。咱们夙夜王朝的官宦之家,妳可以出去打听打听,也只有我们江家有祖训,男子不准纳双妻,违者逐出家门。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呢?只是韶颜都上了好几次吊了,说是不能给羽哥儿做妾,就不活着了。我婆婆再怎么说,也是心疼女儿的,所以才打发我厚着脸皮过来探探妳的口风。妳答应不答应的,那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我把她交代的事情办了,回去她骂不着我。” 她才不傻呢,庶女出身的她,身份比顾清梅强点有限,只因她的嫡祖母与太妃是手帕交,她时常能见到太妃,讨了太妃的欢心,才得以进穆郡王府的门,做了江韶远的妻子,她知道,以江韶远的人才相貌,不知道有多少嫡出的千金背地里恨死自己。 所以她在都城的贵妇圈里,身份是很微妙的,朋友也极少,恨不得能有几个知心的,走动解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可以形成自己的一小股势力,好帮自己的丈夫。 “那此事,还真的就得让舅妈失望了。”顾清梅微微垂下头,掩饰掉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江韶颜竟然能厚脸皮到这种程度,为了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可以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 上吊?她敢用脑袋打赌,那都是假的,不过就是做好了戏,然后让丫鬟去喊人,等人到了门口再把脑袋往上吊绳里套。 但是这些话,她不可能跟何氏说,只是轻声细语道:“倒也不是我不肯成全表妹,实在是表兄妹成亲,有莫大的隐患。表嫂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表兄妹成亲之后,生下的孩子痴呆、畸形的特别多?还有死胎的,得鱼鳞病的,精神病的,还有那种全身上下的皮肤白得吓人的病。大部分都是因为爹娘是近亲,才会这样。” “啊——”何氏听她这么一说,仿佛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手来捂住嘴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顾清梅。“表弟妹,妳说得可是真的?” “表嫂若是不信,大可以让人出去打听去,十个痴呆儿里边,有一半爹娘都是表兄妹,表姐弟,我若说得不对,表嫂就来大嘴巴子抽我,我绝不还手!” “不是……”何氏一脸不好意思的神情,小声道。“我不是不信妳,实在是我娘家的二哥娶的就是我四舅家的表姐,如今已经生了三胎了,脑袋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我娘说,那是妖物,硬生生都给捂死了。反倒是两个姨娘生出来的孩子都是正常的,我爹娘因此不喜欢我二嫂,说她不祥,总是给我二嫂气受,两个姨娘也总欺负她。没想到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却因为是表兄妹的关系。” “对了,还有齐国公府的老国公,昔日也是娶了他姑妈家的表妹,一连生了五个孩子,老大生出来就没了,老二是个豁嘴,听说养到四岁也死了,老二、老三也是一出生就抽风死了,只留下一个老四,还是个痴呆儿,如今四十多岁,都不会讲话呢,也从来都不让出来见人。反倒是妾室生的儿子聪明伶俐的,世袭了国公的爵位。” “还有呢……”她说着,将声音压得更低,上半身探过桌面,凑到顾清梅近前。“还有皇上,皇上以前有个宠妃,是太后的亲姪女,仗着太后的势力,很是得宠了一段日子,结果生了个公主,就像妳说的那种全身上下白得吓人的病,因此不被皇上待见,被冷落了二十几年呢。要说咱们皇上真是个心软的,看见那样的公主,竟然没让人把公主弄死,反而让人好生服侍,只是服侍她的人得服侍一辈子,不许外传罢了。” 顾清梅听她说了这么一大番话,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倒真是有些担心,舅妈会犯糊涂,逼着自己答应让江韶颜进门。 她才不相信江韶颜会真的寻死呢,那丫头伶俐得很,怎么可能会去寻思?依她看,吓唬人的成分比较多罢了。 “既这么着,还请表嫂回去以后,好好跟舅妈说说,千万别让舅妈误会我是那容不得人的人。” 何氏笑道:“这是自然,依我说,妳家中那几个妾室,能打发的也都打发了吧,免得日后自己受害。” 顾清梅道:“她们如今都安安分分的,我也不好做得太绝,都是服侍过相公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们也都是可怜人,身不由己地被送给了相公做妾,得不到相公的宠爱,已经够可怜的了,我若是还难为她们,岂不是损了阴德?” 她这番话说得漂亮,但是她自己心里明白,若是自己一过门,就打发了慕容羽的那四个小妾,传出去,难免会落个妒妇的名头,她虽然是个实打实的妒妇,但是却不想做这落人口实的事,只好慢慢的等时机。 “我知道妳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干蠢事。”何氏坐在这里,和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天,顺便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不管家里那位小姑子和婆婆怎么样,她是站在顾清梅这边的。 顾清梅留她吃了午饭,快到傍晚的时候,才送她离开。 何氏回家以后,便径自去了婆婆那里,把事情跟婆婆说了,穆郡王妃听到表亲成亲的隐患事,不觉吓了一跳,最后细细地想了想自己认得的人,发觉果然是表亲结亲之后,生出来的孩子大多数都有问题,只有极少数命好的,不觉信了这个说法。 于是打定了主意,死活也不能让女儿嫁给慕容羽。 按理说,这件事情,原本应该由她亲自去跟小姑子谈,可是她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身份贵胄,却要去给慕容羽做妾,心中就觉得难堪,故而才打发了儿媳妇出面,先去探探顾清梅的口风。 江韶颜得知此事,自然是不肯相信,只是大骂顾清梅善妒,不准丈夫纳妾,又是一通大闹,砸烂了许多东西。 最后惊动了太妃,太妃很严厉地把她骂了一顿,最后警告她,若是再闹,就给她送到家庙里去,她才消停。 六月初的时候,百花盛开。 都城有个风俗,每年六月份,都会挑一个天晴气爽的日子,由宫里的娘娘主持一场赏花宴,到时候会邀请了都城的达官显贵们带着未出阁的姑娘小姐们和未娶的少爷们前去参加,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宴。 按理说,这个宴会应该是由国母皇后来主持的,但是十年前皇后便病逝了,后宫诸事一直由纯妃主持,所以今年的赏梅宴依旧由纯妃主持召开。 顾清梅也收到了请帖,她如今的身份可是大变样,状元郎的妹妹,还是将军夫人。 接连的几场雨后,六月十三这天,天晴气朗。 一大早,她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身上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暗刻牡丹花纹的半身上衣,十二幅黑色同款绣纹的荷叶裙,三千青丝如繁花一般堆在头顶,正前方戴了皇上御赐的三尾金凤,长长的流苏垂在额间,水滴形的红宝石映着水嫩的肌肤,透出几许光华。 左鬓角是一朵五色纱堆的海棠花,艳而不妖,看起来明眸动人,右鬓角两支金蝶压鬓,蝶须上的四颗明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散着莹润的光芒。再加上两支缠枝纹样的羊脂白玉簪,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低调又奢华的感觉。 就像百花盛放时,最端庄华丽的牡丹仙子。 在她的左手上,还挽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银丝手袋,里边放了汗巾子和小镜子之类的物件。 慕容羽站在院子里,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爱妻,坚毅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嘟着一张俊脸,像个赌气的孩子,“要不妳今天别去了,打扮得这么漂亮,我不想妳被那些男人看见!” 顾清梅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小手递到他面前,“胡说什么呢?今天是纯妃娘娘下帖子请的我,不去不是不给她面子?她可是你嫡亲的姑妈!你这个当娘家人的,也不知道给她争面子。” 这个家伙平常在外边霸道得跟个阎王似的,处处说一不二,就算在皇上面前,都能受到重视,只有她知道,这家伙一沾上她的事情,就像个小孩子似的,简直是把她当成了心爱的玩具,不准别人觊觎一下。 虽然对他孩子气的话语有些好笑,不过她心里仍然是甜蜜的。 其实她知道,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上次穆郡太妃的寿宴上,她大出风头,不知道惹来多少公子哥儿的觊觎。 尤其是太子,甚至派人出来试图绑架她。 以太子的品行,她用脚毛想都知道那头种猪脑袋里在想什么。 但是她不能逃避。 她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把自己深深地藏在深闺之中。 她的肩膀上有责任! 俗话说得好,财大气粗,只有手里有钱,说话的声音才能大。 整个顾家都需要她做生意赚的钱支持,不然的话,只凭四哥和清雷堂哥的那点薪俸,根本就维持不了开销。 做官,和普通人居家过日子不一样,光是迎来送往,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慕容羽不悦地板起脸孔,知道她说得对,自己可是纯妃娘娘的亲侄子,像是这样的日子,是必须要参加的。 尤其王府里那老妖婆性喜热闹,这种日子是绝对不会错过的,纯妃娘娘不是那老妖婆亲生的,那老妖婆自恃身份,有事没事就喜欢找找纯妃娘娘的麻烦,纯妃娘娘碍着面子,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没少在言语上吃亏。 而他母亲又是个嘴皮子上跟不上的厚道人,再加上身份比那老妖婆低了一层,帮不上纯妃娘娘不说,没事还吃了不少挂落。 所以他心里虽然不愿意自己的爱妻再次出现在那群跟色狼没两样的豪门公子的眼前,却也只能勉强同意她去露一次脸。 不为了别的,便是为了给姑姑争脸,也得去! 不然的话,难免被人说她轻狂。 二人一起进了宫,身边照例带了苏家的姐妹花。 ☆、第九十三章 江韶颜的威胁 马车是不准进宫的,众人下了车,在宫门口换了牌子,像是苏家这对姐妹花,是没有进宫的腰牌的,本来是不能进宫的,只能在门口等着。 但是今天不一样,在这种赏花宴上,所有受到邀请的人都被允许可以带一个贴身的侍从。 慕容羽为了让爱妻的身边可以多一个人保护,便没带随风,夫妻两个一人一个,把苏家姐妹带了进去。 苏家姐妹在大门口,跟守门的官员领了临时的腰牌。 这种腰牌是固定的数目,每日核对,因为宫里从来不准人留宿,所以离开的时候,她们需要把腰牌交还回去。 因为有记录,如果腰牌发生短少什么的,会在宫门落钥之时及时发现。 马车一辆一辆地出现在宫门口,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们从车上下来,纷纷走向宫门,进行登记。 几辆挂着嘉郡王府牌子的马车驶了过来,停在宫门口后,嘉郡王妃在恵大奶奶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花白的头发端庄地挽在脑后,虽然没有像年轻人似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但是脑袋上也插了三支成色很是不错的翡翠簪子,扁平的凤尾簪,跟孔雀开屏似的。 在她身后,跟着趾气高昂的二夫人,二夫人的身上,不是普通的华丽,头上顶着堆云髻,脑袋上插的戴的,整了一脑袋,几乎是戴了全套的首饰,简直比出嫁的新嫁娘头上的首饰还多,金光闪闪的,只是有些落于俗气。 至于身上更是一件粉红色的蜀绣长裙,这样粉嫩的颜色,搭配在她徐年半老的身上,难免有些不合时宜,偏她还无半点自知之明,顶着脸上厚厚的脂粉,左顾右盼的,似在寻找着什么。 至于她的宝贝女儿慕容文霞,今天没来。 从前这样的场合,慕容文霞是从来都不会落下的,只是如今慕容文霞已经说了亲事,一般情况下,说了亲事还未出嫁的男女,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 慕容文霞没来,她的儿媳妇袁氏也没来,她一向不待见娘家势微的袁氏,所以这次只带了儿子慕容立前来,目的是想挑个家中有势力的人家,想给儿子找个妾室,日后也好帮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得到世子的宝座。 她这边打着如意算盘,就看见三夫人领着几个庶子庶女从后边的几辆马车上下来,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情。 她是惯看不上三夫人的,觉得三夫人下贱,一个正室夫人,却连相公都管不了,由着相公在外边拈花惹草,这小妾和孩子一个又一个的往家里送,三夫人还扮贤惠,把丈夫的小妾们和孩子们打点得妥妥当当的,没有半点威严。 三夫人今日带了六个儿女出来,除了自己亲生的儿子之外,其余的全是庶子庶女,年龄在十三到二十岁之间。 她的长子慕容海,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之前因为慕容羽未娶,她的丈夫不准她给儿子说亲,所以慕容海如今还是未婚,在夙夜王朝,二十岁还没娶媳妇的,也算是大龄青年了。 江惋若从后边的马车上下来,领着兰氏、吴氏和慕容文静,如今英姐儿已经说了亲事,也不便来这种场合,所以这次她只带了慕容文静一个。 因为是二夫人管家,她院子里也没什么大事,所以只留了管家妈妈,把两位姨娘也都带了出来。 她们妻妾一向和睦,从来都不像别人家,做正妻的处处压制着姨娘们,搞得姨娘们连门都出不得。 也正是因为她的大度,所以慕容辉才对她异常敬重。 远远的,在宫门口登记完的顾清梅就看见了这一群人,和慕容羽进去后,不像旁人似的,径自去了御花园,而是扯了慕容羽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嘉郡王妃领着众人进来。 她也不管慕容羽的态度,只是径自领了苏家姐妹上前给嘉郡王妃施礼,“孙媳见过王妃!” “哼!”嘉郡王妃的头微微上扬,下巴上抬的角度虽然不高,但是也有个十度的角度,神情冷漠又倨傲,连一记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她,便在恵大奶奶的搀扶下,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反而是她身边的恵大奶奶,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脖子。 恵大奶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下意识的动作,看见这位大少奶奶就觉得浑身上下冒凉气,恨得她牙根痒痒,但是又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做什么。 二夫人领着儿子从顾清梅身边经过时,轻蔑地瞥了一眼顾清梅,不过顾清梅一直都搞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可得意的。 当然,顾清梅是不屑于搭理她的,只是略过她,冲她身后带了一大群小尾巴的三夫人施礼道:“见过三婶娘!” “嗯!”三夫人淡淡地冲她点了点头,声音清冷地说。“还不给你们大哥大嫂行礼?” 三夫人身后的那一大串小尾巴纷纷下拜。 顾清梅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三夫人的子女,发现除了三夫人的亲生儿子慕容海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之外,其余的这些庶子庶女全都垂着头,一个个低眉顺眼的。 顾清梅的心中突然一动,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三夫人手中那串从不离手的菩提子佛珠上移开。 自从她嫁给慕容羽,也有一段日子了,这些天日日都过府去给王妃请安,偶尔碰见三夫人,都是跟眼前这种情形相似,每次都是带着一大群子女一同去给王妃请安,好像三夫人在这些庶子庶女中有十足的威严一般。 而且,她听慕容文英念叨过,三夫人治家有方,虽然院子里住着好几个姨娘,和庶子庶女,但是却从来都没传出过什么不合的事情。 基本上,她觉得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就算是她婆婆这边,妻妾和睦,也是因为磨合了那么多年,不听话的不是打发了就是弄死了,才有了现在这种和睦的状况。 一个家庭中,要让妻妾和子女们全都和睦,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那么,三夫人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三夫人身后的那些人,这些都是慕容羽的堂弟和堂妹,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她的小叔子和小姑子,此时看起来,一个个规矩得不得了。 但是……就是太规矩了。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性子跟慕容文静似的,就算不似慕容文英那么活泼好动,兄弟姐妹之间,至少也该交流几句。 就算是慕容羽,这个人人都称他是活阎王的家伙,看见庶弟慕容博也会交谈几句,不是问书读得怎么样,就是问最近缺不缺钱。 可是这一路行来,三夫人的这些子女却全无半点交谈,规矩得让她觉得可怕。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三夫人的这些子女们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眼底全都有着淡淡的青色,就像是没睡好一般。 她脑袋里想着,口中却不动声色地请了三夫人的子女们不要多礼,然后迎向自己的婆婆。 慕容文静一板一眼地走在江惋若的身后,一袭杏色长裙,罗带飘香,腰间用来压裙角的玉佩稳稳地挂在那里,晃都不晃一下,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 “母亲!”她口中唤着,走到江惋若的面前,轻轻施礼道。“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亲,我年纪小,又不认得几个人,没有母亲引领着,生怕别人会说我失礼,丢了母亲的脸面呢。” “妳这丫头,倒是有心。”江惋若一脸慈爱表情地看着她道。“今天妳就跟着我,我给妳多引见几个人。” “大嫂倒是得了个好媳妇,又知礼又会说话,让我真是羡慕呢。”四夫人领着一对双胞胎儿子走过来插言。 四夫人今天也带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进宫,这对双胞胎兄弟今日全是一袭月白缎的文生公子袍,不同的是,一个头上戴着碧玉簪子,一个戴着白玉簪子,若非是这点差别,旁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二人谁是谁。 虽然她的丈夫不过是个五品官,但是她的身份怎么也是嘉郡王的儿媳妇,纯妃娘娘的弟媳妇,自然也有进宫的资格。 而且她这两个儿子今年也都十六岁了,参加完慕容羽的婚事之后,之所以没有回丈夫任职的中州府,就是因为老爷子发了话,想给这两个孩子在都城找个合适的媳妇。 虽然她才在王府住了一个月,但是这一个月以来,受到的来自王妃和二夫人的刁难和欺负已经不计其数,一应的吃喝用度皆受到克扣不说,二夫人还没少讽刺她相公庶子的出身,总是说她这两个儿子不好,一定说不上好亲事。 她相公本来就是庶出,房姨娘当年又是难产而亡,她一个妇道人家,领着两个孩子住在这里,就跟寄居没什么区别,受了气也不敢说,只好暗气暗憋。 所幸世子妃是个明白人,知道她受气,明里暗里的没少接济她。 说起来这些年,她随着丈夫在外边上任,她的丈夫当年科考入仕,是从七品县官一路升上来的,一个七品县官,每年的俸禄银子不过只有三百六十两银子。 若是平常人家,一年有这三百六十两,还不知道过得是怎样的风光呢。 可是当官就不同了,单是做官服,就是一大笔开支,虽然是七品小吏,可也是正经的官员,她这官太太也得迎来送往,帮丈夫打点一切,府里上上下下的开支,再加上两个孩子还得念书,三百六十两银子,哪里够花。 所以平常都是君老夫人接济她,年年都会派人给她送银子,接济她的生活,并时不时地告诫她,千万要洁身自好,不能倚仗着丈夫是官员,就背着丈夫做那眼皮子浅的事,给自己的丈夫引来祸端。 后来,君老夫人过世,她得了信,陪丈夫回都城奔丧的时候,世子妃偷偷找到她,给了她二十万两银票,说是君老夫人临终前交代给她的。 她当时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二十万两银票,除了世子妃,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君老夫人怕人觊觎,也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字面上的文书,世子妃完全可以自己昧起来。 可是世子妃一两银子都没动,原封不动地将那一大叠银票交给她,便证明了世子妃的人品,是值得相交的。 所以在这个家里,她唯一亲近的也就是世子妃了。 顾清梅见四夫人走过来,赶忙给她请安,“四婶娘谬赞了,依我看,炎哥儿和舟哥儿都是好命的,日后娶的媳妇,肯定都是知书达理的,能得四婶娘的心。” “瞧瞧,我才说这孩子懂事,她就专挑我爱听的说。”四夫人笑着打量着她。 江惋若露出满意的神情,“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也就是娶了这么个媳妇了。” “母亲说得哪里话?”顾清梅瞄着江惋若身后走来一人,打趣道。“等英姐儿嫁了好姑爷,才是母亲最该得意的时候呢。” “谁要嫁姑爷呀?”这边打趣的声音刚落,就见鲁国公夫人领着个面容稚嫩的小姐从后边走了过来。 顾清梅赶忙给她施礼,“见过国公夫人。” 鲁国公夫人满意地笑了笑,慕容文英可是她未来的三儿媳,刚刚顾清梅的话她听得真真的,顾清梅说慕容文英会嫁个好姑爷,那不是夸她的三儿子人品好吗? 她心中顿时对顾清梅生出几分好感,之前虽然在穆郡太妃的寿宴上打赏过顾清梅,但那不过都是看在穆郡太妃和江惋若这位世子妃的面子上,想要同嘉郡王府结这门亲事,才不得不如此。 对顾清梅本人,她并未有太大的好感。 鲁国公夫人身后站着位姑娘,身穿月白色绣莲纹图样襦裙,头上挽着双环髻,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先是冲江惋若施了个礼,开口道:“若婷见过世子妃!” 紧接着又向四夫人和顾清梅施了个礼,音若莺啼一般,“见过二位夫人,请二位夫人恕若婷不识之罪。” 四夫人常年跟着慕容家的老四在中州府的任上,再加上出身低,都城里认识她的人不多。 而顾清梅更是才在都城里展露头脑的,上次穆郡太妃的寿宴上,虽然大出了一番风头,但是那次鲁国公府的这位小姐却因为生病没去,所以不认识她们两个。 四夫人看着这姑娘,不禁两眼直冒光,她如今正在为儿媳妇的人选焦心呢,此时看见一个如此温婉的姑娘,自然上心。 但她也是有些城府的,并没有露出什么。 顾清梅笑道:“好标致的姑娘,可是国公府的小姐?” 鲁国公夫人眯着眼睛道:“她是我娘家姪女,名叫若婷。” 这位鲁国公夫人也是将门出身,其兄是海防将军,官居三品,昔日跟随嘉郡王南征北战,是嘉郡王麾下的一员小将,被嘉郡王提拔起来,能嫁入鲁国公府,有如今的身份,也是嘉郡王府出的力,所以鲁国公夫人一向和江惋若交好。 按理说,鲁国公夫人的兄长官居三品,家眷是要留在都城做人质的,不过鲁国公夫人兄妹父母早丧,鲁国公夫人的嫂子又早亡,所以只把一个独生女儿留给了鲁国公夫人帮忙抚养。 夙夜王朝虽然没有重文轻武,或者重武轻文之风,但是文臣与武将之间长久以来一向都不合。 文臣看不惯武将鲁莽的性子,武将看不惯文人那副酸腐相。 所以一般情况下,武将结亲也都找武将,文臣找文臣,除非是目的性极强,不然的话,是不会脱出这个规律的。 站在江惋若身边的慕容文静走出来,冲季若婷伸出双手,“若婷,好久不见!” 季若婷矜持地一笑,目不斜视地冲慕容文静淡淡一笑,对在场的几位男士全无任何好奇,只是低声与慕容文静交谈,“前些日子太妃的寿宴,我偏偶感风寒,没能随姑妈成行,错失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众人打过招呼,便一起相互攀谈着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御花园里今日人来人往,异常热闹,其中有一座天然的湖泊,修建这座皇宫的时候,刚好给圈在花园里,湖里是天生天养的荷花,夏日里一眼望过去,全是绿油油的伞一样的叶子,只可惜现在还不是荷花开放的季节,万丛绿中只间或点缀着一些或白或粉的花骨朵。 在荷花池旁边,有一座戏台子,戏台子两侧接出两条抄手游廊,形成了一个回字形,中间没有建筑物,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这就是今天的主要活动场所,等一下宴会会在这里召开。 而御花园中,大概摆了数万盆鲜花,五月初,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虽然不是世上的花全部开放,却也是百花争艳,姹紫嫣红。 各种花香交织在空气中,浓郁的香气使空气的味道有些浑浊。 顾清梅不着痕迹地颦了下眉头,她不是很喜欢多种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要说花香,她最喜欢的还是玫瑰那种浓艳的香型,或者是桂花的甜香气息。 江惋若对她笑道:“羽哥儿,带着你媳妇四处逛逛吧,别跟着我立规矩了。” “媳妇多谢母亲体恤。”顾清梅赶忙给她施礼,过门这些日子,她感觉得到这个婆婆对自己的喜爱和疼惜。 江惋若又打发了庶女和鲁国公夫人的姪女一起去玩,便和鲁国公夫人站到了廊下说话。 慕容羽挽着顾清梅的手,夫妻二人相携在廊下慢步,不时地赏玩着摆在廊下的鲜花。 她四下看了看,觉得心中一阵得意,只见四周三三两两的千金贵妇的手中,几乎人手一个手袋,基本上都是出自她的设计,这证明她的行销计划成功了。 不论到什么时候,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 忽然想起来,这样的日子,按理说四皇子妃和穆郡王世子妃都该出席,不过四皇子妃如今怀了身孕,想必是无暇出席这种场合,但是还有何氏。 穆郡王府还有一位未嫁的小姐,按理说,王妃无论如何也该带着江韶颜和何氏出席这种场合才是。 不过她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何氏的身影。 “妳找谁呢?”慕容羽看见爱妻的动作,忍不住笑着问。 “我在都城也不认识旁人,只认得四皇子妃和穆郡王世子妃,四皇子妃如今有了身孕,不能随便出门,但是穆郡王世子妃应该可以出行才对。”顾清梅给他解释道。 慕容羽似乎有些不悦地板起脸孔,“妳有我陪着还不够吗?居然还想去找别人!” 顾清梅见他竟然吃起这种干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柔媚的唇瓣微微地抿了起来,送给他一记白眼,“你一个大男人,没事老陪着我做什么?炎哥儿和舟哥儿肯定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你这做堂哥的还不引见他们结识几位公子。” “妳这女人……”慕容羽摆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咕哝道。“别的女人都恨不得相公陪着,妳倒好,还赶我离开。” “那你还不快去。”顾清梅毫不留情地赶他离开。 “我陪妳赏花。”慕容羽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从他跟这女人走进御花园的那一刻,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的视线落在他老婆身上,那一次,外婆寿宴,他老婆出的那一次风头,可是到现在都没过去呢。 顾清梅似嗔似怪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事实上她也察觉到了那些视线,不过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她的眼界高着呢,可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 慕容羽伸手牵住爱妻的小手,毫不在意地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亲昵的神态,“梅儿,走,我陪妳去赏花。” 夫妻二人向着摆在廊下的一排芍药花走去,这里摆了大概上百盆芍药花,各色娇嫩的芍药花瓣,层层堆叠在一起,在微风中摇曳出婉约的气质。 芍药自古就被称为五月花神,位列草本之首,便可看出芍药的美丽,仅在花中之王牡丹之下。 “相公,你瞧这芍药花多漂亮。”因为顾清梅的工作便是画画,所以专门研究过百花谱,便是不能说识得天下所有的花,也能识得大半。 慕容羽宠溺地看着爱妻兴奋的表情,轻声在她耳边道:“再漂亮的花,也不及妳漂亮!” “讨厌,跑到这里来耍贫嘴,若是叫人家听见,岂不笑话妳?”顾清梅心里甜蜜着,口中却提醒着自己的夫君,莫要在人前失了自己大丈夫的面子。 慕容羽嘿嘿一笑,浑不在意自己的话会叫人家听见,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一旁唤道:“表哥,表嫂!” 二人本能地扭头一看,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就见一个穿了一袭扎眼的金红色绣金丝牡丹的衣裙的少女,像一团火焰似的走了过来,明媚的脸孔上,挂着一抹柔媚的浅笑,正是穆郡王府的大小姐江韶颜。 苏尘清刚好站在顾清梅的左方,也察觉到江韶颜的接近,她知道江韶颜一直觊觎慕容羽,很想嫁给他,为此不惜在顾清梅成亲前跑去顾清梅的手袋店里捣乱。 所以在看见江韶颜的一瞬间,便做了一个举动,横步插在江韶颜和顾清梅之间,生怕她会做出伤害顾清梅的事情。 虽然他们一家如今都屈居人下,她和妹妹从从前的千金小姐的身份,变成如今的侍从身份,但是他们一家对顾清梅都是感激的,没有顾清梅,他们不能沉冤得雪,依旧还东躲西藏呢。 他们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江韶颜看到她的举动,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寒光,不过面上却依旧柔媚地笑着,并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慕容羽,娇声唤道:“表哥,你瞧她!” 同时在心中暗道,等自己成功地把顾清梅这个贱人赶走,取而代之成为慕容羽的夫人之后,一定会好好地修理这个臭丫头的。 看到她突然出现,慕容羽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眉头也紧紧地拧成了一团,经过上次江韶颜砸店的那件事,他对江韶颜便生出许多厌恶,对她再也不像从前一样。 “原来是表妹!”大庭广众之下,顾清梅也不好提从前的事,于是笑吟吟地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道。“清儿,这位是表小姐,别失了礼节,叫人笑话。” 表面上,她这话是说给苏尘清听的,但事实上,却是在提醒江韶颜,自己可没忘她去自己的手袋店里闹事的事情。 江韶颜脸色未变,见苏尘清移开了脚步,便步履款款地走了过来,她今日穿了一袭金红色的衫子,不盈一握的纤腰用一条金色的金丝腰带勒得极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再加上满头的珠翠,真是耀眼得紧。 她一径来到顾清梅的身边,竟然伸手挽住了顾清梅的手,娇笑连连地说:“表嫂,人家都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人家嘛,人家年纪小,不懂事,你是长辈,可不能这样子一直计较。表哥,你也帮人家说说话嘛,人家真的知道错了。” 听了她这一番话,又看着她撒娇卖萌的样子,顾清梅不禁心中冷笑,看样子,是江韶颜觉得来硬的行不通,竟然打算来软的,先要玩闺蜜政策了。 她可不会忘,前世听过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抢别人老公的,通常都是闺蜜,撬别人墙角的,通常都是兄弟。 所以这一招,在她这里是行不通的。 慕容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开口道:“既然妳知道错了,我也不骂妳了,以后妳好自为之吧。” “嗯!”江韶颜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然后道。“表哥,你一个大男人,不要在这里跟着我们了,你去找我哥玩吧,我带表嫂在御花园里逛逛。” “好吧,我警告妳,妳要是再敢欺负妳表嫂,看我怎么修理妳。”慕容羽吓唬了她一番,便转身离去了。 等到看不见慕容羽的身影了,江韶颜马上把顾清梅的胳膊甩到了一边。 顾清梅淡然一笑,刚刚她没阻止慕容羽离开,也是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花样,“我还以为表妹的演技有多好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哼——”江韶颜不屑地冷哼着,看着顾清梅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妳这样出身的女子,根本就不配和本小姐站在一起!” 顾清梅语带嘲讽地说:“说吧,表妹又是撒娇又是卖萌的,把妳表哥哄走了,到底有什么目的?” “果然是个贱人!”江韶颜冷冷一哼,满脸厌恶的神情。“张口闭口就是买卖,满身都是铜臭味,真是不知道表哥怎么会瞎了眼看上妳。” 顾清梅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个现代词汇,这里的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卖萌,让她这番骂得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遂神色一正,开口道:“如果表妹只是想说这些废话的话,那恕我不奉陪了。” 说着,她作势欲走,江韶颜赶忙扬着下巴把她拦住,“慢着!” 顾清梅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冷漠,同时又有些高不可攀的贵气,望着江韶颜的眼神有些许的不耐烦,不明显,但是却能让江韶颜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存在。 紧接着,她的称呼也变了,“江姑娘,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千万别耽误我这满身铜臭味的人赚钱!” 江韶颜故意用夸张地表情看了看苏家姐妹,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妳说,妳先把妳的丫鬟打发掉。” “事无不可对人言,她们两个都是我信任的人,有什么话妳就说吧。”顾清梅才没那么傻,把两个身上有武功的保镖给支开呢。 江韶颜闻言,再次发出一声充满恶意的冷笑,“既然妳不想要脸面,那我也没必要替妳着想,咱们开门见山!” 说着,她向顾清梅的方向走了几步,压低了嗓音道:“我知道田晓萌成亲之前就已失贞,如果妳不想此事被我嚷出来,让妳四哥成为朝中笑柄的话,就聪明一点,赶紧让表哥休了妳,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做一次恶人!” 顾清梅听了她的威胁,不禁心中大震。 那天的事情,田家早已下了封口令,谁敢说出这件事,只有死路一条,如今,就连她爹娘都不晓得自家的媳妇嫁过来之前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情。 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田家的一些人,她,四哥,慕容羽,以及慕容羽的娘和穆郡王妃,其他人一概不知。 镖师知情的不多,而且那些镖师都是跟着田总镖头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死之交,江湖人最讲的就是义气,所以那些镖师泄露此事的可能性不大。 当初之所以没把镖局里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部灭口,也是因为这一点,田家的镖局都是仗着这些镖师给撑着,所以不能干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情,不然的话,镖局就开不下去了。 至于田家的下人,因为田家只是开镖局的,所以下人不多,满宅院的人加在一起,一共才二十几个下人,沈姨娘那边的都被灭了口,剩下的都是江惋馨和田晓萌的心腹,那么到底是谁泄露了这件事? 她心中虽然震怒,但是脸上却没带出来,不着痕迹地左右打量了一下,因为距离开宴的时间还早,虽然进宫的人不少,但是众人却都各自找了好友四散了聊天,再加上御花园也挺大的,不会人挤人,所以在五米之内并没有旁人,不会有人听到江韶颜刚刚的话。 她这才露出吃惊的表情,“江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四嫂嫁过来时,可是冰清玉洁的身子,这一点旁人不知,我四哥还能不知道?江姑娘还是莫要胡说八道了,毁人贞洁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不然的话,可是会下地狱的!” “我是不是胡说,妳心里清楚!”江韶颜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的,也不生气,脸上挂着嚣张的笑容,继续道。“我给妳三天时间,妳想法子让我表哥休了妳,不然的话,三天以后,妳四哥就会成为全都城的笑柄!对了,我还得提醒妳一句,千万别想着灭我的口什么的,我是聪明人,这么有趣的事,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呢?如果我有个好歹,相信我,妳那可爱的四嫂肯定很快就会去陪我的。” 说完,她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去,没有看到身后的顾清梅蓦然变得凶狠的眼神,和紧紧捏住的拳头。 那一身的杀气,连手上见过血的苏家姐妹都为之心惊。 “梅姑姑……”苏尘清赶忙在顾清梅耳边提醒道。“这里是宫里!” 顾清梅这才敛起身上的杀气,刚刚她是被江韶颜气急了,她怎样也想不到,江家竟然会出如此孽女,为了达到嫁给慕容羽的目的,竟然可以如此的下作,连毁坏别人名声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更别提田晓萌和她是亲表姐妹,她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 她定定地望着江韶颜那充满得意的背影,脑袋里在急速运转,合计着,该用什么样子的方法,来度过这次危机。 若是此事嚷出来,表面上看,丢的好像是四哥和田晓萌的脸,但是事实上,影响颇大。 头一个受到影响的,便是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这姐妹两个,江惋若和江惋馨是亲姐妹,江惋馨的女儿婚前失贞,别人就会想,那么江惋若的女儿是否是贞洁的? 日后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姐妹的亲事就会成为难题,而慕容文英如今已经议了亲,若是鲁国公府因此而退亲,那么慕容文英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苏尘清自然不知道田晓萌婚前失贞的事情,但是她才不想管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在她的心中,只有顾清梅一个主子,此时见顾清梅被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杀意,压低了嗓音道:“梅姑姑,要不要我去……” 说着,她做了个肃杀的神情,却没有将话明白地说出来。 顾清梅缓缓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江韶颜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情已经做了后手的安排,就算杀了江韶颜,也阻止不了事态的变化。 她忍不住仰天长叹,这都是命啊! 四嫂那么好的女人,怎么偏偏遇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 “表弟妹!”四皇子远远地看见她,赶紧走了过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绣竹纹长衫,外罩一件青紫色纱衣,整个人看起来清透干净得就像谪仙一般,此时翩然出现在顾清梅的眼前,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让顾清梅觉得不自在的东西,“怎么自己在这里?表弟呢?” “见过四皇子!”顾清梅幽幽下拜,将江韶颜的事情暂时藏在心里。 “平身吧,在我面前,妳无须多礼。”自从穆郡太妃的寿宴上,她当众弹奏了两支曲子,便成为他深藏在心里的女子。 若她不是慕容羽看上的女人,他肯定会用些手段把她弄到自己的身边。 只可惜,她却是慕容羽的女人,是他一直仰仗的人的妻子。 他只能远远地瞧着她,把一腔爱慕深深地藏在心底,永不示人。 顾清梅站起身,笑着问道:“四皇子妃可好?” “好着呢,能吃能睡的,都胖了一圈,见天念叨着妳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去看她,想是做了新嫁娘,操心家事,便无暇顾及她这姐妹了。” 顾清梅“咕”的一笑,“那四皇子替我给四皇子妃带好,就说我祝她早日给四皇子生个大胖小子。” 四皇子发出一声朗笑,“那就谢妳吉言!” 这边正在说话,却见御花园的门口走进来一群女人,这群女人至少有十五、六个,衣鬓香影,如百花争艳,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深紫色冕服的年轻女子,如云的牡丹髻上,是一只嵌满了珠宝玉石的七尾凤冠,风喙上衔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垂在一张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凤冠下的那张脸,只巴掌大小,却生得眉目如画,异常精致可人,整张脸如玉雕般,美得炫目,正是太子妃领着太子的一众嫔妃,簇拥着当朝太子而来,场面魏为可观。 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所有的官员和命妇纷纷给太子和太子妃施礼,太子和太子妃头也不抬,姿态极其嚣张地走到北边的那道长廊底下。 四皇子面色一冷,低声道:“表弟妹,太子来了,妳小心一些,走吧,我陪妳去找表弟,妳可千万别落了单。” “多谢四皇子提醒。”顾清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太子都敢干出夜半掳人的事,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干? 说着,她跟在四皇子身后,转身去找慕容羽了。 太子四下看了看,有些不耐烦地说:“父皇怎么还没来?” 太子妃轻声细语道:“太子殿下请勿妄言,咱们身为儿臣的,等等皇上也是应该的。听说今年的赏花宴上来了不少新鲜的脸孔,还有几个刚及笄,头一次来宫里的,太子瞧瞧,若是有瞧得上眼的,就收了。” 太子顿时露出淫笑,牵过太子妃如玉般的小手,细细地一阵抚摸,“还是太子妃深知我心。” 太子妃扭过头,掩饰掉眼神里深藏的厌恶,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指着前方一个身穿杏色长裙的少女,那少女,站在一盆山茶花的旁边,白色的山茶花,配上少女洁白无瑕的脸孔,愈发显得明媚动人,姿态飘雅,就如天上的花仙降临尘世,有种出尘的气质。 “太子妃,你瞧,那个身穿杏色长裙的女子,是不是生得很是标致?” 太子顺着太子妃的指点望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点头道:“的确很标致,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 一旁的方侧妃插言道:“太子殿下,依我说,您还是选别人吧,这丫头是嘉郡王世子的庶女,名叫慕容文静,可是慕容羽的异母妹妹。” 太子一听这个丫头是慕容羽的妹妹,表情顿时就有些不对劲,额头上被几缕碎发遮挡住的一个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本能地想起当日自己派了几个贴身侍卫去状元府抢顾清梅,结果全被当成了窃贼杀死的事情,慕容羽和状元郎还告到了皇上那里,害父皇发怒,用茶盅子把他的脑袋给砸破了。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自己的心中却知道,虽然他身为太子,未来的储君,除了皇上之外,好像谁也不怕,但他就是对慕容羽有些怵头。 他是真怕把这小子惹急了,不然的话,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那小子犯起浑,可不会管他是不是太子。 太子妃顿时给了她一记白眼,“慕容羽的妹妹又怎么了?太子殿下能看得上嘉郡王府的一个小小庶女,是他们的福气。” 方侧妃马上陪着笑脸道:“哎呦,是我失言了,咱们太子殿下可是储君呢,是未来的皇上,看上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自然是她的福气。” 太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嘴硬地说:“妳也跟太子妃学学,一点都不贤惠,妳可是我的第一侧妃,这样不识大体,怎么教导其他的妃嫔?” 方侧妃赶忙低眉顺眼地说:“太子教训得是,臣妾知错了!” 太子又颐指气使地说:“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妳办吧,妳回头去跟嘉郡王妃说一声,我要纳慕容……”他想了想,扭脸问太子妃。“这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太子妃微眯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抹寒光,笑道:“慕容文静!” “本太子要纳慕容文静为侧妃!”太子得意洋洋地说着,压根就没发现,自己被太子妃当了枪使。 事实上,太子妃压根就不是想让太子纳慕容文静当什么侧妃,而是想为了自己的亲妹妹报仇,她知道慕容羽嫡亲的妹妹已经和鲁国公府的三公子说了亲事,不好下手,便打上了慕容文静的主意。 她知道慕容羽对弟妹都很爱护,所以想把慕容文静弄到东宫来,狠狠地折磨一番之后,再把慕容文静弄死,好为小妹报这血海深仇。 而方侧妃也是在她的示意下,说出刚刚的那番话,目的就是防止太子知道慕容文静的身份后打退堂鼓,四皇子身边的人,太子最怵头的就是慕容羽,这件事情,不止太子自己心里明白,太子妃心里也明白。 所以她得给太子加上一把火,不然的话,自己就白打算了。 自从小妹被烧死之后,母亲就一直病着,听说就要不行了,这让她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此时见太子已经坚定了纳慕容文静为侧妃的念头,太子妃和方侧妃对视了一眼狼狈为奸的眼神,然后各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陪着太子说话。 “皇上驾到——穆郡太妃驾到——纯妃娘娘驾到——”忽然,一个太监的公鸭嗓在御花园的门口响起来。 众人纷纷噤声,站在原地转身看向从御花园的门口走进来的皇上,皇上身着一身黑色的龙袍,端庄肃穆,神态恭谨地搀扶着穆郡太妃,身后跟着纯妃娘娘、穆郡王妃以及世子妃何氏,一同走进人群,踏上回廊的台阶,然后沿着回廊走到正北方,将太妃安置在自己左手边的位子上以后,自己才坐下。 “都坐吧。”皇上朗声说着,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 众人纷纷找位子落座。 纯妃看了看皇上右手边的位子,那个位子是太后的,此时还空着,显然太后还没来,于是便没有宣布开宴,也没坐下,只是站在皇上身边开口笑道:“皇上猜猜,臣妾今天准备了什么节目?” “妳准备的节目,朕都爱看。”皇上知道她是因为太后没来,不敢开宴,便笑道。“妳可准备大皇姑喜欢的节目?大皇姑可是最喜欢看戏的。” “自然是准备了,臣妾请了凤仙班的女伶进宫,上次请凤仙班的女伶进宫唱戏的时候,皇上不是说她们唱得好吗?” “嗯!”皇上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妳办事,朕放心。” 纯妃又扭身对穆郡太妃道:“臣妾记得太妃最爱吃豌豆黄,特地叮嘱厨房给太妃准备了,太妃尝尝,味道可还好?” 说着,她拿起一双筷子,在太妃桌子上的一盘豌豆黄中夹起一块咬了一口。 在宫里,皇上和后妃吃饭,都要有专门负责试毒的太监或者宫女尝了饭菜,才能给皇上和后妃吃,免得诱人毒害了主子。 纯妃这样做,就是亲自在帮太妃试毒,给足了太妃面子。 太妃缓缓地点了点头,姿态雍容地开口道:“有妳在皇上身边,我很放心。” 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妃子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暗暗地咬碎了一口银牙,低声咕哝道:“真是会献殷勤,上辈子搞不好就是条叭狗,惯会讨好人。” 坐在她身边的萧妃听见了她的咒骂,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端起面前的一杯茶,轻呷了一口,然后拿着手中的帕子蘸了蘸嘴角。 从前,坐在她身边的都是三皇子的母妃桐妃,但是因为三皇子犯了事,桐妃也受了连累,被打入了冷宫。 所以这个新晋的妃子才补了桐妃的位子,到底是年轻,难免口无遮拦,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在这个位子坐不久了。 ☆、第九十四章 太子妃的算计 终于,御花园的门口有太监喊了声:“太后驾到——” 皇上和文武百官全都站起身,迎接太后的莅临。 良久之后,太后才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虽是一把年纪,但是这位太后的心态显然很是年轻,满脑袋的白头发,竟然挽了一个高髻,头上插满了各种宝石首饰,还戴着一个凤冠,身上更是穿了一件大红色绣百蝶穿花图案的长裙,内里是粉红色的衬衣衬裙,左手腕上戴了一个绿色的翡翠镯子,一个金镯子,一串沉香木的珠串,右手腕上戴了一个红玛瑙镯子,一个红纹石镯子,一个嵌宝银镯。 脖子上则挂着一串红珊瑚的珠串,而她的十根手指上,除了双手的大拇指之外,其余的八根手指上,戴的全是各色的宝石戒指。 看到这位太后的这一身打扮,顾清梅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抽筋,忍不住扭脸瞥了一眼身边的慕容羽,就见慕容羽的嘴角扯出一抹鄙夷,很显然是看不上这位太后。 不过也是,她男人的审美观可是很正常的,这位太后这么打扮,也就是因为她是太后,才没人敢公开嘲讽,不然的话,只怕早就被人笑掉大牙了。 这哪里是正常的打扮,分明就是炫富,只是越炫越让人觉得可笑。 反观穆郡太妃,一身深褐色的团花锦袍,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圆髻,只插了一支碧玉簪子,脖子行戴了串碧玉珠串,左手腕一支碧玉的贵妃镯,左手的无名指上一个碧玉戒指,整个人看起来既雍容又华贵,还贵气逼人。 根本就不像这位太后,怕是恨不得把梳妆匣子里所有的首饰都戴在身上炫耀自己太后的身份。 殊不知这样的打扮能让人笑掉大牙,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调教出来的这样的极品,一国太后,竟然连如何打扮都不会。 她很怀疑,当初这位太后是怎么进宫的?她更怀疑,就凭这位太后的审美观点,又是怎么得到先皇的宠幸的? 穆郡太妃看着太后的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待她走近,冷哼了一声道:“妳倒是好兴致,让这么些人在这眼巴巴地等着妳。” 太后看着她端坐在那里,并没有同旁人一样起身迎接自己,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满,回嘴道:“哀家年纪大了,动作比较迟,怎么?不行吗?” “妳年纪有我大?”太妃闻言,拎起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地砸了下地面。 太后的神情一阵瑟缩,竟然不敢再言声,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太妃手中的那把龙头拐杖可是先皇御赐的,上打昏君,下打朝臣,打了也白打,都没地方喊冤去,别看她是一朝太后,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位昔日的大公主。 皇上看着自己母后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不满,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是以孝义治天下,自然不能说自己的母后的不是。 但是皇上的审美观也和正常男人一样,什么样的年纪的女人,需要穿相应年纪的衣裳,戴相应年纪的发饰,做相应年纪的打扮,可是他这位母后却似乎不知道怎样的年纪应该做怎样的打扮,只是喜欢一味的把珠宝首饰往自己身上戴,还以为自己是十八岁的美娇娘呢,搞得朝臣们都在暗地中笑话她,她自己还不知道。 最可气的是,她还不准宫人们对她的打扮有任何异议,曾经有一位帮她梳妆的宫人劝过她做合适的打扮,结果当时就被她命人拖出去打死了,从那以后也没人敢再劝她,由着她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老妖婆似的。 皇上见她坐下了,再次落座,并招呼朝臣们也都坐下。 纯妃娘娘这才开口演讲一番,然后由席公公上前,手上拿了一个表演单,单子上是今日报名表演的各家小姐的名字,以及表演的项目。 头一个是位御史家的小姐,这位小姐今年芳龄十四,表演的项目是书法,以及即兴作诗,做好的诗句在众人中一番传看点评。 节目一个又一个地进行了下去,很快就轮到了慕容文静,慕容文静表演的节目是弹琴。 这些大家闺秀,表演的不外乎都是琴棋书画这几样,在这样的宴会上,又不能找人下棋,所以只有琴书画再加上歌曲和舞蹈,一共五样技艺。 因为全都是从小就被调教的,总有一样能拿出手的,就算是不甚精通,也能糊弄糊弄人。 慕容文静弹奏的是一首很常见的蝶恋花,她虽是庶女出身,但是在家中却一向颇受世子妃的疼爱,自小和慕容文英一起请了专门的教养嬷嬷,教给她们姐妹二人各种技艺,再加上江惋若本身就擅琴,不时地还会点拨她们一下,所以琴技十分娴熟,一曲终了,顿时便迎来了一阵掌声,以及一些充满兴味的目光。 她本就是美人坯子,再加上一向文文弱弱的,为人谦卑,几次随着母亲出门做客,也赢了不少口碑,名声比起性子直爽的慕容文英还要好。 虽是庶出,一般的人家不喜欢找庶出的女子做嫡子媳妇,但谁家没几个庶出的儿子?庶子配庶女,自然是天作之合,再加上嘉郡王府在朝中的势力,谁不想攀这门亲事? 想当然尔,她一个庶女在这样的场合都这样受欢迎,更别提嫡女了,所以鲁国公夫人提早下手,在赏花宴开始之前,便早早地定下了慕容文英,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慕容文静才站起来,向皇上以及众人施了礼,退到一边,便见一个不在名单上的人走了上来,使得下一位即将表演才艺的小姐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到了原处。 “父皇!”太子妃幽幽下拜,姿态飘逸得就如天仙临世,不沾半点烟尘。“今日赏花宴,百花盛开,儿臣心悦之,难免技痒,欲抚琴一首,给父皇助兴,还望父皇恩准。” “哦?”皇上感兴趣地说。“既如此,那就随妳,朕还记得,十几年前,妳头一次站在这里参加赏花宴的时候,就是弹了一支曲子,好像是清平乐。” “父皇日理万机,还记得儿臣当初所弹之曲,实在是儿臣之幸。”太子妃淡淡地说着,便移步坐到琴凳上,闭目凝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将手指搭到琴弦上。 铮铮的琴音响起,识曲的人顿时听出,这依然是那首清平乐。 场中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位太子妃为什么会突然间跑上去献艺,因为众所周知,这位太子妃的性情一向傲慢,从在家的时候便如此,嫁入皇家后更是如此,甚至极少参加宴会,更不屑展现才艺给众人。 顾清梅和慕容羽对视了一眼,本能地全都认为太子妃会上去弹琴,会有什么阴谋。 一曲终了,太子妃站起身,向皇上深施一礼。 皇上满意地笑道:“太子妃真是弹得一手好琴,比起昔日的太妃也不遑多让。” 就听太子在下边开口道:“父皇,太子妃的琴弹得再好,也比不上贞国郡主的琴弹得好,上次太妃寿宴,贞国郡主弹了两支曲子,可是技艺超凡呢。便是太妃,都高兴得把那把先帝御赐的九霄环佩赏了她,不如今天,让贞国郡主也来给大家助助兴,让大家听听,什么叫真正的妙曲。” “哦?”皇上不禁有些意外。“是吗?朕怎么没听说过?” 太妃在一旁笑道:“皇上日理万机,每日操心这些国事还操心不过来呢,怎么有功夫管内宅里的这些闲事?羽哥儿媳妇的确是弹得一手好琴,不过今日是赏花宴,都是未出闺阁的女子表演技艺,像她这种已经嫁了人的,还是算了吧,不然的话,时间该不够用了。皇上想听她弹琴,改日找个空闲的日子,把她和羽哥儿宣进宫来,单独弹给皇上听。” 太子没想到太妃能出面帮顾清梅说话,不禁暗气,出言道:“太妃此言差矣,父皇日理万机,平日里哪里有时间为了这点子小事宣臣子的媳妇进宫,单独弹琴给他听?不过是今日人多,凑个趣,一是让父皇放松一下心情,二也是让在座的夫人们听一听,真正的妙曲是什么样的,回去好教导各家的小姐,乃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太妃闻言,不禁轻轻地颦起眉头,面上显出不悦的神情,一双老眼陡地瞪向太子。 太子却浑然不觉一般,只是目光淫邪地瞅着顾清梅,他是惯好风花雪月之人,上次听顾清梅弹了两支曲子,就惦记上了她,虽然失败了,但此时看见顾清梅,仍然心里痒痒,恨不得让她弹上一曲才好,这才打发了太子妃去抛砖引玉。 四皇子冷声开口道:“太子说的这是什么话?羽哥儿虽是臣子,但也是我母妃的侄儿,母妃嫁给父皇,羽哥儿自然也是父皇的侄儿,羽哥儿带着她媳妇进宫弹琴给父皇听,不过就是晚辈取悦长辈的一片孝心而已,很是简单寻常的一件事情,怎么到了太子的口中竟如此不堪了?” 太子一听四皇子张口便将这样一顶大帽子扣到自己头上,顿时觉得自己刚刚所言的确不妥,赶紧站起身,走到中庭跪倒,“父皇请恕罪,儿臣万万没有这种念头,儿臣只是想让太子妃抛砖引玉,请贞国郡主弹奏一首,取悦父皇……” “好了……”皇上刚刚的兴味让他们这一番争吵吵得全都消失不见了,此时满脸厌烦的表情,很显然对太子很是不满。 顾清梅却在此时站起身,步履款款地走了出去,站到琴桌旁边冲皇上深施一礼,笑道:“皇上且莫动怒,非是臣妇不识好歹,不肯献艺给皇上欣赏,实在是技艺平平,担心污了皇上的圣听。若皇上不嫌弃臣妇手拙,臣妇愿抚琴一首,为皇上助兴。” 皇上略一点头,这会说话和不会说话就是不一样,他心中想着,看向顾清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和蔼可亲了一些,“既如此,那妳就抚琴一首,让朕也听听,能让大皇姑都赞不绝口的琴技是什么样的。” “臣妇遵旨!”顾清梅说完,款款坐到琴凳上,想了想,今日是赏花宴,自然不适合弹奏‘葬花吟’,可是自己会的曲子却不是很多,平日里喜欢弹奏的也都是一些曲调比较悲伤的,喜庆的曲子基本上是一窍不通。 咦?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虽然不会曲调欢快的曲子,但是却会弹那首很著名的曲子——化蝶! 想到这里,她的手指一动,轻轻地拨动琴弦,顿时流泻出一段优美的旋律。 铮铮的琴音如清泉击石一般,汩汩地流进众人的心中,彷如蝶儿翩翩在飞舞,又如有人拿着丝线,勾引着众人的心神沉浸在这首曲子里无法自拔。 这里的人听惯了慢悠悠的琴音,陡然听到这样流畅欢快的曲子,不禁全都怔住。 直到琴音打住,都有许多人没能回过神,便是回过神的,也在惋惜,这样好听的曲子,怎么这么短就完了?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皇上一脸感慨的表情,看着顾清梅一脸谦虚表情地站起身,心中暗道,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可惜叫羽哥儿得去了,若是做了老四的妃子,何愁大事不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埋怨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四儿子,真是个没用的,就连他都看得出来,这小子这么护着这丫头,是看上人家了,可偏偏就拱手送了他人,连争取一下都没有。 说起他这四个儿子,他最喜欢的便是老四,不像太子那么骄奢淫欲,不像老二那么懦弱,也不像老三那么野心勃勃,只是一心办差,友爱兄弟。 他早就有心废掉太子,另立老四为太子,但是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在这些愚蠢的老臣心中,就算太子再不是个东西,也是他的嫡子,继位的最佳人选。 所以他只能耗着,希望老四可以争气点,把太子拉下储君的宝座。 但是这话又不能明说,不止不能明说,甚至连暗示一下都不行,不然的话,肯定会引起朝野震动。 而他不喜欢太子,也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的,这个原因,除了后宫的诸位妃子和太后,基本上无人知晓。 昔日他与先皇后大婚以后,除了先皇后之外,旁的妃子,一个生下子嗣的都没有,全都糟了先皇后的毒手,所以才导致多年以后,后宫只有皇后和太子独大的局面。 直到纯妃入宫,才揭发了先皇后所做的那些事,他才知道,那些年,先皇后至少残害了掉他十几个子嗣。 因此,他对先皇后恨之入骨,亲手用一杯鸩酒送先皇后去了地府。 从此之后,他的子嗣才繁盛起来,后宫诸妃不断产下皇子和公主。 这都是纯妃的功劳,他爱屋及乌,自然对纯妃给他生的儿子另眼相看。 倒不是他心狠,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治理国家,不是玩过家家,太子那种人,是断然治理不好一个国家的。 若是让太子继承了这个皇位,最大的可能是变成白家的傀儡,搞不好夙夜王朝数百年的基业就毁于一旦了。 顾清梅听到皇上夸奖她的话,赶忙跪倒:“皇上谬赞了,皇上不嫌臣妇手拙,已是臣妇的荣幸。” 穆郡王太妃在一旁笑道:“皇上既然喜欢,好歹也赏这孩子点什么,也是个荣耀不是。” “是啊,多谢大皇姑提醒。”皇上朗声笑道。“顾清梅,妳跟朕说,妳想什么赏赐?” 顾清梅的心思急动,琢磨着她该讨皇上一个怎样的封赏才好,可是想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讨要些什么,要钱?自己就是个小财主,要势?自己如今已经是贞国郡主,将军夫人。 猛地,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 “皇上……”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坐在侧席的江韶颜,忽然双膝跪倒在坚硬的青石板上,一记响头磕了下去,神情异常凝重。 江韶颜脸上不禁变毛变色起来,一双藏在袖子里的小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生怕她会借机发难,把自己威胁她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她却是低估了顾清梅,顾清梅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若是说出口,就算是最后证实是谣言,田晓萌也活不成了,这里可是封建社会,对女子的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 事情闹开了,到时候就算顾清阳是状元郎,也管不住顾氏宗族的人来把田晓萌抓去浸猪笼。 “皇上隆恩,臣妇不敢辞,但臣妇得蒙圣恩眷顾,什么都不缺。根据制度,三品官以上的官员家眷,不得擅自离开都城,若想离开都城,必须要请圣旨,还要去礼部备案。皇上知道臣妇是个爱钱的,一直以来都有做生意,所以臣妇请旨,赐臣妇可以随意离开都城,臣妇也好去各处的店铺转转,还想去边关瞧瞧护国城墙的进度。” 一干朝廷命妇和千金小姐们听到她的这个要求,全都不屑地撇了撇嘴,露出鄙夷的神情。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下贱女子,就是不安分。 外边有什么好玩的,自然是在都城里养尊处优的好,那些个生意,交给下人们来管理不是最好? 皇上难得想要赏人,不借机讨要一些御制的珠宝首饰去出风头,却偏偏只要一道圣旨,真是不知所谓。 江韶颜见她没有告状,高提的心脏也落回了原处。 皇上却大声地笑了起来,看着顾清梅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欣慰,心中再次感叹,此女果然不俗! “好!那朕就赐妳金牌一面,凭此金牌,随意进出都城,不必请旨!” “谢皇上隆恩!”顾清梅伏在地上,重重地给皇上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心中暗道,有了这块令牌,她可以做很多事情。 总的来说,这一场赏花宴无惊无险地便过去了,下午时分,赏花宴便散了。 将军府中,顾清梅的小厨房中,传出轻轻的交谈声。 “云深,妳怎么闷闷不乐的?”沈明瑶一边择菜一边问在炉子跟前炖一盅人参鸡汤的云深,她和云深是从顾清梅还在顾家庄当姑娘的时候,就跟着顾清梅,而且也是因为云深,她才有饭吃,有地方住,每个月还能有月钱,所以和云深的感情很不一般。 云深却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对于这个满脑子只知道吃,对于别的事情半点脑子都不肯走的吃货,她有一些无奈。 当初之所以会想着拉沈明瑶一把,绝对不是因为她觉得沈明瑶可怜,只是她早就看出来,顾清梅非池中之物,早晚会有风光的一天,到时候身边只有她一个丫鬟是不可能的,与其让顾清梅去找那些不知道来路的,还不如找一个知道根底的。 这样一来,她对沈明瑶有救命之恩,沈明瑶自然不能越过她去,到时候,顾清梅身边有两个大丫鬟,她还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家姐妹的出现,却让她的想法成了泡影。 顾清梅不管去哪里,都只带着苏家姐妹,她这个最早跟了她的大丫鬟,却只剩下看钱箱子的份。 说钱箱子,其实里边放的不过就是一些顾清梅用来打赏的零钱,真正的大头,可没有放在她这里。 隐隐的,她有种感觉,自己似乎是被顾清梅从权力中心给驱逐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但是她不甘心,她是真的不甘心。 看着沈明瑶那张单蠢的脸孔,她忽然开口道。“我听说宫里可好玩了,园子又大,人又多,而且还有一个特别的御膳房,里边的御厨手艺都特别好,等夫人回来,妳跟夫人说说,下次让夫人也带妳进宫去玩吧。” “我才不要进宫!”沈明瑶却不为所动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听说宫里的规矩大,吃喝都是有规矩的,我要是进了宫,搞不好会被饿死。” 云深有些恨铁不成钢,“妳就是个没出息的,只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嘛。”沈明瑶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云深是在鄙视自己,丝毫不以为意。 “帮我看着点火,我去趟茅厕!”云深不想跟她说话,径自转身走出厨房,却在厨房门口遇到了春妈妈。 她赶忙施礼道:“春妈妈!” “嗯!”春妈妈眼神莫测高深地从她艳丽的脸庞上扫过,没说话,只是径自进了厨房,把手上拎着的一个油纸包放到了灶台上。“明瑶,这包砒霜是刚刚管家送过来的,你把它混在点心渣子里,撒在墙角毒耗子。弄完了以后,可千万要记得多洗几遍手。” “哦!”沈明瑶答应了一声,起身去打水洗手,忙着按照春妈妈的吩咐去拌点心渣子。 春妈妈扭脸看向厨房门口的方向,严肃的脸孔上闪过一丝不满。 顾清梅和慕容羽一同坐在马车里,慕容羽从前出行都是骑马,但是自从娶了她,大凡和她一起出行,都是陪着她一起坐马车。 “今儿韶颜让人把我支开,跟妳说什么了?”慕容羽的记性很好,虽然在赏花宴上没得空问她详情,但是却一直惦记这件事情。 他知道韶颜那丫头对他的心思,但是他却对韶颜没有半点心思。 那个平凡得只剩下刁蛮的女孩,若非和他有血缘关系,他是真的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顾清梅一愣,她还以为他没有看出来江韶颜今天是故意来把他给支开的,没想到他却是故意被江韶颜给支开的。 她幽幽地把江韶颜威胁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一脸怨恨表情地伸出双手去揪他的脸,“长这么帅做什么?干脆毁了你的容好了,整天的招蜂引蝶,让我担惊受怕的,哪天把我惹急了,就把你关起来,再也不许你出门!” 慕容羽也不生气,由着她揉搓自己的脸,不过笑容加上她的揉搓,导致他的脸孔变得奇形怪状的,让她看了忍不住就噗嗤一笑。 他让她在自己身上撒了一番火,这才把她的小手扯下来,一脸正色地沉声道:“我去跟外祖母说!” “说了又能怎样?韶颜是外祖母唯一的孙女,外祖母总不能把她弄死。而且以韶颜那无法无天的脾气,外祖母若是能管得了她,她也没胆子来威胁我。如今她就是吃定了我不敢豁出去把这事闹开,才来威胁我的。” 经此一事,她算是看出来了,心慈手软只会吃亏,处处挨打。 从前,她不懂,为什么这些大家夫人要条人命是那么的轻描淡写,如今她是看透了,这种宅斗,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别人不死,死的就会是她。 她深深地在心中提醒自己,这里不是风气开放的现代,这里是古代,是封建社会,女人的地位低下,是一个没有人权的世界。 她的心中忍不住冷笑,她真该感谢江韶颜,给自己上了这么好的一课。 慕容羽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小妻子,她绝对不是一个能受气的主,如果她表面看起来受气了,那除了是演戏就是有更深层的目的。 她早晚会还击的。 “那妳想怎么做?” “这得请我的夫君大人帮忙了,让骑快马去把姨妈请来,三天之内必须要到,我要请客。”顾清梅笑得很残忍,有的人就是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看着她那双冰冷得毫无感情的眼睛,慕容羽沉默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些自责。 他不该让她独自承受这么多的,这些事情本来都应该交给他来解决的。 到家之后,慕容羽就打发了亲信去请江惋馨。 两天以后,江惋馨就到了,按理说,穆郡王府是她的娘家,她来了,应该是投奔穆郡王府才对,但是她此番来都城,却直接被接进了状元府。 随后,一份烫金的请柬送到了穆郡王府,顾清梅十分有诚意地请太妃带着家眷过府看戏,说自己排了一出新戏,一直想请戏班子唱给太妃听。 老人家都爱热闹,一听有新戏可看,还是她这个最得意的外孙媳妇自己排的,十分感兴趣,收拾了东西就带着一家老小直奔慕容羽的将军府。 顾清梅不光请了穆郡太妃,在前一天就把四哥四嫂和江惋馨给请到府上了。 今天这场戏,若是没有他们,光她一个人唱独角戏还有些困难。 一大早,顾清梅就出现在大门口,一看穆郡王府的马车来了,赶忙迎下台阶,亲手将太妃从马车里扶了出来,一路上陪着太妃说着话,径自进了府门。 太妃看到顾清阳扶着挺着一颗大肚腩的外孙女,不禁笑道:“妳大个肚子跑出来做什么?也不怕伤了胎,快进去坐着吧。” “谢外祖母体恤!”田晓萌幽幽一拜。 “哎呦,果然是嫁了人,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懂规矩了,从前见到我,都跟扭股糖似的缠磨我,可见有了姑爷,外祖母就不值钱了。”太妃甚是幽默地同田晓萌打趣。 田晓萌却只是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外祖母不带打趣我的。” 顾清阳笑道:“外祖母疼妳,才同妳玩笑的。” “嗯,是个懂事的孩子,晓萌跟着你,我很放心。”太妃一边笑着一边问道。“你母亲没来?” 顾清梅在一旁搀扶着太妃,听到她问话,笑着答道:“我母亲病了,陆太医说得静养个一年半载的,所以便没请她过来。等母亲身子好了,我再请外祖母和母亲一起来看戏。” 这倒是实话,顾刘氏上次被顾老太太气出来的那场夹气伤寒,没要了她的命已经算是幸运。 “亲家母的病还没好吗?”太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是见过顾刘氏的,是个老实的好人,就是性格懦弱了些,有些遗憾。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原本,母亲病重,我和晓萌不该出来玩乐,不过我母亲知道今日太妃会过来,特地打发我们两个过来陪太妃,顺便给太妃问好。好在家中二嫂、三嫂和两个姐姐都在床前侍疾,晓萌怀着身孕也无法侍疾,我才敢带她过来。” 顾清阳的这番话,一则解释了顾刘氏为什么会没来,二则解释了家中有长辈,他们却出来玩耍,并非不知礼数。 江韶颜下了马车后,看到顾清梅窈窕的身影,忍不住撇了撇嘴,冷哼着嘀咕道:“看妳能得意到几时?” 她心中勾勒着对未来美好的幻想,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进去。 慕容羽这间将军府里原本没有戏楼子,不过顾清梅早就让人在后院的一处院落的空地里搭了个一个木头的高台,然后将桌椅布置在抄手游廊下边。 这出戏是顾清梅根据记忆照抄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然后把戏词交给都城当红的戏班子,让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排练出来的。 因为是文戏,也不费什么时间,所以几个当红的戏子很快就背了下来。 此时一唱,剧情果然很吸引人,看得众人全都目不转睛的。 顾清梅特地陪在太妃身边坐着,一边低声地给太妃讲解这个故事,听得太妃连连点头。 突然,一声“哎呦”突兀地打断了其乐融融的场面。 众人全都被这声惨叫给吓了一跳,就见江韶颜抱着肚子趴在了面前的小方桌上,桌子上的杯盘碗碟全都被撞到了地上。 她脸色惨白地咬着嘴唇,只觉得肚子里疼得就似刀搅一般。 “哎呦,表妹这是怎么了?”顾清梅赶忙站起身,吩咐苏家姐妹。“快点,把表小姐送到屋子里去,快去请陆太医。” 江韶颜本能地认为是顾清梅给自己下毒了,强忍着腹中的痛楚,伸手指向顾清梅,“妳……妳竟敢害我,就不怕……” 顾清梅做出一副茫然的神情,“表妹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江韶颜张大了嘴,想要豁出去,当众说出那件事,但是却疼得浑身上下直抽抽,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苏家姐妹把她的手给压了下去,径自把她给送到了后院的一间客房里。 众人一窝蜂似的跟了进去,就见江韶颜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便脑袋一歪,不动了。 “韶颜,妳这是怎么了?”穆郡王妃吓得拼命地哭,太妃也是一脸担忧。 曲氏坐到床边,抓着江韶颜的手腕,给她把了把脉,然后轻声道:“太妃,王妃,请莫要太过担心,江小姐的脉搏还在跳着,想必没有什么大碍。” 穆郡王妃和太妃这才放下心来。 等了大半个时辰,陆泽深终于被人请来了,进来后给江韶颜把了把脉后,开口道:“没什么,就是吃了寒凉的食物导致月事不通,我给她扎几针就好了,那什么,太妃,王妃,妳们别在这围着,不然的话,我可有点紧张,万一扎错了穴位就不好了。” 顾清梅便道:“外祖母,舅妈,还是到外边暂坐吧,陆太医是熟人了,肯定能治好韶颜的。” 穆郡王妃和太妃全都咕哝着走了出去,在外边的罗汉床上坐下,耐心地等待。 顾清梅冲陆泽深使了个眼色,这几天,她早就把事情全都安排好了,陆泽深这边也答应会配合她。 陆泽深说是扎针,却没拿出针来,只是拿出一个白瓷瓶子,递给顾清梅,然后往外走去,对坐在罗汉床上的太妃和王妃道:“我先洗个手,一会儿再给江小姐扎针。” 却见屋子里,顾清梅拔开那白瓷瓶的塞子,放到江韶颜的鼻子底下,不一会儿,江韶颜就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她突然想起了刚刚的事情,猛地坐起来,就看到屋子里只有顾清梅自己一个人,顾不得肚子里的隐隐作痛,跳下床便指着顾清梅的鼻子骂道:“妳这个恶毒的贱人,竟敢下毒害我!” 外边的起居室中,穆郡王妃一听自己的女儿醒了,赶忙站起身就想进来看看女儿的情形,但是却被曲氏上前把她的嘴巴给捂上。 紧接着,江惋馨也站了起来,竟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比到穆郡王妃的脸上,表情凶狠地小声道:“别出声!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妳!” 穆郡王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但是穆郡太妃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梢。 卧房里,顾清梅一脸无辜表情地看着江韶颜,笑道:“是啊,是我下毒害妳,不过这次只是假毒药罢了,不过只是让妳肚子疼一疼,然后昏一昏的药而已。别怪我没提醒妳,这次是假药,不过下一次就难说了!” 江韶颜冷笑道:“怎么?这么怕我把田晓萌婚前失贞的丑事说出去吗?妳们还真是姑嫂同心,竟然连这种恶毒的事情都敢帮她做!” “没妳恶毒,竟然连姐妹的亲情都不顾,亲表姐妳都忍心拿来利用。” “呸!”江韶颜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田晓萌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小小的镖师的女儿罢了,叫她声表姐是给她面子。哼,我量妳也不敢杀了我,今天这事就算了,我不跟妳计较。但是,如果明天,妳还没能让表哥休了妳的话,我就让田晓萌婚前失贞的事情传遍都城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顾清梅露出得逞又不屑的笑容,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出来,往穆郡太妃面前一跪,“请太妃给主持公道!三天前的赏花宴,韶颜找到我,说若是我在三天之内,不想法子让夫君休了我,便散布我四嫂婚前失贞的谣言,逼死我四嫂,然后让我内疚一辈子。” 江惋馨将比在自己大嫂脸上的刀子丢在地上,转身扑进太妃的怀中,“娘,妳要给我们家晓萌做主啊,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韶颜凭什么这么诬蔑她?” 这件事,顾清梅早就叮嘱她了,不管怎样,说破大天来,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是真的,也不能承认,必须要一口咬定江韶颜是诬蔑,不这样,田晓萌就只有死路一条! 屋子里的江韶颜没想到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就在外边听着,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出来,眼见的就是太妃阴沉的脸孔,和母亲不可置信的脸孔。 她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都被她们听去了,不管自己怎么抵赖都是圆过不去的,只好把心一横,厉声道:“什么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二姑妈妳不要笑掉旁人的大牙了,谁不知道田晓萌婚前就被人强暴了,还闹到要退婚的地步。” “住口!”太妃猛地爆出一声冷喝,吓得江韶颜一个激灵。 迎上太妃那双严厉的眼睛,她忍不住就脚一软跪到了地上,不过口上依旧不肯放松,“我说得有错吗?她出了这种丑事,顾家还愿意娶她过门,不过就是想攀咱们家的高枝,您还真当他们是稀罕田晓萌呢。这种下贱的人怎么能配得上表哥?您快叫表哥休了这个贱女人吧!” “韶颜,妳在胡说些什么?”穆郡王妃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此时听到女儿这番不知羞耻的言论,不禁又羞又臊,大声呵斥道:“还不赶紧给妳祖母认错!” “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江韶颜梗着脖子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顾清阳此时走了进来,江韶颜一昏倒,他便把田晓萌送去了别的院落休息,此时赶回来,刚好听见江韶颜的这番话,于是大步走进来,撩起长衫下摆跪到穆郡太妃的面前,朗声道:“晓萌过门的时候,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表妹如此诬蔑她的名声,实在是罪无可赦。” 江韶颜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用讥诮的眼神看着他,“状元郎,你为了攀上穆郡王府这棵大树,竟然连绿帽子都愿意戴,我可真是佩服你!” “住口!”穆郡太妃呵斥住她,眼神冰冷地看向儿媳妇,“她怎么知道韶颜的事情的?” 穆郡王妃双腿发抖地跪到了地上,“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前几天说漏了嘴。” 太妃怆然闭上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她这一世,向来都只有她说人,从来没有人说过她。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让她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放了。 亲孙女为了嫁给外孙子,竟然不择手段地败坏外孙女的名声,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穆郡王府从此以后,便没有立足之地了,只能成为都城的笑话。 想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清梅,知道是这个丫头给自己留着面子呢,如果自己不是这个身份,不是羽哥儿的外祖母,韶颜做出这种事情来,她真的能下毒药把韶颜那丫头给毒死。 就是因为顾念着亲戚的情分,她才用这种法子来找自己给主持公道,好给韶颜留条命,也是为了不把路走绝。 她相信,若是今日不能给这丫头主持公道,那韶颜绝对活不了几天了。 但就是这样的法子,她的手段也够狠的。 便是刚刚二女儿拔出刀来制住儿媳妇,她就看出来了,今日自己若是不处置了韶颜,女儿日后肯定不会再认自己,不止二女儿,大女儿搞不好也不会再认她。 穆郡王府一下子就会众叛亲离了。 “秋儿!”苍老的声音虽然淡淡的,但是其中的威严却不容忽视。“掌嘴五十,明天妳亲自出面,把她送去家庙。这辈子,我不死,不准她回来!” “母亲……”听到太妃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穆郡王妃马上哭哭啼啼地开口道。“媳妇知道媳妇教女无方,可是韶颜是您唯一的孙女呀,她自小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吃得了这样的苦?家庙那是什么地方,您比媳妇清楚啊。” 太妃露出危险的神情,“还是妳想让我把她逐出家门?她做出这种没廉耻的事,妳还敢来给她求情?出卖自己的亲表姐,意图拆散她表哥的姻缘,这是哪个大家闺秀会做的事?” 王妃知道光求太妃是没用的,赶忙转而去求顾清梅,“羽哥儿媳妇,我知道韶颜有错,念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妳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了。我日后肯定会好好地管教她的,不再让她闯祸……” “妳还敢说,妳要是能管教得了韶颜,她今日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太妃见媳妇竟然如此糊涂,不禁气得眼前发黑。 “早就告诉过妳,韶颜这丫头不好好管教,早晚会闯出塌天的祸来,妳就是不往心里去,还打发远哥儿媳妇跑去找羽哥儿媳妇,让羽哥儿媳妇同意韶颜给羽哥儿做妾,这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妳做了那么多糊涂事,现在不知道自省,妳让我怎么放心把王府交给妳?哭,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穆郡王妃被她骂得不敢再放声,只敢小声地啜泣。 何氏走到太妃身边,跪下后扒着她的腿劝慰道:“祖母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走吧,咱们回家。”太妃让何氏扶着自己站起身,竟是一句话也不再多说,直接离开了将军府。 却见穆郡太妃贴身的管家妈妈秋儿,已经让春妈妈和曲氏帮忙,把江韶颜给按住了,然后脱了自己的鞋子,来到江韶颜的面前,扬起手中的鞋子,狠狠地用鞋底去抽江韶颜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孔。 江韶颜一向都是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疼的千金小姐,平日里就算是闯了祸,最多也就是禁足的惩罚,还没被人打过耳光呢,今日这一被打,自然是一番鬼哭狼嚎的。 但是在场的人,除了穆郡王妃,没有一个同情她的,全都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被打的惨象。 秋妈妈动手,半点水分都没有,下手那叫一个狠。 说起江韶颜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在府里一向嚣张跋扈,向来都是谁都不肯放在眼中的。 就算是她这种自小跟在太妃身边的老人,也从来都不敬重,见天的颐指气使的。 而这件事情,牵连甚广。 不说别的,自己的亲外甥女马云裳可是田晓萌的妯娌,若是田晓萌的事情被嚷出来,马云裳肯定也是跟着丢脸。 不一会儿,五十个耳光就打完了。 只见江韶颜那张花容月貌此时又红又肿,就像颗猪头似的,因为脸肿了,眼睛也挤得眯缝成了两条线,满口的鲜血。 她眼神恶毒地瞪着送太妃离开,又回来的顾清梅,猛地从地上抓起刚刚被江惋馨丢下的那把匕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便冲顾清梅冲了过去。 慕容羽今日是纯粹的陪客,只负责跟在爱妻身边,从头到尾都没出声,此时见到江韶颜竟然当众行凶,不禁勃然大怒,一个闪身擒住她持刀的手腕,口中骂道:“死性不改!” 说着,他用力一拗,竟然毫不留情地把江韶颜的手腕给拗断。 江韶颜当下便疼得发出一声惨叫。 “韶颜……”穆郡王妃见此情形,急怒攻心,又是心疼女儿,又是生气女儿的不争气,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为什么?”江韶颜用手托着被慕容羽拗断的手腕,用那双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愤恨地瞪着慕容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那么喜欢你,难道你看不见吗?” ☆、第九十五章 说亲 “看见妳我就想吐,别让我恶心了!”慕容羽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便牵着顾清梅的手带她离开了这个院落。 他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江韶颜。 好在陆泽深就在这里,刚刚不过是按照顾清梅的安排躲了出去,此时被叫回来,先是给穆郡王妃扎了几针,把她给弄醒,又给江韶颜包扎了一下手腕。 把江韶颜的伤势处理好之后,秋妈妈把她和王妃全都带回了穆郡王府。 等穆郡王府的人全部离开,众人全都来到顾清梅的院子。 江惋馨感激地拉着顾清梅的手道:“多亏了妳,不然的话,晓萌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顾清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甚乐观地说:“只是这样一来,得罪了王妃,日后难免记恨您,穆郡王府总归是您的娘家。” “这种娘家人,不要也罢!”江惋馨面色冷漠地说,她此生就这么一个女儿,却屡屡遭遇这种事情,若是外人来害她的女儿,她也就认了,可现如今,想害她女儿的却是她的亲姪女,这让她怎么能不心寒? 反倒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明明比自己的女儿还小了两岁,却处处护着女儿,让她无比欣慰。 更让她欣慰的是,女婿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嫌弃过女儿。 穆郡王府中—— 看着满脸委屈的儿媳妇,太妃忍不住老泪纵横,“我这一生,向来都只有我说人,还从来都没有陷入过如此不堪的境地,老了老了,一世的名声尽丧,嫡亲的孙女竟然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妳让我日后怎么出门去见人?媳妇,把管家的钥匙交出来吧,交给远哥儿媳妇,从明天开始,妳跟着我去佛堂念经,迎来送往的,妳就别出面了,省得丢人。” “母亲,媳妇知错,但是韶颜……”穆郡王妃知道,女儿闯下的祸实在是太大了,如今穆郡王府已经成了笑柄,便是太妃不说,她也没脸再出去见人了,但是她仍然不舍得把女儿送去家庙那种地方。 穆郡王府的家庙,虽然离都城不远,但是也有四五百里地了,荒郊野外的,里边只有几个苦修的比丘,凡事都要自己动手。 “住口!”穆郡太妃神情冷漠地制止了儿媳妇的话音。“妳若是再给那不成器的丫头求情,就跟那丫头一起去家庙里待着去。如今是羽哥儿媳妇给我这老太婆面子,才用这种法子来申冤,若是换了旁人,敢用这种手段,妳当那丫头还有命在吗?” 穆郡王妃顿时就不敢再多言了,她虽然舍不得女儿,也愿意陪着女儿受苦,但是她更知道,若是自己离了这个家,女儿日后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有她在,等太妃不在了,她跟夫君求求情,女儿还能有回来的一天。 穆郡太妃低头看着孙媳妇何氏,开口道:“我知道,妳一向同羽哥儿媳妇交好,此事只能交给妳办了,明天一早,妳就往羽哥儿媳妇那和状元府送两份厚礼过去,妳再亲自登门去赔不是。虽然此事与妳无关,但是我和妳婆婆的身份在这摆着,我们去赔不是不合适,只能委屈妳了。” 何氏赶忙道:“祖母说的这是哪里话,孙媳是江家的人,有事情自然应该尽一份力的。” 与此同时,嘉郡王府中传出一阵怒骂,“下作的小娼妇,胆子也太大了,我就知道她是假装的,这才几天啊,就拿起乔来,竟敢不来给我请安了!” 二夫人在一旁添油添醋地说:“母亲就是太给她脸面了,像她这种人,就得好好教训她才是。” 话音未落,就见门帘一挑,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依我说,像妳这种只会挑三唆四的媳妇,才该好好教训教训呢。” 听到这个声音,二夫人不禁一激灵,赶紧闭上嘴巴,战战兢兢地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老王爷,心中暗道奇怪,王府里谁不知道王爷不待见王妃,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才会初一、十五的过来陪着吃顿午饭,吃饭的时候也不爱跟王妃说话,平常是恨不得连王妃的屋门都不进来一步,今天怎么突然间会来这里? 听见老头子说要休了二儿媳妇,王妃不悦地皱起眉头,转移了话题,“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王爷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屋子里来了?” 嘉郡王如今年纪大了,对男女之事早就没了兴致,自打君老夫人去世,便一个人住在外书房里,极少进内宅。每个月,也只有初一、十五的晌午,回来以后,会象征性地陪王妃吃个午饭。 “妳莫要忘了,我还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王爷不客气地说,也没坐下,只是倒背着手站在屋子中间,眼神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 王妃的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没想到这个老头子竟然当着儿媳妇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 王爷不满地瞪着她,“孙媳妇来给妳请安,妳不让她进门,孙媳妇不来,妳又骂她,妳到底是想让她怎样?” 王妃见他突然间提起这个话题,眉头不禁紧紧地拧了起来,愤愤地说:“王爷,咱们能不提她吗?” 慕容宁便笑笑,转过身,倒背着手往外走去,冰冷的声音像出现在盛夏中的一泓冰泉,让人不寒而栗,“适可而止吧,别给脸不要脸!” 王妃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很难看,一把抄起炕桌上的茶盅子就砸到了地上,然后站起身,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 当夜,脸肿得好像猪头一样的江韶颜被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哭喊了半夜,也没人搭理她。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把祸闯大了,没有人能帮自己。 可是她不甘心,她是真的不甘心! 她怎么想得到,那女人的心思竟然这么狠毒,居然设下这么毒的计策诱她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她做梦也想不到,当时祖母和母亲就在外边听着。 脸颊上和手腕上传来的阵阵痛意激发了她心中的愤怒,顾清梅,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好,她不是想保护田晓萌的名声吗?那她就偏要把田晓萌的名声败坏到底! 她不再拍门哭喊,而是擦干了眼泪,强忍着脸上的疼痛坐到书桌跟前,拿了纸笔,她的右手手腕被慕容羽拗断了,只好用左手歪歪斜斜地写了一张字条,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把自己的贴身丫鬟叫了过来。 她被关,她的丫鬟也陪着她一起被关,她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银票拿给了丫鬟,秘密地叮嘱了丫鬟几句。 小丫鬟吓得要死,拼命劝道:“小姐,这事要是被太妃知道了,奴婢的命就没了。” “我被送去家庙,不过就是权宜之计,妳以为我娘就会不管我了吗?我还是这个家的小姐,我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妳不听我的话,等我回来,就把妳卖进窑子里去!”江韶颜凶相毕露地威胁着小丫鬟。 小丫鬟只好委屈地答应了她的要求,把银票和那封信全都藏了起来,心中暗恼自己怎么会遇到这么不讲理的小姐。 转天一大早,何氏就带了一车厚礼来到了将军府。 头天何氏就派人来送了帖子,说今天会过来,所以顾清梅也没去嘉郡王府那边给王妃请安,只派人去传了话,说今天府中有客人,无暇过去。 顾清梅让人把她请进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请她在起居室的罗汉床上坐下,笑着问道:“妳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我是奉命来向妳赔不是的。”何氏慢悠悠地说着,端起小丫鬟送上来的茶,掀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便闭口不言。 顾清梅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人全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何氏这才用手帕子捂着嘴巴笑起来,“我说妳这小蹄子,可真是够豁的出去的,韶颜那丫头在府里见天的横行霸道的,这回可算踢到铁板了。” 也怪不得她幸灾乐祸,实在是江韶颜太过嚣张,因为她是庶出,江韶颜自恃大小姐的身份,动不动就用她庶出的身份来说事,从来就没尊敬过她。 她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子火了,可是偏又得处处装贤惠,发作不得,每日里暗气暗憋,陆泽深给她把平安脉的时候,不止一次同她讲过,说她心情抑郁,肝气郁结,长此以往会得大病,劝她开心一些。 可是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今天凌晨,天不亮的时候,江韶颜就被马车送去了家庙。 江韶颜自是不肯走,又哭又闹的,但是太妃却下了死命令,几个婆子堵了她的嘴,硬是把她给捆得像个小猪仔似的给丢进马车的车厢里弄走了。 她长久以来憋闷的心顿时就像是开了两扇门,当时就痛快了。 所以这个道歉,她来得毫无压力。 “瞧妳,幸灾乐祸的。”顾清梅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那太妃和王妃呢?是不是都快恨死我了?” “王妃的确是对妳有些不满,不过太妃是个明白人。”何氏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正色道。 “太妃知道,妳是为了晓萌,才不得不如此的,也知道,妳是因为咱们两府是亲戚,才没有对韶颜下杀手,不然的话,韶颜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太妃说,让王妃陪着她去佛堂念经,我猜,未免不是担心王妃爱女心切,来找妳算账。妳好歹也得叫她一声舅妈,到时候打了妳也好,骂了妳也好,妳只能受着。” “也就是说,穆郡王府,以后都要由妳来管家了?”顾清梅的眉梢高高地扬了起来,抓住了这番话的重点。 何氏含笑冲她徐徐点头,“昨天,太妃就让王妃把管家的钥匙和印信都交给我了。” 几乎每个嫁入大户人家的女人,都希望可以获得掌家的权力,不然的话,高门大户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 顾清梅也替她高兴,虽然穆郡王府人口简单,这一代只有她这么一个媳妇,掌家的权力早晚是她的,但是能早一点掌家,也是好的。 至少,有了这个掌家的权力,就不会有人再敢当面笑话她庶出的身份了。 “那我就恭喜妳了!” “太妃只希望,别因为这事,让咱们两府生出什么隔阂来。太妃和王爷都是明理的,我和世子也知道妳的难处,咱们仍然是像从前一样的处。” 顾清梅慢条斯理地笑道:“妳这是什么话?我若是存心想和你们府里生分,就不会用这种法子来请太妃给我申冤了,就是不用慕容羽的力量,我也有法子无声无息地处理掉韶颜。我就是顾着咱们两府的情分,才用的这么温和的手段。” 何氏便站起身,“我是想在妳这里多坐坐,同妳说说话,只可惜,太妃说,还得让我跑一趟状元府,得跟状元郎也道个歉。” 顾清梅知道太妃为什么会让何氏这么大张旗鼓地出来给自己和四哥道歉,不过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会一碗水端平的,绝对不会因为江韶颜是孙女就偏心眼。 但是,她想到母亲那个糊涂性子,不禁有些为难,思前想后的琢磨了半天,才开口道:“表嫂,我知道太妃让妳给我四哥道歉,是好意。可是,妳不知道,我母亲有时候爱犯糊涂,所以这件事我不打算让她知道。不如这样,妳就说,是因为我四嫂怀了身孕,她是太妃的外孙女,太妃心疼外孙女,才打发妳去看我四嫂的。” “行,那就按妳说的做。”何氏也明白她的顾虑,别说田晓萌真的失贞了,就算是假的,有了这样的谣言,当婆婆的也不能待见儿媳妇。 顾清梅见她是个识趣的,便放下心来,让小丫鬟把曲氏叫来,赶紧备一车礼物,然后和何氏一起来到状元府。 见了顾刘氏,何氏陪着顾刘氏说了一番话后,便说想见见表妹。 田晓萌是江韶远的姑表妹,自然也是何氏的表妹,顾刘氏当然不能拦着,便由她们去了。 来到田晓萌的屋子里,二人却发现田晓萌还没起身,而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红得好像兔子眼睛,显然是哭过了。 “梅子……”看见顾清梅,她的眼泪又忍不住地往外掉。 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已经听相公同她说过了,对于顾清梅对她的维护,她实在是很感激。 “四嫂,妳这又是怎么了?”顾清梅握住她的手坐到床边,自打田晓萌出事以来,这性子就变了,娇娇弱弱的,有事没事就掉眼泪,她看了都觉得可怜。 “我……”田晓萌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声音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清梅扭脸瞥了一眼,屋子里都是田晓萌的心腹丫鬟,她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出去,又让苏家姐妹把住房门,任何人不准偷听。 何氏拉了把椅子坐下,开口道:“我知道妳受了委屈,如今梅子不是已经给出气了吗?韶颜那丫头已经被送进家庙了,太妃是特地打发我过来告诉妳一声的,这件事情,不管谁问,就是两个字,造谣!快别哭了,妳老这么着,难免惹人怀疑。” “我知道,可我这心里过不去。”田晓萌边哭边说。“我就觉得对不起我相公。” “这又不是妳的错!”顾清梅有些恼火地说。“我都跟妳说了多少遍了,这件事跟妳没关系,都是那畜生的错,妳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二人围着田晓萌又是好一通劝,好不容易才说得田晓萌收了眼泪,顾清梅走出去,把田晓萌的丫鬟叫了进来,打发她们去打水,服侍田晓萌梳妆。 顾清梅把当日的知情人全都叫到了一起,疾言厉色地叮嘱了她们一番,言明她们的身家性命可是和田晓萌连在一起的,若是田晓萌有个好歹,她们也别想活着了。 几个丫鬟表示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便是皇上来问,也会说一切都是谣言。 顾清梅一人打赏了一百两银子,又哄着田晓萌吃了些东西。 与此同时,太子的方侧妃坐着一乘小轿来到了嘉郡王府。 嘉郡王府的人一听方侧妃驾到,赶忙开了中门将她请了进中堂。 虽然她不过是太子的侧妃,但是在身份上,也比嘉郡王府的人高。 方侧妃面色自若地在中堂的正位上坐了,这才笑吟吟地摆了摆白嫩得如一节节剥了皮的嫩葱似的小手,宛如施恩一般地开口道:“都坐吧。” 众人道了谢,纷纷坐下,虽然是在自己家,不过全都侧着身子,只敢坐半拉屁股。 嘉郡王妃陪着笑脸问道:“不知道方侧妃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王妃既问起,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还是开门见山的好。”方侧妃手上抓着条手帕子,轻轻蘸着嘴角道。 “我呢,最是愚钝,如今虽然蒙了圣恩,给太子当了侧妃,但依旧是个粗心大意的,总是照料不好太子。昨儿太子妃还因为这个事情数落了我一顿呢,我就说了,既然我是个笨的,不如给太子找个伶俐的,也好照顾好太子的起居饮食。可是昨儿的赏花宴,我左看右看的,也没看上一个可心的,就只有你们家的静姐儿看着还算是乖巧伶俐……” 听她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最后竟然说到静姐儿身上了,江惋若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与她的脸色一同变了的还有兰氏。她们都不是傻瓜,如果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那她们也白活了。 就听方侧妃喋喋不休地继续道:“我就跟太子妃说了,太子妃马上就夸我眼光好!说你们家静姐儿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说到这里,方侧妃用手绢捂住嘴巴,吃吃地笑了几声,就好似她说了多大的笑话似的,“太子妃说了,要是你们静姐儿抬过去,马上就封为夫人,太子听了也十分欢喜,说他早就中意你们家静姐儿了。” 嘉郡王妃听了这一番话,脸上虽然没带出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却老大的不乐意,她不会去想太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只知道,太子那可是未来的储君,将来的皇上,本来姓君的那妇人生的女儿进宫当了纯妃娘娘,就压了她一头,若是静姐儿跟了太子,日后又做皇妃的话,那她和老二这边不是永远都抬不起头了么? 所以,嘉郡王妃没有立即去接方侧妃的话。 江惋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拒绝这一门亲事,一时间尴尬地坐在那里,没有出声。 反而是三夫人,吃吃地笑起来,“大嫂可是高兴得傻了?这么天大的一桩富贵压下来,竟然都忘了向方侧妃道谢了。” 江惋若被她的这番话给激得一个激灵站起身,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应下这门亲事,不禁急的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呆滞了半晌,才声音艰涩地开口道:“太子和太子妃抬举,臣妇本当从命,但是静姐儿的婚事,纯妃娘娘有命,要由娘娘来赐婚,所以,臣妇不敢答允。” 她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这样一个借口来推脱。 旁人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东西,她还能不知道吗?单是妃嫔,东宫就不知道养了多少,听说还在外边开了妓院。 别说他是个太子,就算是皇上,她也不能把静姐儿交出去。 方侧妃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怎么?世子妃拿纯妃娘娘来压我不成?” “臣妇不敢!”江惋若赶忙给她跪下了,战战兢兢地说。“只是娘娘之前提过,说她此生只得了一个儿子,也没得个女儿,便把臣妇的女儿都当成了她亲生的女儿,日后的婚事必得问过她。太子和太子妃若是真觉得我家静姐儿好,不如进宫请下娘娘的旨意,届时,臣妇定当遵旨。” “请娘娘的旨意?”方侧妃冷笑了一声。“不如请太后的旨意吧,太后可是纯妃娘娘的婆婆,太后给下了旨意,莫非纯妃娘娘还敢往回驳不成?” 说着,方侧妃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她心知,若是去找了纯妃娘娘,绝对只会碰钉子,便是太子这样荒淫无道的男子,正常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的,她若不是另有所图,也断然不会嫁给太子。 所以,她只好把太后给搬出来,太后可是她的亲姑妈,自然是向着她的。 方侧妃才一离开,江惋若就像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拔光了似的,瘫坐到地上,什么纯妃娘娘的旨意?都是瞎扯,若说纯妃娘娘疼姪女是真的,但是纯妃娘娘却绝对不会干涉她给女儿选夫婿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她这边选定了,然后进宫去请旨,给女儿争个脸面。 今天也是被逼急了,才这么一说。 “姐姐,快起来……”兰氏看旁人都跟着方侧妃出去送她了,赶忙和吴氏一起把江惋若给扶了起来,心中别提多感激她了。 江惋若失魂落魄地说:“快去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请过来,还有王爷和世子,都请回来。” 吴氏知道兰氏这时心里肯定比江惋若还难受,若是留下照顾江惋若,搞不好会出岔子,于是便冲兰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好把事情说清楚,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早做打算。 兰氏赶忙跑了出去,也没敢走大门,从西角门溜了出去,坐着马车来到慕容羽的将军府。 没想到顾清梅却不在家,只找到了慕容羽,慕容羽一听,太子居然打起庶妹的主意,眉毛顿时就立了起来,心中暗道,太子啊太子,你真是不嫌命长! 他安慰了兰姨娘一番,便换了衣裳,跟着兰姨娘一起回到嘉郡王府。 此时,嘉郡王和世子已经全都接到消息赶了回来,聚集在世子妃院子里的前厅中,全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江惋馨坐在一旁,哭哭啼啼的,“王爷,太子是什么人,谁都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静姐儿推入这火坑啊。” 嘉郡王紧拧着眉头开口道:“之前,太后下旨给羽哥儿媳妇和方毓赐婚,让羽哥儿闹的,被皇上把懿旨给驳了,已经丢了一次脸面。若是现在,再驳一次她的脸面,搞不好会引起大麻烦。而且,太子不是方毓,是未来的储君。” 言外之意,太子是不能得罪的,不论能不能帮四皇子斗倒太子,如今也不能得罪太子。 毕竟,朝中八成的臣子都是支持太子的,若是在这个时候出点麻烦,对于四皇子可是大大不利。 当官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罗织罪名,给人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大帽子,若是得罪了太子,在有心人的设计下,嘉郡王府可是得不偿失。 “祖父说得对!”慕容羽恰好赶来,在门口听到这番话,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在江惋若震惊的眼神中开口道。“此时万万不可得罪太子,他想纳静姐儿做侧妃,就随他!” “羽哥儿,你胡说些什么呢?”江惋若不禁气急败坏地站起身,疾言厉色地瞪着他道。“静姐儿就算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无义的话来?太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若是把静姐儿送过去,不是把她给糟蹋了吗?” 慕容羽却只是垂眸一笑,掩盖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杀意,“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办吧,如今英姐儿已经和鲁国公府的三公子订了亲,母亲只把精力放在给英姐儿准备嫁妆上便好了,静姐儿的事不急。” 兰姨娘见他竟然打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太子为妾,马上就冲了过来给他跪下,双手揪着他的衣裳下摆哭道:“大少爷,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把静姐儿送给太子啊,我不求静姐儿能荣华富贵,只求她能寻个好相公平淡一生就够了。” “兰姨娘快起来。”慕容羽有些无奈地向父亲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慕容辉顿时脸色一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赶紧起来!” 兰姨娘不敢违背相公的命令,只得哭哭啼啼地站起身,委屈地站到江惋若身边。 慕容宁听到孙子的话,心中不禁一动,目光略显诧异地望向慕容羽,不过却没说话,只是用目光向他发出询问。 慕容羽冲祖父眨了眨眼睛,然后对父亲道:“父亲,你好好劝劝母亲,不要让她太难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进宫去找太子。”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离开嘉郡王府,径自来到太子的东宫。 太子正弄了一帮舞姬在跳舞呢,基本上这个是太子每天都会干的事,把家中的妻妾们全都集合起来,再找一些歌姬舞姬给他唱歌跳舞,他若是兴致来了,看上哪一个就现场表演一下太子雄风。 而且他还生冷不忌,男女不分,有时候看上眼了,男的也没关系,直接让人给净了身送进东宫,供他亵玩。 慕容羽进来的时候,太子刚泄了一次火,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真丝长袍斜倚在榻上,榻边跪了个姿色不错的小宫女。 “羽哥儿来了……”太子一脚把那小宫女给踹开,坐起身,胡乱地掩上身上的衣袍,嘿嘿笑道。“今儿怎么这么好,想起来到我这东宫来玩了?你瞧我这这么多美女,看上哪个了?随便挑!” “太子调教过的,自然是好的,不过我家里都好几个了,都快喂不过来了,再要的话,我那婆娘可该不乐意了。我可不像太子,身份又高,又有威严,把太子妃调教得那么听话。”慕容羽拼命地贬低了自己,捧高了太子,一番话说得太子十分高兴,哈哈大笑。 “羽哥儿,你还年轻,不懂,我告诉你,女人这种东西,就是个玩物,绝对不能惯着。”太子骄傲地向慕容羽介绍自己的驭妻心得。 慕容羽哂然一笑,心中暗道,谁不知道太子是有名的怕老婆?居然还好意思跟自己讲什么驭妻心得。 “我今天前来拜见太子,是有一件事想跟太子商量一下。”慕容羽不再跟他打哈哈,开门见山道。“今天方侧妃去我家,说是太子看上了舍妹?” 太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是好色,但他不是傻子,慕容羽是谁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小子的脾气不好他也知道,所以那天得知慕容文静是慕容羽的庶妹以后,他也有些担心。 但是后来让太子妃一激,他也就不当回事了,可是如今,慕容羽就站在眼前,他不禁又有点害怕,生怕这小子的阎王脾气上来,直接拿刀把自己的砍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什么,那日赏花宴上,我对慕容姑娘一见倾心,太子妃贤惠,才会打发方侧妃过府求亲的,怎么?慕容姑娘不愿意吗?”太子一边说着借口,一边打量着慕容羽的神情。 不过慕容羽脸上却滴水不漏,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见慕容羽淡淡一笑,“哪能不愿意呢?不过有件事,我想跟太子商量商量,就是静姐儿是我二妹妹,我还有个大妹妹,如今说了鲁国公府的三公子,但是还没出嫁。按理说,姐姐未嫁,妹妹不好先嫁,所以,我求太子赏个恩典,等我大妹妹嫁了,再抬我二妹妹过门。不知道太子能不能赏下这个面子?” “应当的,这个是应当的!”太子赶忙点头,要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真怕慕容羽会不给他面子。 “既如此,那我就谢太子恩典了。”慕容羽目光清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的舞姬们,开口道。“太子慢慢享受,下官先告退了!” 太子不疑有他,想起等慕容文静过了门,那慕容羽就是自己的大舅子,到时候,慕容羽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帮四皇子,心中就一阵得意。 他一得意,只觉一股热流涌向小腹,他马上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台子下边,随手扯过一个舞姬,按到了地上便去扯人家的裤子。 这时,顾清梅也离开了状元府。 坐在马车上,苏月冷抓耳挠腮地,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顾清梅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有话说,忍不住笑道:“有什么话妳就说吧。” “梅姑姑,真的有人欺负了四婶子吗?”苏月冷今天守着门的时候,拉拉杂杂地听着顾清梅和何氏同田晓萌说的话,意识到什么,不过她的耐性算是好的了,憋到现在才问。 苏尘清闻言,神情一凛,“姐,不该妳问的别问!” “我不是想问这个,我就是想问,到底是那个乌龟王八蛋,梅姑姑妳告诉我,我去宰了他,我最恨这种淫棍了。” 苏尘清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妳消停点吧,有阳四叔呢,还用得着妳出手?” “对哦!”苏月冷这才想起来,顾清阳的功夫比自己高得不是一星半点了,自己的媳妇被人欺负,搞不好早就灭人满门了,心口的那团火气这才消了下去。 几个人回到将军府,顾清梅刚进屋,便听小丫鬟说苏晓风回来了,正等着跟她回话。 她赶忙让人把苏晓风叫了进来。 不一会儿,苏晓风风尘仆仆的走进来,苏尘清便道:“你瞧你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洗个澡换件衣裳再过来。” 苏晓风傻乎乎地笑了笑,“我给忘了,就想着赶紧把事情跟梅姑姑交代一下。” 顾清梅笑道:“好了,清儿,妳就别数落他了,男孩子难免粗心。晓风,事情办得怎么样?” “都办妥了!”苏晓风神情狡黠地笑了笑。“估计最迟明天,消息就会传过来!” “行,那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玩几天,等有什么事情,我再找你。” 苏晓风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看着他俊朗的身影,顾清梅突然问道:“清儿,晓风还没说亲呢吧?” “是啊!”苏尘清随口答道。“都是我们姐妹两个惹的麻烦,害他和爹娘带着我们浪迹天涯,他以前可是武秀才呢,这次科考也没赶上。” “哦?”顾清梅想了想,便开口道。“既然这样,妳回去跟妳娘说说,问问她愿不愿意把你们全家人的户籍都迁到顾家村,再让他好好练练功夫,等三年后再接着考,总不能耽误了。” 苏尘清一脸惊喜地望着她,“梅姑姑,妳说的是真的?” “这种事情我骗妳干吗?”顾清梅好笑地说。“妳顾三叔过几天会回顾家村,让他把这件事情顺便就给办了。我身边离不开人,是不可能放妳们姐妹走的,妳爹又跟在四皇子身边,若是让晓风一个人回家乡,别说你们,就连我都不放心。不如让他留在顾家村,还能有个照应。” 苏尘清笑道:“我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高兴死的。” “什么事会让我高兴死?”曲氏突然掀起珠帘走了进来。 苏尘清快言快语地说:“梅姑姑说,想让咱们家把户籍落到顾家村,然后让晓风接着练武,好考功名。” “真的?”曲氏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 顾清梅道:“就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孩子他爹前些日子回了趟老家,把几处房产都卖了,正合计在都城买个小院住着,日后就搬到都城来,这不正是想要瞌睡却送个枕头?” “既然这样,我三哥过几天会去顾家村,我到时候让他顺便就把事情办了。对了,还有个事,我想问问妳的意见。”顾清梅脑袋里灵光一闪,开口道。“妳觉得我家乔姐儿怎么样?” 曲氏笑道:“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又懂事。” “若是把她说给晓风,妳可愿意?”这段日子,她一直琢磨着,虽说曲氏帮她办了几件事,但是心里仍然有些不踏实,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所以,她想着,是不是可以用联姻的法子,把自己和苏家牢牢地连起来,这样,曲氏以后帮自己办事,就更死心塌地了。 但是她又着实喜欢晓风这孩子,按理说,年纪相当的是恬姐儿,可是恬姐儿那性子,就算有教养嬷嬷帮忙调教,怕是本性难移,难免委屈了苏晓风。 她就想起了乔姐儿,如今乔姐儿虽然年纪还小,不过晓风的年纪也不大,两个人都等上两年,把亲事结了,也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曲氏张了张嘴,一脸为难地说:“我怎么能不愿意呢?就是……这两个丫头还没嫁呢,哪有姐姐没嫁,就让弟弟先娶的道理?” 顾清梅笑道:“苏大嫂,妳也太心急了,晓风才十五岁,妳着什么急呀?我就是提一句,妳若是愿意,我就帮妳跟我表哥说说,先把亲事定下来,等月冷和清儿都嫁了,再把乔姐儿娶过来。” 曲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就怕乔姐儿看不上我们家晓风,那孩子傻乎乎的。” “怎么会?晓风又活泼又机灵,我看着就很好,我还怕你们嫌弃我家乔姐儿呢,毕竟乔姐儿她爹是个商户,士农工商,虽然有几个钱,可是身份却在那摆着呢。” “怎么会?我们家以前不也就是个保镖的吗?还是江湖中人呢,更上不得台面。”曲氏说着,面上忽然有些讪讪的。“梅子,我干脆再得寸进尺一些,妳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能配我这两个丫头的?” 顾清梅故作娇嗔地说:“苏大嫂,您这是跟我抢人呢,知道我离不开她们两个,偏想把她们两个从我身边给弄走。” “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是她们成亲了,日后也能跟在妳身边,最多就从府里找就是了。” 顾清梅便笑道:“我早就看上一个,就是不知道是配月冷好,还是配清儿好。” “哦?”曲氏感兴趣地问。“是谁?” “哎呀,娘,妳都在说些什么呀?”苏尘清一直都跟在顾清梅身边,闻言不禁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曲氏笑道:“别理她,小丫头都害羞。梅子,我也跟妳交个底,我挑姑爷就一个条件,只要人品好就行,旁的我倒没什么要求。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就算对方家里现在困难点,也没关系,最多我贴补他们。” 顾清梅说:“我瞧着春妈妈的小儿子随意跟月冷倒是蛮般配的,以前咱们住在爷的别院的时候,月冷和随意倒是挺说得上来的。您要是同意,就跟月冷探探口风。” “探什么口风?” 二人这边正在说话,就见苏月冷大咧咧地挑帘走了进来,手上刚刚端了一盘刚刚洗好的马奶葡萄,放到炕桌上,“梅姑姑,这是庄子上刚送来的,我尝过了,可甜了。” “好!”顾清梅忍不住好笑,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也不好再说下去 苏月冷在一旁叽叽咕咕的问:“娘,妳刚才跟梅姑姑说什么呢?探我什么口风?” 曲氏对于大女儿的神经大条实在是有些没辙,忍不住气呼呼地伸手捅了她额头一下,“还能探什么口风?老娘看上随意那小子了,想让他给我做女婿,问问妳愿不愿意?” 苏月冷的脸顿时就红了,一跺脚,“娘,妳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说着她就往外跑,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扒着珠帘把脑袋探了进来,嘿嘿一阵傻笑后,小声问道:“娘,妳说的是真的?” 曲氏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乐意了,啐了她一口,冷声道:“还不赶紧滚进来,别忘了妳们两个的职责!” “哦!”苏月冷答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顾清梅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丫头倒是个大方的。 她也没耽误功夫,对苏月冷道:“妳去把春妈妈请来,妳就别回来了,在外边玩一会儿。” 苏月冷知道她请春妈妈来肯定是要给自己说亲,她虽然脸皮厚一点,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不过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不方便在场,所以通知了春妈妈以后,便躲了出去。 这种事情,曲氏也不好在场,万一人家不愿意,自己的面子也就没了。 顾清梅见春妈妈进来了,赶忙笑道:“妈妈快请坐!” 春妈妈便欠着身子坐到椅子上,并不敢托大地同她平起平坐。 顾清梅便笑道:“春妈妈,今天找您来,是有件事情想讨您个意思,我瞧着,随风和随意年纪都大了,也该娶媳妇了,所以,想给他们两个说个媳妇,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呃……”春妈妈犹豫了一下,神情有些谨慎地笑道。“只是不知道大少奶奶说的是谁?” “一个是苏大嫂的大女儿月冷姑娘,我瞧着她跟随意挺般配的,所以便想跟您提一提。” 春妈妈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地说:“月冷那姑娘我一直就瞧着不错,那时候你们还在别院住着,有一次我去看我那二小子,正好遇到那姑娘正在他屋子里给他补衣裳呢。我跟她说我肩膀疼,她就给我捏肩膀,又大方又善良。只是……”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再次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只是他大哥还没娶妻呢,他不好先娶,大少奶奶刚才说,也想给随风说个媳妇?” “是啊!”顾清梅不知道春妈妈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禁笑起来。“还有一个姑娘,是我想说给随风的,只是……这姑娘的出身差了一些。” “呃……还请大少奶奶明示,这姑娘是哪一位?” 顾清梅斟酌着,有些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才是,但是最后还是说道:“是我身边的沈明瑶!” 春妈妈又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这个孩子,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虽说是嫁过人,但是听说嫁的是个傻子,还没圆过房,三天就被人家给休了。我瞧着她走路的姿势,倒是没有说瞎话,肯定还是干净的身子。这个孩子我看着也很好,手脚勤快,性子也憨直,前天还塞给我一双鞋呢。” 顾清梅忍不住奇怪地问道:“春妈妈,我看妳刚刚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能告诉我原因吗?” 春妈妈有些不自在地笑笑,“大少奶奶,我若是跟妳说实话,怕妳会不高兴。” “不会的,春妈妈,您有话尽管说,您是相公的奶娘,就和相公的亲娘一样,我应当把您当成娘亲一样来照顾的,万万不敢同您发脾气的。” 春妈妈沉吟了一下,才压低了嗓音道:“大少奶,我也不瞒您,我刚刚,是怕您把云深姑娘说给我那两个儿子。” “云深?”听她突然提及云深,顾清梅不禁有些奇怪,狐疑地问。“您……不喜欢云深?” “这姑娘……心有些太大了。”春妈妈也不好说得太明显,便含蓄地说了一句。“我怕她瞧不上我那两个儿子,回头再让我这张老脸没有地方放,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哦……原来是这样!”顾清梅这才明白,为什么春妈妈刚才的神情那么谨慎,那么小心翼翼。 想到云深,她不禁有些头疼,这个丫头,确实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不过现在不是琢磨云深这件事的时候,她让人把曲氏请了过来,将两家的亲事一说,两个妇人皆大欢喜。 ☆、第九十六章 顾清梅出招 顾清梅又将沈明瑶也叫了过来,将随风的事情跟沈明瑶说了,沈明瑶虽然也很害羞,不过她也没有长辈给她做主,顾清梅便让她拜了曲氏当干妈,也好有个长辈给她操持婚事。 慕容羽离开东宫之后,又回到王府,把事情的经过跟祖父说了一下。 慕容宁坐在书房中,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孙子猛看,也不说话,最后看得慕容羽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祖父,您老看我做什么?倒是说句话呀!” “说吧,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慕容宁终于开了腔,右手的食指放在桌面上,不停地打着拍子。 他半生征战沙场,又岂会不知道孙子这是使的缓兵之计,但是之后呢?英姐儿早晚会嫁,只要英姐儿一嫁,静姐儿就保不住。 但是慕容羽却只是上前一步,伸手从慕容宁面前的一个茶杯中,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便转身离去。 等他走了,慕容宁才倾身观看,却见那几个字是——法不传六耳! “这小子!”慕容宁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随手把茶水的痕迹擦掉,一张老脸上是莫测高深的表情。 慕容羽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吃过饭,把丫鬟们全都打发下去,就连屋顶上警戒的暗卫都给打发掉了,确定四周没人偷听,才把静姐儿的事情同顾清梅说了一遍。 听得顾清梅柳眉倒竖,气得一张俏脸刷白刷白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上次太子打她的主意,她还没跟他算账呢,如今又来打静姐儿的主意。 “妳回头去劝着点母亲和兰姨娘,她们不知道咱们的计划。”慕容羽低声叮嘱她。 “嗯!”顾清梅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上次四皇子受伤以后,他就在部署了。 太子肯定是不能留,他之所以会用缓兵之计,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当夜,一张太后的懿旨送到嘉郡王府,嘉郡王领着人恭恭敬敬地接了。 转天,她又和往常一样,跟慕容羽一起来给王妃请安。 顾清梅的马车和往常一样,停到了嘉郡王府门前,她在慕容羽的搀扶下下了车,下车之后就弯下腰一阵狂吐。 今日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难受,往日不过是干呕几声罢了,今天却哇哇地把早晨吃的早点全都吐了出来。 慕容羽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嚷着让苏尘清把水囊拿来,给她漱了口以后,埋怨道:“妳脸色不好,今天跟娘说一声,明儿就别来了,这些日子折腾得妳,人都瘦了。” 顾清梅喝了两口水,缓了缓精神,淡淡地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道:“不妨事!” 她知道,自己如今大概是有了身孕,所以才会这么难受的,因为小日子迟了十天了。 这段日子,她每天都来王府给王妃请安,但王妃从来都不见她,她也不以为意,只是在门口给王妃磕几个头,然后就去给江惋若请安,陪着江惋若玩笑一会儿,也不留下来吃饭,就回自己家。 慕容羽日日都陪着她,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都会等回去以后再去做。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声音有些虚弱地说:“咱们进去吧,别让娘久等了!” 慕容羽点点头,伸手扶住她,带着她慢慢地走进王府。 来到王妃的院子里,顾清梅如往常一样,走到台阶下边,刚想跪下,守门的小丫鬟便笑起来,“大少奶奶,快别跪了,老夫人有话,若是妳今天来了,叫请进去。” 顾清梅闻言,淡淡一笑,便在慕容羽的陪伴下,走了进去。 王妃的屋子十分宽敞,一间花厅,正中央摆着一张罗汉床,上边铺着厚厚的垫子,两边摆着两排桌椅,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和两幅字,屋子里有安神香的味道。 王妃斜靠在罗汉床上,一边跪着小丫头,给她轻轻地捶着腿,慕容文霞却站在她身后,给她捏了肩膀。 她轻轻地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被她砸烂的家具器皿,早已换了新的。 她是真的不想给顾清梅这个脸面,但是王爷已经发话,她知道,若是不给顾清梅这个脸面,王爷也不会再给她脸面,日后肯定是连初一、十五这两天,王爷也不会来陪她吃饭,所以只好咽下这口气。 江惋若今天也在,坐在下首的位子上,正在喝茶,两个姨娘站在她身后。 除了江惋若,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在,慕容羽的二姑妈慕容沉香也在,反倒是大姑妈慕容凝香,在婚礼结束之后,便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府邸。 顾清梅略略打量了一下,便跪了下去,“孙媳给祖母请安。” 良久,王妃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瞪着那个用敷衍的态度给自己抱了抱拳头的臭小子,咬牙道:“羽哥儿,你一个大男人,见天的跟在妇人的屁股后边转悠什么?天天陪着你媳妇过来,也不怕耽误了朝廷上的事。” 慕容羽冷冷地说:“朝廷上的事好像跟祖母没什么关系!” “你……”王妃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他噎了回来,不免觉得面上无光,伸手抄起手边的一盏茶就冲江惋若丢了过来。“妳养的好儿子,一点规矩都没有,见天的忤逆长辈。”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练过投球,砸得可准了,那盏茶便冲江惋若的脸上直直地砸了过来,幸好兰姨娘及时伸手挡了一下,才没砸到江惋若的脸上。 茶杯掉在地上,顿时被摔了个粉身碎骨,所幸茶水不烫,才没烫伤了兰姨娘。 江惋若赶忙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母亲请息怒,媳妇知错了!” “妳别说这种让人耻笑的话了,妳公公护着妳,相公护着妳,儿子也护着妳,妳能有什么错?”王妃阴阳怪气地说,她这辈子最失败的地方就是从来都没得到过丈夫的心,所以特别嫉妒被丈夫护着的女人。 “错的都是我,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辉哥儿娶了妳!我以为妳出身书香门第,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妳却是这种脏心烂肺的下流种子,好好的一个哥儿,叫妳教成了个活阎王,上不敬老,下不爱幼,除了气我,便是欺负他的堂弟堂妹。” 江惋若顿时就气得白了脸,但是又不敢还嘴,生怕这老太婆动不动就把家法拿出来说事。 顾清梅跪在地下听着,忽然觉得很好笑,她一直觉得家里的祖母已经足够极品了,没想到慕容家的这一位比自己家的那位只在以上,不在以下,她想着,这两个老太太若是能拜了把子,简直就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放眼夙夜王朝,还能比这两个老太婆更刁钻的婆婆吗?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感,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梅儿……”慕容羽见她突然昏了过去,不禁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并连声嚷道。“快让人去四皇子府,把陆泽深给我叫来!” 他一路将顾清梅抱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虽然他如今不在这里住了,但是还是有婆子按时给他打扫房间,所以床褥都是干净的。 江惋若刚要跟过来,却见慕容沉香一步三摇地将去路堵上。 “我说弟妹,妳也真不会教导孩子,小孩子哪有这么娇惯的?动不动就昏倒,谁知道她是真昏还是假昏?这不是成心给母亲难堪吗?依我说,也别请什么郎中了,一锥子下去,看她还昏不昏。” 说起慕容羽这位二姑妈,性情一贯的尖酸刻薄,简直是像极了王妃。 过门十几年,却一无所出,最后证实她有不孕症,在族里的压力下,不得不给丈夫纳了个妾,但是小妾才生出一个儿子,就被她给弄死了,把小妾的儿子抱过来养,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下人,都被她给弄死了,实在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江惋若被她这番话气得心口疼,脸色煞白地捂着心口,“二姐,妳讲话可得凭良心,我那媳妇一向乖巧懂事,又知道孝顺长辈,断然做不出假装昏倒的事情来。倒是二姐,妳一个出嫁的妇人,不在自己家中服侍公婆和相公,总是在娘家住着,于理不通吧?” 若是旁的时候,她是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得罪这位大姑姐儿的,但是今天,也实在是被她气到了。 慕容沉香的脸色顿时一变,她一贯喜欢欺负世子妃,这些年也没少占世子妃的便宜,此时听到世子妃如此说她,她能愿意吗? 当下便用手帕子一捂脸,转身扑到王妃的大腿上,“母亲啊,我不活了,我好不容易借着羽哥儿成亲的时候,回娘家来孝顺母亲几天,结果竟然被弟妹这样嫌弃,我还有什么脸面啊?” 王妃也觉得亲生的女儿被人说了,自己没脸,当下老脸一沉,“辉哥儿媳妇,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他二姑妈回了娘家,也是吃的王府的,没花妳一个铜板,妳嫌弃得着她吗?” “我何曾嫌弃过二姐?”江惋若忍着气道。“如今羽哥儿媳妇晕倒,二姐不说给羽哥儿媳妇请大夫,还要拿锥子扎她,羽哥儿媳妇是犯了错的丫鬟吗?为什么要用锥子扎她?” “反了天了,是谁借妳的胆子,竟然敢忤逆婆婆?这就是穆郡王府教出来的好女儿!我早就说过,穆郡王府的人一向都是目中无人的,是断断不能娶来做媳妇的,君氏那死鬼不听,非把妳娶进门来,如今她死了,妳眼中就没有我这个正经婆婆了是吧?”嘉郡王妃一心想刁难她,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声怒吼后,叫进来两个婆子。 “来人,把世子妃关进祠堂,不跪满十二个时辰不准出来!还有,不准给她饭吃!” 那两个婆子听令,马上就过来拉扯世子妃,推推搡搡地把世子妃带到后院一个僻静的院落,关进祠堂里。 吴氏一看不好,赶紧就跑到慕容羽的院子里。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世子妃被关进祠堂里去了!” “什么?”慕容羽一听母亲无缘无故地被关进了祠堂,脸色顿时就一阵铁青。 顾清梅忍着剧烈的眩晕感缓缓地睁开眼睛,音若游丝地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母亲怎么会被关进祠堂的?” 她倒不是装晕,刚刚实在是见到王妃竟然一点脸面也不顾,出手用茶盅子砸自个儿的婆婆,又惊又怒,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涌了上来,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此时躺到床上,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不甚明显了。 吴氏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这对小夫妻目眦欲裂。 自打顾清梅过门到现在,世子妃对她十分疼惜,她一向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格,如今婆婆为她说了句公道话,却被王妃借机发难,就算是圣人都得气死,更何况是她。 她不禁被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实在是撑不住,又闭上了眼睛,同时在心中暗暗地盘算,看来这个家比自己家要乱不少。 毕竟自己家的那些穷亲戚,要的不过是财罢了,而王妃这种人,要的就是脸面。 她一辈子都被君老夫人压在头上,好不容易盼着君老夫人死了,这个府里没人跟她平起平坐了,才想借机抖抖威风。 “我去找那老妖婆!”慕容羽起身就想去找王妃,但是顾清梅却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你别去!”顾清梅强忍着激烈的眩晕感,制止他道。“内宅有内宅的规矩,你这样只会让有理变得没理,回头害母亲的处境更加艰难。吴姨娘,妳过来。” 她因为眩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说话的声音极小,所以才把吴姨娘叫到身边,开口道:“你们先忍忍,我如今怕是有了身孕……” 她话音未落,就见慕容羽和吴姨娘都愣住了。 紧接着,慕容羽露出惊喜的表情,“妳说什么?妳……妳怀了身孕?” “我也是猜的,这个月小日子晚了十来天,我想,可能就是因为怀了身孕,才会头晕的。等一下陆泽深来了,让他给我把把脉,若是果真有了身孕,咱们就有理了。到时候,让吴姨娘去找祖父告状,没理的就变成了王妃和二姑妈她们。天大地大,子嗣最大!王爷绝对不会不管这个事的!”顾清梅说着,露出一抹阴狠的表情。 既然二姑妈做事这么不给自己留后路,她也没必要和她客气了。 成亲转日,拜见公婆的那一天,王妃当众给她没脸,她便试探了王爷,知道王爷是站在她这边的。所以,有王爷在她这边给她撑腰,她什么也不怕!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兰氏急匆匆地领着陆泽深跑了进来。 看见他来了,慕容羽赶忙起身让开位置,“包子,赶紧给梅儿瞧瞧,她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就晕了!” “你才是包子呢!你是大包子!”陆泽深对这个绰号深恶痛绝,听他竟然又叫自己的绰号,气呼呼地说。“你再叫我包子,信不信我把你小时候干过的那些丢脸的事都告诉你媳妇?” 他口上虽然这样时候,不过动作却是极快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拿出个脉枕放到顾清梅的手腕子底下,开始给她细细地诊脉,过了一会儿,他笑嘻嘻地把手收了回来,也不搭理慕容羽,径自对顾清梅施了个礼,“嫂夫人,恭喜贺喜,嫂夫人有喜了,赶紧请客吧!对了,世子妃呢?嫂夫人有喜了,世子妃应该给我打赏才对!” 顾清梅此时躺了半个时辰,那种眩晕感已经减退了,她和慕容羽对视了一下,确定了她有身孕,就能把婆婆救出来了。 兰氏去请陆泽深了,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一听顾清梅有喜了,顿时拍着手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少奶奶出了什么事了,若是有喜的话,会晕倒也是常事。陆太医,劳烦你,给我们大少奶奶好好地开上几剂保胎药。对了,世子妃呢?” 她这才发现世子妃一直都不在,不禁好奇地问。 因为陆泽深在这里,家丑不好外扬,吴氏也没回答她,只是扯了她出去,走到院子外边,才把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给说了,顿时就把兰氏给气坏了。 二人一起来到前院,今天恰好是王爷休沐的日子,吴氏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给王爷讲了一下。 王爷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二话不说就站起身,来到了后宅,一路来到王妃的院子,就听到王妃的屋子里传出嚣张的笑声。 门口的丫鬟看到王爷来了,刚想张嘴,慕容宁一抬手,便丢过去两片刚刚顺手扯下来的树叶,封住了小丫鬟的穴道。 别的丫鬟一看他这架势,赶忙全都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一个个噤若寒蝉地,不敢给屋子里的人报信。 “我看辉哥儿媳妇以后还怎么傲气?不过是娶了个商户爬上来的贱丫头,她居然还跟宝贝似的,可见她也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慕容沉香尖锐的嗓音在空旷的院落中十分清晰明了。 “今日是托了二姐的福,才能出了这口气,不然的话,我们天天看着大嫂那副得意的嘴脸,简直都要吐了。” “母亲,依我说,只罚辉哥儿媳妇在祠堂里跪十二个时辰,实在是太轻了,还是罚她跪个三天三夜吧,让她也知道知道,这府里到底是谁当家。君姨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还以为这府里是君氏的天下呢。” 慕容宁猛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顿时就吓得屋子里的人一个激灵,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巴,变毛变色地看着他。 “爹,你……你怎么来了?”慕容沉香战战兢兢地问,就是因为除了初一、十五的晌午之外,平常的日子,这位老爷子从来都不进王妃的屋子,所以她们才敢这么嚣张地说话,此时看到王爷突然出现,她自然知道刚刚自己说的话被王爷给听见了。 “妳是不是忘了点什么?”慕容宁满脸讥诮的神情,嫌恶地望着她擦了太多香粉,导致脸白得像死人似的脸孔,慢吞吞地说。“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沉香从椅子上站起来,试图跟父亲撒娇。 不过慕容宁却不吃她这一套,冷着脸道:“妳都赖在娘家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滚?妳婆家没给妳饭吃吗?见天的赖在娘家吃闲饭?” 一句话就把慕容沉香给噎得没词了,讪讪地站在那里。 “王爷……”王妃一看他进来就跟女儿发飙,马上就意识到有人去跟他告状了,忍不住开口道。“是我每天一个人在家里,怪寂寞的,才留女儿陪我住些日子。” 王爷一瞪眼睛,“妳见天的跟老二媳妇这个惹祸精凑在一起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天天弄得府里头鸡飞狗跳的,也有寂寞的时候?” 王妃被他堵得一口气没上来,做昏倒状地翻起白眼。 王爷凉凉地说:“别装了,装什么?拿锥子扎一下妳就好了!” 慕容沉香急得跳脚,“爹,你胡说些什么呢?母亲年纪大了,哪有假装?” “羽哥儿媳妇怀孕了,又哪里假装?用妳给瞎出主意?用锥子扎?再瞎出主意我先用锥子把妳的嘴给扎烂了!”王爷蓦地放大了嗓门,吓得屋子里的人一激灵。 慕容沉香一缩脖子,嗫嚅道:“谁家的媳妇怀个孩子就晕来晕去的?不是假装是什么……” “妳还说?”王爷伸手指着她道。“给妳一个时辰,马上收拾东西,滚回妳婆家去!自己生不出来就别装会下蛋的母鸡!不请妳没事少往家里跑,妳是嫁出去的人了,是别人家的媳妇,这么没规矩,都是谁教的妳?” 嘉郡王久经沙场,本来就是个火爆子的脾气,虽然平常极少插手内宅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插手。 如今外人都只知道慕容羽是个小阎王,可这人的性格大部分都是遗传来的,慕容羽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不像他爹娘,却像足了他这老爷子,这老爷子的脾气比慕容羽还大,活脱脱一个老阎王,所以这位老爷子也是最喜欢这个孙子的。 而且顾清梅如今怀了身孕,这是长孙头一个孩子,容不得半点闪失,若是再让王妃瞎胡闹下去,伤了羽哥儿的子嗣,他恐怕没脸下去见君氏了。 “娘……”慕容沉香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赶自己离开,马上就向王妃讨救兵。 王妃脸色一沉,“王爷,你是听谁说了什么,才跑到我这里来刁难咱们的女儿吗?” “我有刁难她吗?若是辉哥儿媳妇回娘家一住好几个月,妳会一句闲话都不说吗?” “我……”王妃一听他提起江惋若,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想起自己把江惋若关进了祠堂去罚跪,这老头子搞不好就是来找自己放人的。 “马上把辉哥儿媳妇放出来,再动不动就刁难辉哥儿媳妇,妳这王妃也就别当了!”王爷撂下话,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开,摆明了不想看见这老太婆。 王妃气得脸跟调色盘似的,一会儿白一会儿绿的。 恵大奶奶在一旁低声请示道:“王妃,这……世子妃到底放不放啊?” “放——”王妃含恨瞪着门口的方向,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是想把谁吞进肚子里一样。“这老家伙,竟然这样威胁我,真是气死我了!” 王爷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却知道,王爷是在用休妻的手段在威胁她。 若是这把年纪被休,她是真的丢不起这人。 稍倾,恵大奶奶陪着笑脸把江惋若从祠堂里给放了出来。 听着恵大奶奶说的各种拜年话,江惋若反而有些糊涂,话说这位恵大奶奶向来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物,在这个家里,除了王爷和王妃,可从来都没在谁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过。 兰氏和吴氏早就在祠堂门口等着了,见她出来,赶忙迎过去,把恵大奶奶给挤到一边,争先恐后地向江惋若汇报着大少奶奶有喜的喜讯。 江惋若一听儿媳妇怀孕了,顿时就跟心里开了两扇门似的,刚刚跪祠堂的委屈也不去想了,带着两个飞奔着来到儿子的院子。 慕容羽一看母亲被放出来,高悬的心马上放了下来,吩咐小丫鬟给母亲看座。 江惋若坐下之后,看着顾清梅刷白的脸色,心疼地说:“妳这孩子,难怪这小脸煞白煞白的,回去以后,可得好好补补才行。” “母亲不用担心。”顾清梅坐起身,倚在床头,看向站在江惋若身后的兰氏和吴氏。“两位姨娘,母亲跪了半日,腿或许有些受凉,等一下用红花给母亲泡泡脚,也好活活血脉。” 吴氏道:“还是大少奶奶孝顺,要不是大少奶奶让我们去跟王爷告状,今天还没法子这么快就把姐姐给救出来呢。平日里,咱们可不敢去跟王爷告状,幸亏大少奶奶怀了身孕。” 江惋若满意地说:“我就知道,这个媳妇没娶错!” 就在这时,只见恵大奶奶领着两个婆子走了进来,笑着说:“恭喜少夫人,贺喜少夫人,这两位是老夫人特地给少夫人挑的,专门服侍少夫人的,少夫人有什么事,都吩咐她们去做就是了。王妃有话,如今大少奶奶有喜了,不好来回奔波。而且大少奶奶年轻,恐怕不会照顾自己,还是留下来别走了,等生产之后再说。” 顾清梅的唇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看着恵大奶奶的眼神却阴测测的,有种不怀好意的意思,恵大奶奶看了她的眼神,激灵灵就打了个冷战。 想起自己上次差点被活埋的经历,脸上的笑竟然再也挂不住了,支吾了两句,便道:“妳们两个,以后好好服侍少夫人就是了!世子妃,大少爷,大少夫人,老夫人那还等着我服侍呢,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匆匆地跑掉了。 “这……”江惋若的神情一变,站起身追着恵大奶奶出去,但是没想到恵大奶奶跑得飞快,眨眼间就奔出了院门,一溜烟的去了。 她气得直跺脚,她倒也不是不想儿子媳妇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实在这府里肮脏的手段太多了。 昔日,嘉郡王除了王妃之外,身边也是有几个小妾的,可是却都被王妃找了由头打发了,一个小妾都没留住,若非是王妃没能养出儿子,君氏老夫人当年也不可能会进门。 后来她进了门,因当时年轻,没做防备,虽有君氏老夫人事事提点,也难免中了招,硬是流了一个已经成形的哥儿,才吸取了教训。 从那以后,她便事事留心,才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所以,儿子说成亲以后住外边,她拦都没拦,只想让儿子媳妇离了这个家,好过几天清净日子。 如今,那老太婆却要她这有了身孕的儿媳妇搬回来住,让她怎么能不生气?不恐惧? 媳妇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她嫡亲的孙子! 却听顾清梅笑吟吟地说:“娘,祖母一番好意,咱们怎么能不接受呢?我正说我和相公住在外边,没法子孝敬爹娘呢,如今能有机会孝敬爹娘,我求之不得呢。” 江惋若心中暗急,但是碍于身后站了两个王妃派过来的婆子,她又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打定了主意,回头跟丈夫说说,让丈夫去求求王爷。 顾清梅打量着那两个婆子,这两个婆子都是四十来岁的样子,全都打扮得干净利落,一个瘦高挑,细眉大眼的,高颧骨,薄嘴片。另一个身量有点胖,皮肤也稍微黑一点,一双大眼睛,低着头,不过眼珠子骨碌骨碌地乱转着。 她笑着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妈妈怎么称呼?” 高颧骨的那个赶忙开口道:“奴婢娘家姓容,夫家姓恵,人家都叫我恵海家的。” “恵海?”顾清梅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便笑道。“莫非妳和恵大奶奶是亲戚?” “正是呢,奴婢是她二嫂。” 稍微胖一点的那个也赶忙道:“奴家娘家姓莫,夫家姓刘,人家都叫我刘鹏举家的。” 顾清梅扯开唇角,“母亲,劳烦您,把这二位妈妈安置一下。” 江惋若只得冲兰姨娘使了个眼色,兰姨娘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二位妈妈,这边请,咱们大少爷好些日子都没回来住了,院子里也没有服侍的人,就让我来服侍二位妈妈。” 顾清梅等她们走了,便笑道:“祖母还真是疼我,知道我有了身孕,就巴巴地送了两个婆子来。” “妳这孩子,小小年纪又懂些什么?”江惋若将她当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低声呵斥了她一句。“等妳爹回来,我让他去跟妳祖父说,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住在这里。” 顾清梅知道这个婆婆极是心疼自己,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轻声道:“母亲,这事您可千万不能让父亲去跟祖父提,祖母一番好意,若是父亲去提了,祖母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被打发回来,毕竟我年轻,那边的将军府里也没什么老人能照顾提点我,祖母让我留下,也是顺情顺理的,到时候反而显得咱们不识好歹。而且今日祖父已经为母亲出了一次头,若是事事都去烦祖父,难免会让他老人家厌烦,让我回将军府去住的事,得让祖母自个说才行。” “母亲,既然梅儿想留下,就让她留下吧,我也想母亲了,留下来也好多陪陪母亲。”慕容羽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妻子的心计的,见她如此坚持,便随了她,帮忙劝说自己的母亲。 江惋若见事情已成定局,无奈地说:“羽儿,服侍好你媳妇,可别让她出事,快晌午了,我去打发人瞧瞧,看看你爹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她有些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 顾清梅眯着眼睛笑起来,“我真有福气,竟然得了这么个好婆婆。” 慕容羽神情凝重地小声道:“那两个婆子妳可得小心些,平常离她们远点,她们送来的吃食一概不准入口。” “知道了!”顾清梅答应着,扬声把苏家姐妹唤了进来。“清儿,妳回去跑一趟吧,把我的衣裳拿一些过来,再把我日常用的东西都搬来。然后叫着妳娘,把平常服侍我的人都叫来,晓风也叫来。还有,床头的挡板后边有个暗格,里边有一匣子银票,妳偷偷的给我拿来,别叫人知道。” 说着,她宠苏尘清勾了勾手指,示意苏尘清走近,然后贴着苏尘清的耳朵,小声道:“告诉妳娘,再抓两只蝎子来。” 苏尘清了然地抿起嘴唇,冲她笑了笑,然后轻声道:“梅姑姑,妳可真够坏的!” “快点去吧,在咱们家吃了饭再回来。”顾清梅摆摆手,打发她走了,然后往床上一躺。“早上起那么早,困死我了,我先睡会儿,等吃饭的时候你再叫我。” 慕容羽插言道:“把罗姨娘也叫来!” 顾清梅瞥了他一眼,没出声,她不能当着丫头的面驳慕容羽的话,但是对于慕容羽要请罗姨娘一起来的事有些不开心。 慕容羽看出她的脸色不好,陪着笑脸和她解释道:“小薰的医术很好,而且精通药膳,让她来照顾你,是再好不过的。” 顾清梅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我又没说什么,爷用不着这么急巴巴地跟我解释,罗姨娘是你的姨娘,自然是听从你的安排。” 她刚说完,一个小丫鬟从外边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描金细瓷的茶盅,来到近前,微微曲膝道:“大少爷,大少夫人,这是刚才陆太医给少夫人开的安胎药,奴婢加了些蜂蜜,不知道合不合少夫人的口味。” 顾清梅只好坐了起来,看着慕容羽将茶盅接了过来,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托盘上的一支银勺子,笑了笑,不过没说话,只是对那小丫头道:“行了,妳先回去吧。” 等那小丫头走了以后,他用银勺子搅拌了一下药汁,看没什么问题,又试了试温度,才把安胎药递给她。 她盘着腿,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虽然讨厌吃药,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话说她自打穿越过来以后,就跟药玩命。 慕容羽让苏月冷去小厨房里烧了一壶水,沏了茶给她漱口,然后就搂着她一起躺到床上梦周公去了。 天擦黑的时候,曲氏才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来到王府,吵吵嚷嚷的惊醒了二人。 慕容羽起了身,不过却不让爱妻起床,而是自己出去,吩咐院里留守的婆子,帮忙把众人安置了,随后亲自到井里打了洗脸水,服侍她盥洗。 苏月冷见他们两个都已经起了身,走进屋子里,点了烛火,过了一会儿,曲氏和苏尘清走了进来,一脸的喜色,“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大喜。” 在嘉郡王府中,大家都管慕容羽喊大少爷,管顾清梅喊大少奶奶,但是在将军府里,因为他们两个身份最高,所以全都喊他们将军和夫人。 顾清梅笑道:“苏大嫂,清儿跟您说了那件事了吗?” 曲氏会意地点了点头,“说了!” “那这件事就交给您了,还有一件事就是,您从前跑过江湖,见多识广,我日后的吃食,得劳烦您多给注意着点。” “这是自然,不过……”曲氏说着,轻轻地瞥了一眼慕容羽。“不过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夫人的饭菜,最好是小厨房自己做。” 慕容羽徐徐地点头道:“我知道!以后夫人的饮食全都交给罗氏来负责!” 罗姨娘步履款款地曲氏身后走了出来,徐徐地给顾清梅施了个礼,“恭喜夫人,夫人日后的饮食便交给奴婢吧。” 顾清梅本能地瞥了慕容羽一眼,倒不是她把罗姨娘当成坏人,只是,让丈夫的小妾照顾自己的饮食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可怕。 但是慕容羽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她又不能拒绝,只得含笑点头道:“那就有劳罗姨娘了。” “夫人腹中如今是爷的头一个孩子,奴婢一定会尽心服侍的。”罗姨娘的这一番话,奇迹般的打消了顾清梅的顾虑。 是啊,她在心中暗道,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是慕容羽的头一个孩子。 这罗姨娘很显然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慕容羽若是没有子嗣,会有怎样的后果。 所以,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的。 几个人正在说话,却听外边一串脚步声响,不一会儿,就见二夫人王氏领着一大群人走了进来,进来后便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大少爷,您这又是要闹哪一出啊?好端端地带了这些人进来,好歹也得跟王妃打个招呼啊,话也不说一句,就把这么多人带来,这花销要算谁的?” 慕容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倒不知道咱们家家境这么困难,连我夫人陪嫁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养不起。” “话不是这么说,俗话说得好,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咱们虽说是家大业大的,可凡事也总得有个规矩。大少爷如今已经是搬出去的人了,呼啦啦地带了这么大一群人回来吃闲饭,怎么说也是不合规矩。咱们家又不是那家财万贯的商户,不过就是靠着王爷一点银子俸禄和庄子上的一点收益过日子罢了,就连王爷和王妃都节衣缩食的,哪里还养得起这么多闲人?” 二夫人今天被王爷没鼻子没脸地骂了一顿,就心里正有气没地方撒呢,此时不管不顾地都撒到了慕容羽的身上。 就算慕容羽再阎王脾气,也不敢动手打她这位二婶娘的。 慕容羽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眼瞅着就要发飙。 顾清梅赶忙开口道:“我正想跟二婶娘说这件事呢,如今我有了身孕,饮食上可马虎不得,所以我们打算自设小厨房,就不劳二婶娘操心银钱用度了,一应用度,我会自行负责。” 二夫人听她这么说,刻薄的脸孔上顿时露出得意的浅笑,“既然大少夫人都这么说了,这些人我也就不上册子了。” 顾清梅笑得特别诚恳地说:“那我就不留二婶娘了!” 看着二夫人领着一群人啪嗒啪嗒地走了,慕容羽不悦地开口道:“妳做什么吃这个亏?家里又不是没有钱,凭什么妳的吃穿用度要自己拿钱?” “俗话说得好,吃亏是福!”顾清梅说着,对罗姨娘道。“罗姨娘赶紧去安置一下吧,好好休息休息,也该用饭了。” 等罗姨娘离开以后,她伸手招过曲氏,在曲氏耳边小声嘀咕了数句。 曲氏连连点头,并且意味深长地笑着,等她把主意都说完,曲氏转身便走了。 慕容羽的耳力好,在一旁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到她竟然要人去酒楼里买吃食,不禁不高兴地说:“妳刚才就不该拦着我,就算我离了家,也没分家,咱们不住这也就罢了,若是住在这里,府里就不能缺了我的日常份例!” “放心放心,也就艰难个几天而已,他们不是都叫你是活阎王吗?他们只知道阎王可怕,却不知道阎王跟前的小鬼更可怕,我这回叫他们知道知道,阎王身边的人,就不能惹!”顾清梅笑着,起身整理好衣裳,桌子上有茶壶和茶杯,她自己动手倒了两杯茶,然后拉他坐下,一同喝茶。 因是初来乍到,又没防备王府竟然敢不管众人的饭,所以顾清梅带过来的人,晚饭都是世子妃的小厨房给送来的。 一边吃着饭,顾清梅一边瞧着慕容羽那张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的脸孔,不住地笑,捡着他爱吃的菜夹给他吃了,“你呀,就是个直性子,你这种人,若是去打仗,只能做那冲锋陷阵的先锋官,可万万做不了指点江山的元帅。兵法云,兵者,诡道也。这大宅门里居家过日子,虽然比不上行军打仗,但是也得多个心眼。如今幸亏王爷和世子爷都是明白人,知道你的心思,他们若是个糊涂的,你早就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了。” 慕容羽不自在地说:“瞧妳说的这么好,在家里不一样都是被人欺负。” “你跟我怎么能一样?我家那几个不过是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点子银钱,便是贪婪,也贪在明面上,只要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也就不闹腾了。而你家……”顾清梅说着不禁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道。“你家可真是步步危机啊!” “那妳还非要留在这里?”慕容羽一脸的不高兴,语气也不太好。“难道妳不知道如今妳怀着身孕,要是妳和孩子有个万一,妳叫我怎么办?” “有你和娘护着我,就算我再怎样,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更别提还有苏大嫂,她可是跑惯了江湖的了,什么没见过?”顾清梅一番安抚,好不容易把慕容羽安抚了下去。 当夜,二夫人的屋子里,猛地响起一声怒叫,“你说什么?” 一个年纪大约五十几岁的汉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不停地用袄袖抹着眼泪,“二夫人,老奴对不起妳,老奴没用,今年的收成全都烧了。” 二夫人的眼睛一翻,便昏了过去。 丫鬟婆子们吓坏了,纷纷嚷着请太医。 二夫人这边兵荒马乱的忙了一夜,顾清梅的院子里也不平静,午夜时分,下人房里发出一声惨嚎,众人一番兵荒马乱地查看,才知道原来是王妃让恵大奶奶送过来的那两个仆妇被蝎子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清梅半趴在桌子上,笑得用手直捶桌子。“笑死我了……” “夫人,妳别动作这么大,当心伤了胎!”曲氏皱着眉头在一旁提醒她。 “没事没事,我这是开心,没关系的。”顾清梅直起身,抬手抹了一把嘴边笑出来的口水,然后冲曲氏挑起右手的大拇指。“苏大嫂,妳那下手的位置挑的太绝了!” 原来她刚刚过去瞧了那两个仆妇,发现她们两个,一个被蝎子蛰了嘴,一个被蝎子蛰了大腿根,现如今,一个嘴巴肿得好像猪八戒说不出话,另一个连路都走不了了。 云深在一旁低声道:“夫人,这样做,会不会太明显了?王府之前从来都没出过这样的事,突然出了事,任谁都会怀疑到您的头上。” 顾清梅止了笑,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我就是要让他们怀疑,但是光有怀疑是没用的,还得有证据,除非是妳们几个出卖我,不然的话,旁人只能干吃这个哑巴亏。蝎子而已,满大街都有的东西,又有什么稀奇的?我看往后谁还敢随便往我这安插人,我身边,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瞧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云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直起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两个婆子给蝎子蛰了吗?也值得妳们大半夜的起来闹腾,等天亮了以后把她们送走,再给几两银子让她们治病也就是了。”慕容羽披着衣裳从里间屋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爱妻从桌边抱了过来,转身回到内室,将她安置到床的内侧。 .. ☆、第九十七章 大家一起来演戏 外面花厅里的几个人只得散了。 翌日清早,王妃的房间里就响起了暴怒的声音。 “那个小贱人,竟敢对我派去的人下手,她就不怕我对她用家法吗?”王妃披头散发地坐在梳妆台前,抬手就将自己的首饰匣子打翻在地,各种珍珠宝石顿时就滚落了一地。 恵大奶奶苦笑着说:“王妃,现如今,就算咱们想出头,也不能够啊,不过是被蝎子蛰了而已,又不是被她打骂了,长久不住的空房子,里边有两只蝎子,又有什么奇怪的?您还是趁早息息怒吧。” 王妃的胸脯剧烈地起伏,脸色铁青,显然是气得不轻,“依妳说,就没有治那丫头的法子了?” “这法子肯定有,不过咱们得慢慢地谋划才行,可万万不能急躁。”恵大奶奶想了想,在王妃的耳边又低语了几声。 王妃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徐徐地点头道:“那好,就照妳说的办。” 主仆二人这边偷偷谋划不提,却说顾清梅,一大早起来,盥洗之后,特地挑选了一件颜色黯淡的衣裳,又只让小丫鬟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随便插了根银簪子,便扯着慕容羽一起来到了王妃的院子。 王妃的人倒也没拦她,由着她走了进去。 由于她昨日是住在这里的,没了路程上的耽搁,今日来得早,便遇上了一大早就过来给王妃请安的世子妃和二夫人、三夫人,以及一群少爷小姐。 进了屋,她便给王妃跪下了,手上抓着条帕子,哭哭啼啼地说:“还请祖母恕罪,孙媳没能照顾好祖母赐下的人,让她们受了伤,这都是孙媳的过错,还请祖母万万不要生孙媳的气。” “哼!”王妃看着她的做派,冷笑了一声。“我哪敢生妳的气呀?妳如今可是咱们王府里最娇贵的人,肚子里怀了大少爷的种,谁不得敬着妳三分?行了,别假模假式的跪着了,赶紧起来吧,万一妳肚子里的那块肉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里的哪一个能饶得了我?” 顾清梅跪在那里没动,只是战战兢兢地说:“祖母这话,可折杀孙媳了,孙媳对祖母的心,日月可表,若有人敢误会祖母,孙媳是万万不会放过他的。”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二夫人在一旁不阴不阳地开口道。“也不知道是谁,跑去咱们家王爷跟前告状,明明是自己不孝顺,却非把屎盆子扣到王妃的头上,简直是不要脸。” 顾清梅赶忙辩解道:“二婶娘此言侄媳不懂,侄媳从来都没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祖母不过是教导侄媳大户人家的规矩,又没虐待侄媳,侄媳凭什么要去跟祖父告状?侄媳敢对天发誓,从来都没有做过二婶娘口中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还请二婶娘明鉴!” 二夫人冷哼了一声,好似漫不经心地端起身边茶几上的茶杯,低垂着眼帘道:“反正人嘴两张皮,妳自个不怕报应爱发誓,就随妳怎么说了。” 慕容羽冷笑道:“祖母,我媳妇如今有了身孕,不能久跪,还请祖母体恤一二,不然的话,让祖父知道,祖母的晌饭又吃不好了。” 王妃两道刀子似的目光顿时就射到了他身上,虽然气得身子直哆嗦,但还是不形于色地开口道:“既然如此,祖母也做一回好人,省得妳们日日骂我,以后就别让妳媳妇过来请安了,免得孩子有个差池,都怪到我头上。” “多谢祖母体恤!”慕容羽不甚恭敬地冲她施了个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顾清梅扶了起来。“祖母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孙儿就带她回去了。” “且慢!”王妃淡淡地出声,唤住二人的脚步。“我还有一件事情,得嘱咐妳媳妇!” 她说着,将似笑非笑的目光放到顾清梅的身上,“孙媳妇,妳如今有了身孕,实在是不宜操劳。我听说,妳如今还管着几个铺子的生意,不如,就把生意都交出来吧,让妳二婶娘替妳管着。” 顾清梅的心顿时就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不好看,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老虔婆竟然盯上了自己的生意。 她忍不住好笑,当祖母的贪孙媳妇的钱,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不过她若是肯乖乖地便将生意交出去,那就不是她了。 她静静地在心中合计了一下,开口道:“祖母这是说哪里话来?那些生意又不是我自己的,其中牵扯到好几个股东,我又怎么能轻易地把生意交给二婶娘来打理?” “妳怎么就不能把生意交给妳二婶娘来打理?”王妃顿时就拍了一下大腿,生气地骂道。“妳嫁到我们慕容家,就是慕容家的人,妳手中的店铺,自然是归我慕容家所有,铺子是妳做主的,妳二婶娘如今在家中当家主事,自然也做得了主!” “祖母此言,我不能苟同。”顾清梅态度强硬地说,反正她打定了主意,欺负她的人可以,动她的钱不行。 “别说那些不是我一个人的店铺,便是我一个人的店铺,是我在娘家的时候打点下来的基业,如今跟着我一起陪嫁过来,那也是我的。我可还从来都没听说过,谁家的媳妇嫁进门,要把陪嫁的生意全都交出来的。更别提,不是交给自己的婆婆,而是交给婶娘。慕容家也是家大业大的人家,莫非连孙媳的一点子私房钱都要贪?” “妳……”王妃没想到她说话竟然这么不客气,情急之下,一张老脸红得好像天边的火烧云,通红通红的。 她伸手指着顾清梅,一抖一抖的,只是说不出话来。 慕容文霞赶忙走过来,轻轻地帮她拍着后背道:“祖母,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大堂嫂把您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是她不懂事。不过这也难怪,这种乡下丫头,见过什么世面?眼里又能见过几个钱,看见钱比看见亲娘都亲,她怕我娘会贪她那几个钱,也是情有可缘的。您就别生气了,最多我娘不帮她管着她那些个生意也就是了,反正到时候,她若是操劳过度,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可跟咱们就没关系了。便是外人知道了,也挑不出您的不是来。” 顾清梅好笑地看着她们两个一唱一和的编排自己的不是,顿时就觉得这人,尤其是女人,不管是怎样的身份地位,其实都是一个德行的。 这王妃看着身份贵胄,却跟她家中的祖母没什么区别,不过都是想方设法地想要从她手里往外抠钱。而她这小姑子,就跟她那大嫂没什么却别。 她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讥诮,“霞姐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昨天妳娘还跟我说,咱们家又不是那家财万贯的商户,不过就是靠着王爷一点俸禄银子和庄子上的一点收益过日子罢了,就连王爷和王妃都节衣缩食的,连我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下人都养活不起,让我自己养着他们,莫非这才过了一夜,咱们王府就发了大财不成?” 慕容文霞没想到她的口舌伶俐至此,才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给套住了,刚想说话,顾清梅又道。 “以二婶娘的管家本事,如今都快把家中的产业管得快破产了,我怎么还敢将手中的生意交给二婶娘来管?那几间店铺的股东,除了四皇子便是穆郡王世子,这两位,我能得罪哪一个?他们信得过我,才把这么重要的生意交给我,我却擅自把生意交给连个庄子都打点不好的二婶娘,若是赔了钱,让我拿什么脸去见他们?” “妳给我闭嘴!”王妃终于缓过这口气来,爆出一声大喝。“妳这泼妇,如此口舌,不知好歹,搬弄是非,给我请家法来!” “我看谁敢对我夫人动用家法。”慕容羽也不大喊大叫,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下边的下人顿时就没人敢动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阎王脾气,惹恼了他,小命搞不好就没了。 “羽哥儿,你敢忤逆?” 慕容羽淡淡地说:“孙儿不敢!孙儿只是想着,如今我夫人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这个时候对她动用家法,伤了慕容家的子嗣,后果祖母承受不起。” “你……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你们有理,赶紧领着你媳妇走吧,看见你们我就有气!” “那我们就告退了!” “哼!”王妃冷哼了一声,“滚吧!” 慕容羽不由分说,扶着顾清梅转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她做了个深呼吸,放缓了语调道:“妳们都下去吧,见天的乱哄哄的,看见妳们我就头疼!” 众人纷纷告辞,就在她们离开之后,王妃又砸了一只茶杯。 顾清梅回到自己的院子,马上就被强迫躺到了床上。 慕容羽将她安置好,便去了外书房处理公务。 没一会儿,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就跑来找她聊天了,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屋子里又岂止三个女人,再加上那些丫鬟们,没一会儿就热闹得好像菜市场。 众人正说得热闹,曲氏走了进来,“少夫人,庄子里来人了,说要见少夫人。” “庄子里?”顾清梅闻言挑了挑眉梢,“快请!” 曲氏转身出去,慕容文静和慕容文英都很有眼力见,见有人来拜访嫂子,便纷纷告辞了,顾清梅也没留她们。 曲氏不一会儿就把方轩给带了进来。 方轩进来给她施了个礼,笑道:“少夫人,教我好找,我还特地跑了一趟将军府,却被人告知您搬到王府来住了。” “方老伯,请勿多礼,快请坐。”顾清梅赶忙站起来迎接他。“今儿来可是有好消息好告诉我?” 方轩道:“这些日子,大伙努力,已经做了一百台风扇,我瞧着这天气已经热了,咱们这风扇是不是也该往外卖了,里边可是压了不少银子呀。” “我正想派人去庄子里请您呢,您回去以后,便让人将风扇全都运到都城来,我给您写个地址,您把风扇全都交给一个名叫苏威的人,跟他做好账目的交接,其它的事情就不用您管了,您回去,先休息些日子,等把这些风扇都卖掉,再说别的。”顾清梅说着,吩咐云深给自己取笔墨来,然后将手袋店的地址写给他。 “好,那我现在就回去。”方轩收了地址,站起身,一张苍老的脸孔上突然扯出一抹狡诈的笑容。“对了,少夫人,我还给您带来一件礼物,是我们三个抽空做的,少夫人要不要出去瞧瞧?”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顾清梅看见他脸上的那抹笑,便猜到这个要送给自己的礼物不一般,不禁笑着问道。 “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算是小老儿送给您的一个惊喜。” “成,那我就去瞧瞧!”顾清梅闻言便起了身,带了苏家姐妹一起跟着方轩来到了府门口。 方轩来到府门口以后,冲一旁招了招手,很快就有个车夫牵了辆马车走了过来,十分规矩地给顾清梅施了个礼,招呼道:“夫人!” 方轩笑道:“夫人,这辆马车便是小老儿送给您的礼物,您要不要上去坐一下?” “好啊!”顾清梅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同方轩等人说过的关于避震器的事情,心中难免会有些猜测,便一口答应了方轩的建议,然后在苏家姐妹的搀扶下上了车。 那车夫便坐到车辕上,一扬马鞭,赶着车向前走去。 “咦?”苏月冷坐在车厢里,瞪圆了一双漂亮的杏眸,惊讶地说。“这辆马车坐起来,怎么不像别的马车那么颠啊?” 顾清梅闻言,不禁爽朗地笑起来,她不得不赞叹古人的智慧,她只是随意地点拨了一下,就让方轩想出了避震器的关窍所在。 那车夫赶着车在前边掉了个头,又转了回来,把马车停到嘉郡王府,然后请她下马。 顾清梅下了马,用赞赏的眼神看着方轩,“方老伯,真是行行出状元,回去以后,做马车吧,我再开间车马行,按老规矩,给你们算股份。” 方轩笑道:“若非是夫人点拨,打死小老儿也想不出这么好的点子,都是夫人智慧超群。” 顾清梅赶忙谦虚道:“方老伯可切莫抬举我,我不过是胡思乱想,具体的事情都是你们做的。这辆马车就先留下吧,我坐着挺舒服的。” “既然夫人满意,也算没有白费小老儿一番功夫。”方轩呵呵笑着,对于她的满意,自己也很满意,像他这样的手艺人,靠着手艺养家糊口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却也想着追求一些什么,学些新鲜事物,让自己的手艺更上一层楼。 “既如此,我就不留老伯了,天色还早,足够老伯在天黑前赶回庄子。”她刚刚搬来王府,便受到王妃和二夫人的刁难,为了不让她们抓住自己的小辫子,所以没有留方轩在王府吃饭。 送走方轩,她让苏月冷把马车赶去马厩,叮嘱了徐耀祖,这辆马车除了自己,谁都不准用,徐耀祖很是慎重地答应了。 晌午的时候,慕容宁刚到家,便有人将消息传给了顾清梅。 顾清梅正在帮慕容羽更衣,听到这个消息,唇角勾起浓浓的冷笑,“相公,好戏要上演了,你在这等着我。” 慕容羽微微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马上就要吃饭了,妳要干吗去?” “今儿是十五,是祖父固定陪祖母吃饭的日子!”顾清梅说着,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说起来陆泽深哪家伙,长得不怎么样,不过这医术还着实不错,不过才喝了两碗安胎药,她那眩晕不适的感觉就好多了。 她招呼了苏家姐妹,还有曲氏,带着一干小丫鬟,拎了几个食盒,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王妃的院子去了。 如今她已经不会被拦在门口了,看门的小丫鬟看她来了,赶忙帮她掀起帘子,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绕过门口的一架翠玉屏风,来到花厅。 花厅的正中央摆着饭桌,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慕容宁正在盥洗。 顾清梅笑吟吟地蹲下给他行礼,“孙媳见过祖父,祖母。” 王妃看见她,就是一肚子火,没好气地问:“妳不在妳自个的院子吃饭,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顾清梅便示意丫鬟们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同时笑道:“昨天二婶娘去找我,说如今家计艰难,祖父和祖母都要节俭度日,孙媳听了,心中着实心疼。祖父和祖母都是有了年纪的人,为子孙操劳了一辈子,怎么能受这样的苦?所以便自作主张,让小厨房做了几个好菜,来孝敬祖父和祖母,祖父和祖母可万万不要嫌弃!”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将那些饭菜摆上桌。 王妃听了她这番话,不禁火冒三丈,只觉得肝都有些疼,遂大声骂道:“混账!妳一个新进门的新妇,怎么就猖狂成这种样子?谁允许妳私设小厨房了?” 顾清梅闻言,噗通一声就跪倒了,也不敢分辨,眼泪便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曲氏也急忙领着一干小丫头跪倒,然后开口道:“王妃可千万别生气,小厨房的事是二夫人吩咐的,二夫人说,府中只靠着王爷的一份俸禄,和庄子上的一点收益,着实艰难,养活不起奴婢这些人,所以才让我们少夫人自己设个小厨房,花不着公中的钱,用的都是我们少夫人自己的体己。” 王妃的脸色顿时就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顾清梅是来找王爷告状的。 慕容宁在一旁,淡淡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清梅,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羽哥儿媳妇,快别跪了,妳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自己也得注意点。以后好好安胎就是,不用每天来给妳祖母请安,至于妳孝敬祖父的这些饭菜,以后吩咐丫鬟们送去外书房就行了。” 王妃听了他的话,脸色更加难看,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栽倒。 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她还能安坐王妃的位子,不过就是慕容宁忌惮她娘家的势力,还给她留些脸面,不然的话,以她所做的那些事,早就被慕容宁休了。 这些年,不过就是大家一起演戏罢了。 如今,到了撕破脸的地步了吗? “是!”顾清梅赶忙擦干眼泪,在苏家姐妹的搀扶下站起身,破涕为笑道。“本当由孙媳亲自下厨,可是孙媳如今有了身子,相公怕孙媳累着,不准孙媳进厨房。不过菜单却是孙媳亲自挑选的,还请祖父赏脸,尝一尝,若是不好吃,孙媳告诉厨子,下回好改进。” 慕容宁和蔼可亲地说:“好了,我知道妳是一片孝心,快回去吃饭吧。” “是!多谢祖父体恤!”顾清梅盈盈地笑着,转而又冲王妃施了个礼。“祖母,孙媳告退!” 说完,她转身便往外走。 等她离开之后,慕容宁的脸色便沉了下去,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王妃,一直盯得王妃不再那么理直气壮,而变得有些心虚,才冷哼了一声,“家计艰难?我倒不知道咱们家里什么时候艰难得连孙媳妇的饭都管不起了!” 王妃忍不住恼羞成怒起来,“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丫头是故意来挑事的!” “妳若没事,她又能挑出什么事来?”慕容宁口中说着,自顾自地坐到饭桌旁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顾清梅刚刚送来的饭菜,几口菜吃下去,不禁眉梢一扬,赞道。“没想到,孙媳妇手下的厨子,手艺竟然这么好。” 王妃闻言,神情便是一惊,她嫁给慕容宁几十年了,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没听他讲过话,这可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随即,慕容宁冷着声音道:“去,让人把四个儿媳妇都叫来,再把家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婆子也都叫来。” 王妃也冷着声音问:“叫她们来做什么?” “我有点事情想要宣布!”慕容宁淡淡地说着,抬眸,冰冷的眼神扫过眼前那张白皙却已经满是皱纹的脸孔,眼神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怎么?这个家,我做不得主了吗?” 王妃气哼哼地说:“恵茹,去叫人!” “哎!”恵茹忐忑不安地瞥了一眼慕容宁,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找了几个小丫鬟,各处去叫人了。 大概一刻钟以后,众人纷纷赶到,乌泱乌泱地在屋子里站了一堆。 除了江惋若、二夫人和四夫人之外,下首还坐着一个圆脸庞,看起来慈眉善目,身上穿了杏色暗刻柳叶纹路的上衣,黑色绣月季花图案的马面裙,脑后梳着圆髻,目光微敛,手上拿着串菩提子的佛珠,稍微有些粗的手指在慢慢地捻动。 她就是嘉郡王府的三夫人,慕容野的夫人钱氏。 慕容宁已经吃完了饭,坐在罗汉床上,正在品茶,听见恵茹说,人来得差不多了,这才把手中的茶杯放到身边的炕桌上,抬起一双虽然已经有些昏黄,却依旧锐利的眸子,冷冷地扫过众人的脸孔,然后开口道:“今天叫妳们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从今天开始,由世子妃管家。” 二夫人闻言,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身子晃了好几下,才苍白着一张脸问道:“父亲,可是媳妇哪里做得不对?父亲告诉媳妇,媳妇一定会改!” “妳这是说得什么话?”慕容宁严肃地瞪着她。“妳去各府问问,谁家不是袭爵的世子妃当家主事?等我和妳母亲死了,你们就得分府分出去了,妳如今霸着府里的家事不放,这算怎么回事?” “我……”二夫人刚想分辨,慕容宁却打断了她的声音。 “更何况,妳管了这么多年的家,管得我和妳母亲都需要节俭度日了,府里娶个孙媳妇回来,都没钱管饭吃,还得孙媳妇自己拿钱养活陪嫁的人,妳让我怎么把家事放心地交给妳来管?” 二夫人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在老爷子面前告了自己的黑状,心中不禁暗恼,马上喊起冤来,“父亲这么说,让媳妇无地自容,媳妇何曾说过没钱管羽哥儿媳妇的饭吃?是羽哥儿媳妇说自己如今怀着身孕,吃食上要小心,才自愿设立小厨房的。” 慕容宁道:“就算妳是冤枉的吧,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以后也得交给世子妃来管!行了,没妳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把要说的话都说了,他挥了挥手,把众人全都赶走,然后慢慢地一杯滚烫的茶水喝了,起身,一语不发地离开了王妃的院子。 王妃坐在罗汉床的另一端,破天荒地没有起来送他,只是怔怔地瞧着门口的方向,手中的一串菩提子的佛珠,几乎被捏碎。 恵大奶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不是从来都不管家事的吗?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王妃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说。“没瞧见他是在给那个小贱妇撑腰吗?真是好手段,这才搬过来一天,就把老二媳妇管家的差使给弄丢了,我可真是失算了!” “那……”恵大奶奶犹豫地问道。“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妃冷哼了一声。“去,让妳男人出去,给我找几个高手回来,世子……不能留了!” “是!” 嘉郡王府西南角的一个院落中,响起阴沉的笑声。 三夫人钱氏斜斜地倚在一张贵妃榻上,手上打着一只团花扇,面容上一扫在人前的慈眉善目,尽是阴沉的笑意,“王妃和老二媳妇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有手段。” 一旁,一个穿着打扮得很是体面的管家妈妈轻声请示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三夫人忽略掉心底深处的一抹不自在的感觉,开口道:“按兵不动,就让她们先狗咬狗吧。” 离开王妃的院子,江惋若马上就带着两个姨娘和几个小丫头来找顾清梅。 顾清梅刚刚吃完饭,让慕容羽扶着她,在廊下散步呢,见到她们来了,赶忙迎了过来,“母亲来了,快屋里坐,云深,沏茶来。” 江惋若摆摆手,示意小丫鬟们都在外边待着,自己则带了两个姨娘进屋,进门就问:“妳这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了?怎么就说动妳祖父让我管家了呢?” “本来就该您管家,二婶娘管家管的府里的人都快吃不上饭了,若是再让她管下去,怕是大家都得饿死了。”顾清梅笑着把事情的经过给讲了。 江惋若拉了她的手,和她一同坐下,爱怜地望着她道:“我就知道,咱们家羽哥儿的眼光好,把妳娶进来是我的福气!” 顾清梅含蓄地笑了笑,“相公待我真心,我自当不能看着自家人受气。” 江惋若笑道:“我的儿,妳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也算娘没白疼妳。” “不过……”顾清梅话锋一转,脸上顿时换了严肃的神情,压低了嗓音道。“母亲,我如今已经和祖母撕破脸了,祖母那边近日应该会有动作,以我的猜测,搞不好会对父亲下手,您得早做提防,免得着了道。” 江惋若苦笑道:“哪一日不防着?所有的饮食,都用银针验过才敢让他入口。明卫暗卫的,日日都跟着他。” “还要增加侍卫!”顾清梅沉吟道。“如今就怕她们会买凶杀人!母亲的院子里,最好多藏些暗卫!” 慕容羽道:“母亲院子里的暗卫从来就没少过。” 就在他们几个正在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二夫人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摔盆砸碗的声响。 二夫人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精光,一边一边骂:“臭婊子,小畜生,竟敢背地里下刀子暗害我……” 慕容文霞从外边走进来,“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发什么疯啊?” “我发疯?”二夫人尖声叫道。“妳知不知道,妳祖父刚刚把管家的差使交给那个贱人了?” 慕容文霞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贱人说的是谁,“祖父让大伯母管家?怎么会?祖父不是从来都不管内宅的事吗?” “谁知道妳祖父吃错了什么药了?”二夫人恨恨地说。 慕容文霞赶忙道:“母亲请慎言!” 二夫人这才住了口,凶狠的目光瞪向站在角落里一声也不吭的儿媳妇袁氏,“妳也是个没用的,也不知道劝着我点,竟让我砸坏了这么多东西,这些东西不用钱买呀?果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那袁氏也不敢分辨,只是诺诺地低着头。 二夫人便又是一嗓子嚷了出去,“站那挺什么丧?还不快去叫人把屋子给收拾收拾,然后拿了碎片去库房,去换些新的过来!” “是!”袁氏赶忙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躲着地上的瓷器碎片向外走。 “妳是用金子打的还是用宝石嵌的?怎么就这么金贵?”二夫人看着她慢吞吞的样子,心头的火气更盛,抬手便抓起一个绣凳丢了过去,刚好砸到袁氏的身上,袁氏“哎呦”地叫了一声,被砸得摔在地上,地上到处都是瓷器碎片,几十片瓷器顿时就扎进了血肉里。 她吃痛不过,“啊”的一声惨叫。 “叫什么?不过就是碎片子扎几下,流点血罢了,还能要妳的命不成?妳个丧门星,就会吃白饭,一点正经的活计都不会干!人家的儿媳妇一进门,就知道给婆婆撑腰子,妳呢?妳知道什么?妳就知道吃饱了不饿!”二夫人骂骂咧咧的,就近找了个绣凳坐下。 她一直都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因为出身太低了,袁氏的父亲不过是个三品官罢了,在夙夜王朝,三品官多如牛毛,简直都上不得台面,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别说是嫡出的子弟,便是庶出的子女通常都不会考虑。 但是她那公公却非要做主定下这门亲事不可,她男人又是闷嘴的葫芦,屁都不会放一声,老爷子说了,便照做。气得她差点疯了,所以处处刁难这个儿媳妇,每天都把儿媳妇叫来给她立规矩,一有不顺心就骂一顿。 一旁,慕容文霞对跟着自己的小丫鬟道:“傻愣着干吗?还不赶紧去把少奶奶扶起来,送她回房间去,再给请个郎中过来。” 等小丫鬟手忙脚乱地将人扶出去,她才走到二夫人身边,给母亲捏着肩膀,开口道:“娘,妳就算不待见她,好歹也该给她个脸面。” 二夫人没好气地吼道:“她算是什么东西?用得着我给她脸面吗?” “话不是这么说,她伤了,总是要请郎中的,不然若是因为这样的伤死在咱们家,风声传出去,对娘您的名声也不好。” “我如今还有什么名声?任劳任怨地为了这一大家子当牛做马,还让妳祖父把差使给免了,说出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我呢……”二夫人说着,竟然悲从中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最多咱们再想法子把权夺回来就是了。”慕容文霞不以为意地说。“大伯母倚仗的无非是大堂哥肚子里的种罢了,若是那种没了,她还能倚仗什么?母亲可是糊涂了,这个家母亲管了这么多年,哪里是她们想夺就能夺得走的?哪里没有咱们的人?” 她冷声哼着,对伺候二夫人的丫鬟道:“全都愣着干吗?还不赶紧给夫人打水,伺候夫人梳妆打扮?一个个都白养着妳们,一点眼色都没有,光知道偷奸耍滑!” 丫鬟婆子们听她一骂,赶忙小跑着去忙打了水,又取了香胰子,来服侍二夫人梳妆打扮。 慕容文霞站在一旁,闪烁着眸光,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转天清晨,一大早,顾清梅便折腾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慕容羽不满地说:“妳如今有了身孕,正是该仔细保养的时候,起这么早做什么?那几桩生意能做便做,不能做就先收起来,可别累着自己。” 顾清梅径自在衣柜里找出自己的衣裳穿了,口中说道:“我昨儿听母亲说,辰时初让那些管家娘子们去母亲的院子里开会,我怕母亲多年不管事,被那些管家娘子们欺负,去瞧瞧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慕容羽便不讲话了,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来到她面前,亲自动手帮她穿好衣裳,系好系带,把她伺候得跟服侍祖宗似的,然后叫了小丫鬟们进来服侍她盥洗,有专门负责梳头的小丫鬟帮她把头发梳好。 她也没吃早饭,只被慕容羽逼着吃了两块点心,便带了苏家姐妹和曲氏一同去了世子妃的院子。 她倒不是想要越俎代庖,只是世子妃对她不错,从来没有因为她出身低看不起她。她想着,一个儿媳妇,如果过了门,不能给受气的婆婆撑腰子,那这媳妇娶来也没什么用了。 世子妃的院子里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婆子,大多在三、四十岁的年纪,江惋若坐在门口的一张紫藤圈椅上,神态安详,兰氏从屋子里走出来,端给她一杯热茶,然后就站到了她身后,神情淡然地瞧着底下的几个婆子。 “呦,大少奶奶怎么来了?”她突然看见顾清梅领着丫鬟婆子从外边走进来,赶忙笑吟吟地迎了过来,帮着苏尘清将顾清梅扶上台阶。“少奶奶如今有了身子,怎么不好好地歇着?起这么早做什么?若是缺什么,打发人来要便是。” “醒得早,便睡不着了,我想着,母亲今日开始就要掌家了,不像平常的日子那么闲,可以坐在屋子里等着我来请安,肯定忙得很,便早早地过来,想给母亲请个安,也好回去再睡个回笼觉,母亲可别嫌我猖狂。”她说着,便走到世子妃的面前,规规矩矩地给婆婆请了个安。 “妳是好孩子,我怎么会嫌妳?”江惋若赞赏地点了点头,知道儿媳妇这是不放心自己,特地来给自己撑腰子来了,不禁越发觉得儿子的眼光好。“妳且到屋子里坐一坐,我把要说的话说完。” “是!媳妇多谢母亲体恤!”顾清梅道了谢,便进了屋子,在靠门的椅子上坐了,仔细地听着外边的声音。 就听江惋若开口道:“来人,把今天来的人,名字全都记下来,至于那些没来的,全都罚一个月的俸禄!” 顾清梅听了,便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心中深深觉得婆婆的处置方法有些过轻了,人家不来,是摆明了没将婆婆放在眼中,只是罚俸而已,这些管家娘子,每个月的俸禄最多也不过就二两银子,她们压根就没看在眼中,她们仗着的不过都是上边的赏赐,和各处的油水。 她们如今敢联合起来不来开会,回头就敢再联合起来去找王爷哭闹。 只要她们一闹,王爷就会觉得世子妃办事不利,连家都管不好,刚拿到手的权力,搞不好就会被撤了。 可是她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去,给婆婆出主意,不然的话,让下边的人看着,只会觉得婆婆这世子妃当得太没脸,只好心中暗急地坐在那里。 就听外边又响起世子妃的声音,“兰氏,妳亲自跑一趟,去告诉各处的管家妈妈,明儿还是这个时间,再不来,让她们掂量着办。” 接着,外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江惋若在吴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顾清梅赶忙起身迎接。 江惋若笑容满面地挽住她的手,“妳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快回去歇着吧,缺什么,让小丫鬟过来说一声,我着人给妳送去,妳只要安心养胎便好。” “嗯!”顾清梅笑着点了点头。“母亲疼惜,媳妇便不多留了,母亲也请保重身子,不要太操心,若是有人不服管教,也莫要生气。” 江惋若便点了点头,着两个姨娘把她送了出去。 顾清梅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见慕容羽已经起身了,云深正服侍着他盥洗,看着云深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中不禁一紧。 曲氏的眼神如刀子一般的射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将军,夫人回来了。” 云深被吓了一跳,赶忙收回自己胶着在慕容羽身上的眼神,敛容站在一边。 慕容羽用毛巾擦了脸和脖子,将手中的毛巾丢下,笑着走过来,扶着顾清梅在饭桌旁边坐下,“母亲那里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人都没来?” 顾清梅苦笑着点了点头,“母亲这下子可遇到了棘手的事了。” 慕容羽呲牙笑笑,“那些都是二婶娘的人,自然会给母亲下马威,宝贝,有什么好主意吗?” “你也莫小瞧了母亲,她若真是个没本事的,也没法子护持着你们兄弟姐妹长这么大了。”话虽然这样讲,但是她还是动气了心思,琢磨着得用个什么法子,才能杀鸡儆猴,震慑住那群管家娘子。 “总是要闹一场的。”慕容羽呵呵地笑着,让人拿了热毛巾过来,拉过她的小手,一根一根地擦抹了一下她白玉般的手指,然后开口道。“摆饭吧。” 不一会儿,罗姨娘领着丫鬟们将早饭摆上,亲自服侍着二人吃了早饭,慕容羽便去了前院的大书房处理公务了,顾清梅则让人跑了趟状元府,把三哥叫了过来,顺便告知了家里人自己怀孕的事。 听到她有了身孕,家里的人都高兴坏了,马云裳赶忙收拾了几样补品和方美瑶一起跟着过来了。 听到娘家人来了的消息,顾清梅赶忙迎了出去。 马云裳看见她居然迎出来,赶忙开口道:“妳如今有了身子怎么还到处乱跑呢?” 顾清梅笑道:“王府规矩大,我得先领了你们去见王妃,再见了世子妃,才能带你们去我院子里说话。” 马云裳不好再说些什么,她之前一直都在镖局里做事,对这些规矩自然很清楚。 顾清梅便带着他们一起来到了王妃的院子里,站在台阶下边,对那守门的小丫鬟道:“有劳这位姐姐帮忙通报一声,我娘家的哥哥嫂子来看我,我特地带我哥哥嫂子来拜见王妃。” 那小丫鬟冲她笑了笑,便掀起门帘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去告诉他们,我歇了,今儿不见客!” 顾清泳等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不过却没说什么。 小丫鬟神情怯怯地走了出来,惴惴不安地冲她施了个礼道:“对不住,大少奶奶,王妃身子不适,歇下了,不见客。” 顾清梅不以为意地说:“没关系,请转告祖母,让她好生养病,若是实在不舒服的话,还是请郎中来瞧瞧吧,虽然家计艰难,但是几个药钱我还是给祖母拿得起的。” 说完,她转身对娘家的哥嫂道:“咱们走吧,去看世子妃。” 顾清泳等人便一声不吭地跟着她去了世子妃的院子里。 世子妃看到儿媳妇的娘家人来了,十分热情,拉着几个人说了半天话,并把两个女儿都叫出来见客。 顾清泳两口子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了,不过在她面前还是有些拘束,尤其是方美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好在她还算是比较聪明,并没有乱说话,不会说话就一直坐在那里傻笑。 顾清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母亲,父亲快回来吃饭了,我带我哥哥嫂子去我屋子里吃去,就不在这里打扰父亲和母亲了。” 王妃笑道:“也好,妳娘家难得有亲戚过来,一定要好好招待,我已经让人吩咐了厨房,从今天开始,每天让大厨房把份例送到妳的小厨房里去,妳回去瞧瞧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让大厨房再添。” “多谢母亲!”顾清梅给她施了礼,便将哥嫂都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要说还是咱们家梅子有福气,找了这么个好人家。”方美瑶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一些,坐下后,一脸羡慕的打量着四周的摆设。 马云裳拉着顾清梅的手,坐在罗汉床上,仔细地端详她的脸色,“瞧妳这小脸,刷白刷白的,可有哪里不舒服?饭量可还好?” 顾清梅知道二嫂是真心关心自己,便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问道:“娘好些了吗?” “好些了,就是心情还不太好,说在都城住不惯,想回家去住。不过我已经告诉她了,朝廷有制度,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要接进都城的,她这才打消念头” 顾清梅也知道,在乡下住了多半辈子,突然间失去自由,每天只能在那个小院子里活动,确实很让人崩溃。 “对了,还有个事……”马云裳突然露出为难的神情。 “什么事?”顾清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听外边人说,晓萌婚前失贞,妳听说了没?”马云裳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田晓萌被侮辱的时候,她已经不在田家做事了,所以这件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 “妳说什么?”顾清梅神情一凛,霍地站了起来。 方美瑶在一旁抢着说道:“现在外边都传开了,说四弟妹婚前遭人侮辱,昨天我去打叶子牌的时候,那些夫人还跟我打听来着。梅子,妳知道不知道?” .. ☆、第九十八章 大闹厨房 顾清梅顿时觉得一阵头疼,她本来以为,解决了江韶颜,就能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的,如今怎么又给闹出来了。 “那四嫂知道这件事吗?”她猛地一把抓住马云裳的胳膊,严肃地追问。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不能让田晓萌知道,不然的话,田晓萌搞不好真的活不下去了。 四哥那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其实身体里住着的却是恶魔一样的灵魂,若是田晓萌有事,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马云裳缓缓地摇了摇头,看到她的神情这么紧张,便心里有数了,“没敢告诉她,也叮嘱了所有的丫鬟和婆子,任何人不准到她跟前去胡说八道。”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垂下眼帘,隐藏起心中那一抹暴怒的情绪,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穆郡王府的小姐江韶颜一心想嫁给慕容羽,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想法子让慕容羽休了我,便诬蔑四嫂婚前失贞,逼死她,然后让我内疚一辈子。” 众人闻言,神情皆是变了几变。 “这恶毒的小贱人,太可恶了,她在哪儿?梅子,妳告诉我,我去找她去!”顾清泳头一个站起来骂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马云裳和方美瑶也纷纷露出不满的神情,尤其是马云裳,她久在田家做事,因为亲戚的关系,总是跟着江惋馨母女来都城,给太妃过寿,对江韶颜的性子最是了解。 那江韶颜虽是大家小姐出身,心思却最是狠毒,平常背地里虐待丫鬟也就算了,因为田晓萌的父亲不过是个开镖局的,因此十分看不起田晓萌,为此田晓萌也没少受她的排挤。 江韶颜甚至联络了好多千金大小姐,都不准她们和田晓萌一起玩,孤立田晓萌,还动不动就用身份挤兑田晓萌。 所以她是完全相信江韶颜能做出这等没天良的事。 “好了,这件事情暂时已经压下去了,你们千万不要再提,也别让母亲知道,她心思窄。更别让四嫂知道,她现在有身孕,千万不能出事。”顾清梅见他们都信了自己的话,不免松了一口气。 说话间,顾少瞳疯跑了进来,“娘,娘……” 顾清梅搬过来的时候,担心那些新买的丫鬟不知是怎样的性情,怕委屈了她,便将她带了过来,只留了刘万恬和刘若乔,以及那几名小妾在将军府,叮嘱了管家好生照应。 马云裳捏着她的小脸蛋说:“妳这丫头,越来越没个丫头样子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能让妳乱跑的?回头让府里的人瞧见,没的让妳小姑丢脸,妳还是跟了我回去吧。” 她思虑得还是很周详,若是女儿住在慕容羽的将军府,她倒是无所谓,可是如今顾清梅住在公婆家,若是还带着自己的女儿,难免会惹人闲话。 “我不嘛……”顾少瞳见娘要带自己走,赶忙跑到顾清梅身边,抱住顾清梅的腰。 “哎呦我的小祖宗,如今咱们夫人是有了身孕的人了,可禁不得妳揉搓。”苏尘清赶忙把她抱了起来。 顾清梅合计了一下,开口道:“二嫂,我也是这个意思,妳还是把少瞳带走吧,等什么时候,我离了王府,回去将军府自己开门立户了,再让人去接少瞳。” “好!”马云裳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笑道。“那我去给少瞳收拾下行李。” “二嫂,妳坐着吧,让跟着少瞳的小丫鬟收拾便是了。”顾清梅叫过跟着顾少瞳的小丫鬟,去收拾了顾少瞳的行李。 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东西,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便是顾清梅给她买的几样玩具,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顾清梅又问三哥,“三哥,店铺的事情怎么样了?” 顾清泳道:“买下了大概一亩地,原来的住家都给迁走了,已经开始动工,估计不出意外的话,八月份就能完工。我这两天正想过来找妳,牙行的人来通知我,说西大街有个酒楼要出售,我跟苏威都过去瞧了,不过那酒楼实在是太大了,一共三层,后边几十个院子,好几百间房子。我打听了一下,据说那间酒楼是都城里的几个世家子弟合伙干的,可是生意一直都不好,所以打算盘出去。不过我琢磨着,咱们的生意,似乎用不到那么大的酒楼,所以就没跟牙行的人说。” 顾清梅看到三哥从一个整天只知道混日子的人,变成如今这样上进的人,心中十分欣慰,她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开口问道:“那酒楼要多少钱?” “三万两白银!” “三万两……”顾清梅低下头,盘算着自己手中如今还剩下多少钱,虽然去年她一口气收入了十几万两,但是接连几件事,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光是帮四哥和二堂哥布置宅子,就花了一万多两。 为了和宫里打好关系,还给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姚公公送了一万两,收购外城的民居改成店铺,又是一笔钱,给几个哥哥都买了地,也花了不少钱,还有她成亲,嫁妆都是四嫂拿的钱,她自然要还给四嫂。 还有做风扇,她又拿了一万两做本钱。 所以这么一来二去,她手头能动的钱其实已经不多了,如今还盘算着别的生意,她真的有点担心,万一自己把这酒楼买下来,回头流动资金的周转发生困难,可就惨了。 但是她转念又一想,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于是开口道:“三哥,你去问问,那酒楼有没有工笔样子,若是有的话,借来给我瞧瞧。我如今怀着身孕,轻易不敢出门,只能看看工笔样子,若是行的话,就买下了。” 顾清泳一口答应,“行,我明天就去问!” 顾清梅想了想,“三哥,我还有个事得你去办,我要开一间车马行,你再多买点地,盖间车马行出来,再跟官府报备一下,开一间商行,所有咱们自己的生意,都归拢在商行名下,这间商行,要用我的名字来报备,然后你是大掌柜,让苏威做二掌柜,楚老爹做账房。” 商行,就是总公司,负责统筹规划,所有的店铺都是分公司,自己是董事长,三哥就是执行总裁,苏威就是副总裁,楚老爹就是财务总监。 有了这四个人,一间公司的雏形就算是具备了。 顾清泳听了她的决定不禁一愣,略略思索了一阵,开口道:“梅子,妳想开商行,我不反对,但是开车马行的事有些不妥!” 顾清梅不解地问:“因何不妥?” 顾清泳道:“都城如今有三家车马行,都是有大靠山的,但是,他们的靠山却不是官府,而是分属三大江湖帮派。我如今虽然仗着妹夫的势,能和他们搭上话,但是,若是咱们横插一杠子,去人家嘴里抢食,怕是会惹来大麻烦。” 顾清梅摆摆手,笑道:“三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车马行的生意不止是卖马车,他们做的更多的是赶脚的生意,咱们开车马行,却不是为了做赶脚的生意,咱们只卖马车。” 她想了想,又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主要做的是批发商的生意,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把马车卖给那三家车马行,他们可以把车子留下自用,也可以把车子出售,甚至可以卖去外地,那些事情就跟咱们无关了。当然,若是有客人找上门,咱们也可以卖,但是,咱们卖给旁人的价格,要比卖给那三家车马行的价格高,这样,咱们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还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他们没理由找咱们的麻烦。” 顾清泳不解地问道:“梅子,他们都有专门做马车的工匠,又怎么会买咱们的马车呢?” “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我让人用马车送你们,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马车跟别人的马车有什么区别了。”顾清梅卖起了关子。 “神神秘秘的。”顾清泳也不催着她揭开谜底。 顾清梅又叮嘱了他一番,让他回去以后,家里的三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别只顾着让他们疯玩,好歹念些书。 顾清泳咧着嘴巴应了下来。 顾清梅又道:“你再跑一趟二条胡同的别院,去问问堂姐夫,老花镜做得怎么样了?差不多的话,也该拿去市面上出售了。” 她早就把做老花镜的技术交给了霍锦华,让霍锦华暂时不要去考虑做首饰的事,先做些老花镜出来,她也不怕霍锦华学了她的技术之后会自立门户,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不可能会离开她这棵大树。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没有官府的势力做靠山的商人,永远都成不了大器。 沈明瑶突然从外边走进来,来到顾清梅身边,低声道:“夫人,大厨房送了些菜蔬过来,可是那些菜蔬都用不得,不是发了霉的米面就是烂菜叶子。” 云深在一旁听见,顿时冷了脸,出声呵斥道:“明瑶,妳怎么越来越没脸色了?没看见舅老爷和两位舅夫人在这里吗?也敢跑来乱讲话!” 沈明瑶不知道自己好端端地来回个话,她为什么要骂自己,不禁委屈地红了眼眶,可是又知道她是夫人身边最看重的大丫鬟,于是便瘪着嘴站在一边,不再讲话。 顾清梅淡淡地瞥了云深一眼,慢条斯理地出声道:“舅老爷和两位舅夫人又不是外人,什么大不了的事也背着他们?” 云深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看。 顾清梅不再看她,而是起身道:“二嫂,三哥,三嫂,你们略坐坐,我一会儿就回来。” 马云裳觉得,她一个新进门的小媳妇,担心自己等人会给她添麻烦,于是起身道:“看妳没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我们还是告辞吧。” “那哪行啊?”顾清梅笑道。“好不容易有娘家人来给我长脸,怎么能连顿饭都不管,就让你们回去。” 顾清梅按她坐下,然后开口道:“明瑶,带我去瞧瞧那些菜蔬。” 苏尘清赶忙过来扶住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了出去,沿着回廊来到西厢房的最后一间,这里便是顾清梅的小厨房。 两个负责打下手的婆子扎着手站在厨房里,看见顾清梅进来,赶忙给她施了个礼,叫了声夫人,然后就不敢说话了。 罗姨娘也一脸为难地站在厨房里,眼巴巴地看着她,慕容羽把顾清梅的饮食交给了她来负责,所以她每天都会在厨房盯着沈明瑶做饭,不时地会提点一下沈明瑶,关于菜肴的搭配,免得沈明瑶不懂这些,搭配出有毒的饭菜。 只见地上和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些米面和菜蔬之类的东西,顾清梅淡淡地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浅笑,这种小儿科的手段,也只能对那种指着份例吃饭的人有用,对于她这种手里绝对不会缺钱花的人,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只是略看了看,便对沈明瑶道:“用咱们自个的材料,照做妳的饭,记得,做好了以后,打发小丫鬟给王爷送去外书房一份。” 转身走出来,她看着苏月冷,眼神中透着冰冷的杀意,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开口道:“我不找她们的麻烦,她们倒来找我的麻烦,真是正想睡觉就送个枕头来。月冷,妳走一趟,拿着这些菜蔬,给厨房送回去,也甭跟她们客气,直接打了再说。找到厨房管事的,给我往死里打!不过,妳得记得把这些东西护住,别让人打翻了,或者夺了去,那可是证据!” 苏月冷是个外向的性子,学了一身的功夫,生平就喜欢打架,可是自从跟在顾清梅身边,又无架可打,听见有这么个机会可以正大光明的欺负人,哪有不开心的,赶忙招呼了几个丫鬟婆子,让她们拿了东西,让一直服侍慕容羽的两个小丫鬟带着,便去了内院的大厨房。 她先让几个丫鬟婆子把东西放在大厨房的院子里,然后又领了几个小丫鬟走了进去,大声问道:“谁是这里管事的?” 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凶巴巴地问道:“呦,这姑娘,妳是哪个院子的呀?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也敢乱闯?竟然这么没规矩!” 她话音刚落,苏月冷扬起巴掌就甩了过去,一个耳刮子打得她掉了半口牙,人也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厨房里顿时就炸了锅,一干婆子纷纷出言骂了起来。 “妳这姑娘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好生无礼!” “好像是新来的少奶奶带来的丫头。” “难怪这么无礼!” 苏月冷用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他们,“有管事的出来回话,不然我一人赏她一个大耳刮子!” 一干婆子看到挨了一耳光的那个婆子满嘴都是血,不禁全都有点心虚,然后推了一个年纪大概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妇人出来。 那妇人五短身材,身形有些胖,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暗花褙子,腰间系着一条大红色的撒花汗巾子,石墨色的百褶裙,头上包着翠绿色的包巾,一脸的怒意。 “王大嫂,妳得给我做主啊!”那个挨了一记耳光的婆子爬到她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含糊不清地哭了起来。 苏月冷勾着唇角,乜视着那个中年妇人,“妳就是厨房管事的?” 王大嫂冷笑道:“姑娘好大的威风,也不知道是哪个牌名上的人,抖威风竟然抖到我这里来了?” “我没那么大的福气,哪个牌名上的都不是,不过就是大少奶奶手底下的一个丫头而已,我今儿来,就是想问问这位嫂子,为何把些霉米烂菜的拿给我们吃?” “什么叫霉米烂菜?姑娘可莫要冤枉我……”她话音未落,就见苏月冷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掐住她的后脖颈,便扯着她往外走。 厨房那些婆子们赶忙就要过来抢人,却被苏月冷带来的丫鬟和婆子们挡住,双方顿时就撕扯起来。 苏月冷也不管她们,只是把王大嫂拎到了外边,她虽然是个姑娘,但是由于从小练武,手上的力气大得很,饶是王大嫂天天颠勺练出了一手好臂力,却仍然没法子从她的手中逃脱。 来到院子里,苏月冷一把将那王大嫂掼到那些霉米和烂菜的跟前,然后揪住她的头发,冷笑道:“王大嫂是吧,妳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王大嫂挣扎着说:“姑娘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栽赃到我们大厨房,我们吃罪不起,姑娘也莫要把路走绝了,不然闹起来,大家都没脸。” “没脸算什么?怕是妳连命都要没了!”苏月冷说着站起身,一脚把她踹翻,然后狠狠地一脚踹到她的手肘上,只听喀嚓一声轻响。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声惨叫。 苏月冷再一脚踹到她的脚踝上,又是喀嚓一声轻响,王大嫂惨叫得更厉害了。 此时,厨房里的婆子们已经撕扯着冲了出来几个,看到王大嫂竟然遭了毒手,不禁全都被吓住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下起手来竟然这么狠。 所有的婆子全都傻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不敢往跟前凑,有那机灵的赶忙跑去二夫人的院子送信。 苏月冷废了那王大嫂的一手一脚,然后蹲下身,抓起她的头发,冷声问道:“怎么?还不知错吗?” 王大嫂疼得浑身直抽抽,不过仍然嘴硬道:“妳这个小贱人,我不会放过妳的!”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教训还不够!”苏月冷说着,抓了一把霉米塞进她的嘴里,然后把她的脸重重地往地上一掼,顿时就撞了她一个满脸花,鼻梁子整个被撞歪了,门牙也被撞掉了几颗。 “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王大嫂吧,这不过是误会,不知道是哪个没心肝的把东西送错了,我们马上就给少奶奶换了好的送过去。”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软声劝慰,试图把王大嫂从苏月冷的手底下给救出来。 “换了去?”苏月冷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瞥着她,眼中的寒光吓得那婆子后退了好几布,她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让妳们把东西换掉,证据就湮没了,今儿就变成姑娘我来无理取闹了,是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婆子被她一语点出了心事,不禁心头一惊,一张老脸上赶忙挤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姑娘妳可千万别误会啊……” 苏月冷一步一步地向那婆子走去,“不是这个意思,那妳是哪个意思?” 那婆子顿时被吓得跌到了地上,用手撑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突然转身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这边闹得正热闹,二夫人已经闻讯赶来,进门之后便发出一声大喝,“妳们都在干什么?” 厨房的婆子们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全都跑了过来,跪下哭哭啼啼地告状。 二夫人脸色铁青地瞪着苏月冷等人,“妳们是哪个院子的?有没有规矩?竟敢到厨房来闹事?来人,拿家法来,每人打二十板子!” 苏月冷上前笑道:“二夫人,我们可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是来讲理的。若不是厨房的人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动手打她们。对了……” 苏月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记得如今不是二夫人管家了,二夫人怎么来了?” 此言一出,二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狰狞起来,她伸手指着苏月冷的鼻子骂道:“来人,把这小贱人的嘴给我撕烂了!” 就在此时,一个清婉的嗓音响了起来,“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让弟妹这么生气?” 随着话音,江惋若在吴氏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本就生得极美,如今拿回了管家的权力,心情极好,难免容光焕发了一些,今天又特地穿了一件紫红色团花锦簇的对襟长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梳了个如意髻,上边并排插了三支凤尾金簪,丰润的耳垂上挂着一对浓紫色的翡翠耳环,一双纤纤玉足,踩着用织金缎子所做的厚底绣鞋,气度雍容地径自来到二夫人身边,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二夫人。 “听下人说,厨房出了乱子,所以我过来瞧瞧,弟妹怎么也来了?” 二夫人看见她气势迫人,赶忙敛起身上的怒火,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怎么?如今是大嫂当家,这厨房我便来不了了吗?” “弟妹这话是怎么说的?这王府是弟妹的家,弟妹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说到这里,她扭脸巡视了一下四周乱糟糟的一切,听到那王大嫂跟杀猪似的大叫,不禁微微颦起了眉头。“妳们这些人,也太不晓事了,怎么能由着她大喊大叫的?吵死了,还让我怎么跟二夫人说话?” 苏月冷二话不说,便脱了王大嫂的鞋子塞进了她嘴里,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了许多。 江惋若这才开口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妳们几个不好好服侍大少奶奶,跑到厨房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日后妳们大少奶奶院子里所有的伙食都让大厨房拨过去,怎么?还没送去吗?” “送倒送了,不过世子妃您瞧,送去的都是些什么?”苏月冷伸手指着那些霉米和烂菜。 江惋若早就听人说了事情的原委,不过还是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顿时勃然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这种东西送去给少奶奶?少奶奶如今有了身孕,怎么能吃这种东西?真是混账,谁是管事的?” 苏月冷抬了抬下巴,指着地上被堵着嘴巴的王大嫂,“世子妃,她就是管事的。” 江惋若神情肃穆地说:“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二夫人在一旁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大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了?还是一向都这么心狠手辣,就是以前藏着没露?没看她都伤成这样了吗?竟然还不肯放过她?” 江惋若正色道:“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她犯了错,我就有权按照家规惩治她,莫非弟妹以前没责打过犯错的下人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弟妹责打下人的时候,好像还打死过人,旁人又有谁说过弟妹一句心狠手辣了?” 二夫人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大嫂娶了儿媳妇,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口舌都灵活起来了。” 江惋若没理她,只是面色一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打!” 马上从她身后走出来两个婆子,这两个婆子都是她院子里的,昔日从娘家带过来的,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就将那王大嫂给拖了起来,有人拿过一个长条凳子,又有人取来一个细长的板子,便一五一十地打了起来。 没打几下,那王大嫂就昏了过去。 厨房里其他的媳妇和婆子们看了以后,全都胆战心惊,胆子小的把脸扭到一边,连看都不敢看。 执刑的婆子见王大嫂昏过去,走过来对江惋若说:“世子妃,她晕过去了!” 江惋若淡淡地说:“那就让人把她送回家,再赏五两银子养伤,这里的二管事是谁?” 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战战兢兢地蹭了出来,“是……是奴婢!” “以后妳就是大管事了!”江惋若说着,视线似是不经意地瞥过地上那堆霉米和烂菜。“不用我教妳怎么做事了吧?” “不用,奴婢都晓得!”看了这出杀鸡儆猴的戏码,那婆子哪里还敢说不晓得,赶忙殷勤地说。“奴婢早就提醒过王大嫂,大少奶奶刚进门,怎么好做这种脏心烂肺的缺德事来欺负她?更别提如今大少奶奶肚子里怀着孩子,可是她就是不听。世子妃请放心,奴婢马上就换了好米好菜给大少奶奶送去。”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大晌午的,晌饭还没吃,就闹了这么一出,真是的。”江惋若说着,转身欲走。 却听二夫人恨恨地说:“慢着!” 江惋若停下脚步,不解地扭脸看着她,“弟妹还有什么事吗?” 二夫人眼神阴鸷地瞪着她道:“大嫂只处理了厨房管事,却没处理这来闹事的,是不是有失公允?大少奶奶手底下的人,有事不去回妳,却偏来厨房大闹了这么一场,是不是不合规矩?” 江惋若攸地一笑,“弟妹若是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丫头,妳做事也太欠妥了,想必是妳主子没有好好教导妳,有事不去回我,竟敢私自跑来厨房闹事,也罢,就罚妳三个月的月钱吧!” “母亲……”她话音刚落,就听顾清梅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 紧接着,顾清梅在苏尘清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曲氏也在一旁紧紧地跟着,来到近前,她幽幽下拜,“媳妇见过母亲,侄媳见过二婶娘。” 施完礼,她扭脸便疾言厉色地骂了起来,“月冷,便是当着妳母亲,我也得骂妳几句才行。妳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多大点事,也值得妳跑来大厨房里闹上一场?妳又不是下人,论辈分,妳是我的姪女,得叫我一声姑姑,这点子小事也用得着妳跑来大吵大闹吗?随便找个丫头去告诉世子妃,难道世子妃还管不得一个欺主的奴才了不成?” 曲氏赶忙在一旁劝道:“大少奶奶,妳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可以妄动肝火?”随即冷眼瞪着自己的女儿。“死丫头,惹妳姑姑生气,若是因为妳气坏了身子,看我不打死妳的!” 苏尘清也在一旁帮腔道:“姐姐,妳这性子也太急躁了一些,这里又不是咱们自己的家,不过是陪着梅姑姑来住上几天,就当串亲戚了,妳怎么能这么不知道好歹,跑到人家家里来大闹?若是让爹知道,皮不揭了妳的!” 二夫人冷笑了一声,开口道:“这一唱一和的,还真是唱了出好戏。” 顾清梅便笑道:“二婶娘要看戏吗?不知道家里有没有戏园子?若是有的话,改天我出钱请个戏班子来唱给二婶娘听,到时候二婶娘可得赏脸。” 说着,她走向江惋若,再次施礼道:“都是媳妇不好,害母亲奔波,母亲一定还没吃晌饭吧?让媳妇服侍母亲回去吃晌饭吧!” 江惋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了,妳们快些服侍大少奶奶回去,她有了身子,还让她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劝着她点。” 苏尘清赶忙将她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好了,梅姑姑,咱们回去吃饭吧,我的肚子都饿了。” “说起来我的肚子也饿了,如今有身孕,似乎饭量也变大了。” 苏尘清故意奉承道:“那是梅姑姑肚子里的哥儿在饿呢!”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大厨房,回去各自的院子里。 吴氏扶着世子妃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帮她卸了手上的镯子和戒指,盥洗了一下,悄声道:“真是看不出来,大少奶奶竟然会有这样的手段,雷厉风行得简直吓人,简直是故意制造机会让您得势。” 世子妃坐到罗汉床上,让吴氏帮她把鞋子脱了,然后盘腿坐好,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地开口:“难怪羽儿能看上她,果然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不过这样,她就把旁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她的身上去了,如今她怀着身孕,我可真是担心她。羽儿都二十多了,还没个子嗣,可真是担心他。” 兰氏从小厨房里端来饭菜,放到炕桌上,“依我说,姐姐您就别操这份心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这位大少奶奶,虽说年纪轻,但是这心计可比当年的君老夫人一点都不少,肯定吃不了亏。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吃了亏,她是个刚进门的新媳妇,还是个小孩子,年纪还没有咱们家静姐儿大呢,小孩子闯了祸,又有什么打紧的?最多到时候您再给她收拾烂摊子就是了。” 这边姐妹三个在说悄悄话,另一边的顾清梅已经吃上饭了。 慕容羽也早就回来了,众人说说笑笑地一起吃着饭,马云裳等人也没问她细节,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吃完饭,众人又休息了一番,马云裳扯着小姑子说了很多怀孕时应该注意的事情,申时初的时候,顾清梅才将他们送走,特地用了那辆装了避震器的新马车。 顾少瞳缠了她好一阵,她跟小姪女打了半天的包票,保证过段时间就把小姪女接回来,才把她安抚下来。 等他们走了以后,慕容羽很迅速地把她抱到床上,服侍她坐好,才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大晌午的不吃饭,却往外跑,妳知不知道妳如今怀了身孕了?妳就不怕有人在外边推妳一把害妳摔倒啊?” “呸呸呸呸呸,乌鸦嘴,胡说八道什么呢?”顾清梅不高兴地说。“要不是出了事,你当我乐意往外跑啊?” 她便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慕容羽听得脸色铁青,“出了这种事情,妳为什么不派人去外书房叫我?” 顾清梅笑道:“我的爷,这种事情,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出面?不过是些女人间的战争,若是还把你扯进来,我也太没用了。总之我已经试探过了祖父,如今有祖父站在我这边,我还怕什么?” 慕容羽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不过仍然很是担心她,所以满脸都是担忧的神情。 顾清梅用手捧住他的脸,凑过去亲了他的嘴唇一下,“乖啦,别担心,有苏大嫂和苏家姐妹在,我不会有事的,反倒是父亲那边,你安排人手了没?” 他点点头,“我安排了四个暗卫守在院子里,若是父亲出行,也有暗卫跟随。” 顾清梅笑着说:“你去忙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那妳睡吧。”慕容羽起身,把她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她在床上放好,然后扯了被子给她盖上,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才开口道。“有什么事记得让小丫鬟去外书房找我。” “嗯!”她点点头,闭上眼睛。 他替她放下帐子,然后转身离开。 顾清梅在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忽然睁开双眼。 今天是她第一次,仗势欺人,利用手中的权力,搞残了一个跟自己敌对的下人,这种感觉并不好,但是她却必须这么做,不这么做,起不到震慑的作用,婆婆就没法子用最短的时间来树立自己的威信,婆婆树立不起威信,自己住在这里,还有得亏吃呢。 她如今有了身孕,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吃这些暗亏,所以必要的手段是必须要有的,虽然有点不人道,但是她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法制世界,没有什么公理正义可言,想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要比谁的手段狠,谁的手段毒。 人不狠,站不稳! 前世,她总是会听到别人说这句话,如今,她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人不狠,何止站不稳,便是连命都会丢掉。 “呜呜呜呜……母亲,她们婆媳,这是合起伙来打媳妇的脸,还请母亲给媳妇做主。”王妃的院子里,响起二夫人委屈的哭泣声。 离开大厨房,她就直接来到这里哭诉了,饭都没顾上吃。 “妳找我做主,我还不知道找谁给我做主呢!”王妃没好气地说。 “母亲,我可是您的亲儿媳,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欺负我呀。” 门外,响起小丫鬟的招呼声,“霞姑娘来了。” 旋即,门帘一挑,慕容文霞摇摇摆摆地从外边走了进来,先是姿态优雅地给王妃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母亲,厨房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依我说,妳还是先别闹腾了,此事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个屁!”二夫人将帕子从脸上移开,露出一张哭得跟大花猫似的脸孔,没好气地瞪着她道。“如今管家的权力已经被妳大伯母拿走了,妳祖父不发话,我是拿不回来的。我拿不回管家的权力,妳以为妳还能安安稳稳地当妳的千金大小姐啊?妳如今已经议了亲,八月份就要过门了,如今嫁妆还没办齐,我不管家的话,那起子黑心肠的人肯定会克扣妳的嫁妆!” 慕容文霞慢悠悠地说:“她们若是敢克扣,女儿自有道理,丢脸大家一起丢,有什么好怕的?” 她呵呵笑道:“来人,快去给母亲打盆水来,好洗洗脸。” 有那小丫鬟赶忙出去打水了。 慕容文霞道:“其实这件事,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母亲的错,女儿已经提醒过母亲了,这个大堂嫂不简单,让母亲慎重行事,查清楚她的底再说。偏母亲不肯听,想要给她下马威,闹成如今这样,不过是母亲思虑不周罢了。” 二夫人听女儿说得有道理,此时也顾不得哭了,哑着声音道:“那妳说怎么办?如今已经这样了,妳就算是不为我争脸,也得为妳哥哥争脸。妳日后过了门,若是在婆家受了欺负,还得靠着妳哥哥给妳出头呢。” “女儿知道,不过只可惜,女儿只能在家留到八月份了,所以,就算能帮,也帮不到母亲什么。”慕容文霞说着,露出一抹阴沉的笑意。 “所以,此事还得靠母亲自己,以后还请母亲敛了锋芒,就当从前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去请款给女儿办嫁妆便去,我谅大伯母也不敢克扣我的嫁妆,她没那胆子。” 二夫人受教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至于那个恶毒的女人……”慕容文霞闪烁着眸光,脸上那恶意的神情使她的五官都有些扭曲,她想,她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法子来修理那嚣张的臭女人。 还真以为攀上了嘉郡王府,就是攀上了高枝了,烂泥永远是烂泥,一个村妇,也敢跑来王府指手划脚,她还差得远呢。 顾清梅把春妈妈叫了进来。 她抬手揉着自己正在抽痛的太阳穴,心中恨得要死。 若非是顾念着太妃是慕容羽的外祖母,若非是顾念着穆郡王府和嘉郡王府是盟友的关系,她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事实上,她想过干脆要了江韶颜这条命得了,但是最后,她还是决定看在太妃的面子上,给江韶颜留条活路。 可是现在看来,她又做错了! “春妈妈……”她神情幽幽的,眼睛里仿佛闪动着冰棱一般的冰冷光芒。“劳烦您跑一趟穆郡王府,跟太妃说,我四嫂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如今是人尽皆知,我要一个交代!这交代,若是太妃不给我,我自己去讨!” 春妈妈听了,顿时神情一耸,但是她却没有多言,转身就打发人去了马房,让人准备了马车,去了穆郡王府。 半个时辰后,穆郡王府—— 何氏小心翼翼地走进佛堂,太妃和王妃跪在佛龛前,正在诚心祝祷。 “祖母,春妈妈来了,说是有要事要禀告。”何氏神情紧张地小声道。 太妃面无表情地说:“我说过,以后府里的事情都交给妳管,不要来打扰我们。” 何氏吞了口口水,低声道:“晓萌的事情传出去了!” 太妃的身子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转过身,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何氏,厉声喝问道:“妳说什么?” 何氏深深地垂下头,战战兢兢地说:“晓萌的事情传出去了,如今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娘家母亲也派人来问了我这件事情。如今,春妈妈也来了,想必是表弟妹也知道了。” 太妃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秋妈妈赶忙上前把她扶住,并低声安慰道:“太妃,您可要保重身子,或许事情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 何氏上前,和秋妈妈一起把太妃给扶出了佛堂,服侍着她躺到了床上,然后转身道:“我去请太医……” 太妃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没事,不用请太医……” 说着,她将严厉视线投到了儿媳妇的身上,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阴森森地开口道:“妳们先出去吧,把春儿叫进来!” 穆郡王妃和世子妃不敢耽搁,赶忙退了出来,何氏将春妈妈请了进来,也不敢停留,退到了门外,和婆婆面面相觑。 穆郡王妃咬了咬牙,悄悄地挪动脚步,来到窗边,细细地听了起来。 太妃坐起身,秋妈妈手脚麻利地在她腰后塞了枕头,服侍她坐好。 “说吧,是不是羽哥儿媳妇派妳问话来了?” 春妈妈有些无奈地把顾清梅要她转告的话说了。 太妃听了久久不能言语,好半天以后,才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冤孽呀……” 穆郡王妃的脸色一变,不由分说,赶紧闯进太妃的房间,噗通一下便给太妃跪下了,声音凄惶地开口道:“母亲,媳妇求您,这件事情肯定和韶颜无关的,她已经被送去家庙了,事情肯定不是她说出去的,您放过她吧……” 太妃忍不住老泪纵横,悲声道:“就算是我想放过她,顾家也未必会放过她!我告诉妳多少次了,韶颜这孩子性子不好,妳得严加管教,可妳就是当成耳边风,一味的宠着她,如今闯了大祸,妳又能怨谁?” 王妃急切地收:“我去求他们,我去求亲家,想他们也不会不给咱们王府这个面子。” “面子?妳真的以为我这张老脸就这么好用吗?人家已经给了一次面子了,妳还想要人家怎么给面子?”太妃怒声骂了起来。 “但是……但是韶颜总归是咱们穆郡王府的小姐,是您嫡亲的孙女,就算她再不对,您也不能把她给杀了呀。”王妃是知道自己这位婆婆的手段的,杀人对她来说,从来都不叫事。 “妳光知道想着韶颜,妳怎么不想想晓萌?晓萌又做错了什么?”太妃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冰冷,一双精光外射的老眼中迸出冰山一样的寒光,“自己动手,至少还能留那丫头一具全尸,不然的话,那丫头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结局呢!” 王妃急怒攻心,突然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太妃声音冰冷地说:“让人把王妃送回房间去,没有我的话,不准她离开房间半步!” 秋妈妈赶紧叫了人进来,把王妃扶走。 太妃这才对春妈妈说:“春儿,妳回去告诉羽哥儿媳妇,这件事情,我会给她交代!” 春妈妈答应了一声,便告辞离开了。 春妈妈才走,太妃便对秋妈妈道:“秋儿,妳马上亲自带人去家庙,把韶颜给带走,送去东海,交给她舅舅,务必让她舅舅看住她,告诉她,若是想留下这条命,此生都不准她回都城。再找一具和她的身形比较相似的尸体,毁了脸,就当是她了。” 却说春妈妈刚离开嘉郡王府,顾清梅便将曲氏叫了进去,三言两语地把田晓萌的事情给交代了一番,曲氏不禁又惊又怒。 “苏大嫂,春妈妈是太妃的人,我不敢全信,这件事我只能交给妳来办……”顾清梅说着,叮嘱了曲氏一番,便把曲氏打发出去了。 无论如何,江韶颜是穆郡王府唯一的小姐,她敢打赌,太妃是绝对不会把这个公道还给自己的。 所以,她只能自己出手去帮四嫂讨这个公道! ☆、第九十九章 撕破脸 她该给的面子都已经给了,她想,就算日后有一天,太妃知道了,也拿她没办法,这种事情,心知肚明也就是了。 她绝对不会因为穆郡太妃的身份,和两府的关系,就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 田晓萌是自己的四嫂,是顾家的人,她有责任为自己的嫂子讨一个公道。 …… 云深来到了曲氏的屋子,曲氏平常也爱歇个晌,此时已经脱了外边的大衣裳,只着一身深棕色的中衣,正在床上躺着呢,看见她进来,赶忙坐了起来,拢着头发道:“云深姑娘没歇晌吗?” 云深便在床边坐了,声音低低地说:“云深冒昧来找苏大嫂,还请苏大嫂不要见怪,只是有句话,我想,也只有跟苏大嫂才能说一说。” 曲氏笑道:“有什么话妳就说吧。” 云深微微垂下头,露出雪白优美的脖颈,轻声道:“如今,夫人有了身孕,不方便服侍爷,苏大嫂是不是也该劝着夫人,帮爷添几个屋里人了?也免得叫那几位姨娘将爷的宠爱给夺去……” 曲氏闻言,顿时就冷了脸,“恕我愚昧,我怎么听不懂姑娘的意思?给爷添不添屋里人,那是夫人的事,跟旁人有什么相干?爷宠的是夫人,又不是夫人屋里的,撺掇着夫人给爷添了屋里人,又将夫人置于何地?” 云深被她一抢白,脸顿时就涨地通红,起身道:“我也是一片好心,怎么就得了苏大嫂这么一番骂?我也是为了夫人好,男人都是什么样子的,难道苏大嫂不知道?如今夫人刚怀身孕,显不出来,但是等再过几个月,夫人显怀了,那时候身材一走样,还拿什么吸引爷?将军府里还有四位如花似玉的姨娘,难保将军不会移情别恋。” “够了!”曲氏蓦地发出一声低吼,冷着脸道。“此事休要再提!姑娘还是回去等差使吧!” 云深冷笑着说:“我还以为苏大嫂是个明白人,没想到竟然糊涂至极,算我瞎了眼,我自去跟夫人说去。” 说罢,她也不等曲氏回话,便转身扭身。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曲氏紧拧着眉头摇了摇头,暗道顾清梅如今可算是有了大麻烦。 顾清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刻。 慕容羽已经回来了,就坐在她的身边,唇角噙着淡淡的浅笑,一直都在静静地看着她安详的睡颜。 见她睫毛眨动,他唇角的那抹笑变大,伸出手去轻轻点了下她圆润的鼻尖,“小懒虫,睡到这个时候,晚上还睡的着吗?” 她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瞧着他,然后嘟起嘴吧,鼻音很重地开口道:“你回来了!” 他俯下身,凑到她的唇上偷香,“宝贝,起来吃饭吧,瞧妳眼睛都睡肿了!” 她咯咯笑着,伸出手,交缠在他的脖颈上,让他带着自己坐起来。 他把她连被子一起从床上抱起来,放到靠窗的罗汉床上,把她裹得像个蚕蛹一般,然后吩咐丫鬟们端水来,他亲自拧了毛巾,帮她擦脸,又服侍她刷了牙,便吩咐丫鬟们摆饭。 饭菜就摆在罗汉床上的炕桌上,他不要丫鬟们伺候,将丫鬟们都斥退后,便盘腿坐在她身边,端了饭碗喂她吃饭。 顾清梅笑道:“我可是托了肚子里这小宝贝的福,能让我们的将军大人亲自服侍,不胜荣幸!” 他含笑望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她,“不是妳骂我臭流氓的时候了?” 听他提及旧事,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时候你我名分未定,你见天的搂着我睡,不是流氓是什么?正经人谁会这样?” “妳这张嘴,就是不肯饶人。”他宠溺凑过去咬了她耳朵一下,虽然只是轻轻地咬了她一下,她却哇哇大叫起来。 一阵脚步声小跑着冲了进来,云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二人面前,看到二人正在笑闹,不禁愣了一下,脚步随即收住,站在起居间的门口,进退不得。 慕容羽不悦地皱起眉头,“妳进来做什么?不是说不叫妳们进来吗?” 云深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奴婢只是进来提醒爷一声,大少奶奶如今怀了身孕,还请爷怜惜,不要伤着大少奶奶。” 慕容羽似笑非笑地昵着她,“如此,我还得谢妳多费心了。” “奴婢当不得爷的谢,奴婢告退!”云深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略站了站,便向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慕容羽冷冷地一笑,没说话,只是继续喂顾清梅吃饭。 顾清梅吃着他精心去了鱼刺的鱼肉,轻轻地眯起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转天一大早,顾清梅又爬了起来,昨天杀鸡儆猴,处置了厨房的管事的,她这个始作俑者怎么也得去瞧瞧效果如何。 云深一进来,她的眉梢不禁轻轻一挑,暗暗叹息,这丫头的心实在是太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就把尾巴露出来了。 原来云深今日打扮得异常抢眼,身上穿了一件水粉色的圆领印花绫子夹长袄,领口略有些低,露着雪白柔细的脖颈,脖子上还露着一串莹白色的珍珠链子,越发的显得她那纤细的腰身和雪白的肌肤。 一头乌黑的长发,斜斜地在她的脑后梳了个蝴蝶髻,头上簪了一朵海棠,并一支翠玉簪子,和一支金压鬓。 圆润莹白的耳珠上,挂了一对石榴石的耳坠子,耳坠子有些长,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她一扬手,露出雪白的皓腕,左手的手腕上戴了两个绞丝银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当的轻响。 她手脚轻柔却麻利地服侍着顾清梅穿衣裳,然后叫了小丫鬟服侍她盥洗,梳妆。 趁着她梳妆的时候,慕容羽身上穿着中衣走了出来,洗了洗手,也不穿外边的大衣赏,只是从桌子上端起一盘枣泥山药糕,走到梳妆台前,用手拿着喂她吃。 云深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爷,要不要奴婢服侍您更衣?” 慕容羽冷冷地说:“不必了,妳服侍好大少奶奶就行。” 云深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很难看,一旁的几个小丫鬟也不敢看她,全都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做事。 慕容羽喂顾清梅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然后叮嘱道:“早点回来,别累着了,能坐着就别站着。” 顾清梅知道他这么罗嗦是在关心自己,便笑着一一应了,然后道:“你回去再睡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吃早饭。” “好!”他笑着把她送走,然后又躺回到床上。 顾清梅来到世子妃的院子,今日前来开晨会的人显然比昨天多了许多,黑压压地站了一院子,很明显,都是被顾清梅昨天使出的那招杀鸡儆猴给吓着了。 顾清梅在苏尘清的搀扶下穿过人群,来到台阶上,给世子妃施了礼,“母亲,媳妇来给您请安了!” “嗯!乖!”世子妃很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媳妇。“妳如今有了身子,以后好生在屋子里养着,就不用日日都往我这里跑了。” “是!媳妇多谢母亲体恤!” “妳先进屋,仔细外边冷,万一得了伤寒可不是玩的。”世子妃打发她进了屋,然后开口道。“今儿倒来得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没来的?兰氏,按照花名册点名,若有没来的,直接抓了,打二十板子撵出去,腾出来的位子交给二管事。” 兰氏拿出拿出花名册开始点名,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没来的,便冲院子里的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婆子二话不说,便走了出去。 世子妃这才开口道:“不知道我的意思有没有人传达下去,昨儿没来的全都罚俸一个月,若是妳们都不服的,可以提出来。” 底下鸦雀无声,一个讲话的都没有。 这其中有不少人,昨天去看了倒霉蛋王大嫂,对于王大嫂的境遇表示同情的同时,也不禁人人自危,知道虽然世子妃是个面团子,可以由着她们欺负,但是新娶进门的大少奶奶可不是善茬。 “既然如此,那我就认定了,妳们接受我给妳们的处罚,日后可别翻了老帐,来跟我算账。”世子妃笑呵呵地说道。“如今是我管家,一个人一个规矩,我跟妳们二夫人的规矩不一样,具体的规矩,让兰氏说给妳们听。” 兰氏便在一旁,将新订下的规矩说了。 世子妃笑道:“若是有觉得我这规矩太严苛,遵守不了的,就现在提出来,免了差使,也省得日后犯错受罚,挨板子丢脸。” “大嫂如今真是好威风。”随着话音,二夫人领着一群丫鬟婆子从外边走了进来,穿过人群来到台阶上,脸上带着笑,但是眼神却充满愤恨神情地瞪着世子妃。 这原本是她的位子,应该由她坐在这里对这班婆子发号施令才对,如今却换成了这个女人,让她怎么能不恨? “呦,原来是弟妹来了,弟妹如今难得可以睡个好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世子妃慢吞吞地站起身。“妳们还冷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二夫人端把椅子出来?” 马上有人给二夫人端了一把椅子出来,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扶着她坐下。 世子妃也坐了回去,扭脸笑道:“弟妹,这么早过来,可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不敢当。”二夫人阴阳怪气地说。“不过就是有件事情,想求世子妃网开一面。” “弟妹这话说的,我可担待不起,什么网开一面不网开一面的,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没有不答应的。” 二夫人冷冷一笑,“我们霞姐儿如今也是议了亲的人了,之前一直都在办嫁妆,我来,是特地央求弟妹,给我们霞姐儿一条活路走,可万万不要克扣她的嫁妆才是。” 世子妃正色道:“弟妹这是说哪里话?我可不会做那种克扣别人嫁妆之类损阴丧德之事,只是咱们府里一直都是有定例的,女儿出嫁,一概是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只要不超过这个数,弟妹尽管去账房领银子,我倒要瞧瞧哪个不要命的敢克扣了霞姐儿的嫁妆,一定打了板子撵出去!” 管家,账房,可都是二夫人的人呢,反而是她这个正儿八经的世子妃,下一任王妃的继任者,使唤不到。 二夫人听了,便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给我们霞姐儿办嫁妆了。” 世子妃微微向前一倾身,“弟妹慢走,恕我还有要事在身,不送了!”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再假模假式的装着没什么意思。 二夫人听到她的逐客令,冷着脸站起身,一阵风似的走了。 顾清梅在屋子里听着,外边的管事妈妈们纷纷口齿伶俐地向世子妃回事,知道差不多了,这些人就算没把世子妃当主子,如今也不敢闹事,于是笑着站起身,扶了苏尘清的手走了出去。 “母亲!”正好一位管事妈妈回完事,她逮着这个空隙道。“媳妇刚刚出来的时候,答应相公,要回去陪相公吃早饭,所以不能留下来陪母亲了,还请母亲恕罪。” “好啦,母亲知道妳孝顺,快回去吧,明日别再起这么早了。”世子妃叮嘱了她几句,便将她打发了出来。 顾清梅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陪着慕容羽吃了早点,打发了慕容羽去前院办公事,然后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画花样子。 虽然最近一连串发生了这么多事,但是她的心情依然很平静,似乎外界所有的事情都没法子影响到她。 突然,一个负责传话的小丫鬟走进来,“夫人,状元府那边打发人来,说要见您。” “请进来吧。”顾清梅想都没想,就让小丫鬟把人带进来。 等人进来了,顾清梅才发现,来的竟然是田晓萌的贴身丫鬟,一般情况下,请人这种事情,都是由小厮跑道,便是轮也轮不到田晓萌的丫鬟,此时见到她,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放下手中的炭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丫鬟神情凝重,走近了几步后,才压低了嗓音道:“您马上过府去瞧瞧吧,老夫人知道了那件事,正在刁难四夫人,现在是谁也劝不住,二夫人打发我过来请您过去。” 顾清梅的神情一变,霍地站起身,脸色一阵发青,果然吗?依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从外界知晓这件事情的,那么是谁特地跑去四哥府上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呢? 但是她无暇多想,马上叫了苏家姐妹进来,收拾东西跟她过府,半个时辰后,她来到状元府,径自来到四哥和四嫂的房间,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个婆子守在门口。 看见她来了,两个婆子也没敢拦,顾清梅径自走了进去,来到屋门口,便听到屋子里传出轻轻的啜泣声。 顾清梅阴沉着脸孔,推门走了进去,就看见屋子里的气氛十分阴沉诡谲。 田晓萌挺着一颗大肚子跪在地上,手上拿着块蚕丝手绢,不停地抽泣着,顾刘氏阴沉着一张脸,坐在花厅的太师椅上,顾云白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正在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 马云裳和顾清泳夫妇全都在两旁站着,一脸焦急的神情,看到顾清梅进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这个家里,顾清梅的年纪最小,但是无形中,众人已经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呦,这是闹的哪出?”顾清梅说着,抬步走了进去,来到田晓萌身边,弯下身,扶住田晓萌的胳膊,开口道。“四嫂,妳现在怀了身孕,不能跪着,万一伤了胎可不是闹着玩的,快起来!” 顾刘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住手,让她跪着,今天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不许她起来!” 顾清梅却理都不理她,只是把苏尘清和苏月冷把田晓萌扶起来,并扶她进了里间屋去休息。 顾刘氏气得脸色发白,伸手指着顾清梅,“好哇妳,妳如今当了将军夫人,翅膀硬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顾清梅淡淡地质问道:“娘,如今家里刚过上好日子,妳就不能消停点吗?四嫂肚子里怀的可是四哥的骨肉,是妳的亲孙子,若是没了,妳怎么跟四哥交代?” “那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顾刘氏也顾不得手疼,用力地捶着桌子,厉声道。“她给妳四哥戴了绿帽子,妳还护着她。” “娘!”顾清梅猛地爆出一声大喝,疾言厉色地瞪着顾刘氏。“妳是听谁嚼的舌头根?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妳也信?” “现在外边都传遍了!” “妳见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听谁说的外边都传遍了?” “我……”顾刘氏突然语塞,愣了一下,才气势不那么逼人地开口道。“我是听浣洗房洗衣裳的张婆子说的。” 顾清梅拉了把椅子坐下,对从里间屋走出来的苏月冷道:“月冷,去,把浣洗房洗衣裳的张婆子叫来。” 苏月冷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拿人。 顾刘氏在女儿面前丢了面子,不禁有些懊恼,“妳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还是少管娘家的事吧。” 顾清梅却没理她这茬,只是问道:“张婆子是怎么跟妳说的?” “她就是说妳四嫂在娘家的时候偷人,怀了孩子,又嫁不出去,才攀上的妳四哥。”顾刘氏说着,心头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梅子,说起来这事也都怨妳,要不是妳撺掇着,我也不能去田家给妳四哥提亲,那妳四哥也不会娶个破鞋回来……” 枉她一片真心,把四儿媳妇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疼,没想到竟然是个破鞋! “娘……”顾清梅阴测测地开口。“事情还没搞清楚,妳最好不要乱说话,也免得到时候冤枉了人,里子面子都没了!” 顾刘氏张了张嘴,突然觉得一阵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娘,妳瞧瞧妳的样子,和祖母又有什么区别?”顾清梅这会子一点也不可怜她,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 苏尘清这会子从里间屋走出来,脆生生地开口道:“老夫人,这件事情我知道,阳四婶是冤枉的。是穆郡王府的小姐看上了咱们姑爷,威胁夫人说,如果三天之内小姐不让姑爷休了她,就散布谣言,说阳四婶偷人,好逼死阳四婶,让夫人内疚一辈子。这件事情夫人已经告到太妃那里去了,穆郡王府的小姐被太妃下旨打了五十个耳光,还被送去了家庙以示惩处。那天穆郡王府的世子妃带了礼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 顾刘氏听了苏尘清的解释,眼泪顿时就止住了,不过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那……那怎么没人告诉我?” 顾清梅声音冰冷地说:“就是因为妳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我怕妳知道了,刁难四嫂,才没告诉妳的,没想到还是没瞒住。” 顾刘氏不禁有些讪讪的,一旁的顾云白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抬步走了出去,仿佛家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妳四哥的?”顾刘氏臊着脸皮讪讪地问。 “妳若不信,等孩子生下来,做个滴血认亲不就好了。”滴血认亲虽然没有科学根据,但是顾清梅知道古代人都信这个。 “哎呦,那这事闹的……”顾刘氏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里间屋的方向,脸红得好像大红布。 顾清梅幽幽一叹,“母亲休怪我心狠,不念亲情,只是如今四哥当着官,又受了皇上的重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四哥的位子,想把四哥拉下马。高门大户里的斗争残酷得妳根本就想不到,如今受了这点挑拨,妳就窝里反。妳怎么不想想,四嫂可是穆郡王府的外孙女,妳欺侮了她,得罪的就是穆郡王府,四哥在朝中的日子还怎么过?”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顾刘氏一脸担忧表情地望着她,就算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办得莽撞了,她也不可能去跟儿媳妇道歉,毕竟她是婆婆。 “还能怎么办?”顾清梅看着顾刘氏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今天这事,四哥肯定会知道,他虽然不能把您怎么样,但是您这当婆婆的,如此怀疑自己的儿媳妇,日后和四嫂日日见面,您不觉得尴尬吗?” 顾刘氏张了张嘴,彻底的无言以对。 “您有四个儿子,旁人家的爹娘一般都是跟着长子,极少有人跟着小儿子过日子的,毕竟长幼有序。不过我知道,您铁定是不乐意跟着大哥的,这不是还有二哥呢吗?二嫂一向孝顺,您也喜欢二嫂,我会给二哥二嫂在都城里置办个宅子,您搬过去跟着二嫂一起过吧。” 马云裳赶忙会意地说:“是啊,母亲,自古以来,长幼有序,没理由让您和爹跟着四弟过日子。您放心,我会孝顺您的。” 她一向在顾刘氏有脸面,听她这么一说,顾刘氏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 再加上二儿子从小便懂事,这么多年了,她都没能给二儿子置办个宅子,这次小女儿说要给二儿子买宅子,她心里又觉得舒坦。 说起来,自打住进这状元府,她虽然是状元的母亲,却处处都要守着规矩,也有些不自在,反倒不如跟着二儿媳妇去。 这时,苏月冷已经拎了一个婆子进来,这婆子大概五十几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袭深灰色的下人服,头上裹着包巾,腰上系着围裙,围裙上湿哒哒的。 苏月冷也没跟她客气,一脚踹她屁股上,踹得她跪倒在地。 “妳就是张婆子?”顾清梅冰霜一般的视线扫了过去。 那婆子顿时一阵瑟缩,头也不敢抬地把上半身趴伏到了地上,迭声道:“老奴就是张婆子,不知道郡主唤老奴前来做什么?” “是谁指使妳跟老夫人说四夫人婚前失贞的谣言的?”顾清梅轻描淡写地问,好像对这个问题毫不在意似的。 “没,没谁指使,外……外边都在传……”那婆子的眼珠子骨碌碌一阵乱转,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心中暗道,这小姐知道了这样的消息,怎么不找四夫人的麻烦,反而来找自己啊? 苏月冷在张婆子后边,用脚尖踹了踹她的屁股,冷声道:“想好了再说,别说瞎话!” “真……真没听谁说,就是外边都在传……” 顾清梅“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她从前从来都没有轻易地便想把谁宰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情,却让她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杀人的欲望。 对这些人,她一忍再忍,可是有人就喜欢做些找死的事。 “妳是在浣衣房洗衣裳的婆子,规矩应该还是我在这府里没出嫁之前定的,浣衣房的婆子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妳来到这府里的时候,身上的银钱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一两银子,不然的话,也不会想要卖身为奴。”她声音冰冷地说着,这府里的每一个下人都是她亲自挑选的,每一个下人的家庭情况她都清楚。 这张婆子是她四哥立府之后,她托曲氏帮她在伢行里挑选的,是全家人一起卖进来的,除了这婆子之外,还有一个男人,儿子、儿媳、以及一个小孙子,一共一家五口。 她早就防着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一向都不喜欢要那种孤家寡人的下人,因为出了事情,连个制约都没有。 “从妳进府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我就给妳按一年算,妳在府里干上一年,不过十二两银子。就算上打赏,撑死十五两。妳男人在前院负责打扫,儿子在门上负责传话,儿媳妇在厨房帮忙,每个月都是是一两银子的月钱,四口人,我给妳们算六十两,打个对折是三十两,我现在让人去妳屋子里搜,要是搜出来超过三十两银子的钱,妳得给我好好地说说这钱的来路,说不清楚,咱们就公堂上见。” 苏尘清在一旁道:“梅姑姑,妳糊涂了,这张婆子卖的是死契,犯了家法,可以直接打死的,不用上公堂。” 张婆子顿时就慌了,赶紧拼命地给顾清梅磕头,“三小姐,三小姐妳开开恩,老奴糊涂,老奴糊涂啊,老奴受了旁人的蛊惑,收了五十两银子,才干了这昧良心的事,跟老夫人嚼了这舌头根子,老奴不是个东西……” 张婆子说着,直起身子,用力地自己抽起自己的耳光,噼里啪啦的抽得十分认真。 顾刘氏这才知道,自己果真听信了谗言,做了对不起四儿媳的事情,脸上不禁又是一阵热辣辣的。 顾清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中不禁有些悲哀,其实顾刘氏没有坏心思,也不想坑谁害谁,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要背上绿帽子的名头,只可惜,有些事,她想不明白,这不光取决于受教育的程度,还是性格使然。 “那好,我再来问妳。”顾清梅收回视线,继续审案子。“是谁给妳的五十两银子?” “老奴……老奴也不认得,就知道是个大姑娘,脸上蒙着个面纱,看不见脸,看穿着打扮,像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顾清梅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这下子,目标人物可就不好查了,都城里和她有仇的人不多,但是她不确定是什么人下的这个手,也不确定对方是为了对付自己,还是为了恶心四哥四嫂。 苏尘清在一旁轻声道:“梅姑姑,或许可以从银子上下手,大户人家里,每个府邸的银子上都有印记。” 张婆子战战兢兢地说:“回姑娘话,那姑娘……给老奴的是银票……” “也就是说,没得查了?”顾清梅声音冰冷地发出一声冷笑。 张婆子哆嗦着身子,不敢再吭声。 “既然什么线索都提供不出来,留着妳也没什么用了,月冷,去叫管家,把张婆子家里所有的人一并都拿来,带到前院去。再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叫过去,让他们瞧瞧,背叛主家是什么下场。” 张婆子从前也是在大户人家里做奴才的,因为主人失了势,才把她一家老小给发卖了的,自然知道顾清梅话里是什么意思,闻言顿时就吓坏了,往前一扑,便想去抱顾清梅的大腿。 不过苏月冷就在她身边站着呢,怎么可能让她碰到顾清梅?如今顾清梅身怀有孕,身体娇贵着呢,所以一抬脚就踹到了她肩膀上,用力往下一压,便压得她趴在了地上,然后把不停鬼吼鬼叫的张婆子拎起来带去了前院。 顾清梅冲三哥使了个眼色,“三哥,你去,看着他们,张婆子一家全部打死!尸体丢去乱葬岗,以示惩戒!” 顾刘氏被吓坏了,“梅子,妳这到底是想干吗?” 顾清梅缓缓地站起身,轻描淡写地开口道:“背叛主子的人,不能留!” 顾刘氏被她目光中透出的那抹阴狠吓到,忍不住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梅子,妳……妳这是要杀人吗?” “杀一儆百,不得不如此。”顾清梅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啊,妳肚子里如今有孩子,就不想为了孩子积点阴德吗?”顾刘氏总是不忍心,她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识的老婆子,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实在是受不了。 “母亲,别人害咱们的时候,可没想过积德的事!” 张婆子听到她这番话,情知自己一家老小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要是光她自己,她也就咬牙认了,可是她的小孙子才十岁,是他们一家的根苗,要是就这么被她给连累死了,那就太冤枉了。 想到这里,她赶忙喊道:“饶命啊三小姐,我虽然没看见那女子的样貌,但是却记得,她的手腕上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月冷,先回来!”顾清梅一听有线索,便把苏月冷给叫了回来,她目光阴沉地瞪着趴在地上的张婆子,追问道。“多大的朱砂痣?在什么位置上?” “绿豆那么大的,大概在这个位置上。”张婆子伸手指着自己的手腕子,期期艾艾地说。“是我接银票的时候看见的,三小姐,老奴财迷心窍,死不足惜,但是还请三小姐怜惜老奴的小孙子,他才十岁,三小姐积积德……” “我怜惜你们?谁来怜惜我四嫂?让我积德,妳怎么不给自己积积德?我四嫂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让你们这群黑了心肝的东西泼了一身的脏水,洗都洗不清,日后她怎么做人?” 顾清梅的声音很轻,轻得有些飘忽,不过却字字都入凄冷的刀子一般,刺入张婆子的心里。 说完,她便神情漠然地走进了里间屋,就见田晓萌正坐在床榻上抹眼泪。 苏尘清会意,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留下张婆子这条命的,弯腰把张婆子给拎了起来,先把张婆子的鞋子脱下来塞进她嘴里,把嘴里给堵住了,防止她胡乱说话,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顾清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到床边笑道:“瞧妳,这才多长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外边那些谣言不要理会,有我和四哥在,断不会叫妳受委屈。” 顾刘氏在外边有些坐立不安,今天不光在女儿面前丢了脸,还在三个媳妇面前全都丢了脸,脸上不禁烧得有些难受。 马云裳看出来了,于是开口劝慰道:“母亲,妳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件事情也怨不得妳,都是那起子小人造的谣,妳也是关心老四。” 顾刘氏这才有了下台的台阶,“老二媳妇,还是妳懂我的心。” 里间屋中,田晓萌感激地拉住顾清梅的手,“若是没有妳,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发生过的事情,任是他们说破了大天,也是没发生过,妳不必为此自责。”顾清梅故意说得很大声,就是故意说给顾刘氏听的,也是再次警告田晓萌,这件事情,说破大天来,也是没发生过。 “妳只要安安心心地在家安胎便好,旁的事情,什么都不要管!” 张婆子一家被打死了,就连那个十岁的孩子都没放过,而且是在状元府所有下人的围观下被打死的,死状十分凄惨,张婆子一家人的死,给状元府所有的下人都上了一课,叛主的事不是那么好做,外边不清不楚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 顾清梅一直陪着田晓萌,直到顾清阳回来,才把事情跟顾清阳交代了一下,只把顾清阳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把张婆子从乱葬岗里拖出来再鞭一次尸。 他安抚了田晓萌一番,冲妹妹个眼色,顾清梅会意,借口告辞,顾清阳便送了出来。 来到外边,顾清阳的神色突然变得异常凝重,“梅子,事情闹开了!” “我知道……”顾清梅看着四哥凝重的神情,心中不禁恻然。 顾清阳神情定定地望着她,眼神中的杀气如一把冰锥一般,刺得她的心冷得要命。 她知道,田晓萌失贞的事,已经天下皆知了! 她头痛地说:“四哥,你别问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也不知道,你给我点时间,容我想想。” 回到家中,她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春妈妈就跟了进来,神情凝重,眼神中有一抹压抑不住的怒火,开口说:“大少夫人,世子妃有要紧事找妳,快过去瞧瞧吧。” “知道是什么事吗?”顾清梅不禁诧异地问,春妈妈在她的印象中,一向老成稳重,极少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春妈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件事……外边传开了!” 顾清梅紧紧地皱起眉头,自动地就把事情跟田晓萌联系到了一起,“是我四嫂的事情?” 春妈妈一脸愤怒地点了点头,“如今外边都传开了……” 顾清梅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心中暗道,到底是谁把消息散布出去的? 如今江韶颜被关进了家庙,肯定没有机会散布这个消息,这消息有九成的可能是别人散布出去的,可是,会是谁呢? 心中想着,她又睁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春妈妈,对苏尘清使了个眼色。 苏尘清会意,和姐姐一起去了门口把门,不让人随意进出。 顾清梅这才低声跟春妈妈打听道:“春妈妈,妳是这府里的老人了,人面广,在都城的日子也久,见多识广,如今,我想跟妳打听一个人。” 她想起今天在张婆子口中得到的那个消息,觉得那个蒙面的女子是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但是她在都城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除了四皇子府和穆郡王府,谁家都没去过,人头也不熟,所以,要想打听那个蒙面女子的下落,只有跟春妈妈打听了。 春妈妈见到她这副凝重的样子,便开口道:“大少夫人有话尽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我来问妳,妳知不知道,都城里的姑娘,有谁手腕的这个位置生了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痣?”她比划着手腕问。 “绿豆大小的朱砂痣?”春妈妈顿时露出疑惑的神情,认真仔细地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屏儿?” “屏儿是谁?”顾清梅没想到,竟然真的能从春妈妈这里得到答案,赶忙追问。 “屏儿是霞姐儿身边的大丫鬟!” “霞姐儿?”顾清梅一双如水的星眸中,顿时掠过一缕厉色,紧握的双拳中,指甲深深地抠入了手心。 春妈妈也是一个聪明人,马上就从她的神色中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压低了嗓音问道:“此事莫非与霞姐儿有关?” “现在还不知道,得慢慢地查了才知道。”顾清梅说着,扶着桌子站起身。“走吧,我先去见母亲。” “别!”春妈妈赶忙扶住她。“妳如今怀着身孕,还是小心点的好,万一累到不是闹着玩的,奴婢去把世子妃请来和妳说话,世子妃不会在意的。” 顾清梅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就劳烦妳跑一趟!” 春妈妈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把世子妃给请了过来。 世子妃一脸的气愤表情,神情严肃地在罗汉床上坐下。 顾清梅给她请安道:“本应我去母亲那边的,实在是今日有些劳累,怕伤了胎,才冒昧请母亲过来说话的。” “不妨事。”世子妃口气甚好地安慰了她,然后面露忧愁地道。“今天鲁国公夫人来见我,说现在外边到处都是晓萌的谣言,依妳之见,此事该怎么办啊?” 此事由不得她不愁,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她和江惋馨是亲姐妹,若是田晓萌的名声受损,势必会影响到英姐儿和静姐儿婚事。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母亲勿要太过忧心。”顾清梅淡淡地安慰着婆婆,心里却似有一锅滚油在沸腾。 此事最好与霞姐儿无关,若是有关的话,她会让霞姐儿知道,乱传谣言是什么下场的。 “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江惋若唉声叹气地说。“晓萌已经够命苦的了,到底是谁,一直都不肯放过她?” 正说话间,慕容羽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走了进来,他虽然不需要日日上朝,但是因为修建护国城墙牵扯甚大,经常需要去工部办事。 “母亲也在这里?”见到母亲在这里,他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有说出口,而是冲母亲笑笑,打了个招呼后,便转身去了净房盥洗。 “好了,羽哥儿回来了,妳服侍他盥洗吧,我先回去,这件事妳务必要拿个主意,无论如何也得把那传谣言的人给拿了,不然的话,麻烦就大了。”江惋若叮嘱了儿媳妇几句,便领着两个姨娘走了。 顾清梅的神情这才变得凝重起来,而且凝重中还带着一丝决绝的肃杀,“春妈妈,此事从镖局那边传出的可能性不大,依我看,还是从江韶颜那边透露出来的。我想请妳帮我跑一趟穆郡王府,把这件事跟太妃说说,让太妃好好审审江韶颜身边的人,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我马上就去!”春妈妈答应了一下,转身就走。 顾清梅在苏尘清的服侍下脱了鞋子,坐到罗汉床里边,靠着银丝绣的鸳鸯靠枕,缓缓地闭上眼睛,她得好好想想,该用什么法子来度过这个危机。 突然,她觉得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向自己袭来,猛地睁开眼睛,嘴唇已经被蜻蜓点水一边地轻啄了一下。 “宝贝,别忘了,妳肚子里可是怀着咱们的孩子,别太忧心了,对孩子不好的。”慕容羽偷完香,硬挤着坐到她身边。 苏家姐妹已经识相地躲了出去,只有一个小丫鬟送了一壶刚沏好的茶水进来,不过头也不敢抬,把茶壶放下就赶紧跑了。 “你也知道了?”顾清梅都没说是什么事,直接就问他,她想,以他的消息灵通程度,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慕容羽点点头,然后展臂将她拥入怀中,“这件事情,应该交给妳四哥自己来处理。堂堂状元公,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那他这状元也白当了。” “他毕竟还年轻,阅历有限,而且容易当局者迷。”顾清梅幽幽地说,虽然表面上,顾清阳是她四哥,但实际上,她却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看的。 “这件事,搞不好和霞姐儿有关!”她在他怀中扭过脸,近在咫尺地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慕容羽瞬间愣住,听到她的推测,一句话也没有讲,只是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团。 他根本就不会怀疑她的判断,因为她一直以来在他面前所展现出的才能告诉他,她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我不会手下留情!”顾清梅一字一句地说,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和慕容文霞有关系,她肯定会用最激烈的手段报复回去的。 慕容羽突然笑了,声音冰冷地说:“妳似乎忘了,晓萌除了是妳四嫂之外,还是我表妹!” 顾清梅听他这样讲,便放下心,她可不想将来事情查清楚,因为这件事情同他闹生分。 “妳怎么知道事情会和霞姐儿有关?”慕容羽轻声追问。 顾清梅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讲了一遍,又把春妈妈告诉她的话说了。 慕容羽的神情顿时变得一阵肃杀,表情冷得就像冰雪过后,毫无人气的大地。 良久,他轻吻着她光洁的额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妳安心养胎。” 顾清梅又道:“我已经打发了春妈妈,去穆郡王府查探。” 傍晚时分,春妈妈回来了,直接便来回了顾清梅,“大少夫人,那边什么也查不出来,表小姐被送去家庙以后,之前跟着表小姐的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打发了。” 顾清梅知道这个打发是什么意思,这个打发,绝对不是把人打发出府,或者发卖,只能是灭口。 田晓萌失贞一事不能传出去,江韶颜用那种下作的手段逼迫她离开慕容羽的事情一样不能传出去。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穆郡王府那边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那就只能用手腕上朱砂痣的女子身上入手了。 ☆、第一百章 告御状 “不过……”春妈妈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太妃追查出一件事,不知道和此事有没有关系,当日表小姐被送去家庙之后,表小姐的贴身大丫鬟给了角门看门的婆子十两银子和一封信,让给送到嘉郡王府上,交给霞姐儿。” 顾清梅抬手一拍桌子,这就对上了。 肯定是江韶颜知道霞姐儿和自己不和,故意泄露了此事来恶心自己。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春妈妈,妳辛苦了,快下去歇着吧。”顾清梅很客气地打发了春妈妈下去休息。 慕容羽道:“好了,我说过,这件事情妳就别管了,剩下的交给我。” 夫妻二人用了晚饭,慕容羽又缠着她墨迹了一会儿,才离开。 …… 转天一大早,慕容文霞在床上睁开眼睛,懒洋洋地喊道:“屏儿,给我端茶来。” 像这样的大户人家,少爷、小姐晚上睡觉,都会有陪寝的丫鬟服侍着茶点。 慕容文霞自然不会少了这气派,在她的床脚下,便摆了一张矮榻,是给贴身的大丫鬟屏儿睡的。 每天一睁眼,只要她一招呼,屏儿就会送上茶水给她饮用。 但是今天却很奇怪,她接连喊了好几声,屏儿都没出现。 她只能打开床帏探出头去,光线明亮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屏儿,妳死哪儿去了?”她没好气地放大了嗓门,穿鞋下了地。 就见她床脚下的那张矮榻上除了凌乱的被子,上边连人影都没有。 “真是的,搞不好是拉肚子了。”她自己给屏儿找着借口,然后大声喊。“来人啊!” 一个二等的小丫鬟推门走了进来,“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坐吗?” “给我倒碗茶来,再把屏儿那死丫头给我找回来。”她没好气地说着,一屁股坐到圆桌跟前。 小丫鬟手脚麻利地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转身出去帮她找屏儿,但是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人,只能灰溜溜地回来等着被骂。 至于屏儿,此时身在一间阴暗的地牢中。 地牢中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偶尔出现的老鼠,连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墙上的长明灯,或明或暗地散发着光亮。 “来人啊!救命啊!”屏儿被捆在一个木头桩子上,拼命地哭喊,可是哭喊了半天,却一个人也喊不来。 她喊得嗓子哑掉,半点声音也发不出,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响,甚至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她觉得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地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救……救命……”屏儿气若游丝地发出一声求救声,想要抬头看看来人是谁,身上却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头也抬不起来。 沉沉的脚步声就像一把巨大的锤子,不停地敲打着她的心脏。 终于,脚步声的主人停在了她的面前,她看到一双黑色滚金线绣如意纹的快靴,以及黑色的云锦长衫的下摆。 这样的云锦,她认得,只有皇家才有,皇上和宫里的娘娘若是不赏下来,是没人能穿上身的。 一支马鞭出现在她的眼前,紧接着,她被饿得有点脱像的下巴被这支马鞭勾了起来,随即,她看到一个自己这辈子也不想单独面对的男子。 “妳叫屏儿?”慕容羽阴测测地开口,声音中暗藏的杀意冰冻了屏儿的血液。 她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的好。 “大……格勒格勒……大少爷……”也许是饿的,约需是因为过度惊惧,她的牙齿不停地上下撞击。 “很好,还认得我!” 有人给慕容羽搬来一把椅子,慕容羽坐下,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知道为什么带妳来这里吗?” “奴婢……奴婢不知……”虽然隐隐地猜到了背后的原因,但是出于对自家小姐的忠心,她还是决定装傻。 “呵呵……”慕容羽笑吟吟地站起身。“看来,妳没有接受教训。” 屏儿惊惧地看着他打算扬长而去的身影,本能的恐惧感告诉她,如果慕容羽这次走了,绝对不会再回来,那么,自己很可能就这样饿死在这里,她赶忙振奋了精神,大声央求道:“少爷,别丢下我,我错了,你想问什么,我说……” 她不过是一个自幼生长在闺阁里的小丫鬟,今年只有十六岁,并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先被晾了那么久,心理防线本来就薄弱,如今慕容羽又摆出了一副任她自生自灭的态度,她能不恐惧吗? 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像她这种花样年纪,对未来还有憧憬的,更是不想死。 慕容羽这才走了回来,重新坐下,翘起脚道:“希望这一次妳能如我所愿!”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轻,但是屏儿却从中听出一丝死亡的恐惧。 “我……不……不知道大少爷想……想知道什么?”此时的屏儿,心中仍有一丝期盼,或许,或许大少爷不是为了那件事来的。 慕容羽又笑了,那样的一抹如沐春风的笑,绽放在这样一张英俊的脸孔上,却吓得屏儿的心脏一阵紧缩。 “屏儿,妳不老实!”轻轻的指控,吓得屏儿眼泪鼻涕全都下来了。 她忍不住哭道:“大少爷饶命,求大少爷给我一口水喝,我会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大少爷。” 慕容羽姿态淡若地摆了摆手,站在他身后的随风走过来,手上拎着一个水囊,拔开了塞子,喂她喝了几口水, 几口清凉的水液下肚,屏儿的精神好了一点,这才开口道:“那天,有人给霞小姐送了一封信,小姐看完以后,就开始大笑,笑得我们都觉得慎得慌,后来霞小姐就给了我娘一百两银子,让我娘散布流言,说状元公戴了绿帽子,娶了个婚前失贞的女子。但是因为状元府的老夫人从来都不出门,所以此事传不过去,小姐又叫我收买了在状元府的浣衣房做事的张婆子。我给了张婆子五十两银子,让她把事情告诉了状元府的老夫人。大少爷,这都是小姐让我做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那封信还在吗?”慕容羽沉着眼眸,声音清淡得有些飘渺,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孔让屏儿胆战心惊的。 “奴婢……奴婢被抓进来之前还在,就在霞小姐床头的暗格里,现在还在不在,奴婢就不知道了。” 慕容羽突然抬眸,漆黑的眸子如一把乌黑的刀子似的凌迟着她的脸孔,“那好,我来问妳,妳想活着吗?” “想,奴婢想活!”屏儿点头如捣蒜,能活着,谁又会想死? 再说了,慕容文霞绝对不是一个善良的主子,就算她是大丫头,平常也没少挨打骂。 做这样的缺德事也是逼不得已。 “那到了堂上,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屏儿听到这个问题,不禁心中惊惧,这……怎么还要过堂的吗? 慕容羽起身向外走去,走到地牢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道:“把她洗干净,明天一早送到京都府去。” 侍卫便去找了两个婆子过来,把屏儿从木头桩子上放了下来,带到地面上,打了桶凉水给她梳洗了一下,又丢给她一身衣裳,让她给换上。 转天一大早,顾清阳便来到了六福居,六福居可以说是都城最高档的茶楼,想在这里喝壶茶,至少也得十两银子。 他也没去二楼的包间,便在一楼的大厅里,随便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然后叫了一壶茶,四样干果,便自斟自饮起来。 不一会儿,茶楼就开始上客人了。 基本上,到茶楼来喝茶的,都是男人,要说起八卦,男人一点也不比女人差。 谁家的男人妻管严啦,谁家的婆娘太彪悍啦,谁家又纳了一房标致的小妾啦,哪家青楼又来了漂亮姑娘啦,总之,在这种地方,形形色色的消息都能听得到。 突然,有一桌的两个男子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哎,老王,你听说没,今年新科的状元公,戴了绿帽子了?” “听说了啊,我听说他为了攀穆郡王府的高枝,才娶了穆郡王府大了肚子的外孙女,你说他也真够贱的,男人大丈夫,什么最重要?面子啊!为了荣华富贵就戴绿帽子,这也太……”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记老拳迎面打来,正中他的眼眶。 他惨叫了一声,抬手一捂眼睛,还没来得及质问顾清阳为什么要打自己,已经被人揪着衣服领子被人给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你……”那人正待质问,又一只拳头落到他的脸上,满口的牙竟然被打掉了一半。 顾清阳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杀气,宛如地狱归来的死神。 “反了天了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动手打人?”另一个男人见到这种变故,顿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顾清阳。 就见顾清阳随手丢下手中那个接连挨了他两拳的家伙,转身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到他肚子上,一下子把他从茶楼的中间踹得飞了起来,撞上一根柱子后,又狠狠地摔到地上。 顾清阳阴沉着一张俊脸,大步走过去,伸手将那个倒霉蛋从地上给拎了起来,狰狞一笑后,把脸孔凑到那男子的眼前,让那男子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眼中的杀气,声音简直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这位公子,咱们去打打官司吧!” 那男人险些被他这一脚给踹得断了气,疼得光顾着翻白眼了,根本都没有说话的力气。 就在这时,楼梯板被人踩得嘎嘎作响,慕容羽领着几名侍卫,排场很大地从二楼走了下来,一挥手,便有两名侍卫走上来,架住了那个险些被顾清阳一脚踹死的男子。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宝亲王府的五少爷呀。”慕容羽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端详了一眼那个男子,突然笑着说出他的身份。 “慕……慕容……” 几乎每一个大宅门里,都会有一个或几个败家子,每天吃喝玩乐,斗鸡走狗,除了正经事不干,什么事都干。 眼前的这位宝亲王府的五少爷,便是个中翘楚。 亲王都是皇亲国戚,跟皇上有直接或间接的血缘关系,这位宝亲王府的五少爷便是当今皇帝的表侄子,名唤轩辕落,其父宝亲王乃是皇上的堂兄。 轩辕落虽然不像方毓那么混账,见天的以强抢民女为乐,但是性喜涉足烟花之地,每天上午约上几个狐朋狗友到茶楼来消磨时间,等到下午妓院开门了,就改去妓院消磨时间了。 今天他也倒霉,正好赶上顾清阳和慕容羽跑这里来蹲点找人麻烦,自己往枪口上撞,没管住自己那张嘴,也怨不得别人。 慕容羽的侍卫跟拖死狗似的把轩辕落给拖出了茶楼,茶楼的老板开这间茶楼是求财的,又认识慕容羽这个活阎王,自然不敢多管闲事,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人给弄走了。 两名侍卫把轩辕落丢到一辆马车上,直接带他来到京都府。 顾清阳下了马后,直接走上台阶,拿起衙门口摆着的鸣冤鼓的鼓槌,用力敲了起来。 京都府尹听到有人击鼓鸣冤,赶忙从后院来到大堂,吩咐下去,升堂问案。 等到差役将顾清阳带进去之后,京都府尹一愣,也没敢拍惊堂木,和蔼可亲地问道:“请问状元公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顾清阳神情严肃地开口,“大人,我来告状!” “这……”京都府这些日子以来,也影影绰绰地听内宅的妇人们念叨了一些关于都城最近一段日子最流行的八卦,心中暗暗猜测,这位状元郎到底是来告什么状的? 紧接着,慕容羽就走了进来,跟在慕容羽身后的,就是那两个拖着轩辕落的侍卫,二人把轩辕落丢到地上。 轩辕落被顾清阳那一脚踹得,肠子差点断了,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死活也爬不起来。 就听顾清阳声音朗朗地开口道:“大人,今日下官和妹夫去六福居饮茶……” 慕容羽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声音,“是表哥!” 顾清阳理都不理他,兀自道:“结果却在茶楼中,遇到此人诬蔑下官的名声,他不止侮辱下官,还侮辱下官的妻子,说下官的妻子婚前失贞,此种行径,实在令人神共愤。下官特来请大人主持公道,彻查此案,将造谣者捉拿归案,还下官的妻子一个公道。下官的妻子过门的时候,可是清白的,怎能由着这些龌龊之人玷污名声?” 一看见慕容羽也来了,京都府尹觉得太阳穴有些抽痛,忍不住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苦着脸道:“状元郎,这……这口耳相传之事,可怎么查啊?” 慕容羽在一旁冷笑道:“大人,你才是判案子的人,这不需要我们教你吧?轩辕落如果是造谣之人,按律,应该打八十个耳光,牢狱三年。如果他只是传谣言,就请大人把幕后的造谣者抓出来,还我表妹一个公道。不然的话,我不介意进宫去找皇上帮我主持这公道。” “下官无能……”京都府尹赶忙站起身。“慕容将军,此事还是请皇上圣裁的好。” 倒不是他真的不敢断这个案子,主要是这个案子双方的来头都有点大,一个是纯妃娘娘的亲侄子,堂堂的一品将军和状元郎,另一个是宝亲王的宝贝儿子,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慕容羽就等他这句话呢,这件事情若是直接闹到皇上那里去,纯粹是他们没理,一点点小事也敢往皇上跟前闹去。 但是如今,却是京都府尹主动把案子往外推,他们受了冤屈,上告无门,只得往皇上跟前喊冤去了。 他转身拎了轩辕落就走,顾清阳自然是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脸宁肃的表情,直接进了宫。 今日众臣休沐,皇上自然也休息,正在纯妃宫里和他的爱妃卿卿我我呢,却听有太监来报,说是慕容羽和顾清阳进宫来请皇上主持公道,正在御书房候着。 皇上没法子,只得带了纯妃一同来到御书房,和纯妃在龙椅上相携而坐后,他凝眸看着跪在下边,口口声声求他主持公道的慕容羽和顾清阳,莫名其妙地问:“慕容羽,顾清阳,你们二人到底受了什么冤屈?不去京都府喊冤,却跑到朕面前来喊冤,不知道这是逾矩吗?” 顾清阳和慕容羽还没说话,就听轩辕落杀猪似的喊了起来,“皇上,您要给侄儿主持公道啊,侄儿今天只是去茶楼喝茶,状元公却无缘无故出手打侄儿,侄儿就算是再不成器,也是皇室子弟,他一个小小的状元,竟然敢对我动手,这是侮辱皇室宗亲,乃是死罪啊……” 皇上的眉头一耸,眼睛便不悦地眯了起来,他乃有道明君,万万不是那种没有识人之明的昏君,生平最喜欢的便是有为青年,似顾清阳这种才华横溢,刚毅果敢之人最得他的心,不然的话,也不会连太子都看不上。 都城里这些年轻一代,他早就让人查得清清楚楚,谁年轻有为,谁是纨绔子弟,他心里有数。 似轩辕落这种每天只知道斗鸡走狗玩女人的,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此时见他在御书房中哭哭啼啼,毫无形象,心头便先厌恶了三分,面上一冷,沉声喝道:“轩辕落,在朕面前尚且如此放肆,你是觉得朕好性吗?” 轩辕落听到皇上的声音像刀子似的,不禁心中悚然一惊,赶紧收声,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再放声大哭。 却见顾清阳重重地给皇上磕了一个头,声音严肃地说:“臣受了莫大的冤屈,还请皇上给臣做主。臣今日与慕容羽前往茶楼饮茶,却听轩辕公子同人造谣,诬蔑我夫人婚前失贞,一时激愤与他发生冲突。随后,我与慕容羽带他前往京都府,意欲求府尹大人为我做主,奈何轩辕公子乃是宝亲王府之人,府尹大人不愿为我一小小状元得罪当朝亲王,拒不受理此案。臣求告无门,只得进宫求皇上主持公道。我夫人乃清清白白一妇人,这些污浊小人却如此诬蔑她的名声,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 皇上听了这番告诉,微微地皱起眉头,没想到他还没有开口,那轩辕落又不服气地闹了起来。 “状元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造谣?如今外边谁不知道你老婆婚前失贞一事?” 顾清阳狞笑地抬头看向他,“只是不知道轩辕公子又如何得知我夫人婚前失贞的?莫非你看见了?还是你就是奸夫?” “我……”轩辕落一时被他质问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讷讷地说。“我也是听人说的……” 顾清阳咄咄逼人道:“那你是听谁说的?是谁告诉你的?你把这人说出来,我就相信这谣言不是你造的!” 纯妃娘娘在皇上耳边小声道:“身为男子者,不想着报效国家,却与内宅的妇人一般,镇日里造谣生事,诬人名节,皇上,此风不可长啊!”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轩辕落,朕也想知道,状元郎的夫人婚前失贞一事,你是听谁说的?” “这……”轩辕落被皇上问得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人名。“回禀皇上,我是听相府的白贤宇说的。” “来人,去把白贤宇找来!”皇上也来了审案的兴致,竟然打算在这御书房里审案。 马上有小太监弓着身子退了出去,飞马去把白贤宇找进宫来。 白贤宇乃是白老相国之孙,不是嫡出,只是个庶出的不受宠的孙子,也是个仗着白老相国的势力,镇日里横行霸道的家伙。 此时突然被皇上宣进宫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脑门上不停地往下流汗。 皇上笑吟吟地问道:“白贤宇,朕听轩辕落说,是你告诉他,状元郎的夫人婚前失贞一事,朕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桩事的?是亲眼看见的,还是造的谣言?” 白贤宇做梦也没想到,皇上叫他进宫竟然是问这么一个事,不禁愣了一下,想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回禀皇上,臣没有造谣,臣是听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张伟说的。” 皇上又笑了,“来人,带张伟……” 就在宫里的皇上忙着审案子的时候,京都府的门前来了一个人,屏儿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半点犹豫都没有,上前击鼓喊冤。 京都府尹升堂审案,没想到一问,却大吃了一惊,赶忙把屏儿带进宫里。 此时,宫里的御书房中,已经跪了七、八个世家子弟,都是一个咬一个被牵连出来的。 京都府尹得到宣召,走进御书房,赶忙跪倒参拜,“启禀皇上,微臣有事禀告,适才一名女子来京都府击鼓喊冤,微臣升堂审案,没想到此女子所述案件竟与状元郎的案子一样,所以,微臣才将此女子带进宫来,请皇上圣裁。” 皇上此时问案问得有些乏了,不耐烦地说:“那就带进来吧。” 京都府尹赶忙转身出去,将屏儿带进了御书房,屏儿惊慌失措地跪下磕头,“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皇上眯着眼睛,扫了屏儿一眼,“这一女子,妳去京都府击鼓喊冤,到底为了什么?” 屏儿战战兢兢地时候:“奴婢名唤屏儿,是嘉郡王府的二房小姐慕容文霞的贴身侍女,只因我们小姐素来看不起大房,时常与大房的小姐们发生冲突。自打大少爷娶了大少奶奶,霞小姐便看大少奶奶不顺眼,所以才打发了奴婢四处造谣,说状元郎的夫人婚前失贞。” “胡说!”皇上突然发出一声斥责。“若是妳家小姐看妳家大少奶奶不顺眼,为何不直接诬陷妳家大少奶奶婚前失贞?偏偏去诬陷状元郎的夫人?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请皇上明鉴,奴婢说的是实话。”屏儿赶忙趴伏到地上。“那一日,我们小姐收到了一封信,然后便打发我出来造谣。如今小姐怕我泄露机密,意图杀我灭口,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去京都府击鼓告状。” “如此说,妳还是个可怜之人了?”皇上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已经猜到,这个丫头的出现,跟慕容羽脱不了关系。 屏儿趴在地上怯怯地说:“奴婢也是听命于人,身不由己,还求皇上给奴婢做主。” 皇上冷锐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那些世家子弟,眼神中本能地闪过一抹失望,“来人,宣慕容文霞进宫!” 半个时辰以后,慕容文霞打扮得无比亮丽的出现在皇上的面前,看到御书房里跪了一地的人,慕容文霞一愣。 但是当她看到屏儿也在时,脸上的血色顿时就褪了下去,本能地意识到不好,脚一软,便跪到了地上,战战兢兢地说:“臣女慕容文霞,参见皇上。” 皇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慕容文霞,妳眼中只有朕,就没看见朕身边的纯妃娘娘吗?” 慕容文霞心中一惊,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挑她的不是,赶忙又道:“臣女参见纯妃娘娘!臣女头一次入宫见驾,难免慌张,失了礼数,还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皇上面无表情地说:“朕听妳的丫鬟说了一件事……” “臣女什么都没做过……”慕容文霞心道不好,屏儿失踪了这几日,想必是被人捉去严刑拷打了,赶紧打断了皇上的声音,急急地为自己辩解。“求皇上明鉴,屏儿这丫头偷了臣女的首饰,被臣女惩罚,才会胡言乱语诬蔑臣女,皇上万万不可轻信。” 皇上狰狞一笑,“慕容文霞,妳还没听朕说,从妳的丫鬟口中听说了什么,就这么着急的辩解,莫非是做贼心虚?” “臣女不敢……”慕容文霞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如坠冰窖一般,再也不敢胡乱地开腔了。 皇上冷笑着问道:“那朕来问妳,状元夫人婚前失贞的流言,是不是妳让丫鬟散布出去的?” “不是!”慕容文霞做梦也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会闹到皇上跟前来,她哪里敢承认,她知道,自己一旦承认,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咬紧了牙关说什么都不肯承认。 皇上呵呵地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妳的丫鬟说是妳,妳又说不是,这可怎么是好呢?朕该相信谁呢?” 一旁的姚公公低声道:“皇上,俗话说得好,人是苦虫,不打不成,还是用刑吧。” 慕容文霞闻言,一张朝霞似的脸孔顿时一片惨白。 皇上点点头,“是啊,不上刑,有人就不说实话。” 慕容文霞壮着胆子扬起头,“皇上,您莫非要屈打成招吗?” 皇上不悦地眯起眼睛,“妳这小女子,倒是牙尖嘴利,竟敢指责朕屈打成招。” 一个小太监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信,“启禀皇上,这封信是在慕容文霞的床头夹层里找到的!” 皇上阴沉的嗓音道:“呈上来吧!” 慕容文霞一看到那封信,心头一震,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给皇上磕了一个头,“皇上,臣女知罪了,臣女受人挑拨,才犯下这种大罪,还求皇上饶命。” 皇上打开信封,拿出里边的信纸瞄了一眼,随即发出阴沉的笑声,“慕容文霞,妳可真会见风使舵啊,若非是有这种铁证,想必妳到现在还不肯招认呢吧。” 慕容文霞体若筛糠一般,剧烈的震颤着,“求皇上饶命,臣女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谣言,都是有人撺掇的。” “那这写信之人又是谁呢?” “臣女真的不知道,送信给臣女的人并没有留下姓名。臣女愚昧,受人蛊惑,犯下这种大错,还望皇上看在祖父的面子上饶臣女一命,臣女甘愿受罚。” “哼——”皇上不再搭理她,冰冷的眼神在那些世家子弟的面上巡视了一番。“尔等身为世家子弟,不思读书上进,为国尽力,反而如同市井妇人一般,镇日里造谣生事,乱传谣言,尔等可知罪?” 这些世家子弟在皇上面前又哪敢说不知罪?只好一个个俯首称自己有罪。 皇上用怜悯的眼神看向顾清阳,心中暗道,这状元郎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分明是为了维护妻子的名声,已经无路可退,这才铤而走险,想用这种法子把事情闹大,状元夫人婚前失贞一事,便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了。 捉奸捉双,捉贼拿脏,这些乱传谣言的世家子弟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红口白牙一说,反而让人抓住了把柄。 他略略沉吟了片刻,又道:“既然尔等已经承认是造谣,便是冤屈了状元夫人,朕判尔等每人罚银五百两,亲自送去状元府,并在状元府门前罚跪一个时辰,与状元郎和状元夫人赔罪。日后再有此种谣言传进朕的耳朵里,全都割了舌头去喂狗!朕决不宽待!” 这些世家子弟们诺诺地趴在地上,纷纷出言谢恩,没有一个敢反对的。 “至于妳……”皇上阴沉的目光落到了屏儿身上。“作为丫鬟,主子作恶,不知制止,反而助纣为虐,此为不仁。叛主上告,此为不义。判拔舌之刑,廷杖五十,马上拖去菜市口行刑。” 皇上之所以会这样判罚屏儿,完全是为了顾清阳考虑,如今谣言已起,必须要有一个舆论来把谣言压下,判了这个丫鬟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刑,便是为了造成一个创造舆论的环境。 造谣的人已经被处置了,那田晓萌婚前失贞一事,理所当然就是假的。 “还有慕容文霞,罚去状元府门前罚跪一个时辰,另掌嘴五十,廷杖二十,由宫里的嬷嬷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皇上干脆利落地判了案子,便带着纯妃娘娘离开了御书房,回到纯妃的寝宫。 才一进寝宫,纯妃便落下两行泪来,坐到榻上嘤嘤地哭出声。 皇上赶忙扶着她的肩膀劝慰,“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 “皇上,臣妾是委屈,这案子审来审去的,结果审到了臣妾娘家人的身上,幕后的指使者,竟然是臣妾的亲姪女,让臣妾怎么有脸面对皇上?” “好了,别哭了,不过是小女孩不懂事,又受人挑拨,才犯下这种大错的,好好教训教训,也就是了。”皇上今天之所以轻描淡写地判了这个案子,只让那些传谣言的人和慕容文霞去状元府罚跪赔罪,不过就是为了把谣言的后果减到最低。 皇上和纯妃娘娘离开以后,慕容文霞面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两个身形健壮的嬷嬷在姚公公的示意下走了出来,一边一个把慕容文霞抓了起来,带出宫去状元府罚跪。 一干世家子弟急匆匆地回家去准备银两,准备一并去状元府门前罚跪。 顾清阳和慕容羽双双走出宫门口,在宫门口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本来以为这件事情没有法子解决了,毕竟谣言这种东西,谁也制止不了,但是顾清梅却坚持让他们出来大闹,说如果不闹,田晓萌的名声就真的完了。 只要出来闹了,最后想法子把幕后的指使者揪出来对峙,田晓萌才有救。 他们没想到,这个主意是真的管用。 只要那些世家子弟和慕容文霞去了状元府的门口跪着,再加上有心人在一旁解说,这件事情就会归结为造谣,所有的同情分都在田晓萌这里。 慕容文霞被抬回府的时候,脸肿得好像猪头一样,屁股也被打开了花。 二夫人看见她这副惨象,心疼得几乎晕过去,忙里忙外地去请大夫给她疗伤。 待到二夫人得知她之所以挨打,是因为顾清阳和慕容羽进宫去找皇上告御状的结果,气势汹汹地带了人来到顾清梅的院子里。 “羽哥儿,我们霞姐儿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然这样害她?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如今受了这等冤屈,可还怎么活?”二夫人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今天一大早,果亲王府就来人了,说是要退婚。 慕容文霞丢了这么大的人,果亲王府怎么可能还会娶她过门,退亲是绝对的。 “她没有对不住我,她对不住的是状元夫人,此案乃是皇上亲审,二婶娘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进宫去跟皇上说。”慕容羽冷冷地站在门口,不准二夫人闯进房间去大闹,他的小妻子如今可怀着身孕呢,若是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你……”二夫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五官扭曲得像个活鬼似的。 慕容羽压根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而且我只是进宫去告状,又不是我牵扯出的霞姐儿,是她自己做了错事,被皇上查出来的,二婶娘不回去好好的管教女儿,反倒跑到我的院子里来大吵大闹,真是不成体统。对了,二婶娘,我奉劝妳一句话,回去以后也好教导教导霞姐儿,俗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二夫人看到院子里站了一群虎视眈眈的暗卫,情知自己在慕容羽手底下讨不着好,只得恨恨地回去自己的院子,守着皮开肉绽的宝贝女儿去痛哭。 三天后,一辆护卫森严的马车在官道上被劫持,车中的女子失踪。 得到消息的太妃愣了好久,才露出一抹苦笑,长长地叹息着,“我还以为能保韶颜一条命,倒是我小看那丫头了。” 秋妈妈一脸忧愁的神情,“太妃,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照原计划,报丧吧!如今报丧,至少能给韶颜留个体面,不然的话,只怕晓萌的事情会重演,不出半个月,这都城就会知道,我江家的女儿被山匪劫了。”被山匪劫走的女子,又有哪一个能留了清白的身子回来? 秋妈妈不放心地说:“那王妃那……” “照实说吧,她若是聪明,知道该怎么办。若不知道,执意闹下去的话,我也保不了她了。”太妃幽幽地说。“这丫头可真是狠吶,而且足够聪明,羽哥儿身边有这样的人,我也算是放心了。” 半个月后,千里之外的某个城镇中,出现了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 这个女人的手筋脚筋全被挑断,舌头被割掉,脸上全是可怕的烙印,就像一个活鬼似的,只能在地上蠕动。 乞丐们把她搬回破庙,然后轮流着享用着这具年轻漂亮的身体。 “这件事是外子的几个徒弟出的手,口风都很紧,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曲氏站在顾清梅身边,低声将事情的经过跟她交代了一遍。 自打他们一家跟着顾清梅做事,顾清梅便吩咐她招揽一些江湖高手,好壮大自己的实力。后来,她就把苏汉博的几个徒弟找了来,这几个徒弟昔日都是孤儿,自小被苏汉博收养,家中发生祸事的时候,全都被她和苏汉博给打发了。 如今她又把这些人找来,暗地中帮顾清梅做事。 那一天,顾清梅吩咐她盯着穆郡王府的人,若是太妃糊弄她,跟她玩李代桃僵的游戏,就自己动手收拾江韶颜。 没想到,果真被顾清梅给猜对了。 所以她特地打发了那些徒弟,把江韶颜给劫了。 顾清梅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苏大嫂,多谢妳!” “妳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曲氏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孔。“倒是妳,脸色这么差,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好!”顾清梅接受了她的好意,在她的搀扶下躺到了床上,她倒是不累,也不困,可是却因为肚子有孩子,担心若是自己还像往常一样,孩子会出什么意外,便决定乖乖地当一只小懒虫。 这些日子,她的确有些思虑过重,都说忧思伤胎,她也该放松心情才是。 但是她毕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心中难免会紧张,也会对后续会有的反应有些茫然无措。 穆郡王府接到消息,肯定会猜到是她下的手,她这样做,无形中破坏了两府的联盟,但她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管怎么说,她姓顾! 顾清梅之前一直都在让三哥帮忙买宅子,本来是打算买来以后重新装修成店铺的,此时先腾挪出一间来,让马云裳把爹娘给接了过去,又把江惋馨给接到状元府,让江惋馨可以好好地照顾女儿,这才放下心来。 都城中,关于田晓萌的流言渐渐消散。 穆郡王府为江韶颜办了葬礼,据说江韶颜在家庙养病期间,因病重而逝。 顾清梅怀着身孕,没有亲自上们去送丧仪,不过却打发了曲氏代劳。 听曲氏回来说,穆郡王妃因为伤心过度,已经病倒了,丧事是由何氏全权主持的。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但是顾清梅的心却没有放松。 这段日子,她翻来覆去地思考那句话。 人不狠,站不稳! 她想处置云深,所有的人都看出云深的心太大,她自然也早就看出来了,云深以为自己很聪明,但是她图谋的是什么,却全都写在了脸上。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云深想给慕容羽做妾! 哪怕是个通房,恐怕她都能美得屁颠屁颠的。 如果不能满足云深这个要求,云深绝对会成为她身边的一大祸害。 顾清梅想处置云深,但是却必须要找一个好借口,便是当家主母,没有一个合适的好借口,随意处置下人,传出去,一是名声不好,二人也不容易服人。 就算是《红楼梦》里的王夫人想处置晴雯,也得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 这天,天尚未放亮,外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窗外响起随风低沉的嗓音,“少爷,太子殁了!” 慕容羽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连鞋都顾不得穿,径自跑到窗边,隔着窗户问道:“当真?” “宫里已经来人报信了,让赶紧进宫呢!” “知道怎么死的吗?” “暴毙!” 慕容羽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严肃中却又一脸喜色的样子,他紧紧地捏着拳头,抑制着想要欢呼的欲望,转身扑到床上,紧紧地抱住他的小妻子。 太子死了! 太子死了! 太子终于死了! 只有太子死了,四皇子才有角逐皇位的可能。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一次,四皇子受伤之后,她给他提供的那个方法真的管用。 他曾经偷偷地用监牢里的死刑犯试过,用那种方法杀死的人,便是经验最丰富的仵作,也查不出死因,所以才会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人手。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在他怀中的顾清梅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由着他把自己搂得喘不过气来,心知是自己给他出的那个主意奏效了。 但是,这件事,从今往后,一个字都不能再提。 她定了定神,推了推他道:“不是说有旨宣咱们进宫吗?赶紧起来换衣裳吧。” “是我进宫,妳不用进宫。”慕容羽笑着开口道:“妳这么聪明个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有了身孕的妇人可是不能见丧事的。” “有这样的说法吗?”顾清梅从前生活在现代,极少接触风俗之类的事情,所以并不知道这个规矩,闻言不禁一愣。 云深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因为夏天,身上只着了素色的内衫,竟然连外衣也没有披一件,开口问道:“爷和大少奶奶要出门吗?” 慕容羽突然冷了脸,瞪着她道:“谁让妳进来的?” 云深一愣,嗫嚅道:“我刚听见随风在外边说话,好像是宣爷进宫,才过来的。” “还有没有规矩了?以后不叫妳别进来!”慕容羽冷声说着,出去叫了一直服侍自己的丫鬟帮自己准备衣裳。 云深站在那里,咬着嘴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猛地转过身冲了出去。 顾清梅看着她的背影,眸色一阵黯然,她本以为这丫头能给自己做个心腹的,没想到,竟然这么不成事。 但是须臾,她的神情便恢复如常,下地穿了鞋子,将慕容羽按坐在了梳妆台前,拿了黄杨木的梳子,帮他把头发梳了,束了发,又用一根羊脂白玉的簪子固定住。 自从她嫁了他,便学着帮他束发,若是他不需要早起出门,和她一起起床的话,便由她亲手帮他束发。 这边正忙着,兰姨娘从外边走了进来,“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可是已经得了太子的消息?” 顾清梅忙道:“已经得了消息,姨娘怎么过来了?母亲那边应该正忙着才是!” 兰姨娘笑道:“是世子妃特地吩咐我过来叮嘱大少奶奶一声,怕大少奶奶年轻,不知道规矩,有了身子的妇人是不能见白事的。” 整间王府里,此时最高兴的恐怕就是兰氏了,太子死了,她的静姐儿也就不需要嫁给太子了。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我年轻,什么都不懂,都快抓瞎了,刚还嚷着让她们给我找衣裳呢。既然不用进宫,可省了我的事了。”顾清梅赶忙瞒下自己已经知晓孕妇不能参加丧事的事情。 兰氏道:“那我就先走了,世子妃那还等着呢。” 顾清梅答应了一声,将兰氏送了出去,然后忙忙地帮慕容羽整理了一下衣裳,把他送走。 等他离开以后,她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真的能成功。 ☆、第一百零一章 争抢帅位 她着实有些害怕,简直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她不敢想象,若是事情失败了,又会怎么样? 曲氏走进来,提醒她道:“少奶奶,这是国丧,按规矩,百日之内都是要穿素服的,而且民间不准饮宴、嫁娶。” 顾清梅点了点头,去了卧房,在衣柜里拿出一套素服穿上。这是一件淡青色的对襟长袄,鞋子也换成了深蓝色的素面布鞋,头上只用一根素银的菊花簪子挽发。 吃了早饭,她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房,想要画幅花样子,但是却无法集中精神,就听人来报,说三哥来了,她赶忙让人把三哥请进书房。 就见顾清泳手上抱了好几个卷轴从外边走进来,“梅子,我把酒楼的工笔样子借来了。” 顾清梅赶忙把他让进书房,自己动手把书桌上的画收了,好让他把画轴放下,然后随后随手拿了一幅展开,只见上边是用毛笔勾勒的建筑图样,靠街的是一座三层的楼阁,雕栏画柱,设计得十分气派。 内里是一个大院子,里边大院子套小院子,小院子带着跨院,鳞次栉比,错落有序。 顾清梅打量了一下,开口问道:“这酒楼盖了几年了?” “这酒楼是从十年前开始盖的,据说一共花了三年时间才盖好,又做酒楼,又做客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生意就是不太好,让几位世子赔了不少钱,只得转出来。” “那还不算旧!”顾清梅坐下,拧着眉头仔细地想了想,一咬牙,起身去了卧房,跪到床上,拿开床头的挡板,从里边拿出一个长扁的木头匣子,打开后,将里边的一叠银票拿了出来,回到书房里递给三哥。 “这是五万两,你记着,先别着急下手,买之前,带个懂行的泥瓦匠帮着看看,木材有没有被白蚁蛀了,里边的柱子和横梁是不是都够数,可别咱们花钱买了,最后房子再塌了。”顾清梅仔细地叮嘱了四哥。“买下来以后,先别急着装修,等我过两个月,胎相稳定下来,亲自过去看看再说。” 顾清泳一愣,“三万两就够,而且我还没跟他们划价呢,苏威说,大概两万六,到两万八千两就差不多了,对方也是急于出手。” “那两万两另有用处。”顾清梅随后又压低了嗓音道:“三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就是我听说,如果有大户人家犯了罪,被抄家灭门,所有的田地都要充公,但是祭田却不会被充公,是不是这样?” “对呀!”顾清泳点点头,不明白她问这个什么意思,但还是解释道。“因为祭田都是用来做坟地用的,死者为大,所以不管家里的人犯了什么罪,都不会动犯官的坟地,还有祭祖用的祠堂。” 顾清梅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小声道:“既然如此,三哥,你回去以后,跟族里商量一下,我出钱,不过要用你的名义,盖一间新祠堂。盖的时候,你把爹叫上,还有大伯,由咱家自己人,在祠堂的底下,挖一个大些的地窖出来,入口,就设在供桌底下,这个活,能干吗?” 顾清泳不解地问:“梅子,妳……这是想干吗?” “三哥,做生意,有赚就有赔,但是,若是有一天赔了,咱们必须得有翻身的本钱,所以我打算利用族里的祠堂,给咱们藏些日后翻身的本钱。”除了这一点,顾清梅还有旁的担忧,但是那些担忧,却不能告诉三哥。 顾清泳皱着眉头道:“那藏咱们自己家里不就完了吗?干吗还要藏到祠堂里?祠堂可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不是大日子,是不能随便开门的,到时候咱们要想把藏在祠堂里的钱拿出来,可得费一番手脚。” 顾清梅说:“所以你得想法子,推举大伯父当上下一任的族长,把祠堂的钥匙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然后再找个妥当人,替咱看着祠堂。” 顾清泳这才知道,原来她的野心不止是要赚钱,居然连族长的位子都在打主意,不禁对这个妹妹佩服得五体投地。 清梅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捏住自己的眉心,轻声道:“三哥,你别嫌我事多,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现在看着一帆风顺的,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遇到什么倒霉事。还有那些金子和银子,存在钱庄里,谁知道保险不保险?还真不如把钱都藏起来,虽然生不出利钱,但是好歹能保本。” 顾清泳受教地点了点头,“那等我把酒楼的事办完,我就回家。” “三哥,咱们自家兄妹,我也不跟你说客气话,你只要记住一点,只要我活着,就算日后咱们都被压进泥里,也有翻身的机会!”顾清梅语重心长地说。“多出来的那两万两,你就做这件事情,若是钱没花了,剩下了,你就把银票兑出来,然后换成黄金,放进地窖里去。三哥,这事,我指望不了别人,只能指望你。记住,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爹和大伯父,谁也不许再告诉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件事情她自己干不了,她压根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好在这么长时间了,她还算了解这几个人,大伯父是知道好歹的,她爹压根就是个没嘴的葫芦,一句废话都不会讲的,就算三哥不着调,说起办事也极是妥帖。 而且,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三哥,会让他们兄妹的关系更为贴近。 “我知道了!”顾清泳听她说得这么凝重,也认真起来,小心仔细地将那叠银票贴身藏了,然后脸上涎着笑道。“梅子,妳那马车是怎么回事?那天我坐了妳的马车,竟然不像别的马车那么颠。” 顾清梅笑道:“你只说若是这样的马车拿出来,这生意做得做不得?” 顾清泳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做得!” “既是做得,咱们从现在开始就得筹备了,我已经让工坊那边开始制作了,你这边的商行也得抓紧时间开业了。”顾清梅说着,苦笑道。“人手不够用啊!” 她身边,能值得她信任的人可不多,虽然有几个有潜力的丫头,可女子却不好抛头露面的去做生意。 顾清泳也有这样的感觉,不禁开口提了个建议,“这样的话,不如回族里,去提拔几个人,对大伯父能当上族长的事也有帮助。” 顾清梅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于是便点头道:“那这样好了,你趁回去盖祠堂的时候,捡那性情忠厚又机灵的,挑几个来,交给苏威帮忙调教一下,也好帮你跑跑腿,送个信什么的。还有,若酒楼可以买下来,你去牙行,让牙行把十来岁的小丫头都给我送过来。有多少送多少,记着,到时候先给她们洗干净澡,再给她们换身干净衣裳,我要从里边挑一些人。” 顾清泳虽然不知道妹妹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还是答应了。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顾清梅把三哥打发走,一个人坐在书桌后边,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她倒不是没来由地跟三哥讲这么一番话,更不是无事生非地想要在祠堂底下挖地窖藏钱,她只是心里没底,只觉得自己得到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一帆风顺。 什么事情,一旦太过一帆风顺,肯定就不正常。 尤其是她对于皇权是极其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来自前世所学到的历史知识,当皇上的都特别喜欢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用得着的时候各种封赏,用不着的时候除了杯酒释兵权就是火烧庆功楼。 杨家将那么大的功劳,却几次被推上法场,擎天之功却抵不过美人的一句枕边风。 是那些当皇上的真的相信这些有功之臣们有罪吗?依她说,倒是未必,不过就是功高震主罢了。 当皇上的,不需要有人在自己身边提醒自己,皇位是怎么得来的。 她不知道慕容羽明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知道,就算慕容羽会明白,今时今日,也必须要保着四皇子,因为不保四皇子,慕容家说不定早就倒了。 她只想留条后路,多年经商,她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早就看出四皇子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至少,比慕容羽的城府要深得多。 她不得不防,可又不能跟慕容羽说,只得让自己的三哥去做这件事情。 她如今只希望,自己能赌对,三哥万万不要起那不该起的心思,让她的一番苦心白费。 此时的皇宫中,一片哀声震天。 太子所在的东宫,一片雪白,连太子妃在内的所有人,身上都穿着孝服。 东宫的正殿之中,摆着一具偌大的楠木棺材,房梁上垂着白纱,几个小太监爬着梯子,正将四处悬挂的红灯笼换成白色的。 棺材跟前摆着供桌,烧着儿臂粗的白色蜡烛,供桌上有各色果品,太子的一干妻妾和子女,统统一身白色的孝衣,跪在两旁,撕心裂肺的哭着,却不见太子妃。 此时,太子妃正在皇上的御书房,拼命地给皇上磕着头。 “父皇,太子不是猝死,是被人害死的,请皇上为太子申冤啊!” 皇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太子妃,朕已经命太医和仵作查验过了,太子身上一无外伤,二无毒症,三不是窒息而亡,什么人能有这么高的手段害死太子?” 太子妃不肯接受这个说法,扬起额头青肿的脸孔,“父皇,太子一向身子康健,怎么可能会突然之间猝死?那些太医和仵作肯定是收了凶手的贿赂……” “太子身子康健?”皇上突然抓起龙书案上的砚台狠狠地丢了下来,打断了她的哭声,暴怒道。 “妳还敢跟朕说太子身子康健?朕倒要问问妳,这个太子妃是怎么当的?太子自和妳成亲以来,每天晚上都得三、四个妻妾陪着,从来都不知道保养身子,妳还让人给他配了什么鹿血丸。这还不算,妳还纵着他在市井之中开什么妓院,凡是新来的姑娘,都得他先尝了鲜。朕给你们留着脸面,从来都不问,可是不代表朕不知道。太子的身子康健?怕是早就被掏空了吧!” 太子妃被皇上骂得不敢再开口辩驳,只是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朕已经着大理寺的官员们问过了,昨天晚上,太子在那什么清音阁至少喝了二斤酒,回来的时候就是被人抬回来的。所有的太医都说太子是酒后猝死,妳来告诉朕,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买通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和大理寺的仵作?” 皇上脸色铁青地骂道:“别在朕这哭了,赶紧回去太子的东宫哭灵去。” 太子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敢再久留,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悲悲切切地往外走去。 她不相信,她怎么也不相信,好端端的太子会死掉。 一定是有人把太子害死的。 她的皇后梦,就这么破碎了! 她机关算尽,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太子妃被人扶回东宫,在几个贴身宫女的服侍下,穿了白色的孝衣,然后跪到太子的棺材旁边,哀哀地痛哭着。 哭她的丈夫没有了,从此以后,那皇后的宝座与她无缘了。 吊唁的人一波波的入宫,在太子的棺材前跪下行礼。 礼官在一旁高声喊着,“平南王,平南王世子吊唁,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再叩首,礼毕……” 突然,她听到礼官在喊,“四皇子吊唁,一叩首……” 她猛地停止了悲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跪在灵前的拜垫上,正在认真磕头的四皇子,眼神仿佛毒蛇一般。 四皇子距离上一次心口受伤,已经半年了,经过陆泽深和王平贤两个细心调养,如今已经大好,只是还不敢动武。 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四皇子起身的时候,本能地看了过来,看见她竟然在用这么恶毒的眼神瞪着自己,不禁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但他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礼官“礼毕”的叫喊声中站起身,接过一个小太监递过来的香,走上前,在蜡烛上点燃,然后双手举着,将三炷香插进香炉,转身离去。 东宫里的人全都忙了一整天,直到入夜,才各自回了房间。 “姐姐,太子没了,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方侧妃哭得昏过去好几次,此时好不容易醒了,挣扎着来到太子妃的屋子,坐在椅子上哭着问。 太子妃此时已经不哭了,只是双眼红肿地坐在凤椅上,眼睛直呆呆地望着正前方,好似在发呆的样子。 “我知道,太子不是暴毙,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许久,她才幽幽地开口,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就似地底的阎罗,带着一股子让人心惊的寒意。 她突地瞪大了双眼,两只大眼睛瞪得眼珠子向外突出,紧紧地捏起了一双小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咱们虽然已经没了太子,但是还有世子,我就不信,我不能给太子报仇!” 她不但要给太子报仇,还要让她的儿子坐上皇位! 她当不了皇后,当太后也是不错的选择! “把那两个小贱人给带来!”她阴测测地下了命令,不一会儿,便有人从柴房带来两个五花大绑的女人。 这两个女人身上全都只着中衣,披头散发的,嘴里还堵着破布。 进来以后,被人丢到地上,把堵在嘴里的破布给拿了出去。 这两个女人马上就大声的哭闹起来。 “太子妃,您就饶了我们吧,太子真的不是我们害死的。” “对呀,太子妃,借我们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害死太子呀,太子日后是皇上,我们跟着太子这么久,再不济也能混个贵人,能享尽荣华富贵,我们害死太子,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啊?” 这两个女人涕泪横流地说着,拼命地给太子妃磕起头来。 太子妃怒瞪着她们,冷声道:“妳们说不是妳们害死的太子,那妳们的屋子里,为什么会有安魂香的味道?” “冤枉啊,太子妃……”一个瓜子脸的女人扬起脸来,眼泪汪汪地喊起冤来。“小妹近日睡不好觉,是太医给小妹开的安魂散,昨天太子本来不是来我屋的,小妹便点了安魂香要睡觉,没想到半夜的时候,太子突然来了,把我叫醒,我就赶忙把安魂香给熄了。后来,太子又把巧儿姐姐叫了过来,大家一起服侍了太子歇息。醒来以后,就发现,太子的身子冷了。” 太子妃伸手一指她们两个,“人是苦虫,不打不行,来人,给我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马上走过来几个如狼如虎的嬷嬷,将那两个女人按到地上,又有人拿了板子过来,举起板子就打了起来。 太子妃的屋子里,顿时就响起鬼哭狼嚎的哭喊声和喊冤声。 没一会儿,这两个女人就被打得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两个动刑的嬷嬷收了手,纷纷上前对太子妃,“太子妃,她们不中用了。” 太子妃眯着眼睛,瞪着那两个女人,心中有不甘,她本能地察觉到,这两个女人跟太子的死有莫大的关系,但就是没有证据。 听到嬷嬷说她们两个不中用了,太子妃恨恨地说:“那就把她们拖去乱葬岗吧,别死在我这,晦气!” 按规矩,太子的灵柩要在东宫停放七天,然后送入皇陵。 这七天之中,太子身边所有的人都要身穿重孝,所有的官员也必须要穿孝,十三天之内不准饮宴作乐,百日之内不得婚嫁。 太子的灵柩刚刚才送进皇陵,边关就传来战报,鞑子八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大举进犯夙夜王朝,边关告急。 皇宫的议事大殿中,一片肃穆的气氛,一干文武百官分列大殿两侧。 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微微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的唇角才勾出一抹嘲讽的浅笑,“怎么?如今鞑子大举犯境,众位爱卿竟没有主意吗?” 大臣中站出一人,正是年纪已经老迈,却仍然霸着相国的位子不肯告老还乡的白老相国。 他颤巍巍地说:“鞑子犯境,也不过就是想要抢些粮食罢了,我朝天恩浩荡,不如就给他们些粮食,把他们打发了也就是了。” 慕容宁出列道:“白老相国此言差矣,那些鞑子又不是我夙夜王朝的子民,我们因何要把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拱手相送?把粮食送给鞑子,那我们自己的百姓吃什么?此举万万不可!” “哼!”白老相国怒哼了一声。“慕容宁,若不是你那好孙媳非要撺掇皇上盖什么护国城墙,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妳那好孙媳有本事,怎么不把她叫进宫来,再给皇上出个好主意去退敌呢?” 慕容宁笑道:“白老相国,你这官可是越当越回去了,有了战争,不想着怎么迎敌,不是想给鞑子送钱粮,就是想让妇孺来想法子,那皇上养着咱们还做什么?” 白老相国一脸嘲讽地说:“那依慕容大人看,此事该怎么办?” “白老相国,若是有人闯进了你家,你该怎么办?”随着阴沉的话音,从殿外走进来一个人,竟然是身着银丝滚绣长袍,头戴玉龙冠的四皇子。 他来到殿中,径自跪倒,“父皇,儿臣听说,鞑子八十万大军犯境,儿臣不才,愿领兵出征,替父皇解忧!” 皇上一直都眯着眼睛,没人能看得出他的眼神实际上紧了一紧,口中道:“老四,你不是受伤了吗?如何还能出征?” 四皇子不疾不徐地说:“儿臣不孝,让父皇为儿臣担忧了,儿臣的伤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请父皇答应儿臣的请求,给儿臣一支人马,儿臣愿代父西征,扬我国威,再不让那鞑子小看我夙夜王朝。” 慕容宁赶忙道:“皇上,四皇子的文治武功都是上乘,再加上乃是天家血脉,自有上天庇佑,若由四皇子带兵出征,定会旗开得胜!” 白老相国却道:“皇上,四皇子从来都没有领过兵,贸然领兵出征,万一吃了败仗可怎么办?” 慕容宁冷笑了一声,用眼睛斜睨着白老相国,“那依白老相国之见,又该由谁来领兵呢?” 白老相国语凝,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打仗打仗,一开口就是要打仗,怎么不想想,军饷从哪里来呢?” 穆郡王出列道:“老相国,依你之见,若是不打仗的话,送给鞑子的粮食又从哪儿来呢?” 白老相国理直气壮地说:“如今正是夏收之际,只要从民间多征些粮食不就好了!” 穆郡王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老相国可是老糊涂了?我们的百姓种出来的粮食,不用来供养我们自己的军队,把入侵我们国家的鞑子打回去,却把粮食拱手相送,好让鞑子把兵养得更强,把马养得更壮,这是什么道理?” 慕容宁也道:“自古以来,只有打了败仗的国家才会割地赔款,从没听说过,仗还没打,就急着割地赔款的。那些鞑子狼子野心,给他们多少也不会满足的,他们想的,可是我夙夜王朝的大好河山。如今,八十万大军,已经兵分三路,向我边关进发,你以为,几车粮草,就能把他们打发回去吗?” 穆郡王同他一唱一和地说:“若老相国真的认为几车粮草就能把鞑子打发了,不如请白老相国亲自出马,去同鞑子谈判吧。” “你……”白老相国见他竟然撺掇自己上战场,不禁气得险些昏过去,伸手指着穆郡王道。“穆郡王,老夫一把年纪,如何受得了舟车之苦?你让老夫亲自去和鞑子谈判,安得是什么心?” “老相国此言差矣!”穆郡王开口辩驳道。“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皇上办事,与年纪又有何干?若老相国认为自己年纪大了,为皇上办不得差了,何必还占着相国的位子?下官之所以推举老相国出马,是因为老相国如今在朝堂之上,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威浩荡。由老相国出面,与鞑子谈判,必定能对鞑子有震慑的作用。老相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令下官心寒。” “一派胡言!”白老相国一甩袍袖,厉声道。“尔等此言,分明是想排除异己,想要害死老夫!夙夜王朝有你们这种官员,简直是耻辱,皇上,还请你下旨,将穆郡王、嘉郡王一干居心叵测之徒罢官免职,以正天威!” 皇上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白老相国,那依你之见,派谁去跟鞑子谈判才好?” 白老相国眼珠一转,“嘉郡王乃是兵部尚书,此乃兵事,自然应当由他出面!” “哈哈哈哈……”一直跪在地上的四皇子突然站了起来,仰天大笑起来,笑罢,他眼神阴鸷地瞪着白老相国。“白老相国,嘉郡王要战,你不允,反而要他替你去跟鞑子讲和,你不觉得好笑吗?” “有什么好笑的?”白老相国振振有词道。“自古以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由嘉郡王去跟鞑子讲和,是再合适不过!” 慕容宁突然冲着皇上深深一揖,然后从袖筒里拿出一本奏折,双手捧上,“皇上,臣年纪老迈,旧日里为先皇征战沙场,身上多处受伤,如今旧症频发,还请皇上恩准,赐臣辞官,也好回家颐养天年。” 白老相国冷嘲热讽道:“原来嘉郡王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竟然连和鞑子讲和的事情都不敢去做,还请嘉郡王放心,两国交战,素来都是不斩来使的。” “贪生怕死?”慕容宁遭他讥讽,突然怪叫了一声,将手上的奏折往地上一扔,竟然当众脱起衣裳,不一会儿,就露出了胸膛,只见皮肉皱褶之间,竟是累累的伤痕,光是刀伤便有七处,胸口和肩膀两处更是各有一处箭伤。 他阴沉沉地笑道:“白老相国,老夫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单是胸前就有九处伤,后背十一处,左腿两处,右腿一处,你说谁贪生怕死?” “你……”白老相国被他质问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忽然转身向皇上深深一揖。“皇上,慕容宁朝堂之上脱衣,罔顾朝纲,实在是无法无天,还请皇上重重治罪!” 皇上突然呵呵一笑,“好了,俗话说得好,老小孩,小小孩,嘉郡王,你和白老相国的年纪加一起,都快一百五十岁了,还跟小孩似的吵来吵去。朕知道,你功在社稷,既然你旧伤复发,朕给你三个月假,准你暂时回去养伤,辞官的事情就休要提起了。” “臣多谢皇上体恤!”慕容宁赶忙匆匆掩好衣裳,给皇上施了个礼,转身就走。 皇上又道:“既然讲和的主意是白老相国拿定的,白老相国又年事已高,不便前往,那朕就给个恩典,封白老相国的长子白英奇为特使,专门负责这次跟鞑子讲和的事,白老相国,你可还有旁的意见?” “皇上……”白老相国没想到转来转去,这差使没推出去,反而推到自己儿子头上了,不禁吓了一跳。“犬子无能,如何能担当大任?” 皇上笑吟吟地说:“白老相国,你想抗旨吗?” 白老相国见到皇上的态度突然间变得这么强硬,仓皇之中愣了一下,旋即敛神深深一揖,“臣不敢!” “父皇!”一个身穿赭红色蟒袍的年轻男子突然步履匆匆地从外边走了进来,他的容貌生得异常俊秀,身形略有些单薄,若非是个头过高,和喉间的喉结,搞不好会被人误以为他是个女子。 他跪到地上,开口道:“儿臣听说边关起了战事,儿臣不才,愿领兵出征,以慰太子哥哥在天之灵!” 听他这么一说,白老相国低垂的脸孔上顿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搞不懂二皇子这个时候跳出来闹腾什么。 说起来这位二皇子是皇上的四位皇子中,最为低调的一个,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极少同人交往。母亲的出身又不是很好,外家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翰林罢了,属于典型的无权无势的人物。成亲之后,便搬去宫外的二皇子府,也素来不同人来往,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突然跳出来。 “哦?”皇上一见他出来了,忍不住也露出惊疑的身影。“老二,莫非你也主战?” “是!”二皇子深深一揖。“是!儿臣也主战,还请父皇应允。” 皇上便将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到了白老相国的身上,“白老相国,如今二皇子也主战,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呢?” 穆郡王开口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如今太子薨逝,二皇子便应当是太子,太子乃是皇位的继任者,关系到我夙夜王朝的江山稳固,万万不可涉险!” “父皇,至于太子之位,儿臣认为,应当立贤不立长,儿臣万万不敢图谋。儿臣百无一用,但是却也知道扬我国威,那鞑子欺人太甚,年年在我边关烧杀抢掠,致使我边关百姓民不聊生。我夙夜王朝乃泱泱大国,数千万百姓,焉能长期受此耻辱?因此,儿臣请求父皇,允许儿臣领兵出征!” 皇上用手捻着颌下的黑髯,沉吟了良久,才开口道:“老二,你从来都没领过兵,可有必胜的把握?” 二皇子斩钉截铁地说:“父皇,儿臣虽然从未领过兵,但是却一直都在家中研习兵法,自认兵法娴熟,可堪一战。而且打仗的事,都是尽人事,听天命,儿臣不敢说一定能打胜仗,但是儿臣会拼命,鞑子想要进犯我夙夜王朝,就必须要踩着我的尸体过来!” “好!”皇上攸地站起身,朗声道。“老二,既然你这样说,朕就给你一百万大军,你领着他们,把鞑子给我打回去,最好打得他们二十年之内,都不敢再进犯我夙夜王朝!” 皇上此言一出,议事大殿之内,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皇上可是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从来都不能收回,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应当如何驳斥了。 二皇子一个头磕到地上,“儿臣遵旨!不过儿臣还有几个请求!” “说!”皇上好像异常开心,一甩袍袖,开口道。“只要你能给朕打一场大胜仗,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儿臣想请父皇下旨,命嘉郡王之孙慕容羽为先锋,穆郡王之子江韶远为军师,再由四弟在后方辖制粮草。” “好!”皇上一口答应了他的请求。“朕答应你!来人,拟旨!” 四皇子低垂着头,眼神游移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兵权可以手到擒来,怎么也想不到,二哥会跳出来同他抢兵权。 他更想不到,他和外祖父跟白老相国争论了半天,皇上都不松口,二哥一出来,皇上就把兵权交给他了。 随着一声散朝,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议事大殿。 “四弟,四弟……”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他停下脚步,转回身,便见到二皇子飞奔着跑了过来,一张清秀的脸孔上挂着腼腆的笑意,“四弟,你可千万别误会,二哥是要抢你的兵权,只是边关太危险了,你才大病初愈,受伤的位置又是在胸口,若是因此发生什么意外,二哥会心疼的。” “二哥说得哪里话来?”四皇子赶忙换上笑脸,开口道。“俗话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可是亲兄弟,做什么说这种外道的话?我领兵和你领兵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保卫我夙夜王朝。再说了,打仗打得本来就是钱粮,二哥愿意将辖制粮草的任务交给我,便是把命交给我,是对我莫大的信任,我若是还敢怀疑二哥有别的心思,那就不是人了。” 一时间,兄弟二人说说笑笑的,便去了六部,各自干各自的差使去了。 二皇子去了兵部,召开会议,制定作战计划,任命手下的将领。 而四皇子则去了户部,负责征兵的事宜。 皇上的旨意也一道又一道地送出了宫,接到旨意的官员们纷纷进宫,参加会议。 这一忙,就忙到了日落西山,傍晚时分,众人才纷纷回到自己家。 看到慕容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顾清梅赶忙张罗着给他更衣,并且命人给他打洗澡水来,还亲自拿了换洗的衣裳走进净房,放到一旁的木头架子上,然后走到他身后,拿了丝瓜瓤子,蘸了些澡豆粉,轻轻地帮他搓着背上的污垢。 “出什么事了吗?”她难得看见他如此神情凝重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道。“我们失败了!” “失败?”顾清梅不解地问。“什么失败了?” “兵权,没争到!”他闭着眼睛,尽量让脑袋里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天知道当他听说四皇子没能争到兵权,反而被二皇子把兵权拿去的时候,心都凉了。 包括已经死掉的太子,这四位皇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顾清梅听他在自己面前提及国家大事,赶忙转身走了出去,对屋子里的几个小丫鬟道:“妳们先出去吧,不叫妳们别进来。” 看着小丫鬟们全都退了出去,她冲苏尘清使了个眼色,让苏尘清在房门口守着,不许人进来,这才转身回到净房。 “怎么回事?你不是对兵权势在必得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二皇子突然跳出来争兵权,而皇上竟然答应了。”慕容羽不禁忧心忡忡地说。“二皇子此人一向阴沉,选择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争兵权,绝对没安好心。而且他点了我做先锋,江韶远为军师,让四皇子负责粮草,分明就是想把我们几个一锅端了。” 顾清梅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位二皇子,对他自然没有印象,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她静静地思索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慕容羽听到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喜色,不禁纳闷地问道:“妳想到了什么?” 顾清梅神情异常凝重地轻声道:“皇上……这是想把皇位传给四皇子啊!” 慕容羽听了一惊,本能地扭身看着她,“妳怎么知道?” “我来问你,如果四皇子跟着你们一起出征了,而皇上却突然驾崩,那么皇位要交给谁?” 慕容羽闻言,蓦地想通,他不禁抬手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该死,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皇上若是在这个时候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位肯定是要交给身在都城的某位皇子,断断不可能等着四皇子从边关赶回来。 而且,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边关太过危险,四皇子若是真的跟着他们去了边关,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可就鸡飞蛋打了。 而且,谁都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皇上把调配粮草的重任交给四皇子,这也是在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能把粮草调集好,保证边关的将士们不会饿肚子,同样是大功一件。 顾清梅幽幽地开口道:“这位二皇子,不简单啊,竟然能看出皇上的心思,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站出来。表面上看,是为了和四皇子抢军功,实际上,却是在和皇上表明心迹,以示他没有和四皇子争皇位的念头。” “这么说,二皇子不是我们的敌人了?” “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毕竟,他是元帅,你是先锋,韶远是军师,你们几个日后都在他的手下。谁都知道,你们三个是拆不开的铁三角,有你们在,就有四皇子。军令如山,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发难?所以,咱们还是得做些准备才是!” 顾清梅说着,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至少也得一个月,皇上得从各地调兵,兵不够,还得从各府衙现征。”慕容羽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于是开口道。“给我揉揉太阳穴吧,我的头疼得很!” 顾清梅闻言,赶忙丢下手中的丝瓜瓤子,在澡桶里洗干净手,又用毛巾将手擦干,才轻轻地用双手的食指按住他脑袋两侧的太阳穴,轻轻地给他揉了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担心,还有一个月呢。”顾清梅柔声安慰他。 他以为她想对二皇子下手,赶忙提醒她道:“同样的手段,绝对不能使两次,而且若是此时使手段,搞不好会引来皇上的猜忌。”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清梅眸光幽幽地说。“我是说,实在不行的话,咱装病,不做这先锋。” “那韶远怎么办?四皇子又怎么办?” “四皇子本身就有伤,就说旧疾复发,至于江韶远,让他吃点泻药,拉肚子,拉到虚脱。”顾清梅给他出了个主意。 “行不通的,妳别以为皇上是傻子,皇上比谁都精明,我们三个若是同时装病,只怕从此以后,在皇上面前,再也不会有我们三个的立足之地。” “那就在出征之前,让二皇子拉肚子拉到虚脱,最好拉到床都起不来。逼皇上阵前换帅!” 慕容羽突然扭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中闪出一串火花。 水花四溅中,他已经站起身,如战神一般的光裸身躯出现在她眼前,并一把将她勾进他的胸膛。 “妳这女人,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他呢喃着,吻上她的唇。 西厢房中,云深跪在床边的木榻上,透过银白色的窗纱,瞧着正屋紧闭的屋门,洁白的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 她本以为,这是她的机会。 顾清梅怀孕了,以她的姿色,再不济也能争个帮顾清梅固宠的通房。 她本是出身书香门第,也是千金小姐,家中使奴唤婢,如今落到这步田地,给人家当丫鬟,心中早就充满愤懑。 她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她这样的丫鬟,到了年纪,肯定是要被拉出去配小厮的。 可是那些小厮,又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她看来看去,身边只有慕容羽一个人,才值得自己托付终身。 哪怕是给他做个通房,也比给那些小厮们做正妻要强上百倍。 若是有幸能生个一男半女,升了妾位,那她日后就是姨娘了。 姨娘虽然是妾,却也是半拉主子,可以使奴唤婢,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太子会在这个时候薨逝。 太子死,乃是国丧,百日之内,都不可以婚丧嫁娶的。 便是纳妾也不行。 而百日之后,这个男人又不在家。 她自然也知道慕容羽要出征的事,出征打仗,生死未卜。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恨。 她不想再当丫鬟,她不想服侍人。 “夫人,全卖了,那些风扇,全卖了!” 楚江涛情绪激动地站在顾清梅的面前报着帐,“一共是一百八十三台,按照您的吩咐,留了十台送人,其它的一千八百两一台卖的,这是三十一万一千四百两。” 说着,他打开八仙桌上的一个木头匣子,里边是厚厚的一叠银票,“是八大钱庄开的银票,可以通存通兑的。” 顾清梅的心顿时就定了下来,她还在担心这里的人会不会接受风扇这种古怪的东西,没想到她是多虑了。 就听楚江涛继续道:“除了卖出去的,我们还收了两百多份订单,还请夫人示下,要不要继续做。” “做,有多少订单接多少,但是必须告诉人家,今年订单太多,要想要货,得等明年。” “是!”楚江涛受教地应了一声,随后又道。“我听方老爷子说,您想再开一间车马行?” “是啊!”顾清梅笑道,随手拿起账本子翻了翻。“不过不着急,明年开业也来得及,店铺还没盖起来呢。” 她将银票清点了一下,数出五万两,递给楚江涛,“这五万两你拿去,在庄子旁边盖两间咱们自个的庄子,一间是做风扇的工坊,另一间是做马车的工坊,别盖大瓦房,就盖土坯房就行,简单好盖,而且冬暖夏凉。剩下的钱,便是用来做风扇和马车的本钱。这两个工坊的帐都从你这里走。” “我知道了!”楚江涛神情凝重地把银票接过来,然后贴身放了。 顾清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马车若是有已经做出来的,送过来几辆,我要送人。还有一件事,劳烦你顺便帮我跑个腿,你帮我通知苏威一声,让他帮我告诉各位掌柜的,把这半年的帐算一下,盈利全都给我送过来。” “是!”苏威答应了一声,见她没有旁的事情要吩咐了,便告辞了。 他前脚告辞,顾清梅后脚抱着匣子来到书房,将银票藏进书桌底下的暗格里,然后回了卧房,盥洗了一下,正是午饭时间。 自从皇上决定和鞑子开战以来,慕容羽便整天不着家,中午也没法子回来陪她吃饭。 她也不在意,自己一个人吃了午饭,便进了书房,坐到书桌后边,拿过一个自己订的本子,又研了墨,只见那本子的封面上,有四个工整的大字——三十六计! 她不知道慕容羽对于兵法到底了解多少,只想略尽一些自己的绵薄之力,将自己所知道的三十六计悉数写出。 曲氏突然打外边进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她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瞳仁中迸出无尽的寒意,森冷的声音从她的牙缝中挤了出来,“她到底想干吗?” “梅子,依我说……”曲氏的表情也冰冷得要命,她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如这样……” 顾清梅眯着眼睛摇了摇头,“若是在咱们自己的府上,我早就下手了,可这里不是咱们自己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我处理二房的人没关系,可若是处理自己房里的人,会招人笑话的。而且这个院子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想挑咱们的错处呢。无缘无故的处置人,若是让王妃和二房的人闹起来,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把那个祸害留到今天。 认真地想了想,她生出个主意,示意曲氏把耳朵靠过来,在曲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曲氏会意地点点头,转身疾步出去。 顾清梅有些头疼地抬手捏住自己的眉心。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以来,顾清梅忙得要死,每天上午写《三十六计》,下午就躲在东跨院的一个房间里。 按理说,东跨院应该是给妾室们住的地方,不过此时,慕容羽的那几个妾都被丢在了将军府,所以这里没人住。 她便挑了一间,暂时当成工作间,每天抱着水晶石在砂盘上打磨。 她得抓紧时间,帮慕容羽做一个望远镜出来才行。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帮他做个望远镜,也好协助他观察敌情。 “大嫂,拜托了,大哥最听妳的话,妳就跟大哥说说嘛。”一个年纪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她身边,不停地同她撒娇。 这个少年的模样和慕容羽有五分相似,不过却比他斯文许多。 他就是慕容博,慕容羽同父异母的弟弟,吴姨娘所出。 顾清梅一脸无奈的表情,“博哥儿,你就别闹了,这件事情我真的帮不了你。”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慕容家行伍出身,没一个安分的,慕容羽才得了个先锋的职务,回头要出兵去打仗,这个小子竟然也要去。 不过想当然,慕容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同意的,这小子接连碰了三次钉子,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这里来了,非要她想法子说服慕容羽,带着他一起去打仗。 “大嫂……”慕容博可怜巴巴地蹲到她身边,两只和慕容羽长得很像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顾清梅对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停下手中打磨镜片的动作,开口道:“清儿,妳去门口守着!” 苏尘清闻言,赶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把房门关上,然后站到门口,不准人接近。 顾清梅这才开口道:“行军打仗,原本就是旦夕祸福之事,爹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儿子,若是你们两个全都去打仗了,万一都出了事,可怎么办?日后谁在爹娘跟前尽孝?” 慕容博委屈地说:“不是都说,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吗?有我在战场上帮着大哥,不是更好吗?” “话不是这么说,爹是世子,如今你哥哥已经是一品将军了,势必不会再袭世子的位子,世子的位子早晚是你的,若是你跟你哥哥一起出征,出了事,世子的位子就会落到二叔身上。你认为,以二婶的性子,日后会善待娘和两位姨娘吗?” 慕容博闻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是傻瓜,知道大嫂说的是对的,一张很英俊的脸孔顿时就皱得跟个包子似的。 顾清梅见他还是这么别扭,不禁笑起来,十六岁的少年,放在她前世不过初中毕业的年纪,还是个孩子,正是叛逆期,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崇尚暴力的时候。 “博哥儿,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哥哥在战场出事了,我和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日后得依靠谁?都得靠你照应才行,所以你肩膀上的担子比你哥的还重!” 慕容博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 “你今天好不容易休沐,出去逛逛!” 慕容博被她说服,不情愿地起身告辞。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继续拿起水晶石开始打磨。 日已西斜,她算计着慕容羽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便停了手,将手中打磨成一个镜片的水晶石放进水盆里,然后脱下手套,将水晶石捞出来,用软布擦干上边的水渍,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的一个锦盒中。 又摘下手套、套袖、围裙这些东西,让苏尘清帮她打了水,好把手洗干净。 水晶石的碎屑比刀子还厉害,若是沾在身上,落在眼睛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少雅忽然推门走进来,“梅姑姑,随风大哥回来了,说有话要跟您禀报。” “哦……”她答应着,向外走去,来到房间里,就见随风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于是开口问道:“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随风马上开口道:“大少爷说,这些日子军务繁忙,就不进内宅来歇息了,让您给他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再把铺盖送出去。” “大少爷回来了?”顾清梅不禁有些疑惑地问,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 若是旁人她不好说,但是对自己的男人呢,她还是比较了解的,那男人若是不搂着她,都睡不着觉,怎么会突然间不回房来睡了? “是啊!”随风低下头,躲开她疑惑的视线。“大少奶奶,还是赶紧让人给大少爷收拾衣裳和铺盖吧。” “行,我知道了。”顾清梅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淡淡地说。“你去看看你娘,等我把东西收拾好,你再过来拿。” 随风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找他娘了,他娘就是慕容羽的乳娘春妈妈,如今在顾清梅的手底下做事,帮着顾清梅管着一院子的大小丫鬟。 顾清梅便吩咐人,给慕容羽准备换洗的衣裳和铺盖,自己却静悄悄地带了苏家姐妹去了外书房。 慕容羽在外院有个书房,是他从小到大读书的地方。慕容家的男人在外院全都有这样一间书房,都是独门独院,里边只有一间很宽敞的屋子,可以读书,也可以会客,还有床榻可以歇息。 门口有几个侍卫,看到她领着姐妹过来,全都是一愣,“大少奶奶……” 顾清梅看都不看他们,径自走了进去。 那几个侍卫赶忙跟了过去,低声下气地说:“大少奶奶,少爷说了,他在忙,不让人进去打扰他!” “起开!”苏月冷是个暴脾气,一看见他们敢拦着顾清梅,不让她进去,抬脚就踹了过去。 那侍卫狼狈地闪到一边。 趁此机会,顾清梅大步走到书房门口,伸手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就见屋子里坐着几个人,她无暇细看屋子里都有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身上披着一件外衫,正在手忙脚乱地系系带的慕容羽。 慕容羽狼狈地抓着领口的系带,但是却抖着手,说什么都系不上。 顾清梅板着脸,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拍开他的手,扯开他的衣裳,旋即吸了一口凉气,怒瞪着他肩膀上一条手指长短的伤口,伤口刚刚经过清理,血已经不那么流了,不过血肉模糊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怕。 “你受伤了,却选择瞒着我?”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慢吞吞地将视线从他肩膀的伤口处移到他的脸上。 眼神难得的严厉! 慕容羽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尴尬,陪着笑脸道:“我也是怕妳担心!” “你不告诉我,会让我更担心!”顾清梅气哼哼地向后退了几步,瞥了一眼手上举着伤药瓶子,准备给他上药的陆泽深。“愣着干吗?还不赶紧给他上药包扎!” 陆泽深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脚麻利地给慕容羽把伤口上药包扎。 她抱着肩膀道:“怎么受的伤?” “妹夫遇刺了。”顾清雷嘴快地说了出来。 “遇刺?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顾清梅毫不留情地追问了一句,她不管对方是谁,敢伤她的男人,就得有拿命来赔的勇气。 “这不关妳的事,赶紧回内宅歇着去!”慕容羽没好气地呵斥了她一句,虽然知道她足智多谋,但是她现在可是怀着身孕,若是劳累过度的话,对身子不好。 顾清梅眸光一转,便移到二堂哥的身上,她大步走过去,站到顾清雷的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堂哥,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清雷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觉得脖子后边直冒凉气,他干笑了两声,搓了搓手掌,怯怯地说:“梅子,不是我不想告诉妳,是妹夫不让说。” “不让说是吧?”顾清梅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开口道。“等过几天,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出征了,到时候,我就把你儿子接到我身边来,天天教他管别的男人叫爹!” “别别别……”顾清雷一听她这损招,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赶忙讨饶。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刑部把各地州衙府县的犯人都押送过来了,二皇子的意思是,这些人全都桀骜不驯,担心旁人管不了他们,就让妹夫管他们。结果这些人得知是要让他们上前线是杀敌的,全都不干了,说朝廷是想让他们去送死,竟然想造反。妳相公对上个绝顶高手,就挨了一剑,不过妳放心,妳相公已经报仇了,那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简短地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多嘴!”慕容羽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然后陪着笑脸道。“梅儿,妳别担心,这只是小伤,不打紧的,有个三五天就好了。” “还没开始出征呢,就受伤,你让我怎么能不担心?”顾清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简直都要气死了。 顾清阳在一旁笑道:“妹夫,我看你是多虑了,这丫头哪有一丁点要哭的样子?看她这模样,似乎是恨不得去把伤了你的那人砍上几十刀,好帮你出这口气。” 慕容羽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小屁孩,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却有事没事就故意喊他妹夫来恶心他。 江韶远也笑道:“就是说嘛,这丫头倒是跟别的妇道人家不一样,要是换成我家那婆娘,早就哭得发大水了。” 随风一手拎着包袱,一手夹着铺盖走进来,看见顾清梅在屋子里,吓了一跳,发了一会儿呆,尴尬地笑笑,“大少奶奶怎么过来了?” 顾清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指着他,“随风,你好样的,竟敢帮着咱们家大少爷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你等着瞧,我赶明儿就给沈明瑶另找个婆家!” 随风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赶忙分辨道:“大少奶奶,妳在胡说些什么呀?这事跟沈姑娘有什么关系?” “是,我是胡说……”顾清梅慢悠悠地说。“以后你别怀里揣着什么宝云楼的酱牛肉、小李家的烧鸡、和乐斋的桂花糕往我那院子里跑了,以后不许你进院门。” 随风的脸红得跟大红布似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匆匆地把手里的铺盖和包袱丢到里边的木榻上,然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顾清梅得意地翘起下巴,“叫你瞒着我,看我怎么修理妳!” 她拍了拍手,扭脸瞥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人。“你们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事的话就都请回吧,我相公受伤了,得早点歇着。” 顾清阳笑着站起身,“果然是女儿外向,这丫头如今成了别人的媳妇,就只知道向着相公,看见哥哥来了,连顿饭都舍不得管。” 顾清梅白了他一眼,“你们几个都是过些日子就要上战场的人,也不知道回家陪媳妇吃顿饭,赶紧走吧,别在这赖着了。等你们打了胜仗回来,就算你想住下我都欢迎!” 众人全都一脸无奈地站起身,很没面子地被她给赶了出去。 顾清梅看到慕容羽身上的衣裳沾染得都是血迹,便走到榻边,打开包袱,挑了一套干净衣裳拿过来,服侍他穿上,然后对苏家姐妹道:“妳们把铺盖和包袱先拿回去吧!” 等苏家姐妹拿着铺盖和包袱走了,她才气嘟嘟地撅起嘴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没用的人?看见你受伤了,就只会哭得稀里哗啦的?” “不是……”他神情尴尬地说。“我是怕妳担心!” “那还不是一样!”她满心的不高兴,不喜欢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好好好,是我错了还不行?以后我不瞒着妳了!”他见她果真有些生气,赶忙宠溺地哄她。 “哼!”她冷哼了一声,给他系好腰带,转身就往外走。 “妳走慢点,肚子里有孩子呢。”他见她的脚步有些快,赶忙追在她屁股后边提醒她。 她停下脚步,嘟着嘴巴,扭脸等着他走到自己身边,才一把挽住他没受伤的那条手臂,“这次先饶了你,下次再敢这样,看我怎么修理你!” 慕容羽笑笑,也不敢辩驳,只觉得心头很是甜蜜,和她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 丫鬟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人敢问。 顾清梅便让人去厨房传话,告诉沈明瑶给做些口味清淡的素菜。 二人吃完饭,顾清梅便来到书房,点了好几支蜡烛。 她虽然很少在夜里写字看书,但是仍然要人做了带铜镜的烛台,可以增加屋子里的亮度。 慕容羽跟过来,柔声道:“妳怀着身孕,晚上还是别写字了,不然对眼睛不好。” “不要紧的,我就是给你写篇讲演稿。”顾清梅淡淡地说着,调整了一下镜子的角度,将所有的光线都集中在面前的宣纸上,才拿起毛笔。 “讲演稿?那是什么?”慕容羽不解地问。 “就是可以帮你说服那些囚犯,去奋勇杀敌的东西,减少他们扯你后腿的机会。” 慕容羽听了,不禁好奇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字写出来,忍不住就念了起来,“我叫慕容羽,是你们的先锋官……” 翌日—— “我叫慕容羽,是你们的先锋官……”都城以东二十里的右卫营,一大早就响起一个凌厉的嗓音。 “我听说过一首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五代,花蕊夫人《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国诗》)。这首诗,是一个女人写的,讲的是一个在深宫之中的女人,得知自己的国家打了败仗,将万里河山拱手他人的悲哀。是她对自己国家那些无能的男人的鄙视!” “你们也都是男人,都是有父母妻儿的,如今,鞑子犯我国境,想把我夙夜王朝的大好河山夺去,让你们变成他们的奴隶,侮辱你们的妻子、女儿,把你们的儿子养大,再给他们当小奴隶!我想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把你们的妻子和女儿送给鞑子糟蹋?你们愿不愿意和你们的儿子一起去给鞑子当奴隶?你们愿不愿意让一个女人来鄙视你们?骂你们窝囊废?骂你们还不如一个女人?” “不愿意……”一开始,那些囚犯听到他的声音,还不以为然,没想到越听他说,心头的火气越大,没几句话,就被他把心底的血性给勾了起来。 “好!既然你们不愿意,就跟着我,一起把鞑子赶回他们的老窝去!” “杀——” “杀——” “杀——” 底下的一干囚犯原本对于朝廷把他们当成先锋营的事情十分恼火,他们本来都在坐牢,虽然环境差一点,吃的也是硬邦邦的窝窝头,但是他们至少还有命在,突然间让他们上阵杀敌,而且还是让他们当第一波去送死的先锋营,没有一个愿意的,所以才会在有心人的挑拨下闹事。 不过昨天的事情被压了下去,这座营盘里除了他们,可是还有十万右卫营军的,他们不过只有区区五万人,手中又没有武器,暴乱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一些闹得比较凶的直接就被宰了。 不过如今听到他们的先锋官的一番讲话,突然觉得他们上阵杀敌,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慕容羽看着下边那些情绪激动的囚犯,这些囚犯身上甚至还穿着囚衣,他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短短的几句话,怎么就能让这些昨天还凶神恶煞一般想要造反的人,群情激奋地跟着他要去打鞑子? 就在慕容羽在军营中大肆调动囚犯们上阵杀敌的情绪的时候,曲氏走进顾清梅的工作间,压低了嗓音在顾清梅耳边轻声道:“刚刚云深去见世子妃了。” “哦?”顾清梅闻言,愣了一下,但旋即又笑起来。“苏大嫂,妳去帮我盯着云深,云深要是回来,让她来见我。” 曲氏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此时,云深正在世子妃的屋子里,低垂着头,楚楚可怜地柔声说着:“云深是个奴婢,按理说,实在是没有讲话的资格,可云深实在是担心大少奶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少年夫妻,难免会不知轻重,若是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搞不好会伤了大少奶奶的胎。所以,云深来求世子妃一个主意,最好可以让大少爷移到外书房去住,也好保全慕容家的血脉。” 世子妃面沉似水,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半晌,她忽而挑唇一笑,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妳下去吧!” “是!”云深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后退着向后走了几步,退到门口,才转身跨过门槛离开。 兰氏瞧着她的背影,不觉皱起眉头,“大少奶奶身边怎么会有这种狐媚子的东西?” 世子妃呵呵笑道:“她说得在情在理,也没什么不对。” 吴氏轻声细语地说:“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大少爷跟大少奶奶才新婚,就要上战场,若是这个时候,把大少爷从大少奶奶身边赶走,别说大少奶奶,便是大少爷恐怕也不干。咱们大少爷虽说是孝顺,但是对咱们这位大少奶奶可是没得说,到时候,没的叫大少爷跟您生分了。而且,大少爷屋子里又不是没人,四个姨娘摆在那里,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只怕轮也轮不到她。” “对了,这才是关键的。”世子妃笑道。“就因为妳们两个都是明白人,世子爷才疼妳们,待妳们跟旁人不一样。” 吴氏便红着脸道:“还不是姐姐大度,若不是姐姐把我们当个人,哪里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世子妃听了她的话,满意地点点头,“总之,只要咱们姐妹一条心,好好服侍世子,再把几个孩子都养大,让他们成了家,就能享福了。” 云深施施然地回到顾清梅的院子里,迎面正好碰到曲氏,曲氏见了她,便冷冷地说:“云深姑娘回来了,大少奶奶正找妳呢。” 云深应了一声,来到顾清梅的工作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笑道:“大少奶奶,妳找我?” “嗯!”顾清梅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眸望着她,只见她今天打扮得异常抢眼,一件桃红色的绣梨花褙子,深红色的石榴裙,头上梳着单螺髻,上边斜插一根碧玉簪,并一支七宝金钗,元宝形的耳朵上挂了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子。 整个人明艳中又带着一丝妩媚的气息。 顾清梅便笑了,只是笑容冷冷的,并未达到眼底,“有个事,我一直想跟妳说,妳如今也大了,再过两个月,就十八岁了。妳无父无母的,卖身给我,妳的婚事自该我来做主。” 云深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不免忐忑,一张明月般的脸孔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但是却并未开口。 顾清梅见她没理自己,也不在意,径自笑了笑,“我瞧着四舅老爷府里,郑管家的大儿子义哥儿不错,长得又俊,性情又好,还识文断字,不知道妳是什么意思?若是也中意义哥儿的话,我就给你们说和说和……” 她话音未落,就见云深冷笑了一声,“大少奶奶如今是容不下奴婢了吗?”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清梅故作不解地扭脸瞧着她。 “大少奶奶自己心里清楚,我与大少奶奶相识于患难之时,那时并未嫌弃过大少奶奶贫寒,一心一意地服侍大少奶奶。如今大少奶奶富贵了,身边服侍的人多了,便想把我打发出去了吗?”云深伶牙俐齿地质问她。 “我什么时候说要打发妳出去?”顾清梅也不生气,依旧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觉得妳年纪大了,想给妳找人家,这怎么就成了我容不下妳,要打发妳出去了?” 云深神情坚定地说:“大少奶奶不用再说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出去的,我愿意服侍大少奶奶一辈子。” 说罢,她转身就走,用力地将房门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苏月冷看不过眼,追了几步来到门口,推开房门冲着云深的背影道:“云深姑娘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这府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云深停下脚步,扭身似笑非笑地瞥着她道:“姑娘的脾气倒也不小,也请姑娘谨记自己的身份。” “妳……”苏月冷还待说什么,就见云深已经走远了。 她不禁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转回来对顾清梅道:“梅姑姑,她如今是越来越猖狂了。” 顾清梅不以为意地笑道:“好了,妳就别气了,当心把皱纹气出来,赶紧去打发小丫鬟给我烧桶洗澡水,折腾了这么一趟,出了一身汗。天色不早了,妳们也洗洗睡吧。” 苏月冷见她竟然这样不上心,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好说得太甚,只好沉默地去打发小丫鬟烧洗澡水。 这一天晚上,慕容羽没有回来。 顾清梅知道,军营里刚刚出了那样的事情,慕容羽肯定得在军营里住几天,和这些犯人培养一下感情,不然的话,回头领兵也不好领。 一夜好眠,转天一大早,她吃了早饭,便来到工作间,继续磨镜片的工作,不时地和陪伴她的苏家姐妹说句笑话。 “大嫂,大嫂……”工作间的房门突然被人一下子撞开,慕容文英气喘吁吁地从外边闯了进来。“不好了,大嫂,出大事了,妳快去瞧瞧吧。” 顾清梅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将已经打磨得差不多的水晶石放进水盆清洗了一下,用软布擦干,小心翼翼地放到旁边桌子上的一个锦盒中,然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瞧妳这模样,跟慌脚鸡似的。” “刚刚账房的管事的来找母亲,说咱家公中已经没钱了,如今一堆要账的堵在账房,还对母亲出言不逊,母亲气得昏过去了。” “什么?”顾清梅闻言赶忙站了起来,吩咐道。“清儿,帮我打水洗手。月冷,去告诉妳娘,领几个侍卫过去世子妃的院子,别让世子妃出事。” 说着,她摘下手套和围裙。 苏尘清赶忙给她打了一盆水,伺候她把手洗干净,又帮她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和苏月冷两个陪着她一起来到世子妃的院子里。 曲氏已经带了几个慕容羽特地留下来保护顾清梅的暗卫赶了过来,像几尊门神似的堵在院门口和屋门口。 她走进花厅,就见一个身上穿着淡青色长衫,外罩黑坎肩,头上戴着四方纱帽的男子站在花厅中,神情淡然中带着一抹桀骜不驯。 看见顾清梅,他神情倨傲地昂起头,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 顾清梅也没搭理他,急匆匆地走了进去,只见屋子里一片混乱,几个小丫鬟神情畏缩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慕容文静手上拎着帕子站在床边,嘤嘤地哭着。 曲氏坐在床边,正在给世子妃掐人中。 兰姨娘迭声喊着:“姐姐醒了!快,快去熬参汤!” 吴氏忙忙迭迭地就往外跑,“我去熬……” 曲氏这才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说:“赶紧请太医,来给世子妃开几剂疏肝的汤药,或是扎几针。” 兰姨娘道:“已经去请了!”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然后阴沉着脸问兰姨娘,“到底怎么回事?” 兰姨娘气得直抹眼泪,“别提了,刚才账房的刘管事来说,账上一个钱都没有了,” “姨娘别哭,慢慢说。”顾清梅拍拍兰姨娘的肩膀,知道这兰姨娘一向是个厉害的,如今被气成这样,肯定是有了天大的委屈。 兰姨娘这才缓和了一下情绪,擦干眼泪道:“咱们府里,一向都是月底给各个商家结账,今天恰好是结账的日子,刘管事却说,账上如今一个钱都没有了,没钱结账,所有的商家都在账房堵着门要账呢,让世子妃给想法子。世子妃便说找他要账册,他把账册拿来,世子妃说账目不对,刘管事却把世子妃给挤兑了一顿,说世子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外边的物价行市,诸如此类的话。还说世子妃这个家到底还能不能管了,若是管不了的话趁早让贤,以前二夫人管账的时候,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乱子。总之,最后就把世子妃给气坏了。” 顾清梅闻言忍不住就笑了,这真是她不找人家的麻烦,麻烦还自己往她身上撞,于是轻轻地搭住兰姨娘的肩膀,悄声问道:“这管事的是二夫人的人?” 兰姨娘点点头,“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他家中可有什么人?” 兰姨娘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不过还是回答道:“有个媳妇,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就住在后街的群房里。” 顾清梅便点点头,领着几个人走出来,不客气地坐到主位,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刘管事,也不说话,只是把放在桌子上的账册拿起来看。 刘管事却突然神情凛然地开口道:“大少奶奶,这账册除了我,只有管事的夫人才有资格看!” 言外之意,就是顾清梅还不够资格看这账册。 说着,他就要过来动手抢账册。 曲氏横步将他挡住,袖子中,一把短匕滑出,她将短匕持在手中,尖锐的冰冷抵住刘管事的哽嗓咽喉,冷声开口道:“你敢再往前一步,冒犯了大少奶奶,信不信我宰了你?” 刘管事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不过却慑于她身上显露出的杀气,没好气地退了回去。 顾清梅却仿佛没听见这边的争执似的,只是径自地翻看着手中的账册。 这一看,她不禁笑起来,这帐做的,大凡是个懂行市的都能看得出来里边的问题,鸡蛋二十个铜板一个,鲜鱼五百个铜钱一斤,胭脂十两银子一盒。 简直是在开玩笑,就算都城物价贵,鸡蛋最多也不过七、八个铜钱一个,至于鲜鱼,也就二百个铜钱一斤,至于胭脂,都城的保颜斋的胭脂最好,最贵的桃花红也不过就是五两银子一盒。 她漫不经心地将账册放了下去,声音清冷地开口问道:“你是刘管事?” “是我!”刘管事瞥了一眼已经把短匕收起来的曲氏,神情依旧有些倨傲,只是色厉内荏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我来问你,府里的胭脂都是从谁家买的?” 刘管事用不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大少奶奶又不管家,我没有义务回答大少奶奶的问题!” 顾清梅也不生气,只是呵呵一笑,“世子妃身子不好,让她安静地休息休息。兰姨娘,妳跟我去账房瞧瞧。英姐儿,妳留下,好好照看母亲,等一下太医给母亲诊了脉,记得让人去回我一声,免得我牵挂。” 说着,她便站起身,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森冷,“把刘管事带上。” 刘管事脸色一变,“大少奶奶,妳这是何意?” 顾清梅却不搭理他,只是冷着脸往外走,两名侍卫走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刘管事的胳膊。 刘管事顿时大声道:“妳们放开我!妳们到底想干什么?” 半空中,幽幽飘来一个声音,“母亲身子不好,怕吵,别让他叫唤了!” 两名侍卫不由分说,一拳挥过去,刘管事的下巴就被打掉了,他耷拉着下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啊啊啊”地叫着。 顾清梅一路来到前院,只见前院的账房里传出大声的吵嚷声。 曲氏走进账房,大声道:“都别吵了,大少奶奶来了!” 账房里的吵嚷声瞬间消失了,但只是一瞬,就有人开口道:“便是大少奶奶也得讲道理,这天底下欠债还钱可是天经地义的,总不能是大少奶奶就不给钱了。” 曲氏便伸手指着那人骂道:“你的耳朵都让耳屎糊上了吗?你哪只听见我们大少奶奶说不给钱了?我们大少奶奶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结账的,再胡说八道,我就去找你们掌柜的说话!” 那人顿时就被骂得不敢言声了。 苏尘清这才扶着顾清梅进了屋,顾清梅略略一打量屋子里的摆设,见这账房里一共摆了三张桌子,每一张桌子后边都有一个大箱子,应该便是用来放银子的。 一旁有桌椅,她也没说话,径自便走了过去,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冷声道:“云深,去把钱匣子拿来。” 云深便带了两个小丫鬟转身出去了。 “碎荷!”顾清梅又叫道。 碎荷走出来,“大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去取笔墨纸砚来,等一下我说的话,和他们回的话,都给我一个字不漏地写下来!”顾清梅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笑,心中暗道,好个二夫人,好个阴毒的手段,我今天不叫妳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我就白穿越一回。 碎荷便去书房取了笔墨纸砚出来,在桌子上铺好纸张,也不敢坐下,就站在那里,提了笔等着。 顾清梅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略等等,我已经让人去拿钱了!” 说罢,她不再说话,就坐在那等着。 不一会儿,云深就领着那两个小丫鬟抬了个钱匣子进来,放到顾清梅身边的桌子上,顾清梅让她打开盖子,里边全是白花花的大大小小的银锞子。 顾清梅慢悠悠地将视线一一从那些要账的伙计身上移过去,攸地一笑,“钱,我有,这里不过是平常用来给下人们打赏的,拿出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嘉郡王府,是不会欠债不还的。只是这帐,咱们得说清楚,不能让我糊里糊涂地付出一笔糊涂账!” 众人看见这箱子钱,至少有五百两,心中全都放下心,一个个唯唯诺诺的,连声称是。 顾清梅问到:“你们都是今天来结账的商家?” “是是是……”众人一起答道。 “那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跟我们王府有生意往来的?” 底下的人有的说三年,有的说五载,有的说已经好几十年了。 “很好!”顾清梅便笑起来。“既然如此,各位的手中应该有往来的账目吧?” 那些伙计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纷纷表示有账目。 顾清梅道:“既然这样,还请各位帮我一个忙,将各位和我们王府近几年……算了,近几年的就算了,只这半年的吧,还请各位帮我把这半年的来往账目写出个数来,但凡写出来的,我马上给各位结账,送各位离开。不记得的,也可以回去把账册带来给我瞧瞧,都由王府的车马接送。各位以为如何?” 这群人也都是人精子,听她说到这份上,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不禁全都犯了难,哪个府里的账房不做假账?可问题是,他们若是照实写了,把负责采买的人和账房全都得罪了,那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 顾清梅见到他们都在为难,知道他们心里全在想什么,于是笑道:“还请各位放心,我是不会断了各位的生路的。” 众人听她这么说,心里有全都活动开了,有那明白的,知道经过这件事,账房的刘管事和负责采买的人肯定全都脱不了关系,换人是一定的,想必也刁难不到自己,于是就把心一横,走出来,表示要把账目写出来。 他们出来要账,基本上全都随身携带着账本,将账本子翻开,便将账目一一地写了下来。 顾清梅让他们在自己交代的账目上签字画押,然后就让云深给众人拿钱结账,现银不够就用银票。 不一会儿就把众人打发走了。 顾清梅翻开账册,将众人交代的账目和账册上的一对比,发现账册至少虚报了两倍,不禁笑起来,“去,把二管事叫进来!” 小丫鬟出去把账房的二管事叫了进来。 顾清梅打量着这个二管事,这二管事长得白白胖胖的,肥头大耳,身上穿着一件万字绣纹的绸子袍子,将他的身子裹得紧紧的,外边还套了一件枯叶色的坎肩。 她笑着开口道:“你是账房的二管事?” “呃……是……”二管事一看眼前这情形,刘管事下巴掉了,嘴长得老大,嘴里的哈喇子滴答得到处都是,两个侍卫按着他跪在地上,也挣扎不起来,心里早就慌了,口上不免就恭敬起来。“奴才刘唯,是厨房的二管事。” “说说吧,关于账房借着采买做假账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清梅做出一副很有时间的模样。 “没……没……没做假账啊……”二管事到了这个地步,依然像要负隅顽抗。“请大少奶奶明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就是听大管事的,别的事情奴才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顾清梅呵呵一笑,手一挥。“苏大嫂,将账册全部封存带走,着人去各家店铺,清查这些年的往来账目。愿意配合的店铺,日后维持合作,不配合的,就换一家。清查之后,将所有的账目交给王爷过目!” 二管事没想到这位大少奶奶做事这么果决,不禁吓坏了,赶忙连连给顾清梅磕头道:“大少奶奶,您就高高手,饶了奴才吧,奴才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实在是不能丢了这份生计啊。” “你的生计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用得着我操心你的生计吗?你自己做错事,贪墨主人家的钱财,还求主人原谅你?哪个当主子的傻疯了,才会原谅你这种吃里扒外丧良心的东西?”顾清梅毫不客气地一顿臭骂。 骂完以后,她又笑起来,不过笑容阴森森的,让一旁的人看着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也别怪我不给你一条生路走,只要你主动去跟王爷坦白这件事情,我留你一条生路!” 说着,她看向账房里的其他人,扬声道:“机会只有一个,也只有一个人能得到这个机会,谁愿意把账房做假账陷害世子妃的事情说出来,我就帮人讲情,否则的话,别怪我不给各位留活路!各位家里都有老婆孩子,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宫里缺太监,各位不想自己的根苗就这么断了吧?” 兰姨娘听她这么一说,便笑着接了句话,“二管事家的大丫头今年十六了,刚好是花一样的年纪。” “哦?”顾清梅表情邪恶地笑了笑。“就是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我听说就算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是有妓院的,这个年纪刚好,去了就能接客,鸨儿也用不着白养着她。” 二管事一听她们两个打自己女儿的主意,马上就硬气起来,直起身子骂道:“大少奶奶,妳敢这么做,就不怕报应?” 顾清梅用力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厉声道:“你们这些丧了良心贪墨主子钱财的家伙都不怕报应,我又怕什么报应?你们都是家生子,主子把你们卖了,换几个钱来挽回自己的损失,能有什么报应?苏大嫂,现在就带人去他家,把他老婆和女儿全都拉去卖给人牙子!” 二管事无惧地说:“妳……我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二夫人手里,妳无权卖我们!” 顾清梅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哎呦,你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罢了罢了,不卖了。苏大嫂,让人直接把他老婆孩子送去边关,听说鞑子就喜欢咱们中原的女子!” 二管事顿时就愣住了,不过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意识到不好,猛地向前一扑,就想去抱苏大嫂的大腿,但是被苏大嫂一脚就踹去了一边。 苏大嫂脚底下的功夫也是相当好的,这一脚,险些把二管事踹得没了气。 账房一共有两个管事和六个伙计,此时全都在账房里,看到大少奶奶雷厉风行的收拾这两个管事的,全都察觉到不好,有一个小伙计比较机灵,见此情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倒了,“大少奶奶,他们干的事小人都知道,小人愿意说!” “苏大嫂……”顾清梅将曲氏叫了回来。“先等等,听完他说的事妳再去。” 曲氏站回到她身边。 顾清梅和颜悦色地对那小伙计道:“你别怕,慢慢说,只要你说的事情属实,我只会提拔你,绝对不会惩治你。” “是!”那小伙计给她磕了个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口道。“是这样的,大管事和二管事跟采买上的人说好了,每笔帐,都虚报两倍,比如四季的衣裳钱,像我们下人的衣裳,夏天的是五两银子一套,他们就报十五两,多出的十两,大管事和二管事就会要走,去和采买的人分。” 大管事用凶狠的眼神瞪着那小伙计,顾清梅看也不看他,只是看着二管事,笑吟吟地说:“你可听清楚了?这是你的人说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你也别急着回答我,仔细考虑清楚了,不过我丑话可得说前头,若是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你就得另娶个老婆给你生儿育女了。” 二管事刚刚挨了曲氏一脚,险些断了气,此时缓过来,颓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他不敢站起来,只是跪在那里,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大少奶奶,这事……这事都是二夫人指使的,每次分的钱,我都只能拿一成,大管事一成,采买一成,剩下的都给二夫人了。” “那好,二管事,今天等王爷回来,你就去把这事跟王爷说清楚,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老婆孩子都接进府来,放在我院子里保护起来。旁人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你也别担心会有人拿着他们来逼你反水,除非我死了。”顾清梅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老婆孩子现在在我手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冲曲氏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指着那个头一个老实交代的小伙计,“还有你,把你的家人接进府来,有我护着他们,不怕有人会拿着他们威胁你。” 那小伙计赶忙磕头道:“多谢大少奶奶体恤!” 曲氏就领着他一起走了。 顾清梅又道:“大管事对世子妃不敬,出言侮辱世子妃,这等刁钻的奴才,罪无可赦,来人,杖责二十!”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尖叫从外边传了进来,“慢着,我看谁敢对大管事用刑!” 紧接着,二夫人领着一大群人从外边走了进来,她气势汹汹地来到顾清梅的面前,用力瞪着她道:“大少奶奶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大管事犯了什么事,让妳喊打喊杀的?” 顾清梅起身,轻描淡写地冲她施了个礼,“二婶娘贵人事忙,到前院来做什么?” “我还想问问妳呢?妳一个怀了孕的新媳妇,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地做妳的女红,往一帮大老爷们的院子里跑什么?” 这话说得就太恶毒了,分明就是在指责顾清梅不守妇道。 顾清梅笑着反问道:“那二婶娘一个妇道人家,又为何来到这全是男人的院子里呢?” “妳……”二夫人没想到自己没能把她的脸打了,反而让她把自己的脸给打了,不禁恼羞成怒,冷声道。“我便是听说妳跑到前院来刁难几位管事的,所以才来瞧瞧。” 顾清梅一脸无辜表情地看着她:“二婶娘如今好像不管家了,不知道这前院的事和二婶娘有什么关系?” “妳也不管家,跑到前院来做什么?” 顾清梅不慌不忙地说:“母亲身子不适,特地委托我暂时替她管两天事。”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侄媳妇,妳也该劝劝妳母亲,身子不适就该把管家的权力交出来,弱不禁风的,还想管家,家是那么好管的吗?” “所以我现在在为母亲解忧!”顾清梅一边跟二夫人斗口,一边冷眼瞅着那几名侍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 那几名侍卫便搬了凳子,拿了板子出来,把大管事按到凳子上就是一顿揍。 “住手!住手!”二夫人喊了几嗓子,发现不管用,没人听她的,于是气恼地伸手指着顾清梅的鼻子道。“小贱妇,妳还不让他们住手!” 顾清梅却仿佛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瞧着趴在凳子上,耷拉着下巴,表情扭曲的大管事。 “妳……”二夫人气得不行,突然冲上前来,扬手就要打顾清梅耳光。 但是苏尘清就在一旁站着,而且早就防备着她了,怎么可能会叫她得手?见她一有动作,一个箭步蹿过来,就将她的手腕攥在手里,然后狠狠地一甩,把她甩到一边。 二夫人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家里,竟然会有人敢同她动手。 她本是个深宅妇人,自小又是个千金小姐,蜜罐里泡大的,过了门,婆婆宠着,丈夫又是个无能的,再加上在这个家里主了那么多年的事,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不禁怔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只觉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顾清梅冷笑了一声,开口道:“账房所有的人,没我的话,今日全都不准离开,也不准和任何人接触!” 说完,她又将视线移到跪在地上的二管事,那二管事见到刚刚二夫人来闹事,都被她给臊了个没脸,自知这位大少奶奶不好招惹,身子不禁瑟瑟发抖。 顾清梅笑道:“二管事,你也别害怕,只要你到时候乖乖地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我是不会打你的。” 说完,她带着丫鬟们来到世子妃的院子。 陆泽深正坐在床边,在给世子妃诊脉,顾清梅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站在一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陆泽深把手从世子妃的手腕上收回来,这才轻声问道:“陆太医,我母亲的病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肝气郁结,我给开两服药,喝些日子,平常别让世子妃生气就是了。”陆泽深说着,从卧房走出来,在起居室里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她。 顾清梅点点头,“多谢陆太医!” “没什么!”陆泽深笑眯眯地说着,表情暧昧地冲她眨了眨眼睛,随后拎起药箱道。“我先告辞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去找我!” 顾清梅笑笑,“我送你出去。” “不敢当!嫂夫人留步!”陆泽深拎着药箱匆匆地走了。 顾清梅走进卧房,在床畔上坐了,帮世子妃掩好被子,看着世子妃恹恹的神情,轻声道:“母亲且放宽心,媳妇不会让人白白地把您给欺了。” 世子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梅儿,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 “母亲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赶紧养好身子是正经,我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还等着出来叫您一声祖母呢。” 一番话说得世子妃笑起来。 顾清梅扭头看向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英姐儿,静姐儿,本应由我这做媳妇的侍奉母亲汤药才是,可是我实在是太忙了,没有时间,所以得劳妳们姐妹替我在母亲面前尽孝。” 慕容文英赶忙笑道:“嫂嫂说得哪里话?妳现在身子有孕,正是应该好好休息养胎的时候,服侍母亲的事情交给我们就是了。” 顾清梅又坐着和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借口世子妃需要休息,带了人告辞了。 她们前脚刚离开,兰氏便将在账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世子妃说了。 世子妃面沉似水地听着,良久,才淡漠一笑,“这丫头果真是个厉害的,这样的绝境都没难住她,也没枉费我一番心。” “呜汪——”顾清梅领着一群人正在往自己的院子里走,突然,从路边的一片小树林里钻出来一只通体漆黑的庞然大物,竟然是一只站起身比人还高的大黑狗,这只大黑狗低吼着,脚步迅捷如风,便冲顾清梅冲了过来。 来到近前,它腾身跃起,张开嘴巴,露出森白的牙齿,就像顾清梅身上扑了过来。 “小心……”苏月冷眼疾手快地闪身过来,抬掌一推那黑狗的下巴,将那黑狗推到一边,而苏尘清顺手从身边抬着钱匣子的两个小丫头手里把那木头箱子抢了过来,狠狠地举起来冲那黑狗砸了过去。 那只大黑狗吃痛,呜咽了一声,便夹着尾巴仓皇地跑了。 随后,苏尘清看向那片小树林,沉声喝道:“出来!” 半晌之后,只听里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慕容文霞领着两个小丫鬟从里边走了出来,在慕容文霞的手中,还拎着一条用来栓狗的皮套。 “呦,这不是大堂嫂吗?真是抱歉,刚刚没看好我的阿宝,惊扰了大堂嫂,大堂嫂可莫怪啊。要说起来,这也怪不得我的阿宝,大堂嫂天生丽质,是男人都会动心的。哎呦……”慕容文霞不慌不忙地说着,突然抬手捂住嘴巴笑起来。“瞧我这张嘴,可真不会说话,光记得阿宝是公的了,却忘了它是条狗。” 说着,她转身向那条大黑狗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娇声喊道:“阿宝,快回来!” 跟着她的那两个小丫鬟怯怯地瞥了顾清梅一眼,跟在她身后仓皇而去。 苏月冷恼火地说:“梅姑姑,她太过分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几天啊,就忘了屁股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顾清梅不以为意地冷冷一笑,“她想玩是吧,好,我陪她玩,月冷,妳去,把那只狗抓去宰了,做成狗肉火锅,给霞小姐送去!” “是!”苏月冷接到命令,十分兴奋,一溜烟地就跑了。 苏尘清提醒道:“梅姑姑,咱们快回去吧,外边太危险了,谁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旁的招数。” 顾清梅微微一笑,“刚刚多亏有妳,不然的话,我就惨了,这个时候摔一跤,可是会要了我的命的。” 苏尘清认真地说:“我是您的保镖,自然要保护您。” 顾清梅拍拍她的手,带着一行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间刚好是中午,最近这段日子,慕容羽太忙,中午都不能回来陪她吃饭,她也不以为意,只是命人摆了饭,自己一个人吃了。 饭还没吃完,就见恵大奶奶从外边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少奶奶吃饭呢?” 顾清梅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不过手里的筷子没放下,“这正吃饭的时候,恵大奶奶不去吃饭,跑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呀?” 恵大奶奶其实对她挺怵头的,不是特别敢往她跟前凑,但是王妃吩咐了,她又不敢不来,只好硬着头皮道:“王妃叫妳过去,说是有些事要当面问妳。” 顾清梅用脚趾甲想都能猜得出来,肯定是二夫人去找王妃告状了,于是笑道:“那就劳烦恵大奶奶等我一会儿,我吃完了就过去。” 恵大奶奶就知道,这个女人不这么好请,但是仍然硬着头皮道:“大少奶奶,妳是晚辈,总不好让王妃久等。” “那就请恵大奶奶回去跟王妃说一声,我如今怀着身孕,不能饿着,这可是慕容家的子嗣,若是有个什么意外,我可承担不了责任。”顾清梅说着,故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那我就先告辞了,大少奶奶最好快点过去,免得让王妃久等。”恵大奶奶撂下话,不敢久留,便转身走了。 顾清梅不慌不忙地吃了饭,又歇了片刻,把苏家姐妹叫来,小声叮嘱了一番,才带了曲氏和苏家姐妹并两个小丫头一起去了王妃的院子里。 进了王妃的屋子,果然见到王妃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大白脸,正在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在苏尘清的搀扶下悠悠下拜,“孙媳拜见祖母,不知祖母叫孙媳前来,有什么吩咐?” “是谁教的妳这样猖狂?长辈有事叫妳,竟敢托词不来!”王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顾清梅的眼圈马上就红了,泫然若泣地说:“祖母这话从何而来?孙媳万万当不起,孙媳听恵大奶奶叫,马上就放下筷子过来了,连饭都没吃完,何来托词不来?” 王妃抬手就把一个茶盅子丢了过来,苏家姐妹竟然没有拦着,由着那个茶盅子砸到顾清梅的额头上。 顾清梅的额头顿时就被砸得血流不止,她惨叫着抬手捂住额头,触手之处,觉得有些黏腻,把手拿到眼前一看,满手的鲜血,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却露出苍白的神色,喊了一声“血”,紧接着她又露出痛苦的神情,“我的肚子好痛啊……” 曲氏利落地说:“快,送少奶奶回房,去请陆太医来!” 苏家姐妹赶忙抬着顾清梅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把准备好好发一通威风的王妃给晾在了那里。 顾清梅的院子里一派兵荒马乱的,倒不是顾清梅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做戏。 刚好,她的小厨房今天宰了一只鸡,就用鸡血把顾清梅换下来的裙子和裤子上都淋得全是血,然后里里外外地摆了好几盆带着血的水。 当然,这一切只有曲氏和苏家姐妹才知道。 丫鬟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大少奶奶要小产,一个个全都哭得跟泪人一样。 接着,顾清梅就躺在床上,一边大声地嚷痛,一边等着太医的降临,偶尔中场休息,还喝口水润润嗓子。 陆泽深一脸地走了进来,嘟囔道:“早知道我刚才就不该走,刚回到太医院,还没吃饭呢,就又被妳的人给叫回来了。” 紧接着,他被顾清梅满脸都是血的样子给吓了一大跳,“我说嫂夫人,妳这是怎么了?我刚才走的时候,妳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就变成这样了?” 顾清梅干打雷不下雨,嘤嘤地哭了几声,然后冲他挤挤眼睛,“陆太医,我是不是小产了?肚子好痛啊!” 陆泽深会意,赶紧坐到床边的绣凳上,抓过她的手腕给她把脉,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收回来,神情凝重地说:“果真有小产迹象,不过问题不是很严重,孩子一定能保住,不过妳头上的伤不能这么晾着,得赶紧包扎起来。” 说着,他让开身子,对守在一旁的苏家姐妹道:“妳们快把嫂夫人扶起来。” 他打开药箱,拿出外伤药,给顾清梅撒到额头上,然后包扎起来。 顾清梅故作柔弱地说:“陆太医,劳烦你,等一下你回宫,千万别告诉祖父和父亲我小产的事,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她一边说,一边冲陆泽深眨眼睛。 陆泽深哪能不明白,这分明是要借他的口去找慕容家的男人们告状,不过他口中却道:“嫂夫人果真是明白事理的,羽哥儿娶了妳可真是有福气。” 一时把伤口给她处理好,又开了保胎药,他才告辞。 回宫以后,他赶忙来到兵部,把正在开会的慕容宁给请了出去,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慕容宁顿时脸色铁青,赶忙出宫,坐了轿子回府。 就在此时,慕容羽也回到家中,好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顾清梅的面前。 他今天收服了那些囚犯,让他们愿意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去打仗,顾清梅当然是第一功臣,所以他特地早早地回来,买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好哄他开心。 没想到却见到屋子里全是鲜血,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栽倒在地,手上的桂花糕也掉到了地上。 还是曲氏叫了他一声,“将军回来了。” 他才回过神,飞扑到床边,紧紧握住顾清梅略显冰凉的小手,带着哭腔道:“梅儿,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没事!”看见他吓得脸都白了,顾清梅赶忙抬手抚住他的脸颊安慰他。 “陆太医说了,我没事,孩子也没事,你别担心。”她爱怜地望着这个人称活阎王,但是在她眼中,却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的男子,只觉得心中满是醉意。 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乎她。 “真的没事,你就放心吧。”顾清梅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是鸡血!我用来唬人的!我好着呢!” 慕容羽的眼睛瞬间瞪得像两颗鸡蛋那么大,悬在喉咙口的一颗心却噗通一下掉回了原处。 “妳太胡闹了!”他哭笑不得,想骂她,又舍不得,只好凑过去咬了她鼻子一下。 她委屈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哪有胡闹?你瞧,祖母用茶盅子打的,流了好多血呢。” 慕容羽心疼地问:“那老妖婆为什么用茶盅子打妳?” “还不是二夫人!”顾清梅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一同他讲了,气得他火冒三丈,站起身,便想去找二夫人算账。 她赶忙拽住他的袖子,“别去,你要是去了,咱就理亏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外边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哗声。 “贼丫头,妳给我滚出来!” 原来是慕容文霞领了一干丫鬟婆子闯了进来,气势汹汹地站在院子里喊道:“贼丫头,妳给我滚出来!” 刚才,她都吃完饭了,厨房又给她送了一个火锅,并且言明那是狗肉火锅。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狗自从今天被打跑了以后,她就没找着,没想到竟然被人给杀了,还给做成了狗肉火锅,送给自己。 那狗她都养了好几年了,很听她的话,平常没少帮她吓唬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这对姐妹,突然间落了这么个结局,她哪能受得了?自然是马上带着丫鬟婆子去厨房质问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她的狗,得知是苏月冷干的,便气势汹汹地来找偷狗贼算账。 慕容羽大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冷声道:“霞姐儿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不知所为何事?” “把那姓苏的小贱人给我交出来!她偷了我的狗,还把我的狗杀了吃肉,实在是罪大恶极!” “哦……”慕容羽闻言,不禁淡淡一笑。“妳说的就是今天上午的时候,险些把妳堂嫂咬到,还差点害妳堂嫂摔了一跤的那只狗?” 这件事情他已经听顾清梅说了,差点被气死,正琢磨着去把那只狗宰了呢,没想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是啊!”苏尘清在一旁笑道。“大少爷,你不知道,霞小姐养的那只狗好大,好威猛,站起来给我还要高,今天冲着大少奶奶的脖子就咬了过来,若非是我和姐姐手上有两下子功夫,你今天回来就只能看见大少奶奶的尸体了。所以大少奶奶就让姐姐把那只狗拿去厨房做了火锅,咱们王府之中怎么可以养这种会胡乱咬人的狗呢?大少爷你说是不是?” 慕容羽心头的那股子火气这才消下去一点点,他眸光冰冷地瞪着慕容文霞,“妳也听见了,是妳的狗乱咬人,死了也是活该。今天算妳命大,妳的狗没伤到妳堂嫂,不然的话,别说是妳的狗,我连妳都给做成人肉火锅!” “你……”慕容文霞本来气势汹汹地前来给自己的爱狗讨个公道,没想到公道没讨成,反而被他们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地羞辱了一顿,险些气疯了。 “呦——”二夫人阴阳怪气地从慕容文霞身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儿子、媳妇和一大群丫鬟婆子。 “羽哥儿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还想把我们霞姐儿做成人肉火锅,好啊,今儿我也豁出去了,自从世子妃管家之后,我们二房受的那些闲气就别提了。与其一直受你们大房的气,我还不如死了呢。霞姐儿,站过去,站到羽哥儿跟前去,他今天要是不把妳做成人肉火锅,他就不是个带种的!” 慕容羽没想到她竟然会破罐子破摔,不禁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眼瞅着慕容文霞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一张俊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大堂哥,你不是想把我做成人肉火锅吗?来呀,我等着你呢。”慕容文霞见母亲和母亲和哥哥都到了,就像得了主心骨,也不害怕了,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笑着把脸凑了过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做成人肉火锅!” 因为田晓萌的事情,她丢了大人不说,还被打了一顿耳光和板子,好不容易才养好伤,恨不得讨回这个公道呢。 慕容羽一向不擅口舌,如今又骑虎难下,僵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总不能真的宰了慕容文霞。 顾清梅在屋子里听到她们母女两个越发不要脸起来,不禁冷冷一笑,穿上鞋子,对曲氏道:“苏大嫂,劳烦妳把我抱出去!再让人把贵妃榻摆在门口!” 曲氏赶忙吩咐小丫鬟,将卧房门口的一张贵妃榻搬到门口,又把顾清梅给抱了出去。 其实顾清梅一点事情都没有,但是现在必须得演戏,所以才让曲氏抱她。 曲氏将她安置在贵妃榻上,慕容羽发现她出来,不禁十分着急,赶忙过来道:“妳出来干吗?头受了伤,又几乎小产,万一受了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清梅冷笑道:“我出来就是想让堂妹就见识见识,人肉火锅是怎么做的。来人,把霞姐儿给我抓起来,脱了她的衣裳,剃掉她的头发,去烧开水!”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命令给吓了一跳,只有苏家姐妹如狼似虎一般扑过来,就把霞姐儿给抓住了。 顾清梅凛然道:“妳今日故意纵狗行凶,意图害我小产,谋害我的孩子,我给妳个脸面,不跟妳一般见识,妳真当我怕了妳!我今天先把妳做了人肉火锅,明天我自去宫里找皇上请罪,就算舍上我们母子两条命,我也跟妳杠上了!” 说着,她怒瞪了一眼院子里自己的那些丫鬟,“妳们这些蠢材,还愣着干吗?还不赶紧的,把她衣裳脱了,头发剃了!谁不动手,明天就叫人牙子来把她拉出去卖了!” 那些丫鬟闻言,不敢不动,马上就有人跑过来,动手去脱慕容文霞的衣裳,曲氏更是直接转回屋子里取了一把剪刀出来。 慕容立本来是听到消息,说妹妹来找偷狗贼算账,担心妹妹吃亏,才会叫了二夫人一起来给妹妹壮声势的,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一见她们要脱妹妹的衣裳,马上就急了,飞身扑过来,就想把妹妹从那两个丫头手中抢过去。 慕容羽神情一凝,错步拦住他的脚步,抬手一勾一缠,又用肩膀一撞,就把慕容立撞得后退了好几步,他笑得阴测测的,宛如地底的修罗,“立哥儿,忙什么?等我把霞姐儿做成人肉火锅,咱们再去打人命官司!” 他实在是太喜欢自己的小妻子了,这个脾气,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 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是正确的。 二夫人没想到顾清梅竟敢真的动手,吓坏了,此时看到儿子也吃了亏,赶忙嘶声喊道:“妳们都是死人啊?赶紧把小姐抢过来呀!” 二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顿时就冲了上来,顾清梅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不甘示弱,两方人马顿时就是一场混战。 就在这场混战中,曲氏不慌不忙地在慕容文霞的哭喊声中,给她理了个大光头,然后又用剪子把慕容文霞身上华丽的衣裙剪成破布条子丢到地上。 凡是有靠近的丫鬟婆子,都被她一脚踹开,这些婆子们不会功夫,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慕容文霞不一会儿就被剥了个精光,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一开始还在拼命地挣扎,但是直到身上一丝不挂之后,她在气怒交加之下,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与她同时昏过去的,还有二夫人。 期间,慕容立几次想要冲过来救妹妹,却都被慕容羽给挡了过去。 “住手!”突然,一声怒咆响起,一家之主踩着愤怒的脚步走了进来。 一干丫鬟婆子马上停了手,不敢再厮打。 慕容宁看见光溜溜的慕容文霞,赶忙别过脸,挥手道:“赶紧把她带下去!” 有婆子过来,脱下自己的衣裳,给慕容文霞裹在身上,然后扶着她回去了。 二夫人也被人抬了下去。 慕容立一看祖父来了,噗通一声跪到了慕容宁的脚边,声泪俱下道:“祖父,堂哥堂嫂欺人太甚,竟然如此侮辱霞姐儿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毁了霞姐儿的清誉,实在是罪不可赦,还请祖父做主!” 慕容宁责备地瞥了一眼慕容羽,然后看着歪在贵妃榻上的顾清梅,冷冷地开口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父,请恕媳妇无礼,不能给您请安了。”顾清梅面容哀戚地开口道。 “今天上午,英姐儿来跟我说,母亲被账房的管事的气得昏了过去。便急急地过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得知,是账房的管事的,和二婶娘勾结,虚报假账,侵吞公中的钱,致使公中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十几个商家来找账房结账,账房却拿不出钱来。孙媳想着,不管怎样,也不能失了王府体面,只得用自己的私房银子给填补上这个亏空。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却遇到霞姐儿故意纵狗咬我,若非孙媳身边的清儿身上有些功夫,孙媳如今就变成一具尸体了,而且是一尸两命……” “什么?”慕容宁听了,顿时大惊,一双老眼挟着厉光瞪了过去。“果真?” “孙媳所说,若有一句不真,就让孙媳天打雷劈!”顾清梅毫不回避,迎视着他逼人的眼神道。 “孙媳想着,王府之中,怎么能养这种随便咬人的东西?所以就让丫头抓了那狗,拿去杀了。霞姐儿知道了,就带人打上门来,我把事情跟相公说了,相公一时气恼,话赶话地说幸亏孙媳今日没事,不然的话,就把霞姐儿做了人肉火锅。二婶娘就逼着相公动手,一定要让相公把霞姐儿做成人肉火锅,说相公若是不动手,就不是个带种的。孙媳气不过,就想吓唬吓唬她们……” 顾清梅说着,突然挣扎着从贵妃榻上爬起来,然后跪了下去,“孙媳知道,孙媳此举不妥,也愿领责罚。但是有句话,孙媳必须当着祖父的面说清楚,孙媳出身农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比不得霞姐儿是千金大小姐。但这不代表霞姐儿就能随意欺辱我,今日是因为孙媳没事,孙媳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若今日孙媳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孙媳就算泼着命不要,也要为我的孩儿讨个公道!” 慕容宁的面上顿时现出深沉的怒意,他不是不知道,内宅的这些妇人的那些把戏,只是他身为朝廷重臣,有太多的事情要顾,根本无暇顾及内宅这些琐事。 旁的事情,他都能容忍,单单只有谋害子嗣的事,他忍不了。 昔日,他不知道有多少子嗣,都是死在这样的算计下。 他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只是孙氏的父兄子侄一直都在镇守西陲,他为了不让皇上为难,才选择了哑巴吃黄连,一直都没有把这些事情翻出来。 若非是他后来纳了君氏进门,一连给他生了两个争气的儿子,慕容家的辉煌恐怕就此结束了。 顾清梅快言快语地说:“孙媳不喜欢背后算计人,有什么事情,只喜欢当面说清楚。那不是孙媳不会背后算计人,只是孙媳不屑,居家过日子,理当家和万事兴。可二婶娘屡屡生事,霞姐儿不依不饶,屡次给孙媳下绊子,孙媳却不知道为什么。孙媳不为旁的,便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得不反击。放狗咬我的事情,祖父若是不信,可以把霞姐儿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叫过来一问便知。” 曲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启禀王爷,还有大少奶奶头上的伤,是二夫人去跟王妃告状,王妃就着人将二奶奶叫去,连饭也不许吃,去了以后,话也不问,就拿茶盅子砸的。老大一个血口子,若是养不好,恐怕是破了相了。大少奶奶连番受到惊吓,险些小产,流了好多血呢。” “苏大嫂……”顾清梅急急地叫道。“此事与祖母无关的,可千万不要害我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 “好了,我知道了,羽哥儿,赶紧把妳媳妇抱进屋子里去。”慕容宁摆了摆手,在人群里看见春妈妈,开口道。“春儿,妳去,让人去把霞姐儿身边贴身的两个小丫鬟带过来。” “是……”春妈妈赶忙带了几个婆子去拿人。 “祖父!”慕容羽沉声唤了他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神情凝重地用双手捧到他的面前。“祖父,梅儿这些日子,费尽了心思,写了这本册子送给我,身子已经很是疲累了,又连连遇到这种事。您让我怎么能安心去打仗?” “这是什么?”慕容宁将那本册子接到手中,看到封面上写着《三十六计》,随手翻开里边的内容,只是看了一两页,便露出惊讶激动的神情,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顾清梅。“孙媳妇,这是妳写的?” 顾清梅心中暗道,这是我抄的,不过面容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淡淡地说:“孙媳只是想助相公一臂之力,所以才胡乱写的东西,登不得大雅之堂!” 慕容宁心潮澎湃地伸手指着她,道:“羽哥儿,你这孩子,怎么能让她在地上跪着?不知道她怀着身孕呢吗?还不赶紧把她抱起来!” 慕容羽伸出双手,想把顾清梅抱起来,顾清梅却坚持跪在地上道:“祖父,还有账房的事情,我已经着人将账房所有的人都看起来了,祖父也可以把人叫来一问。” “哎呀,我知道了,妳快起来,可千万莫要伤了胎。”慕容宁着急地催促着她。 顾清梅这才让慕容羽把自己抱起来,放到贵妃榻上,然后命人给慕容宁看座。 不一会儿,就把霞姐儿身边的两个小丫鬟给带了回来。 这两个小丫鬟胆子很小,慕容宁才一发问,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慕容宁沉默了许久,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此恶女,枉为我慕容家的后人……” 接着,众人又把账房的人全都叫了过来,除了大管事死不认账以外,二管事和其他的伙计们把事情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顾清梅又拿出账册,请慕容宁核对。 慕容宁将账册看完之后,一把丢到地上,阴沉着脸孔,一语不发。 顾清梅一想,事已至此,干脆把所有的旧案都翻出来吧,既然已经打算撕破脸了,干脆就撕得丁点不剩好了,于是开口道:“祖父可愿意跟孙媳走一趟?孙媳还想让祖父看看,祖父平常看不见的东西。” 慕容宁抬手捋了捋胡子,神情高深莫测地问道:“妳还想要我看什么?” “您跟孙媳来,便知道了!”顾清梅说着,对慕容羽道。“相公,你受累,把我抱到静姐儿那去!” 慕容羽会意,知道她既然借机发挥,想把二夫人那边的人都治了,便决定遂她的心,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抱着她去了慕容文静哪里。 慕容文静正坐在桌子跟前看书,见到突然间进来这么多人,吓了一跳,赶忙收拾了手边的书本,怯怯地说:“祖父请坐!” 慕容羽把顾清梅放到椅子上,顾清梅严肃地说:“静姐儿,把以前二婶娘管家的时候,给妳的衣裳都拿出来!” “啊?”慕容文静愣了一下,犹豫不定地瞥了一眼祖父阴沉的脸孔,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为什么?” “拿出来吧,别问为什么了。”顾清梅催促着她,她知道,那些衣裳,慕容文静全都没有丢掉,虽然那些衣裳都穿不了,但是还能做个鞋面、荷包什么的。 慕容文静怯怯地吞了口口水,没有再讲话,只是吩咐小丫鬟把那些衣裳全都找出来,不一会儿,小丫鬟就找出一个大包袱,放到桌子上。 慕容文静亲手将包袱打开,然后退到一边。 顾清梅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件,抖开,这是一件粉红色的素色绫子小袄,只是上边有两条长长的口子。 “祖父,这就是每年经二婶娘的手,发给静姐儿的份例衣裳,全是这样的。”她一件一件地把衣裳拿起来,展开给慕容宁看,看得慕容宁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只是衣裳,还有胭脂水粉,都是变质不能用的,凡是按照府里的规定,应该给两位姨娘和静姐儿的东西,都是这样的。一直以来,都是母亲拿了私房钱,出去另买回来给她们用。还有博哥儿,在外院读书,让采买的人买的笔墨纸砚,笔是掉了头的,墨是最次的,纸是划烂的,砚台是摔了角的,书本是污了墨的。” “祖父,我第一天和相公进府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您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霞姐儿追着静姐儿,要抢静姐儿头上的步摇,只因为她觉得静姐儿的步摇好看。在祖父眼中,这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祖父,都是您的孙女儿,都是慕容家的血脉,霞姐儿凭什么这么嚣张?她凭什么这么无法无天?想欺辱谁欺辱谁,甚至敢对孙媳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顾清梅说着,又捂着小腹跪了下去,“祖父,古人言,齐家治国平天下,您身居高位,若是连一个家都治理不好,谈何治国平天下?两位姨娘和她们的子女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什么时候去找您告过状?她们难道是傻子,不知道找您告了状,您一定能给她们主持公道吗?不过是因为她们都是懂事的,觉得这不过都是些小事,没有必要去让您烦心。今天若不是霞姐儿出手太狠,想要我和我孩子的命,孙媳也万万不敢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出来让祖父烦心。” “霞姐儿今天受了侮辱,便觉得委屈,可今天如果不是孙媳的命好,身边恰好有个身手麻利的丫头,孙媳的委屈又该去找谁说?相公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他是先锋官,战场上的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孙媳自然祈盼相公可以平平安安地回来。可相公若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孙媳却不能给他留下一点血脉,到时,相公的委屈又该去找谁说?” 顾清梅说着,终于淌下两行泪,她轻轻地俯身,给慕容宁磕了一个头,“祖父,我承认,我羞辱霞姐儿的手段太狠,可我也是被逼的。您若是想罚我,我不敢辩驳,但请不要迁怒相公。就算您因此不喜孙媳,将孙媳休掉,孙媳也无话可说。但是孙媳绝不后悔,孙媳不能让人欺负相公,也不能让她们欺负公婆,更不能由着她们祸害了相公的骨肉。” 慕容宁面色阴沉地坐在那里,长叹了一口气道:“春儿!” 一直很低调的春妈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施礼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妳去,就说是我的话,霞姐儿生性恶毒,陷害长嫂,意图谋害慕容家的子孙,罪不可赦。把她送去家庙,明日就启程,着人看着她,罚她每日正午时分在日头底下跪一个时辰,每天还要抄写十遍《女诫》。至于老二媳妇……” 他沉吟了一下,“把她娘家人叫来吧!亏空府中银钱,乃是窃盗,虐待慕容家子孙,也是大罪!” “是!”春妈妈答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就在此时,从外边传来王妃哭天抢地的哭嚎声,“妳这小贼妇,我跟妳拼了,妳竟敢如此羞辱我的孙女,我今天若是不把妳碎尸万段,我就一头撞死……” 王妃在恵大奶奶的搀扶下,闯了进来,正想大闹一顿,就听慕容宁发出一声断喝,“够了!闹什么?” 王妃先是被吓了一跳,收了声,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就又放声哭了起来,“你这死老头子,你偏心眼偏得也太厉害了,这小贱人这么羞辱霞姐儿,你还护着她……” 慕容宁怒声道:“来人,把王妃带回房里去,没我的命令,以后不准她走出房门一步!” 王妃被骂傻了,发了一会儿呆,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随后就被恵大奶奶和一个丫鬟给扶了回去。 慕容宁站起身,倒背着双手,走到门口,突然嗤的发出一声轻笑,喃喃地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个小丫头都不如啊。” 他不再说话,倒背着手,就要离开这个小院子。 “祖父!”慕容羽赶忙追出去,表情臭臭地冲他伸出手。“把《三十六计》还给我!” 慕容宁一瞪眼睛,粗声粗气地说:“祖父眷一本再给你!” “您……”慕容羽没想到祖父竟然会耍无赖,贪了爱妻写给自己的兵法书,忍不住气恼,可是又不敢去抢,谁叫刚才他要拿出来献宝呢? 所以,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屋子里。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了。 慕容羽把她抱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埋怨道:“妳也真是的,有话站着说,没事老跪下做什么?若是因此伤了胎,我看妳怎么办!” “只是跪一下下,不妨事的。”顾清梅笑着说。“我心里有数!” 慕容羽抱住她,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好在屋子里没有别的丫鬟,丫鬟们都在外边的起居室里站着,才没人看见。 “好了,别闹了,叫人看见。”她轻轻捶了他胸膛一下,然后开口撒娇道。“闹了这么半天,我肚子都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好,不过妳得让我先吃饱……” 二人在这边卿卿我我暂且不提,却说二夫人,得知女儿要被送去家庙,自己也要被休掉,赶忙表演了一下二次昏厥。 慕容家超级没有存在感的二爷慕容临终于出现了,在得到消息之后,他出现在慕容宁的书房中,长跪不起,拼命地冲着坐在书桌后正在聚精会神地看那本《三十六计》的慕容宁磕头。 “父亲,求求您,千万别把孩子他娘休了啊!” “儿子知道孩子他娘做了错事,罪不可赦,但她跟了儿子这么多年,一夜夫妻百日恩,儿子实在不忍心休了她。她这把年纪,把她休回娘家,臊也要把她臊死了。” “父亲,最多儿子带着她离开这个家。” “求父亲跟皇上上书,给儿子个荫封,让儿子做个七品县令就好。” “儿子愿意带着她离开都城,永远都不再回来!” “父亲,儿子求求您了……” 慕容宁不耐烦地丢下手中的册子,冷声斥道:“如今国难当头,你不想着如何为朝廷出力,却只知道维护你那心思恶毒的媳妇,你的脑子都被狗吃了吗?” 慕容临呜呜地哭了起来,“父亲,孩子他娘有千般的不是,都是儿子无能,她也是为了让儿子和几个孩子过得好一点才这样啊。” “没出息的东西,我都替你丢人!还不给我滚出去!” “父亲……” “哼!”慕容宁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外放了县令,你媳妇就能改好了?我告诉你,她是狗改不了吃屎!如今在家里,你老子还活着,她还能有个畏惧,等离开都城,没人管她了,她只能给你闯下更大的祸!到时候,你别来求我!” 慕容临知道父亲这么说,是松了口,愿意饶了自己的媳妇,赶忙磕头道:“儿子不敢!儿子只求父亲能放过她这一回,若她再敢犯错,便是儿子也容不下她了!” “滚吧!明天我去求求皇上,至于皇上肯不肯开恩,我就不知道了。”慕容宁把二儿子轰走,独自坐在书房里,已经没了继续看《三十六计》的心思。 心中忍不住就想起君氏,喃喃地说:“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像妳?” 稍倾,刘家的人便来了,来人是刘氏的兄长,想那刘氏也是出身大家族的,她的哥哥一听妹妹竟然犯下这种大错,脸上不禁臊得满面通红,也不敢态度强硬地让慕容宁收回成命,只是一个劲儿地哀求,说什么看在两家多年的情谊上,给妹妹留条生路。 于是,慕容宁话题一转,就将自己决定给二儿子求个县令,让二儿子外放去做官的事情给说一下。 刘氏的兄长顿时对他千恩万谢的,这样做不但保全了刘氏,也保全了刘家的颜面。 转过天来,顾清梅一大早就醒了,因为正在装小产,所以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天天去工作间里打磨水晶镜片,好在镜片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她把霍锦华叫了过来,让霍锦华帮他继续进行抛光,然后又给了霍锦华一张图纸,让霍锦华帮她用白银打造一个单筒望远镜,再把这两个镜片镶嵌上去。 等霍锦华搞明白这东西的用途后,不禁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刚把霍锦华打发走,苏威就来了,告诉她所有的管事的全都来了都城,她便让苏威通知下去,下午召开会议。 送走苏威,慕容文英又跑了进来,咯咯笑着,“大嫂,我刚刚去送霞姐儿了,哭得什么似的,可笑死人了。” 顾清梅一本正经地说:“英姐儿,在心里乐就好了,脸上可不能笑出来,不然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容不下她,把她赶出去的呢。” “嗯!”慕容文英赶忙敛起脸上的笑容,乖乖地说。“小妹受教了!” 但是紧接着,她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清梅忍不住也笑起来,“妳呀,这性子,日后若是过了门,可是会得罪人的。” “大嫂!”慕容文英听她提及自己的婚事,不禁有些害羞。 顾清梅问到:“母亲怎么样了?可大好了?” “好多了,昨天晚上吃了一大碗米饭,脸色也好了。” “我如今身子不舒服,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还得劳烦妳和静姐儿。” “大嫂这是说哪里话?为人子女,在父母跟前尽孝是应该的,倒是大嫂,昨天接连两场大战,先是修理了账房的刘管事,又那样护着我大哥,没让二婶和霞姐儿把我大哥欺负了去,母亲和两位姨娘一直都在夸妳呢。” “好了好了,快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回头夸得我不好意思了,等妳成亲的时候,当心我克扣给妳的添箱。” “大嫂,不带这样取笑人家的,我不理妳了。”慕容文英虽说行事大方,终究是个还没嫁人的小丫头,闻言赶忙站起来跑了。 顾清梅笑着目送她离开,苏尘清道:“英小姐倒是个好姑娘,有这样的小姑子,是梅姑姑的福气。” “可不,若是都跟霞姐儿似的,我可就要头疼了。”顾清梅笑着说道。 下午的时候,有人来报,说店铺的各位管事的到了。 她便梳妆打扮好,然后故作娇弱地让苏家姐妹把自己扶到花厅里,然后把各位掌柜的请了进来。 每个人的怀中都抱着一个木头匣子,进来后,就放到了身边的茶几上。 顾清梅似笑非笑地将视线一一掠过这些人的脸孔,“各位掌柜的,最近这半年,生意如何?” 郁城成衣铺的刘掌柜率先开口,满脸都是喜色,“好得不得了,如今的订单接得都做不过来,店里如今又增加了三十个针娘呢。这半年的纯利就有二十万了,不过大部分还是貂皮大衣挣的钱。” 顾清梅闻言,轻轻一笑,“今日我请大伙儿来,除了让大伙儿把这半年的利钱送来之外,还有个事情,就是我打算正式成立一家商行,作为总店,由我三哥顾清泳做大管事,苏威做二管事,各位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同他们两个说就是了。” 郁城布庄的陈掌柜第一个出声发难,“这事,妳跟我们大少爷请示了没?” 顾清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不用请示,将军早就说过,生意上的事,都由我说了算。” “胡闹!”陈掌柜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我们可是大少爷的人,怎么能无缘无故听命于妳一个妇道人家呢?而且妳任人唯亲,让妳三哥当大管事,万一妳把钱都搬回娘家,那我们怎么跟大少爷交代?” “那各位掌柜的就在这里等一等。”顾清梅扭脸对苏月冷道。“月冷,妳派人去把爷找回来。” 苏月冷闻言,便走了出去,在门口找了个守门的侍卫,吩咐他出去找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顾清梅又道:“月冷,妳再跑趟厨房,让厨房送些茶点出来,咱们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给各位掌柜的垫垫肚子。” 苏月冷离开之后,顾清梅笑着跟各位掌柜的说:“几位,先把账本和银票都给我吧,我核了帐,也好去休息休息。” 众人赶忙一一将账目交了上来,顾清梅一一对了帐,又清点了银票,最后将所有的银票和账本放在一个箱子里,把其余的箱子都还给了几个掌柜的。 其中自然以成衣铺收获最高,以陈掌柜的布庄收获最低。 顾清梅也没用冷言冷语去刺激陈掌柜,对了帐之后,便把所有的账册和银票都集中放到一个箱子里,然后便起身,把刘万青给叫进了书房,将乔姐儿的事跟他说了,刘万青对这个女儿本来就不是很重视,听她说苏晓风的爹是四皇子身边的暗卫,想着日后肯定是有前程的,便动了心,满口答应了这桩婚事。 顾清梅得到他的回信,就把他打发出来,自己则歪在罗汉床上,拿了本书打发时间。 慕容羽正在右卫营里操练他的先锋营呢,收到消息,还以为她出事了呢,快马加鞭地就跑了回来,一路闯进家门,却看见一屋子掌柜的,不禁一头雾水地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 陈掌柜忙不迭地跳起来告状,“大少爷,大少奶奶也太胡闹了,今天把我们叫来,说要成立一个商行,把所有的生意全都汇总到一起,由她哥哥管理……” 慕容羽听到这里,一抬手,制止了他的声音,神情肃穆地望着他,然后伸手指着刚刚从屋子里踱走出来的顾清梅道:“你告诉我,她是什么人?” 陈掌柜见到他的表情不善,忍不住心头发慌,不过还是说道:“她是大少奶奶……” “你也知道她是大少奶奶?”慕容羽蓦地拔高了嗓门。“你知道大少奶奶这四个字代表什么吗?代表的意思是她是我老婆!她是我的女人!是当家主母!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你听得懂听不懂?” 陈掌柜从来都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不禁被吓住,但还是嗫嚅着辩解道:“但她是个妇道人家……” 在陈掌柜的心中,妇道人家就应该乖乖地在家带孩子做针线,压根就不应该学人家出来做生意,更别提指挥他这种做老了生意的行家。 “妇道人家怎么了?妇道人家就不能替我当家做主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要打仗了,我现在忙得都快没时间睡觉了,你一个小小的掌柜的,就知道拿这种事情来烦我?”慕容羽怒声咆哮道。“这个掌柜的,你到底干得了干不了?干不了的话就赶紧给我滚蛋!” 陈掌柜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指着鼻子骂滚蛋,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也顾不上怕他了,冷声道:“我也是好心,担心大少爷中了仙人跳,回头再落个鸡飞蛋打,才想着提醒大爷一句,没想到大少爷不识好人心。既然大少爷觉得我这个掌柜的做不好,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回郁城以后我就辞工!” “糊涂!”慕容羽听了他的辩解,气得一张阎王脸孔乌黑乌黑的。“仙人跳?她四哥是状元公,她是我老婆,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她拿什么对我仙人跳?从她接手生意以来,几家店铺的盈余,比之前数年合起来都多。仙人跳?你知道什么叫仙人跳吗?” “好了,相公!”顾清梅见闹得差不多了,他也给自己撑够腰子了,便上来打圆场。“陈掌柜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别再骂他了。我让人请你回来,就是让你跟大家说一声,设立总商行这件事情,你是同意的。” “为什么不同意?我都说过了,所有生意上的事情,全都交给妳,以后我不操一点心。包括黎叔那边的生意都由妳负责!”慕容羽一边说,一边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陈掌柜。 “今天是大少奶奶给你讲情,我就不赶你走了。你是我祖母带过来的家生子,卖身契就在我手上,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到哪里去,还是乖乖地在布庄里干活吧。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拿来烦我了。” 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相公……”顾清梅一看,赶忙在后边,在追了几步,就见前边那个走得飞快的男人停下脚步。 慕容羽转身瞪着她,:“妳疯了?不知道妳肚子里怀着孩子呢吗?怎么能走这么快呢?万一跌了跤可怎么办?” 顾清梅被他骂了一顿,也不生气,只是柔声道:“这都中午了,吃了饭再走吧。” 他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确是太忙了,忙得都没有时间陪她,心中有些愧疚,于是点点头,转身回到屋子里。 顾清梅把这些掌柜的打发了,忙着让人把饭菜热了,和他一起吃了一顿饭,又强行把他留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免得他吃饱了就出去骑马,回头会得阑尾炎。 等他离开,她就躺到床上去歇着,许是躺的时间久了,居然有些睏,下午的时候睡了一大觉,就连慕容羽回来都不知道,只是觉得脸上有些痒,仿佛有只蝴蝶调皮地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掠过。 她本能地抬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觉得身子一寒,本能地睁开眼睛,就见到眼前出现了一张黑得跟锅底似的大脸,那张大脸上还有一个淡淡的浅浅的红色手印。 她一激灵,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抬手抚住他的脸颊,一脸歉疚神情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还以为是有蚊子呢。”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我长这么大,妳是唯一一个打了我两次耳光的女人!” 他也是警觉性太低,怎么也想不到,这丫头睡着了居然还敢打人。 上次也是,太妃寿宴的那个晚上,她也是给了他一巴掌,不过当时因为太子的手下来袭,所以他就把事情给忽略了。 她赶忙心虚地凑过去献吻,“对不起嘛,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本来就是刚睡醒,声音中带了一丝沙哑的魅惑,听在他的耳朵中,让他的下腹不由得一紧,旋即发出一声低咒,“该死!” 说着,他转身就走,大步进了净房,拎起一只水舀,从水缸里舀了一舀冷水就往自己的头上浇了下去。 直到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回到卧房找衣裳换,她才知道他刚才干吗去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忙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的帮他找出干净的衣裳,服侍他换了。 一边帮他换衣裳,她一边埋怨道:“你这人,以后不准这样了,你忘了你身上有伤了?万一感染怎么办?赶紧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换药!” “不这样我怎么办?又不能碰妳!”他一脸郁卒的神情,这女人,还以为她愿意去洗冷水澡呢。 “又不是只有那一个法子……”她突然红着脸小声咕哝了一句,然后丢下他,转身往外走,在起居室的多宝格架子上找到一瓶陆泽深留下来的刀伤药,然后着急忙慌地把苏家姐妹叫进来。“赶紧帮我找条白布出来,再找条干净的手帕子,拿去用开水煮一下,在炉子旁边烤干了再拿过来。” 慕容羽耳朵尖,听见她的话以后,屁颠屁颠地追了出去,涎着脸追问道:“梅儿,妳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梅见他光着膀子就跑了出去,把苏家姐妹吓了一跳,不禁气得要死,转身把他推了进去,“我的爷,你就算不要脸面了,也给丫头们留点脸面好不好?” 慕容羽只好乖乖地坐在卧房中的圆桌旁边,等着她拿了药瓶和剪刀过来,把肩膀上的纱布给剪开,揭去纱布,嚷着让人拿烈酒来,把伤口上黑褐色的药粉清洗了一下,又给他撒上新的药粉,重新给他包扎了,然后服侍他把衣裳穿好。 他低头看着站在面前,正在认真地给自己系系带的小女人,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妳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气哼哼地用白眼瞥了他一眼,“我不告诉你!” “妳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他又不是头一次才碰女人的雏,什么都不懂,他就算不是阅女无数,家里也是有几房妾室的,太子送给他的青姨娘可是经过特殊的调教,什么勾人的招数不会? 他只是觉得,若是让她用那样的法子来服侍自己,难免委屈她。她若是愿意还好,若是不愿意,岂不是让她看轻他,将他当成那种下流无耻的男人? 所以自从她怀了身孕,便从来都没提过这件事,只是一径忍着,就算半夜的时候,总是忍得睡不着觉,也强忍着,不敢冒犯她。 她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外走,进了净房,自己打了水,盥洗一番,又从绳子上拿了条干毛巾,转身刚想走出去,就见一尊门神站在门口把路给堵了,她忍不住好笑地问:“你堵在这里干吗?头发也不知道擦干了,回头顶着湿头发睡觉,受了风该头疼了。” 说着,她把手里的干毛巾丢到他的头上,“快去把头发擦干!” 他却涎着脸,嘿嘿笑着,把干毛巾从头上拽下来,迈步走了进来,小声道:“要不,咱俩今天晚上试试别的法子?” “没心情!”她冲他翻了个白眼,用手推着他的胸膛把他推开,然后吩咐丫鬟们摆饭。 他得逞地笑笑,虽然没有得到她的同意,但是却得知她并不排斥,心情不禁大好。 坐在饭桌上,她一本正经地说:“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慕容羽难得见到她这么严肃的样子,不解地问。 顾清梅道:“我想把今年半年的收益全都捐给朝廷做军饷,你觉得怎么样?” 他正抓着筷子夹菜呢,听她这么一说,不禁扬眸瞥了她一眼,失笑道:“我还在奇怪,怎么才半年,你就折腾着把掌柜的全都叫进京来结账,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你就说,行不行吧?我已经问过四皇子妃和穆郡王世子妃了,她们都同意。” 他发出一声嗤笑,“妳们三个都同意了,我反对还有用吗?”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明天就把银票拿走吧,去钱庄把钱都取出来,然后再送进宫。咱们做了好事,把真金白银拿出来,得让皇上知道,也得让文武百官都知道。” 他不以为意地问道:“一共有多少钱?” “一共一百二十一万七千六百二十九两。” 慕容羽被一口口水给呛到了,他紧紧地抿着嘴唇闷咳着,抬起的眼眸里是绝对的不可思议,好不容易他才止住咳嗽,出声道:“怎么可能?” 只是半年的时间,这个数字,未免也太惊人了吧? “怎么不可能?光是风扇就挣了三十多万两,还有老花镜,如今接的单子堂姐夫一个人都做不出来,又找了好几个银匠一起做。”顾清梅得意地用汤匙拨弄着面前青花瓷碗中散着浓浓香气的当归乌骨鸡汤,自打自己有了身孕,他知道当归乌骨鸡汤对孕妇最好,便让罗小薰每天都炖给她,逼着她喝。 好在她怀相好,不晕也不吐,怀孕到现在,一点症状都没有。 她眯着眼睛笑道:“等再开几家分店,挣的还多。你只拿一百万两就好,剩下的我还得分给四皇子妃和穆郡王世子妃,好给她们补贴家用。” “行!既然妳都舍得,我没什么舍不得的!”他当然不会舍不得,这个时候拿这么一大笔钱出来给朝廷充当军饷,只会让皇上对她的印象更好,日后他不在都城,她若是有了什么事,皇上也会护着她。 吃完饭,二人歇息了片刻,又由她服侍着洗了个澡,二人才躺到床上歇息。 他就开始缠她,拉着她的小手探向自己的胯下,“宝贝,妳答应我了,今天换个法的。” “谁答应你了?我才没有!”她依旧气他不爱惜身子,把手从他的大掌中抽了出来,兀自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其实,那种事情,她也只是在前世,念书的时候,偶尔从室友的电脑里看过那么几次,却从来没试过。 若是真的让她做,她也着实有些做不出来。 毕竟,把那个东西含在嘴里,总是会让人觉得脏。 他将一只大手探进她的衣内,“宝贝,我再过几天就要出征了,妳忍心让我当活鳏夫吗?” 她被他话中哀怨的语调逗笑,忍不住道:“不如,我明天把几位姨娘都接来,让她们陪着你,可好?” 他面色一变,把手从她的衣内抽出来,轻轻地拍了她小屁屁一下,“再说这种话,看我怎么修理妳!” 说着,他将自己的身子贴上她,让她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妳若是不肯帮我,我又得去洗冷水澡了。” “你这人……”她翻过身,没好气地在一团漆黑中瞪着他,虽然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却也能猜出他那张大脸上的表情肯定是得意中带着一抹邪恶。 这男人压根就是吃定了她,知道她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 想着,她狠狠地伸手在他的肋下掐了一把,“你不欺负我就难受是不是?” 他得意的嘿嘿直笑,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自己的中衣,整个人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宝贝,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她气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暗叹自己的命不好,竟然遇到这么个厚脸皮的家伙,只好含着浓浓的羞意,俯首向下…… 只听黑暗中,他原本平稳的呼吸顿时变得一片嘶哑,口中不住地嘶嘶出声。 夜色渐浓,红绡帐内,却是春情无限,情正浓时。 ☆、第一百零二章 大结局(上) 转天下午,一列车队拉着几十个大木箱子进了皇宫,将大木箱子在户部门前一溜排开,箱子打开,里边白花花的全是现银。 贞国郡主、四皇子妃、穆郡王世子妃捐出大半身家,用以赞助军饷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传进皇上耳中,皇上用手捋着颌下的黑髯,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真乃奇女子也!” 慕容宁的手脚极快,皇上也很给面子,没几天,一张圣旨送到嘉郡王府,着慕容临出任济源县县令。 慕容临便收拾了东西,带着一家老小上路。 他们走的那天,天色阴沉沉的,天边一丛厚重的乌云压境,隐隐的传来雷声。 顾清梅坐在床上,手上拿着针线,正在认真地缝一件男款的内裤。 耳中听着苏月冷的汇报,面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其实,她也不想做得这样绝,可是她又知道,她不这样做,最后受害的会是她。 她不想自己整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出征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 他在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就宿在了军营中,只是会让随风给她送个信。 一个小丫鬟匆匆地从外边跑进来,“大少奶奶,霍大爷来了。” 顾清梅的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大声道:“快请!” 不一会儿,霍锦华手上捧着个细长的锦盒,在小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顾清梅早就迎了出去,“堂姐夫,怎么样?东西做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霍锦华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锦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露出里边的一个通体银白的细长物件。 顾清梅把自己设计的这个单筒望远镜拿到手中,放到眼前望了出去,果然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远处的东西。 她的心顿时就放松下来。 霍锦华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太笨了,怎么也弄不好那个滑扣的问题,后来还是去庄子上请教了方老伯,才研究出来。” 顾清梅道:“你帮我再做一个,免得这个摔坏了,没有备用的。” “行!”顾清梅又顺便将打发时间才画的几个首饰的花样子交给他,让他看着做。 把霍锦华送走之后,她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让人把苏晓风叫来。 她把望远镜交给他,教给他怎么用,然后打发他把望远镜给慕容羽送去,顺便再给慕容羽捎去几件换洗的衣裳。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牵挂过一个男人,也从来都不知道,牵挂一个男人的滋味会这样难受。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他去出征的事情,但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出征,打仗,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是她不能阻止他! 她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打这场仗,他为的是整个慕容家族,为的是和四皇子有关系的每一个人,为的更是天下的百姓。 有时候,不是不去争,旁人就会放过你。 营帐中,收到望远镜的慕容羽在初初的惊喜之后,便黯然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由着那些男人把望远镜当成玩具一样的抢来抢去,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块一只都贴身放着帕子。 那还是他那一次,从妓院的恶奴手下救下她以后,用赖皮的手段跟她强求来的。 那时的他,就已经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她。 帕子上的那首诗,他早已倒背如流。 他不知这是凑巧还是什么,她怎么就恰好在帕子上绣了这样的一首诗,将他此生唯一的志向点了个通透。 最开始,他只是喜欢她的皮相,喜欢她清秀的模样,喜欢她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还有那泼辣的性子。 直到他看到帕子上的这首诗,才彻底为她心动,也为她折服。 突然,一只手打斜里伸过来,将他手中的帕子抢了去。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也让我瞧瞧。”江韶远笑嘻嘻地拿了他的帕子跑远。 慕容羽顿时大怒,追过去把帕子抢了回来,塞进怀里之后紧绷着脸孔,大步向外走去,“我回家一趟!” 江韶远本来只是想同他开个玩笑的,没想到却惹恼了他,不禁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顾清阳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抬手搭住他的肩膀道:“那帕子是梅子送给他的,他当宝贝一样,别说是你,连我都不给看。” 江韶远讪讪地笑了笑,脑袋里却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中,看到的那些诗句。 他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是对这些诗句。 心情不知怎地,便黯沉下来,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张清秀灵动的脸孔。 他从前,并未觉得那张脸孔的主人有什么特别,因为在他看来,极少有女人能比他的妻子更漂亮,更贤惠。 他知道自己不该起这样的心思,可是他却忍不住。 那一天,祖母寿宴,她在妹妹的挑衅下,所展露的才艺,使他惊艳。 如果……他忍不住就在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那一日,他抢在慕容羽的前面下了马将她抱起来,送她去医馆,她会不会成为他的? 可他却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就算时间可以倒流回那一日,她也不可能会看上他。 只因他无法给她正妻的名分。 与此同时,四皇子府中,响起一阵铮铮的琴音。 四皇子身上披着一件月白底色印大红色牡丹花的外衫,坐在一座八角亭中,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拨动着琴弦,挑拨出婉转的曲调。 这是那一日,在穆郡王寿宴上,顾清梅弹奏过的曲子。 他极擅音律,便记住了曲调,偶尔兴致来时,就会弹奏一曲。 旁人只以为,他是喜欢上了这个曲子。 但是只有他心里才清楚,他喜欢的其实是那个弹琴的人。 …… 她最近越来越喜欢睡觉了,总是只画几笔画,便睏得不行。 他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怀中抱着被子,睡得正熟。 他忍不住就笑起来,把平常服侍他的小丫鬟叫进来,轻手轻脚地帮他卸了身上的甲胄,又吩咐她们给自己打洗澡水。 他在军营里,可没法子天天洗澡。 他知道她喜欢干净,若是自己臭烘烘地爬上床,等她醒了,肯定会被她踹下来的。 他动作很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中衣,从净房走出来。 一个小丫鬟端了茶盘子进来,轻声道:“大少爷,喝口水吧。” “嗯!”他刚好觉得口渴,便站在桌子旁边,从桌子上端起一杯茶,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小丫鬟蹑手蹑脚地退下。 他便走进内室,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边,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拥进怀里。 她睡得很沉,竟然没有被惊醒,只是在他怀中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忍不住笑起来,抬起手,轻轻地拨开她脸颊上的几缕散发,露出她如婴儿般娇憨粉嫩的脸孔,然后凑过去,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大少爷,少奶奶怀了身孕,你不能这样对她,会伤了胎的……”轻轻的脚步声停到床边,一个妩媚的嗓音紧接着响起。 慕容羽的眉头一耸,转过头来神情凛冽地瞪着这个不识相地打断了他的好事的女子,担心吵醒爱妻,特地压低了嗓音质问道:“谁允许妳进来的?” 云深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容颜上蓦地现出一抹愕然,怎……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 熟睡中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攀上慕容羽宽厚的背脊,在他的身边露出了半张脸庞,脸上犹自带着酸涩的睡意,但那双彷如黑色宝石的眼睛中所透露出的眼神却清醒得令人咋舌。 云深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双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精心修饰过的脸孔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大少奶奶,我只是想提醒大少爷……” 顾清梅蓦地笑了起来,就在这时,曲氏突然带着苏家姐妹无声无息地从外边走了进来,曲氏的手中还端着一壶茶,她们完全无视站在那里的云深,走到床边服侍顾清梅起身。 在苏尘清的搀扶下,顾清梅坐到梳妆台前,苏尘清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帮她梳理着丝缎一般的发丝。 平常日子,顾清梅的头发都是交给小丫鬟打理的,今天却由苏尘清帮忙打理,这让云深本能地意识到不好,急匆匆地开口道:“大少奶奶,奴婢告退!” “慢着!”顾清梅慢悠悠地出声,却并未转身,阴沉的目光看着光可鉴人的铜镜里,自己那略显氤氲的脸孔。 云深颤抖着嘴唇问道:“请问大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顾清梅攸地一笑。“妳这么关心我,让我真是受宠若惊,看妳说了半天话,想必是口渴了,苏大嫂,给她倒碗茶吧。” 听到她的这番话,云深的表情蓦地一变,眼睛也因为惊恐而瞪得大大的,她剧烈地呼吸着,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曲氏依言,从她拿进来的那个茶壶中倒了杯茶端在手上,走到云深的身边,将茶杯递给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云深姑娘,大少奶奶好意,还不谢恩?” 云深颤抖地伸出手来,接过那杯茶,官窑烧制出的细瓷茶杯,洁白如玉,温热的杯子仿佛烫了她的手,在她的颤抖下,从茶杯中泼出了少许。 曲氏目光锐利,瞪视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妆容,“怎么?云深姑娘嫌这份赏赐太轻了?只想要金银?” 云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人家早不发作,就是等这一天。 她本以为她够了解顾清梅,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人。 她当然知道这茶水里有什么,她更知道,若是喝了这杯茶,自己会露出怎样的丑态。 所以,她就算是死,也不能喝下这杯茶。 她的手一松,雪白的茶杯落到地上,呛啷一声摔了个粉碎,她随即跪倒,“大少奶奶,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顾清梅幽幽一叹,声音中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云深,我对妳还不够好吗?” 云深哽咽着,巨大的恐惧使她说不出话。 那一日,她去跟世子妃暗示,想把这两个人分开,自己好见缝插针,她算计得极好,只要自己可以让他碰一次身子,就能趁机赖上他,给他做姨娘,从此摆脱这丫鬟的身份。 没想到世子妃当面说得挺好,还夸了她,却没有行动。 他们两个日日都睡在一处,让她嫉妒得发疯。 戏文里都是英雄救美,然后美女以身相许。 她不懂,为什么她这个大美女在他眼中,好似草芥一般,他却独独看上了除了会赚钱,样样都不如她的顾清梅? 她不止一次的想,若非是这个讨厌的女人当日在马蹄下,冒冒失失地冲出来救她,或许他看上的就是她了。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很恨顾清梅。 每一次撞见他们两个亲热,她的心中都像有猫在挠她的心脏一般,难受得要命。 他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最近这些日子,甚至都不回来了。 让她也越来越焦虑,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机会下手。 直到今天,他难得回来一趟,她知道,若是此时再不下手,自己就没机会了,所以才在茶水里下了早就准备好的药,又在身上洒了一点可以使人意动的香料。 她不怕慕容羽会打死她,与其让她一直都以一个卑微的丫鬟的身份活着,她宁愿去死。 不过她相信,顾清梅不会让慕容羽弄死自己的。 对于这个小女人的心计,她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 在这种人家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容不下人的正妻。 顾清梅就算是为了搏个贤良的名声,也会留下她这条命。 堂堂的将军大人中了春药这种事情,她又怎么会宣扬出去? 若是被人知晓,一个当将军的被一个丫鬟下了春药,慕容羽还要不要做人? 可是……她却没能成功! 她精心研究的计划,竟然没有成功! 不但没有成功,还被人戳穿了。 她不能不恐惧,她知道顾清梅的心若是狠起来,到底有多可怕。 慕容羽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出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没什么……”顾清梅淡淡地说着,又把目标放到了云深的身上。“云深,妳倒是说啊,我对妳还不够好吗?” “大少奶奶……”云深啜泣着,身子抖得像是在筛糠。“大少奶奶对奴婢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顾清梅缓缓地站起身,脸上挂着冰冷又嘲讽的笑意,走到云深的面前,伸手勾起云深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张只剩下恐惧和泪水的脸孔。“啧啧啧,还真是个泪美人,我见犹怜的……” 突然,她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云深一个耳光,“恩重如山妳还这么害我?妳怎么就那么贱?抢别人的男人让妳很有成就感吗?我当初就算救条狗也他妈比救妳强,狗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呢,妳呢?贱货!缺男人妳怎么不去卖?妳以为你跟倚梅楼的梳头娘子买春药的事没人知道?妳以为这府里能容得下那种下三滥的东西?” 她一边骂一边狠狠地打云深的耳光,目露凶光地,一个又一个地耳光打下去,打得云深的脸高高地肿了起来。 但是云深却不敢反抗,乖乖地跪在那里受着她的耳光和咒骂。 “哭?妳他妈还有脸哭?我救你一条命,妳倒好,一天到晚的想往我男人的床上爬,我想给妳留条活路,妳却不肯走,一门心思的想死。让妳嫁人你不嫁,好啊,那就别嫁了,这辈子妳都别嫁了,老娘今天成全妳!”说着,她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到云深的肩膀上,把她踹倒在地上。 “够了!”慕容羽赶忙跑过来,把她揽在自己的怀中。 盛怒下的顾清梅扭脸,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就像要把他吃了似的,“怎么?你心疼?” 慕容羽哭笑不得地说:“妳胡说些什么?忘了妳有身孕了?万一摔了可怎么是好?丫头犯了错,自有管家妈妈处置,哪有当家主母动手的道理?乖,别气了,当心伤了咱们的宝贝儿子……” 说着,他把顾清梅抱起来,安置到床榻上,然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呜呜直哭的云深,俊逸的脸孔上闪过一抹厌烦,冷声道:“苏大嫂,这种东西,不用脏了妳的手,去把春妈妈叫来。” “不……不要啊,大少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奴婢吧……”云深听到他的话,知道他和顾清梅一样,对自己起了杀心,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起身,用膝盖走路,想要来到慕容羽脚边为自己求情,但是曲氏却一脚把她踢到一边。 “妳们两个看着她,我去把春妈妈叫来!”曲氏仔细地吩咐了两个女儿,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但是顾清梅却忽然出声叫住她,“苏大嫂,你且回来!” 曲氏转身又走了回来,“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算了!”顾清梅敛起刚刚那副疯婆子似的面容,突然语出惊人。“她好歹是我收下的第一个丫头,若是真的弄死她,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慕容羽在一旁出声道:“梅儿,她就是个祸害,你放了她,日后肯定会吃亏的。” 顾清梅却只是笑笑,不动声色地转身,抽出床头的一块挡板,露出藏在夹层里的一个长扁的小木头盒子,盒子是樟木的,散着幽幽的香气,她打开盒子,拿出一张银票,“苏大嫂,这里有五百两银票,妳帮我拿给她,送她离开这里吧。” 云深心里有数,像她这样无亲无故的弱女子,若是离开王府,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在等着她呢,听顾清梅这么说,赶紧出声讨饶,“大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妳,别赶我出去,你这是逼我去死啊,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云深,妳我主仆一场,我没什么能给妳的,就这五百两银票,还有从前赏给妳的那些个东西。就算你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咱们主仆回不去从前了,还是走吧。苏大嫂,用我的车送她出内城。”顾清梅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便不再说话,把那个装满了银票的樟木盒子放回原处,又上了挡板。 “我不走,大少奶奶,我不走,求求妳留下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起那不该有的心思了,大少奶奶,求你了……”云深还想赖着不走。 第一百零五章大结局(上) 顾清梅幽幽地开口道:“我给妳两个选择,一是体面地离开这里,二是把被妳下了药的茶水喝光,然后我让人把妳卖进窑子里去,妳自己选!” 云深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慕容羽冷喝了一声,“再嚎丧,我就直接让人把妳丢进窑子里去,也用不着妳二选一了!” 云深经他一吓,顿时就不敢哭了,只是肩膀一耸一耸地小声抽泣。 曲氏像拎小鸡崽似的把她给拎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云深姑娘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吧,少夫人宽宏大量,肯留你一命,可不代表大少爷也宽宏大量。” 慕容羽不赞成地看着顾清梅,“你真想放了她?” “怎么可能?”顾清梅躺在那里,嗤的一笑,只是笑意未能到达眼底,一双清冷的眸子依旧透着冰冷的眼神。“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放出去,就是个祸害!” “那你还……”慕容羽有些不解,既然这样,她怎么还让曲氏送云深离开? 她撒娇似的握住他的一只大手,“你说,是从这府里抬出去一具尸体好,还是让她自己走到坟地好?” “你……”慕容羽终于明白了,她心里到底是怎么盘算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刚刚他真的以为她想放过云深来着。 当晚,曲氏回来复命,“那五百两银票和那几件首饰,我做主给那几个家伙分了,尸体就埋在城东三十里的乱葬岗,那里好几百个坟头,平常日子也不会有人去。” “干得好!”顾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苏大嫂,还是你知道我的心!” 府里少了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几乎没人注意,就算有人问起也不怕,顾清梅就说打发云深回家乡了。 …… 他终于走了。 大军开拔的那一天,她没有去送他。 因为她知道街上很乱,肯定会有很多人,去送他们。 她如今怀着身孕,可不想凑这样的热闹,万一跌了跤,可就没地方哭去了。 说起来,还有一件极具戏剧化的事情,就在大军开拔的前一夜,得了元帅之位的二皇子突然拉肚子,而且拉到虚脱,连床都爬不起来。 消息传进宫里,皇上在迫于无奈的情形下,临阵换帅,却不是众所期盼的四皇子,而是慕容羽。 所以慕容羽不是以先锋官的身份出征的,而是以元帅的身份出征。 先锋官成了顾清雷,江韶远还是军师,顾清阳在皇上面前展露了武功之后,成为副帅,至于四皇子,则被意外地留在了都城,继续负责督办军饷。 众人十分不满,但是皇命难违,只得如此。 顾清梅得到消息之后,很久没有说话。 前来探望她的四皇子不无遗憾地道:“我还以为能和表弟一起上阵杀敌呢,没想到仍然要被当成个废人留在都城。” 顾清梅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皇上不肯让你领兵出征,是信不过你?不想让你得这份军功?” 四皇子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表弟妹怎么这么说?这话若是传进父皇耳朵里,我就惨了。” 顾清梅却徐徐地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相信我,皇上这么做,是在保护你,不管谁离开都城,你都不能离开!” 四皇子一开始看着她的眼神中还充满了疑惑,但是渐渐的,他的眼神中却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她的话。 她说,皇上留他在都城,是为了保护他? 半晌,他似乎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窍,宛如银盘的英俊面容上,顿时露出一丝了然和狂喜。 “妳是说……”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迟疑地问道。 顾清梅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四皇子能想明白就好!” “原来如此!”四皇子喃喃地说着,天知道他为此难过了半天。 “四皇子也坐了半天了,还是赶紧回去陪四皇子妃吧,她如今怀了身孕,正是需要你陪的时候。”顾清梅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慕容羽不在家,她可不想和一个男人走得太近,就算这个男人是四皇子也不行。 “呦,这就赶我走了,连顿午饭都舍不得管?”四皇子心中的忧虑解开,顿时嬉皮笑脸起来。 顾清梅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我想,四皇子妃更需要你陪着她吃这顿午饭。” 四皇子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黯然,颓然站起身,“好吧,我如妳所愿,就不在这叨扰妳了。若是妳有什么事解决不了,或是有人欺负妳,尽管来找我。” “那就多谢四皇子了。”顾清梅起身将他送走,心中有些好笑,这些大男人,还真是当局者迷,一心只想用军功起家,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第一,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四皇子在战场上有个闪失,他们可怎么办?第二,四皇子身为皇位的继承人,虽然不是顺位的,但是他绝对有竞争皇位的资格,若是离开都城去打仗,在这段期间,皇上有个万一,继承皇位的肯定是在都城里的皇子。朝臣们绝对不可能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都城的时候,等着四皇子从战场上回来。就算他们肯等,也要那两位皇子肯等才行。 她站在门口,看见随风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从院门外走进来,然后径自进了厨房,忍不住好笑。 他把随风留给了她。 随风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左右手,这些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却被他留给她。 只因他担心,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被人欺负。 和随风一起留下的,还有二十四名侍卫,都是身手相当好的。 反而是苏晓风跟着大军走了,这孩子谁也没告诉,偷偷地留下一封信,就去军营报了名。 曲氏气得要死,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教了他一些武功,但是他年纪毕竟还小。 顾清梅安慰了她好一顿,才让她打消追上大军把儿子揪回来的念头。 王妃最近一段时间十分安静,也不再找事,每天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出来。 当然,她想出也出不来,慕容宁早就吩咐下去了,不准她出门。 很快,太子之丧已经过了百日。 顾清梅和春妈妈商量了一下,就把沈明瑶许配给了随风,又把苏月冷许配给了随意。 这两兄弟的婚事是一起办的。 沈明瑶虽然嫁过一次人,但是却因为前夫是个傻子,所以还是清白的身子,春妈妈也没嫌弃她,瞧着她平日里手脚勤快,模样生得又不错,而且又是个实在人,便很开心地同意了这桩婚事。 春妈妈在府后的群房里也有自己的房子,是个独门独院,顾清梅给她出钱装修了一下,便将婚事一起给办了。 顾清梅一人给放了两个月的假,又让春妈妈给挑了个厨子,在小厨房帮忙做饭。 不过随风在成亲的三天后就回到内宅来守着了,只把沈明瑶留在了家里。 顾清梅之前挑选丫鬟的时候,留了几个身体素质不错的,都留在了将军府里,让刘若乔每天盯着她们拉筋跑步。 她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把随意和苏月冷派回了将军府,让苏月冷代替刘若乔,帮她训练那些小丫头,教这些小丫头一些拳脚功夫,日后好接苏家姐妹的班。她知道,苏家姐妹不可能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她们也会自己的生活。 又把刘若乔接了过来,云深被她处置了,内帐得有人管,顺便继续指点她画画。 八月底的时候,太子妃和田晓萌相继生产,只不过太子妃生的是个儿子,而田晓萌生了个女儿。 顾清梅得到消息之后,搜罗了一大堆的补品,打发曲氏给二人送了过去。 因为她如今也有身孕,按照习俗,是不能去探视刚生产的人的,所以便没有亲自去探望二人。 听说田晓萌生产了,顾刘氏又回来了,说是要照顾田晓萌,顺便看看孙女。 顾清梅自然不好阻止,只是叮嘱了二嫂和三嫂盯着点,别再发生从前的事情。 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也渐渐大了,小肚子高高地突了起来,行动略微有些不便,人也愈发懒起来,每天最喜欢的一件事情竟然变成了睡懒觉。 听说慕容文霞在家庙之中受不了那些苦,上吊了,不过最后被人救了下来。 她寻了一次死,没死成,再也没有勇气去死第二次,只能每天委委屈屈地活着。 消息传进顾清梅的耳朵中,她无动于衷,只觉得解恨。 自从慕容羽离开,一开始,她每天都可以收到他一封信,但是一个月以后,渐渐地就变成了三天一封,五天一封,甚至七天一封,再后来,她就收不到他的信了。 其实他在信里也没写什么,不过就是写了些自己如今已经到了哪里,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之类的话。 每一封信,她都会看好几遍,才放进床头的暗格里。 很快的,就进了十月份,慕容文英和鲁国公家的三公子订了亲,原本打算八月完婚的,后来因为太子死了,所以婚事推到了十月份。 按规矩,若是谁家的女儿出嫁,家中的女眷和一些相好的夫人小姐们都要给送些首饰来当添箱,所以这些日子,前来嘉郡王府给慕容文英送添箱的人络绎不绝。 慕容文英的人缘极好,没几天就收了一大堆金银首饰。 “母亲……”这一天,顾清梅挺着大肚子来到世子妃的院子里。 “妳这孩子,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乱跑?”世子妃见她来了,赶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没事,郎中说了,怀孕的时候,多活动活动,日后生孩子的时候,才会少吃点苦头。”顾清梅在椅子上坐下,笑眯眯问道。“英姐儿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羽儿可有写信回来?”世子妃表情殷殷地问,这个家里,最舍不得慕容羽去打仗的便是她。 自从听说慕容羽要上战场,她的心情就没有一天是好的,慕容羽刚走的时候,她一连哭了好几天,若非是有慕容文英的婚事,把她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一下,估计现在还天天以泪洗面呢。 顾清梅摇了摇头,“想来前方战事吃紧,他也没时间写信了,昨天才听祖父说,前方传来军报,相公又打了大胜仗,夺回一座城池。母亲千万不要忧心,相公吉人天相,一定会凯旋归来的。” 世子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满面忧愁地说:“妳的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不知道打仗的可怕,每次一有大的战事,咱们都城里的武将世家,就得有一半办丧事的。陈国公一家,昔日就是因为西疆的战役,祖孙三代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只留下个遗腹子,守着这爿门庭。” 顾清梅一听,婆婆竟把话题往这不吉利的事情上扯,不禁有些不开心,赶忙移开话题,“母亲,英姐儿的婚事,本应该由我来帮忙操持的,可是我如今有了身孕,不便操劳,才劳烦母亲忧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给英姐儿拿些钱当私房钱吧,再给她两套头面首饰做压箱。” 她这边说着,另一边两个小丫鬟便将手中的锦盒放到了世子妃身边的八仙桌上。 世子妃一见那银票全是一千两一张的,一共有十张,整整一万两,不禁吓了一跳,“妳这孩子,给她这么多钱做什么?” 顾清梅笑道:“上一次,鲁国公夫人随便一出手,便送给我一只价值千金的翡翠戒指,想来家中甚是富贵,咱们家英姐儿嫁过去,若是手底下没有些子私房钱,怕是会让人笑话的。母亲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这些钱,也是相公的意思。相公疼妹妹,多给些压腰子的钱,母亲可不能推辞。” 世子妃听了,便将银票递给了一旁的吴氏,“妳这丫头,也是羽儿有福气,才能娶了妳。” 兰氏则打开了那两个锦盒,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姐姐,妳瞧,真不愧是咱们家的大少奶奶,出手就是大方。” 世子妃一看,那锦盒里是一套嵌红宝的金首饰,和一套嵌蓝宝的金首饰,全是手工十分精细的,从发钗,发簪、分心、压鬓、步摇,到手镯、耳环、戒指,是全套的,而且上边所嵌的宝石硕大,质地也很通透,单是这两套首饰,也值几千两,心中不免感动。 “妳这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母亲可是不喜欢?”她调皮地冲婆婆眨了眨眼睛。 “怎么会?我都想把这两套首饰藏起来不给英姐儿了呢。”世子妃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母亲若是喜欢,等过年的时候,我让人给母亲也做一套。” “我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戴得了这么多首饰,对了,说起来,我这里倒有些首饰,有一些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还有一些是君老夫人给我留下的,款式都老了,我一直想翻新一下,送给妳来着,可是年纪大了,老是忘。今天倒是想起来了,兰氏,妳去把库房开开,把那箱子首饰都拿来。那些首饰又不戴,放着怪可惜的。我看这丫头心思也巧,不如让她拿去翻新个样子,给她戴着玩吧。” 兰氏的腰带上挂着几把钥匙,平常全是随身携带,听她这么说,便把钥匙从腰带上扯了下来,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顾清梅笑道:“母亲有好东西也不知道早点拿出来,也好多给英姐儿添几样嫁妆。” “她够了,有妳这么个嫂子,我很放心,便是日后有什么难处,也不怕。那些首饰在库房里也是白放着,还不如给妳拿去玩呢。我如今只愁静姐儿的婚事,她虽然自小被我养在名下,到底是庶出。”因为兰氏不在,所以世子妃才好说这话。 “对了,上次我跟妳提过的妳那娘家外甥,妳可帮我打听了?” 顾清梅一听,这婆婆还没打消这念头呢,于是笑道:“自然已经打听了,只是最近事情繁多,我给忘了。我那外甥约比静姐儿小了几个月,性情是不错的,爱读书,只是身上没有功名,门庭低了点,怕委屈了静姐儿。” “这样吧,不如回头,找个由头,请妳大姐一家过来咱们府里逛逛,让我仔细相一相,也让静姐儿和他见上一面。” “如此,那我改日便找个由头,请我大姐一家过府来坐坐。”婆婆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清梅也不好拦着,只好答应。 婆媳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过了一会儿,就见兰氏领了两个粗使的婆子,搭着一个大箱子从外边走了进来。 进来后,她把那箱子放到地上,拿出钥匙把箱子上的锁打开,只见里边是一个个扁平的锦盒,她随手拿出最上边的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捧到顾清梅的面前。 “大少奶奶瞧瞧,这些首饰可用得?” 顾清梅一瞧,可吓了一跳,原来里边是一套嵌着祖母绿的首饰,并一对祖母绿的贵妃镯,她不禁有些慌乱地说:“母亲,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世子妃道:“长者赐,不可辞,拿着吧,反正也是要给妳的。” 顾清梅想了想,起身道:“好吧,那我也不跟母亲矫情了,免得让母亲瞧着我小家子气。清儿,咱们今天发大财了,妳姐姐没赶上好时候,不过妳赶上了,回头等妳出嫁的时候,我给妳挑一套好头面。” “梅姑姑!妳也这么没正经!”苏尘清见她突然调侃起自己,不依地跺了下脚,小脸蓦地红了。 顾清梅笑吟吟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不逗妳了,咱们拿着母亲给的赏赐,赶紧回去,万一母亲一会儿改了主意心疼了,再把赏赐收回去,咱们就鸡飞蛋打了。” 兰氏笑道:“还是太妃说得对,咱们家大少奶奶就是个爱钱的,瞧这副财迷相。” 众人又是一通笑,顾清梅便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把婆婆给她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清点了一下,款式确实都有些老,有些首饰因为年头太多了,已经有了破损,有的簪子杆断了,有的宝石掉了,还有的纯粹就是款式太过老旧,世子妃也不缺首饰,也就没去修,便都当成破烂收了起来了。 这些大部分都是嵌了宝石和玉石的首饰,上边嵌的那些宝石和玉石成色都极好。 苏尘清虽然也是千金小姐出身,但是却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这样成色的珠宝,不禁看得直咋舌,“梅姑姑,这得值好几万两银子了吧?” “嗯!”顾清梅点了点头,笑道。“这还是保守估计。” 根据她的估价,单是这些残破的首饰,至少也能值个十几万两,若是被她翻新,从新制作,便是卖个二三十万两都有可能。 苏尘清吐吐小舌头,很显然被吓着了,还从来都没见过有人出手这么大方的。 二人正在屋子里查看这些首饰,却听小丫鬟进来说顾清玥来了。 顾清梅忍不住笑道:“妳瞧,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世子妃才说看上大姐家的老大,大姐就来了,她莫不是在咱们府里安插了耳目?” 苏尘清也忍不住笑道:“可不是嘛,也没有这样巧的。” 说话间,顾清玥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也不等人招呼,自己就一屁股坐到了罗汉床上。 “可气死我了!” “呦,谁敢惹大姐生气呀?”顾清梅见她的脸色果然不太好,赶忙道。“清儿,赶紧把东西收了,给大姨奶奶上茶。” “还有谁?就是我那不要脸的公公和婆婆,给我写信想让我去接他们到都城来住,我多稀罕他们啊?他们若是好的,不用他们说,我也会把他们接过来服侍,可妳也知道,那老两口都是什么货色,哎呦!”顾清玥发了一顿牢骚,这才看见地上的那口大箱子,和桌子上的几样首饰,不禁吃了一惊。“梅子,妳这是折腾什么呢?” “哎呦……这镯子是祖母绿的吧?这成色的可真是少见,光这对镯子就得一两万两银子。” 顾清梅不着痕迹地说:“这都是我婆婆的一些旧首饰,让我帮着翻新一下,清儿,把乔姐儿叫过来,把这些东西都造了册,可别丢了,不然回头没法子跟母亲交代。” 顾清玥便将拿在手中的那两只祖母绿给放回到炕桌上,“对了,我今天过来,是给妳小姑子送添箱来的,听说她要成亲了,我好歹也得意思意思,顺道还把老四他媳妇的添箱也送了过来。”顾清玥说着,招了招手。 她带来的两个小丫鬟就把两个扁平的锦盒放到了炕桌上。 “这是我的,妳瞧瞧还拿得出手吧?”她打开一个紫红色的锦盒,露出里边的一套金头面,然后诉起了苦水。“我比不得妳,如今生意做得这么大,是个财主,我也就靠妳大姐夫那点俸禄,和几百亩小庄子的收益过日子。” “很好,大姐妳能想着来给我小姑子添箱,便已经是给我长脸了。”顾清梅说着,站起身。“走吧,我领妳过去。” 顾清梅便又领着她回到世子妃的院子里,由着她跟世子妃寒暄了一通。 世子妃向她道了谢,便打发小丫鬟把慕容文英和慕容文静这对姐妹叫了过来,让慕容文英给顾清玥道谢。 顾清玥连道不敢,扯了慕容文英的手笑着夸道:“二小姐真是好样貌,定是个有福气的。” 因为慕容文英上边还有个远嫁的姐姐,所以她行二。 慕容文英便笑笑,不好说什么。 顾清玥又将视线落到慕容文静的身上,“这位便是三小姐吧,好文静的姑娘,日后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了去。” 众人便笑笑,也不搭话,世子妃虽然看上她儿子的样貌,但是还不知道对方的品行,所以也不敢贸然提这事。 顾清玥又略坐了坐,顾清梅觉得她言辞间太过伶俐,怕世子妃嫌弃,便婉转地提出想和姐姐说说话,世子妃也就让她们走了。 顾清梅带着大姐回到自己的屋子,笑着问道:“如今妳家老大也十五了吧?” “可不,也该议亲了。”顾清玥一说起儿子就满面愁容。“去年才中了秀才,如今正在书院里读书呢,也不知道过两年能不能中上举人。说起来我倒是不愁老大,他倒是个聪明的,也挺会钻营,反而是我家那老二,书读得一塌糊涂,没事就喜欢往厨房里钻,就喜欢做糕点,也不知道将来该让他干点什么才能维持家业。妳姐夫好歹也是个五品官,他总不好去当个厨子吧?梅子,实在不行,妳带他一起做生意吧。教教他如何打理庶务,日后也能给他哥哥当个臂膀。” “大姐,妳家老二才十四岁,做哪门子生意啊?”顾清梅哭笑不得地说。“就算是做生意,也得再等两年,他如今还是个小孩子呢。而且妳好歹也得让他考了童生,试试才说,若是他连秀才都考不上,我再带着他做生意也不迟。” 顾清玥便有些垂头丧气。 顾清梅趁机打听起来,“对了,妳家老大说亲了没?” 顾清玥便道:“正说着呢,我倒是看上几家,家世都跟咱差不多,不过姑娘的性情都不知道怎么样,我这些日子正悄悄的打听呢。我可不敢娶个泼辣货回去,若是遇到个跟妳大嫂那性子差不多的,还不得把我气死。对了……” 她突然压低了嗓音道:“我听说,你们府上的二夫人生的女儿被果亲王府退亲了?” 顾清梅实在是有些无语,她突然之间意识到,大姐刚刚说大外甥比较擅钻营,恐怕就是随了她,有事没事就能打听些小道消息。 她淡淡一笑,没理她这茬,而是对苏尘清道:“清儿,妳去把我首饰匣子里那对莲花步摇拿来,再去乔姐儿那拿张二百两的银票过来。” 苏尘清便进了卧房,不一会儿拿出一对金步摇。 顾清梅接过来,起身走到顾清玥身边,将那对金步摇给她戴到头上,然后笑道:“这是昨天堂姐夫新给送来的,我还没戴过呢,给妳拿去戴吧。我到正月也就生了,至少三五个月出不了门,也用不着打扮。妳如今应酬多,可别失了面子,妳如今虽然是老王家的媳妇,可到底姓顾,咱们是亲姐妹,缺什么,来跟我说,可千万得提醒大姐夫,别做那拿人手短的事。妳也是,要是有人钻营着往妳这里送礼,可千万别收。” “不敢!”顾清玥赶忙道。“我早就跟妳大姐夫说过,咱们这官职是怎么来的,他心里也有数,如今可是谨小慎微呢,半点差池都不敢有。” “对了,说起来我还有件事得劳烦妳帮我操心。便是老舅妈把恬姐儿丢给我了,让我给帮着找婆家,我也不怎么跟那些官太太们来往,而且就算来往,也必定都是郡王府和国公府之流,老舅妈家的条件妳又不是不知道,偏狮子大开口,让我给介绍个官宦之家,还得做正妻。我冷眼瞧了些日子,说句良心话,恬姐儿的样貌是不错的,可是大字不识一个,见天又横针不动,竖线不拿的,理家的事也全然不懂。我白跟四皇子妃求了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给她,学了这些日子的规矩,还是不行,这样下去,正经的官宦之家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她?刚好妳人面广,不如妳给瞧瞧,有合适的,就赶紧给她嫁了吧。” 说起这件事,都成了她一块心病,那恬姐儿每天在将军府里好吃懒做,仗着是她的表姐,到处颐指气使的。教养嬷嬷教她礼仪规矩,对她稍微严厉一些,便对教养嬷嬷恶语相向,气得那教养嬷嬷没几次,便丢开手,只一心调教乔姐儿了。 “哼!”顾清玥冷笑了一声。“妳也是个没脾气的,依我说,就不该管这事,老舅妈那人,便是雁过还要拔毛呢。虽说是亲戚里到的,可这脸皮也太厚了。” “我倒不是为了别的……”顾清梅压低了嗓音,把自己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 顾清玥沉吟了一下,“妳思虑的倒也不是不对,如今,太子已经死了,三皇子也因为谋逆被关了起来,估计这辈子想出来的可能性不大。听说从前的那些太子党们全都转而支持二皇子和四皇子了,若是此时帮四皇子拉拢几个人,倒真是大功一件。” “所以,这件事情还得大姐费心。” 顾清玥认真仔细地想了想,“若是与恬姐儿年纪相当的,人家家中未必愿意,依我说,不如寻一个死了老婆,从前又没纳过妾的,去做续弦,这样的人家对媳妇家的条件不那么挑剔,而且恬姐儿嫁过去,就是正房夫人。只有一点,这样的男子一般年纪都偏大,老舅妈未必肯答应。” 顾清梅冷哼了一声,“这我就不管了,能给她找个官宦之家做正妻已经不容易了,她若不乐意,我就不管了。” 一时,刘若乔从外边走了进来,亲热地和顾清玥打招呼。 “乔姐儿呀,妳怎么上这住着来了?”顾清玥倒也挺喜欢乔姐儿的乖巧。 刘若乔细声细气地答道:“三表姑这边需要人手,就把我接过来了。” “听说妳说婆家了?”顾清玥笑着调侃了她一句。 刘若乔虽然有些脸红,但是并没有像别人跺脚跑出去,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垂下头道:“是三表姑给做的主。” 然后将一张银票放到炕桌上,“三表姑,这是妳要的银票。” 顾清梅便将银票推到大姐面前,“我知道妳如今不缺钱,这是给孩子念书用的,多买些书看。” “那我就替我家老大谢谢妳了。”顾清玥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塞袖筒里了。 顾清梅想了想,摆了摆手道:“乔姐儿,清儿,妳们两个先出去,我有句话要单独跟姐姐说。” 二人便退了出去。 顾清玥笑道:“什么话?这么神秘!” 顾清梅压低了嗓音道:“最近这段日子,陆泽深陆太医时常会跟我打听二姐的事,依我看,他怕是对二姐有意思。我听说,陆太医因为模样生得丑,至今尚未婚配,不过人倒是个好人,跟咱们又是一条心。我想着,若是我去说,不合适,妳是大姐,不如妳去跟二姐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再嫁的心思?她才二十来岁,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 “可真是长大了。”顾清玥便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她道。“如今妳也到了给人保媒拉纤的年纪了。” “大姐!”顾清梅忍不住怨怼地瞪了她一眼。“跟妳说正经的,什么叫保媒拉纤呀?”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妳二姐那人是个死心眼,若是跟她说了,她肯定不同意,这种事情得用点手段才行。妳安心保妳的胎,别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顾清玥又坐了一会儿,跟她说了些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便告辞了。 过了两天,马云裳突然来了,见到顾清梅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梅子,出事了!” 顾清梅极少见到马云裳露出这样的神情,赶忙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嫂死了!”马云裳的口中吐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哦?”顾清梅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梢,心中暗道,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终于死了! 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惊愕的神情,“怎么会?虽然大哥残废了,但是大嫂如今手里有钱,咱们现在都在都城里住着,家里那大宅子只有他们一家,正是过着舒心日子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会死了呢?” “错就错在不该让她手里有钱!”马云裳恨恨地说。“族长派人来说,三妹夫让人把大哥的手脚打断的时候,不是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吗?大嫂就拿这钱买了个小庄子,还买了好几个丫头来服侍她,天天对那些丫头不是打就是骂,如今已经逼死一个了。她非说那丫头勾引大哥,把那丫头毒打了一顿,然后关进了柴房,饿了三天,那丫头实在受不了,便上吊了。” “什么?”顾清梅没想到,大嫂竟然能猖狂成这样,不禁怒从心头起。“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如今爹娘都不在,家里没有别人,没人能管得了她,所以才这么猖狂的。”马云裳说着一脸愁容。“后来,不知怎地,她就染上了赌钱的毛病。一开始只是在家里打叶子牌,后来就开始进城去赌场。据说是在赌场输了钱赖账,让人给杀了,对方似乎是个江湖人物,杀了她以后便跑了,又是个脸生的,没人认得。” 顾清梅面无表情地说:“这也是她的命,怨不得旁人!” “这也就罢了,我现在头疼的是她那三个孩子,那三个也不是什么省事的,尤其是那两个小子。如今他们的娘亲没了,我这当二婶的,免不了收养他们,可他们……”说着,马云裳恼火地住了口,她一贯不爱讲人闲话,尤其是几个孩子的闲话。 大嫂家那三个孩子,总是跟她家宝贝女儿过不去,她不是不知道,她也是当娘的,女儿让人家欺负,心里怎么会舒服? 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那肯定更不得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闯出怎样的祸! 顾清梅的唇瓣勾起一抹邪恶的角度,心里知道大嫂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又不能把此事说出来,以马云裳的为人,是绝对不会赞成她这么血腥的手段的。 是的,李招娣的死,是她一手安排的。 主意也是她出的,是苏汉博最信得过的徒弟,以及曲氏的娘家兄弟动手做的局。 不止李招娣要死,李招娣那三个孩子一个都活不了,那三个孩子就是三颗定时炸弹,不出十年,肯定能成为三个大祸害。 但是她不能告诉马云裳她的计划,所以她只得装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此事的确让人为难,不如这样好了,回头我跟三哥商量商量,那三个小的都是怕三哥的,二哥不在家,妳一个妇道人家也镇不住他们。” “那就有劳妳了。”马云裳听了她这个主意,不禁松了一口气,从手袋里拿出一个扁长的锦盒。“我今儿来,一是给妳报信,二是为了给妳小姑子送添箱,听说她快出嫁了,本想过两天再送来的,没想到要回顾家庄奔丧。” 说着,她打开盒子,里边是一对赤金的嵌宝镯子,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托堂姐夫帮忙做的,妳瞧瞧,可还拿得出手?” “自然拿得出手。”顾清梅看了看,帮她收了起来,又带着她去给婆婆送了过去。 在世子妃的屋子里略坐了坐,因为这几天,前来送贺仪和添箱的人络绎不绝,她也不好久坐,便告辞出来了,站在世子妃的院子门口,跟小姑子道。“事情办完了,我就先走了,回去还得收拾行李,我再不待见她,也得去奔个丧才是。妳就别去了,如今妳有着身孕,在家里好好安胎。” “妳忙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吃了饭再走!”顾清梅赶忙留她。“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跟妳说呢,收拾行李什么的,有一会儿工夫就得。” 马云裳只好又跟着顾清梅回到顾清梅自己的院子里,她忍不住笑道:“我这性子越不越不沉稳了,妳有什么事想让我做,尽管说。” 二人回到屋子里坐定,顾清梅又吩咐人上了茶点,“是这样的,我买了一间酒楼,如今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想开成那种只招待女眷的酒楼,还没找着合适的人帮我管,我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也只有妳是我最信任的,所以想把酒楼交给妳来管。” “只招待女眷?”马云裳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女眷们一般情况下可是很少出门的,若是只做女眷的生意,还不得赔死?” “不是这个话。”顾清梅便将现代的私人会所的概念讲给她听了,并且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全都给她说明,她其实是想搞一个多元化经营的酒店,定期举办服装秀和珠宝展示会,再加上美容、按摩、休闲等各种服务,以会费的形式收取费用。 而且,所有的侍者都是清一色的小丫头。 总之,就要把酒楼办成一个身为大户千金或者是豪门贵妇,若是没有这张会员卡,妳都不好意思出门的地方。 马云裳听了,不禁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喃喃地说:“妳这丫头,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连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顾清梅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如今我这模样,也管不了里边的事,还请二嫂费心。至少,前期的筹备工作得由妳来负责,还有,得多挑一些机灵乖巧的小丫头,这个事,可以让少雅帮妳,让她瞒了身份,混在那些小丫头中间,用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些喜欢炸刺的都挑出来。还有厨子,旁的我不敢时候,这选厨子的事除了妳还真就没人能干。除此之外,还得制定这些小丫头的衣裳样式、发式,还要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调教她们仪态和举止。单是这些事情都得筹备个一年半载的。” 马云裳便笑道:“反正我是发现了,听妳的,准没错,成,这活我干了。” 顾清梅见她答应了,不禁松了一口气,“那等妳从顾家庄回来,去找苏威,如今,酒楼的事都是他在操持,还得顾着商行那边,都快忙死了。” …… 十月十八那天,慕容文英嫁了,场面挺隆重的。 因新嫁娘不得见孕妇,所以三天回门的时候,慕容文英也没来看她,只是让身边的小丫鬟送了一份单独的回门礼给她。 顾清梅听说,慕容文英去拜见王妃的时候,王妃说了不少酸话,言外之意不过就是霞姐儿还在家庙里受罪,而她却嫁了个好相公之类的。 顾清梅听了之后,觉得十分的无奈,这些人就是不知悔改,把好好的一个家搞得支离破碎。 马云裳回来的时候,特地来见了她,带给她一个“不幸”的消息,给李招娣办丧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打翻了烛火,反正李招娣的三个儿子,以及顾老大全部葬身火海。 一家五口,全都死绝了! 房子也烧没了! 顾清梅听到这个消息,好半天都没说话,其实她心里痛快得恨不得放鞭炮,但是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哀痛的样子。 “这都是命!”终于,她叹息出声。 送走马云裳,她又找来曲氏,也没有旁的话,只是淡淡地说:“祖母中风也有段日子了,总是这样子也不是个事。” 曲氏愣了一下,压低了嗓音道:“不是说要丁忧吗?” 顾清梅“嗤”的一声笑了,“北方正打仗呢,战况这么激烈,皇上怎么会把我四哥和清雷堂哥叫回来?肯定会夺情的。” 曲氏闻言眯起眼睛,心中暗暗点头,再次觉得自己跟对了人,顾清梅这个人,够聪明,够明理,够隐忍,也够心狠!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事! 三天后,传来顾老太太过世的消息,顾清梅如今怀着身孕,丧事一概不能参加,只是打发曲氏帮忙送了丰厚的丧仪过去。 突然间,她觉得世界仿佛清净了许多。 但是还有一个人,她想除去,却一直没敢下手。 这个人就是霞姐儿!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是霞姐儿把四嫂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的。 当时她没动手,是因为只要她动手了,所有的人都会想到,是顾家的人动的手,就算是联想不到她身上,也会联想到四哥的身上。 所以她劝四哥忍了。 当然,不动霞姐儿,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慕容羽的祖父。 那老头子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她猜,就算她在外边,敢杀一万个人,那老头子都不会说什么,只会挑大拇指,说她能干。 但是霞姐儿,她不能碰! 因为霞姐儿姓慕容,在那老爷子的眼中,慕容这个姓,是不容侵犯的。 肯把霞姐儿送去家庙,已经是那老爷子对她做的最大的让步。 但是,这又如何呢? 家庙,可不是让人混吃等死的地方。 记得前世看小说和电视剧的时候,里边的人都对家庙有一种恐惧感,她也约略地打听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家庙都是用来关押大家族中犯了事,又不好直接处死的人的。 慕容家的家庙自然也不例外。 接连几场大雪,预示着冬季的来临。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总是在一夜之间,便覆盖了整片大地。 一场大雪后,慕容家派去跟在霞姐儿身边的嬷嬷跑回来报丧,霞姐儿出去砍柴的时候,一时脚滑,从山上跌了下去,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死了。 得到消息的顾清梅,又是久久没有言语,良久,才问曲氏,“苏大嫂,妳相信报应吗?” “妳别想得太多,妳不先下手为强,早晚会遭殃,妳这是自保!”曲氏善解人意地安慰她。 顾清梅轻声一叹,低头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她想,她也该为他积积德了。 “苏大嫂,找个稳妥的人,远远的找家寺院,帮我送一千两银子过去,好好地把他们都超度了。另外,我听说大雪压垮了都城外不少人家的房子,好些灾民无家可归,妳去跟我二嫂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把我买下的那间酒楼腾出来,给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暂且栖身,再给他们找个活干。等开春,帮他们把房子盖起来,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十一月中,顾清梅的商行终于开业了! 商行的名字叫“清羽商行”,取的顾清梅和慕容羽的名字里的各一个字。 一大早,顾清梅就坐了马车来到自己的商行,今天商行开业,她这个大东家兼幕后老板自然得出席。 一片鞭炮声中,宾客纷纷前来道贺,虽然大部分都是管家出面,不过也给足了顾清梅面子。 当然,她是不需要站在大门口招呼客人的,她只需要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喝茶便是。 若是有女宾客前来,会有专人带进来,再由她出面客气几句。 休息室里点了旺旺的三盆炭火,暖和得很。 随风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双手递给顾清梅,“大少奶奶,有封给妳的信。” 顾清梅随手接过来,看了一眼上边的字,只见那字写的异常挺拔锋锐,于是问道:“什么人送来的?” “不知道,是个小厮送过来的,还送来了一些贺礼,不过没有报名字就走了。” 顾清梅便将里边的信瓤掏了出来,只见里边只写了寥寥的几个字——快回家,外边危险! 她看了以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将信递给随风。 随风看了之后不禁大吃一惊,神情顿时就凝重下来,“大少奶奶,不管这是什么人送来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赶紧回家。” “好!”顾清梅听他这么多,赶忙让苏尘清扶了自己站起来,然后跟在随风身后往外走。 随风此次护卫她出门,把慕容羽留给她的侍卫都带出来了,一共二十四个,此时都在四周警戒。 他一打呼哨,这些或明或暗的侍卫仿佛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护送大少奶奶回家,路上当心点,可能会有麻烦。”随风低声叮嘱了他们几句,将众人分成两拨,一拨留在顾清梅身边,和自己一同随侍,另一拨前去探路。 不一会儿,外边的马车备妥,顾清梅在苏尘清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吃力地爬上马车,她还没坐稳,就见车夫猛地一扬马鞭,马车突然向前窜了出去。 她在车里一个重心不稳,重重地向后栽倒,后脑顿时撞到位子的棱角,幸好位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没有把她的脑袋撞烂,但即便这样,她也昏了过去。 苏尘清和随风等人一看这还得了,纷纷拔出兵刃就要追,但是旁边的一个小院里突然冲出来上百个黑衣蒙面人,这些人全都身披深蓝色的鹤氅,手持单刀,将随风等人拦下,双方顿时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就在随风等人没有一个能突破这些黑衣人的封锁,追上去的时候,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突然在一条巷子里冲了出来,马上的骑士紧紧地辍在那辆马车的后边,却没有超过去,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跟出了城。 随风等人好一顿厮杀,在死伤了一多半侍卫之后,巡城兵马司的人终于赶到了。 这些黑衣人也不久留,打了个呼哨转身便走,也不管他们留下来的几具尸体。 苏尘清身上挨了两刀,满身都是鲜血,她也顾不上疼,牵过一匹马就要上马,随风一把扯住她,“妳干吗去?” “我要去找梅姑姑——”她神情狂乱地怒吼,心中在不停地自责,刚刚自己怎么就没跟着一起上马车? “妳去哪儿找人?都城一共四个城门妳知道他们从哪里出的城吗?”随风比她还要自责,那些人就埋伏在一旁的小院子里,他怎么就没发现?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祈求老天爷,千万别让顾清梅出事,不然的话,别等慕容羽回来,他自己把自己砍了,还能干脆利落点。 “那也得去找啊……”苏尘清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梅姑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她家里人交代呀?” “别哭了!”随风怒斥了她一句,转身对巡城兵马司的人说。“我是嘉郡王府的侍卫,你们赶紧去几个城门打听一下,有没有嘉郡王府的马车出城?” 巡城兵马司的人一听他们是嘉郡王府的人,哪敢怠慢,赶忙派人四处打听,最后探听到有辆马车从西城出门。 众人赶忙会同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四皇子,一同追出城去,四处打听着线索,可是城外人烟稀少,他们又去哪里打听线索? 那马车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顾清梅醒来的时候,是被吊在半空中,她的身上湿漉漉的,很显然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处境时不禁暗暗叫苦,小腹一阵阵的抽紧,她知道,自己怕是有些小产的征兆。 “咯咯咯咯……”一个阴阳怪气地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来。 她吃力地抬起头,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张不算太熟,但是她恰好认得的脸孔,说实话,这个人长得还不错,白净脸,五官端正而清秀,只是那一双眼睛长得不太好,三角眼,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眼白四露,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亮紫色的大花锦衫,唇角噙着一抹凶残的笑意,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猛兽看到了猎物一般,既贪婪又残忍。 他不是别人,正是西冷侯府的二公子方毓,看见他这张让人厌恶的脸孔,顾清梅就像吃了一百只苍蝇那么恶心,她的心也无法抑制地变得一片冰凉。 完了,她怎么会把这个家伙给忘了? 当日,他被强抢回去的民女咬断了子孙根,却被太后将她赐婚给他,是慕容羽将他脱了裤子吊在牌坊上示众的。 后来,他被送去了别处,她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了呢,也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竟然埋下了隐患,给自己带来今日这场大祸。 他坐在一张软榻上,翘着脚,怀里还搂着一个妙龄少女,四周站着很多恶奴。 那男子见她醒了,猛地把手里的女子推到地上,冷声道:“她归你们了!” 四下里那些恶奴们马上淫笑着扑了过来,将那女子从地上拎起来,按到一旁的草堆上,扯掉那女子的裤子,便轮流着扑了上去。 阴暗的地牢中,顿时响起女子凄厉的叫声。 那些恶奴们却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那男子这才站起身,大步走到顾清梅的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扬起头,语调轻佻地说:“小贱人,咱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顾清梅厌恶地躲开他的手,却说什么也躲不掉。 只听那男子声音冰冷地说了一句,“我是方毓!” “妳把我害得那么惨……”方毓用苛刻的眼神审视着她,声音阴冷得像是地底的修罗。“妳说,我该怎么修理妳,才能让我解恨呢?” “方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放了我,还能留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等我相公回来,你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顾清梅知道,这个家伙是存心报复,说软话是不管用的,只能硬气一点。 方毓突然松开她的下巴,一巴掌扇了过去,“贱货!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敢嘴硬!” 他一边骂着,一边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向她的肚子。 顾清梅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往下淌了下去,情知不好,自己肯定是被他这一脚踹得早产了,不禁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激怒他。 “让妳打我,让妳男人笑话我变成了太监,我让他也断子绝孙!”方毓可能是被眼前这女子的惨叫声刺激到了,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条皮鞭子,就往顾清梅的身上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顾清梅痛得几乎昏了过去,嗓子喊得都要哑掉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和孩子都死定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怒叫。 那不停落在她身上的皮鞭子突然就再也没有落下来。 她沉沉地昏了过去,在昏过去之前,听到了一个焦急而熟悉的嗓音,在喊她的名字,“梅子,梅子,妳怎么样?” 她觉得肚子好痛,眼皮好沉,可是却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有人来救她了! 真好! 有人来救她了! 她突然再次醒来,眼前却已经不是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 头顶上是雪蓝色的承尘,耳边有男子的声音,就似在从天外传来一般。 “梅子,别睡了,快醒醒,再不醒过来,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对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刚刚好像被那个名叫方毓的畜生踹了一脚肚子,流了好多血,她早产了…… 想到这里,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对,没错,她小产了,她的孩子快要保不住了…… “梅子,妳醒了?” 她吃力地凝聚着自己眼睛里的焦距,看到身边坐着个男子,将自己抱在他的怀里,而自己的两条腿被分得极开,身上搭着厚厚的锦被,有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从脚底下传过来,“夫人,快使劲,羊水快流光了,再不醒过来,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她猛地伸出手,用力地,死死地握住四皇子的手,眼睛瞪得极大。 “四皇子……”她拼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开口道。“求你,把我的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 这就是报应吧! 她为了自保,杀了大哥大嫂一家,杀了祖母,杀了霞姐儿,杀了云深,毁了江韶颜,干了这么多违背她良心的事,如今,报应终于来了吧? 她就知道,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妳在说什么疯话?”四皇子顿时就暴怒地绷起脸孔,那个在她面前从来都很和善的四皇子突然间就发起怒来,他恶狠狠的瞪着她,眼神凶得吓人。“顾清梅,我今天严肃地告诉妳,如果妳不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出来,我就让妳全家给妳陪葬!” “你……”顾清梅听了他的威胁,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依偎在他的怀里,竟然让她有些安心。 “别说话了,保存些体力,乖乖地生妳的孩子。”四皇子突然贴着耳边说。“算我求妳,千万别放弃,就算不要这个孩子,妳也不能死,不然的话,表弟回来一定会宰了我的。我这么大一个人,留在都城,却没能保护好妳,表弟一定会生气的。妳也知道,人家都叫他活阎王,妳总不忍心看着他把我宰了吧。” 一个粗衣妇人突然捧着一碗参汤从外边跑了进来,“参汤来了!” “快给我!”四皇子赶忙将参汤接了过来,自己尝了一下,觉得不烫口,便举着碗送到她嘴边。“梅子,赶紧喝碗参汤,补补气。” 顾清梅早就痛得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也什么东西都不想喝,但是此时此刻,她又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只得张嘴将那碗参汤喝了。 接生婆子从顾清梅的脚底下抬起头,苦着脸道:“大爷,这位夫人的羊水快流光了,若是再不想法子,怕是不好啊……” 四皇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今天若是不能平安,你们一家也别想平安!” 那接生婆子被他吓得脑门上全是汗,她不过就是这附近村落里的一个普通的接生婆,今天被一群凶神恶煞似的男子带了来,吓都快吓死了。 此时被四皇子一威胁,更是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嗫嚅了半天,才怯怯地出声道:“这位爷,我倒是有个土法子,但是不知道以夫人现在的情形,能不能用?” 四皇子马上厉声问道:“什么法子?” “就是……”接生婆犹豫了半天,才支吾地说。“就是要把夫人的脚腕子的关节摘了!” “胡闹!”四皇子气得险些脱口说出“推出去斩了”,“她如今全身都是伤,若是再将关节摘了,她怎么能受得了?” 接生婆神情焦急地说:“我这是祖传的法子,在乡下给不少难产的妇人用过,都很有用,就是利用疼痛感来刺激产妇,好让产妇用力。只是因为夫人如今全身都是伤,已经很痛了,所以我不敢保证还有效。但是,若是不试一试的话,让孩子死在她肚子里,到时候,就连大人都保不住了。” “四皇子……”顾清梅用力捏了捏四皇子的手,示意他别讲话,然后吃力地说。“我愿意试试!” 只要能把她的孩子生下来,她什么苦都愿意吃。 “可是……”四皇子心疼地看着她,有心阻止,又知道此时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在稍一犹豫之后,点头道。“好,妳就尽量施展吧,总之,我要保大人的命!” 接生婆答应了一声,赶忙吩咐小丫鬟拿水净手,然后跪在顾清梅的脚下,拎起顾清梅的左脚,手法利落地将顾清梅脚腕子的关节给摘了下去。 顾清梅疼得浑身一缩,蓦地发出一声惨叫,只觉身后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本能地收紧了手臂,让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安全感。 她忍不住就想着,还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她,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而且,她已经死了一次了,好不容易穿越一把,还没发大财,还没有跺跺脚就能掌握夙夜王朝的经济命脉,她怎么能现在就死掉呢? 所以,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拼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用力一使劲。 只听一声仿佛小猫叫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随即,她觉得肚子一空。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接生婆兴奋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终于可以再次昏过去了。 昏过去之前,她用力抓着四皇子的手,挣扎着说:“别告诉他……” “好!我不告诉他!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 “还有,别给我报仇,大局为重!”西冷侯坐拥五十万大军在南疆,若是因此而反了,她就成了罪人了。 这个关键的时刻,绝不能出这样的乱子。 “妳这女人,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想这种事情!” “答应我……”她哑声嘶吼,一定要得到他的应承。 他无奈,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妳!” 得到四皇子的保证,顾清梅才放心地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王平贤拎着药箱跌跌撞撞地从外边冲了进来,“四皇子,梅子到底怎么了?” “刚刚生产,生了个儿子……”四皇子如释重负地说着,这才放怀中这个娇弱的女人躺好,然后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不过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吩咐刚刚帮忙熬参汤的妇人道。“赶紧去村子里帮我找个奶娘过来。” “不好……她血崩了……”正在帮顾清梅剥胎盘的接生婆突然惊叫了一声。“快,快拿止血汤来!” 王平贤顾不得喘息,扑到床边,拿出针包,掀开顾清梅身上的衣裳,麻利地将一排银针扎到顾清梅的身上,稍稍地减缓了出血量。 不一会儿,那个帮忙熬参汤的婆子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四皇子把汤药抢过来,拿了汤匙就往顾清梅的嘴里喂,但是顾清梅却牙关紧咬,汤药根本就喂不进去。 他把心一横,突然将那碗汤药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俯下身,捏开顾清梅的嘴巴,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口对口地将汤药哺入顾清梅的嘴里。 喂她喝完药,他神情淡定地抬手抹掉嘴边残存的药汁,声音冰冷的说:“此事,不准说出去一个字!” 屋子里本来也没几个人,除了那接生婆子和那帮忙熬药的妇人之外,只有王平贤,众人全都诺诺称是。 王平贤轻轻咳嗽了一声,开了方子,吩咐人再熬一碗十全大补汤来。 不一会儿,又是一碗汤药送了过来,四皇子依旧用这个法子喂顾清梅喝了。 得到消息的四皇子妃斜靠在床上,正在哄着自己的儿子睡觉,听小丫鬟汇报完,半晌没说话。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得不到回话,也不敢走。 四皇子妃沉吟良久,才开口道:“妳去跟四皇子说,表少奶奶年轻,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会害怕,如今表少爷又不在家,身边没个男人,让四皇子在那多陪陪,也好给她个主心骨。” 把小丫鬟打发了,四皇子妃对苏燕道:“妳去穆郡王府,把这事给太妃说说,我现在进宫,去找母妃,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二人便分头行事,一个进宫找纯妃告状,一个去穆郡王府找太妃告状。 纯妃听完之后险些晕过去,当时就不干了,马上命人把皇上请来。 皇上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原来慕容宁和慕容辉这对父子已经得到了消息,先一步就进宫来告状了。 纯妃跪在皇上脚边,哭得昏天黑地的,口口声声若皇上不给自己的侄媳妇做主,就一头碰死。 四皇子妃也在旁边哭哭啼啼地添油加醋。 这边闹得正热闹,有人来报,太后宫中打起来了。 原来是穆郡太妃听说外孙媳妇出了这种事,一气之下拿了先皇御赐的龙头拐杖便进了宫,直奔太后的寝宫,到了寝宫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之后,就把太后给揍了。 因她是先皇最宠爱的长姐,临终之时,为了压制太后,特地赐给她一支龙头拐杖,可以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放眼夙夜王朝,无人敢惹,便是皇上都得让她三分。 皇上只得带了人直奔太后的寝宫,还没进寝宫的大门,就听见里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哀家活不了了,连一个外嫁的公主都敢对哀家无礼,哀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呸!妳个臭不要脸的老婊子,别让我替妳害臊了,一家子都是不知羞耻的东西,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我不知道,惹恼了我,把事情都给你们揭出来,大家一起没脸!”穆郡太妃拄着龙头拐杖站在太后的凤椅前边,伸手指着满面鲜血,躲在凤椅后边不敢出来的太后,不留情面地骂着。 虽然她嫡亲的孙女是毁在了顾清梅的手里,但太妃一向是明理的,知道这件事情实在是怨不得顾清梅,都是韶颜那丫头太过分,不依不饶的,才把自己的命折进去。 皇上走了进去,赶忙来到穆郡太妃的身边,柔声劝道:“大皇姑,赶紧消消火,您年纪大了,可不能乱生气,不然伤了身子,有个好歹,朕可没脸去地底下见父皇。” “皇上,你来得正好,我来问你,羽哥儿媳妇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呃……”皇上是真为难,他真的很想狠狠地把方毓惩治了,但是一想到西冷侯手中的五十万大军,又很怵头。 穆郡太妃那是人老成精的主,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禁冷笑了一声,“皇上,事到如今,咱们干脆撕破了脸皮,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了!” 她斜眼睨了一眼躲在凤椅后边的太后,不屑地勾起唇角,伸手指着太后道:“你可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吗?” 皇上不知道穆郡太妃此言是什么意思,尴尬地说:“她……她是太后啊!” “太后?哼!”穆郡太妃摆了摆手,对四周的宫女太监们道。“你们先出去,都给我远远地站着去!” 众人赶忙退下。 穆郡太妃见把太后的寝殿清空了,这才开口道:“这个女人……是你的杀母仇人!” 此言一出,不止是皇上,就连太后也是一惊。 太后赶忙出声道:“妳个死老太婆,少要胡说,皇上,你万万不可相信她的话,她这是诬蔑!” “呸!”穆郡太妃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妳算老几?在我眼中,妳连个屁都不算,我犯得上诬蔑妳吗?” 说着,她拉着皇上的袖子道:“皇上,我告诉你吧,你的亲生母亲才不是这个老妖精,而是先皇曾经最为宠爱的雪妃娘娘!” “皇上!”太后着急地为自己分辨。“她是胡说的,你千万不要信她啊,你是哀家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儿子啊!” 穆郡太妃理都不理她,径自说道:“那雪妃娘娘温柔贤淑,深得你父皇的喜爱,入宫不久,便怀了身孕。而这个恶毒的女人因为嫉妒,就设计陷害你的亲生母亲跟别的男人有染,使你父皇大怒,将你母亲打入了冷宫。后来,你母亲生下你。这女人在同一时间生了个公主,便命人抱去把你给交换了,然后把妳母亲给闷死了。” “妳胡说!妳胡说!妳这是诬蔑!”太后声音嘶哑地想要制止她继续讲下去,但是穆郡太妃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用我把证人找来吗?”穆郡太妃冷声道。“昔日,帮妳去换孩子的宫女,她叫画儿!妳陷害雪妃时,找的那个侍卫,名叫李贵!他们可还活着呢!” 太后听她说出这两个人名,顿时面如死灰,几乎无法站立。 皇上察言观色,看到太后的神情,心中顿时就咯噔一下,意识到,大皇姑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妳以为妳派出来的那些杀手真的把人都杀了灭口了吗?妳错了!雪妃可是我的手帕之交,她是什么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后,我去探望过她,她哭着跟我发誓,她绝对没做过这样的事,并且拜托我替她把那侍卫找出来。我在帮她找人的时候,正好遇到妳的人在杀人灭口,所以我就把人救了下来!” 穆郡王妃说着,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太后,咱们来打打官司吧!妳说,这官司是该大理寺来审,还是宗正司来审?” 太后强打精神道:“既然妳当年就把证人找到,为什么不去找先皇告发我?既然妳当时没有告发我,那么现在,妳说的就一定是谎话!什么侍卫宫女,还不晓得是妳从哪里找来的人假冒的呢!” “妳以为我没跟先皇告发妳?要不是妳爹把持了南疆的五十万大军,妳以为先皇不想办妳?妳以为先皇为什么会给我这个龙头拐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朝廷上的事情,跟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为了让我可以压制妳!免得妳太过无法无天!不然的话,妳以为我为什么要全力助皇上拿下这个皇位?先皇又不是只有皇上一个儿子!我又素来与妳不合,我凭什么帮妳的儿子登上皇位?又凭什么说服嘉郡王将纯妃送进宫?” “妳……”太后被她质问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灰白地站在那里,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咱们干脆来滴血验亲吧!”穆郡太妃随即凉凉地抛出了一句。“妳敢不敢?” 太后浑身颤抖着,好半天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皇上轻轻地扯开唇角,柔声道:“太后,不过是滴血验亲而已,若您是朕的亲生母亲,朕今日就算是冒大不韪,也要处置了大皇姑给您出气,您看如何?” “不……”太后猛地向后退去,身子撞上身后的一扇紫檀木镶嵌碧玉的屏风,屏风“咣”的一声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不能滴血验亲……” 突然,她从凤椅后跑了出来,步履蹒跚地跑到皇上面前,用手抓住皇上的胳膊,神情哀戚地说:“皇上,俗话说得好,生娘不及养娘大,就算你不是哀家生的,也是哀家从小养大的……” “所以……”皇上神情平静地看着她。“您承认了,朕不是您亲生的?” “我……”太后好歹也抚养了他一场,知道他的脾气,他的神情越是平静,就证明越生气,她不禁有些心慌。 “也就是说,大皇姑说得没错,朕的亲生母亲是昔日的雪妃?”皇上突然笑起来,不过那笑冷森森的,有种透人的寒意。“朕还奇怪呢,以母后的性子,昔日父皇宫里的妃嫔,全被母后处理得一个都不剩,怎么会独独对雪妃娘娘所生的公主那么好?原来,怡然皇姐才是您亲生的女儿呀。” 他抬手,将太后紧紧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给掰开,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在他离开之后,太后颓然瘫坐到了地上。 “哼!”穆郡太妃见到皇上对她的态度,这才觉得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她还一直都在担心,这桩公案没有揭开的一天呢,没想到今天阴差阳错,被她借题发挥地给揭露了出来。 她拄着龙头拐杖,跟在皇上的身后一起离开。 皇上神情落寞地回到自己的御书房,坐在龙书案后边,抬眸瞥着跟进来的穆郡王妃,苦笑了一声道:“大皇姑,您瞒得朕好苦啊!” 穆郡太妃也是一脸无奈,“我是瞧着,她对你还不错,也帮你把皇位争了下来,若是被你知道自己的身世,难免会心情不好,所以才一直都憋着没说。谁知道方家竟然出了方毓那么个败类,平常强抢民女,闯点小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也就是了。可是他这次太过分了,皇上,你要是不给羽哥儿媳妇主持公道,我就去太庙里哭先帝去!” 皇上刚刚才受了一个巨大无匹的打击,情绪还没恢复过来呢,听她又在逼自己,不禁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大皇姑,西冷侯手握五十万大军,妳让朕怎么处置方毓?” “那是你的事。”穆郡太妃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如果我告诉你,西冷侯昔日的军功,都是偷的,你又怎么说?” “您说什么?”皇上不可思议地抬眸瞥着自己的大皇姑。“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记得当年,有一次经过书房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我家老王爷跟嘉郡王偷偷地说,西冷侯当年在南疆立下的军功,都是老侯爷从别人那里夺过来,硬安到他身上的。只是,当时老侯爷势头正盛,先皇又已经进行了封赏,他们怕揭穿了此时扫了先皇了面子,便将此事压了下去。” 皇上听她这么一说,了然地陷入了沉思,“当年朕还不懂事,所以对此事不甚清楚,不过此时细想想,西冷侯今年五十二岁,四十年前,不过只有十二岁,南疆那场仗,一共打了五年,到结束的时候,他才只有十七岁,却屡立战功,着实有些让人不可思议。若是军功是冒领的,倒是解释得通了。” 穆郡太妃神情凛然地说:“皇上,西冷侯仗着镇守南疆的功劳,屡屡不把皇上放在眼中,不能再留着他了,他们这一家子都心术不正。冒领军功和冒认皇子已经是诛九族的罪了,如今那方毓抢男霸女,无恶不作,还把羽哥儿媳妇害成这样,险些就一尸两命,若是再不惩处,如何叫臣子心服啊?更别提羽哥儿如今在边关帮咱们皇家拼命,你可千万别让他寒了心啊!” “便是不说旁的,我听说羽哥儿媳妇把大半的身家都捐了出来当军饷。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丫头,手里能有多少钱?却舍得把钱全都拿出来,是多少朝臣都比不上的,对这样的人,你若是不能厚待,如何让天下人心服?” 皇上缓缓地抬起手,“好了,大皇姑,朕知道了,朕会严惩方毓的。” “好,皇上一言九鼎,我相信你的话。”穆郡太妃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拿出一条手帕子擦了擦眼角。“幸好,幸好我在进棺材之前,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你的亲生母妃泉下有知,应该不会怪我了。我累了,先回去了,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我就不管了。” 穆郡太妃说完,转身离开御书房,径自回了自己的王府。 留下皇上面沉似水地坐在龙椅上,许久,他才缓缓地抓起龙书案上的水晶纸镇,用力地砸到地上。 姚公公哈着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声道:“皇上,四皇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皇上语气颓然地说。 不一会儿,四皇子从外边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躬身给他施了个礼,开口道:“父皇,儿臣今日来,是有一句话,要转告父皇。” “什么话?”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喜怒都不能形于色,所以,纵使因为身世的问题,心中恨翻了天,面上也不能流露出过多的情绪来。 “羽哥儿媳妇说,不要给她报仇,大局为重,所以……”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碎掉的纸镇,以为那是皇上因为生气方毓搞出来的事情才摔的,然后说道。“所以父皇不必忧心了!” 皇上惊讶地抬眸看着他,“那丫头果然这么说?” 四皇子微垂着头,沉声道:“是的!” “这丫头……”皇上的声音哽住,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女人有这样的大局观,良久,才轻声问道。“她怎么样?” “肚子被方毓踹了一脚,早产了,孩子险些生不下来,而且还血崩过,儿臣进宫之前,才刚刚止住血,浑身上下都是鞭伤,就连脸上都有伤,若是养不好,容貌怕是毁了。儿臣担心羽哥儿不在,下人们会不尽心,刚刚把她带回儿臣府中。”四皇子以极慢的语速说着,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揪痛。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羽哥儿如今在边关打仗,也不在家,让你媳妇好好照顾她。” “是!” 当天夜里。 东宫,太子妃的寝殿中。 太子妃将一个茶盅子狠狠地摔到地上,伸手指着方氏的鼻子骂道:“早就让妳管管妳家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妳就是不肯,咱们筹划了这么久,若是前功尽弃可怎么办?” 方氏用手帕捂着脸,呜呜地哭着,“我有什么法子?我二哥那个脾气就是那样,就连我爹都管不了他,我怎么能管得了他呢?他不把我往床上拉就不错了,我哪里还敢管他?姐姐,我知道他有错,他不对,可是现在咱们要怎么办啊?现在那么多大臣都联名要求严惩他,妳一定要想法子救救他啊,他好歹也是我二哥……” “妳让我怎么救他?他这次是惹到了慕容羽的头上,妳该庆幸慕容羽如今不在都城,他若是在,妳二哥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好了……”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这男子身上穿着一袭深蓝色的暗花棉袍,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坐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手上端着茶盅子,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 听到他的声音,太子妃才收了声,一双带着寒光的妙眸冷然瞪着他,“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万一皇上想趁此机会收拾你爹,咱们之前筹划的事情,可就前功尽弃了!” 坐在下首的那个男子不是旁人,竟然正是西冷侯世子方朝,“不会前功尽弃的,人已经都进来了,如今都在城外的庄子里藏着,五百名好手,都是在战场上跟着我爹厮杀过的。我跟我爹已经约定好了,腊八那天,他会起兵,只要在这之前,把人弄进城来,藏到密道里就万无一失。” 说着,他冲自己的妹妹使了个眼色。 方氏会意地退了出去。 他站起身,走到太子妃的身后,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妳呀,就是太爱操心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跟儿子!”太子妃没好气地说道。“不然的话,你以为我愿意嫁给那个废物?”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了妳,如今那废物死了不是更好?我们也就不用再避着他了。”方朝说着,将太子妃抱了起来,大步向内室走去。 不一会儿,内室之中便传出轻轻的浅吟声。 太子妃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从来都不留人,院子里也从来都不留人,所有的人都以为,太子妃是体恤下人,却不知道,她是为了方便和方朝幽会。 也因此,没有人发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蹑手蹑脚地从窗边离开,潜行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小院子,跳进了一口井中。 井是枯井,里边没有水,四周一片阴暗。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托在掌心,借着光亮,推开一面墙壁,墙壁后,是一条通道,漆黑冗长的通道,也不知道通向何处,他沿着地下密道向前走去。 这里的地下密道同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他偶尔经过的地方,墙上点着油灯,有油灯的地方,他便收起了手中的夜明珠。 他在密道里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下脚步,伸手在身边的一堵墙壁上用力按了一下,那道墙壁顿时无声无息地转开,露出一个通道,他闪身进去,将机关复原,又从怀中取出那颗夜明珠,向前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停下脚步,又如法炮制地推开一堵墙壁上的机关,进去后,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密室。 密室里燃着长明灯,一隅有一张大大的书桌,书桌后边是一个摆满了书的书架。此外,在这间密室里还有一个兵器架子,上边放着十八般武器。 他没做停留,径自沿着台阶走了上去,推开面前的一堵墙,外边是一间卧房,十分干净朴素的一个房间,屋子里甚至没有过多的家具,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榻,和一个衣柜,以及一张圆桌和几把凳子。 他抬手将蒙在脸上的面巾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文质彬彬的脸孔,若是被认得他的人看见了,一定会吓一跳的。 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西冷侯家的三公子方征。 他虽然娶了容华郡主,但是那个泼辣的女人,却从来都不准他接近她。 他也乐得清净,睡在自己原来的房间,恰好可以守住自己的秘密。 原来外界传他不识字,也不会武功,都是他为了保护自己,给自己上的一层保护色。 他的母亲虽然是婢女出身,但是心计却非比寻常,昔日被西冷侯送回都城,便被侯夫人虐待欺压,儿子甚至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给儿子挣个前程,她毅然勾引了府中的侍卫总管,因她容颜艳丽无双,很快就让那侍卫总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地为她驱使,便偷偷地请了几个工匠,在方征的卧房底下,秘密地修了一间地下室。 方征就是在这间地下室里,习文练武的。 而教他他习武的,便是那侍卫总管,至于教他念书的,是侍卫总管重金请来的一名落地秀才,平日里就以亲戚的名义住在侍卫总管的家中,到了夜晚,便由密道来到这里,教方征读书写字。 只是,那秀才并不知道方征的身份。 这些年,方征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 后来,他长大了,心计也慢慢地多起来,便想探听世子的事情,就偷偷地请工匠挖一条通往世子的院子里的密道,没想到却在无意中挖通了这里原本就有的密道。 他得到消息,马上就命人将密道口用机关门做了伪装,这几年,他时常下到密道里,在密道里转悠,探明了各个出口的所在,也探知了不少秘密。 尤其是他大哥和太子妃的奸情,以及太子妃所生的儿子,其实是他大哥的种,就连这种秘辛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上一次,也是他告诉的顾清梅,三皇子的府中偷藏了龙袍,这些消息,都是他暗地中探听来的。 他摸黑换了一件宝蓝色的棉袍,在木榻上坐了半晌,一张文质彬彬的脸孔上,是阴晴不定的神情。 他该怎么办? 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他该怎么办? 父亲如今已经想要起兵,想要扶持太子妃和他大哥的儿子做皇帝,这件事情,是他没有能力阻止得了的。 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隐形人,从来都没有人把他放在心上。 自从娘死了,侯夫人没有克扣他的月例银子,让他能有口饭吃,已经是不容易了,他可没有法子说服父亲和大哥改变主意。 他该怎么办? 若是由着父亲和大哥这样做,那么她……那个曾经让他很动心,就算已经成了别人妻子的女人,注定逃不过这场浩劫。 他已经让她受了一次伤害了,他不能让她再受到更大的伤害。 顾清梅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梅子,妳醒了?”马云裳一直都在不眠不休地守着她,看到她睁开眼睛,不禁惊喜地大叫。“清儿,赶紧去把陆太医和王二哥请来!” 她出事以后,被带到方家别院地面上的屋子里,因为她的肚子挨了方毓一脚而早产,四皇子没能来得及带她回府,只得在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个接生婆子帮她接生。 她生了孩子之后便昏了过去,便被四皇子带回了皇子府,平日里服侍她的几个人也都被接了过来。 马云裳听说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便匆匆地赶来四皇子府,让人在屋子里搭了一张木榻,不眠不休地看护着她。 苏尘清闻言,赶忙去把陆泽深和王平贤都给请了过来,二人一一给她诊了脉,全都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陆泽深一脸庆幸的神情。“能醒过来就代表闯过了这道鬼门关,我不用担心那活阎王回来之后会把我掐死了。” 顾清梅觉得身上痒得难受,可是又动不了,想说话,又觉得嗓子干得难受,只好哑声说出一个字:“痒……” “痒是正常的,妳身上的鞭伤太严重了,我用百花玉露膏把妳身上的伤涂了个遍,现在正在长新肉呢。” 顾清梅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了,自己如今肯定会是被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难怪想动都动不了,于是又道:“水……” “不能喝太多的水,用勺子喂她喝一点红糖水就行。”陆泽深叮嘱了马云裳一句。 马云裳赶忙吩咐小丫鬟,“快,快去冲红糖水来!” 不一会儿,小丫鬟就将红糖水送了过来。 马云裳坐在床畔,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外边忽然响起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砰”一声撞开,四皇子像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站到床边,气喘吁吁地望着她,眼睛里满是关心的神情,“梅……表弟妹,妳还好吧?” 他本想唤她梅儿的,可是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临时换了称呼。 顾清梅扯开唇角笑了笑,“还活着,四皇子,多谢你救了我,我的孩子呢?” “他很好,在隔壁房间,奶娘照顾着呢,虽然瘦了些,可是很能吃,如今胖嘟嘟的。”四皇子见她能说话了,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让人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看着马云裳将一小碗红糖水喂她喝下,这才开口道。 “妳好好地留在这里养伤,什么也不要想,万事有我。” “嗯!”顾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想看看孩子。” 四皇子马上道:“快,去隔壁,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苏尘清赶忙转身跑了出去,把奶娘叫了过来,奶娘站在床边,将被裹在襁褓中的小家伙露给她看。 小家伙眯着眼睛正在睡觉,一张小脸蛋红彤彤的。 顾清梅笑笑,轻声道:“四皇子,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四皇子便明白她是想跟自己密谈,于是挥挥手,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梅儿,妳想跟我说什么?”如今屋子里没有别人,他终于可以唤她一声梅儿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四皇子的脸色顿时便有些难看,沉默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反而是顾清梅了然地说:“是不是方征告诉你的?”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妳怎么知道?” 当日,他听说她出事的时候,急坏了,马上就带人四处去找她,却找不到人,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方征,方征告诉了他她的下落,他才能及时带了侍卫赶过去。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方征为什么要帮他们? 顾清梅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道:“拜托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他!” “好!”四皇子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顾清梅又是一阵沉默后,开口问道:“是徐耀祖出卖了我?” “徐耀祖?”四皇子听到这个人名一愣。“他是谁?” “就是我的车夫!” “哦,妳说的是他呀。”四皇子目露寒光地笑了笑。“他说,他的儿子被方毓抓了,迫不得已才出卖妳的,把妳的行踪告诉了方毓。” 顾清梅轻轻地抿起了嘴唇,她自认对徐耀祖一家都挺不错的,而徐耀祖也是她还在顾家庄的时候,就买来的人。 她还请先生教徐耀祖的孩子念书,打算培养他的孩子日后帮自己管理店铺,如今看来,自己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别多想了。”他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的眼神中尽是怜爱。“妳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好起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去问徐耀祖如今的下落,她知道,便是问了也是白问,四皇子这人看着温和,其实手底下也挺狠的,徐耀祖肯定是活不上了。 搞不好不止是徐耀祖,就连徐耀祖的老婆孩子都活不成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新年。 严寒的天气,四处飘着鹅毛大雪。 不过顾清梅所住的这间屋子里却暖和得不像话,屋子里一共摆了四个炭盆,里边全都烧着旺旺的银霜炭。 她虽然还是被裹得跟木乃伊没两样,每天的吃喝拉撒也全都得由人伺候着,不过精神却好了许多。 陆泽深从宫里的御药房里拿来大批的珍惜药材,什么贵给她用什么,据说这是皇上特地下的旨意。 就连藩国进贡的一支千年人参,皇上都没舍得吃,而是赐给了顾清梅。 有这么多好药补着,她的身子想不好都难。 “让我闹的,你们这个年都没过好。”顾清梅躺在床上,不好意思地说。 “年年都过年,不过就是阖府吃一顿饭罢了,有什么意思?妳安心在这里住着,旁的事情都不要管,更不要忧心。孩子奶娘会帮妳照顾。给妳娘家和外家送的年节礼我也派人给送过去了,妳就放心吧。”四皇子妃坐在床畔,亲自喂她喝着鸡汤,如今四皇子妃初为人母,身段略显丰腴,看起来却比从前还要漂亮许多。 “说起来也真是可惜,我还盼着妳生个女儿,日后好娶来做儿媳妇呢,谁知道妳也生了个儿子。” 顾清梅笑道:“那四皇子妃就再努力一下,争取下一胎生个郡主,嫁到我家来当媳妇。” “能有妳这么个财主当婆婆,我若是真生个女儿,还不紧着往妳家里塞。” 二人正在说说笑笑,却突然感到大地一片震动。 顾清梅顿时一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地震了?” “没什么……”四皇子妃淡淡地说。“不过是马队的动静。” “马队?得多少匹马能有这样的动静?”顾清梅俨然不相信,但是看到四皇子妃淡定的样子,也知道这不会是地震,于是开口问道。“四皇子妃,妳我情同姐妹,有事情可不能瞒着我啊!” 四皇子妃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尴尬,她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不是我想瞒着妳,而是四皇子不让我告诉妳,怕妳忧心。” “四皇子妃,妳不告诉我,我只会更忧心。” 四皇子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是这样的,西冷侯反了!” 顾清梅神情惊悚地睁大了眼睛,“那这个动静是……” 四皇子妃神情忧虑地点了点头,“他们今天来到了都城。” “可是……怎么会?”顾清梅不可思议地说。“南疆离此数千里,而且多是山路,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过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四皇子很少和我说朝廷上的事,这次也是怕我会不知道,到时候慌张,才提前叮嘱了我一声,好让我陪着妳,让妳别害怕。” “那西冷侯府的人呢?”她忍不住追问,若是西冷侯府的旁人死了,她一点都不关心,但是方征……她确实不想他死。 不管怎么说,方征都对她有恩。 又是给她写信示警,又是给四皇子等人引路去救自己,这样的大恩大德,让她无法不担心他。 “方征被抓了,被关进了天牢,但是其他人都不见了,除了一些下人,西冷侯府几个当家人全都不见了,想必是早就知道西冷侯要造反,所以躲起来了。” 顾清梅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让西冷侯造反的,后来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劲,实在是因为路途的关系。 她曾经在慕容羽的书房里见过夙夜王朝的地形图全貌,根据上边标注的数据,夙夜王朝疆域辽阔,南北疆域足有一万多里地,而都城位置居中偏东,距离南北两边的边关是差不多的距离,都是五千多里地。 五千多里地,便是八百里加急,也得不眠不休地跑上七天,才能将信送入都城。 西冷侯若是果真造反的话,至少也得带上二三十万大军打过来才行,穿州过省的,上百座城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容易地闯过来呢? 更何况现在是冬天,大雪封门的,西冷侯怎么可能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到都城? 她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自然想不到,自从太子死了以后,太子妃就已经让方朝派人去给西冷侯送了信,方朝也没给西冷侯写信,怕万一出事,信落到别人的手中成了把柄,所以只派了个谋士过去,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给西冷侯分析了一下。 所以西冷侯便和他约定了起兵的时间。 在这段期间,西冷侯将自己的心腹派了出来,到都城协助方朝行事。 此外,他又陆续地派了五万人马,扮成了商户或者百姓,陆续来到离都城比较近的地方,大手笔地买些宅子,便安静地藏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告诉自己的手下人自己是要谋反,只是跟手下人说,太子被害死了,皇上被软禁了,四皇子要谋反,他收到了皇上的密旨,要回都城勤王救驾。 而且他还伪造了一份圣旨,说是要回京述职,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便带了几十个随从,骑了快马一路北上,穿州过省的,每到一处城池,都把圣旨拿给当地的官府看,自然便通行无阻。 所以,才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便来到了都城,将他早就隐匿起来的五万兵马点齐了,便选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在都城外摆开阵势,做出攻城的准备。 顾清梅难免担心,因为她很清楚,城里一共只有三千禁卫军,外加几百个巡城兵,和京都府的一百来个差役,前、后、左、右四大营卫的兵马都跟着慕容羽出征去了,每个大营只留了一千人看家,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呢。 更别提那些所谓的禁军,其实不过都是些纨绔子弟,打架闹事都是精英,至于行军打仗就算了。 就在她忧心的这一刻,皇宫之中,所有的禁军都在皇上的一声令下,走出皇宫,来到城墙上,和撤进都城的四大营卫的官兵们一起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以慕容宁为首的武将们也纷纷走上城头,巡视着众人业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等物资。 但是城外的的南军却只是忙碌地在扎营帐,然后埋锅造饭,并没有攻城的样子。 就在三千禁军悉数离开皇宫之后,东宫后院的一口枯井中,陆续有人爬了出来,这些人全都身着黑色的皮甲,深蓝色的斗篷,手持刀剑,上来之后,便无声无息地在院子里排开。 等他们全都上来以后,一个男子在太子妃的陪同下走进这个院子,看面目赫然是西冷侯世子方朝。 他也是一身黑色的皮甲,腰间佩刀,神情异常凝重。 他压低了嗓音,但是声音却异常凌厉,“成败在此一举,今天若是事成,日后全有封赏!” 说着,他用力地一挥手,“走!” 众人也不吭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太子妃所在的东宫,径自向议事大殿杀去。 由于皇上把宫里的禁军全都派了出去,只在自己身边留了一百来人,所以这些人几乎如入无人之境,沿途所遇到的也不过是些太监宫女,没一会儿,就杀到了议事大殿。 皇上正和群臣商议退敌的计策,却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扑到地上喊道:“皇上,快跑,有刺客——” 他话音未落,方朝已经领着人杀了进来,一刀砍在那小太监的后背上,那小太监惨叫了一声,趴到地上。 就见坐在龙椅上,身着黑色龙袍,头上戴了九龙冠的男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语带笑意地说:“方朝,你的动作好慢啊,我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 “你?”方朝听到他的声音,不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四皇子?” “是我!”伪装成皇上的四皇子慢吞吞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倒背着手站到大殿当中。“你是不是特别意外?特别不可思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计划?” 就见一个男子从龙椅后的玉屏风后边绕了出来,方征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大哥,你快放下武器投降吧,皇上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不知悔改,便谁也救不了你了。” “老三?”方朝看到他,再次愣住。“你怎么……你不是?”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被抓进天牢了?”方征苦苦一笑,面上露出一抹怆然。“大哥,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把我当成兄弟吧?所以你把家里人全都藏起来的时候,想都没想过,你还有我这么个兄弟,是不是?” 方朝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愕,“你……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完美的计划,竟然百密一疏,把他给忽略了。 没错,他的确是从来都没把方征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过,在他眼中,亲生母亲是婢女的方征不过就是父亲风流下的产物,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弟弟。 所以,他在把家人藏起来的时候,刻意忽略了他。 方征的死活,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过。 但是,他不懂,“你怎么知道的?” 方征笑笑,“那条地底密道,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方朝的眸子一阵紧缩,怒声道:“你……你这个叛徒!方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 说着,他一挥手中的佩刀,“杀!把他们全给我杀了!” 就在此时,分列在大殿两侧的文武官员,纷纷取出刀剑,原来竟是假冒的。 更多的禁卫军从龙椅后的玉屏风后边跑了出来,护卫在四皇子的身侧,议事大殿的房梁上,也跳下来好几十名禁军。 双方顿时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至于大殿外,也是一片喊杀声,一队藏在大殿一侧的禁军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出来。 更多的禁军则从宫门外冲了进来。 原来方征早就经由那条地底密道探听到了方朝的秘密,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决定出卖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却在乎那个在他的生命中,唯一对他释放过善意的女子。 以他庶出子的身份,别说是那些官家小姐,便是家中的一个婢女都看不上他。 那一日,他在玉器铺里被容华郡主羞辱,是那个女子为他仗义执言。 使他无法控制自己地爱上她。 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她和慕容羽有情,他的心仍然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地系在了她的身上。 得知皇上给她和慕容羽赐婚的消息,他狠狠地将自己灌醉,然后痛哭了一场。 可是付出的真心,他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好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切。 他不想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就这样死去,只好选择出卖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看着挥刀向他砍来的大哥,他眼神一黯,毅然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迎向方朝,只一剑便将方朝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你……”方朝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愤怒。“你是什么时候偷学的武功?” “你没必要知道!”方征冷冷地说着,挥剑上前,与他打在一处。 几十招之后,方朝被方征一剑挑在腕脉上,惨呼了一声,手中的佩刀“呛啷”一声掉到地上。 方征收剑,后退了两步,凝眸望着他,“大哥,你投降吧,我会跟皇上求情,留你一条性命,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 “滚——”方朝怒骂了一句,用左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右手腕,不顾手腕传来的剧痛,抬脚将落在自己脚边的佩刀踢了起来。 那把佩刀直射向方征的心口。 方征眼睛一闭,没有躲闪,也没有试图将刀隔开,竟然是存了死意。 一柄宝剑横空出现,将那把佩刀斩落在地,四皇子横身护在他面前,冷声道:“方征,你娘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年纪轻轻就送死的!” 方征听他提到自己的娘亲,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暗恼自己没用。 他娘辛苦了一生,把他抚养长大,死了以后,却只能被埋在乱葬岗,连祖坟都不能进。 方朝一看自己没能杀死方征,气得目眦欲裂,嘶吼了一声就想冲四皇子冲过来。 就在这时,一名禁卫出现在他身后,狠狠的一刀劈到了他的背上,破开皮甲,撕裂了他的皮肉。 他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跌在地上,那名禁卫还要再砍,四皇子却扬手制止了他。 “先别杀他,留着他还有用!” 那名禁卫答应了一声,过来将方朝拖到了一边。 大约一刻钟后,这场激烈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继方朝之后,那些刺客死的死,降的降。 皇上这才在几位大臣的保护下,从后边走了出来。 他凝眸望着被人硬押着跪在地上的方朝,冷声道:“把他绑到城墙上去,让西冷侯瞧瞧,谋逆的下场!” 禁军统领答应了一声,便将方朝带走了。 方征猛地跪到皇上面前,以额抵地,哀声道:“皇上,还请您慈悲,放家父一条生路,他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这次谋逆,也是被大哥挑唆的,还请皇上开恩!” 皇上闪烁着眸光,幽幽地说:“不是朕想饶他就能饶的,这也得看他自己的意思,若是他一心求死,便是朕想饶他,也饶不了。” 说着,皇上大步向外走去,“走,咱们去城墙上会会西冷侯!” 众人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一起来到了城墙上。 禁军统领已经把方朝捆着挂到了城墙上。 二里地之外,便是南军的营盘。 皇上轻声道:“把西冷侯叫过来!” 马上有数十个大嗓门的禁军扯开嗓子喊起了西冷侯的名字。 许是南军发觉了不对劲,跟西冷侯汇报了,西冷侯赶忙从营盘里赶了出来,随后点了五千兵马来到城门口。 皇上笑吟吟地开口道:“西冷侯,听说你进京述职,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西冷侯一看皇上安然无恙地站在城墙上,而自己的大儿子被挂在外边,吓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皇上又道:“你生了个好儿子,刚刚跟朕求了半天情,让朕放你一条生路。虽然谋逆是大罪,但是看在你年事已高的份上,朕愿意法外开恩,留你一条生路,你还是别带着这些人送死了。” 被挂在城墙上的方朝嘶声喊道:“父亲,别跟他说这么多,他在骗你呢!反正咱们家的子嗣如今都在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能投降……城里兵力空虚,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快攻城吧……” 四皇子在城墙上用责备的眼神瞪了一眼禁军统领,“你怎么不把他的嘴给堵上呢?” 禁军统领惭愧地低下头,“他一路上都很老实,我就给忘了!” 四皇子没好气地说:“拉上来,把嘴堵上,再放下去。反正只要是西冷侯开始攻城,头一个死的肯定是他!” 皇上笑了起来,大声道:“西冷侯,朕曾经听说过,你昔日的战功都是冒领的,朕一直都不信,一直都觉得你是条好汉,不过现如今,朕真的想瞧瞧,你到底会不会打仗?” 听到他的这番话,西冷侯身后的骑兵们纷纷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的猜疑,有的犹豫,还有的不知所措。 皇上继续道:“南军们听着,朕知道,你们都是被西冷侯所骗,以为朕的四皇子篡位,软禁了朕。今日朕来告诉你们,那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西冷侯的谎言!目的是,谋朝篡位!如果你们愿意放下武器,朕可以保证,绝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仍然是我夙夜王朝的南军。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沦为叛军,届时,不止是你们,就连你们的家眷,九族,一个人也跑不掉,统统得为你们今日的错误决定而陪葬!” 西冷侯察觉到自己手下的这些兵开始骚动,马上怒声喝道:“你们不要相信他,他压根就不是皇上,他是假冒的。现在暂时撤回营盘,饱餐战饭,下午开始攻城!” 事已至此,他无路可退。 他辉煌了一辈子,如今若是让他做阶下囚,还不如让他去死。 所以,他决定,干脆拼了,也好过不战而降。 城里的消息,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万把人,而他这里却有五万精兵。 一比五的比例,形势简直就是一边倒。 他虽然会失去这个儿子,但是他还有孙子,而且还不止一个,不说他是大儿子,单是二儿子那好色如命的个性,早就给他生了一窝孙子,年纪最大的两个孙子,如今就在他在军营里,跟着他历练呢。 自古以来,历来都是成则王败则寇,虽然扶持太子之子上位的计划失败了,但是他不介意由自己来做做皇帝梦。 “爹——”站在城墙上的方征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您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征儿?”西冷侯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好好地站在城墙上,而且还在劝自己,不禁怔住。“你怎么……” 但他随即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恼火起来,“你……莫非是你这逆子干的好事?” “爹——” “住口!我没有你这个儿子!”西冷侯意识到,是小儿子出卖了自己,马上火冒三丈地怒骂起他。“方家没有你这种卖父求荣的子孙!” 方征脸色惨白地站在城墙上,心知父亲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不管是谁,都没法子让他改变主意的。 二皇子突然急匆匆地跑上城墙,站在皇上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皇上突然大笑起来,“西冷侯,你以为你的家眷都安全了,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想要造反?你来看看,他们是谁?” 说着,他对二皇子道:“把他们都押上来!” 二皇子称了声“是”,转身下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队士兵押了一群老弱妇孺走了上来,其中赫然包括太后。 这群老弱妇孺上了城墙之后,有的喊老爷,有的喊父亲,有的喊祖父,又哭又闹。 皇上冷森森地看着人群中的太后,“母后,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咱们母子之间,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太后的妆容散乱,虽然身上穿着华贵的衣袍,但是看起来却像个疯婆子,她无惧地淡淡一笑,“成则王,败则寇,没什么好说的。” “轩辕默宇,你……”西冷侯在城墙底下,看到被自己藏在庄子里的家眷突然出现在城墙上,不禁大吃一惊,心情一时承受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从马上摔了下去。 副将一看不好,赶忙命人下马,去把他抬回营帐,忙着找来军医诊治。 皇上见到自己未动一兵一卒,便将西冷侯气得从马上摔了下去,不禁心情大好,但是面上不能流露出来,只是微微地眯了眯眼睛,扭脸对二皇子道:“老二,把太后送回宫里去,着人好生服侍着,此事与太后无关,她也是被人挟持。” 二皇子抱拳躬身,“儿臣遵命!” 然后笑嘻嘻地挽住太后的手,“太后,咱们回宫吧,您被那些恶人们挟持,一定吃了不少苦。一会儿让宫女们服侍您泡个花瓣澡,再好好的睡一觉。” 太后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神情倨傲地说:“小杂种,不用你假好心,哀家知道你们是惯会做戏的。” 二皇子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说:“祖母乃是孙儿的亲祖母,若是孙儿是小杂种,那祖母又是什么呢?老杂种吗?可见祖母是受了惊吓,都神志不清了,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连自己都骂?” “你……”太后心中气得要死,可是又不能将自己偷换其他嫔妃皇子的事情说出来,只得暗气暗憋,被二皇子强行带走。 方征微垂着头,苍白的视线望着父亲决然而去的背影,悲伤地说:“我果然什么都挽回不了。” “这不是你的错!”四皇子抬手,轻轻拍了拍方征的肩膀,沉声道:“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自责!” 慕容宁从旁边大步走过来,“皇上,城墙上危险,还请您和四皇子全都离开这里!” “不!”皇上神情坚定地说。“朕要亲自守在这里,跟大家一起迎敌!” “父皇,看西冷侯刚刚的样子,短时间内,或许无法攻城,您还是回宫歇息吧,儿臣在这里盯着,有什么情况,会吩咐人去回您的。” 皇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才轻轻勾了勾,“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姚墨,你留下来保护四皇子。” “不!父皇,还是让姚公公随侍在父皇身边吧?”四皇子赶忙推辞。 姚公公可不是一般的太监,乃是宫里罕见的高手,就和纯妃身边的席公公一样,乃是皇上身边的隐形侍卫。 皇上冷声道:“你要抗旨吗?” 四皇子马上诚惶诚恐地说道:“儿臣不敢!” “朕谅你也不敢!”皇上给了他一记白眼,转身带着一队禁卫下了城墙。 阴暗的地道里,急匆匆地走着一行人。 她们的手上全都打着灯笼,步履匆匆,片刻不敢耽误。 “母妃,这里好黑啊!”一个被太子妃牵在手中的小男孩忍不住抱怨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来钻地道?” “别说话!”太子妃不耐烦地说。“皇上要杀咱们,不走地道咱们就死定了!”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边的一个宫女突然“啊”的一声大叫,手中的白纱灯笼掉到了地上,马上燃烧起来。 借着突然变大的火光,众人赫然发现,原来地道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此人身上穿着银白色的官袍,下摆和袖口全都绣蓝色海浪的图样,手上举着一把拂尘,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鬼呀——”那些宫女们全都吓坏了,纷纷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但是那人却只是动了动手指,几根钢针破空而出,准确无误地钉入这些宫女脑后的玉枕穴。 数盏灯笼掉在地上,地道里火光更盛。 “太子妃行色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此人慢吞吞的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太子妃的神情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她沉眸看着眼前这位纯妃娘娘身边的第一红人,突然噗通一下跪到地上,哀声道:“席公公,我往日并没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高高手,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纯妃娘娘身边的席公公。 席公公淡淡一笑,弯腰,手上的动作快如闪电地从地上正在焚烧的灯笼里拿出蜡烛,然后点燃了墙壁上的一盏油灯。 这条地道里,每隔五丈远,墙上就会出现一盏油灯,他丢下手中的蜡烛,轻轻地一甩手中的拂尘,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太子妃,娘娘有旨,令奴才请您回宫,还请太子妃不要为难奴才!” “席公公……我……我这里有钱,我把钱全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子吧!”太子妃说着,将拎在手里的一个大号的手袋丢到他的脚边。“席公公,这里都是些稀世珍宝,你拿去,至少能换一百万两银子。” 席公公咕的一声笑起来,“太子妃可真是自谦,您可是堂堂的太子妃呢,身份贵胄,怎么能只值区区一百万两?” “我……我还有银票,我这里还有一百万两的银票,都给你,全都给你……”太子妃慌里慌张地从怀里又摸出了厚厚的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席公公把银票接到手中,露出满意的表情,“这还差不多,都说世子妃理财有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仓皇之间,身上居然能带着这么多钱。” 他动作慢吞吞地将银票塞进怀中,然后笑吟吟地想着世子妃的方向走去。 世子妃以为他打算放过自己了,然忙向一旁挪了挪,席公公果然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牵起自己儿子的手,撒腿就要跑。 但是席公公走到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一扬手,两枚钢针便射入了她和世子脑后的玉枕穴。 一大一小,和那些宫女一样,连一声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栽倒在地,抽搐着死去。 席公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对不住了,妳这种恶毒的女人,若是任由你继续留在世上,日后我们四皇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说着,他走到他们身边,弯腰将大的扛到自己的肩膀上,又将小的夹在腋下,便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沿着那条密道回到了东宫,而出口,就在太子妃的房间里,镶嵌着穿衣镜的地方。 如今,东宫里静悄悄的,一队禁卫早就将太子留下的所有妃嫔都赶到了正殿里,一干嫔妃和宫女们全都哭哭啼啼的,几乎将一座大殿吵翻了天。 席公公从内室里走出来,将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丢到地上,冷冷地说:“太子的嫔妃们因为与太子感情甚笃,自太子薨逝以后,全都思念过度,自愿以身殉葬。” 他顿了一下,勾起唇角笑笑,“全都吊死吧!” 那些禁卫们一个个如饿虎扑羊一般扑了过来,像拎小鸡崽一样把那些妃嫔们抓了起来,然后解下她们束腰的腰带,把她们一个又一个的勒死,然后又挂到房梁上。 偌大的一座宫殿中,顿时挂满了摇摇晃晃的尸体。 席公公阴沉着脸孔,声音冰冷地说:“去叫礼部的人处理后事吧。” 吩咐完,他便径自回了纯妃娘娘的宫里,纯妃靠在软榻上,用手扶着额头,正在小憩。 他也没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了一旁,耐心地等着。 直到纯妃愿意睁开眼睛,他在轻声道:“娘娘,您要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 “嗯!”纯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用手捏着自己的后颈道。“我这脖子又有些不舒服了。” 席公公便一声不吭地将手中的手袋递到她手上,“奴才帮您捏捏!” “这是什么?”纯妃问着,将手袋打开,当看到里边的东西时,不禁瞪圆了眼睛。“老天,这些东西,少说也能值个一百多万两银子。” 席公公又把那些银票拿了出来,双手捧上,“这是从太子妃身上得的。” “你有心了!”纯妃不客气地将银票接了过去,和手袋一起交给随侍自己的嬷嬷,叮嘱道。“好好地收起来!” 席公公便命人打水净手,然后站到她身侧,轻轻地帮她捏起了脖子。 …… 四皇子府中,苏尘清急匆匆地从外边走进顾清梅的房间。 “梅姑姑,我已经打听好了!” “情形怎么样?”顾清梅神情焦急地追问。 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刚刚把苏尘清打发出去打探外边的情况。 苏尘清跑得有些口渴,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以后,才气喘吁吁地开口:“听说好像是西冷侯世子入宫刺杀皇上,但是被活捉了,如今被吊在城墙上当人质,但是西冷侯似乎铁了心,宁愿不要世子的命,也要打这场仗。” 顾清梅闪烁着眸光,轻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搏一搏的话,还不知道鹿死谁手,若是直接投降,就算不是死路一条,也至少是个终身监禁。” 马云裳在一旁不快地说:“梅子,妳都这样了,还操心这些事情做什么?再说了,妳是个女人家,这些事情自有男人来操心。” “话不是这么说。”顾清梅知道二嫂是为自己好,担心自己的身子,她如今身子虚弱得很,正是应当要好好休养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动脑筋。 她笑着说:“如今兵临城下,一个弄不好,就是满盘皆输的命。如今,西冷侯肯定是要跟咱们拼命的。这个时候,有一份力,就得出一份力,不能等到城破了再来追悔莫及。” 马云裳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妳呀,就是个操心的命!” 顾清梅无所谓地笑了笑,对苏尘清道:“清儿,妳把随风叫进来!” 苏尘清转身出去,把随风叫了进来。 随风这段日子心情十分不好,慕容羽交给他这么一个重要的任务,让他保护大少奶奶,没想到却被他把事情给办砸了。 他娘听说大少奶奶出事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他两个嘴巴子,若不是众人劝着,就把他逐出家门了。 所以他不敢再大意,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守在顾清梅的房门口。 顾清梅道:“随风,你去跟四皇子问问,咱们有没有救兵?若是有,什么时候能到?若是救兵很快就能到的话,也就算了,但若是三五天的都到不了,你帮我告诉四皇子,若是暂时没有救兵来救咱们的话,为了减少伤亡,可以让人往城墙上倒水,把城墙整个冻成一座冰城,敌人的云梯架到城墙上会打滑,就没法子攻城。只要城里的粮食够吃,就能撑到救兵来救咱们。” 随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这个主意是什么意思,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才想明白,不禁猛地一击掌,敬佩地说:“大少奶奶,妳的主意简直是太棒了!妳到底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顾清梅苦笑了一声,还能怎么想的?当然是前一世的时候,听评书听来的。 她冲随风使了个眼色,“好了,别说废话了,快去吧。” “是!”随风答应了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顾清梅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早产后的身体的确比以前差了许多,动不动的就觉得累。 随风找到四皇子,把顾清梅的话跟四皇子说了一遍。 四皇子当时就愣住了,“用水浇城?她真是这么说的?” “对!”随风点了点头。“大少奶奶说,若是救兵很快就会到也就算了,若是还得等些日子,就用这个法子,说敌人的云梯架到城墙上会打滑,就无法攻城。” “真是个好主意!”四皇子兴奋得猛地一击掌,大声道。“传令下去,让各个府邸的家奴们,以及百姓,全都拿了可以装水的家伙什,打了水以后就近送到城墙上来,把水浇到城墙上。” 马上就有人下去传令,一个时辰之后,陆续有人送了水过来。 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浇到了城墙上,对面的南军派出来的斥候看着他们的举动,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回去跟副将报告以后,副将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而西冷侯又刚刚才被军医们救醒,无法主事,只好下令说今日暂且不进攻,等明天再说。 结果等到明天,众人一看,全都傻了眼,那一座在他们看来应该很好攻破的城池,竟然变成了白花花的一座冰城。 南军攻打了三次,但是每一次,云梯都无法架上去。 失败了三次之后,西冷侯不禁气得在马上喷了一口血,竟然就这样病倒了。 “侯爷,咱们还是回南疆吧,实在不行,咱们割据一块土地,大家拥立您称王。这场仗实在是没有法子打了,皇上既然早就知道了咱们的每一个步骤,必定是早就做了安排。虽然如今都城和四周的州衙府县全都兵力空虚,派不出兵来,但是他肯定会从边关调兵回来。到时候,咱们这五万人马想撤,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行,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西冷侯躺在木榻上直哼哼,实在是心疼自己那将近二十个孙子,最小的一个才两岁啊。 副将低声劝道:“侯爷,您不是还有两个孙子吗?如今都在南疆替您领着兵呢,只要他们在,您还是有后的!如今夫人和世子他们全都落在了皇上手中,想救难如登天,不如慢慢的筹谋。照我看,皇上也不敢贸然地就将夫人和世子全都杀了,咱们不如偷偷地留一些人在这里,伺机把几位皇子绑了。我就不信,咱们绑了皇子,皇上还能无动于衷。” 西冷侯猛地坐了起来,“你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得以退为进!” 副将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恼自己当初怎么会被他说服,硬是跟着他一起造反。 如今,他已经在贼船上了,想下也下不去。 西冷侯沉声道:“传令下去,留五百都城口音的藏起来,然后伺机绑架两个皇子。还有方征那个逆子,也要把他给我绑来。明日一早,拔营回南疆。” 转天一大早,城墙上的众人不解地看着西冷侯带来的南军拆掉营帐的举动。 “他们不会就这样知难而退了吧?”二皇子站在城墙上,纳闷地自言自语。 “我觉得不会!”四皇子就站在他身边,听到他这样说,本能地和他讨论起来。“西冷侯的家眷如今都在咱们手里,就算他能舍得儿子,他如今已经五十几岁了,怎么能舍得不要他那十九个孙子?” “但是西冷侯世子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南疆……” 四皇子被他这句话点醒,“你的意思是说……” 二皇子笑着,眼底却闪过一抹冷意,“西冷侯世子家的那两个孙子不过才二十来岁,只要没变成太监,再生几个孩子是没问题的。” 四皇子蓦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把他们两个给忘了!” 二皇子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弟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想不到这种细节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 四皇子紧紧地拧起眉头,“我觉得,不管怎么说,西冷侯这么轻易地就选择了退兵,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就在此时,众人突然觉得大地一阵隐隐的颤动,仿佛就像是地震的前奏曲。 二皇子和四皇子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 南军的军营中,此时也是一片混乱。 一个出去刺探军情的斥候骑着马飞奔进军营,找到西冷侯后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侯爷,征北大将军带兵回来了!如今已经到了三十里外,最多一刻钟就会赶到这里!” “什么?”西冷侯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厉声喝道。“马上传令下去!摆阵迎敌!” 传令官下去传令,士兵们也顾不得继续拆营帐了,纷纷拿了武器上马,冲着北方排开阵势! 西冷侯刚想提枪上马,就见副将一脸焦急神情地把他拦住,“侯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此时不宜硬碰硬,咱们快撤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西冷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难道你想让我把这五万精兵都丢在这里吗?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管不了这么多了!”副将扶着他上了马,用力一拍马屁股,然后大声喊着。“护卫营,赶紧护着王爷走!” 说着,他自己也翻身上马,跟在西冷侯身后向着南方逃了下去。 就在他们跑出几十里地之后,一队铁甲军绕过城墙,出现在了南军的视线中,黑色的旌旗招展,上边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头盘踞的猛虎图样,这头猛虎蜷曲的身子,将一个“帅”字环绕在其中,“帅”字的下边是“慕容”两个字! 为首的一个男子神情冷峻,身穿一袭银色铁甲,银白色的狐裘大氅,在他的身后飘扬。 他手上拎着一把大砍刀,胯下一匹黑色的骏马,一马当先闯进南军的阵营,手起刀落,半空中瞬间便飞起几颗人头。 给南军施展了足够的威慑力后,他运足了丹田气,朗声道:“本帅知道,你们都是受了西冷侯的蛊惑,以为皇上遇难,才会来都城勤王的,你们不是叛军,本帅跟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扔下武器投降,本帅会既往不咎,一个都不处置。但若是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说着,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大刀,刀尖上,挑着一颗刚刚被他砍下来的人头。 他的这番话,顿时传遍了整座军营。 有的意志不坚定的,马上就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一些不肯放下武器的,随即就被慕容羽带来的兵将们纷纷从马上砍翻。 按理说这些南军也不是那么没用的人,只是他们在仓促之间摆阵迎敌,而且主帅已经跑了,无人指挥,也没人给他们鼓舞士气,所以一时间才有些不知所措。 而慕容羽这边却不一样,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那种长期处于对阵杀敌中的情绪还没有褪去,下起手来全都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双方兵力相等,但从士气上却不一样,所以没用多长时间,便死的死,降的降。 而西冷侯在几百亲兵的护卫下,一路南行,却在一个时辰后勒住马缰绳。 原来就在他们的前边,黑压压地排开了数以万计的士兵。 他不禁心头一阵狂跳,本能地察觉到不好。 副将催马从后边越过他,厉声喝问:“对面是什么人?因何挡住我等去路?” 一个清冷的嗓音从对面的阵营中响了起来,“尔等如丧家之犬一般,如此惶急,不知道是什么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副将态度蛮横地说:“你管我们是什么人?我们乃是朝廷命官,此行是有重要军务,尔等拦住我们的去路,若是误了大事,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重要军务?”那个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不一会儿,一个一身银甲的小将催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什么军务?可有兵部颁发的手令?” 副将倒是被他问住,而是理直气壮地说:“那是皇上的口旨!小子,还不让路吗?” “我瞧不尽然吧!”那小将慢悠悠地说着,一双锐利的眸子看向西冷侯。“侯爷,你瞧着我,不觉得眼熟吗?” 西冷侯一听此人竟然认得自己,不禁大吃一惊,“你是……” 他眯着一双眼睛,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银甲小将,不知道为什么,越打量越觉得这银甲小将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他像谁。 只见那银甲小将幽幽地笑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冰冷,“容我提醒侯爷一句,我姓顾……” “你姓顾?”这个姓不免勾起了西冷侯的一些回忆,他的表情渐渐地变得有些难看,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妳姓顾?” 顾清阳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冰冷地瞪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还有,我祖父名叫顾金猛!” 听到这个名字,西冷侯的身子重重地一震,两只眼睛顿时就瞪得比牛眼还大。 他死死地瞪着顾清阳的脸孔,突然颓然地垮下肩膀,灰心丧气地说:“怎么?你要为你祖父报仇吗?” 顾清阳哂然一笑,“侯爷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我不过是收到皇上的圣旨,回都城诛杀叛贼而已。对了,莫非侯爷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祖父的事?所以才会误会我要为祖父报仇?侯爷可千万不要有这样的误会,在下实在吃罪不起!” 他喘了一口大气,笑吟吟地时候:“侯爷,你看你是下马投降呢?还是让你这几百号人跟我这一万大军打一仗呢?” 西冷侯面如死灰地举起手中的长枪,“小子,少说废话,本侯宁死不降!” 顾清阳抬腿,从马鞍下摘下挂在那里的长枪,“听说侯爷的枪法是跟我祖父学的,在下可得好好领教领教!” 就在这时,和西冷侯并排而立的副将操控着马匹踩着小碎步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突然拔出佩剑,一剑刺进了西冷侯的肋下。 西冷侯发出一声惨叫,他捂着伤处,疼得五官都扭曲了,扭脸瞪着副将,怒声道:“方栋,你敢背叛我?” 骂完,他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那副将却理都不理他,翻身下马,就给顾清阳跪下了,“顾将军,小人被西冷侯胁迫,迫不得已才会随他一同造反,还请顾将军明鉴,给小人一条生路!” 顾清阳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从后边过来几名亲兵。 只听他淡淡地说:“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留之无用,还是宰了吧!” 众人应了一声“是”,在那副将惊恐的眼神中,催马上前,一刀便将他的人头砍落。 “至于你们……”顾清阳看着对面那几百神情惊恐的南军士兵,扯开唇角笑笑。“你们不过都是些小兵小卒,我相信,此事与你们无关,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你们得自己回去。” 顾清阳伸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方向,那是都城的方向。 那几百名南军士兵不敢停留,赶忙转身催马狂奔。 顾清阳垂眸瞥了一眼好像死人一般趴在地上的西冷侯,冷冷地吩咐自己的手下,“去,把军医请过来,给侯爷包扎,我还得跟皇上交旨呢。” 不一会儿,一个拎着药箱的军医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奉命给西冷侯包扎了一下伤口。 顾清阳直到西冷侯的伤口全都包扎好,才下令,命人把西冷侯抬上一辆运送粮草的马车,并宣布大军开拔。 却说都城,慕容羽将五万南军杀的杀,收服的收服,便径自催马来到城墙外,抬头望着站在城墙上的人道:“我乃征北大元帅慕容羽,奉旨回都城为皇上解困,尔等还不开门?” 四皇子在城墙上喊道:“你先在城外扎营吧,城门被冻住了,开不开,等我让人把城门上的冰化了再让你进来!” 慕容羽有些无奈地道:“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把城墙冻成这副德行干吗?” “这是你媳妇给出的主意,用来抵御南军攻城的!” 慕容羽马上咧开大嘴道:“好主意!” 四皇子一脸无奈,小声嘀咕道:“这家伙,脸皮越来越厚了!” 慕容羽在外边喊道:“先把吊桥放下来,我让人找些柴火过来,在城门底下烧一会儿,就能把这些冰烤化了!” 四皇子有些无奈地道:“你这么着急进城干什么?在外边多呆又会怎样?战场这么乱,你好歹也打扫打扫!” “少废话!我都半年没看见我媳妇了,把吊桥放下来,再放根绳子下来,把我拽上去!”慕容羽简直是归心似箭,一想到他那娇滴滴的小娇妻自己一个人独守空闺,就觉得心里好像长了草一样,恨不得背上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家去。 四皇子额角的青筋蹦了蹦,闭上了嘴巴沉默不语。 二皇子在一旁轻声道:“四弟,纸是包不住火的,我觉得你还是把贞国郡主的事情跟他坦白的好,也免得回头他跟你生分了。这小子脾气上来,搞不好连父皇的帐都不买,若是知道你瞒了他这么重要的事情,搞不好会惹出大事……” 他正说着,突然瞪圆了眼睛,露出惊诧的神情。 原来慕容羽等了半天,有些不耐烦,竟然找手下要了几把佩刀,运足了臂力投到城墙上,佩刀破冰而入,插在了冰上,他则飞身踩着那几把佩刀跃上了城墙,落到四皇子和二皇子的面前。 二皇子张了张嘴,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干笑了两声开口道:“慕容将军,你的轻功似乎越来越好了。” “参见二皇子。”慕容羽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抱了抱拳,然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四皇子。“我现在进宫去见皇上,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四皇子神情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头,“表弟,我有件事情,必须得提前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慕容羽见到他如此凝重的神情,眼珠子转了转,本能地就想到了自己的爱妻身上。“莫非是梅儿出事了?” 四皇子没想到他一猜一个准,顿时愣住。 慕容羽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伸手就把四皇子的衣襟抓住,沉声质问道:“梅儿怎么了?” “她……咳咳……”四皇子险些给他勒死,才说了一个字,就不停地咳嗽起来。 二皇子赶忙打圆场道:“羽哥儿,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这事跟四弟没什么关系,都是方毓干的。” 慕容羽随手丢开四皇子,表情十分可怕地瞪着他,“二皇子,你来说,梅儿怎么了?” 二皇子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给他讲述了一遍。 他听完之后,一语不发,转身便下了城墙。 四皇子终于缓过这口气,满脸通红地对二皇子说:“二哥,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二皇子无奈地摇头笑笑,“羽哥儿这脾气,可怎么是好?” 慕容羽下了城墙之后,随便在路边找了匹马,翻身上马,直奔四皇子府。 来到四皇子府,他随手揪过一个丫鬟,冷着脸问道:“我媳妇呢?” “你……你……”那丫鬟一开始以为来了土匪,吓得要死,后来仔细一打量,认出他是谁,这才松了一口气,乖乖地说。“将军夫人住在偏院。” 慕容羽一怔,丢开那丫鬟,熟门熟路地来到偏院。 “大少爷……”守在门口的随风一眼看见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大少爷,随风没用,有负嘱托,还请大少爷责罚!” 慕容羽冷着一张大黑脸,看都不看他,只是径自进了屋子。 “将军……”马云裳见他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马上跑过来将他拦住,低声道。“你刚才外边进来,不能进去,梅子如今身子弱,禁不得寒气,你把身子暖过来再进去。” 慕容羽压抑着自己暴怒的情绪,低声问道:“她还好吗?” “出了这种事,怎么会好?”马云裳见他出现在这里,便知道他肯定已经知道了顾清梅出事了,不禁红了眼眶道。“刚睡着,你先别去吵她。” “那我远远地看她一眼!”慕容羽紧咬牙关,低声同她央求。 马云裳松了一口气,“那好,我去把床帏撩起来,你看一眼,再去烤烤火。” “好!”他神情激动地答应了一声,看着马云裳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撩起床帏。 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浑身上下都裹着白色的布条时,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的表情十分可怕地看着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才半年的时间,她竟然就遇到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对方毓那种畜生,他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不然的话,也不会害得她受到这样的折磨。 他也没去烤火,而是转身就走了出去,迎面正好遇到追着他回府的四皇子,不等四皇子开口便冷声问道:“方毓在哪里?” “天牢!”四皇子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大步走出四皇子府,再次翻身上马,直奔皇宫。 一路上,他策马狂奔,飞一般地来到天牢的大门口。 天牢乃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所以守卫十分森严。 几名守卫见他杀气腾腾地快步走来,一时间没能认出他,猛地拔出佩刀,冷声道:“站住!天牢重地,不得擅闯!” “去你娘的!”他抬脚踹飞了拦在身前的一名守卫。 四皇子气喘吁吁地赶到,冲守卫们摆了摆手,“让他进去!” 慕容羽大步进了天牢,牢房里一片哭声震天。 他随手抓住一个牢头,冷声问道:“方毓在哪里?” 牢头瞥了一眼跟在慕容羽身后的四皇子,看见四皇子在冲自己点头,便乖乖地答道:“天字第一号牢房!” “领我去!”慕容羽又没来到牢房,哪里知道天字第一号牢房在哪儿?所以直接就命令牢头道路。 牢头自然不敢拒绝,便乖乖地带着慕容羽走到最靠里边的一间牢房。 牢房中,根本就没有床,只在地上铺着一堆稻草,一个人……呃……勉强可以看出有一点人样子的家伙狼狈地躺在那堆稻草上,两条小腿上全都上着夹板,头上也缠着白布,隐隐地,有血迹透出来。 此人正“哎呀哎呀”地惨叫着。 “把门打开!”慕容羽的声音冷得就像冬季的暴风雪,没有半点温度。 牢头不敢怠慢,赶忙拿出钥匙把牢门打开。 慕容羽弯腰走了进去,来到那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瞥着他,认出他果然是方毓,不禁发出一声冷笑,“方毓,你还认识我吗?” “你……”方毓原本正躺在稻草堆上惨叫呢,突然发现有人进来,正在惊疑不定地打量他,不过因为慕容羽身上穿了战甲,而且因为行军打仗,没有时间剃胡子,所以嘴边长了一圈胡须,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他的身份。 直到他一出声,方毓才听出来原来是他,不禁吓得尿了裤子,“慕容羽……” “你还认得我就好……”慕容羽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弯下腰,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将他从稻草堆上拖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然后抬起脚来,一只大脚冲着他的脸就踹了下去。 “没种的玩意,就知道欺负女人……我老婆招你惹你了,你三番两次地冲她下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老子跟你姓!” “啊——”方毓吃痛,忍不住哇哇大叫着,求起饶来。“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你不能杀我……” 慕容羽怎么可能会饶了他?一顿猛踹,每一脚几乎都有千斤的力道,不一会儿,就将方毓踹得口鼻流血,浑身抽搐地躺在地上,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 慕容羽断定他活不了了,冲着他的脸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天牢,这才觉得出了一点点恶气。 隔壁牢房里,西冷侯夫人和世子都被关在那边,包括方毓的几名小妾,见到方毓挨打,全都哭喊着咒骂慕容羽。 慕容羽充耳不闻,只是大步离开。 四皇子追出到牢房外边,小心翼翼地问:“现在能去跟我父皇交旨了吗?” 慕容羽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径自离开天牢上了马,往皇宫狂奔而去。 虽然已经杀了方毓那个罪魁祸首,但是他仍然不能原谅四皇子的疏忽,竟然能让他的心肝宝贝出了这么的可怕的事,天知道刚刚他看到梅儿的那一刻,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 四皇子挫败地垮下肩膀,身为堂堂皇子,却不敢对他的无礼态度发火。 其实他一点都不怪这小子生气,因为就连他都觉得无法原谅自己。 那一日,当他带着人闯进那间阴暗的地下室的时候,气得根本就丧失了理智,亲自动手打断了方毓的一双腿,还割了他一只耳朵,他本想把方毓那混蛋大卸八块的,但是最后却被侍卫们给拉住。 因为救人更重要! 幸好! 幸好他来得及把那小女人给救回来,不然的话,他会连见慕容羽的勇气都没有。 ☆、第一百零三章 慕容羽来到皇宫,文武百官都在这里,刚刚已经有人来报,慕容羽率兵杀到,解了西冷侯的围城之危,皇上自然要等着他进宫来交旨。 慕容羽走进大殿,在大殿中间单膝跪倒:“臣慕容羽奉旨回来平叛,南军五万大军,已然控制住,不过没有抓到西冷侯!” “快平身吧!”皇上哈哈大笑起来,手捻须髯道。“慕容羽,朕让你着人领兵回来平叛,你怎么自己亲自带兵回来了?” 慕容羽冷冷地说:“鞑子如今已经退兵三百里,如今恰好是冬季,不好再战,只等开春以后再和他们决一死战,臣反正也没事情可做,干脆就亲自带兵回来了。” “回来得好!来人,传令下去,犒赏三军,赏酒肉给将士们!” “皇上且慢!”慕容羽声音冰冷地打断了皇上的声音。“臣治军,一向军法森严,上至元帅,下至兵卒,一概不得饮酒,违者斩!” 皇上没想到他一回来就敢驳自己的面子,脸上不禁讪讪的,“慕容羽,你的将士们立了大功,朕赏赐他们也是应该的……” “皇上!酒能误事!如今外边还有数万投降的南军,得让他们看着,万一将士们喝酒,南军们趁机发难可怎么办?”慕容羽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脚下的方砖,不给面子地说。“还请皇上只赏肉食!” 皇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想,也觉得有理,于是也不再纠结,笑着说:“好了,那朕就依你,只赏肉食,不赏酒!” “臣多谢皇上体恤!”慕容羽赶忙再次跪下。 一般情况下,皇上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是容不得旁人辩驳的,以前那位白老相爷是个例外。 “好了,快起来吧!”皇上满心慈爱地看着他。“你立下如此大功,朕得好好地封赏你……” “臣不敢居功!”慕容羽没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声音,不顾皇上变得有些不悦的神情,冷声道。“皇上,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皇上允准!” 皇上知道,这小子倔脾气上来了,不知道想出什么幺蛾子呢,只得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臣要辞掉这元帅之位!” “你说什么?”皇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很难看。 慕容羽赶在皇上发火之前开口道:“皇上莫非忘了?之前只是叫臣负责修建护国城墙,后来是有了战事,二皇子突然发病,无法领兵挂帅,才阵前易帅,让臣担任这元帅一职的。” “呃……”皇上沉吟了一下,沉眸问道。“莫非你想将元帅之位还给二皇子不成?” “非也!”慕容羽直接驳回了皇上的猜测。“臣推举一人,此人便是今科的文状元顾清阳。此人不止文采出众,而且武艺高强,杀伐决断,比臣更加适合领兵挂帅!” “这个……”皇上忍不住有些犹豫,他也是很喜欢顾清阳,这人文武双绝,模样生得又好,若非是已经成亲了,他都恨不得嫁个公主给他,可是……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得不考虑得多了一些。“慕容羽,那顾清阳今年才十八岁,让他担此重任,他可担得起吗?” 就在此时,顾清阳大步从殿外走了进来,跪倒在殿中,朗声道:“臣顾清阳参见皇上,臣已经抓获叛臣西冷侯,还请皇上示下,此人该如何处置?” “真的?”皇上一脸惊喜的神情,一激动,竟然站了起来。“快,把他押上来!” 不一会儿,两名禁军架着身受重伤的西冷侯走了进来,按着西冷侯跪到地上。 顾清阳道:“臣和元帅兵分两路,由元帅带领大军来解都城之危,而臣则带了少量兵马绕道向南,堵住南军的退路,这才有幸抓到西冷侯。不过他的副将背叛了他,为了活命,刺了他一剑。臣虽然已经马上令人救治,但是他的伤势过重,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皇上缓缓地坐了回去,面沉似水地冷冷一哼,“此种逆贼,还救他作甚?” “话虽如此,但臣想,皇上待他如此天恩,放心地将五十万南军交给他来统领,他却背叛皇上,皇上一定很想问问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上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沉声喝问:“西冷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西冷侯面如金纸,不过却挣扎着抬眸瞪着皇上,嘶声道:“昏君!我不服!我不服!太子是被人害死的,你都不知道,却只宠信这些奸佞小人,乱我国威,我夙夜王朝一定会毁在你的手里……我在地底下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睁大了眼睛,等着看着你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好争夺你的皇位……哈哈哈哈……轩辕默宇,你早晚会死在你的亲生儿子的手里……” 他猖狂地大笑着,然后停止了呼吸。 皇上脸色铁青地瞪着他,咬牙道:“拖出去!还有,传朕的旨意,西冷侯一族,除方征之外,全部格杀勿论……”他顿了一下,才又狠声道。“株连九族!” 慕容宁出列,开口问道:“皇上,那那些地道……” “堵上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负责了。” “臣遵旨!” 顾清梅是被吻醒的,她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出声喊救命,唇瓣却被一根手指点住。 随即,她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别怕,是我!” 她一怔,眼泪顿时就忍不住流了下来,自从出事以来,她表现得比谁都坚强,一声也不肯哭,一滴眼泪也不肯掉,可是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梅儿,妳怎么哭了?”他见她突然就哭了,不禁慌了手脚,赶忙从怀中摸出一条每天都会随身携带的手帕子,轻轻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是不是哪里痛?”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身上的鞭伤早就已经愈合了,只是留下了很难看的疤痕,陆泽深让人将一种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药膏给她涂抹到全身,说是可以帮她消除身上的疤痕,所以她才由着二嫂她们天天把自己裹得跟木乃伊似的。 “我想你了……”她带着无限的委屈,对他诉说相思之情。 他用一个深吻来回应她,彼此的唇舌胶着着,直到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才开恩的放过她。 她被他吻得气息迷离,喘息了好半天,才缓了过来,看着他依然爱怜的眼神,忍不住问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不丑!我老婆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她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眼角噙着一滴泪珠,献宝地问:“你看见儿子了没?” “看见了!”他点点头,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孔虽然依然俊美,却粗糙了许多。“儿子长得很像妳!” “我想回家了……”她的神情突然有些黯然。“回我们自己的家!” “好!我们回家!”他答应着,扭脸就大声地把随风叫了进来,吩咐道。“你派人回将军府,让人马上把屋子打扫出来,被褥都换上新的,再烧上炭火,我和夫人一个时辰后动身!” 随风马上就领命去了。 得到他们要离开的消息,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四皇子妃当先发难,“表弟,梅子如今身子弱,受不得寒,这么冷的天,你让她出去,万一受了寒,可怎么是好?” 慕容羽不以为意地说:“把门槛拆了,把马车赶进来,让她在屋子里上车,马车里再点上暖炉不就好了?” “你……”四皇子妃听了他的主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扭脸看着自己的丈夫。 四皇子忍不住有些头疼,“表弟,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顾清梅插言道:“是我想回家,打扰了这么久,我着实过意不去。” “我不在乎!”四皇子淡淡地说。“妳的身子还没养好呢,不能乱跑!” 慕容羽已经开始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咱们一个时辰以后出发,把马车准备好,车里边烧好暖炉,铺好软垫。” 说着,他看向四皇子,“我记得你有一个白虎皮的褥子,借我用用。” 四皇子无语地看着他,“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带她走吗?” “让她一直住在你府上,总归不方便。”慕容羽没好气地说,心里依旧在气他没能帮自己保护好顾清梅。 四皇子只好开口道:“来人,去我书房,把那白虎皮的褥子拿去,铺到马车上。” 众人一通兵荒马乱的忙活,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有人将门口的门槛拆了,然后赶着一辆马车倒退着走了进来。 慕容羽把顾清梅整个人用被子裹成了一只大蚕蛹,然后把她塞进马车的车厢,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虎皮褥子,还放着枕头,让她可以很舒服地躺在里边。 至于他,早就卸了身上的甲胄,找四皇子借了身衣裳换上,然后跟她一起坐在车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然后再由车夫牵着马,慢慢地来到门口的台阶上,台阶上斜着放了一块平坦的木板,车夫牵引着马车从那块木板上走了下去,随风等侍卫在一旁轻轻地抬着马车,以免弧度太大,会让车里的顾清梅觉得不舒服。 众人离开了四皇子府。 四皇子呆呆地站在府门口,目送着那一列车队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心中有些纠结。 其实,他一点也不希望慕容羽回来。 他恨不得可以一直这样,让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府中。 哪怕不能得到她,可以日日见到她,也是好的。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 此时,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因为怕顾清梅回觉得颠,所以车速很慢,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将军府。 说起这间将军府,他们两个都是很久都没回来了。 不过好在府里还有不少人,宫锦书一直都在帮他们照应着府邸,每日都会让小丫鬟帮他们打扫房间,生怕哪一天他们两个搬回来住的时候,屋子里会有霉味。 得到侍卫的通知,宫锦书赶忙领着小丫鬟给屋子里点了几盆炭火,然后将被褥都换了新的,并且按照侍卫的吩咐,把门槛拆掉,并在台阶上铺了木板。 慕容羽依旧让人倒退着把马车赶进屋子里,然后将自己的爱妻从车厢里抱出来,进了内室,放到床上。 宫锦书一直都没机会去看顾清梅,看到顾清梅变成这个样子,难过得直掉眼泪,不过还是谨守本分地对慕容羽道:“将军,已经备好了洗澡水,您可要沐浴?” “嗯!”慕容羽点点头,在边关条件艰苦,哪有机会经常洗澡,而且得到皇上的密旨,他就开始部署回都城救驾的事,更是没时间洗澡。 宫锦书赶忙出去吩咐粗使的婆子帮他准备洗澡水,他把人都打发出去,自己迈步进了澡桶。 正在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的花厅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的眉心忍不住就拧成了一个川字型。 随着“吱呀”的声响,净房的门被人推开,旋即,那个脚步声的主人走了进来。 来到他的身后,一只略有些冰冷的纤纤小手,突然抚上他的肩头,紧接着响起一个矫揉造作的嗓音,“爷,您回来,怎么也不告诉奴家一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青姨娘,傍晚时,她听说慕容羽要回来,急的赶忙梳妆打扮了一番,等着见他,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没人叫她过来见他,她干脆自己过来了。 “谁让妳进来的?”慕容羽声音冰冷地质问。 “这……”青姨娘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跟着他也好几年了,知道他这样的声音,肯定就是在生气,不禁笑道。“许是几位姐姐们忙着帮爷收拾屋子,没来得及吃饭,所以全去吃饭了,门口的婆子也没拦我,我就进来了。” 慕容羽也没发火,只是依旧冷冷地说:“妳去把随风叫进来。” “呃……”青姨娘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反抗,这男人的阎王脾气她比谁都清楚,所以乖乖地走了出去,打发跟着自己的小丫鬟去找随风,自己则又回到净房里,站在慕容羽的身后,轻轻俯下身子,用自己胸前那两颗鼓鼓的肉团子轻触着慕容羽的肩膀。 “爷……”她声音娇媚地撒娇道。“今天晚上……让奴家服侍你吧。” 慕容羽扯开唇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出口的声音却很柔和,“妳过来!” 青姨娘闻言大喜,以为他默许了自己的要求,赶忙踩着小碎步来到他身边,媚态横生地冲他抛了个媚眼,“爷,可是想让奴家帮你洗澡?” “是啊!”慕容羽猛地伸出手,掐住她的后脖子,用力将她的脑袋按进了澡桶里。 青姨娘惊慌之下,不禁手脚乱蹬乱刨,但是慕容羽却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知道这女人的手脚软软地垂下,一动也不动了,才若无其事地将她的上半身从水里拎了出来,然后丢到地上。 随风恰好步履匆匆地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吃了一惊,“大少爷……” 慕容羽淡淡地说:“丢去乱葬岗吧,记得把首饰摘下来,全都赏你了,这些都是钱,可不要糟蹋了。” “是!”随风说着,将青姨娘的尸体拖了出去,随后找了两个暗卫,用麻袋把青姨娘的尸体装起来,便丢去了乱葬岗。 青姨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跟着青姨娘的小丫鬟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就像将军府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似的。 只有几位姨娘心里清楚,青姨娘的死肯定有问题,但是有什么问题,又谁都不敢说。 青姨娘死了的消息,谁也不敢告诉顾清梅,也没人敢往顾清梅的身边凑,每一个人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敢起什么小心思。 转天一大早,顾清阳就来了,站在床边,看到她这副凄惨的模样,面上神情异常平静。 “四哥,四嫂还好吧?”顾清梅强打精神同他聊天。 顾清阳笑笑,答道:“还好,听说娘跟着二嫂搬出去住了,岳母就搬了过来,每天伺候她,把她吃得白白胖胖的,身上的功夫都快丢掉了。妳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瞒着咱们?也不知道让人给我们写封信。” “大局为重,你们在打仗,不能分心的。”顾清梅说出自己的忧虑。 顾清阳道:“冬天的时候,一般都休战的,北方天气寒冷,多降雪,总是一场雪过去,积雪能有半人多高,连门都推不开。” “那修建护国城墙的事……”顾清梅本能地问。 慕容羽在一旁不高兴地说:“这些事情妳就别管了,妳只要把身子养好就行。” 她闻言笑了笑,“我也是天天躺在床上,闲得难受,所以才会动动脑子的。” “那我回头让妳四嫂时常过来陪妳说话。” 她眯起眼睛,“好!” 顾清阳道:“皇上只给了我十天假,允许我在都城留十天,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走了。” “嗯!”顾清梅赶忙道。“相公,你帮我送送四哥。” 慕容羽将顾清阳送出门,在门口,顾清阳停下脚步,扭脸瞥着他,眼神里充满责备,“你太冲动了,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把那个畜生给弄死了,他若是落到我的手中,我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慕容羽不自在地笑笑,“我当时也是气疯了,只想着宰了他,别的都没想。” “不管怎么说,总算报了仇。”顾清阳长出了一口气。“我先走了,你在家好好照顾梅子。” 慕容羽将他送走,转身回到屋子里,坐到床边,就见顾清梅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本能地问,然后抬手摸摸脸。“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十天以后,你就要走了吗?” 她实在是舍不得让他离开,她虽然胆子比别的女人略微大一些,但总归是个小女人,以前没出事的时候还好,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难免后怕。 她一直都在想,若是当初有他在身边,方毓还敢不敢对自己下手?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不禁笑道:“不是我要走,是妳四哥,是他要走。我把元帅的位子让给他了,由他回边关领兵,而我就留下来陪妳。” “什么?”她听了他的话,不禁心神大震。“你……你不想要军功了?” 虽然他解了都城之危,救驾有功,但是也比不得击退鞑子的功劳。 这两个功劳一天一地,他竟然要放弃吗? “什么都没妳重要!”他柔声说着,俯下身,轻吻她的嘴唇。 他再也不会离开她这么久,他再也不会让她出哪怕一点点小事。 “你……”她的声音哽在喉间,再也无法说出什么。 …… 这个新年很快就过去了,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就是年仅十九岁的顾清阳领兵挂帅,出任新的征北大将军。 二是叛臣西冷侯的两个孙子领着南军造反,而西冷侯的三儿子方征被皇上钦封征南大将军,带着临时征来的二十万大军,踏上了南征之路。 第三件就是正在病中的顾清梅,得知方征要出征,而国库依旧很空虚的时候,让人将年底的时候,各个店铺的掌柜的送来的银票让慕容羽给送进了宫。皇上一高兴,将军府直接改成了郡王府,慕容羽竟然得到一个长安郡王的称号。 四是太后薨逝,至于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追究。 五是太子的家眷集体为太子殉葬,连世子都死了。 六是西冷侯全族遭到了灭顶之灾,同时,和西冷侯关系比较密切的官员全部遭到查办,就连三朝元老的白老相国都被强行辞官返乡了。 整个新年,满朝文武,包括皇上,全都没有休息。 唯一休息得很好的,只有将军府……哦不,就是长安郡王府的两位主人,慕容羽和顾清梅。 第七件事与国事无关,纯粹是私事,顾清阳离开不过才一个多月,田晓萌又被诊出怀了身孕。 顾清梅得到消息后大喜,赶忙吩咐了曲氏准备了大礼送了过去。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已经开春了。 每隔三天,陆泽深就会将调制好的药膏送过来,让服侍顾清梅的人给她重新敷一遍身体。 一开始,这个工作是马云裳和苏尘清在做,但是自从慕容羽回来,就不再假手于人。 好在陆泽深的医术高明,在皇上的默许下,太医院的药可以随便用,百日后,顾清梅身上的伤疤竟然全都不见了。 不止如此,她身上的肌肤比以前更加雪白细腻,而且白里透红,让人看着就恨不得咬上一口。 经过这些日子的卧床休养,顾清梅的身体总算调养得差不多了。 因为慕容羽回来了,马云裳也不需要日日陪着她,所以便回去继续帮着她筹备酒楼开业的事。 一眨眼,多半年就过去了。 虽然这半年里,顾清梅没有对生意很重视,但是年中的时候,各位掌柜的仍然交出了让她满意的银票。 而且,她让慕容羽派人在边关附近买的土地,也开始有了收获。 虽然很少,还不够当地的徭役们的食用,但是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至少,慕容羽不用再花那么多钱采购粮食了。 “罗姨娘来了!”门口的小丫头高声向屋子通报。 顾清梅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画花样子呢,听见通报的声音,知道今天是初一,是姨娘们固定给她请安的日子,便放下手中的画笔下了床,在苏尘清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其实她的身子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虽然很容易乏累,但是这几步路却难不住她。 可是慕容羽却偏偏叮嘱了苏尘清,一定要和她形影不离,只要是走路,必须要扶着她才行。 她也没办法,知道他们都是为自己好,只好由着他们。 其实自从她搬回来之后,那几个姨娘,也只有罗姨娘会按规矩来给她请安,因为她身上有伤,慕容羽怕她伤身,便不准姨娘们打扰她。 不过罗姨娘却依旧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会过来,自己不方便见她的话,就只在门口行个礼,便会离开。 她在主位上坐了,便见到罗姨娘从外边走了进来,身后的丫头手上还挽了个小包袱。 “给姐姐请安!”罗姨娘中规中矩地给她施了个礼,然后从身后的小丫头手中拿过那个包袱,怯怯地说。“奴婢闲着无聊,给小少爷做了些衣裳鞋袜,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是吗?拿来我瞧瞧!”顾清梅自己观察着,觉得这罗氏是个本分老实的,她之前有孕,都是罗氏服侍她的日常饮食,半点偏差都没有。 再加上听宫锦书说,这罗氏自打搬了过来,每天便只中规中矩地留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哪里也不去,便对她有些好感。 罗姨娘一看她没露出厌烦的样子,还让自己把东西拿过去,不禁喜逐颜开,美滋滋地把小包袱放到八仙桌上,打开后,里边是一叠叠得很整齐的小孩衣裳,得有七、八件,还有几双小袜子,和两双虎头小鞋。 罗姨娘小声解释道:“鞋子都是用软布做的,没纳鞋底,因为小少爷还小,还不会走路,做这样的鞋子,不过是为了让他的脚别冻着,不要得病罢了。” 顾清梅拿起一双小袜子,笑道:“这袜子做得可真精致,我听说,越是小孩子的衣裳,越不好做,倒是累了妳了。” 罗氏腼腆地说:“反正奴婢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做些针线,也好打发时间。” 顾清梅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妳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罗氏一愣,讷讷地看着她,不敢开腔,“王妃这话……奴婢不明白……” 顾清梅垂眸笑了笑,继续道:“如今,妳也瞧见了,爷心里根本就没有妳。不是我容不下人,只是,妳还年轻,我不想耽误了妳的青春,所以,想替妳打算打算。” 罗氏马上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还请王妃明鉴,奴婢没有半点和王妃争宠的意思,奴婢自小父母双亡,是君老夫人把奴婢带大的,君老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临终的时候,把奴婢给了王爷。君老夫人说,无论如何,也让奴婢护着点王爷,别让王爷被人欺负了去。奴婢知道,有王妃在,王爷不会再受气,可是奴婢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嫁二夫。奴婢纵使身份低贱,也明白这个道理,奴婢只求三餐一宿,不敢奢求其它,王妃,还求您别赶奴婢走,奴婢求您了。” 说着,她重重地给顾清梅磕了一个头。 对她的固执,顾清梅不禁有些头痛,但是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有名分的,是堂堂正正的妾室,她也不好硬来,只好摆了摆手,“清儿,快把罗姨娘扶起来!” 苏尘清赶忙走过来,把罗氏扶了起来。 顾清梅道:“妳不愿意离开这里,住着便是,不用这样的。我只是想问问妳的意见,并不是真的想要赶妳走。” 罗姨娘听她这么讲,心中稍稍定了下来,紧张地又给她施了个礼,“奴婢无状了,还请王妃不要责怪。” 顾清梅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好了,妳先回去休息吧。” 罗姨娘赶忙告退,但是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犹犹豫豫地转回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清梅见她这个样子,出声问道:“罗姨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罗姨娘闻言,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又走了回来,低声道。“王妃,我……我昨天去浣衣房,却看见花姨娘的丫鬟翠喜,鬼鬼祟祟的,打听夫人的衣裳都晾在哪儿了。” 顾清梅愣了一下,开口问道:“妳去浣衣房做什么?” 罗姨娘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瞄向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包小衣裳,轻声道:“奴婢是去浆洗做给小少爷的这些衣裳,怕下人们手脚粗笨,扯坏了,就自己去了。” “哦……”顾清梅也没说旁的,只说。“我知道了!”便打发她走了。 罗姨娘离开后,顾清梅沉吟了片刻,抬眸看向一旁的苏尘清,“清儿,妳心思多,妳帮我想想,花姨娘的丫鬟打听我的衣裳做什么?” “这……”苏尘清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顾清梅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妳去把盈盈叫进来!” 苏尘清点了点头,出去把盈盈叫了进来。 盈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嘻嘻地问:“王妃,您叫奴婢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做吗?” “盈盈,我来问妳,我的衣裳是不是只有妳一个人经手?” “对呀,王妃所有的衣裳都是奴婢经手的,王妃有什么衣裳,奴婢比王妃还清楚呢!” “那么,昨天送去浣衣房的衣裳,妳可知道一共有几件?” “我当然知道了,一共是六件,王妃的衣裳每天一换,我就每天都送去浣衣房浆洗,然后每天送去的时候,就会顺便再把她们浆洗好的衣裳拿回来。” “那好……”顾清梅忽然严肃起来,沉声道。“盈盈,妳不许声张,现在就去浣衣房,就说我的衣裳里夹了银票,要把银票找回来,然后把浣衣房所有的衣裳都过一遍数目,看看是不是少了衣裳,或者多了衣裳?” 盈盈虽然莫名其妙,但却是个聪明伶俐的,闻言便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转身办事去了。 苏尘清不解地问:“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叫她去查衣裳?” 顾清梅紧紧地拧着眉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个猜测,也不知道会不会是真的。” 不一会儿,盈盈便回来了,脸上有些奇怪的表情,“王妃,我发现昨天送过去的衣裳里,少了一件湖绿色绣百合花的肚兜。” 顾清梅的手蓦地握紧,她先前还只是猜测,此时听说自己的衣裳里少了件肚兜,瞬间明了,自己猜对了! 她的神情猛然间变得异常冷酷,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因为她的关系而在降低。 盈盈害怕地看着她,“王妃,您怎么了?” 她陡然一笑,不过笑得有些阴测测的,“盈盈,妳去把花姨娘身边的翠喜叫来,就说我找她有事。” 盈盈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苏尘清轻声道:“王妃,要是真的有事情的话,还是告诉王爷吧,那毕竟是王爷的姨娘,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就算告诉,也得有证据!”顾清梅幽幽地说。“就像妳说的,那毕竟是王爷的姨娘,是祖母送给王爷的,只要祖母活着,轻易还动不得!” 苏尘清也是个聪明的,听她这么说,便明白了。 顾清梅道:“妳去把春妈妈和妳娘都叫来。” 苏尘清赶忙跑去叫人,不一会儿就把春妈妈和曲氏叫了过来,二人来了,也是一头雾水,纷纷问发生什么事了? 顾清梅只说,自己丢了件东西,打算查查。 又过了一会儿,盈盈才带着花姨娘身边的翠喜来了,翠喜今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娇小玲珑的,模样很是端正,她虽说是花姨娘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但是姨娘身边没有大丫鬟,最大的是二等丫鬟,所以身上穿着二等丫鬟的服色,一袭浅粉色的短襦。 她战战兢兢地被盈盈带进花厅,给顾清梅施了个礼,“奴婢翠喜,参见王妃!” 顾清梅低垂着头,也不开腔,只是端着手上的茶盅子,捏着手中的茶杯盖子,拨弄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梗。 她不说话,旁人也不说话,死一般的寂静顿时让翠喜的心更慌了。 其实翠喜倒并不是这么见不得主子的,只是,她刚刚才干过一件亏心事,如今心里正惴惴不安呢,顾清梅这个时候找她,她本能地就意识到什么。 终于,顾清梅喝完茶,顺手将茶盅子放到一旁的八仙桌上,这才抬起眼睛,打量着站在面前的翠喜,突地一笑,“翠喜,妳今年多大了?” “奴婢……奴婢十八了……” “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还有老子、娘,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妳是家生子?” “是……” “为什么偷我的肚兜?”顾清梅跟她拉了几句家常,猛地将话题转到自己的肚兜上。 “我……”翠喜本能地刚要回答,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赶忙闭上嘴巴,硬生生地把刚刚差点冲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然后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轻声道。“王妃在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奴婢何曾偷过王妃的肚兜?” 春妈妈和曲氏顿时就明白了,顾清梅为什么突然间把她们两个叫来? 二人如今是亲家,关系自然是非比寻常,听到这里,本能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抹诧异。 女人家丢肚兜,可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啊! 顾清梅冷笑了一声,“有句话说得真是不错,人是苦虫,不打不成,苏大嫂,还得劳您动手!” 曲氏听了,面色一沉,大步走到翠喜的身边,一声不吭,只是脚下轻轻一踢,刚好踢到翠喜的脚踝骨上,脚踝骨这个地方,是人的身体构造中十分脆弱的一个存在,最是受不得疼。 翠喜惨叫着摔到了地上,曲氏动作没停,又踢了她的脚踝骨一下,她的叫声更大了。 顾清梅摆了摆手,示意曲氏退下,她又换上了笑脸,笑吟吟地瞅着翠喜道:“翠喜,我这个人不喜欢重复自己的问题,我再给妳一次机会,如果妳还不承认,那我现在就让人去抓妳爹娘和妳的兄弟姐妹,然后让你们一家子都去乱葬岗团聚去!” 她并不想伤害谁,但是这个世界就是个吃人的世界,好端端地在家里坐着,也能坐出祸来,一味的善良并不能带给她平安,带来的反而是一件又一件的祸事。 所以她决定了,自己以后也不当滥好人了,该狠的时候,她会比谁都狠。 翠喜听了顾清梅的威胁,身子轻轻一震,但是仍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着牙强忍着脚踝骨的疼痛道:“奴婢没做过的事,王妃想让奴婢说什么?若是只有死才能让王妃相信奴婢,奴婢宁愿一死,只求王妃给奴婢痛快!” 曲氏开口道:“王妃,跟这种嘴硬的小丫头客气什么?她不说,我有的是法子让她张嘴!” 说着,她上前,把这丫头拎了起来,用力一拗她的手腕,竟然使出“分筋错骨手”,错开了她的关节。 翠喜顿时又是一声惨叫,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身上冒了出来,不一会儿身上的衣裳就湿了。 曲氏依法炮制,又把她的另一只手的关节也给卸掉。 翠喜长得十八岁,虽然干的是伺候人的活,但是也从来都没受过这样的罪,吃疼不过,也顾不得再保守秘密,嘶喊着道:“奴婢说了,王妃,奴婢说了,是花姨娘吩咐奴婢偷的王妃的肚兜,然后交给了在西角门看门的吴婆子,让她转交给花姨娘的哥哥花金喜,别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慕容羽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有些不高兴地说:“发生什么事了?我在前院都听见妳这里鬼吼鬼叫的声音。” 说着,他瞪了一眼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的翠喜,“叫什么叫?来人,让她闭嘴!” 这里虽是内宅,但是随风却依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听到他的话,马上点了翠喜的哑穴,屋子里安静下来。 顾清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丢了件肚兜!” 慕容羽闻言,不觉皱起眉头,他知道顾清梅的性子十分沉稳,一般情况下,若是小事,她绝对不会大动干戈,所以,虽然她说丢掉的只是一件肚兜,他依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清梅淡淡地瞥了一眼痛得快要昏过去的翠喜,轻声道:“这不,才查到花姨娘的丫头身上,这丫头说,是花姨娘要她去偷的,然后让西角门看门的婆子交给了花姨娘的哥哥花金喜。王爷,花姨娘是你的人,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她呢?” 慕容羽的脸色一变,他不是傻瓜,顾清梅寥寥数语,已经说出了她心中的猜测,他没有半点犹豫,厉声道:“随风,马上带人去花金喜家里,把他的家给我抄了,务必把王妃丢的肚兜找回来!人也带回来!” 随风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盈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随风大哥,我认得王妃的肚兜是什么模样的,我跟你一起去!” 随风停下脚步,转身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带着她一同去了王金喜家。 慕容羽脸色铁青地说:“苏大嫂,劳烦妳去把花氏带来,带来以后,就让她在厅里跪着就行,什么时候随风把人抓回来,什么时候再进去通知我。” “是!”曲氏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慕容羽看向顾清梅,柔声道:“梅儿,累不累?我陪妳去屋子里歇歇。” 顾清梅琢磨着,随风去王金喜家抄家抓人,怎么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回得来,看慕容羽这架势,分明是打算等人回来再审,于是站了起来,在慕容羽的搀扶下走进卧房,坐到罗汉床上。 慕容羽亲自弯下腰,给她脱掉鞋子,又给她身后垫好软垫,这才坐到炕桌的另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别怕,有我在,什么招数都害不了妳,我信妳!” 顾清梅轻轻抿着嘴角,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不禁笑起来,“有你这句话,便是我遇到再多的事情,也不怕了。” 碎荷端了一碗药汁走进来,“王妃,该喝药了。” 顾清梅闻到药味,赶忙厌恶地皱起眉头,“这药得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前世,她一直都是一个健康宝宝,就连感冒都很少得,没想到穿越到这个世界,却一直都泡在药罐子里,如今她一闻到药味,就想吐。 “把药给我吧!”慕容羽将药接了过来,然后起身坐到顾清梅的脚边,将药递给她。“来,把药喝了。” 顾清梅嘟着嘴巴接过药碗,没喝,只是拿在手中,哭丧着脸看着他,“你帮我跟陆泽深说说,我的身子差不多已经好了,能不喝药就别喝药了吧。” “不行!”慕容羽正色拒绝了她的要求。“妳伤了身子,这药万万不能停。” 说着,他又从碎荷手中的托盘里拿了一颗蜜饯在手里,“乖,赶紧把药喝了,再吃颗蜜饯压一压。” 顾清梅这才屏住呼吸,一口气把药汁灌进了肚子里,然后张嘴衔住慕容羽递到唇边的蜜饯。 慕容羽接过她手中的空碗,丢到托盘里,把碎荷打发出去。 奶娘抱着他们的儿子走了进来,“王爷,王妃!” 她每天都会按时抱了孩子来给顾清梅看,让顾清梅陪着孩子玩一会儿。 顾清梅赶忙道:“王爷,你抱着儿子,我给你们两个画张像。” “好啊!”慕容羽欣然答应,从奶娘怀中把儿子接了过来,小家伙已经半岁了,精力十分旺盛,睁着两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爹爹。 顾清梅便喊人帮自己去拿画本子,小丫鬟把画本子给她送了过来,她翻开画本子,拿了炭笔,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唇边噙着满足的浅笑,速度飞快地在纸上画了起来。 她可不会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的。 花姨娘走进花厅之后,看到自己的丫鬟翠喜在地上趴着,嘴里还堵着东西,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嘉郡王妃能选上她给慕容羽做通房,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面上旋即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春妈妈道:“春妈妈,请问,翠喜犯了什么错了?” 曲氏冷声道:“翠喜的过错,等下王爷和王妃自然会告诉姨娘,不过还得请姨娘委屈委屈,先在这跪一会儿才行。” 花姨娘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自从她跟了慕容羽,虽然慕容羽的脾气很烂,平常对她不阴不阳的,但是她最多也就被骂几句,受点冷落罢了,还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可是她又知道,曲氏是王妃的心腹,春妈妈是王爷的心腹,曲氏让自己跪,春妈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她也知道,若是自己讨饶,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罢了,于是也不说什么,只是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 但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一跪,就跪了一个时辰,膝盖疼得要命,腿上早就血脉不通了,可是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她很清楚地听见,里边的起居室里,不时地回传出慕容羽的声音。 这就证明,让她跪,不是王妃的意思,而是慕容羽的意思。 不时地,有丫鬟进进出出,一会儿送茶水,一会儿送参汤。 她跪在那里,听着慕容羽的声音,她从来没有在他的口中,听到过那种充满宠溺关怀的声音,他不是催着王妃吃补品,便是催着王妃休息一下,不要太劳累。 屋子里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哎呀,他尿了!” 紧接着又响起慕容羽的声音,“这个臭小子,尿了我一身。” 顾清梅笑得幸灾乐祸,放下手中的画本子,下地穿上鞋子,“奶娘快把孩子抱去换尿布,王爷,我陪你去换件衣裳吧。” 慕容羽的长衫上全是尿渍,他哭笑不得地瞪着一脸无辜的小家伙,把儿子交给奶娘,然后起身进了卧房,换了一件衣裳。 就在此时,随风等人带着花金喜回来了。 听见随风的声音,他和顾清梅从里屋走出来,出声问道:“怎么样?” “人抓来了!还有这个!”随风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恭恭敬敬地递给慕容羽,慕容羽打开一看,里边果然是一件很眼熟的肚兜。 基本上,顾清梅有哪些衣裳,他比她还清楚。 因为衣裳的颜色和花色,都是他亲自帮她选的。 跪在地上的花姨娘不禁偷偷地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有些搞不懂,自己的这件事情做得这么隐秘,慕容羽怎么会知晓的? 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得到的下场,她的身子忍不住哆嗦起来。 她知道,青姨娘死的不明不白,不知道哪件事做得不合这位爷的心思,就让他给弄死了。 她不想死……此时的她,别提多后悔了,她真的不该答应哥哥做这件事。 慕容羽看都不看她,沉着脸,先扶着顾清梅坐下,自己才坐下。 随风又把一个蓝布包袱放到桌子上,解开后,露出里边白花花的银锭子,开口道:“我还发现了这些银子,都是出自嘉郡王府的,上边有嘉郡王府的印记。” 说着,他拿起一锭银子,反过来,让慕容羽看银锭子的下边。 慕容羽将那锭银子接到手中,凝目一看,上边果然錾着“嘉郡王府”四个字,他不禁冷笑了一声,“把他带进来!” 随风转身走到门口,大声吆喝了一声,“把他带进来!” 马上,两名侍卫跟拖死狗似的拽进来一个男子,这男子长得白净脸,模样生得不错,和花姨娘有几分相像,就是一双桃花眼,看着就有些邪气,他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衫,不过此时脏兮兮、皱巴巴的,已经不成样子了。 那两名侍卫用力将他掼在地上,强迫他跪好,然后守在一边。 花金喜看着妹妹也在这跪着,心中暗道,这下子可惨了,他事情没办成,命大概就要送掉了。 早知道,他就不赌钱了,也不至于欠下这么一大笔债,最后为了赚钱,不得不听那个人的。 慕容羽淡淡地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金喜一咬牙,赶忙给慕容羽磕了个头,“王爷,是我糊涂,我在外边欠了债,还不上,有个人找到我家,给了我这些银子,让我想法子偷王妃的一件贴身的衣裳出去。王爷,你就饶了我吧,我妹妹怎么说也是你的小妾……” 慕容羽不为所动地继续问道:“找你的是什么人?是男是女?” 花金喜赶忙回道:“是个男人,不过他蒙着脸,我看不见他的长相,而且是外地口音,不像是都城人士。” “什么时候交货?” “我……我也不知道!”花金喜战战兢兢地说。“是……是那个人来找我的,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慕容羽冷笑了一声,“也就是说,你什么线索都不能提供给我了?” 花金喜听出他话中的杀意,吓得连连给他磕头,“王爷,都是奴才的错,还请王爷饶奴才一命……” “一个没用的人,我凭什么饶了你,全都拖出去,乱棍打死……”慕容羽很随意地说,声音冰冷而无情,冷酷得让人心寒。 “王爷,你不能这么对我啊……”花姨娘一听他竟然要把自己和哥哥一起乱棍打死,顿时就慌了,冲着他爬了过来,就想抱住他的大腿。 但是他却不耐烦地抬起脚来狠狠地把她踹得飞了起来,慕容羽这一脚使了十足的力气,花姨娘的身子被他踢得一直飞出了门口,落到了院子里。 花姨娘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会这么狠心,她便是再不好,也陪了他六年。 六年啊!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整整六年的时间。 他竟然说杀自己就杀! 刺目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淌了下来,大张的双目中有着愤恨的眼神,但是渐渐的,愤恨的眼神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茫然和无神。 她只是做错了一件事,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随风让侍卫把花金喜和翠喜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顾清梅面无表情地说:“把他们带远点,别吓着我儿子!” 侍卫干脆把这两个人带去了前院,找来棍子,一阵乱棍便将两个人打死了。 慕容羽开口道:“随风,你带人去他家守着,看看那人会不会去找他。” “是!”随风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办事了。 得到消息的两位姨娘全都被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慕容羽竟然这么狠,跟了他六年的女人,说打死就打死。 罗姨娘还好些,因为一贯本分老实,但是唐姨娘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随风他们在花金喜的家里蹲守了好几天,却一直都没人去花金喜家找花金喜拿那肚兜,慕容羽琢磨着,可能是一直都有人在花金喜家门口守着,他们抓了花金喜的事情已经被对方发现了,所以那人应该不会露面了。 慕容羽也不以为意,他一直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性子,多严重的事情都能不被他当一回事。 顾清梅又过了一段猪一样的日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这天才起床不久,听到丫鬟来报,顾清泳来了,顾清梅赶紧让人快请,然后忙着让人给她梳妆。 她虽然精神已经大好,但是慕容羽仍然把她当成瓷娃娃一般,每天不是让她躺着,就是让她在罗汉床上裹着被子坐着,所以她平常都披散着头发,也不挽起来。 看她嚷嚷着要梳妆,慕容羽怀里抱着儿子笑她:“又不是外人,瞎折腾什么?插一脑袋首饰,等一下还得摘下来,就这样吧。” 顾清梅见他这么说,便打消了梳妆的念头,乖乖地裹着被子坐在罗汉床上等着。 不一会儿,顾清泳就急匆匆地从外边走了进来,脸上眉飞色舞的,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错。 顾清梅请他坐了,笑吟吟地问:“三哥,这些日子生意怎么样?” 慕容羽在一旁沉下脸,“梅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至少一年,不许妳再动这些心思!” “我就是问问……”顾清梅委屈地说。 顾清泳赶忙道:“都很顺利,虽然这半年来,没有妳的花样子,不过咱们商行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所以收入没有下降。手袋店这边有乔姐儿偶尔拿出来的样子可以一用,首饰铺那边靠着妳从前的那些样子,生意也还不错。不过生意最好的是咱们的车行,如今订单已经接到两年以后了。” “还有那个水晶眼镜的生意,堂姐夫说,单是这单生意,如今就接了三万多张订单,每个水晶眼镜的本钱大概是十两银子,卖三百八十两一个,每一个收五十两订金,光订金就收了一百五十万两。如今,他又找了几个手艺不错的银匠,还从宗族里收了几个学徒,东西还是赶不出来。” 顾清梅干脆利落地说:“那就再招些人!镜片的打磨是一件十分花时间的事情,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如今应该已经有人开始仿制了,不过因为需求量大,咱们的生意在十年之内应该不会被人抢去。” 她有些怀念现代的高科技工艺,若是在现代的话,三万张订单,压根就不算什么,打磨机一会儿就打磨出来了,可是这里连电都没有,更别提打磨机,一切都靠手工,单是打磨出一个镜片,就要一个人花至少一整天的时间。 而且,老花镜的生意虽然给她带来了暴利,但是她还是有些可惜霍锦华的手艺,霍锦华是一个很好的银匠,掌握着一手绝佳的錾花工艺和花丝工艺,却被她硬拉来做老花镜,她都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事实上,她从来都没放弃过开首饰店的想法。 这边正说着,就见一个小丫鬟飞奔着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上……皇上来了……” “什么?”慕容羽蹭一下站了起来。“真的假的?” 那小丫鬟慌乱地点头,“眼瞅着就到门口了!” 顾清泳一听皇上来了,吓坏了,满头都是汗,“妹夫,你看我藏哪儿合适?” 顾清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怕什么?皇上又不是老虎,又不吃人,又什么可躲的?再说了,若是你真躲起来了,被侍卫们发现,还不得把你当了刺客!” “说得也是哈!”顾清泳这才稍微镇定下来。 不一会儿就听一声朗笑传了进来,“羽哥儿可在家?” 慕容羽赶忙迎了出去,跪到门口接驾,一看不止皇上来了,还有纯妃娘娘。 “起来吧,又不是在宫里。”皇上很是随意地走进来,在主位上坐了,然后一眼瞥见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给自己请安的顾清泳,不禁笑道。“这是谁呀?看着有些眼熟!” 顾清泳赶忙答道:“小人顾清泳!” “顾清泳……哦……”皇上恍然大悟。“你是顾清梅的哥哥吧?” “是,小人在家行三。”顾清泳小心翼翼地答道。 “贞国郡主呢?”皇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清梅,于是问起来。 慕容羽亲手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盘子,给皇上和纯妃娘娘将茶奉上,这才笑着说:“她身子不好,也懒怠梳妆,听说皇上和娘娘来了,正梳妆呢。免得蓬头垢面的,冲撞了皇上和娘娘。” 皇上忍不住就笑了,扭脸看着纯妃道:“呦,咱们羽哥儿如今也懂起规矩来了,可见这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 “可不,总算是长大了,不用臣妾天天给他操心了。” 慕容羽干笑了两声,“皇上和娘娘今天怎么想起来到臣这里来串门子了?” 皇上和颜悦色地说:“朕是来跟你媳妇打秋风的!” 慕容羽不高兴地说:“皇上,您真把我媳妇当成银矿了?才给您一百万两银子当军饷,还不够啊?好歹也给我们留点过日子的钱嘛!” 纯妃在一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跟皇上说话呢?”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纯妃,妳不用骂他,我还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性子?” “臣妾参见皇上!”顾清梅急匆匆地在梳妆台前将头发简单地挽好,便赶了出来,陪着笑脸道。“皇上,他就是这样的臭脾气,又不会说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您想让臣妾做什么,尽管说,只要臣妾做得到,一定不让皇上空手而回。” “瞧瞧,还是这丫头懂事。” 纯妃开口道:“是这样的,西北的藩国新帝登基,特地派了使臣来访。这些年,藩国一直都跟咱们的关系很好,所以,皇上想赏赐些东西给他们。就想起妳卖的老花镜来了,可是妳卖的老花镜那么贵,几百两银子一副,虽说国库不至于拿不出这几个钱,但是皇上说,如今战事吃紧,能省点是点。所以才起了心思,想跟妳讨几副老花镜,顺便也散散心。” “皇上,就这么点子事,您随便打发个人来告诉我一声不就得了,还非得自己跑一趟。”顾清梅忍不住笑起来。“这样吧,我给拿二十副老花镜,您看够吗?” 皇上笑道:“够了够了,这下子,就能省七、八千两!” 顾清梅道:“平常我们请都请不来皇上,今日皇上难得过来,不如留下来用膳吧。” “那朕今天干脆就留下来蹭妳顿饭,朕知道,妳是财主,吃顿饭吃不穷妳。”皇上很痛快地答应了她的挽留。 顾清梅赶忙告退,给姚公公使了个眼色。 姚公公赶忙跟着她走了出来,看到正在门口等着他的顾清梅,悄声问:“王妃,您有什么吩咐?” 因为慕容羽如今已经是长安郡王了,所以她的身份也扶摇直上,成了王妃。 顾清梅轻声道:“我是第一次给皇上预备膳食,不知道皇上的口味,也不知道皇上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还请公公指教。” 姚公公忍不住笑起来,“怪不得嘉郡王妃和穆郡太妃到哪儿都夸赞妳呢,果然是个细心的。皇上没有什么爱吃的东西,不过,这不爱吃的倒是有不少,头一样就是韭菜……” 他跟顾清梅细细地交代了一番,顾清梅一一用心记下了,然后笑着说:“多亏了公公的提点!” “好说,咱们都是为皇上办差。”姚公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王妃上次让人给我送了辆马车过去,我还没谢过王妃呢。” “这算什么?”顾清梅赶忙道。“公公在宫里日日服侍皇上,多辛苦啊,好不容易出趟宫,怎么也得舒缓舒缓筋骨。更何况,公公如今年纪也大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颠来颠去的,能受得住。” 二人说着,一道来了厨房,顾清梅亲自指挥着厨子准备了一些吃食。 一时,众人收拾停当。 饭桌就摆在了花厅里,正对着门的地方,放了两张小桌子,顾清梅等人则分列两旁,也全都坐在小桌子后边,就连顾清泳都留下了,得此殊荣,能陪皇上一起用餐。 桌子上没有旁的菜肴,只有一个放满了酱料的小碗,。 花厅的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满了新鲜的蔬菜和切得极薄的羊肉片。 一个小丫鬟站在一个红泥的风炉跟前,炉子上有一个用黄铜打造的小锅,锅里煮着锅底,空气中弥漫着药香。 皇上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吃法?朕还是头一次看见!” 顾清梅赶忙笑着回答:“这叫火锅,用热水将蔬菜和肉片烫熟,然后沾着酱料吃。原本是最适合冬天吃的,里边放上辣椒,吃了以后全身发热,可以御寒的。不过如今已经开春了,不适合再吃辣椒,免得上火,所以我叫人放了几味可以去火的药材进去。” “那朕得尝尝,若是好吃,朕就让御膳房的厨子来跟妳学学。”皇上说着,冲她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嗓音道。“朕如今可穷,妳可不能收朕的束脩。” 众人全都笑起来,顾清梅故意装成不高兴的样子,“皇上可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天下都是皇上的,还这么抠门!” 皇上难得遇到她的嘴这么巧的,不禁笑道:“你们瞧瞧,这不值钱的东西她倒是知道财迷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往朕这送的时候,倒不见她财迷。” 说着,他突然面色一正,“贞国郡主,朕来问妳,妳为何舍得将那么多钱拿出来做军饷?妳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顾清梅闻言,哂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说:“皇上,臣妇哪能打什么主意?臣妇不过是想着,没有国,哪有家?若是边关的将士们,因为吃不饱肚子而打了败仗,导致咱们亡了国,那臣妇便是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命好的话,可以当个亡国奴,从此以后,只能成为他国的奴隶。若是命不好,可就连命都丢了。到那时,就算臣妇有家财万贯,也得拱手送给他人。” 皇上不禁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看着她的眼神中,除了赞赏还是赞赏,“若是天下人都能和妳一样的想法,朕的国库,也不会空虚至此啊。可惜妳是个女子,若妳生为男身,朕一定得封妳个官当当。” 顾清梅狡黠地冲皇上挤了挤眼睛,“臣妇不爱当官,臣妇就爱赚钱。” 皇上顿时就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小丫鬟捧了一碟子烫熟的蔬菜走过来,放到他的面前,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菜叶,蘸了酱料放进嘴里,眉头突然舒展开,急匆匆地将菜叶子嚼了几下,咽进肚子里,然后对顾清梅道:“这束脩朕可赖定了,明儿就让御膳房的大厨过来跟妳学这火锅的做法。” 顾清梅赶忙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那臣妇就只能吃了这个亏。” 皇上又是一阵大笑。 纯妃坐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旁人不清楚,她最清楚,自从西冷侯造反到现在,她就没见到皇上笑过。所以才会建议皇上出宫来散散心,没想到她果真选对了地方,也选对了人。 同时,她也在心里庆幸,这丫头,幸好是自己的侄媳妇,若是这丫头入了宫,后宫之中,恐怕就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院子里响起一个惊慌失措的嗓音。 紧接着响起来的是御林军的冰冷无情的声音,“皇上在此,闲杂人等不准擅闯!” “出人命了!死人了!王爷,王妃,死人了,罗姨娘死了……”这个声音尖锐得要命,屋子里的众人想不听都没办法。 顾清梅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本能地站起身,神情凝重地冲皇上施了个礼,“皇上,容臣妇去瞧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面沉似水地说:“把外边胡乱嚷嚷的那丫头叫进来!” 姚公公赶忙弓着身子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将一个女人从外边领了进来,那女人一身湖蓝色的素色衣裙,头上的簪环歪斜,脸色灰白,赫然是唐姨娘。 姚公公尖着嗓子道:“还不赶紧给皇上见礼!” 唐姨娘赶忙跪了下去,“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眯着眼睛,开口问道:“妳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出人命了?谁死了?” 唐姨娘听皇上一问,眼圈顿时就红了,惊慌失措地转了个方向,冲顾清梅趴伏下身子,痛哭流涕地说:“王妃,求求妳,奴婢求求妳发发善心,不要杀奴婢,奴婢什么都不跟妳争,奴婢什么都不要,求求妳饶了奴婢吧……” 顾清梅见她一进来,就没头没脑地哭诉一番,不禁气得脸色铁青,出声道:“唐姨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妳好歹也说个明白?我什么时候要杀妳了?” 唐姨娘也不回答她的话,又换了方向,向皇上那边爬了几步,大声哭道:“皇上,奴婢求您给奴婢主持公道啊,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贱,配不上王爷,奴婢也从来都没想过和王妃争宠,可是王妃却要杀了奴婢。今天奴婢正在吃饭,罗姨娘去看奴婢,奴婢便将自己喝的参汤给罗姨娘喝了,没想到罗姨娘喝了之后就死了。皇上,您救救奴婢吧……” “贱人,妳给我住口!”慕容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蓦地发出一声冷喝。 唐姨娘的哭喊声顿时噎住,一抽一抽地,用泪眼偷觑着慕容羽那张铁青的脸孔。 纯妃娘娘马上冷声喝道:“你才给我住口!皇上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慕容羽只好愤愤不平地闭上嘴巴,转而对皇上抱拳躬身,“皇上,这贱妇疯了,让臣把她带下去!” 顾清梅也起身道:“皇上,请容臣妇告退,臣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摆了摆手,“既然朕赶上了命案,焉有不亲自看看的道理?纯妃,妳若是怕,就在这里等朕一会儿,朕去去就来。” 纯妃神情坚定地望着皇上,一双美丽的眼眸中,柔情似水,“有皇上在身边,臣妾什么都不怕。” 皇上满意地笑了笑,牵着纯妃的手站起身,“走吧,带朕去瞧瞧。” “请皇上随臣妇来!”顾清梅微微躬身,表现得既恭顺又有礼 唐姨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抖颤着身子,跟在众人身后,向后宅走去。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唐姨娘的院子,因为宅子里的房子多,几个姨娘一人一个得了小院子,唐姨娘也不例外,她住的院子名叫芳仪院,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三间正房,两侧各带三间厢房。 在顾清梅的带领下,众人走进正厅,正厅的地上躺着一个身着杏色衣裙的女子,蜷缩着身子,脸冲里,背对着门口。 皇上冲姚公公使了个眼色,姚公公赶忙走过去,把这具尸体拨正,就见罗姨娘的表情狰狞,嘴唇发黑,七窍皆有血迹流出,一支白玉雕琢的桃花发钗跌在一旁,碎成了几段。 姚公公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尸体,起身道:“启禀皇上,这女子的确是中毒而死。” 说着,他眼神锐利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只空碗,碗里本是参汤,不过已经被人喝了,好在碗里还剩下一点点。 他从头上拔下束发用的银簪子,轻轻地探入那点残汤中,簪子头迅速变黑,他又拿起碗来闻了闻里边的味道,这才道:“皇上,是砒霜!” 唐姨娘可怜巴巴地跪到皇上的面前,哭着说:“皇上,这碗参汤,本是给奴婢喝的,罗姨娘是替奴婢而死,还求皇上还奴婢一个公道,找出杀她的人!” 顾清梅此时气得身子有些发抖,她用膝盖想都知道,此事肯定是唐姨娘所为,但是在皇上面前,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她一旦指责了唐姨娘,就会给皇上一个妒妇的印象。 却听皇上幽幽地开口道:“贞国郡主,妳不想说点什么吗?” 顾清梅敛容道:“有皇上在这里,臣妇相信,肯定能查出事情的原委,还这丫头一个公道!” 皇上突地笑起来,“那就叫京都府的人来查案吧,虽然是个姨娘,好歹也是条性命,不能平白无故地死掉。” “是!”顾清梅应了一声,转身吩咐春妈妈派人去京都府衙门报案,然后对皇上道。“皇上,恕臣妇无礼,因为不知道下毒的是什么人,所以臣妇想借用皇上的侍卫,将这府中的人看起来,也免得他们湮没证据。” “也好!”皇上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冲姚墨使了个眼色,姚墨赶紧去安排人手。 皇上大咧咧地带着纯妃坐到了花厅的椅子上,一副打算坐等京都府尹的样子。 顾清梅一见他没打算离开,便微笑着站在一旁。 慕容羽阴沉着脸孔,瞪着低垂着头,站在那里,楚楚可怜的唐姨娘,本能地觉得罗姨娘的死同她脱不了关系。 但是唐姨娘却只是低垂着头,小声地啜泣,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模样。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京都府尹带着官兵赶来了,参见了皇上之后,便由仵作开始验尸。 “启禀皇上,这一女子的确是中了砒霜而死,而砒霜就在这碗参汤里。”仵作的检验结果和姚公公一样。 京都府尹冲皇上抱拳道:“皇上,砒霜虽然是剧毒之物,但也是寻常人家用来毒老鼠常用的毒药,家家户户都有,所以,若是想从砒霜上查凶手,会有些困难!不过,臣还是想请皇上允准,让衙役们彻查王府,或许能查出一些线索。” 皇上抬眸看向顾清梅,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贞国郡主,妳的意思呢?” 顾清梅敛眸道:“府尹大人办案经验丰富,臣妇完全相信他的办案能力,也相信他能查出一个真相,还罗姨娘一个公道。” 对于顾清梅的话,府尹大人十分满意,面上不禁流露出自得的神情,随即大手一挥,“搜!” 他带来的衙役们得到命令,训练有素地散开,去四下搜查了。 趁着衙役们搜查的功夫,京都府尹看向唐姨娘,笑道:“这位便是躲过一劫的姨娘吧?” 唐姨娘微微曲膝,“大人,正是奴婢!” “我想问妳几个问题,还请妳如实回答!” “大人请问!” 府尹大人锐利的眸子扫过地上那具尸体,“妳和死者的关系很好吗?” 唐姨娘胆怯地抬眸瞥了顾清梅一眼,然后低声道:“大人问的这话,让奴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罗姨娘和奴婢是先后跟了我家爷的,都是服侍爷的人,平日里全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有旁人可以来往,彼此间还算相熟。” 府尹大人倒背着双手,在花厅里转了几圈,突然又问道:“那么死者服下的那碗参汤,是谁熬的?” 一个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倒:“是奴婢,但是奴婢敢发誓,奴婢绝对没有下毒!奴婢熬参汤,都是在大厨房,那里人来人往的,根本就没有下毒的机会啊!” 府尹大人想了想,对仵作道:“去厨房看看,找到熬参汤的工具,查验一下里边是否有毒。” 仵作答应了一声,叫了那小丫鬟一同去了大厨房,查验了一番后回来禀报,熬参汤用的汤煲里还残留着一些参汤,里边并没有砒霜。 府尹大人看着那小丫鬟,又问道:“那妳把参汤熬好,端进这个房间的过程中,有没有离开过炉灶?或者有没有别人碰过这碗参汤?” 那小丫鬟仔细地想了想,“没……没有……唐姨娘生怕旁人会害她,所以特地叮嘱奴婢,在吃食上要绝对小心。” “在吃食上要绝对小心?”府尹大人锐利的目光射到唐姨娘的身上,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肚子。“唐姨娘,既然妳在吃食上如此小心,为什么喝参汤的时候没有用银针检验一下?” “我……”唐姨娘迟疑地抬起头,飞快地睃了府尹大人一眼,但是马上又低下头,楚楚可怜地说。“只因府中的饮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奴婢便掉以轻心了。” “只因府中的饮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所以妳就掉以轻心了,那我还有个疑问,请问这位姨娘,妳的丫鬟说,妳怕别人会害妳,所以才会叮嘱她,在吃食上要绝对小心。那么在妳看来,这个府上,谁会害妳呢?”府尹大人一阵见血地指出了这个问题,让唐姨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姨娘惊慌失措地跪到了地上,眼神惶恐地四下睃睨着,“这……这……奴婢并没有怀疑的对象,只是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才会有此一说。听说王妃也是如此,每天的饮食都会有人验看。” 顾清梅望着她仓皇的脸孔,一双杏眸忍不住眯成了一条缝,她有一种本能的直觉,今天这件事,和唐姨娘绝对脱不了关系。 但是,她才刚想开口,却被慕容羽暗中拽了一下袖子,她不解地扭脸看向慕容羽,就见慕容羽轻轻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千万别开口。 之前,老王爷曾经警告过慕容羽,千万别让顾清梅锋芒太露,要让顾清梅尽量藏拙,这个警告,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所以不想让她在皇上面前太出风头。 如今,他们已经把京都府尹请来办案,那么案子干脆就交给京都府尹好了,这京都府尹还算是个能干的,只要有心追查,还是可以查出端倪的。 若是京都府尹查不出来,他还可以出面,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顾清梅露了她的聪慧。 皇上的心思可是很难捉摸的。 就听京都府尹追问唐姨娘,“那么,妳在这府中可有仇人?” 唐姨娘表情慌乱地瞥了一眼顾清梅,然后急促地摇头,“没……没有,奴婢在府中没有仇人,王妃……王妃待奴婢极好……” 京都府尹的神色一动,抬眸看了顾清梅一眼,却见顾清梅鼻观口口观心,静静地站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府尹大人用手捋着颌下的几缕黑髯,朗声道:“瓦罐里的参汤没有毒,可见这毒不是熬参汤的时候放进去的!刚刚这丫头说,参汤从熬好,到端进屋子里来,并没有旁人碰过,也就是说,除了死者之外,只有这位唐姨娘碰过参汤了,是也不是?” “大人明鉴,奴婢虽然碰过参汤,但却只是把参汤端给了唐姨娘,并没有下毒啊,奴婢发誓,奴婢的屋子里绝对没有半点毒药……” 府尹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那咱们就来等一等,看谁的屋子里能搜出毒药来吧。”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所有的人都不再讲话,全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结果。 却听纯妃娘娘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这命案看似复杂,但是实际上,却不过是内宅的妇人在搞事罢了,请皇上允许臣妾插几句嘴。” “好!”皇上宠溺地看着纯妃娘娘。“纯妃一向管理后宫,经验甚多,妳来审审,若是能把案子破了,朕有赏。” “是!”纯妃娇滴滴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唐姨娘的目光却多了一丝阴冷的气息。“这可真是好笑,妳在府中并无仇人,却又吩咐丫鬟小心饮食,那么又有谁会害妳呢?” 唐姨娘赶忙跪下道:“回娘娘话,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奴婢自认在这府中本本分分,向来没有与人结过怨,到底是谁要害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可怜了罗姨娘代奴婢枉死,奴婢心中着实不安。” 纯妃娘娘目光如炬地瞪着她,毫不掩饰唇边的冷笑,“每一个人去害别人的时候,都是有原因的,有的为名,有的为利,绝对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去害人。妳口口声声说罗姨娘代妳而死,也就是说,下药的人是针对妳而来。可妳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没钱没势的,同别人也没有什么冲突,别人想要害妳是没有理由的,对吗?” “是……”唐姨娘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忽然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妳们王妃既然能容下妳,还每日吩咐人给妳熬参汤进补,就证明她没有理由对妳下手,这一点,妳承认不承认?” 唐姨娘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是旋即又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是!” “很好,既然这样,王妃的嫌疑就洗清了。”纯妃冷笑着说。“那么接下来,你们王府如今一共有两位姨娘。大家都是女人,也就别藏着掖着了,看到别的女人给丈夫生下子嗣,但是自己的肚皮却没有动静,大家都会有嫉妒心的。尤其是在大宅门里,若是膝下没有个孩子,姨娘的日子不好过。” 唐姨娘听了她这番话,低垂的脸孔上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但是却没敢接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妳说妳一个没有子嗣的姨娘,害妳又有什么用呢?”纯妃轻轻向上勾起的左唇角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冷笑神情。“唐姨娘,妳到底有什么值得人看中的地方,非得要别人害你?” 唐姨娘惊慌失措地辩解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既然妳不知道,那妳为什么又要防着别人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呃……”唐姨娘张了张嘴,一时间被纯妃问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若是别人想要害妳,为什么会选在皇上莅临之际?无声无息地让一个无足轻重的姨娘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好,做什么选在皇上在的时候动手?嚷得大家伙全都知道了,对这个想要害你的人又有什么好处?” 唐姨娘的身子一阵剧烈的震颤,神情慌乱地说:“娘娘,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妳——”纯妃伸出白嫩的小手,嵌宝的黄金护甲在几缕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深幽的光芒,涂着粉红色蔻丹的食指指向了唐姨娘的丫鬟,也就是那个帮唐姨娘熬参汤的人。 “我来问妳,妳家姨娘为什么要在晌午吃中饭的时候喝参汤?” 众人听到这个问题,都是一愣,几乎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对关键的问题。 因为参汤是补品,一般人是绝对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喝参汤的,大部分人都是在饭后半个时辰,或者是睡觉前喝,极少有人在吃饭的时候喝人参汤的。 小丫鬟怯怯地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姨娘最近这段日子,每天都要在晌午时分喝参汤。” 纯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姨娘,“唐姨娘,妳能不能告诉我,妳为什么要在晌午吃中饭的时候喝参汤?” 唐姨娘被她问得傻傻地愣在那里,好半天以后,才支吾着说:“奴婢,奴婢习惯每天吃午饭之前,喝一碗参汤。” “如果本宫没记错,妳曾经是太后身边的人,是五年前,由太后赏给王爷做妾的,难道妳跟在太后身边那么久,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参汤对身体比较好?” “这……” 纯妃娘娘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今天这案子,分明就是妳贼喊捉贼,故意选在皇上莅临之际,自行给参汤下毒,然后让罗姨娘喝下,妳到底是何居心?” 听到纯妃娘娘的质问,顾清梅的心中一动,但是她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冷眼看着唐姨娘的神情。 就见唐姨娘又惊又怕地跪在那里,美艳的脸孔上挂着楚楚可怜的泪水,“娘娘此言,奴婢实在惶恐,奴婢发誓,奴婢绝对没有任何居心,奴婢什么都没做过,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自从进了这府中,便从未出过府,如果像娘娘所说,罗姨娘的死是奴婢所为,这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呀?而且,若是罗姨娘不肯喝那碗参汤,那碗参汤不就会由奴婢自己来喝?那样一来,不就会把奴婢自己给毒死了吗?奴婢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纯妃冷哼了一声,“哼,果真是个巧言令色的女子!” 说着,她扭头对皇上道:“皇上,您敢不敢跟臣妾打个赌,今日,肯定能从羽哥儿媳妇的屋子里搜出来毒药!” 皇上不动声色地笑道:“爱妃为何如此笃定?” “这种把戏,都是宫里的人玩老了的,不过就是栽赃陷害罢了。”纯妃神情笃定地说着,不屑地瞥了唐姨娘一眼。“这女人存心不良,特地选在皇上莅临之时闹出此事,不过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好陷害羽哥儿媳妇。” “娘娘……”唐姨娘神情哀戚地望着纯妃,哭道。“奴婢知道,奴婢出身低微,入不得娘娘的眼,但是奴婢好歹也是王爷的女人,您怎么可以如此诬蔑奴婢?” “娘娘,请恕微臣多嘴,办案是需要证据的……”京都府尹在一旁擦着冷汗提醒纯妃。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提前把结果宣布出来,证据一定会有的!”纯妃冷冷地开口,又伸手指向唐姨娘的丫鬟。“我来问妳,妳把参汤端给唐姨娘以后,唐姨娘是不是曾经打发妳出去过?那段时间,屋子里只有唐姨娘一个人?” 那丫鬟目瞪口呆地抬起头,看了纯妃娘娘一眼,但是马上又把头低了下去,“娘娘如何得知?” “也就是说,被我说中了。”纯妃娘娘哂然一笑,美艳的脸孔上,笃定的表情更甚。“当时,不光妳不在这间花厅里,死掉的罗姨娘也不在花厅里,是不是?” 那丫鬟闻言,认真地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回娘娘话,正如娘娘所说,奴婢端参汤进来以后,罗姨娘正在里间屋的起居室里挑选首饰,奴婢听到了罗姨娘和唐姨娘的对话,唐姨娘说,她有几件首饰,都是从前太后赏的,很是贵重,让罗姨娘帮她挑一件,打算过几日王妃寿诞的时候,送给王妃做贺礼。后来,唐姨娘迎了出来,说她想吃栗子糕,打发奴婢去厨房要,奴婢便离开了,等奴婢回来的时候,罗姨娘正在闹肚子疼。” 纯妃嘲讽地瞥着唐姨娘道:“妳还有什么话说?” 唐姨娘跪在那里,额头上的汗如小溪一般地往下淌落,藏在宽大的袍袖中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脸色铁青地说:“娘娘如此诬蔑奴婢,不知是何意?娘娘口口声声说是奴婢下药毒害罗姨娘,但是娘娘没有证据,娘娘所说的,全是推测。” “是呀,我说的都是推测,但是妳一样没有证据,证明妳没有下毒!因为在丫鬟把参汤端给妳,到罗姨娘把参汤喝下去的这段期间,这间花厅里没有一个丫鬟,所以也没有一个丫鬟可以证明妳没有下毒!” 顾清梅冲春妈妈使了个眼色,春妈妈出去端了一壶茶回来,顾清梅亲手给皇上和纯妃一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当着皇上的面喝了,以示这茶水中无毒,才又退下。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大概一个时辰以后,陆续有衙役回来,一共找到六处有砒霜的地方,一处是大厨房,一处是存放米粮的仓库,一处是存放布匹的仓库,一处是存放茶叶、干货之类的物品的仓库,还有一处便是顾清梅的小厨房。 这五个地方的砒霜都是混着点心渣子撒在角落里毒老鼠的,除此之外,有一个衙役手上拿了一个拇指肚大小的纸包,对京都府尹道:“大人,这包砒霜是在王妃的屋子里搜出来的,就藏在罗汉床的垫子下边。” 此言一出,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全都将视线投到纯妃娘娘的身上。 “这……这不可能!”顾清梅意识到自己被人栽了赃,马上露出惊讶又委屈的神情。 “不……”唐姨娘情绪激动地摇着头。“不可能,王妃对奴婢恩重如山,绝对不可能是王妃害我的,还请皇上明察。” 如果刚刚纯妃娘娘不是说出那样一番话,提前定了她的罪,此时的她,肯定会出言质问顾清梅,为什么要害她。 可是,就因为纯妃娘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计谋,她才不得已为顾清梅说话的。 她可真是失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算计得很好,为什么实行起来却这么难?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在今天实行她的计划了,如果没有纯妃,她忍不住在心中怨毒地想到,如果没有纯妃,她一定能够栽赃到顾清梅的身上。 可就是因为她担心慕容羽对顾清梅的宠爱,她担心慕容羽会不顾一切地维护顾清梅,才迟迟地没有采取行动,想要找一天,府中来了外人的时候再动手,这样的话,就算是为了面子,慕容羽也不能把罗姨娘的死压下。 她以为皇上的到来,是一个好机会,所以才会下手的。 但是她却忽略了,纯妃娘娘在宫里的斗争中浸淫了几十年,这种小把戏,怎么能逃过纯妃娘娘的法眼? 她只是提心吊胆得太久了,府中接连死了两个姨娘,让她很害怕。 她怕哪一天,自己也会走上那两个姨娘的老路,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她想让顾清梅死! 只要可以顺利地陷害了顾清梅,慕容羽就会知道,顾清梅是一个多么恶毒的女人,然后让顾清梅去受律法的制裁。 这样的话,自己才有机会活下来,再用自己的温柔和贤惠感动慕容羽。 可是……她的计划却被纯妃娘娘一语道破。 她慌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结束这件事情。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出言指责顾清梅,不但不能出言出则她,她甚至还要帮她洗白嫌疑。 这让她的心里苦得就像是吃了一斤的黄连一般,简直是苦不堪言。 皇上攸地一笑,清朗的眼神中透出一抹无人能察觉的狰狞,漫不经心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唐姨娘,心中对这个外表美丽又柔弱的女人充满了厌恶。 因为国库空虚,所以他对会赚钱又喜欢捐钱给国库的人特别有好感,从前有嘉郡王府的君老夫人,但是自从君老夫人过世之后,便没有人再对国库提供支持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顾清梅,不但会赚钱,而且舍得把钱拿出来让他帮着花,他保护都来不及,怎么能容忍旁人伤害她呢? 别说人不是她杀的,就算是她杀的,他都不会惩罚她,不过是个混吃等死,可有可无的姨娘罢了,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止他的爱妃看出来这是个阴谋,他也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死个姨娘,这个女人不说找了管事的去处理,却有胆子跑到自己的面前来闹,本就居心不良。 “真有意思……”皇上慢条斯理地开口。“竟然被爱妃说中了,贞国郡主,如今在妳的屋子里搜出了毒药,妳说,该怎么办呢?” 顾清梅赶忙给皇上跪下,开口道:“请皇上明鉴,这包毒药绝对不是臣妇所藏,如果参汤里的毒药真的是臣妇所下,臣妇绝对不会还留着这么一包毒药来当成证据,更不会把毒药藏在垫子底下这种随便一搜就能搜出来的地方。臣妇也不怕让皇上知道,在臣妇的屋子里,其实是有不少用来藏银票的暗格的,这些用来藏银票的暗格,每一个都比垫子底下适合藏毒药。” “是啊!”纯妃轻声道。“皇上,您相信,以羽哥儿媳妇的智慧,能做出这么缺心眼的事吗?” 皇上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开口道:“京都府,你继续调查,务必要查出这包毒药的来源。” “是!”府尹大人答应了一声,抬头看向顾清梅,“王妃,还请您将所有能接触到砒霜的人全叫来,容我查问一下。” 顾清梅点点头,吩咐春妈妈去把厨房和看仓库的人全叫来,不一会儿,屋子里就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群人。 府尹大人开口道:“我来问妳们,平常府里用来毒老鼠的砒霜是从哪里来的?” 宫锦书答道:“回大人的话,每个月,府里会有专人去药铺买二两砒霜,然后拌在点心渣子里,分成五份,大厨房一份,王妃的小厨房一份,还有几个经常闹老鼠的仓库一份,撒在角落里,灭鼠很管用的。” “那么……”府尹大人追问道。“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领的砒霜?” “这……”宫锦书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是五天前!” “既然这样,妳们好好想想,领了砒霜之后,都跟什么人有过接触?有没有人,有可能接触到砒霜?” 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们纷纷面面相觑,五天前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没人能记得那么清楚。 就听纯妃娘娘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妳们不用想那么多,就想想,唐姨娘有没有在妳们领砒霜的时候去找过妳们,还有就是,她是否曾经跟妳们打听过关于砒霜的事情?” 几个管理仓库的婆子纷纷摇头,大厨房的厨娘们也纷纷摇头,全都表示没见过唐姨娘。 “娘娘,臣妇有个疑惑……”顾清梅终于忍不住地开口。 见她开口说话了,纯妃娘娘的表情缓和下来,和颜悦色地说:“妳有什么疑惑就说吧。” 顾清梅微微皱着眉头道:“罗姨娘一直都是负责王爷和臣妇的饮食的,对于入口的东西,一向都很慎重,她不可能连参汤里混有砒霜都察觉不到。就算是利用参汤做掩护,里边加了砒霜,味道也肯定会改变。而砒霜这种毒药,若是服用了少量了,并不会马上致命,以臣妇对罗姨娘的了解,她若是发现了参汤中有砒霜,是不可能会喝下足以致死的药量的。而且她精通医术,肯定会想法子进行自救。可是这些她都没有做,而是这么快就死了,所以臣妇怀疑,其中另有内情。” “哦?”纯妃听她所言,顿时一阵沉吟,随即扭脸瞥了一眼皇上。“这么说,此案变得复杂了?” 顾清梅沉眸道:“皇上,娘娘,臣妇觉得,此案不宜现在审理。” 皇上轻轻地皱了下眉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为什么?” “臣妇只是觉得,罗姨娘不是自愿喝下这碗参汤的,或许是有人强行灌她喝的参汤,既然是强行灌她喝的参汤,就会有暴力行为。根据臣妇所知,只要是暴力行为,就会比较容易在人身上留下伤痕,就算是暂时无法显现,过几个时辰,当尸体形成尸斑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了。” 京都府尹上前,“启禀皇上,王妃所言极是,一个人在临时之前,若是被强行抓了身上的某处,死后是会有印记出现的。” 皇上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这桩案子就交给京都府全权处理,朕出来了大半天,也乏了。纯妃,咱们回宫吧。” “臣妾遵旨!”纯妃娘娘应了一声,便想过去搀扶皇上。 就在此时,却见跪在地上的唐姨娘突然窜了起来,身形快得仿佛闪电一般,湖蓝色的身影掠过,纯妃娘娘顿时发出一声尖叫,便落入了她的手中。 在唐姨娘的手上,多了一支从纯妃娘娘头上拔下来的簪子,簪子尖紧紧地顶住了纯妃的脖子。 这个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谁也没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唐姨娘,竟然会武功。 皇上一见爱妃落入了她的手中,气得脸色刷白,“贱人,你快把朕的爱妃放开!” 慕容羽也阴沉着脸孔逼了过来,“唐兰,你到底想干吗?” 刚才还委委屈屈的唐姨娘此时好像疯了一样仰天发出一声大笑,然后表情怨毒地瞪着他们,“我想干吗?你们还有脸来问我想干吗?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只是因为家里穷,为了混口饭吃,卖身进了西冷侯府,只因生得标致些,就被方朝把我当成了窑姐儿一样的训练,还逼我学武功,又把我送进宫里,让我服侍太后,这还不算完,你们还把我当成牲口一样的送来送去。我以为,跟了个男人,就算是到头了,没想到这个男人处处防着我,连个孩子都不肯给我,让我这辈子无依无靠。到如今,一年半载的,我更是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你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她的声音尖锐得仿佛可以穿透天上的云彩,又哭又笑的,“凭什么罗姨娘就能天天到他们跟前来服侍?凭什么我就要被关在这个破院子里?没错!我恨这个府里所有的人!我恨不得这个府里所有的人都死光了!罗姨娘是我杀的,是我把她骗来亲手往她嘴里灌的药,也是我想栽赃到姓顾的女人身上,这又怎么样?不许过来!” 唐姨娘正在发疯,突然看见席公公往前迈了一步,手上一动,刺目的鲜血顿时就从纯妃娘娘的脖子上淌了下来。 席公公被吓了一跳,马上退了回去,“唐姨娘,你别冲动,万万不可伤了娘娘,有事咱们好商量。” “商量个屁!”唐姨娘口不择言地骂道。“马上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一个好人都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青姨娘是怎么死的,慕容羽,你真是好狠的心,不管怎么说,我们也都是你的女人,你怎么能对我们下这样的死手?” 慕容羽声音干涩地出声道:“我给妳准备马,送妳离开这里,我保证不伤妳的性命,妳先把娘娘放开。” “我呸!”唐姨娘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 没人注意到顾清梅,趁着屋子里正乱着,她转身退了出去,在门口找了一个身上带了弓箭的侍卫,把弓箭借了过来,回到了屋子里,猛地拉开弓箭,瞄准了唐姨娘,以及被唐姨娘紧紧地搂在身前当成挡箭牌的纯妃娘娘。 “唐姨娘,我数三个数,放了纯妃娘娘,我留妳一条生路,不然的话,你和娘娘一起死!” 皇上闻言大吃一惊,不禁冷声斥道:“顾清梅,妳胡闹!要是伤了纯妃,朕要妳的脑袋!” 但是顾清梅却理都不理他,只是冷声数道:“一……” 唐姨娘没想到她竟敢罔顾纯妃的性命,也是吃了一惊,“姓顾的,妳……” 她话音未落,就听顾清梅又道:“二……” 唐姨娘的脸色一变,本能地看了一眼皇上,她的视线刚落到皇上的身上,顾清梅的“三”已经数出了口。 紧接着“嗡”的一声轻响,那支箭矢射了出来,唐姨娘一愣,就在这闪电般的一刻,慕容羽飞身上前,一道金光闪过,一支小小的残荷形状的金步摇射了出去,刚好射进唐姨娘的右眼里。 唐姨娘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叫声未停,被她禁锢在怀中的纯妃已经被慕容羽救走,太监宫女们一拥而上,皇上随即把纯妃扶了过去,大声地喊着“宣太医”。 而顾清梅射出的那支箭,却在她头顶上方飞过,钉在了一根柱子上。 席公公飞起一脚,踢到唐姨娘身上,唐姨娘被踢得就像个空中飞人一般高高地跃起,然后重重地趴到了地上,姚公公一挥手,“拖出去,就地正法!” 几名御林军冲进来,像拖死狗似的把唐姨娘拖了出去。 皇上没好气地看着顾清梅,刚刚他看得很清楚,顾清梅射出去的那支箭是冲着上边射的,知道她不是存心想要伤害纯妃,不过他还是很生气,“贞国,妳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放了也就放了,若是真的被她把朕的纯妃给伤了,妳看朕怎么修理妳!” 顾清梅陪着笑脸道:“皇上,唐姨娘想走,肯定会把纯妃娘娘当成人质一起带走的,到时候娘娘不是更受罪。臣妇也是没法子,还请皇上恕罪!” “真是的……”皇上怒气难平地又瞪了一眼慕容羽。“羽哥儿,你小子,连个姨娘都管不好,朕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想来你家里松乏松乏,结果还整了这么一出,真是让人不省心。” 慕容羽不高兴地说:“皇上,唐姨娘可是当初太后赐给臣的妾室,代表的可是太后。”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就是,人是你娘硬塞给我的,现在出了事,却来找我的不是,哪有这样的道理。 皇上已经知道太后不是自己的亲娘,此时听他提及太后,心里不免有些不自在,但是这件事是一桩秘辛,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不便说,只得含糊不过,等太医来给纯妃治了伤,便回宫了。 送走了一干人等,顾清梅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几个姨娘都解决了,不用再担心她们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虽然罗姨娘死得有点冤枉,但这却不是她的错。 从她心底深处,对罗姨娘还是有点同情的,但是若是罗姨娘没死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个人。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慕容羽名正言顺的妾室,在这个家里待一天,也是像根刺一样地梗在她的心里。 所以,她虽然同情罗姨娘,但是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些高兴的。 毕竟,人心这种东西,是会变的。 罗姨娘现在年轻,还不觉得怎样,等年深日久了,一个身边没有子嗣,生活没有盼头的女人,难免会对她和慕容羽生出怨恨。 虽然几位姨娘都死了,她仍然觉得不安,因为花姨娘派人偷她肚兜的事情,似乎是有人暗中指使。 这个指使人到底是谁,她仍然没有查出来。 她来都城的时间不长,仇人也不多,嘉郡王妃被嘉郡王软禁,听说连身边惯使的丫鬟婆子都换掉了,二夫人一家都被打发了,三夫人就跟个隐形人似的,从前也只有去给嘉郡王妃请安的时候才能偶尔碰见一次。 她恍惚听说,三夫人信佛,每天只知道在自己的屋子里吃斋念佛,然后照顾好三叔的那些小妾和孩子们。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三夫人一家子都不对劲。 日子又归于平静,顾清梅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身上一直在不停地长肉,急得她什么似的,天天嚷着要减肥。 “减什么肥?瘦得跟竹竿似的,抱起来手感一点都不好。”慕容羽笑嘻嘻地看着她在穿衣镜跟前左照右照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把她身上养出一点肉来,他怎么能允许她减掉呢? 她扭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样子穿衣裳都不好看了,我腰里都有游泳圈了!” 他好奇地问:“游泳圈?那是什么?” “就是我以前那个世界,学习游泳的人会在腰里套上一个游泳圈,就沉不下去了。”顾清梅给他略微解释了一下。 他听了她的解释,脸色有些不太好,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闷声道:“妳是不是很想从前生活的那个世界?” 她蓦地愣住,突然想起来,他虽然知道她是借尸还魂,却很少问她从前那个世界的事情。 此时听到他的问题,她不禁意识到,他好像是在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突然间死掉,然后回去从前那个世界。 她忍不住笑着环住他劲瘦的腰身,“那里又没有你,我想那里做什么?” 虽然这里没有电脑、电话、电视、汽车,也没有抽水马桶,什么都不方便,但是她仍然对这个地方充满眷恋。 只因为这里有她爱上的男子。 “王妃……”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跑进来,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一幕,脸突然就红了,话也没说出来,转身就跑。 “跑什么?”慕容羽沉声叫住她,没好气地说。“等妳嫁了人,妳相公也会天天这么抱着妳,害什么臊啊?”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呀?”顾清梅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地捶了他肩膀一下,“盈盈,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那小丫头满脸通红,低着头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慢吞吞地转过身子,声如蚊呐地说:“是……是穆郡王世子妃来了。” 顾清梅一听何氏来了,赶忙吩咐丫鬟快请。 不一会儿,何氏从外边走了进来,满面愁容。 二人分宾主落座,顾清梅借口要和何氏说体己话,把慕容羽打发了出去,然后坐下道:“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瞧妳这么严肃?” 何氏神情凝重地说:“妳这些日子病着,都不敢告诉妳,因为韶颜的事,太妃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后来便有些中风,已经好几个月起不了床了。” 顾清梅闻言,顿时紧紧地拧起眉头,她对穆郡太妃的印象十分好,知道自己和四哥能有如今的身份,都是因为穆郡太妃不嫌弃,不然的话,自己和四哥万万混不到今天的局面。 但是因为江韶颜的事情,她不方便再登穆郡王府的大门,也免得王妃给她脸色看,再给两家的关系雪上加霜,所以一直都没有去探望太妃。 再加上江韶颜最后是毁在她手里的,太妃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见了面总是尴尬。 此时,听到穆郡太妃病了,她不禁有些内疚,“太妃如今怎么样了?” “不太好!”何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哀戚的神情。“太妃吩咐我来,说想见见妳,和羽哥儿的孩子。” 顾清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好,我现在就过去。” 何氏点点头,“那妳准备准备,我等妳!” 顾清梅起身,打发小丫鬟帮她梳妆,因为顾老太太死了,未出三年孝期,她一直都穿着素净的衣裳,倒也不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又把孩子的奶娘和保姆都叫了来,让她们抱着孩子,和她一起来到穆郡王府。 在何氏的带领下,顾清梅来到太妃的院子,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几个小丫鬟像木头人似的伫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大姐,妳也来了。”秋妈妈给顾清梅施了礼后,和同来的春妈妈也打了个招呼。 春妈妈神情凝重地冲她点了点头,她们家一共姐妹四个,都是太妃手把手调教出来的,自然对太妃别有一番感情。 太妃躺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两个大丫鬟静静地站在床边,一句话也不敢讲。 秋妈妈走到床边,低声道:“太妃,羽哥儿媳妇来看您了。” 太妃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扭脸瞥了一眼顾清梅,苍老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丫头,妳来了……” 太妃的口齿不太清楚,很显然是中风的后遗症,不过好在陆泽深施救及时,不然的话,她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清梅赶忙跪到床边,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出事以后,太妃不顾会得罪皇上,冒犯天颜,硬是闯进宫去,用龙头拐杖把太后给打了一顿,为自己出气。 这位老人家对自己的爱护,让她无法不感动。 此时,看着原本富态慈祥的老太太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心里真的好疼。 “外祖母,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太妃含含糊糊地说着,看着抱着孩子的奶娘,露出笑容。“妳把羽哥儿的孩子给我带来了?” “是!让外祖母瞧瞧他!”顾清梅赶忙擦了擦眼睛,扭身道。“别愣着,赶紧把大少爷抱过来,给太妃瞧瞧,这是太妃的曾外孙。” 奶娘赶忙把孩子抱了过来。 太妃呵呵地笑了起来,“好了,羽哥儿有后了,孩子,妳得把这孩子照顾好了,他是羽哥儿的子嗣,日后要光宗耀祖的。” “是!”顾清梅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太妃的样子有些像是回光返照。 太妃冲秋妈妈使了个眼色。 秋妈妈赶忙把屋子里所有的小丫鬟都给带了出去,包括苏尘清,就连她和春妈妈也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守着门,不准人进来。 屋子里就剩下顾清梅和太妃两个人了,太妃这才开口道:“孩子,妳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妳叫过来吗?” 顾清梅猜测道:“外祖母想必有要紧的话,想要叮嘱我。” “我不行了……”太妃幽幽一叹,说出口的话,便吓了顾清梅一跳。 “太妃别乱讲话,太妃可以长命百岁的!” “呵呵,人活多大岁数,都是上天注定的。”太妃轻声道。“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锋芒太露,难免给自己找祸。” “是!梅儿多谢外祖母的教导!”顾清梅毕恭毕敬地说。 “韶颜那丫头……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听到太妃问及这个问题,顾清梅沉默下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太妃苦苦一笑,“妳也不用在意,我知道,这件事情不怨妳,是韶颜那丫头欺人太甚,妳看在我的面子上,已经屡次给她留了面子,偏她不知收手,有这样的结局,也只能算她咎由自取。” 顾清梅声音低低地说:“多谢太妃体恤!” “孩子,妳府里的事,春妈妈都告诉我了。妳也别怪她,她本来就是我的人,我把她给了妳婆婆,就是为了好好服侍妳婆婆,照应羽哥儿的。” “这是外祖母对晚辈的关心,我又怎么会怪外祖母呢?” “妳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就好,如今,我找妳来,就是想问妳一句,妳猜没猜出来,背后下黑手,想要害妳的人是谁?” “这……”顾清梅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天天琢磨花姨娘偷自己肚兜的那档子事,分析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但是她却一直都不敢说,因为就连她也不确定。 “说吧,我知道,妳是个聪明的,就算他们都猜不着,妳也一定能猜着。” “是……三夫人!”在她的鼓励下,顾清梅终于说出了自己猜测的目标。 太妃眨了眨眼睛,憔悴苍白的脸孔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妳怎么会猜她的?” “越是吵吵嚷嚷,什么把柄都摆在明面让人抓的,都是傻子。真正的聪明人,往往都是最善于伪装的,三夫人镇日里吃斋念佛,不问家务,看似清心寡欲,其实却让人摸不清底细。” 顾清梅娓娓地说着,她好歹也在嘉郡王府里住了好几个月,除了每天的例行请安,可以偶尔见到三夫人和三叔家的那些孩子,平常的时候,根本就见不到他们。 她也从来都没听说三夫人去找婆婆聊天说话什么的,三夫人那个院子,在嘉郡王府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十几个孩子,连男带女的,她竟是只见过寥寥几面,若非是她记性好,换个记性不好的,怕是连这些小姑子小叔子的脸孔都认不齐。 不管府里出了多大的事情,她也从来都见不到三夫人来跟着掺和,她曾经偷偷问过兰姨娘,兰姨娘的说法是,三夫人因为担心在外领兵的丈夫,每天都吃斋念佛,为丈夫祈福,所以从来都不掺和家里的事情。 从前即便是帮家里主持过家务,也是因为世子妃和二夫人全都怀了身孕,暂时接手,等世子妃和二夫人的身子好了,便赶忙像丢烫手的山芋似的把管家的权力还给二人。 而且,三叔和二叔一样,都是君老夫人所出,按理说,二夫人对他们的仇视应该是一样的,可是对于二夫人来说,却似乎只有他们这一房才是眼中钉。 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公公是世子,挡了二夫人的路,所以才会被二夫人如此憎恨的。 直到后来,花姨娘的事情出来以后,她才意识到,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因为二叔一家子都不在都城了,鞭长莫及,所以才会开始思索。 她想了又想,着重分析了所有和自己有仇,或者看自己不顺眼的人的性格,以及实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三夫人! 从她第一次看见三夫人,她就发现了一件事,三夫人是一个超没存在感的人,若是不和三夫人见面,她似乎都有些想不起来三夫人长什么模样。 发现了这件事,她有些不解,这样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女人,是怎么能把三叔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妾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又是怎样,才把三叔的十几个孩子管得规规矩矩,从来都不惹麻烦的?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便是三夫人是个相当不简单的人。 “既然妳能猜到这个,就证明妳足够聪明,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有些话我得叮嘱妳。如今,仗着我这张老脸,羽哥儿他们几个才能横行无忌。可若是我死了,怕是另一番局面了。孩子,妳得想法子帮衬着四皇子,无论如何,也得让四皇子坐上那个位子,不然的话,大家都活不成。想争那个皇位的,可不止是皇上的子嗣。” 顾清梅怎么也没想到,太妃会和她挑明了说这件事,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太妃,我只是个弱女子,不敢插手这些事的……” “妳一直都在插手,从妳提出修建护国城墙的那次开始,就已经在插手了。接下来又几次捐钱给国库做军饷,皇上不是傻瓜,也不是昏君,他比谁都清楚,钱粮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没钱,没粮食,什么都是假的。” “鞑子那么可恶,年年来抢粮食,皇上从来都没下过决心要跟他们硬拼,直到妳的出现,才让皇上下定决心。这就证明,皇上对妳的重视。不然的话,妳公公如今还是世子,羽哥儿便是功劳再大,也不可能被封为一个郡王。帝王心术,妳该明白的,皇上不可能让一家独大,对慕容家,皇上是例外了。只要妳好好地挣钱,然后捐给朝廷,皇上就不会对妳和羽哥儿如何。” “二皇子对于皇位的兴趣不大,不然的话,上次也不会跟四皇子抢兵权了。三皇子已经倒了,不足为惧。不过,妳最要当心的,还是四皇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皇上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如今,保着他上位的家族,只有嘉郡王和穆郡王这两家还算兴旺,旁的家族,大多已经败落了。” 顾清梅安静地听着太妃的话,虽然太妃讲的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有点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她却知道。太妃这是在把一生总结的经验传授给她,每一句,都是至理名言。 “所以,妳一刻都不能懈怠,绝对不能因为,除掉了一个敌人,就松一口气,不然的话,只会让更多的敌人,趁虚而入。” 顾清梅轻轻地点了点头,“梅儿受教了!” 太妃咳嗽了几声,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这些男人,心都粗,很多看似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考虑不到。这些年,我和君氏费尽了心思,才帮补着他们走到现在,可千万别让我们前功尽弃。” “请外祖母放心,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会帮着两家人一直走下去!”顾清梅的声音很轻,但是也很坚定。 因为她知道,如今她是骑虎难下,就算前边有狮群,也得硬着头皮往前闯,不然的话,一个疏忽,江家和慕容家,全都逃脱不了一个命运。 “好了,妳回去吧,我也乏了,临死前,能见见羽哥儿的孩子,我的心愿也了了。”太妃下了逐客令,顾清梅也不好再留,只好起身告辞。 刚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到慕容羽从马上下来,大步迎向她。 慕容羽的神情十分凝重,“外祖母还好吗?” 顾清梅神情哀戚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想回家了!” 慕容羽闻言,赶忙把马匹交给身后的侍卫,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他把自己当成了人形软垫,让顾清梅可以很舒服地靠着她,然后轻声问道:“外祖母和妳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想瞧瞧咱们的孩子。”顾清梅没有将太妃同她讲的事情告诉他,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霸道,有多大男子主义,若是告诉他,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烦心这种大事。 之前,他肯让自己出风头,给皇上提议修建护国城墙,不过是想让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好为他娶自己打下基础。 如今,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让自己继续去操这种心? 他们不知道,就在顾清梅离开穆郡王府之后,穆郡太妃吩咐了秋妈妈一件事。 “妳去把柜子里那瓶东西拿出来,给嘉郡王送去,那个老东西都不能留了,不然的话,来日会给这些孩子们惹来大祸。” 秋妈妈听了这番嘱托,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应了一声“是”。 “还有,等我死了,妳就去找羽哥儿媳妇,以后帮着她点,也看着她,别做什么对穆郡王府不利的事。这孩子是个好的,但也是个心狠的。”太妃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赶紧把所有的后事都交代下来。 三天后,嘉郡王妃中毒身亡,不过对外却宣称无疾而终。 宿夜王朝的风俗是,年过六十的老者,便要为自己准备寿衣和寿材,以免到了这天再抓瞎。 嘉郡王府的前厅中跪了一地的雪白,尤其是三夫人那一房,十几个小妾和孩子,放眼望去,乌泱乌泱的。 顾清梅身为长孙媳,自然也不能例外,虽然身子还不是特别好,但是为了不落人话柄,也同别人一样,跪在嘉郡王妃的棺材旁边,一边腹诽着这死老太婆死了还折腾人,一边假惺惺地哭着。 有客人前来吊唁的时候,再给客人磕个头。 四处都乱糟糟的,跪在地上的顾清梅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捅自己的小腿,不禁纳闷地转头看去,心中暗道,谁这么无聊? 没想到却看到一张写满了惊慌表情的脸孔,她知道这个女孩是慕容羽的堂妹之一,是三夫人的庶女,但是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因为三夫人从来都不会替她引见那些庶子庶女。 就见这女孩神情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然后一脸央求表情地开口道:“大堂嫂,我的腿麻了,能不能扶我起来?” 顾清梅本能地察觉到什么,不过却一语未发,只是把她扶了起来,然后捏着手中递过来的纸团,眉毛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扬,终于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要找自己相扶了。 她扭脸对跪在自己另一侧的苏尘清道:“扶我起来,我去趟茅厕。” 苏尘清赶忙把她扶了起来,她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虽然如今她不在这里住着,但是院子里的一切都维持了原样,而且江惋若还吩咐人每天按时打扫,以备她和慕容羽回来的时候随时可以住。 关上房门后,她把手里的纸条打开,却见纸条里只写了两个字——救命! 她想了想把那张纸条给烧了。 苏尘清问:“梅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顾清梅有些疑惑地坐下,搞不懂三夫人的庶女为什么会写信跟自己求救。 毕竟,她和三夫人从无往来,而且,她也知道,三夫人对自己不怀好意,甚至曾经陷害过自己,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她不能不防。 虽然那丫头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她也不得不防着这是三夫人想借机陷害自己,因为三夫人的这些庶子庶女,看起来好像都对她唯命是从似的。 说不定就为她所用,来陷害自己。 顾清梅在这里休息了一下,苏尘清吩咐看院子的婆子去烧了水,二人喝了些茶水。 王妃死了,顾清梅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怎么可能会去死去活来的哭她?便是演戏都演不出来。 歇够了,二人才又回到前院,继续跪到棺材旁边。 傍晚的时候,众人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只留下几个轮班守灵的,头一个便是世子慕容辉夫妇。 因为要等老二、老三和老四全都从外边赶回来才能出殡,所以这些天,都要停灵,既然停灵,就得有人守灵,要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烧纸、点香,还要添香油,不能让长明灯熄了。 这一切得众人轮班来。 本家死了人,按习俗,本家的人是不能主持丧仪的,必须得找相熟的人来主持。若是没有江韶颜那档子事,怎么说也得由穆郡王妃来帮忙主持丧事才是,但是由于江韶颜闹出的那桩事,两家就算没起嫌隙,见了面也难免会生出一些不自在。 所以这次主持丧仪,没请穆郡王妃,反而请了顾清梅的二嫂马云裳。 马云裳虽然年轻,但是她一是顾清梅的二嫂,二是春妈妈的亲外甥女,有春妈妈在一旁指点着,也把事情办得很是完美。 尤其是内宅这一块的招待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在顾清梅的建议下,马云裳安排了守夜人的名单,借口三房人多,硬是把给顾清梅塞了救命条子的那女孩给划到了和顾清梅一起守夜。 三夫人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这事是当着王爷的面安排的,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清梅虽然怀疑那张救命条子是三夫人陷害自己的计策,但是仍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因为三夫人那一房,不合情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之前,她曾经因为好奇,派苏家姐妹去夜探过三夫人的院子,可是苏家姐妹却连进都没进去,就退了回来,说那院子的守卫森严,简直比整座王府的守卫还要严。 从那以后,她就确定了三夫人有问题。 头一天夜里是世子和世子妃守夜,第二天夜里就轮到了慕容羽和顾清梅,以及三夫人的庶女。 顾清梅已经打听出来了,三夫人的这个庶女名叫慕容秋香,简直就是个丫鬟的名字。 一群和尚绕着圈在念往生咒,几个守夜的丫鬟早就困得开始打盹了。 慕容羽跪在棺材前边,一边往铜盆里丢纸钱一边小声咕哝,不过没一句好听的,都是咒骂这死老太婆怎么才死。 已是后半夜,几乎所有的人都困得摇摇欲坠,就连慕容羽都打起了呵欠。 要是行军打仗,他熬上三天三夜都没事,但是给这老太婆守灵,他连一刻都懒得待。 若非是不想落人口实,早就回房去睡大头觉了。 就见顾清梅突然碰了碰身边的慕容秋香,“秋香妹子,我要去茅厕,妳要不要一起去?” 慕容秋香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赶忙欢天喜地站了起来,“好啊!” 顾清梅便挽着苏尘清的手站起身。 那边,慕容秋香也挽着自己的丫鬟的手站了起来,但是她的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脚一软,“哎呦”一声便摔到了地上,寂静的夜里,骨骼错位的声音异常明显。 那丫鬟顿时就疼得满头大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哎呦,这是怎么说的?肯定是跪得时间太长了,脚麻了,才没站稳崴着了。”顾清梅赶紧假惺惺地道。“清儿,赶紧去找管家,请个郎中来给瞧瞧,我忍不住了,先让秋香陪我去方便一下。” 说着,她就拽着慕容秋香走了,一路来到自己的院子里。 看院子的婆子早就去睡了,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过门没栓,二人静悄悄地进了院子,顾清梅反手把院门栓上,这才领着慕容秋香进了自己的房间,压低了嗓音问:“妳给我的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秋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里边盈满了晶莹的泪水,突然双膝一弯,竟然给顾清梅跪下了,“大堂嫂,我知道妳是个厉害的,求求妳,救救我们吧!” “妳先起来,把话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妳为什么让我救妳?”顾清梅用力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带着她进了里屋的起居室,让她坐下,态度十分和蔼地问。 慕容秋香听她问及,身子因为恐惧而不停地颤抖起来,“三夫人……她不是人,她就是个魔鬼,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给我们下药,折磨我们,谁要是敢忤逆她,就不给我们解药,然后把我们关进地牢……” 随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诉说,顾清梅总算是总结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位三夫人,表面上看起来吃斋念佛的,事实上就跟顾清梅猜测的一样,心狠手辣。 自打慕容野收了头一个小妾之后,便用了一种药物来控制这些小妾,以及小妾的子女,小妾以及小妾的子女们稍有不听话的举动,便会被她关进地下室里,不给吃喝,还不给解药。 那所谓的药物,根据顾清梅的猜测,应该和她穿越前的那个世界的毒品的效果差不多。 这种可以使人上瘾的药物,用来控制人,比什么手段都好使。 然后平常的日子,这些小妾和小妾的子女们要做针线,以供三夫人开的绣庄贩卖,就算是儿子也不例外,一样要学着做绣活。 他们所有的衣食,都要用自己的双手劳动来换得。 但凡有人不听话,轻则断药,重则直接被弄死,对外就说得急病死了。 而且,在院子里,三夫人从来都不让他们管自己喊母亲,全都只能叫夫人。 慕容秋香战栗着身子哭诉道:“三年前,大姐姐才十五岁,因为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她以为自己可以逃出这个牢笼,在暗地里说了些高兴的话,结果被三夫人知道,硬是把她给毒哑,然后卖去了外地的窑子里。但是对外,她却说大姐姐死了。” 顾清梅听得不禁有些惊心动魄,这得是多残忍的手段,多狠的心肠,才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那妳找我做什么?”她虽然同情慕容秋香的遭遇,但是心中仍然有些狐疑。 “我们都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如今王妃没有了,王爷年纪也大了,不知道哪天也没有了的话,家中就要分府。三夫人如今是因为在府中,所以不好放开手脚修理我们,若是有一天分府出去,那我们就全都没有活路了。我知道大堂哥认得好郎中,我想求大堂嫂帮我们求求大堂哥,看看我们身上中的毒能否有解药?” 慕容秋香说着,又给顾清梅跪下了,“大堂嫂,求求妳,帮帮我们吧!” “妳说的可是真的?”就在这时,一个阴沉的身影从里边的卧房里走了出来。 慕容秋香顿时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就瘫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看着从卧房里走出来的老者,“祖……祖父?” 顾清梅赶忙站起身,沉眸道:“祖父请坐!” 因为担心自己会中什么陷阱,所以她特地让春妈妈将此事禀告了老王爷,然后让春妈妈陪着老王爷提前躲在卧房中,再由她把慕容秋香引来。 这样的话,就算是三夫人利用慕容秋香陷害自己,也有个最强有力的证人。 但是她也没想到,慕容秋香和她说的会是这么惊心动魄的事。 慕容宁在顾清梅的搀扶下坐下,双眼如电,瞪着跪瘫在地上的慕容秋香,因为气愤,身子有些微微的发抖,“妳说,妳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祖父,孙女不敢欺瞒祖父,此时的确是真的。”慕容秋香没想到慕容宁竟然在这里,短暂的呆愣后,赶忙跪好,给慕容宁磕了一个头。 “那妳为什么不早点来告诉我?” 慕容秋香呜呜地哭道:“我身边的丫鬟是三夫人的人,时时刻刻盯着我,这次要不是大堂嫂机灵,绊住了那丫鬟,我根本都没机会说出真相。” “好,妳说三夫人院子里地牢,入口在哪里?” “就在三夫人的屋子底下,机关就是佛堂的佛龛上的香炉,往右转三圈,就能打开地窖的门。”慕容秋香不敢隐瞒,乖乖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羽哥儿媳妇,妳现在马上找人,就说我丢了东西,要封府搜查。” “是!”顾清梅答应了一声,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秋香,觉得这个丫头的胆子真是有够大,而且心思也够缜密,最重要的是,她有识人之明,知道找了自己,或许能帮得了她,心中难免起了爱才之心。 但是此时不是她琢磨这个事情的时候,她赶紧带了春妈妈回到前院,找到慕容羽和苏尘清,把事情说了,慕容羽自然是大吃一惊。 他在这府里这么多年,竟然从来都没发现三夫人是在用这样的手段暗中控制着小妾和庶子庶女们,不禁异常气愤,马上就调集了二十名护卫,顾清梅又在府中找了十几个早就投靠了世子妃的管家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三夫人的院子里。 砸开院门后表明来意,顾清梅就用老王爷给的借口说事,说王爷的东西丢了,要封府搜查。 看门的下人自然不敢拦着,就算她没把顾清梅这小丫头片子看在眼中,但是活阎王就在一旁站着呢,这个府中,谁不知道活阎王宠老婆宠上了天,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 顾清梅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径自闯进了三夫人的卧房。 三夫人正在睡觉呢,听见动静披了衣裳走出来,脸色铁青地质问道:“羽哥儿媳妇,这三更半夜的,妳不在前厅给王妃守灵,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顾清梅皮笑肉不笑地说:“三婶娘,实在是抱歉,只是祖父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吩咐我封府搜查,所以我才不得不为之,倒是扰了三婶娘的好梦!” 三夫人的脸色不禁变得更难看了,尖声道:“妳的意思是,我院子里的都是贼了?”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人人都有嫌疑,就连我都是有嫌疑的,祖父才在我那里搜查完,什么也没搜查出来,这才吩咐我带人来搜搜三婶娘这里。” 三夫人听她这么一说,也没有理由阻止她不让她搜,只得悻悻地问:“丢的是什么东西?妳可得给我说好了,到时候别随便塞个东西在我这里陷害我。” “瞧三婶娘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做这么缺德的事?”顾清梅笑着说。“丢的是祖父和君老夫人的定情信物,一支兰花簪子,不值几个钱,不过却有纪念意义,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给偷了。三婶娘放心,祖父告诉我说,那根簪子上有君老夫人的名字,冤枉不了三婶娘的。” 这些,当然是她顺口胡诌的,她可不知道老王爷和君氏老夫人有没有什么定情信物。 三夫人听她这么一说,才稍稍放了心,“既如此,妳就搜一艘吧。” 顾清梅一摆手,一干丫鬟婆子顿时就乱搜起来,她冲苏尘清使了个眼色,苏尘清径自向里间的佛堂走去。 三夫人见了,眸子一眯,上前拦住她,“这里是佛堂,是清静之地,乱七八糟的人不准进去!” “哦?”顾清梅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说。“三婶娘不让搜佛堂,莫不是因为佛堂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怕我们知道?” 三夫人被她这样一说,脸上顿时就变毛变色的,出口的声音异常刺耳,“羽哥儿媳妇,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祖父吩咐了,封府搜查,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就算发现了耗子洞,也得刨开瞧瞧,所以三婶娘的这间佛堂,我还是非进去不可了。” 顾清梅说着,又苏尘清使了个眼色,苏尘清身形一晃,便在三夫人怨毒的眼神中进了佛堂,不一会儿,佛堂里便传出了苏尘清清脆的嗓音,“梅姑姑,这里有发现!” 顾清梅无视三夫人死灰的脸色,抬步就往佛堂走,就见佛堂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四方的入口,下边黑漆漆的,看起来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下去看看!”顾清梅指使两个婆子打了灯笼下去,不一会儿,那两个婆子就上来了。 “大少奶奶,下边是一间地牢,空荡荡,除了个栓人的木桩子,只有个草垛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顾清梅扭过脸,似笑非笑地瞥着站在佛堂门口,面色死灰的三夫人,“三婶娘,请问妳这间佛堂底下怎么会有间地牢呢?” 这时,苏尘清又把佛龛上供奉的一尊青铜的观音像搬了过来,头上脚下地抱在怀里,观音像的底部有个窟窿,用带螺纹的铜扣堵住,只要轻轻的旋转两下,铜扣就能被拧下来,里边全是红色的药丸。 “三婶娘的身体不好吗?怎么在菩萨的肚子里供奉这么多药丸?”顾清梅淡淡地说着,径自从三夫人的身边走过,想要出去,却没想到,三夫人猛地从身边的一个婆子头上拔下来一根银簪子,然后用力搂住顾清梅,然后用簪子抵住她的咽喉。 “都给我滚!”三夫人声嘶力竭地嘶吼,状若疯狂。 “三婶娘,妳觉得妳跑得掉?”顾清梅虽然被她制住,但是却不慌不忙地质问。 因为这里是内宅,搜查的时候男人不方便进来,所以慕容羽领着护卫守在院子里,看着这个院子里的守卫。 他知道这个院子里有不少高手在守护,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法子查探出什么。 听见屋子里三夫人的嘶吼声,他顿时就知道出事了,赶紧闯了进去,一见顾清梅被三夫人当成了人质,不禁紧张得额头上渗出汗珠。 这女人身子才好一些,可是禁不得再受什么伤害了,于是赶忙道:“三婶娘,妳这是做什么?” 三夫人冷笑了一身,浑身上下杀气毕现,“哼,少跟我装糊涂,说吧,是哪个小贱人吐出去的?” “三婶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慕容羽装傻道。“莫非三婶娘真的偷了祖父的东西?” “我再说一遍,少给我装傻充愣,现在马上去给我准备两匹快马。妳放心,我暂时不会杀她,等我平安地离开都城,会把妳老婆给妳放回来的!”说着,她对自己的贴身嬷嬷道。“李嬷嬷,快去收拾细软!” 那嬷嬷答应了一声,赶忙去收拾了一堆银票和一些值钱的首饰,包了一大包,背到身上,慕容羽也不敢让人拦她,因为顾清梅在三夫人手上呢,万一拦了她,害他老婆受了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就在这时,顾清梅突然伸手握住三夫人的手腕,往外一翻,然后脑袋往后一撞,刚好撞到三夫人的下巴上,三夫人吃痛,闷哼了一声,就见顾清梅动作彷如行云流水一般一个旋身,双手抓住三夫人的胳膊,用力一抡,在场的人有很多都没看明白她是怎么用力的,就见三夫人一个前空翻,便凌空摔到了地上。 三夫人本来也不会功夫,刚才之所以会挟持顾清梅也是急眼了,顾清梅今天哪里是来找赃物的,分明就是来查这间地下室和这些药丸的,而且肯定有人告密,不然的话,绝对不会有人这么轻易地就把地牢和药丸找出来。 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跑的话,搞不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才兵行险招,试图挟持顾清梅,先离开都城再说。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顾清梅竟然会功夫。 这一下把她摔得,哼唧了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众人全都愣了,基本上都没想到,娇娇弱弱的大少奶奶竟然会功夫。 慕容羽率先回过神来,大声喝道:“都愣着干吗?还不赶紧把三夫人给抓起来!” 婆子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三夫人和三夫人的贴身嬷嬷给抓了,还用裤腰带把她们主仆二人给捆了起来。 慕容羽像阵风似的冲过来,扳住顾清梅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脸上全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梅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有没有伤到妳?” “没有啦!”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秀恩爱,让顾清梅有些不自在,赶紧把他推开。“快去把祖父请来!” “春妈妈已经去了。”慕容羽答道。 众人等了一会儿,慕容宁便来了,进来之后,听了慕容羽和顾清梅的讲述,查看了一番地牢,最后又看了一下藏在观音像里的药丸,慕容宁开口道:“去,把陆泽深叫来!” 按理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是不该叫郎中的,但是慕容羽和陆泽深的交情不一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家里那么多人都中了这种毒药,总得想法子配解药。 慕容羽打发人去请陆泽深不提,却说慕容宁坐到花厅的太师椅上,一双老眼冷冷地看着他的三儿媳,“说吧,这毒药到底是什么药?解药在哪里?” “哈哈哈哈……”三夫人看到和慕容宁一起进来的慕容秋香,早就猜到是这丫头告的密,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这神仙丸是没有解药的,唯一的解药就是神仙丸,而这神仙丸只有我一个人会配,不过我以后再也不会配给这些贱货吃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慕容宁打断了她凄厉的嗓音,厉声质问。 “为什么?你该去问问你的好儿子,你该问问他,是怎么对待我的?”三夫人表情狰狞地看着慕容宁,身上流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我是他明媒正娶,用大红花轿抬进门的正室夫人,可是他呢?却从来都不肯用正眼看我一眼,就算对个丫头,都比对我好!这是为什么?小妾一个又一个地从边关送回来,儿女一个又一个生,在他眼里,我又是什么?” “妳如此善妒,又如此狠毒,不想想自己的原因,却一味地把原因推到老三的身上,真是死不悔改!”慕容宁见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不禁恼火,骂了几句后便让人把她关进地牢,又派了几个婆子在这看着。 至于三夫人院子里的那些守卫,都让慕容羽带人给看押了起来,只等三爷回来处理。 顾清梅很沉默地站在一旁,听了三夫人的话,对她的触动很大,她突然觉得,三夫人其实是一个可怜人,得不到丈夫的宠爱,每天看着丈夫的小妾和别的女人给自己的丈夫生下的孩子。 她忍不住想,如果换成是她,她能否有这样的肚量,一直留着这些人? 慕容宁的指责也让她很是无语,男权的世界,妻妾成群,多子多孙,似乎已经成为男人心中根深蒂固的真理。 而她又是何其幸运,可以遇到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子?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路泽琛背着药箱子来了,慕容宁把下人们都打发走,只留了慕容秋香一个。 听慕容秋香说了神仙丸和发病时的症状,陆泽深大吃一惊,“这……这是传说中的瘾药啊!中了瘾药的病人,可难治得很!” 顾清梅在一旁深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试试。” 陆泽深听她说有法子,赶忙追问:“什么法子?” 顾清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慕容秋香,“妳中这瘾药多少年了?” “五年。” “时间不短,不过也不算太长,我这个法子用起来会很痛苦,妳愿意试试吗?” 慕容秋香神情急迫地用力点头,“愿意,我愿意!只要能戒除这瘾症,我什么都愿意!” “那好!等王妃的丧事过了,我帮妳试试!” 得到嘉郡王妃过世的确切消息,穆郡太妃终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顾清梅想,与其让太妃像个废人一样地躺在那里,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心只知道挣钱,她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了。 太妃叮嘱她的话,让她知道,自己身上担着的,是什么样子的担子。 太妃是看中了她的才智,让她做这些男人的谋士与后盾。 也不需要她多插手什么,她要做的,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提点一下他们。 半个月的时间,嘉郡王府的二爷、三爷、四爷也全都回来奔丧了。 朝廷有制度,官员的长辈过世,官员一律要丁忧。 丁忧就是卸掉官职,回家守丧,文官的期限是二十七个月,武官是一百天。 当然,有些特别重要的官员,尤其是在外征战的武将,可以由皇帝下旨夺情,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守孝三年了,三年改三个月,三个月改成三天的也不是没有。 而慕容家的老三身为镇守西北的元帅,自然不能在家丁忧,所以由皇上下旨夺情,只许了他一个月的假。 不过老二和老四都是文官,需要在家丁忧。 在回家奔丧的人中,慕容立的媳妇袁氏没能一起回来。 听说,二夫人随丈夫去当了县令之后,因为心理落差太大,每天都拿媳妇袁氏出气。不是打就是骂,再加上慕容立也不是个会疼人的,总是帮着母亲一起糟践自己的媳妇,袁氏在一次被打伤后,便一病不起,丢了这条小命。 二夫人此番回京,除了要给女儿送嫁之外,还想给儿子再娶一房续弦,不止如此,她还打算把儿子留在都城,好求取个功名,也谋个一官半职的。 顾清梅听了春妈妈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露出遗憾的神情,“可惜了袁氏,花儿一样的人。” 三爷回来之后,三夫人做下的事情自然就瞒不住了。 没人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三爷回来的当晚,三夫人就死了,脸上肿得好像猪头一样,脖子是断掉的,而且死不瞑目。 嘉郡王府于是又准备了一口棺椁,对外只说三夫人身子不好,劳累过度,犯了心疾而亡。 三爷的小妾和子女们没有一个因为她的死而伤心难过,全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便是有人前来吊唁,也哭不出来。 两口棺椁相继下葬以后,嘉郡王便宣布了一件事——分家! 因为分了不少土地、田产和店铺,二夫人十分欣喜,消停了一段日子,便带着儿女,收拾了行李搬去了别院居住。 其实她不想搬的,住在王府多好啊,吃王府的喝王府的花王府的,搬走以后就得花自己的银子了,这一年来她跟着慕容临在外边任职,手头紧得连盒子像样的胭脂都不敢买。 但是王爷下了命令,不准他们再住下来,只得搬走。 与她的不甘心相比,四夫人就显得平静得多了。 夫君是庶出的她,原本没指望得到什么,但是之前君老夫人过世,她得了一大笔银子,已经是一生花用不禁了,如今又得了几间收益不错的铺子和田产、房产,她很知足。 而三爷房里,因为三夫人死了,也没人掌家,所以从小妾里挑了个性情还算不错的,扶正以后,帮他打理家事,抚养子女。 一年以后,三爷被三夫人偷偷卖进窑子的大女儿终于被找了回来,但是她做过妓女,之前又人人都知道她已经死了,只能以长得相像为由,被三爷认了干女儿。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众人搬走之后,慕容羽就封了自个儿的府邸,带着老婆孩子搬回去住了。 顾清梅留下了一个人,便是慕容秋香,又把陆泽深请来,让陆泽深帮忙,把慕容秋香捆在了地牢里的木头桩子上,当慕容秋香的瘾头犯了的时候,不给她用药,只是把嘴堵住,免得她咬掉自己的舌头,然后一桶一桶地往她身上浇凉水。 听着慕容秋香的凄惨叫声,陆泽深直咧嘴,忍不住问:“我说嫂夫人,妳这到底行不行啊?别闹出人命来,要不还是给她来一颗吃吧。” “她才十六岁,难道你想让她一辈子都依靠这东西活着?”顾清梅神情严肃地瞪了陆泽深一眼。“瘾药这种东西,除了自己的意志力,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帮忙戒除。” “咦?嫂夫人,妳也懂医吗?” “听说过。”顾清梅别过头,躲开陆泽深审视的目光,心中暗恼,一不小心又泄露出一种以她的年纪身份和见识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如此往复一个月以后,慕容秋香奇迹般的戒除了药瘾,不禁对顾清梅感激涕零。 陆泽深也啧啧称奇,不停地冲顾清梅挑大拇指。 顾清梅见慕容秋香已经康复了,叮嘱她道:“日后凡是可以上瘾的东西一概不准碰,茶水也不准喝,香料什么的也不要碰,一旦复发,再想戒除就难了。” 慕容秋香眼泪汪汪地点点头,对她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以后,搬去了三房新分到的宅子。 顾清梅把其他的中了瘾药的人全都交给了陆泽深来处理,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她忍不住好笑,还以为自己得费好大一番手脚才能对付得了三夫人,没想到才想瞌睡就送来个枕头,慕容秋香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这下子,她仇也报了,也不用再提防三夫人在背后捅的刀子了。 至于二夫人,见天咋咋呼呼的,其实半点心计都没有,根本就不值得她来把她当成对手。 这天晚上,躺在慕容羽的怀中,享受着属于她一个人的温情。 如今,她最发愁的,便是自己的身子。 方毓的那一脚,不止害她早产,还害得她的子宫受了严重的创伤,听说,她再想怀胎,很难! 慕容羽的子嗣太少了! 人丁单薄的人家,便是想靠联姻来组成一个庞大的关系网都不能。 她终于明白,婆婆为什么能容忍兰姨娘和吴姨娘的存在。 家族荣誉,高于一切! 血缘是永远都割不断的东西,只要血缘在,家族永远是家族! “不如……”她有些困难地说。“我给你纳几房妾室吧。” 慕容羽的身子顿时就紧绷起来,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充斥着寒冰一样的气息。 他不可思议地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的脸孔,“妳这是什么意思?” “我恐怕不能再给你生孩子了。”她幽幽地一叹。“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傲哥儿只有自己一个,日后,身边连个玩伴都没有。” 他的声音硬邦邦的,满是寒意,“妳把我当种猪吗?” “不是,我只是……”她还没得及解释,嘴巴已经被他狠狠地堵住。 他简直都要被她气死了,这个女人,怎么能在他深深地爱上她之后,要他去做这样的事情? 她竟然要他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他真是不知道应该说她大度好,还是该说她愚蠢好! 嫁给他之前,她明明说过,不准他再碰别的女人的,到了如今,变了的那个人竟然是她。 一整个晚上,她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 他从来没有这样粗暴地对过她,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离开她身子的时候,只丢下一句话,“再有下次,看我怎么修理妳!”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着,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次。 唇角,却不知不觉轻轻地勾起。 至少,他对她真的是真心的! 她果然不再提让他纳妾之类的事情,那样可怕的教训,她只承受一次,就够了! 时间是最不会等人的东西,一眨眼,三年时间就过去了。 嘉郡王府出了孝期。 因为四皇子的提携,如今顾清梅的大姐夫已经入了翰林院。 她知道能入翰林院的意思,翰林院,便等于内阁,这里边的人,都是对皇上有直接影响力的。 这些人虽然官阶不高,却是能掌握生杀大权的,有了大事,皇上第一个就要跟这些人商量。 她明白,四皇子这是在慢慢地布局自己一方的势力。 而联姻,是最好的法子。 所以,在她的牵动下,把静姐儿嫁给了她的大外甥。 婚期定在了六月份。 静姐儿出嫁时,她大肆搜刮了府里的库房,除了比照从前英姐儿的规格,送了两套自己设计,请霍锦华亲手打造的首饰之外,又送了不少绸缎和旁的礼物,就连马车都送了一辆,帮着婆婆风风光光地把静姐儿嫁了出去。 兰姨娘对她感激得不得了,口中虽然不说,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却比以往更亲切了。 静姐儿出嫁不久,慕容博也娶了妻,如今的慕容博虽是庶出,但明眼人都知道,嘉郡王世子的位子,以后很有可能是由他来袭,所以他如今的身价非比寻常,自是寻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果亲王家的孙小姐。 嘉郡家这一年一直都在办喜事,继静姐儿和博哥儿之后,顾清梅也将恬姐儿的亲事定下来了,之前想给恬姐儿找个人家做续弦,谁知道老舅妈死活不干,一定要找个没娶过妻的,气得她丢开了手。 最后老舅妈看着恬姐儿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再留下去真成老姑娘了,才答应听她的安排。 最后还是慕容羽帮忙,才给找了一个,是边关一座大城的都尉,官居正四品,虽然官职小点,但是手中有兵权,而且恬姐儿可以随夫君一同去戍边。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是慕容羽的老爸一手培养起来的,深得慕容羽的信任。 再加上此人孤儿出身,没有公婆,所以顾清梅的老舅妈对此十分满意。 嘉郡王借口年纪大了,已经辞了兵部的官职,如今的兵部,是慕容羽在管,天天忙得要死。 本来兵部那些老家伙都不服气让慕容羽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坐上这个位子的,还找皇上闹过。 但是皇上只用了一句话,就把这些人给堵了回去,皇上只说:“谁有本事把军饷的问题解决了,朕就把这个位子给谁。” 这些官员哪里舍得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往外拿啊,更别提他们想拿也拿不起。 边关一直送来捷报,这一场仗,打了整整三年,终于把鞑子打回了老巢,并且军临城下,将鞑子国的都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鞑子国的国王一看不好,只得乖乖地递上降书顺表,表示愿意臣服。 本来依照慕容羽的意思,是想要上书,建议皇上干脆把鞑子国全部占领的,但是顾清梅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念头。 顾清梅说:“征服一个国家容易,但是征服一个民族很难,除非把这世上所有的鞑子全都杀死,不然的话,永远都没办法去征服他们,因为两个国家的信仰不同,日后肯定会内斗不休。但是若是斩草除根,杀业太重,早晚会有报应的,因为保家卫国和侵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慕容羽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许久,这才在转天的朝堂上,把这番话说了出来,也打动了皇上。 这一仗,打出了夙夜王朝的威风,周边一干实力不如鞑子的国家也终于消停了,短时间内不敢再闹事。 皇上论功行赏,顾家三杰全都得了官职,顾清唐和顾清雷都是一品将军,顾清阳却直接入了翰林院,专门负责教几位皇孙念书。 顾清雷率二十万大军镇守北方的边关,与西北的慕容家的老三遥相呼应,并获得皇上的恩准,可以携带家眷。 顾清唐更是受了重用,皇上封了他九门都尉,掌管都城的安危。 顾家终于凭着这三兄弟的军功,而一步登天。 就连苏晓风,都凭着战功得了个万户侯的职务,手下掌管着一万兵马。 回都城领封的时候,顾清梅便催着苏大嫂,将他和乔姐儿的婚事给办了。 顾清梅认真地经营她的生意,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开了首饰铺,让霍锦华找了合适的人手,把眼镜工坊的那一摊子接手过去,然后专门负责首饰的生意。 不过走的却是高档路线,专门出限量版的首饰,价格贵得离谱,但是生意却好得不得了。 至于边关那些生意,也陆续地有了进项,修建护国城墙的事情也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开始,需要慕容羽往里边填钱,但是渐渐的,却开始赚钱。 他们买下来的那些地,渐渐地也招揽了不少佃户,在那边安家,种出来的粮食,全都供应当地的徭役。 还有四皇子妃主持的书院,也终于开张了,顾清梅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了,十位股东里,便有她一份。 书院头一波便收了一百名女学生,每个学生的束脩是两千八百八十八两,一下子就进账二十八万八千八百两。 四皇子妃和其他的股东全都高兴坏了。 在顾清梅似乎是不经意的指点下,朝廷渐渐地减少了对边关的粮饷,逼着边关的几位领兵的将军,自己想法子解决吃喝问题。 几乎每一座城池,都给划了军田,由士兵们轮流进行耕种。 本来,那些将领和士兵都不干的,甚至差点因为军饷的改革造反,还是顾清梅写了一封大白话的檄文,让慕容羽拿去找人眷了,用八百里加急送去边关,让人念给官兵们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些官兵们才消停。 国库也因此,渐渐地充裕起来。 冬天的时候,嘉郡王得了伤寒,不到一个月,也与世长辞。 慕容辉很顺利地袭了郡王的爵位,因为慕容羽自身已经有了爵位,所以世子的位子很自然地落到了慕容博的身上。 二夫人的屋子里,二夫人贴身的管家妈妈一脸扼腕的神情,“二夫人,这下子可怎么办?大爷世袭了爵位,咱们二爷不是没指望了?” 二夫人紧绷着一张刻薄的脸孔,面沉似水,拼命地想着能用什么法子才能把王位抢过来,但是最后却只剩下颓然的一叹。 她压根就想不出任何的法子。 下毒?人家那边防得严着呢,在府里住着的时候都没逮着过机会,现在搬出来了更没机会了。 买凶?人家身边的明卫暗卫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武林高手,她还听说有个江湖上特别有名的杀手集团,叫什么百斩盟的,都被慕容羽给连锅端了,自己府里的这几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侍卫,不过就比跑腿的小厮强点有限。 隐隐的,她有种本能的直觉,自己的男人这辈子,也坐不上那个王位。 嘉郡王府—— “祖母——祖母——”慕容傲像颗球似的跑进嘉郡王妃的住处。 他的模样像极了慕容羽,小小的年纪,粉妆玉琢的,就像个玉娃娃。 从前的嘉郡王世子妃,如今的嘉郡王妃,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傲哥儿,这么乖今天来给祖母请安呀?” “祖母吃糖!”慕容傲手脚麻利地爬上嘉郡王妃的膝头,摊开小小的手心,向嘉郡王妃展现掌心的一颗松子糖。 “傲哥儿好乖,这么小就知道孝敬祖母了。”嘉郡王妃也不嫌小家伙手脏,低头便把那颗松子糖含进了嘴里。 顾清梅这才从外边走了进来,嗔怪道:“这个小家伙,一听说要到祖母这里来请安,跑得比兔子还快。” 说着,她轻轻地婆婆施了个礼,从婆婆的角度上来时候,江惋若算得上是她所见过的最随和的婆婆,对她这个儿媳妇十分的疼爱和体恤,也从来都不让她立规矩。 如今,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再也不是那个外表青涩的小丫头,眉宇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势。 傲哥儿已经四岁了,从他爹身上遗传下来了嚣张跋扈的性子,小小年纪就狂得不成样子,再加上他是早产,慕容羽觉得对他有所亏欠,难免宠着他,这一宠让他更加无法无天,见天的领着家里的几个小子打架闹事,不过却孝顺得紧。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太妃对她的嘱托。 要想让四皇子,日后永远都不猜忌,就得用联姻的法子,把两家绑在一起。 没有太子妃背地里下药,四皇子府的几位夫人相继有孕,四皇子妃也成功地再次生了个女儿,她这边有个儿子,若是能结成亲家,倒是一桩不错的交易。 是的,如今,她已经把婚姻看成了是一桩交易。 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像慕容羽那么傻,为了一个乡下丫头,放弃掉和那些王亲贵族联姻的机会。 江惋若见到孙子,十分开心,呵呵地笑了起来,“傲哥儿一定是想祖母了,才会这么快地跑过来,是不是啊?” 小家伙赶忙扯着祖母讲话。 等祖孙两个玩笑了一番后,顾清梅插言道:“媳妇有件事,想跟母亲说,还想请母亲恩准。” “什么事,妳就说吧。”江惋若一边逗弄着孙子孙女,一边和儿媳妇说话。 “是这样的,如今博哥儿也娶妻了,之前是媳妇帮着管家,这些日子,我一直带着博哥儿媳妇管着家里的大事小情,看她做得还算顺手。所以,我打算着,还是搬回去住吧。一则,我们有自己的府邸,不好常年空着。二则,皇上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封了博哥儿做世子,博哥儿媳妇才是世子妃,我们这做大哥大嫂的不好留下来。母亲若是愿意,可以不时的过府去住,我也会时常带了孩子过来给母亲请安的。” 听到她的这一番话,江惋若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她虽然将慕容博视为已出,但是那总归不是亲生的,如今亲生的儿子媳妇,又是长子长媳,只是为了避嫌就要搬出去,让她心里难免不舒服。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考虑问题一向慎重,她这么做也是免得落人口实。 所以思索了半天,她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点了点头,“也罢,既然妳想搬,那就搬吧。” 顾清梅松了一口气,本来她提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想到可以这么顺利地说服婆婆,毕竟自己的夫君才是婆婆的亲生儿子,如今为了给庶出的儿子让路,亲生的儿子反而要往外搬,放谁身上都会不舒服。 好在她这婆婆识大体,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胶着。 “王妃,大少奶奶。”春妈妈忽然从外边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个婆子。“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王妃看着她带来的那个婆子,这婆子也是她信任的人,静姐儿出嫁的时候,给了静姐儿,“莫非静姐儿有喜了?” “哎呦,我的好王妃,您怎么这么会猜?”那婆子笑吟吟地给她施了礼。“奴婢还想着,给您个惊喜呢。” “这可真是个大喜事,母亲又要当外祖母了。”顾清梅说着,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赶忙用手里的手帕子捂住嘴,哇的一声吐在了手帕上。 “哎呦,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着话,怎么吐了?”江惋若一看她吐了,顿时就坐不住了,赶忙跑过来扶着她躺下,又吩咐春妈妈赶紧去请郎中。 半个时辰后,陆泽深就赶到了,给她摸了脉以后,一脸喜色地笑道:“小姨子这是有喜了,王妃,这次得好好地请我吃一顿啊!” 在顾清梅和顾家大姐的撮合下,陆泽深如今娶了顾家二姐当老婆,如今和顾清梅的关系又近了一层,成了实打实的亲戚。 江惋若顿时大喜,“请客,必须请客,来人啊,快去把老爷和大少爷都请回来。” 顾清梅忍不住有些发懵,她……又怀孕了?这不太可能吧? 当初她难产之后,陆泽深和王二哥都说了,她这身子不容易再受孕了,她一直都引以为憾呢。 得了消息飞奔回来的慕容羽却担心得不得了,她难产后的虚弱,全都被他看在眼中。 他真的好怕她再难产一次。 要是她因为生这个孩子而发生什么,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最后还是陆泽深百般跟他保证,说顾清梅这几年保养得宜,身体康复得不错,所以这个孩子对她的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慕容羽这才微微地放下心。 顾清梅躺在床上,用手轻轻地按着小腹,虽然她知道,这孩子如今只是个胚胎,但是她的心中仍然盈满了浓浓的幸福。 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能再次怀上身孕。 看着夫君那张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的大黑脸,她忍不住失笑,“做什么这个表情?只是生孩子而已!” 虽然她知道,古代的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闯鬼门关,但是她仍然安慰他。 “我不喜欢他!”他阴鸷的脸孔瞪着她的肚皮,想象着她生孩子时声嘶力竭的可怕样子,从心底深处对这个孩子喜欢不起来,虽然他很想要她帮他生的孩子,但是他不想她为此而冒险。 “别这么说,他听得见的,知道你不喜欢他,他会伤心的。”说着,顾清梅赶紧低头对着自己的肚子道。“爹爹是在胡言乱语,宝宝别当真哦,爹爹是爱你的。” 他一声不吭地坐到她身边,紧紧地,紧紧地把她搂进怀中,“如果妳能平安地生下他,我就会喜欢他,但如果他会害妳死掉,那我会恨他一辈子,也会恨我一辈子。所以,妳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 她感动地笑起来,在他的怀中,落下一滴泪。 前世她等了三十年,都没等到一个真心人,却在这个世界找到。 或许,她穿越而来,就是为了他。 ------题外话------ 终于结局了,作者在痛哭流涕,这段时间,真的好辛苦,感谢各位朋友的陪伴,可以看到这个结局的朋友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作者知道,这个文写的并不完美,即便这样,大家仍然跟到这个结局,让作者没有办法不对大家心存感激,对于一个作者来说,你们的支持就是作者可以坚持持续创作的动力,作者给各位鞠躬了,虽然之前也没少给各位鞠躬,但最后,这是深深的一躬,九十度的哦。另外,期待番外的朋友就不要期待了,还是期待续集吧,作者决定写一个续集,不过续集里,本文的男主女主都是打酱油的,至于续集的主角是谁,我不告诉你们(作者一脸坏笑),作者只希望,到时候,大家还可以记得我,还可以继续来支持我,再见了!美女们! ━━━━━━━━━━━━━━━━━━━━━━━━━━━━━━━━━ 本文内容由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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