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盛京明珠 作者:淌挽 文案: 一朝醒来,卫瑜带着现代的记忆归位,发现从前日子过的是如此酸楚与委屈 本为盛京明珠,奈何爱上了一个心里没有她的男人,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味迁就 好在她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和离前,卫瑜满心只他一人 和离后的卫瑜决心洗心革面做一个胸怀天地的明媚女纸,要担得起盛京明珠这一赞誉 却悲剧的发现,自己已然成为了一块被虎视眈眈盯住的肉…… 风华难掩,温暖袭人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位尊有才、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姑娘,励志要把生活过的如长相一般美的故事。 PS:男女主双C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主角:卫瑜 ┃ 配角:东陵殊,萧澹,赫连墨启,王轶之 ┃ 其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第一章 梦醒魂归位 一阵阵的剧痛袭来,卫瑜张着嘴努力地呼吸着,胸口起伏不定,好似有只手紧紧地锁住了她的咽喉,让人呼吸不得。 “啊…救…咳咳,咳咳咳…”卫瑜颦着眉头,突然身子一侧,扶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夫人!夫人…您醒醒…醒醒啊…”守在床边的婢女一边为卫瑜擦着额头的薄汗,一边眼泪掉个不停。 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就连形状娇媚的嘴唇也毫无血色,身子纤细,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垂在那里,哪里还有盛京明珠的半点风姿? 卫瑜喘着粗气慢慢睁开眼睛,她记得她是在浴室洗澡,脚下踩滑了磕到了头,本不严重,她还有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不知为何突然鼻腔像是大量进了水一般,喘不过气来。 脑海渐渐浑浊,又渐渐地犹如水涌入鼻腔般灌入了许多纷杂的记忆。 “夫人?夫人您醒了…!”床边的婢女看见卫瑜睁开的双眼,激动的叫到。 “夫人您感到哪里不舒服?可要喝水?”婢女想要扶起卫瑜,却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卫瑜只是睁着眼睛,但却毫无焦距,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竟然慢慢的缓了下来,气息看起来越来越弱了,像是很快就要停止呼吸了一般。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银杏啊!太医!太医呢…快来给主子看看!” 听到银杏的叫唤,又有两个婢女推门进来,看到卫瑜的情况后都捂着嘴红了眼眶,其中年纪较大的急忙退出去,不多时引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白发老者返回,后面还跟着一众衣着显贵的妇人们,其中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生了银发的老妇人,搀扶着她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美貌少妇。 当看到卫瑜的情况后,那美貌少妇浑身一颤,竟再顾不得那老妇人,一下扑倒在床边,毫无形象地哭道:“阿瑜!我的阿瑜啊…” 那老妇人也颤抖着手急声道:“林太医!你快看看阿瑜…务必给哀家治好她!” “太后、公主放心,微臣必当尽全力。”这老妇人正是当今太后,那美貌少妇是太后的女儿朝容长公主。白发老太医擦了擦耳边的汗,专心地开始为卫瑜请脉,不时翻动下她的眼睛。 卫瑜就这样睁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的喘着气,身子时不时还痉挛抽搐一下。 在众人的压抑地哭声中,那原本毫无焦点的眼睛渐渐地有了光泽,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也突然加重。 “咳…咳咳……” 卫瑜咳嗽了一阵后,眼睛慢慢地闭上,未等众人惊慌,再次睁开后却已浸满了泪水。 明白了,她都明白了…… 卫瑜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眼神将每人逐个扫过,最后停留在那老妇人和美貌少妇身上,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声,眼泪哗哗地竟自淌了下来。 脑子像是被千军万马碾压过,只留下满心的委屈与自嘲…… “阿瑜!……”朝容长公主坐到床边,轻轻将卫瑜扶起来,从银杏手中接过茶杯小心地润了她的唇看着她流不尽的眼泪,自己也湿了眼眶,跟着哭了起来,“你这个不省心的傻丫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娘怎么办…怎么办…” 卫瑜见状,眼泪流的更狠了,轻轻将头埋进母亲的怀里,一边吸着好闻的气息,一边微弱地开口唤道:“娘…娘…娘……”一声声地声音不大,却句句击中众人的心扉,朝容长公主反应尤其强烈,一把搂住卫瑜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禀长公主,明曜郡主既已缓过这口气,就已度过了难关,此刻切忌太过激动,微臣这就开服药给郡主服下,还需好好静养才是。”林太医提醒到。 “是啊阿娆,还是听太医的,让小瑜儿服了药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她身体养过来再说。” 卫瑜听着这满含关爱的慈祥声音,从母亲怀中抬头望去,眼神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外祖母…” 在她的记忆中,外祖母虽贵为太后,却从未在卫瑜面前摆过身份,卫瑜不论做什么都能从太后那里得到全力支持,祖孙之间的感情不可等闲而语。 “哎!外祖母在呢,小瑜儿你好好吃药,然后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万事都有外祖母给你做主!”太后红着眼说到,身子却因松了口气而软了下来,只得倚靠在身边伺候的婢女身上。 朝容长公主见状,只得将卫瑜靠入银杏怀里,起身去搀扶住老妇人,不放心道:“母后身体可还好?” 卫瑜果不其然听到了太后又要给她撑腰,心里满是感动与温暖。看到太后身体也并不好,不禁又更是内疚。 “哀家没事,只是你已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没休息,还是跟哀家下去小憩一会儿,也让小瑜儿休息一下。” 卫瑜也赶紧跟着点头。 “可是…”朝容长公主本想留下照顾卫瑜,但见到太后脸上浓浓的疲惫和女儿的坚持,只得应下,又亲自细心叮嘱了卫瑜贴身的婢女,这才不舍地扶着老妇人离开了屋内。 众人离开后卫瑜看着房间内留下的三个婢女,感觉熟悉又陌生。 “你们也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卫瑜哑着嗓子吩咐道。 银杏本不放心,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百合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轻声道:“夫人,奴婢们就守在外间,您有事就摇一下床头的铃铛,奴婢们就听见了。” 卫瑜点了点头。 三个婢女这才福身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她一人后,卫瑜闭了眼,又睁开,深呼吸几口气,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没错,她是穿越了,但却对这个新身体的融合毫无违和感,仿佛这就是她自己,她真的只是病了一大场,然后做了一个长达二十三年的关于现代的梦。 在现代,她也叫卫瑜,甚至性格也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大同小异。现代的她是个孤儿,生活虽然也多姿多彩,却一直有股空虚感,好似生命中空着什么怎么填也填不满。如今在古代醒来,心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比起穿越,卫瑜更相信现在这具身体原本就是她的,在时空的交缝中她到另一个世界游历了许多年,如今一朝归位,让她看清了太多事、想明白了许多事。 卫瑜并没有对她究竟是谁这件事做太多的心里挣扎,她现在满心已经被这具身体原有经历的事情所占据。 酸楚…委屈…无奈…悲愤…自嘲…甚至自卑…… 她在被水浸灌的不能呼吸时,已将古代卫瑜的一生快速地经历了一遍,像是从一个看客的角度,为从前卫瑜的痴傻而不齿,又惊觉那其实就是她自己亲身所选择的,万千事变直至轮到如今的地步,唯余这种种心酸与委屈,但又无可奈何。 本是世人倾慕的盛京明珠,奈何爱上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 为了这个男人,卫瑜抛开贵女的矜持,主动请求赐婚。 为了这个男人,卫瑜放弃了多少自己喜爱的东西,努力去学习他的爱好,只为能够更靠近他的世界,与他有更多的话题。 为了这个男人,卫瑜辛勤持家,用心对待他的家人,虽然换来了众人的认可,却独独无法被他接受。 为了这个男人,卫瑜重新接触他的事业,学习并不懂兵法,关怀他的将士们,她成功地被军营的一干粗汉所敬戴,但却换不来他的一个微笑。 卫瑜曾单纯地以为,他只是个粗人,不懂风花雪月,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 然而可笑的事,他并不是不会爱人,也不是木讷的不解风情… 他也会笑,会迁就别人,会主动学习某人的爱好,走进某人的世界,甚至为了那人与自己的家人做抗争,不惜自己委曲求全也不会在她的事情上退步… 原来,卫瑜为那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那个男人也都会… 只是为之做的对象不是卫瑜罢了。 卫瑜终于明白,原来当年之所以最终答应了娶她,不是因为爱,只是他还没有遇到那个他爱的人,不懂罢了。 之后的日子无非是得过且过,误了他自己,也误了卫瑜。 如今遇到了那个对的人,就全心全意地对她,仿佛多看卫瑜一眼就是一种背叛。 将那个女人娶进府来,虽只为妾氏,但却给了她百分百的关注与爱,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为她遮挡来自各方面的指责与压力。 而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只是因为存在着,就无奈地处在了他的对立面,成为了他与相爱之人磨难的源头。 更可笑的是,以现在卫瑜穿越者的旁观角度来看,那个男人却不是渣男。 他不花心,为人正直,虽给了卫瑜无穷尽磨人的无视,但也不曾苛待于她。 甚至以现代言情小说的角度来看,这个男人完全符合专情男一号的标准,遇到真爱的女主后,旧人就再不过问,更不会有新人的出现,真是羡煞旁人。 所有悲剧的一切,只是因为卫瑜不是那个男人故事中的女一号而已。 只是因为他不爱她而已。 连恨都没有道理恨,最憋屈最委屈的情绪,也莫过于此了… 卫瑜将头埋进被子里,低低地叹了口气。 有了这一体验,她现在不禁重新思考下之前看过的种种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行为究竟对不对了,虽然女主无疑是幸福的,但那么多的配角的心酸究竟被作者与读者忽视到了何种地步。 最常见的桥段例如男主深情地看着女主保证道:“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碰府里的那些女人,给她们一个安稳的住处,衣食无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就是了,咱们府里也不缺那一口饭。”此时的女主往往都是温柔地一笑,大大地赞同男主的做法,而她允许比她先入府的这些女人继续待在府里仿佛已是圣母般的恩惠了。 此后,那些女配们若是安分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会安静地被众人遗忘;若是稍微有点想法盼出头的,往往会被安上个“不安分”的帽子,然后被男主无情地打发出去。 然后幸福生活的女主忘了若按婚姻中出现得先后顺序来看,她都不知道是小几了。 她所依仗的,也只不过是男主爱的是她。 爱与不爱,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就是如此简单粗暴地放在那里。让得到爱的人幸福的令人眼红,让得不到的人只能永远待在故事的边角料处,以自己的悲哀来衬托主角的精彩一生。 从前的卫瑜无疑是不幸的,既然老天选择了让卫瑜带着现代的记忆回来,就没道理让她继续不幸下去了。 卫瑜把头探出来,看着雕琢精致的床廊,心里细细地琢磨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原卫瑜爱的是骠骑将军赫连墨启,而如今的卫瑜虽然毫无违和地完整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性格、能力等许多方面,但她更多地是客观地看待卫瑜与赫连墨启之间的感情,绝不会再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看清楚了许多事情后,她不会恨赫连墨启,但也再没有了爱。 卫瑜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如何替原卫瑜与赫连墨启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从此赫连墨启与他心爱的女一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而这个故事里再没有卫瑜的身影,连最小的配角也不要担当。只有干干净净地离开赫连墨启的故事,卫瑜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才能重新书写自己的故事。   ☆、第二章 孽缘难诉清 捋顺了许多事后,卫瑜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每天吃吃喝喝,身体恢复的很快。 她现在住在太后的慈宁宫,据说是她落水后连夜被太后亲自下旨直接接进了宫,实实地打了将军府的脸面。 在她修养的这小半个月里,赫连墨启日日求见,都被太后的人挡在了外面。 卫瑜身穿湖蓝色的散花如意云烟裙,随意地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正张口吃着百合剥好的新鲜莲子。 银杏在旁一边为她扇着团扇驱热,一边幸灾乐祸地道:“夫人您不知道,赫连将军不止被拦在宫外,在镇国公府也次次都吃了闭门羹。国公爷和大少爷每天下朝的时候,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呢!” “噗……”卫瑜听后不小心被莲子呛住,喝口茶顺过气后,抬眼嗔视银杏,“你这小丫头,看着自家主子落魄,自己倒是开心的紧!”说完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出来。 她能想象出本来就严肃的父亲是如何冷眼对待赫连墨启的,但她实在猜不到自己那对所有人都是面带三分笑,温文尔雅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大哥又是如何冷待赫连墨启…… 银杏换了只手继续打扇,嘴里不忿道:“哼,奴婢的主子只有夫人,他那样待夫人,才不是奴婢的主子…” “你就管不住这张嘴!”在一边剥着莲子的百合蹙眉道,“赫连将军是夫人的夫君,如何不是咱们的主子?小心你这话让别人听到了,又给夫人惹麻烦。” 银杏垂头嘟了嘟嘴,没有再言语。 卫瑜又塞进嘴里一颗莲子,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赫连墨启这回是玩儿大了! 如今虽不是那马上打江山的动乱年代,但近几年来四方势力都不安分。契鞑人侵占幽州,赫连墨启所率的东南军奋战三个月余才将其收复,又趁热一举攻下了契鞑人的一府两州,可谓是大获全胜! 瀛国国库并不充裕,靖嘉帝本令赫连墨启夺回幽州后就收兵返朝,是卫瑜在京中多番走动周旋,从各公候府中筹集了一批军饷,最终说服了靖嘉帝下令大军继续进攻。 而后卫瑜女扮男装随着运送军饷的队伍去了前线,虽已进入五月,但幽州地处偏远海拔又高,山尖处甚至还有积雪,天气十分寒冷潮湿。卫瑜又召集了幽州当地的妇人们为将士们赶制衣物鞋袜,保证了将士们的御寒问题。 可以说,赫连墨启心心念念的开拓疆土,没有卫瑜就实现不了;契鞑的这一府两州,没有卫瑜也根本打不下来。 一战终成,卫瑜低调提前回京,赫连墨启战功赫赫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进入盛京,沿途百姓无不赞美欢呼。 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却被赫连墨启的一纸请愿给打破了。 封赏宴上,卫瑜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爱着的男人英姿勃发地踏入殿中,却见他跪到在地,以自己的功名换求府中的一妾氏升为平妻。 话音刚落,满殿寂静无声。 靖嘉帝本为出彩,提出可满足赫连墨启一个要求,但绝没有人会想到提出的会是这么个心愿。 卫瑜愣住了,皇帝愣住了,在场的公侯大员及其家眷们都愣住了。 右将军赫连骥首先反应过来,怒斥一声,上前狠狠地给了赫连墨启一耳光。 “逆子!你胡说些什么?!” 将军夫人也跪到在赫连墨启身边,一边拽着他的衣袖让他磕头认错,一边愧疚地看着仿佛失了魂的卫瑜,哭着道:“阿瑜,都是这浑孩子的错……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孩子,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阿瑜?快认错…认错啊!” 任凭右将军和将军夫人如何打骂劝说,赫连墨启都不为所动,像一座雕像般地直直跪在那里,一双眼睛冷漠地看了眼卫瑜,又转回坚定地望向靖嘉帝。 半晌,靖嘉帝缓过神来,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道:“赫连将军真是好大的气魄,莫非以为自己的功劳已经抵得上朕的外甥女了?” 卫瑜一向低调,皇帝和太后也由着她一般不抬出身份,亲昵也都在人后表现。靖嘉帝这回直接点明卫瑜外甥女的身份,显然已然气急,不打算给赫连墨启留情面了。 赫连墨启重新扣了个头,薄唇吐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好,好啊…好个君无戏言!朕今日就将你贬为庶民,流放冀州,让你去跟你的妾氏双宿双飞!”皇帝气的拍着桌子道。 “陛下!”赫连骥没料到逆子会将皇帝气成这样,眼神不由得看向卫瑜,又觉无脸面对。他也是个爆脾气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得狠狠地给了赫连墨启一脚,出手之重让其当场见了血。 “父亲…”卫瑜被赫连墨启喷出的这口血惊的回了神,忍不住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被赫连墨启躲开了。 “哼,老夫竟没看出赫连将军是如此有骨气之人,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迎娶阿瑜?!”镇国公卫丞冷笑道。 “舍妹一向端庄贤礼,并未做出任何错事。且她贵为郡主,如何能与一平民女子同起同坐?赫连将军此举实为宠妾灭妻,更是打了我镇国公府的脸面!还请皇上做主。”礼部侍郎卫珩出声请旨。 镇国公一党的官员们纷纷陈词斥责赫连墨启的行为,但介于将军府的威仪,众人斥责的重点都偏向于那妾氏的行为不端,迷惑犯上,好好的封赏宴霎时变得硝烟弥漫。 靖嘉帝也并不打算真把赫连墨启贬为庶民,但他这等行为着实可气,便借着众人的话头开口道:“赫连将军本是沉稳,今日贸然开口,想必是受了那妖妇蛊惑。此等家事本不该朕出面,但朕知道朕这个外甥女心善,再者赫连将军此举着实有伤风化,不得不罚。”顿了顿,又道:“此等妖妇不可留,就由赫连将军亲自动手,杖毙了吧。” 靖嘉帝说的轻松,赫连墨启立时红着眼睛,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胸肺里发出:“皇上,君无戏言!臣不…” “住口!”赫连骥怒吼一声打断他的话,复又跪倒在地道,“陛下放心,臣当亲自杖毙那妖妇,还郡主一个公道。” “父亲!箬娘有了孩儿的骨肉,如今已近临盆!”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账!…”赫连骥感觉整个头都要炸开了,“正室未出,妾氏如何能先有孕?你竟瞒着…你竟瞒着!” 卫瑜听后只觉得整个人被当头一棒,飘飘呼呼地几欲晕倒。 赫连墨启出征前将妾氏箬娘接到府外安置,箬娘在将军府上不得两位老人欢心,下不得下人们的尊敬,生活的可谓尴尬。卫瑜也只当是赫连墨启怕自己不在时候让箬娘受了委屈,在府外住好得自在些,并未多想,谁曾想竟是… “那妖妇的孩子不能留!就算偷着生出来我也要将他掐死!”赫连骥草莽出身,随先帝打江山而封为右将军,并非世家贵族,气极后说话难免透着凶悍。 “父亲息怒…”卫瑜了解自己这位公公的爆脾气,若由着他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粗言,更会让整个将军府都难以脱身,只得强忍心中的伤痛开口道,“陛下,这本是将军府的家事,何必闹大?今日本是为东南军将士们封赏的日子,这些事就先放下吧…” 在赫连墨启下列还排着一众东南军的将官们,他们本都垂首立在两侧不敢言语,听到卫瑜的话也不敢抬头,但心里也都忍不住为卫瑜叫屈。 卫瑜嫁入将军府两年,从平日里的节庆往来,到战场上的鼎力相助,与这些将官们情意都不浅,若论军威也是有相当基础的。 “卫瑜,你若还当是本宫的女儿,就不要求情!” 正当卫瑜在酝酿如何卫将军府开脱时,熟悉的威严女声想起,令卫瑜一震。 她忘了,自己能受的了这等委屈,咽的下这口气,她的母亲却不能。 朝容长公主淡淡地看着卫瑜,对将军府一家连个余光都不屑施舍过去。 当初卫瑜一心下嫁赫连墨启,她就是反对的。她看中的是萧家小子,这草莽出身的将军府,如何配的上她的明珠儿?更何况她以外人眼光也看的清楚,赫连墨启心中没有卫瑜。 但奈何卫瑜态度坚定,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外表虽文弱,实则决定的事情却是难以妥协的。 后来她看赫连墨启虽冷漠,但还算有礼,身着虽不华贵,但也并无他父亲身上的草莽之气。至于现在心里对阿瑜看的淡,她相信自己女儿的魅力,这些感情在婚后慢慢培养也不是不可以…… 最终虽然千万个不满意,还是将卫瑜风光无限地嫁了出去。婚后两年,卫瑜更是报喜不报忧,愣是没让朝容长公主看出些端倪来。 今日赫连墨启这一态度,着实让朝容长公主半晌反应不过来。直到看到卫瑜这一再迁就退让的表现,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满脸弃妇模样的女子,还是她骄傲的女儿?还是风华比她当年尤盛的盛京明珠? 卫瑜何尝不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但又不能真抛下将军府不管,一时间又气又无奈,心里的酸楚委屈翻涌而上,竟是一个上头晕了过去。 等卫瑜醒来,人已在将军府了。 听银杏说因为她的昏迷,封赏宴提前结束,将军府再三保证才把她带了回来,不知忍受了多少皇帝的冷言、长公主的冷眼还有镇国公一党的威胁。 卫瑜为自己殿上晕倒感到羞愤,半夜心中烦闷的紧,于是没有叫醒打瞌睡的守夜婢女,悄悄一个人去外面散心。 也是命中有这么一劫,她竟然不小心滑落进水塘,还好被巡夜的护卫发现。 等卫瑜再次醒来,却已不是原来的卫瑜了。   ☆、第三章 凉夏遇旧人 没有空调的夏日总觉闷热难耐,而且浑身还要裹的严严实实的,实在是让卫瑜很不习惯。 “好姑娘,你就去厨房给我取一碗冰碗吧!我就吃一小口,其余就全给你和银杏分了可好?”卫瑜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讨好地对百合说道。 “夫人,您就忍忍吧。林太医吩咐了,您不能再受凉。”百合手中继续剥着莲子,头也不抬地拒绝道。 卫瑜立刻卸了气,生无聊赖地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百合看着日光下的卫瑜,碎金的阳光零落洒在她瓷白的脸庞上,莹莹润润。忽然间,卫瑜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暖暖地笑开来,美丽的让人痴痴移不开目光。 卫瑜被赞为盛京明珠,但她的美不是强势的夺取你的眼球,而是如同一抹暖阳,温柔而璀璨,让人从肺腑深处感到舒服。 这是多么美好的女子啊,理应得到世界上最宝贵的呵护才是…… 百合看的心酸酸的,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开口提议道:“这些莲子正是从慈宁宫前面花园的荷塘采摘的,听小丫头说那莲蓬绿油油的好看的紧,周围通风甚是凉爽,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卫瑜本热的懒得动弹,但这几日养的浑身都软绵绵的没力气,也该出去活动一下了,就点了点头。 卫瑜带着百合和银杏,还有太后派来伺候的四个小宫女,一行七人来到了荷塘边。 此处的荷塘虽位于慈宁宫旁,但却与远处的御花园相连,荷叶紧密连成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色让人心底先凉爽了三分。 卫瑜低身掬了一捧水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满足地低喟一声,干脆掀起裙摆在荷塘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夫人!”百合急忙阻止道,这般举止不合礼数,石头冰凉也对身体不好! “无事。”卫瑜笑着摆摆手,“这里是慈宁宫,外人不会进来的。若不放心,你们四个走远点到四周看着点,所有人来了回来通报下就是了。” 将四个小宫女打发走,只留下百合和银杏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随意地坐在石头上玩儿水。 微风偶尔吹过,漾起水面波纹阵阵,卫瑜几日来的复杂心情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突然兴致来了,狡黠地对百合和银杏说到:“这里又没人,你们也坐下来吧,我给你们唱歌听啊。” 说着朱唇轻起,就自顾自地唱了出来… “清风绿满扬州岸,伊人烟裙,何人追溯…” 卫瑜是舞蹈系的,舞乐不分家,唱歌也是顶好的。 她的声音不算清脆,但婉转悠扬,带着一丝江南软糯的缠绵,音调起落有秩,让人沉溺其中。 “青山醉,马蹄踏遍流年,月如迷霞…谁人能记当年歌,愿我再次入梦,重拾半阙音…” 百合和银杏听的入了迷,她们知道卫瑜精通多种器乐,但从没听过卫瑜唱歌,而且还是这种从没见过的歌… 词是优美典雅的,但并不如以往的歌词仅是华美词藻的罗列拼凑,卫瑜口中的词连贯起来,是能展现出一幅幅画面的… 曲调清雅,但也不是宫廷曲中的厚重,而是华丽悠扬,让人心情放松。 她们哪里知道,卫瑜所唱的这种风格,正是现代深受喜爱的古风。 “年华指尖沙,留不住人儿啊,梦中听见是谁在轻轻唱,不甘作罢,灼伤心上…” 想着经历的种种,卫瑜即兴想到什么就唱了出来,心中虽已然平静,但面上难免留下几分怅然。 听到水面上有沙沙声,卫瑜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还未收去,正与拨开莲叶撑筏而来的少年目光相遇。 那眼眸漆黑澄澈,似湖似渊,仿佛一眼可以看到底,又仿佛蒙着一层细雾,让人融化。 歌声戛然而止,卫瑜看着竹筏越来越近,有些愣神。 撑竹竿的是首先看到的少年,只见他刚及弱冠的模样,一身月白云纹锦袍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姿,脸上带着温润清雅淡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看到卫瑜后笑意更深了几分。 在他身后复手站着一位冷颜少年,看起来十□□的样子,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严气势,与之前少年不同,冷颜少年在看到卫瑜后面色更黑了,浑身的气势愈加逼人,吓得百合和银杏快要背过气去。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明珠啊。”没等卫瑜反应过来,冷颜少年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卫瑜一呛,原本想扯开的笑脸立马又绷了回去。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二皇子大人啊。” “你!…”二皇子王轶之噎住,狠狠地瞪了卫瑜一眼,越过撑竹竿的少年跳上了岸。 卫瑜嫌弃地撩了撩并没有被王轶之蹭上水渍的裙角。 “你在这里傻坐着什么?还唱这么难听的歌,生怕别人找不到吗?”王轶之皱着眉头看向卫瑜,又斜睨了百合和银杏一眼,没好气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主子扶起来!” “…是…”百合和银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山想扶卫瑜,却被她摆手阻止了。 “我不走啊!”卫瑜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路边的小石子,也不抬头,“这里是外祖母的花园,我在这里乘凉有什么错?倒是某人…有大路你不走,偏要从这偏僻的莲花池里硬挤出一条道来,也不知是何居心?” 噗嗤—— 一声闷笑从上头传来,卫瑜和王轶之都不满地看过去。 “清拙快些!我们就从这里去拜见太后。”王轶之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 萧澹轻咳一声掩饰住笑意,指了指停在岸边的竹筏道:“一会儿你还想再从这里划回去?” 卫瑜方才初见这竹筏眼睛就亮了,此时赶紧接口道:“你们还回来做什么?这筏子我看不错,就勉为其难地替你们收下好了!”说完怕他们拒绝似的,利落地起身跳了上去,那竹筏立刻摇晃起来,看的众人心揪到了嗓子眼。 “夫人小心!…” “喂!——你这丫头慢点!” 卫瑜自己也吓了一跳,晃了两下稳住身形,嘚瑟地冲岸上的人扬了扬下巴。 “你这丫头慌什么?!谁跟你抢还不成,上次落水是没淹够吗!”王轶之脸色铁青怒道。 卫瑜难得没有再跟他顶嘴,小心翼翼地用竹竿讲筏子拨正,笑嘻嘻道:“放心吧,我技术好着呢!我就在岸边划一会儿,不往里面去。” 王轶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卫瑜久违的笑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卫瑜开心的一个人瞎捣鼓竹筏,只见她发丝有些散乱,有几缕调皮地滑到眼前,被卫瑜用手指拨回耳后。白皙纤长的手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如同上好无暇的美玉。 她瘦了,衣裙下的身子显得单薄。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澈,气色比之前见到的要好了太多。 “随你,我走了。”王轶之冷哼一声,转身,“百合银杏看好你们主子,若再有个闪失,十条小命都不够抵!”说完迈步走开。 “是。”百合和银杏福身应到。 “你快走,别留在这里吓唬我的婢女。”卫瑜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银杏眼睁睁地看着前面已经走远的二皇子脚步一个踉跄,连忙吓的又垂下头,生怕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萧澹临走前还想说什么,看到卫瑜一个眼神后就闭了嘴,笑着摇了摇头跟在王轶之身后离开了。   ☆、第四章 撑筏荷塘深 见两人走了,卫瑜冲百合和银杏招了招手:“来,主子亲自给你们当船夫,咱们也进去玩一玩。” “夫人…这可使不得!”百合现在肠子都毁青了,她可不敢埋怨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三公之一稷宁公府的世子爷,只能怪自己多嘴,将夫人引到了这里。 “是啊夫人,这没人跟着多不安全,您就别吓奴婢了…”一向大条的银杏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卫瑜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这荷塘深度不及胸口,根本淹不住人,我慢慢划,咱们就在这附近转转可好?”怕她们再多嘴,又补充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若再不上来,我就自己走了。” 百合和银杏更不放心主子一个人,无奈对视一眼,只得垂头丧气地踏上竹筏,好像上了贼船一般。 卫瑜抿嘴一笑。长竿撑起,竹筏飘飘然离开了岸边,顺着王轶之和萧澹来时拨开的路,渐渐隐没于莲叶深处。 “你们别光苦着脸,正好动动手再摘些莲蓬回去。晚上我们煮莲子羹,也不枉主子我出这一回苦力。”卫瑜一边撑筏,一边笑着说道。 “夫人,还是让奴婢来吧。”银杏见让主子撑船奴婢坐,浑身都不自在了。 “可别,主子我还不想真再落一回水!” 听到卫瑜的调侃,百合和银杏都羞红了脸。 卫瑜毕竟刚恢复些精神,划了不多时也感到乏了,便将竹筏停在水中休憩。 百合和银杏用莲叶一人为她挡阳光,一人扇着风,生怕卫瑜累着。 三人游玩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远处忽然传来了悠扬的萧声,其声空灵婉转,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是萧公子在吹箫!”银杏惊讶道。她自幼跟着卫瑜,对萧澹的萧声自然也非常熟悉。 卫瑜笑着点了点头,支起竹竿寻着萧声而去。 见主子一副了然的神情,百合和银杏便猜到他们一定是刚刚约好了的,至于怎么约的,外人就不得知晓了。从小卫瑜和萧澹之间就有一种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极小的动作间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甚至是默认的一对,朝容长公主也是将萧澹当未来准女婿看待的。直到卫瑜扬言非赫连墨启不嫁,母女俩的关系一度闹的很僵,最终朝容长公主还是抵不过爱女之心同意了婚事,然而每每见到萧澹仍然会阵阵可惜,仿佛一块肥肉就这么拱手让给了别人。 穿过层层莲叶,卫瑜的目光再次与那双似湖似渊,既朦胧又清澈的黑眸相遇。 竹筏停靠岸边,百合和银杏很自觉地上了岸,为萧澹腾出空间。 虽说卫瑜已嫁人妇,孤男寡女共乘一舟不合规矩,但卫瑜不同。 她从小经常入宫,有时一住就是好几日,在皇帝和太后身边自然免不了与皇子及其伴读少年们相见。 相熟却不失礼。 卫瑜就是有一种主导别人看法的魅力,她的这种大方,是寻常名媛嫡秀羡慕异常却又学不来的。 卫瑜可以很自在地与清贵少年一同交谈,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让人觉不出丝毫的不端庄,好像他人若用异样的思想加在他们身上,本就是一种对优雅与尊贵的亵渎。 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屏风,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行一动、一颦一笑间让最严厉的管教嬷嬷都挑不出一丝失礼之处。 见萧澹上了筏,卫瑜很自然地将竹竿递了过去,自己终于落得清闲。 萧澹微微一笑,长臂舒展,竹筏顺畅地又重新没入莲叶中。 “你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萧澹声音潺潺如清泉玉石,一边自如地撑着竿,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卫瑜。 “是呀,最难的时候都度过去了,为何还要难为自己苦着脸?”卫瑜随手摘了一个莲蓬,拨开子,自己吃了一个,又递了一个给萧澹。 见萧澹迟疑了下没接过去,卫瑜咯咯地笑了起来,缩回了手:“你还是不爱吃莲子,挑食。” 萧澹无奈地看着她:“你也别吃太多,小心胃凉。”伸手为她挡开一片探出来的莲叶,幽幽道,“今日怎么想着找我?” 卫瑜莞尔,抬眼瞅向萧澹:“声音如此委屈,好似我欺负了你!” 萧澹意味深长地看回去,却见卫瑜又低下了头,专心致志地拨起了手中的莲蓬,顿时有了种满腔情感被堵在外面进不去的无力感。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日碰巧见到你了,想找你说说话而已…”卫瑜丝毫没有察觉萧澹的翻涌,自顾自地说着,“很多话不能跟娘亲说,百合银杏又不理解,只有你明白我在想什么,只有你了…” 萧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柔软了下来:“嗯,我一直都在。” “才不是!”不料卫瑜立刻反驳道,“我嫁人后的那半年来你跑去哪里了?害我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闻言,萧澹握竹竿的手紧了紧,竟在竿子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的确,卫瑜大婚后他不在盛京,他是逃掉了,有些狼狈地连句话也没有留下。 他无法面对婚后的卫瑜,起码是不能立刻想到如何才能装作衷心祝福的知己模样,像从前那般与其相处。 他害怕看到一个幸福的卫瑜,红着脸找到他没心没肺地说着赫连墨启的种种,甚至像小时候一般来与他分享所谓的小秘密… 他更害怕看到一个不幸福的卫瑜,他从小就看不得卫瑜脸上出现悲伤的神色,但他担心自己此时会禁不住露出庆幸的表情,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拉过卫瑜狠狠的打一顿,教训她让她不听话非要嫁给别人!她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不仅外人将他们看做一对,萧澹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是将卫瑜当做了未来小妻子的。他对她温柔以待,耐心地听着她时常冒出来的新奇想法,在某些他人不能理解的事情上甚至出谋划策,甘心做她的御用智囊。 若不是心中有她,再大的青梅竹马情分也不够这般上心的。 但这丫头却嫁给了别人。 他冲着她发不出火,于是他很没骨气的逃走了。 心里想着干脆就此远离了她,让她再也不能随意挥霍自己的感情,让她再也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可时间不多,萧澹就无奈地意识到,这般逃离折磨的只能是他。他认命地发现,哪怕是看着那丫头干生气,他也忍不住要将她圈入守护的能力范围内,哪怕只有在需要时才会被想到,也甘之若饴。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尽可能快地调整好自己,戴上一副面具来继续装他的知心好友。 半年本是远远不够的,但他想她了,哪怕他再也没有资格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他也想尽可能的离她近一些。 …… 见萧澹很久没有说话,卫瑜当是自己的话重了,连忙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口,讨好道:“嘿,生气啦?我开玩笑的…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啊!只是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也没给家里留个信,整个稷宁公府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很担心你…” 萧澹心里自嘲地骂了自己一句,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如雅,斜昵了卫瑜一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哦?卫大小姐也会担心在下,真是让小生现在立刻跳下水去,也是心甘情愿了。” “啐——从哪里学来的不正经,看到萧大公子变成这般油口滑舌,小心盛京的一半姑娘心都要碎了!”卫瑜笑的有些岔气,轻咳了两声又道,“你可别随便往水里跳,我是尝试过了才知道,这水啊,真是能呛的人恨不得立刻就死了过去…” “阿瑜!你…”萧澹看不得卫瑜这般自嘲的神态,但向来才思敏捷的脑子此时仿佛真进了水,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 “我现在挺好的,真的。”卫瑜看着萧澹,眼中带着暖阳,直射进他的胸口,“我想通了…” “嗯?” “我要和离。” “什…什么?”萧澹眼睛瞬间瞪了老大,里面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一颗心被狂喜骚动的砰砰砰跳的吓人。 “你说…你要什么?” “我说……我—要—和—离!”卫瑜一字一句坚定地说,脸上带着洒脱的笑意,重新看着萧澹认真道,“阿拙,我要跟赫连墨启和离。”   ☆、第五章 公主初探心 萧澹走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显的很夸张,但他真的是忍不住了。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萧清拙,此时只想仰天长笑三声… 她要和离! 那个傻丫头终于开窍了! 萧澹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眼神愈发温柔,看的沿路行李的小宫女们都红了脸。 这样他是不是又有机会了?从小觊觎盛京明珠的少年们一直不少,即使有他在身边,有时也会蹦出一两个胆大的。 好在卫瑜在这方面一向不开窍,萧澹也安于乐得清闲。 但他也没料到一朝开窍的卫瑜是这么的轰轰烈烈,看着她一头扎向赫连墨启的模样,萧澹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总觉得她还小,这些事要慢慢引导才好,若他早些跟这傻丫头挑明了,或许根本就没有赫连墨启的事了! 但如今萧澹有些不厚道地想到,卫瑜自己对赫连墨启死了心,其他少年子弟未必还有再娶嫁过人的盛京明珠的气魄。太后和朝容长公主铁定不舍卫瑜就此守寡,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是从小将卫瑜当半个女儿般看待,想必压力不会太大。 当然,这一切还需好好谋划,急不得。 兜兜转转,看来这个丫头还是要回到他身边了。 等把她娶进门来,再好好细数一番这些年来她对他的罪行也不迟。 三日后是太后的六十五岁生辰,卫瑜早早地就上了帖子表示自己的身子已可以参加为外祖母贺寿。 “夫人,太后派人来话了,说您还是修养为重,去不去都不碍事的。” “胡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外祖母这里讨得清净,是她老人家疼我,如今我身子大好了,怎能连长辈的六十五大寿都错过?”卫瑜身穿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发间斜插一支烧蓝点翠珠钗,认真地在宽大的书桌前练着字,“这许久不写字,连笔都快不会握了。” “夫人是准备写副字当作贺礼?长公主殿下还遣人来问您需不需要国公府准备。”百合上前为卫瑜添上热茶。 “不用,贺礼当然要自己来准备,礼轻情意重。”卫瑜收了最后一笔,偏头细细打量着纸上的字,而后颦眉摇了摇头。 卫瑜小时跟着辞官隐居的祖父——大瀛有名的大儒卫治卫长恭习字,基础扎实,她又极有天赋,后来甚至自创了劲竹体,深受时人学者追捧。 劲竹体字如竹节,挫顿有度,一副书法完成后,杂中有序,仿若一片茂竹林,猛一看似乎分辨不出是字是画,美不胜收,且不同的人看出的竹景不同,可以从中感受到的意境也不同。 就在卫瑜打算让百合撤下这幅重写时,银杏进门来报:“夫人,沁华公主来了。” 卫瑜一愣,捏了捏眉心仿佛有些头疼,轻叹口气放下笔道:“快请公主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款款走了进来。 沁华公主闺名王秀,皇后所出,乃二皇子王轶之嫡妹,从小受尽宠爱,一出生就被皇上赐了沁华这一封号。她虽年纪不大,但打扮华丽,活脱脱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只见她身穿繁重的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头戴一整套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美则美矣,然看起来有种撑不起来的不伦不类,反而失了那个年纪该有的青春俏丽。 卫瑜笑着将她引进来:“阿秀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百合,将茶换成公主爱喝的云山翠芽,银杏去厨房拿点芙蓉糕。” “不用麻烦了。”沁华公主坐的笔直,下颌微微上扬,看着卫瑜的眼神有些复杂,“本想早些来陪伴瑜表姐,但太后不让阿秀来打扰表姐休息。上次在太后身边听到林太医请脉说表姐身子已无大碍,所以今日才来叨扰。” 卫瑜看着这个坐姿端正,说话一板一眼,还带着些皇家骄傲口气的公主表妹,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有些无奈。 沁华公主比卫瑜小四岁,今年刚满十二岁。她记事的时候卫瑜已经名气远播,可以说从小活在卫瑜的光环下,所有场合只要有卫瑜在,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会被卫瑜的光芒所掩盖。 父皇母后虽然疼爱她,但却经常提点道要向她的瑜表姐学习,沁华听的多了就不由得将卫瑜看作了假想敌,还是那种永远超不过的对手。 沁华公主依赖卫瑜,模仿卫瑜的穿衣打扮、一举一动,同时也对卫瑜存在着戒备与敌意,常常忍不住幻想如果没有卫瑜,她就是那个大瀛朝最耀眼、最受世家少年们追慕的盛京明珠了。 当年卫瑜一心嫁给赫连墨启,沁华不由暗自嘲笑过她的眼光,盛京明珠最终嫁的也不过一介寒门,等到自己出嫁时一定会选择全国最优秀的那个少年,争了许多年,终于有一项可以超过卫瑜了。 但这些年的聚会上,若听到其他贵女非议卫瑜,沁华公主又忍不住出言冷讽那些人。卫瑜对于沁华公主而言,就是这么个矛盾的存在,她是可敬的阿姐,又是耀眼的对手,自己可以暗自对其不屑,但却绝不容许别人轻视她。 “瑜表姐在练字?” “是啊,外祖母生辰转眼就到,我这只能是临阵抱佛脚了。”卫瑜倒坦白。 沁华看着衣着简单、神形慵懒,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宁静温暖气质的卫瑜,不由得眼红。 卫瑜在将军府受气逃到慈宁宫的事迹已在外面传疯了,不论真假,八卦总是传播的飞快。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神伤的卫瑜,却没想到盛京明珠风姿依旧,而且多了一种豁达与成熟在里面,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瑜表姐的劲竹体愈发精湛了。”沁华公主看着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声音有些发涩,“我那里还有两本殊表哥的字帖,表姐若需要我让宫女取来。” “…东陵殊?可是《踏风集》和《悦鸟集》?”卫瑜眼睛一亮,急迫道,“我这里只有一本《流水集》,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另两本,没想到竟是在阿秀这里!若可以…还请借于我几日,我必细细保管,绝不会有损伤。” 沁华公主见卫瑜难得有求于她,又如此高赞她的殊表哥,不禁有些得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想到东陵殊,沁华心里甜甜的,脸庞微红道:“瑜表姐客气了,我这就让丽珠去取,表姐想看几日都可以。” 卫瑜没有心思探寻沁华的小女儿心思,一心已扑到那两本字帖上,连她之后说的东陵殊即将班师回朝也未听进耳朵里。 说到东陵殊,其实还与卫瑜有过一段齐名的渊源。 东陵殊是大瀛三公之一安平公府的世子,人如珠玉琳琅,清贵俊雅,当年少年玉冠白裘打马穿过盛京街巷,身后追随了一干世家贵族子弟的景象传为一景,被喻为盛京美玉,卫瑜盛京明珠称号的传出还在他之后。 后来美玉与明珠一时间在贵族和百姓中传颂,然而齐名的两位主人公却一直无缘相见。 东陵殊少年时满腹文采惊才艳艳,因成名较早,卫瑜幼时习字还偷偷拿过他的字来研究学习,劲竹体的形成一部分就受到东陵殊的影响。 安国公东陵尚温文儒雅、文采斐然,为当今有名的谋臣,妻子林芝鸢是昌荣侯嫡长女,年轻时也是被世人推崇的才女。就在众人期待一门三才的诞生时,十七岁的东陵殊却不满美玉之称,认为男子汉当有血气保家卫国,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去西北军投奔了叔公东陵长齐,留下盛京一众的愕然。 对于东陵殊“弃笔从戎”的抉择,有人大肆赞扬,有人又为美玉被埋没而可惜,还有人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上战场仅是为了混个战功罢了。 然而不论世人如何看待,东陵殊安于待在偏僻的西北大营中,且一待就是五年。五年间他多次随叔公征战沙场,如今大败瀛国交邻的晋国,历下赫赫战功,即将随军回朝。 盛京沸腾了,女子们终于可以重新见到当年的盛京美玉,量衣铺和脂米分首饰铺都忙的不可开交;从前东陵殊在世家子弟间的影响力卓然,五年前突然的不告而别让众人好不适应,如今归期已近,在贵族圈中好像炸开了锅,纷纷计算着大军入京的日子。 可是,这些热闹都与缩在慈宁宫安静养身的卫瑜无关。 对于东陵殊的印象,卫瑜还停留在手中捧着的两本字帖上,算上自己收藏的一本,这三本是东陵殊少年时仅流传出来的亲笔文集。 外祖卫治是反对卫瑜描习东陵殊的字的,他认为东陵殊字太过凛冽,不适合女子模仿。当年卫瑜是连骗带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本《流水集》从卫治那里拐到手。 卫瑜是极喜欢东陵殊的字的,如今翻看着沁华公主取来的另两本字帖简直是爱不释手。 沁华本想多聊聊这字帖的主人,却见卫瑜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字帖中,便也只得悻悻地住了嘴,不多时便准备告辞。 卫瑜这才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抬眼看到这位表妹,恍惚间仿佛有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感。 沁华公主对她的心情,她都能体会到一二,于是平时虽也有指点,但也都是点到为止,表姐妹两人并不亲近。 如今卫瑜带着现代的记忆再次醒来,对于这些名利荣耀都看的更淡了,反而觉得亲情才是最珍贵、最重要的。 “阿秀…今后若没事,可多找我坐坐…”对于开口相邀这种事,卫瑜也是头一次做,对象又是从前被自己有意保持距离的表妹公主,不由得心生惭愧,脸上微微显出赧然来。 沁华公主听到卫瑜的话后,也是一愣,待看到卫瑜的表情后,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见过端庄静美的卫瑜、英姿勃发的卫瑜、认真指导她的卫瑜……各种风姿,却绝没有见过红着脸有些尴尬的卫瑜。 沁华不由生出一种,原来卫瑜也是凡人的奇怪思想… 姐妹俩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卫瑜“噗嗤”一下破了功,只见她笑的开心,仿佛在笑话自己刚刚的傻样子一般,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阿秀,我们表姐妹间本该多亲近,从前是表姐做的不够好,还望表妹不要放在心里。”说着眨了眨眼,“太后寿辰阿秀打算送什么?” “绣…绣品…”沁华呆呆地答到,“是一副仙翁栽桃图。” 卫瑜点头肯定道:“你的绣功从小就被宫里的绣娘夸赞,我是不如的。”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一亮,“正巧我要写什么还没想好,不如试着用劲竹体将你的绣品表现出来如何?” “若能成,想必会是极好的!”沁华公主听到卫瑜这个想法也觉十分新奇,不由十分期待。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并相约明日卫瑜亲自前去锦华宫看绣品,两人的关系好似拉近了不少,沁华也没有开始那般拘谨,透出些少女的活泼。   ☆、第六章 娇扮惹人怜 第二日一早,卫瑜就带着百合和银杏来到了锦华宫。沁华公主命人小心地将绣好的仙翁栽桃图展开,足足有两米长。 卫瑜细细地观赏着,沁华站在她身旁,有些紧张地偷偷看向卫瑜的神情。 “不错,仙翁眉目绣的很传神,还有这两三仙鹤点缀的位置看起来也协调流畅。”卫瑜边看边点头,转身来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与其意境相符的一首赋来,为充分表现出画中内容,赋的字数也不可少,洋洋洒洒占了两页纸。 一气呵成后,卫瑜又摊开新的一页纸,随手勾画出画中每物的形状大致范围,偏头问沁华公主:“阿秀你来看下,这样布局可合适?” 沁华见寥寥几笔,纸上竟简单呈现出清晰的结构,心里暗暗惊讶,点头道:“我觉的甚好,没想到劲竹书是要先如此分划区域的。” “这是一定的,字迹繁杂,若不事先将它们大致勾画,最后很难字尽画成,所以劲竹书画是很难现场即兴发挥的。” 卫瑜仔细观察着赋中字的字形构架与前后字迹的可连接处,手下也渐渐尝试着落笔,片刻仙翁的头部就已能从字形连接中看出神貌来。 “像吗?” “嗯!”沁华公主已然看呆,木木地道,”尤其是这几笔连的,看起来格外神似。” 卫瑜笑笑,眼光又轮到纸上认真思索起来。 沁华在一旁有些焦躁,按说这等手笔是不应该让别人看到的,就像手艺人的自创绝技,一般人只能看见成品,至于怎么造出来的就是私人问题了,若未经主人允许就私自观摩是极不礼貌的。 而卫瑜如今不仅任自己在一旁观看,而且有问必答,对某些细节的构思还多次下笔示范,竟是毫无保留。 温声软语,声调柔和,听的沁华公主鼻头酸酸的。这样的卫瑜,比从前高高在上的瑜表姐多了份亲近与温暖。 “瑜表姐…可能…可能教我劲竹体?”沁华越看越觉得劲竹书画的神奇,原本只以为是卫瑜本人思绪非凡,乃常人所不能及,如今看着她从头开始创作的过程,发现哪怕是卫瑜也会走错笔,打断重来。劲竹书画好似博弈一般,每走一招前都要深思熟虑、细细斟酌,走错一步即满盘皆输。 若是自己现在开始认真学,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如卫瑜这般写出流畅大气的劲竹书? “当然可以,你没事时可多到我那里坐坐,这劲竹体也没多难。”卫瑜欣然点头。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已过两个时辰,待卫瑜收了最后一笔,两人都松了口气。 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今日多亏了阿秀,我有一份小礼物,你可不要嫌弃。”卫瑜说着,冲银杏一招手,只见她双手呈上来一个雕刻精致的紫木盒。 沁华接过,打开一看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一支玲珑镶黄琉璃步摇,下层是同色的一对凤尾藤花流苏。琉璃质地通透、色彩华美,既能昭显身份,又不似金银玉石显得或许厚重,正适合沁华这个年龄佩戴。 沁华看了极喜欢,立刻使了婢女将其佩戴上,整个人都灵动了三分。 “这套首饰很衬公主,郡主真是好眼光!”锦华宫的大宫女丽珠为沁华梳着发尾,“公主,咱们就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佩戴吧?” 沁华刚点头,丽珠就又接道:“奴婢眼拙,总觉得找不到能搭配的衣服,正巧郡主在,不知能否请郡主亲自为我们公主看看?” 卫瑜觉得这个丫头实在是太上道了,看来平时在梳妆打扮上这些宫女们都盼着自家公主能做下改变呢! “我自然是乐意的。”卫瑜笑着应下。 沁华觉得丽珠多事,暗自瞪了她一眼,也只得带卫瑜进了里间。 在一堆新衫中,卫瑜为她搭配了一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外罩浅黄色的对襟轻纱,既有皇室的尊贵大气,又不失青春俏丽。 最后,卫瑜又亲自用现代手法为沁华公主上了层淡妆,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都变了,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才像是小姑娘的样子。”卫瑜满意地端详着,看的沁华羞红了脸。 “…瑜表姐…” “别害羞啊,你问问你的婢女们说好不好看?” “好看!奴婢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主!”年纪小的丽珍急忙表态,小眼睛看的直直的。 丽珠偷偷掐了她一下,小声斥责道:“注意言辞,公主一直是好看的…” 沁华此时并没有在意宫女的言语,她也没想到只是换了装扮和妆容,一个人竟可以差别这么大。 明明没有往自己喜爱的金黄金银装点,气势却不输,丝毫不能让人忽视。 “唉,阿秀此次亮相后,皇帝舅舅恐怕都要愁死了。”卫瑜突然叹了口气道。 “怎…怎么?”众人都有些懵。 卫瑜抬眼瞟了沁华一眼,满带着戏谑:“皇室俏女初长成,惹得子弟争相求啊!” “…呀…表姐!” 一时间锦华宫笑闹做了一团。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寿宴的当天,沁华一大早又出现在了卫瑜的住处。 当卫瑜有些睡眼惺忪地被百合从里屋搀了出来,丽珠就哭着个脸诉苦道:“这么早来打扰郡主真是不好意思,只是您上次给公主画的那个妆,奴婢怎么也学不来…这才…” 沁华公主一脸无辜地坐在一边。 卫瑜叹了口气,认命地在百合银杏的伺候下净了面,随便把自己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垂在身后,便将沁华安置在镜前,重新为她上妆。 沁华生着一双杏眼,卫瑜轻轻画上眼线,在尾处微微挑出一点,显得眼睛更长了些。又淡淡扑了点眼影在下睑,形成卧蚕,整个眼睛看起来明亮有神了。 少女的肌肤天生白嫩剔透,并不需要过多施米分,只是扫了薄薄的一层,又在脸颊上抹了点胭脂。 在选口脂上卫瑜有些筹措,她觉得今日这身打扮,用橙系的最好看,而这里的条件只有红色的或米分色系的几种。在挑选再三后,卫瑜只得不甘心地用红色的浅浅上了层,不敢涂深,并暗暗决定今后闲下来了一定要自己捣鼓点护肤品和化妆品,习惯了现代的品牌这古代的就总难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最后在卫瑜的口述下,丽珠将沁华的头发打散,后面束了一个梅花髻,两颊侧边特地留了两撮头发,卫瑜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靠前的部分又剪短了一截,形成层次。 在两侧挂上凤尾藤花流苏,显的脸莹润可爱。 “成了!”卫瑜端详了片刻,觉得十分满意,“阿秀觉得如何?” “嗯。”沁华看着镜中的人儿,认真对着卫瑜说到,“瑜表姐,我真觉得以后不经过你的手,我都不能出门见人了。” 卫瑜乐不可支。 丽珠丽珍也跟着打趣道:“郡主可不能应了,不能抢奴婢们的饭碗!” 卫瑜笑的肚子有些疼,直点着沁华的脑门道:“看你教出来的伶牙俐齿的丫头!” 百合重新端了水来,伺候卫瑜净了手,提醒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您也该准备了。” 卫瑜本打算今日要提前到陪太后用早膳,被沁华公主这一搅废了不少时间,便不再耽搁,让沁华坐在一边用点心,自己坐在镜前忙乎起来。 沁华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卫瑜为自己描眉、上米分,心里觉得她已经那么美,仿佛再多加俗物都会掩盖住天生丽质,让明珠蒙尘。但她却有能力通过那些所谓的“俗物”来让自己变的更美。 那是一种与平时不一样的美,明明还是那眉那眼,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灼人的明媚来,刺的人仿佛所有毛孔都舒张了开,又随着她的一颦一笑熨帖地放松下来,久久不能回神。 沁华就这么看着打扮好的卫瑜一步步向自己优雅的走来,被冰凉的手指轻敲在脑门。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嗯嗯?…嗯。”沁华回过神,又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复杂的眼神。 “走吧,我们一起去陪太后她老人家用早膳。”卫瑜说着率先出了门。 沁华抬头,正好看见清晨的朝阳初升,一圈晕黄在卫瑜周身打开,她一身绯罗蹙金曳地百鸟宫装窈窈窕窕,腰身不盈一握,仿佛要逆着阳光腾空而去。 “公主?”丽珠见自家主子还坐着不动身,不由出声提醒到。 “丽珠你说,人怎能不自量力地想与天比呢?”沁华好似没听到,喃喃自语道,“她根本就不是凡人吧…” “…公主…” “走吧。” “沁华公主到——” “明曜郡主到——” 太后看着相携走进的两个璧人儿,心都要化了,连连招手道:“阿秀,阿瑜,不必多礼,快过来坐…”吩咐宫女填上碗具,笑着道,“今日怎么想到一起来哀家这里了。” “祖母,是阿秀今早去叨扰了瑜表姐,这一身打扮还是瑜表姐帮忙选的呢!祖母觉着可好看?”沁华公主依着太后先开口道。 “好看,好看…”太后欣慰地拍着沁华公主的手,又拉起卫瑜的手,“看着你们姐妹俩好,哀家就觉得什么都好。” 卫瑜笑着没有接话。 沁华公主又与太后撒娇了几句后,太后不禁看向卫瑜:“阿瑜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身子还不好?” 卫瑜这才嗔了太后一眼,糯糯道:“外祖母这些日子故意让人将阿瑜挡在门外不见,阿瑜还以为外祖母不喜欢我了…” “哀家若不派人拦着,你这孩子不得天天往这里跑?说你管用么,还怎么养身子…”太后看着卫瑜眨着大眼睛装委屈,不由失笑,对着身后的两个老嬷嬷道,“你们看看这孩子,越大越回去了!” “郡主可不要吃醋,太后向来是疼您疼的舍不得别人碰的…” 身后的崔嬷嬷和李嬷嬷都是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的,也是从小看着卫瑜长大,卫瑜待她们像是长辈一般。 “既是这样,阿瑜以后要每天待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依不依?”卫瑜噘嘴道。 “依依…都依你,你这傻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太后显然没把卫瑜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在开玩笑。 “那阿秀也要每天来,祖母可不能不见我。”沁华公主也凑趣道。 “来…来啊,你们都来!” 一顿饭,太后的笑都没有停过。 崔嬷嬷和李嬷嬷在身边看的眼睛都热了,对视了眼,偷偷回头擦了把。 这两年来明曜郡主为了赫连将军跑前跑后,前段时间更是险些丢了命。太后是一直心疼着的,每每提到卫瑜都会叹气,见到慈宁宫卫瑜小时候玩儿过的娃娃、荡过的秋千,还会忍不住掉泪。 她们做奴婢的劝不来,看到今日明曜郡主好好的在这里太后高兴的模样,崔嬷嬷和李嬷嬷真希望卫瑜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伴太后就好了。   ☆、第七章 过往道别离 用完早膳,皇后带着众妃嫔也前来拜贺。 “儿臣恭祝母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皇后带头跪下,身后跟着跪倒了一片妃嫔。 “皇后来了,不必多礼。”太后笑着道,“阿秀,快去把你母后扶起来。” “是。”沁华公主搀起皇后,甜甜唤了声“母后”。 “你这懒丫头,今日怎么学乖了这么早来陪你祖母?”皇后扯了沁华公主在太后左下手坐下,宠溺地问到。 “我跟瑜表姐一道来的。”沁华搂着皇后的胳膊晃了晃。 “卫瑜参见皇后娘娘。”卫瑜上前施礼。 “是阿瑜啊,快起来,跟舅母这么多礼做什么!” “舅母。”卫瑜笑着道,本想坐到下面,却被太后又拉着坐回身旁。 “阿瑜看起来气色甚好,想必在太后这里调养的不错。”开口的是端妃赫连氏,她是卫瑜公公赫连骥的堂姐,也算是卫瑜的长辈。另一边,赫连氏作为大皇子王渊之的生母,一直是皇后东陵氏的眼中钉,皇帝一日不立储,后宫就一日不得安宁。 “是啊,外祖母这里床软饭菜好,还能沐蕴着老祖宗的深厚福泽,哪能养的不好?”卫瑜说的一脸认真,直把太后逗的笑不停。 “你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呀,还床软饭菜好,不知道的还当哀家养了只小懒猪…” 卫瑜不以为然地靠着太后,拿起太后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蛋道:“喏,外祖母您看,您把我养胖了一圈,今早挑衣服都挑了好久。” 众人听了都忍俊不禁,皇后打趣道:“母后要是小气不给阿瑜做新衣服,就来舅母这里讨!明儿个就让御裳坊来人给阿瑜量个十件八件的。” “可算在舅母头上?阿瑜进宫可是分文没带呢!” “算算算…从前可真没看出这孩子这么猴精!”皇后也笑的快要岔气,一旁太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皇后啊,你明儿个就让御裳坊最好的裁人去给阿瑜和阿秀各做十件新衣,都算在哀家身上!让着鬼丫头再到处说她外祖母小气…”太后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扬声对皇后吩咐道。 “是,母后。”皇后应下,又补充到,“不过这可不能全让您出,得留一半算在儿臣头上,也不能让人家说咱们明曜郡主有个小气的舅母啊!” 卫瑜水眸佯怒,脸颊鼓鼓道:“得得得,您们都是最大方的外祖母和舅母,反正阿瑜是一穷二白,绝不会为你们省钱的…” “谁人一穷二白?让本宫好好瞧瞧…”正说笑着,一道华丽威严的女声从殿外传来。 太监随即禀报道:“朝容长公主到——” “母亲!”卫瑜高兴地起身相迎。 朝容长公主一袭曳地瑰红宫装长裙款款而来,妆容精致,岁月仅为她平添了成熟的风韵,当真风华绝代,让人倾俯。 她瞪了卫瑜一眼,绕过她向太后行了大礼:“儿臣恭祝母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阿娆来的正好,这里有人在哭穷,你帮哀家看看是真穷还是装的啊?”太后看着卫瑜对着长公主一副讨好地笑,忍不住添油加醋道。 朝容长公主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有些尖细的女声插嘴道:“太后娘娘这可错怪长公主姐姐了,明曜郡主已经嫁予将军府,想必日子过得不如从前养尊处优,否则也不会一时想不开落水了!” 话音刚落,殿内寂静一片,众人神色都尴尬起来,太后一直未断的笑容渐渐板了起来,沁华公主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卫瑜。 半晌,朝容长公主目光扫过右手朱红的指蔻,幽幽开口道:“说话者何人?” “回姐姐,臣妾是祥瑞宫下的岳才人。”在众人目光中,一嫔妃走了出来,模样长的倒是不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的楚楚可怜。 “谁是你姐姐?”朝容长公主瞟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一张嘴叫不清人,留着何用?自己掌嘴吧。” “臣妾…臣妾是皇上的人…”岳才人本想在这场合中露露脸,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落得这般下场,不由得惊慌失措。 “哼,本宫替皇帝教训个奴婢的权力还是有的。你要不自己来,只好让他人动手了!”朝容长公主凤眼一凝,吓的那岳才人浑身一哆嗦呆在了原地,接到指示,立刻就有宫女上前一下接一下地掌在岳才人的脸上。 直到一张脸都红肿了起来,朝容长公主才随意摆了下手:“停了吧,今日是母后的寿辰,值不当让这种奴婢扫了兴。” 皇后这才开口道:“端妃,这岳才人是你宫中的,就由你发落吧。” 端妃赫连氏气的牙根都痒痒了,早知道这岳才人是这等爱出风头又没颜色的,怎么也不会带她来慈宁宫!如今又被皇后故意点到她头,真怕长公主的怒气会蔓延到将军府上来。明曜郡主一直都不得自家侄儿欢心,好在她不怒不怨,外人就算想插手也找不到理由。自从上次落水事件,将军府一干人都被拦在宫外不得见到卫瑜,赫连骥与赫连墨启父子俩多次找到自己这里,让她想办法说说好话,可她也被挡在慈宁宫外,不仅见不到卫瑜,连太后也是闭门不见。卫瑜好似沉了心地在宫中住了下来,一日日过去了丝毫没见有回府的意思,让赫连氏和将军府的心都一直提着。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卫瑜,看她心情和气色都很好,赫连氏也着实松了一口气,看来卫瑜心中还是有自家侄儿的,这件事是不会闹大了。 好好的事情,绝不能让岳才人这个贱婢扰乱! 端妃心一凛,起身向太后和皇后方向跪下,沉声道:“岳才人如此行径,是臣妾管教不周,请太后和皇后娘娘治罪。臣妾会遣人将岳才人关在殿中不得出入,并将今日之事秉明陛下,等候陛下定夺。” 皇后看了眼太后和长公主,见二人并无异议,便点头道:“就如你所说办吧。” “是。” 看着岳才人失魂落魄地被拖了出去,众嫔妃心中明白她这一生算是完了… 得罪了明曜郡主就相当于得罪了太后与长公主,不知道在皇上那里能否留下一条命吧… 朝容长公主淡淡地看向满殿嫔妃,让众人心都凉了下来。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拿我王娆的女儿说事。” 声音不大,却低沉错落,犹如铃音般叮当锤在众人心中,让人浑身一凛,纷纷垂下了头。 沁华公主抬眼看过去,带着些嫉妒。余光扫向同样有些被惊住的皇后,不知若发生这些事的是她,她的母亲可否会这般护着她? “母亲勿怒,今日是外祖母过寿的吉日,不要扰了这一室的喜气。”一道温柔悠扬的声音如暖风般吹拂过众人耳边,解了这尴尬的气氛,“是阿瑜一直偷懒,没能说清楚这些事,才会闹了误会。” 卫瑜微扬起头,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光彩:“那晚是我睡不着出去散步,见婢女睡的熟就没叫醒,一时看不清楚才落了水。”轻笑一声,“那些所谓的想不开轻生的谣言,怎么可能呢?” 此时的卫瑜站在朝容长公主的身边,带着骄傲与尊贵,再不是方才那个依偎在太后怀中说着俏皮话的小丫头。 众人禁不住心生敬畏,惊觉原来明曜郡主竟将母亲朝容长公主的气势继承了十足,只是平日里没有展现出来罢了。 太后看着面前的女儿和外孙女,一样的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骄傲。 “你们可都听到了?若再传出这等子虚乌有话,哀家第一个不放过!”太后严肃地说到。 “是,儿臣等明白。”皇后带着众嫔妃急忙应到。 卫瑜扶着朝容长公主坐到太后的右下手的位置,再次优雅地来到殿中,温言道:“正好今日趁此机会,阿瑜还有一事,望外祖母成全。” “哦,还有何事?”太后和众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卫瑜。 卫瑜看着太后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阿瑜想与赫连墨启和离,请外祖母做主。” “哐砌——”茶杯落地的清脆声代替了失声的众人,是端妃打翻的。 “小瑜儿…你刚才说什么?”太后颤抖着声音问到,“外祖母老了,可能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一句外祖母老了,直戳卫瑜泪点,眼眶顿时浸满了泪水… 看着白发越来越多的外祖母,还有方才为她抗下了难听谣言的母亲,她们为自己操碎了多少心啊!都说盛京明珠明理端庄,乃京中贵女的典范,但她知道自己一向是任性的…是面前这两位亲人,包容着自己的一切,为她扫平障碍… 卫瑜的泪滴了下来,她重重地跪到地上,哽咽道:“外祖母、母亲…阿瑜不孝,让您们担心了!…”用力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顿时红了起来。 “啪——”衣袖拍拂桌面,卫瑜抬头,只见朝容长公主怒声道:“卫瑜!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语气虽冷硬,但眼中也含了泪,显然心疼的要紧。 卫瑜仿佛耳边又听到了初醒时母亲那撕心裂肺不顾形象的哭泣… “及笄那年,阿瑜不顾父母之命执意嫁入将军府,两年来一直坚信只要自己拼尽全力去靠近他,总有一天能真正站到他的身边…”她跪的笔直,明明在笑,泪水却不停地从眼中流下,仿佛滴的是血,“后来啊…我发现自己错了,有些事情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够解决的…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我正巧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罢了…” “我知道,这不是赫连将军的错,我不怨他,终归是…我强求来的缘,怎么也换不来最后的份…”卫瑜缓缓站起来,身上的绯罗蹙金曳地百鸟宫装熠熠生辉,百鸟仿佛活了起来,随着卫瑜的身姿展翅欲飞,这一刻的光彩夺目到让人移不开眼,“我本盛京明珠,一等镇国公府嫡女,却为了一个男人一再迁就,生生将自己活成这幅落魄模样…卫瑜愧对父母养育之恩、兄长维护之情…也无脸面对外祖母疼爱、舅舅舅母的厚待…今日忽觉两年来的痴迷,误了自己,也是对赫连将军不公…我卫瑜,愿与赫连墨启和离。” 直白张扬的言辞,在卫瑜讲来却是那么的有血有肉,真挚动情,仿佛一柄利剑直刺入众人心窝… 在座的都是女人,尤其是众女独分一位夫君的嫔妃们,早就对帝王真情死了心,又如何不懂卫瑜的感受?一时间都静悄悄的仿佛落入了自己心事。 “外祖母…”卫瑜深深地看向太后,见没反应,又转向了朝容长公主。 “母亲!…”还是没有反应。 卫瑜吸了吸鼻子,又要往地上磕头,却被长公主厉声制止了。 “够了!不要再磕了!剩下的…为娘替你磕…”说着,朝容长公主起身走到卫瑜身边,跪下,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重重扣下一头,“母后,阿瑜任性不懂事,是女儿没有教导好,今日替她赔罪了…” “娘!”卫瑜惊道,慌乱地去扶朝容长公主,却被她一把挥开。 “跪好!” 卫瑜急忙跪正了,一动不敢动地抽泣着,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母后,请您再纵容阿瑜一次,应了她吧!”朝容长公主的泪水也流了下来,哽咽道,“女儿就这一个不省心的丫头,从小放在心尖上养着,怎能忍心看她继续在将军府受苦啊…” “娘…娘…女儿不苦,女儿不苦…”卫瑜紧紧抱着朝容长公主,用脑袋使劲往她怀里蹭,仿佛这样可以汲取到力量。 “你这傻孩子…怎么不事先告诉娘,怎么不告诉娘啊…” “娘…” “好了…你们都别哭了…”终于,太后缓缓开口道,“惠萍、念萍,快去把长公主和郡主扶起来。” “是。”崔嬷嬷和李嬷嬷下去将二人扶到座位上。 “母后?”朝容长公主看去。 “罢了,你们俩个都是不省心的…是老天派来向我讨上辈子债的!”太后叹气,刚想再说什么,声音已忍不住变了音,“小瑜儿过的不好,哀家就是拼了老脸,也要去求皇帝的恩典啊…” 崔嬷嬷见太后激动,连忙拿出手绢为她拭泪,李嬷嬷在身后为她顺气。 “外祖母…”卫瑜说不出话来,她觉得什么话都不足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太后和母亲的恩情,她定当用尽一生去报答。 朝臣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晚间携着家眷赶赴宫中参加太后的六十五生辰宴时,靖嘉帝突然在大殿上宣布了明曜郡主卫瑜与骠骑将军赫连墨启和离的消息。 满座哗然,右将军赫连骥跪在殿前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也无济于事。 之后,靖嘉帝举杯云淡风轻的一笑,宣布寿辰宴正式开始。群臣及家眷们只得强行按下方才令人错愕的消息,重拾笑容举杯为太后庆贺。 然而每人心中都在为下面气氛微妙的宴会如何进行下去而感到忐忑。   ☆、第八章 一舞书太平 寿宴一开始,气氛逐渐被调动起来。三十六位舞女鱼贯而入,翩翩起舞,为首领舞的那位红衣女子格外引人注目,轻纱缚面只露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却不难看出倾城之姿。 卫瑜没有坐到镇国公府的席上,更没有如以往坐在将军府那里。她坐到了沁华公主身边,与对面的皇子们遥遥相望,期间接到了王轶之不知多少眼色,都被她愉快地无视掉了。 领舞的女子舞技超凡,快速旋转的圆圈荡起火红的衣角,绚烂了众人的眼睛。 一场舞蹈,卫瑜看的津津有味,王轶之却咬牙切齿。 “好!——”舞毕,领舞女子停留在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上,身姿舒展好似鹄雁。 看着靖嘉帝拍手,心情不错的样子,皇后笑着开口道:“陛下,这位是臣妾娘家宗室之女依依,此次准备寿宴帮了臣妾不少忙。” “哦?原来是东陵家的姑娘,果然不凡!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慈祥地招了招手:“哀家最喜欢这些年轻小姑娘,过来让哀家瞧瞧。” 领舞女子轻盈地走近几步跪下,摘掉了面纱。只见她鹅蛋脸,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最出彩的还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欲语还羞。 “臣女东陵依依,拜见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起来吧,东陵家真是人才俊秀啊…”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赏赐给她一对红玉耳坠,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这位依依姑娘,哀家可有些想念那东陵家的小子了,安平公,世子爷可是快该回来了?” 一席话激起千层浪,百官都纷纷议论了起来,不少人都将视线聚到坐在第一列的安平公东陵尚身上。卫瑜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沁华公主激动的身子一动,又强作镇定地坐直。 安平公一身绛紫深袍,儒雅俊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拱手道:“回太后,据微臣叔父来信道,大军大约十月底就能入京了。” “好啊,当年的盛京美玉,如今不知是何模样!”太后不由又看向卫瑜,“说来也巧了,美玉与明珠竟从未见过面…” 说实话,卫瑜对这位东陵殊也是十分好奇。容貌长的好的少年她见过不少,自家兄长卫珩与卫瑢就是京中出名的清俊子弟,熟识的诸如萧澹、王轶之更是各具千秋,若从他们之中还能夺得美玉之称,那该美如女子了吧?! 卫瑜在这边脑洞大开,对面王轶之则悠悠开口戏谑道:“若说殊表哥当年离京,其实与瑜表妹还脱不了干系呢。” “还有此事?”王轶之话音刚落,就激起了众人的兴趣,连太后都惊讶地出声问到。 卫瑜也吓了一跳,她不曾与东陵殊有过节啊! 水眸朝王轶之瞪的圆圆的,见他笑的一脸坏像,卫瑜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轶之轻咳一声,缓缓道:“当年殊表哥一听到有人把他和盛京明珠相提并论,脸立马就黑了。”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祖母您随便问问下面的世家子弟们,有几个没为这事挨过殊表哥的拳头?” 当初经历过的少年们如今大多已过弱冠,如今听王轶之重提起来不由回想起年少时的囧事,都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了看。 这种事当年必然是不会告诉家中的,朝臣们听后都回头看向自家而儿子,看到的却是一个比一个正经的脸。 “哈哈哈哈…此话、此话当真?”靖嘉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转向安平公,满意地看到那张万年带笑的俊脸出现了裂缝。 “自是不敢欺瞒父皇,儿子当年也是吃过拳头的。”王轶之说着,也不忘拖好友下水,“当然次数不及清拙和卫瑢多就是了” 卫瑜听到这里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怒气冲冲地看向萧澹,正看到他摸着鼻子装模作样地看向别处。 又难以置信地瞪向自家二哥,却看到他正低着头在挨父亲训… 好啊…竟然趁她不知道的时候,都拿她开涮! 卫瑜看着连太后都乐的直抚胸口,只觉是又无辜又无奈,叹口气也只得自我打趣道:“是卫瑜占便宜了…这些年美玉不在,那可就白白让明珠独大了!” “哈哈哈哈哈…”众人都觉得此事有趣,满堂笑语好不热闹。若说整个殿内最冷清之处莫过于将军府席列了,赫连骥一直黑着脸,赫连墨启面无表情,有这两尊大神镇着,周围的气温都冷了八度。 安平公有些汗颜,再次拱手道:“郡主勿怪,等那小子回来了,定让他上门请罪。” “舅舅可不要太凶,又把殊表哥吓跑了!”未等卫瑜说话,沁华公主开口替她接下了这有些尴尬的话头。 卫瑜感激地冲沁华一笑,沁华对她眨眨眼。 沁华公主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哪怕从未见过的两人,她就是不愿听到别人将他们说在一起,更不愿去想他们相见的情形… 于是她趁机转移了话题,对着太后笑的一脸纯真:“祖母大寿,阿秀特地准备了礼物,不知道祖母喜不喜欢。” “小丫头献礼也不知道个长幼有序,你大皇兄的还没拿出来,你就等不得了。”一直沉默的大皇子王渊之此时笑着道。 沁华俏皮地做个鬼脸,又转向太后撒娇:“阿秀不管,祖母您要不要看嘛?” “好好…哀家就先看阿秀的。”太后喜爱小女儿的娇憨,见平日里爱装小大人的孙女此时如此可爱,哪还能拒绝? 沁华公主亲自捧了卷轴上前,丽珠和丽珍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一幅仙翁栽桃图足有两米宽。 太后看了甚是惊喜,连声夸赞,夸的皇后脸上都是止不住的骄傲。 看过绣品,沁华公主兀自令丽珠丽珍撑着卷轴站在一旁,卖了个关子道:“大皇兄可别急,瑜表姐也要插在你前面了。”说着对卫瑜使了个眼色。 卫瑜会意,起身解释道:“今日借了公主这幅绣品,卫瑜愿将其绘成劲竹书献于太后。” 世人皆知劲竹体乃卫瑜所创,见识过的都被其繁杂的布局与苍劲的似竹笔道所折服。但之前的作品都是整体看似竹林,并无具体观景要求,而今日却要表现整幅仙翁栽桃图,众人都难以置信地相互议论着。 卫瑜却还在加大难度,徐徐道:“为了怕被太后笑话卫瑜偷懒,我愿以舞作书,在此还需一位琴师、两位琵琶和一位吹箫者来相助。” 场下议论声更甚,有人不禁摇头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未等片刻,一位黄衫姑娘从席位中走了出来,款款一礼,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杜氏阿珂愿以琴助郡主。” 看着眼前的柔弱女子,卫瑜直恨不得上前紧紧地拥抱她… 永安侯府嫡次女杜珂,年芳十六,是卫瑜闺中最好的密友,自嫁入将军府后卫瑜满心扑在赫连墨启身上,对昔日闺友忽略甚多几乎未闻,想来愧疚不已,如今相见竟恍若隔世。 杜珂起身后回给卫瑜一个温暖的眼神,仿佛一切都已心意相通,无需多说。 此后又有昌文侯府沈小姐和昌宁侯府岳小姐来演奏琵琶。 最后吹箫的位置就留给了稷宁公府世子萧澹。 卫瑜换过衣裳出来,跟仙翁栽桃图一般的两米长空白卷轴已展开,粗细不一的毛笔整齐地摆在一侧。 只见她身穿古时的深袂,浅白底色外加深红的宽边,折叠处在腰间缠上黑色金丝宽带。头发从正中分开,从耳垂处回收上调,在脑后缠于一股,取中间一撮编成辫子垂下。其余头发倾散下来,在近末端用一条深红发带捆住,松垮却不乱。 一出场的卫瑜就惊艳了四座,萧澹眼中一亮,拿萧的手紧了紧。 “曲子就选《太平调》可好?” 四位临时乐师均无异意。 卫瑜颔首,曲进。 古琴独奏出沧桑古调,仿佛带引人们步入了那文明初化的年代。卫瑜随之转身,以背相对,纤臂轻抬,长发泼墨般地倾斜到左侧,衣裙古雅却挡不住窈窕的身姿。 舞蹈的最高境界不在于快,而取决于其表现出的精蕴。 慢舞是最注重细节的,一行一动间无不透着灵秀,如一汪泉眼潺潺不断地向外流淌出满湖清澈,让观者的内心也如同被淌过一般舒凉,从头顺澈到底。 渐渐的,古琴音渐低,萧声却如空谷幽兰从天边传来,悠远空荡,仿佛上古的聆音训示世人… 琵琶声此起跌宕,如同人间对神明的倾诉低语,祈求风调雨顺、太平安康。 卫瑜提笔挥毫,脚下和着节奏,一笔一挫顿,节节竹林苍劲而就。时而长袖翻转,双腿一个横劈下落侧身俯地,手中依旧泼墨自如,时而借着一个转身换笔,粗细更替柔韧灵动。 众人眼中的卫瑜似乎从画卷中走出,将古时贵女的典雅脱俗展现的淋漓尽致,气质高远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只可远观,一靠近就会烟消云散般不见。 随着最后一声萧音如泣如诉,幽幽难灭,卫瑜也落尽长卷,最后一笔依着轻颤的萧音而微微抖动,好似斑竹泣泪,最终一起散尽。 《太平调》以箫为主乐,萧澹缓缓放下玉萧,看着淡笑的卫瑜优雅起身行了一个古礼,回想着方才她如同上古神女的风姿,以及两人无需排练就天衣无缝的配合,心中受到的震荡久久难以平静。 其余人也是慢慢才从方才的以舞作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等不及想看那劲竹体表现的仙翁栽桃图究竟如何。 百合和银杏上前,左右各一小心地将卷轴举起,四个方向均面向展示。 吸气声、赞叹声响起四座… 丽珠丽珍将绣卷也举了过来,两相对比,众人再次惊叹于巧妙的布局,繁细有秩,更难得的是神形极像。 赫连骥的目光与卫瑜偶然交错,见卫瑜如往常那样对他亲切一笑,眼中闪过惋惜。他对这位儿媳妇是极满意的,身份尊贵却丝毫不娇气,能出得厅堂,又能入得军营,才气满腹,行事还颇有男儿的气魄。 他实在搞不懂,这样一位完美的夫人,自己那儿子究竟哪里看不上? 偏头看了眼身边的赫连墨启,见他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为卫瑜方才的表现而起波澜,心中不禁气闷。又想起儿子那方妾氏的冰脸,赫连骥的脸色也拉了下来,冷哼一声再不看儿子。 太后当即便命人将沁华公主的绣品和卫瑜的劲竹书作挂于慈宁宫内殿,喜气的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此后,王渊之、王轶之,还有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也都献上了贺礼,又看了几场表演,见太后神色乏了,寿宴便结束了。 卫瑜被继续留在了宫中,住处由原先慈宁宫的临时偏殿,改到了慈宁宫旁的一处独立宫殿,皇帝特将其改名为玉荣宫。 这一决定也是太后与长公主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卫瑜当时强调道自己不愿再嫁,虽然长公主没有当场强硬拒绝,但也绝不会对她听之任之,名声还是要着重维护的。 卫瑜当然明白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哪怕不再嫁,名声也觉不能有污点。基于这一目的,卫瑜才决心在寿宴上出次风头,以自己的出色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压下之前的和离消息。 人们总是会尊敬比自己强的人,不敢随意说他们的闲话;而对于那些懦弱的便会毫无顾忌地踩压上去。为了让自己今后活的有尊严,卫瑜也不允许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来。 至于住处,回镇国公府当然最为舒服,但出嫁女回娘家难免会惹人非议。最终太后提议让卫瑜继续留在她身边,以示皇恩依旧隆重,绝不容任何人轻晦。在太后身边娇养着,身份自然贵重,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凭卫瑜的品貌也不难再寻一门好亲事。 卫瑜本不想如此打扰太后,也觉在宫中甚是不便,但看到白发苍苍的外祖母与眼角已长出细纹的母亲如此精细地为自己的今后打算着,事无巨细地操心着,心就酸成了一团… 她实在不忍再任性地去驳她们的心意,便咬牙答应了。心想等过段时日,她再提出出宫,哪怕自己在偏静之地买一处房子独住,抛下盛京明珠的光环退出世人眼中,也定是极舒服的。 到那时,天高海阔,就任由她去感、去看了。   ☆、第九章 东陵小团子 卫瑜这就算在宫中正式住下了。 除了每日清晨去陪伴太后坐一会儿,之后就回到玉荣宫自我消遣,沁华公主倒是经常过来,与她一起写写字、画画画。 整日无事,转眼间半月过去了,进入九月后的天气凉爽许多,卫瑜也觉得着实松了口气。 这日,卫瑜正坐在树下的石台上翻看《踏风集》,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带出宫到祖父面前嘚瑟一下就好了。 忽然听到院外有动静。 “紫苏,外面何事?” 卫瑜和离后,嫁妆由奶娘黄嬷嬷清点后直接从将军府浩浩荡荡地搬进了宫,连带着出嫁时从镇国公府带去的四个“紫”字头的二等婢女和八个“秀”字头杂使丫头。 “郡主,咱宫门口坐了个…”紫苏用手圈成喇叭,离的老远声音还有意压成小小的传话。 “嗯?” “坐了个…” “…到底坐了什么?”卫瑜有些无奈,放下文集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卫瑜的脸色也变得如紫苏般丰富。 只见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娃娃坐在宫门口的台阶上,垂个小脑袋正睡的香。 卫瑜俯下身,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肉肉脸,一指一个深坑,好似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一不小心力道大了,小团子被戳的身子一歪,吓了卫瑜一跳!谁知这样了他还没醒,一个歪身正好落入了卫瑜怀中。 卫瑜被他逗的捂嘴咯咯笑,小声对紫苏说:“看样子是哪家的孩子跟着进宫来走丢了,你就在这里等着,若有人寻来也好引进来。”而后想了想,又把银杏唤来,“你去慈宁宫打听下今日是否有哪位贵人来拜见太后。” “是。” “那现在这孩子?…”紫苏有些发愁。 “我先带他进去睡着。”卫瑜说着就亲自抱起来这个小团子,百合急忙伸手想接过来,却被卫瑜制止了,嘘声轻道,“无碍,我自己来。” 早有婢女在卫瑜看书的石台旁铺好了软席,卫瑜将小团子放了上去,自己刚坐在一边,那小脑袋就很自觉地寻了过来,磨磨唧唧挤到了卫瑜腿上。 卫瑜觉得好笑,令紫萱打着蒲扇,又怕他着凉,脱下自己的薄纱披肩给他盖住肚子。 低头观察着小团子的眉眼,只见他头发蓬蓬松松,并没有留长,而是修剪成可爱的蘑菇状。眉毛细细的,眼睛闭着看不出大小,鼻子圆圆、小嘴也嘟的圆圆,再加上两颊上能赘满手心的两团肉,还真看不出长的像哪家! 最终卫瑜放弃了,又重新拿起文集看了起来,时不时在纸上写几画等着这小团子醒来。 不多时,银杏匆匆跑了回来,附在卫瑜耳边小声道:“回夫…郡主…”称呼的转变还不太熟练,“奴婢打听到了,是安平公夫人正在太后那里做客,这位睡着的,正是安平公府的小公子…” 卫瑜微微吃了一惊,她对安平公府不是很了解,对其印象最深的就是手中文集的作者,还未曾蒙面,更不知道安平公府还有位三四岁的小公子存在… “那你可通知说小公子现在玉荣宫?” “说了!安平公夫人原本也没有怎么着急的样子,一听小公子在郡主您这里,就…” “就什么?” 银杏咽了下嗓子,抬头瞄了眼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就说她与太后许久未见,还有很多话要说,小公子就让郡主先代为照看下,一会儿她亲自上门感谢…” 安平公夫人出自书香世家林家,父亲贵为昌荣侯,年轻时是出名的才女,听说当年还是安平公世子的安平公东陵尚求娶佳人时,安平公夫人还亲设了三道题,新郎官答出了才肯上花轿,可谓传成一段风流佳话。 “…林家与太后关系很近吗?”哪里有那么多话好说… “安平公夫人的母亲与太后是手帕交,安平公夫人私底下也是以姨母称呼太后的。”作为配在卫瑜身边的一等婢女,百合受过长公主亲自教导,将公候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摸的很清楚。 卫瑜恍惚地点了点头,深觉这位安平公夫人也甚是有气魄… 不经意的低头间,正好与一双滚圆晶亮的眼睛对上,躺在她怀中的小团子正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一边瞅着卫瑜,看那清醒的眼神,不知道已经这样不吭声地看了多久了… “嗨。”卫瑜将他抱正,脸对脸地放在腿上,忍不住又拿手戳了戳他的肉肉脸,“小团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小团子咧嘴笑了笑,把手从嘴里掏出,湿漉漉地也学着去碰卫瑜的脸颊,卫瑜没有躲闪,反而贴近了些方便他碰到。 “东陵泱…已经四岁了…”小团子见自己碰到了,笑的更开心。 “小羊羊,你怎么不跟着母亲自己跑了出来,可知这是哪里?”卫瑜逗他。 小团子摇头,糯糯道:“泱儿没有不听话,是母亲说我在殿中吃的太多,让我自己到外面转转的…” “……” 敢情着急的只有她。 “…你吃的很多吗?”卫瑜没话找话。 小团子点头。 “还饿吗?” 小团子飞快地点头。 “……” 卫瑜默默地对银杏去了个眼色,银杏会意,将小厨房的点心端了出来。 “这是小熊牛奶糕,尝尝好不好吃。”卫瑜拿起一块递给小团子。这原本是卫瑜专门设计了模具,亲手试做出的牛奶味点心,准备带去给家中快三岁的庶弟卫瑄的。 小团子哪里见过这么可爱的点心,小嘴吃惊地张圆,有些舍不得往嘴里放。 但又忍不住鼻尖浓郁的牛奶香味,下嘴咬了一口,然后就一块一块吃的停不下来。 卫瑜看着他鼓鼓的腮帮子和圆滚滚的小肚子,突然有点明白安平公夫人嫌他吃太多的心情了… “银杏,取些酸梅汁来…” “慢些吃,剩下的都给你包好带走,别撑着了…来,喝点酸梅汁压压。” 小团子抱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酸梅汁,眼睛霎时放出了光彩,看的卫瑜忍不住又乐了出来。 “好喝吗?” 小团子认真地点点头。 从他睡醒就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坐在席子上自己吃着点心,神色专注,仿佛这是一项极认真的工作,看的卫瑜母性大发,恨不得拿出所有吃食摆在他面前。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团子认真地把最后一块饼干咽了下去,满足地弯了眼睛:“阿姐,泱儿吃饱了…” 阿姐…? 卫瑜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么亲昵的称呼,抬眼看向百合,怀疑是不是这小家伙吃多了将人认错。 百合附耳小声解释道:“东陵家族女儿金贵,安平公府就两位公子爷,直系中也无女儿。” 卫瑜了然,怪不得皇后在寿宴上只得推出个宗族中的旁系女儿来,原来是身边根本全是小子。 正想着,紫苏进来报道:“郡主,安平公夫人来了。” 卫瑜起身,就见方才提到的东陵依依扶着一位看着极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 “夫人。”卫瑜上前行礼。 “盛京明珠近处看来更是好看啊。”安平公夫人轻轻扶起卫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卫瑜一愣,抬头见安平公夫人一脸的揶揄,想到了她家的“美玉”,不由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扶着她另一侧胳膊引到院中石凳上坐下。 “泱儿过来,母亲来接你了。” “母亲!”小团子蠕动着肥乎乎的小身子,从软席上爬进了安平公夫人怀中窝着。 东陵依依没有跟着坐下,站在安平公夫人身后恭敬地对卫瑜行礼:“依依拜见郡主。” “依依姑娘不必多礼,你我应是姐妹,万不该这般客气。” “好啊!那就不与郡主生套了…”东陵依依变脸也快,上一秒还是矜持的贵女,下一秒就热情地拉着卫瑜的手坐在一处,“那晚得见以舞作书,惊为天人,一直想来讨教一番呢!依依今年十八,虚长于郡主,若蒙不弃,便称郡主一声阿瑜妹妹可好?” 卫瑜本就觉得东陵依依舞姿不凡,今日又看她性格爽快,也起了结交之心:“这当然好,依姐姐若有空闲,卫瑜也有几处想请教姐姐呢。” “你们亲近的倒是快。”安平公夫人拍着东陵泱的后背笑着道,“依依,方才皇后娘娘才说你没个正行,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在郡主面前失了礼数的。” 依依吐了吐舌头,晃晃安平公夫人的胳膊讨好道:“婶母,您可千万别告诉姑姑,不然今后不让我来找阿瑜妹妹可怎么办…” “我可管不住,只盼郡主不嫌弃你就好。”安平公夫人睨了她一眼,跟着打趣道。 卫瑜见这位夫人虽浑身带着金贵的书卷气,却丝毫不刻板严肃,言语间爱开玩笑,没有长辈的架子,于是说起话来也自如了许多。 “夫人叫我阿瑜就好,依姐姐天真活泼,与我很投缘。”卫瑜推了下银杏又新端上来的小熊牛奶糕和酸梅汁,“这是阿瑜闲来无事做来的小食,请随意用些吧。” “阿姐…还吃…”小团子看见新上来的饼干眼睛晶晶亮,又爬了起来想要用手去抓。 “啪——”卫瑜不客气地将他的小肉爪打掉,故意板住脸道,“羊羊你今天已经吃够多了,小心积食。” 小团子缓缓抬头,眼神波动,一副“我就这么点爱好了,你怎么忍心…”的绝望模样… “哈哈哈哈…”安平公夫人毫不客气地嘲笑自家儿子,捏了捏小团子的脸蛋对卫瑜说道:“不让他吃,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也不知道像谁!” “小公子性子极好,我十分喜欢!”卫瑜也笑道,“只是他方才已经自己吃了一盘,再吃恐怕就多了。” “看的出他也是十分喜爱阿瑜…”安平公夫人扣住他不安分的手,“这孩子自出生来就没见过自己哥哥,更没有姐姐,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喊人阿姐呢…” “是啊,泱儿就从没喊过我阿姐…”东陵依依有些吃醋道。 卫瑜心霎时软的一塌糊涂,觉得十分心疼,回头对银杏吩咐道:“去将厨房的糕点都包好,一会儿让小公子带走。” “听见没?你阿姐都给你带走呢,有口福啦…”东陵依依冲东陵泱喏喏嘴,又对卫瑜道,“阿瑜妹妹,这酸梅汁也好喝的紧,在姑姑那里住的这些时候,我可要常来蹭着喝了!” 卫瑜十分欢迎:“那可好,我一个人也无趣的很,等再过些日子桂花开了,咱们洒些花瓣进去会更爽口。” 一阵清风吹过,掀开桌上的《踏风集》,引起了安平公夫人的注意。 “咦?是殊儿的字…” 卫瑜才想起来文集没有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应到:“是…” “阿瑜喜欢殊儿的字?这可不是女儿家练习的好选择…”安平公夫人有些奇道。 卫瑜原先有些窘迫,毕竟收藏这类私人笔记存在着明显的偏好,与一般市面上有名的书作不同。但转眼又一想,她一嫁过人又和离之人,还有什么好让别人误会的? 遂片刻后,神态就恢复了自如。 “祖父当初也是这般说的,但我私下极欣赏世子爷的笔道,大气凛冽自成一体,忍不住偷偷描习…” “祖父那里收有一本《流水集》,这本《踏风集》是从沁华公主那里借来的。” “这有什么,不过虚名罢了…”安平公夫人随意翻看着文集,不时摇摇头。 最后“啪”地合上,笑眯眯地对卫瑜道:“我那里有好多不成册的散章,是那小子平日里随手写的,被他扔掉后我都命人偷偷收集了来,写的比这好多了!怎么样,想不想看?” 卫瑜噗地一口酸梅汁差点喷出来,呛了好几声。 她没想到这位安平公夫人还会如此行事啊! 国公府的贵夫人有兴致与儿子暗自玩儿这等偷梁换柱的把戏,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见卫瑜表情古怪,安平公夫人倒也大方,叹口气抱怨道:“你不知道殊儿的脾气多怪,你若正式向他讨,他铁定三下五除二把所有写好的东西都毁个干净,然后一脸正经地说他其实什么都没写过…” 卫瑜咂咂嘴,这等傲娇的性子,能传出这三本文集也算是不容易了… “唉,殊儿从小就挑剔,穿衣挑剔、饮食挑剔、用具全部都挑剔…还有严重的洁癖!当初养他时真是操碎了心…害的我以为所有小孩小时候都这般难伺候,一度再也不肯生第二个,生怕又来一个活祖宗…” “……”卫瑜表示开了眼界,又看了看正安静窝在安平公夫人怀中发呆,一副食物就是全世界,吃饱了整个人生都圆满了模样的小团子,试图安慰道,“小公子看起来十分的好养。” “是啊…还好这是个不挑剔的…”说着安平公夫人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一脸幸好如此的表情,“还好、还好了…” 卫瑜心里默默猜想,估计是养东陵殊的时候太过精细,但东陵泱这里,就干脆能不管就不管,心大的没边儿了… “那…那殊哥哥到了叔公那里…如何忍受得了?”东陵依依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这位向来完美示人的族兄事迹,忍不住开口问到。 卫瑜也是十分好奇。 “哈哈哈哈我也很想知道啊!…”安平公夫人大笑出声,“就…就权且看是他把他叔公折磨疯,还是他叔公把他的毛病给修理平吧!” “……” “……”   ☆、第十章 带走小团子 两日后正逢休憩日,卫瑜还是没能忍住安平公夫人那里藏着的东陵殊的散章的诱惑,报备了皇后后,由王轶之亲自护送去了安平公府。 同行的还有沁华公主和东陵依依。 一路上,活跃的东陵依依不时想与王轶之说话,表哥长表哥短的直把王轶之躲的只肯远远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没想到碰了软钉子的东陵依依没有气妥,转身又与卫瑜与沁华公主聊了起来,话题还是围绕着王轶之。 二皇子王轶之今年十九,大瀛男子二十行弱冠礼,皇后在此时将娘家女推了出来,目的不言而喻。 而东陵依依今年也已十八,女子这么大还未议亲的寥寥无几,显然是专门留到了现在。 卫瑜对东陵依依如此直率的坦露很是欣赏,当初她对赫连墨启也是这般昭告世人的占有,即使如今劳燕分飞她也不后悔年少时的执着。 反观沁华公主就对东陵依依的行径颇有微词,认为她这般缠着兄长实在有失女儿家的矜持。于是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不甚热络。 几番相处下来,东陵依依也察觉出这位未来小姑的态度,自己便也不再去拿热脸凑着,大多与卫瑜聊了起来。 马车在安平公府门口停下,王轶之自去书房寻安平公,卫瑜一行则跟着安平公夫人入了内院。 “阿秀小时候是常来玩儿的,长大后就来的少了,一段日子不见都能变个样子,越来越水灵。” 沁华公主亲昵地扶着安平公夫人,听到这话脸微微发红,低头小声道:“母后不让阿秀总往宫外跑,阿秀心里常挂记舅舅和舅母呢。” “也是,阿秀都长成大姑娘了,皇后娘娘也没几年好留在身边的,如今定是恨不得把你圈在身边才好。”安平公夫人拍了拍沁华公主的手笑道。 “舅母…” “也不知将来哪家少年郎有幸娶到咱们大瀛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呢!”东陵依依看得出沁华公主的心思,忍不住使出小性子激她一激,果然见沁华公主倏地抬眼看了过来。 卫瑜有些头痛,她怎么就把这两位给带来了,真是自找罪受… 安平公夫人却好似一点也不了解沁华公主的事情,依旧笑着接道:“等到了那一天,舅母一定给你包份大礼作添妆!” 卫瑜一听,心里连连叫苦坏了坏了… 果不其然见沁华公主立马红了眼眶,嘴唇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把头埋的更低。 若是这会儿情绪泛滥可就尴尬了,卫瑜无奈只得站出来当和事老:“夫人快别臊她了,咱们家阿秀还小,这些事都还说不准呢!” “是啊,表妹向来自己有主意。” 卫瑜瞪了插话的东陵依依一眼,祖宗哎您就少说两句吧! 东陵依依撇撇嘴,终于跟在一边不说话了。 “可不早了,女子最风光的就是嫁人的那一刻,提早准备,到时候才能漂漂亮亮的出门。”安平公夫人爱与小辈相处,思想也并不禁锢,遂说起话来十分随性。 “出嫁时再风光又如何?有人十里红妆,不也不得圆满吗!”沁华公主挺起头,硬着声音说到。一腔倾慕被憋的释放无门,又被东陵依依刺的难受,此时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地将心里话倒出,只觉万分解气。 卫瑜无辜躺了枪… “你…怎么说话的?!”东陵依依顿时变了脸。 就连安平公夫人也露出些不愉,转头看向卫瑜的脸色,这般说话实在太没礼貌了。 “的确,十里红妆嫁的再风光并不算什么。”在众人目光中,卫瑜神色自然,并无怒气,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丰厚的嫁妆是家人的祝福,但日子却是自己过出来的,若自己活的毫无缘法,再多的福气也是无法支撑下去的。” “所以说啊…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不要轻易下决断,那样反而会辜负了至亲之人的期许…反之一旦决定了,就不容后悔,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自己的希望,定要拼尽全力后才能争取个看的明白…” 一席话说的沁华公主和东陵依依都久久不能回神。沁华公主偷偷看了眼卫瑜,心里不禁有些小愧疚,但看到卫瑜神态自若,又混杂着些不甘,总恨不得将她的这件风光的外衣扯下,仿佛不见她戚戚懦懦就不是真实的模样… 安平公夫人内心也受到了极大震撼,她一直知道卫瑜有才气,但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一个人的内心竟能强大至斯、通透至斯,看着她面对质疑却笑的温柔,反而拨开自身伤口去劝解中伤她之人,这份宽容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安平公夫人有些心疼,赞赏地看着卫瑜,这个被称为盛京明珠的姑娘有的不只是外表,更有不输男儿的胸怀… “你竟想的明白…”卫瑜感到手背一暖,低头见手被安平公夫人拉了起来,“都过去了,如你说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抬眸看去,从这位夫人眼中看出了慈爱、心疼与真诚…那些只有从自己母亲和外祖母身上感觉到的情感… 卫瑜感激地一笑,两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阿姐…阿姐…”一声声软糯的呼叫打断了众人思绪,小团子在婢女的追随下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扑进卫瑜的怀中。 “嗨,羊羊让阿姐抱抱,看有没有吃胖啊?”卫瑜伸手将小团子抱起,搂在怀里晃了晃,“嗯,感觉又重了呢!” “泱儿才没有吃胖,母亲说泱儿是长高了…”小团子急急地辩解。 “是吗?那来跟阿姐比比。”卫瑜将小团子放下,小团子立马站的直直的,任卫瑜比划。 “是高了呢,羊羊真棒!”卫瑜不吝啬地夸奖道。 “哈哈哈哈…”小团子围着卫瑜蹦跳着,圆圆的小身子一顿一顿煞是可爱。 “这孩子自从宫里回来就成天念叨着他阿姐,我看是恨不得跟你走了呢。”安平公夫人见小儿子这般粘人,也有些无语。 “别在门口站着了,都进来坐吧。”安平公夫人一手推着小团子的脑袋,一手拉着卫瑜走进房间。沁华公主和东陵依依对视一眼,也默默地跟着走了进去,没再多话。 当安平公夫人将压箱底的东陵殊所作散章拿出来后,卫瑜就将之前的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专心看了起来。 安平公夫人并不打扰她,只是在她主动出声时才接口,却句句都在要点,让卫瑜钦佩不已。 沁华公主也安静地在一旁看着,但内心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面前是她从小思慕的表哥书作,原本眼见卫瑜如此推崇,她的心中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仿佛卫瑜就站在了低处,在仰望他的表哥一般。 但后来,她看着卫瑜从来都是大方自如地谈喜好,淡然自若一点也没有自觉低一等的模样,渐渐发觉也许是自己想错了… 从与卫瑜相处的这段时间,听着她谈论各家名作,她也感受到了些卫瑜口中常说的那种欣赏艺术与美的纯粹。 但这让她更不安,因为她无法自己从中体会到那些情感,每次都等卫瑜来指出来的境地让她心里感到难堪…就如同现在这般,明明最爱这些书作的是她,收藏最多、看的最多、甚至能将文章倒背如流的都是她,但最懂的那个人却不是她… 她只能像个外人一样,看着卫瑜与她最想在面前表现的安平公夫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嫉妒的眼红,但她告诉自己不能走,她要在旁边看着把卫瑜的本事一点点的都学过来,总有一天,被安平公夫人赞赏的就是她,在殊表哥身旁□□添香的也会是她! 比之沁华公主,东陵依依只是略看了一会儿就按耐不住性子改去逗弄东陵泱了。 巳时将过,王轶之派人到后院通报。卫瑜虽与安平公夫人聊的意犹未尽,但也知自己如今住在宫中,凡事都不能由着自己兴致来。 “今日感谢夫人的款待,卫瑜收获颇丰。” “幸亏你能来,没想到我这个做母亲的,对自家儿子的字看的还没你透彻。”安平公夫人摇摇头,拉着卫瑜的手真诚道,“以后若有机会,常来府里坐坐。” “夫人客气了,今日卫瑜能听夫人一番教诲才是最受益的!夫人就算不说,今后卫瑜也定要常常不请自来了。” 安平公夫人亲自将她们送到府外,王轶之已经在打马等候了,安平公一身白衣儒雅温和地站在一边。 卫瑜再次上前施礼拜谢。 “郡主不必客气,难得你与夫人投缘,望今后能常来陪伴夫人。”安平公笑着道,和和气气地仿佛只是一介书生。 “阿瑜,有一事,你可愿答应我?”就在卫瑜即将上马车时,安平公夫人突然开口。 “夫人有何事?卫瑜定当尽全力…”卫瑜有些奇怪。 “是这样的…”安平公夫人瞅了眼安平公,抿嘴一笑,“过几日我要去南山看红叶初变色之景,带着泱儿总不能尽兴,留给他父亲又着实不放心…” 卫瑜见安平公夫人能如此任性说话,安平公依旧笑眯眯的,眼神中透着宠溺,不由暗自感叹难得,就连自己的长公主母亲与镇国公父亲间也没有这般亲昵的。 “阿瑜若不嫌弃,就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吧!” “啊…”卫瑜没想到安平公夫人竟会提这个要求,一时愣住了,去看安平公的神色也是眉峰一挑,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却也没有出言询问。 卫瑜不解为何安平公夫人会突然做此决定,不敢冒然接口。 王轶之也不明情况,牵马走近了来。 “他只是吃的多了些,但还算听话,并不闹人。”安平公夫人继续推销着她家小团子,不惜牺牲儿子的色相,“泱儿来,想不想跟着你阿姐住些日子?天天有小熊糕吃哦…” 小团子眼睛顿时闪亮了起来,整个人萌属性爆棚,举着短短的肉胳膊对卫瑜道:“跟阿姐走,跟阿姐走…” 卫瑜瞬间被萌翻,向王轶之问去一个眼神。 ——宫里的主子们能同意吗? 王轶之白眼。 ——自己搞定。 卫瑜撇撇嘴,继续做着心里挣扎。 “宫里面我会派人去说,时间不久的,阿瑜就答应了吧?”安平公夫人满脸希冀。 卫瑜抵不住一大一小的强烈攻势,最终还是点了头,于是回去的马车中又多了一人。   ☆、第十一章 夜半安人心 回到宫中,卫瑜被沁华公主和东陵依依弄的有些疲惫,一同去慈宁宫给太后请了安后就分开,独自领着东陵小团子回了玉荣宫。 百合让紫苏先上来两碗冰好的绿豆汤解乏,然后再传膳。 银杏自从回来就噘个嘴,做什么都没劲头,紫苏偷偷问发生了何事,银杏也只是哼一声并不开口。 终于连卫瑜也发现了端倪,放下绿豆汤道:“瞧这小嘴噘的,都能挂上油瓶子了!紫苏,快去给你银杏姐姐也盛一碗绿豆汤消消火气。 “…郡主!”银杏脸一红,跺跺脚还是一脸不忿。 “究竟怎么啦?”卫瑜认真问到,“若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你这样,我很担心。” “奴婢…奴婢只是心里难受…”见卫瑜这样说,银杏鼻子一酸眼睛都湿了,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今日沁华公主竟然那样说您,她凭什么啊!奴婢要去告诉长公主殿下,谁也不能让郡主您受委屈…” “胡闹。”卫瑜伸手使劲揉了揉银杏的头顶,把发髻都弄乱了,“我看委屈的是你才对,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副孩子心性…” 百合比卫瑜大四岁,银杏比卫瑜还小一岁,从小被朝容长公主分到卫瑜身边伺候着,感情深厚,如今成为了一等婢女。 “就郡主您心好…”银杏还是不服气,闷闷地嘀咕。 “沁华年纪还小,难免脾气收不住,她说的气话怎能往心里去?”卫瑜一边拿着勺子喂东陵小团子喝绿豆汤,一边淡淡道,“生气,是你在意了才会生气,我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世人多长舌,你能止住几个?不听、不理便得自在…” “郡主总是有理的,奴婢说不过…反正奴婢没有郡主的气度,就是看不得别人说郡主坏话!” “你呀,自己生气去吧别在这里让郡主劳神!”百合在院中石桌上布好菜,将银杏拉了过来,“不干活就算了,竟在这里碍事。” “哼…奴婢去给小公子收拾屋子去…”银杏扭头跑开了。 卫瑜轻轻叹口气,将东陵小团子抱上凳子,仔细为他净了手。 因嫌弃屋内闷热,卫瑜总喜欢在院中看书习字,最后干脆吃饭也放在了外面。 “羊羊爱吃什么?” “什么都爱吃…”小团子情绪丝毫没有受到银杏的波及,看着桌上的食物眼睛亮亮的。 卫瑜夹了块鸡肉塞进他的嘴里,见他腮帮子鼓鼓地蠕动着,吃的十分满足,不由也觉胃口大开。 午膳并不是很丰富,玉荣宫之前并不得知安平公家小公子要来,准备的饭食还是按平时卫瑜要求的简单的两菜一汤。 一道土豆鸡块,一道蒜蓉青菜,还有一道豆腐汤。 卫瑜比平时多下了半碗米。 饭后,紫苏和紫萱将躺椅搬到树下,卫瑜就搂着小团子在上面小睡了半个时辰。 醒来后,卫瑜教小团子用围棋下五子棋,银杏气头过去了,也和紫苏紫萱一起跑来围观。 小团子初学时输了几把,但当摸清门路后,竟赢的越来越多,最后几个婢女都已不是他的对手,让卫瑜刮目相看。 只见他下子不快,每一步稳稳妥妥的,神色安静泰然,竟有着不似四岁孩子的沉稳。 最后几个婢女都甘拜下风,小团子抬头看向卫瑜,憨憨地笑着,像是在等着夸奖。 “羊羊真聪明,都把阿姐吓了一跳呢!”卫瑜毫不吝啬地在他肉肉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小团子显然之前没受过这种待遇,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被亲的地方:“母亲也夸泱儿聪明,说泱儿跟哥哥一样棒…” “羊羊想不想见哥哥?” “想!”小团子用力点头,响亮地答道,提到哥哥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母亲说了,哥哥小时候什么都一学就会,让泱儿也要勤奋,不能给哥哥丢人…哥哥挑食,泱儿就多吃点,把哥哥的那份也补上…” 卫瑜笑着听他滔滔不绝讲了许久的从未蒙面的哥哥,有时说的重复或有些结巴听着毫无调理,却不妨碍那欢快语调透出的自豪。这些从别人口中听来的种种细节,在他小脑袋中勾勒出一个想象中的哥哥形象,张口道来,仿佛熟悉无比。 “阿姐,哥哥会喜欢我的吧?” “会的!”卫瑜认真的点头,“会像阿姐这么多的喜欢你。” 晚膳卫瑜亲自下厨,蒸了兔子形状的馒头,还和小团子一起在眼睛处用山楂汁点上红眼睛。 另外又做了小孩子爱吃的酸甜口味的桂鱼和两个小菜,小团子吃的最后用馒头沾着鱼汁,把所有菜都消灭的一干二净。 用完餐,卫瑜带着小团子消食晃悠到了太后的慈宁宫,正巧碰到了早到的沁华公主。 沁华公主见到卫瑜还有些尴尬,眼神不愿与之对视,连话也少了。 太后见东陵小团子可爱,一直搂在身边逗弄着,并没有察觉到两姐妹的不对。 未留很久,卫瑜便带着小团子告辞,太后心里舍不得,直让卫瑜保证每日都带小团子来才放他们走。 沁华公主也跟着离开了慈宁宫。 一路无话,沁华默默地随卫瑜一行往玉荣宫走,本想进去解释一番,不料却被挡在了门外。 “时辰不早了,小公子熬不得夜,表妹有事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沁华公主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站在门口。 她何时被人拒绝过?就算是卫瑜,也不曾这般对她说过话… 卫瑜虽在带笑,却不似平日里温柔到眼底,说话客客气气的,不见之前的亲昵。 沁华觉得很委屈,她是来主动示好的,已是屈尊了,她卫瑜不感激带德就罢了,怎能如此冲她摆脸色? 给谁看呢! “哼…”沁华公主脾气又上来了,“既如此,阿秀就先告辞了,瑜表姐自便。”说完转身走了。 卫瑜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拉着小团子进了玉荣宫。 从前她仗着身份天不怕地不怕,觉得有着亲人的宠爱就能拥有一切…后来她撞的头破血流才终于明白,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她、宠着她的… 沁华也一样,卫瑜想让她早点明白,在外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人人都给她面子,但当这层身份不在时,她也需自己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也需有直面各种态度的勇气。 “我哼!”身后,银杏对着外面哼的更大声,昂首挺胸对看门小太监道,“都给我看紧了,咱们郡主的玉荣宫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的!” “喳——” 简单梳洗后,卫瑜看着小团子在隔壁屋里睡下后起身离开,叮嘱百合守好夜。 自己刚躺下没多久,派去服侍东陵泱的二等婢女紫棋慌慌张张地来报说小公子惊醒哭个不停,百合怎么哄都没用。 卫瑜忙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衣就匆匆赶去隔壁屋内,正看见小团子哭的脸涨的通红,还打起了嗝。 “小羊羊这是怎么啦?为何哭个不停?”卫瑜坐到床边,将小团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阿…阿姐嗝…”小团子抽抽噎噎的,“我想…嗝…我想回家…” “羊羊是不是想父亲和母亲了?”卫瑜柔声道,拿来水杯递到他嘴边,“来,先喝点水压一压。” 小团子就着卫瑜的手喝了半杯,嗝是压住了,只是还隐隐哭着,小身子一抽抽的。 “羊羊的父亲和母亲此时也一定在想着羊羊呢…” 小团子听了哭的更伤心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不过啊,羊羊的父亲和母亲此时是开心地想着羊羊,才不是这般哭哭啼啼的哦!” 小团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卫瑜。 “安平公夫人此时一定在说:‘我们家泱儿真勇敢啊,才四岁就能自己出去做客了。’国公爷会在一旁答到:‘是啊!想当初他哥哥可是十七岁了才去边关找他叔公,泱儿比他哥哥还勇敢。’”卫瑜学着安平公和安平公夫人说话的语气说着,见小团子渐渐止住了哭泣,又继续道:“羊羊的父母亲,都为羊羊而骄傲呢!若被哥哥知道了,定也会自豪有这么个勇敢的弟弟!” “真…真的吗?” “嗯!”卫瑜肯定地应道。 “可是…可是泱儿还是很想母亲…”小团子沮丧地低了头,眼泪又忍不住往外冒,“母亲知道了一定就觉得泱儿不是个勇敢的孩子…还有哥哥…呜呜呜” “羊羊,思念亲人并不是不勇敢,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情感…阿姐也很想念家中的父母亲和哥哥们啊。”卫瑜耐心地用手怕为小团子擦眼泪。 “…那阿姐为什么不哭?阿姐真勇敢…” “阿姐不是勇敢,阿姐是明白自己并不是与他们分离了,只是在享受着自己在外的时光而已…就好像是一个旅程,在途中你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他们让你的生活更多姿多彩,让你不断长大,变得更优秀。” “羊羊也是一样…”卫瑜在他额头轻轻一吻,安抚道,“安平公夫人送羊羊来阿姐这里做客,是想让羊羊开心地体验一段跟家中不一样的生活,这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呀!安平公夫人并没有离开羊羊,她一直都在那里看着羊羊长大,若是羊羊想她了,不论羊羊去了哪里,只要一转身就能见到她…” 小团子之前哭的有些乏了,缩在卫瑜怀中,眼睛都忍不住快要闭上,小手还紧紧拽着她的衣襟。 “阿姐不要走…” “阿姐不走,阿姐就在这里陪着羊羊睡好不好…”卫瑜去了鞋子,抱着小团子一同躺到了床上,一下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快睡吧,如果明天还想母亲,阿姐就带你去…” 百合吹了灯,轻轻地带上了门。 室内隐约传来低柔的摇篮曲小调,很快的只剩下了一片宁静。   ☆、第十二章 怒打大将军 小孩子总会在深夜想家,到了第二天睡醒,小团子又满血复活,再也没提回家的事情。 用过早膳,卫瑜见天气不错,令宫中手巧的小太监做了个纸鸢,带着小团子到宫中西边的一处宽阔的园地去玩。 卫瑜身穿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袖口和脚腕收起,头发也高高束成飞天髻,零落地散下几缕碎发,露出了光洁好看的额头。 “羊羊你抓着纸鸢,一会儿我说松手你就松开,看阿姐帮你放的高高的!” 小团子很是兴奋,双手努力将纸鸢举高,一蹦蹦的不消停。 卫瑜拿着线捆,边往后跑边放线,距离差不多的时候大喊一声:“羊羊,放!” 小团子赶紧松开手,见纸鸢颤着越飞越高,激动地追在下面跟着跑:“阿姐,再高点!再高点!” 卫瑜身体活动的也不多,跑了不久就有些气喘,但看到小团子开心的模样也不忍停下。 小孩子在家中多是由哥哥姐姐带着玩,东陵泱身边无玩伴,安国公和夫人不会这样带他玩,下人们也多不敢冒险,平日里难免孤单。 或许这就是安平公夫人让卫瑜带他进宫的原因之一吧。 纸鸢终于在空中平稳了下来,卫瑜将线捆交到小团子手中,让他自己放着玩儿。 宫中水域相通,此处园地边也有一处湖面,清风习习带来凉气,卫瑜让两个太监跟着小团子,自己随意坐到湖边小憩。 她要好好为自己的今后打算了。 在宫中必然不是长久之计,等过段时间就会离开。去寻祖父卫治是最好的打算,跟在祖父身边走遍大好河山,寄情山水间的日子好不快活,可是却不知如今祖父隐居在哪里… “阿拙说不定知道…”卫瑜小声低估道,“得找个机会问问他。” 卫治身为一代大儒,授过课的学生不少,但真正拜在门下的却没几个,读书人皆以能成为卫治的学生为荣。 他的学生或在朝中身居高位,或才名远播,绝无泛泛之辈。如今年纪大了,不愿再收学生,连行踪都飘忽了起来,萧澹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是目前来往最多的。 卫瑜小时候常跟在祖父身边,后来长大了就被接回镇国公府,每每听到萧澹又随着老师去了什么地方,都嫉妒的牙痒痒。 她在这里畅想着今后要去走走的地方,那边小团子却出了事。 听到哭声的卫瑜赶紧赶了过去,原来是绳子断了纸鸢挂在了远处的树上,一个小太监陪着哭泣不止的小团子,另一个已经跑过去拿纸鸢。 卫瑜带着小团子也寻了过去,只见纸鸢挂在了一棵很高的树上,小太监爬了一半就很难再往上去了。 卫瑜看的心惊胆战,连忙让他下来:“别爬了,当心摔着。” 又试了用树棍够,仍然触碰不到。正在无奈准备放弃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卫瑜心里一悸,缓缓转身,看到不远处的小道口站着一位高大的黑衣男子,挺拔如山般巍峨,挡住了一片阳光。 逆光下的他头发梳的不甚规整,浓眉斜长,一双黑眸犹如沉钟透着凛冽与沧桑,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兆希?” “嗯。” “你怎么进宫来了…” “来见姑母。”顿了顿,又补充道,“勿慌,这次不是来专门堵你的。” 卫瑜哑然。 来人正是卫瑜的前夫——东南军中的骠骑将军赫连墨启。卫瑜落水后被接到宫中,将军府全部出动想要见到她都被拦的严严实实的,如今听赫连墨启这般说,卫瑜不禁有些想笑。 本以为再见到他,心情会有多激动,没想到除却第一眼的愣神外,还可以像老朋友一般跟他说话。 果然多了在现代二十三年的经历后,看清了许多事,曾经的执着也真的放下了吧。 “你笑什么?”赫连墨启走近了几步。 卫瑜渐渐止住笑,指了指挂在树上的纸鸢,弯了弯唇道:“你来的正好,帮我把那个纸鸢取下来。” 赫连墨启没有犹豫,轻点两下落在树上,轻松地把纸鸢带了下来交给卫瑜。 卫瑜把纸鸢递给破泣而笑的小团子,温柔地替他擦汗泪水:“男子汉不要轻易掉眼泪,还不谢谢赫连大哥哥!” “谢谢赫连哥哥…”小团子搂着失而复得的纸鸢,叫的甜甜的。 “这是谁家小孩?” “安平公府的小公子,怎么样,可爱吧?”卫瑜顺手又捏了捏那肉肉的脸蛋。 “还成。” 卫瑜瞥了他一眼,哼哼道:“别总这么冷个脸,箬娘快要生了吧,以后你就知道孩子的可爱了。” 赫连墨启没有接话,只是沉沉地看着卫瑜。 后来见卫瑜一直在俯身与小团子说着话,似乎拿到纸鸢后他的价值就已归零,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了。赫连墨启皱了皱眉,只得自己开口道:“卫瑜,我有话跟你说。” 语气坚定,不容人拒绝。 卫瑜听的有些恍惚,既然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他都是直呼她的名字——卫瑜。不是相敬如宾地称她郡主,也没有亲昵的叫她阿瑜。 卫瑜!卫瑜,卫瑜… 带着命令的口吻,怪不得耳熟,这不是他一惯叫他的兵的称呼吗! 原来他真的从没把自己当作妻子来看待过啊… “做啥!”卫瑜也突然小脾气上来了,狠狠地瞪他一眼。 赫连墨启没料到卫瑜是这种反应,有些不习惯地被噎住,反应过来后又瞪了回去。 “我有话对你说。” 卫瑜把小团子交给太监,让他们带着去一边继续放纸鸢。 待他们走远后,卫瑜依旧背对着赫连墨启,等着他开口。 “那日的事,我都听姑母说了…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赫连墨启轻咳了一声,认真地说到。 “感谢我终于忍不住出了手,让你少做了许多难哦?”卫瑜阴阳怪气。 “你…”赫连墨启忍不住又瞪了眼,大着嗓门道,“几日不见怎么变了个样子,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谁不好好说话了谁不好好说话啦?”卫瑜气鼓鼓地转身,“我现在又不用再跟你过日子了,凭什么还要对你好声好气的!” 卫瑜上前一步,狠狠地锤了面前的男人一拳,怒声质问道:“赫连兆希!拍拍你的良心说话,你之前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感觉不解气,又上去给了一拳,“现在你解脱啦!还要反过来对我凶,你还是人吗!” 自己立马又接道:“不是!” 束起的飞天髻摇摇欲坠,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她的额际,碎金斑驳。白玉无暇的脸庞因激动微微泛红,娇俏的鼻尖一动动的煞是可爱。 赫连墨启哪里见过如此不要形象的卫瑜,当初哪怕跟他入了军营,也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做派。如今被她这一连环击搞的愣在了原地,虽然那小拳头打在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却还是感到浑身一震。 “你…冷静些…”难得冷面的赫连将军小心翼翼地说话。 “我特别冷静。”卫瑜舒了口气,抿着嘴道。 “…可解气了?”见卫瑜凤眸抬起又要瞪来,赫连墨启赶紧又改口,“若还不够,可以再来几拳,怎么打都行。” “……” 卫瑜毕竟也没有真生气,只是看不惯赫连墨启占了便宜还耍威风的模样而已。借机打的这两拳,也算给从前的自己一个交代。 唉…终归是,都过去了… “府里近来可好?” 见卫瑜突然恢复了往事模样,跟他又和颜悦色了起来,赫连墨启猛然间有些不习惯,缓缓点点头:“还能过的下去。” “……”卫瑜无声唾弃,装什么可怜啊! “右将军脾气倔,你别跟他硬着来,他发火你就听着,动手你就挨着,总归你也不委屈!” “……” “夫人那边倒好说,等箬娘把孩子生下来,孙子一抱,哪怕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早晚也能认了大人。” 赫连墨启张口想说什么,被卫瑜一挥手打断了:“你可别再往地上一跪就给箬娘讨名分,更别一开口就要封正妻的!不是我小看她,如今的她就算生下十个儿子,也担不上正妻之位。” 见赫连墨启皱眉不语,卫瑜心里气恼,又不想见他犯浑,只得再次正色叮嘱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可记得了?记得了?” “…嗯。”赫连墨启总算是点了点头。 卫瑜松了口气,她了解自己这位前夫大人,看起来在战场上沙发果决,实则单纯的很。他不懂朝堂上的功名势力,做事全凭一腔热血,不曾思考别人能否接受,更不计后果,否则也不会出现当着百官的面异想天开地求平妻之位,想来当初他还能自己走出来已是很开恩了。 如今她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对他讲了,也算对得起夫妻一场。 带着小团子回到玉荣宫后,卫瑜秉退他人,关上门一个人摊在床上,不禁叹着自己竟是个劳碌命:明明自己的出路还没想好,却还巴巴地替别人操心…而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前夫! 把脸埋在被子中,嘴里喃喃道:“卫瑜啊卫瑜,你这是装的什么好心啊…还是多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吧…”   ☆、第十三章 处处不由己 晚膳后,卫瑜如约带着小团子消食走去了慈宁宫。 今日没有遇见沁华公主,令卫瑜疑惑的是这两天也不见东陵依依的影子。问过太后,太后只是摇摇头道:“哀家老了,也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随他们去吧…” 卫瑜记在心里,决定明日还是去看望下东陵依依。 从太后那里回来,洗漱后的小团子可怜巴巴地坐在床边瞅着卫瑜,直看的卫瑜不忍心迈出门去。 “羊羊可是一个人害怕?” 小团子抿个小嘴,想了想后还是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只有一点点…阿姐再陪泱儿一晚,就一晚…明天泱儿就敢自己睡了!” 卫瑜摸摸他的头,拉着他来到书桌前。 “阿姐画个安平公和安平公夫人出来陪着羊羊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团子兴奋地爬到椅子上,眼睛睁的圆溜溜看着卫瑜展纸研磨。 不多时,儒雅温和的安平公和年轻端雅的安平公夫人就跃然出现于纸上,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是父亲…母亲…”小团子小心用手摸了摸线条,开心地拍手叫到,“阿姐,还有哥哥,再画个哥哥!” 这下可让卫瑜犯了难,她并没有见过东陵殊,又如何能画出来? “我见过!我见过哥哥!” 卫瑜并不相信地看去。 “我见过母亲画的哥哥画像!还听母亲描述过哥哥的长相!我说给阿姐听…” 看着小团子充满希冀的眼神,卫瑜只得硬着头皮抬笔来画。 “哥哥眼睛大大的,眉毛长长的…” 卫瑜在纸上圈出两个大圆圈,在上面画了两条长线。 “哥哥脸很瘦,长长的,胳膊长长的,身子长长的,腿也长长的…” 卫瑜嘴角一抽,自己都不忍心去看纸上画出的是什么鬼… “对了,头发也长长的,母亲画的都到脚边了呢,它还会飞,能飘的那么高!…”小团子认真地比划着。 最终卫瑜按照小团子的描述画完收了笔,心里默默地为这位“盛京美玉”念了句“阿弥陀福”… “阿姐画的可真像啊!” 卫瑜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难忘的赞美,扯了扯嘴唇客气道:“你喜欢就好…” 小团子用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三幅画叠好,一边往怀里塞,一边认真道:“泱儿要把这些画带回去,等哥哥回来了给他看,就说是阿姐帮我画的…” “不…不要了吧…”卫瑜吓的呆住,伸手想去拿回画来。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阿姐觉得…你哥哥那副画的太草率了,要不等哪日我见过你哥哥的模样了,再给你重画一幅?”卫瑜努力打着商量,却被无情的拒绝。 “泱儿觉得这幅就很好,有他们陪着,泱儿就不害怕了!” 卫瑜欲哭无泪。 小团子爬回被窝里,继续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卫瑜,闪闪烁烁:“阿姐…你今晚可不可以继续陪着泱儿…” “……” 不是刚说过有了画就不怕了吗! “阿姐…”眨巴眨。 “嗯…阿姐陪你睡,羊羊乖…” 卫瑜叹口气,吹灭了灯也上了床,小团子肉肉的身子立马窝进了她的怀里。 “阿姐…你昨晚哼的是什么歌啊?好好听…”过了一会儿,在卫瑜以为小团子已经睡着时,他小声地出声问到。 “那是摇篮曲啊…” “摇篮曲是什么?…” “就是哄小孩子睡觉的曲子呀…羊羊闭上眼,阿姐再唱给你听…”卫瑜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眼睛,拍着他的背低低唱了起来… 睡吧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阿姐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睡吧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阿姐的双臂永远保护你 世上已静快快安睡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翌日,卫瑜搂着小团子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百合几次推门进来都没见他们醒来。 待卫瑜终于睁开眼来,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暖融融阳光,不禁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感叹一句:“这才是生活啊…!” 不紧不慢地用过午膳,因早上睡的太饱,卫瑜和小团子都不再休息,想起多日不见的东陵依依,卫瑜决定走一趟皇后的坤宁宫。 来到坤宁宫门口,传报的太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躬身讨好地对卫瑜道:“劳郡主久等了,这边请。” “公公严重了,是卫瑜赶的不巧。”卫瑜心想莫不是不小心打扰了皇后休息?身后的百合从袖中掏出碎钱不动声色地塞给了领路太监。 进了殿内,见皇后衣着整齐,神色并无倦意,卫瑜稍稍松了口气。余光却见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还跪在地上未起,身形极消瘦,穿的有些旧的衣衫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见卫瑜走进,皇后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沉声道:“锦之,你的话我记下了,先回去吧。” “母后,郑婉仪等不及了…”男孩声音带着颤抖,却依旧跪的笔直。 “母后知晓了!”皇后有些微怒,声调扬了起来,看了眼卫瑜,又强压了下来:“听话,你先回去,没见母后这里来了客人?” 男孩抬头看向卫瑜,卫瑜暗暗心惊,如此绝望的眼神会来自于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是,孩儿告退…”男孩最终还是重重地在地上了磕个头,起身离开了。 卫瑜没有再多看他,皇家多事,她向来都是闭了眼的。 见男孩走了,皇后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亲切地对卫瑜道:“阿瑜坐!让你等久了是舅母的不是,檀云快给郡主上茶。” “是阿瑜打扰了舅母,舅母不怪阿瑜就好。”卫瑜行了礼后坐下,两人愉快地闲聊起来,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皇后见到东陵泱很是欢喜,把他唤到身边逗弄。 “泱儿还记不记得姑姑?” 小团子似乎还在想刚刚的小男孩,眼睛总往殿外瞟,并不是很回应皇后。 “天气有些热,想来是又乏了!这个小懒虫…”卫瑜打着圆场。 又与皇后说了说小团子这几天的日常,卫瑜便转移了话题问到东陵依依。 “几日不见依姐姐,她可还好?” “唉,没什么不好,就是…”提到东陵依依,皇后叹了口气,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才对卫瑜说道,“我让依依住到宫里来的心思你应该明白,你表哥年纪也不小了,可却好像对此事一点都不上心,依依倒是主动,但也要能见的到面啊…” 卫瑜没想到王轶之还有这么怂气的时候,好想立马对着他嘲笑一番。但在皇后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挑着好话劝… “现在我也不知道让依依进宫是对呢还是操之太急了,你与她关系好,去跟她说说话吧,想来这几日她过得也不舒心…”皇后很是无奈。 卫瑜也知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便带着小团子起身告辞去寻东陵依依。 出了殿门,没走几步小团子突然兴奋起来,甩开卫瑜的手朝一丛灌木跑去。 “阿姐快来,在这里!在这里…” 卫瑜跟去,只见方才殿中的小男孩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见卫瑜来了,朝着她又跪了下去。 “锦之求郡主救救郑婉仪。” 卫瑜侧身退了半步,淡淡道:“五皇子这一礼卫瑜不敢当,快请起吧。” 在殿中从皇后和他的对话中,卫瑜已猜出了这孩子的身份。他是靖嘉帝的第五个儿子王锦之,今年六岁了,但看起来因营养不良要显得更小一些。五皇子的生母是冷宫的郑婉仪,说到王锦之的名字还与这郑婉仪有分不开的关系。 郑婉仪刚入宫的时候因容貌秀美过人,被皇帝十分宠爱,曾一时红极后宫。入宫第一年就怀了身孕,龙颜大悦,连跳几级把她从八品的答应直接封为五品婉仪。没想到郑婉仪福薄,刚晋了位就小产了,竟在往后的六七年里肚子都没再有消息,渐渐的龙宠也就淡了。 后来有一次在御花园偶遇到皇帝,脚下一不留神踩空被皇帝接个正着,美人纤瘦如纸般单薄,又让皇帝忆起了往日的秀美之态,一朝临幸,郑婉仪成功落了种,并一举得男。 靖嘉帝去见郑婉仪时,见她穿了一件繁团锦绣簇袄,温婉可人,遂专门将五皇子赐名锦。在后宫都以为郑婉仪又要晋封加位了,却不料被一道圣旨送入了冷宫,连带着未满月的五皇子,让众人反应不过来,一时流言纷纷,连五皇子并非皇帝亲生这种话都传了出来。 可怜五皇子从小在冷宫中长大,虽出入自由,但谁知小小的孩子遭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 郑婉仪更是可怜,当初还没坐满月子就进了冷宫,身子根本没调养好,这些年来早就被拖垮,如今看来怕是不好了。 “求求郡主…救救郑婉仪吧,她快病的不行了!只有您能救她了…”王锦之见卫瑜冷淡,急急地又往前跪走了几步,眼眶红红的。 “皇后娘娘已知晓此事,定会派太医去为郑婉仪诊治,我也不懂医术,你求我有何用?” 王锦之听后差点哭出来,头重重扣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没用的…皇后娘娘不会的…她不会的…郡主求求您!求求您…” “阿姐…阿姐帮帮他…”小团子受到感染也快要哭出来,拽着卫瑜的衣摆直晃。 卫瑜心里难过的很,表面却还是一脸平静地摇摇头:“此事我帮不了你…” “呜呜——”王锦之终于崩溃,大声哭了出来,小团子嘴一撇,也跟着大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要往皇后殿中跑:“阿姐不去,泱儿去…泱儿去求姑姑…” 卫瑜死死地拉住小团子,还受了他重重的好几下拍打。 “我帮不了你,但你可以去找找另一个人。” “…嗯?谁…谁还能帮我,谁都不愿意帮我…”王锦之哭着抬头。 “你的二哥,王轶之。” “二…二哥?不会的…”王锦之本来闪着希望的眼又暗淡下去,“二哥从来都不看我一眼,他不喜欢我…” “其实,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卫瑜肯定道,“他会帮你的。” 王锦之看着卫瑜的眼睛,片刻后擦了把脸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卫瑜回过身轻轻道:“羊羊,我们走吧。” “……” 小团子还有些闹别扭,他不明白温柔的阿姐为何不愿帮那个可怜的小哥哥。 “还在生阿姐的气?”卫瑜无奈,捏了捏他的包包脸。 “…没有…”小团子不情不愿地应到,低头拨拉着手指头跟着卫瑜往前走。 “阿姐不是不想帮小哥哥…” 卫瑜抬头看着明黄威严的层层宫殿,仿佛将人围裹着看不见天日。 宫中是非从来就不需要分出对错,全凭高位者的一句话而已。当年郑婉仪所犯何事卫瑜不得而知,但她清楚如今的皇后是绝不想让这位冷宫妃子好过的… 卫瑜没有资格冒这个险。 她在宫中虽看着风光,但说白了仍是寄居他人篱下罢了。踏错一步就会令她从前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甚至被永远打入深渊,如那郑婉仪一般过的生不如死。 “阿姐…真的帮不了啊……” 最后一声轻叹咽入喉中,无声无语。 来到东陵依依所住的坤宁宫偏殿,见她正啃着苹果,神色一点也不见焦虑,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啦?感觉神色不对啊…在姑姑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一点小事,无碍。”卫瑜摸了摸小团子的头,对银杏道,“你带小公子出去玩儿吧,别走远了。” “是。”银杏带着小团子出去了。 “不对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嘛!”东陵依依眯了眼睛逼向卫瑜,像一只好奇的猫。 卫瑜拨开她的爪子,失笑道:“真没事,倒是你,最近捉王轶之的游戏玩儿的可还愉快?” 东陵依依嗔目,并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秉退了宫女们,关上门拉着卫瑜开始诉苦:“阿瑜妹妹你不知道,那王轶之亏得还是堂堂皇子,见了我比见了鬼躲的还快!” “噗…”卫瑜强忍住笑,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你也别笑,我成天是精心打扮了变着花样堵他,可他呢?就那么一个反应——躲!”东陵依依叹口气,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哦,还有个反应,被我发现了躲不掉了,干脆就——直接明着逃!” “哈哈哈哈哈哈…”卫瑜实在忍不住了。 见东陵依依瞪过来,卫瑜笑的捂住肚子冲她摆手道:“我…我真的努力忍过了,对不起啊…” “哼…”东陵依依噘嘴扭向一边。 卫瑜渐渐平静下来,轻咳一声试探道:“光堵也不是办法,你有没有试着坐下来跟他好好谈谈?” “谈?那也要等他肯坐下来啊!”东陵依依狠狠地“喀嚓”咬下一口苹果,“我对他说的话仅能停留在开头的那声‘喂!’上…” 卫瑜又想笑了,脸色憋的有些奇怪。 “唉…算了算了,你想笑就笑吧!”东陵依依放下苹果,把手肘立桌子上拄着下巴,喃喃道,“其实有时候想想,我自己也觉得挺好笑的…” 卫瑜看着东陵依依有些怅然的神情,有些不习惯,她喜欢这个姑娘常挂开朗的笑容。 “你喜欢二表哥吗?” “嗯。”东陵依依没有犹豫的点头,“从小我就知道他会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读书、练舞…接受家族的所有训练,都是为了他而学的,我想象不出,除了他我还能喜欢上谁。” “既然这样,不如你们先冷静一段时间…” “你有十八年的时间去接受他,他却才认识你短短几日,不要把他逼急了,给他些时间。” 东陵依依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两人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轻轻舒了口气,承认道:“你说的对,是我太心急了…” “嗯。”卫瑜弯唇,鼓励她道,“等过段日子,我帮你约他出来,你们好好说说话。” 晚上睡前,百合轻轻卷起卫瑜的衣袖,果然见白天被小团子打的胳膊处泛着红。 “郡主怎么也不躲着点…”百合十分心疼,小心翼翼地涂着药膏。 药膏清凉,卫瑜觉得很舒服,眯着眼睛笑道:“四岁大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皮肤轻轻受点力就会发红,只是看着有些唬人罢了。” 百合不语,低头轻柔地上着药。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吧。” 紫棋领着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小团子进了屋,有些尴尬道:“小公子不肯睡,非要来找郡主…” 卫瑜已经很快地拉下了袖子,冲小团子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一向温和的百合此时表情也有些难看,她家郡主非亲非故的为何要照顾这个孩子?这般不懂事的动手,分明是被惯坏了! “小公子,郡主今日已经很累了,你…” “百合。”卫瑜打断了她的话,依旧温柔地把小团子抱到腿上,“羊羊为何不睡?” “阿姐…你打我吧…”小团子红着眼眶小声道。 卫瑜一惊,不悦地看向紫棋,不知是否是这些婢女私下里说了什么。 紫棋急忙跪下,冲卫瑜摇摇头。 卫瑜只得问小团子:“傻羊羊,阿姐为何要打你?” “母亲说过,做错事要受到惩罚,不主动认错,别人就不喜欢泱儿了…”小团子低头认真地撸起自己的袖子,伸给卫瑜,“泱儿今日弄疼了阿姐,泱儿陪阿姐一起疼…阿姐别不喜欢我…” 卫瑜听了心里暖暖的,一旁的百合也软了神色,毕竟还是小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羊羊能主动跟阿姐认错,这就说明羊羊是个敢于担当的男子汉,阿姐怎么会不喜欢呢!” “真的吗?” “嗯!”卫瑜点头,“羊羊的母亲说的很对,做错事不可怕,只要能认清自己错在哪里,今后努力改正,就会变成一个越来越优秀的好孩子。” “泱儿会变成好孩子!” “加油哦。” “泱儿帮阿姐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羊羊真乖。” “泱儿今晚陪着阿姐吧!阿姐一疼,泱儿就给阿姐呼呼,阿姐就能睡个好觉了…” “……” “呼——呼呼——” “……”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第十四章 昭乐寺齐聚 日子过的平静,唯一让卫瑜兴奋的是收到了好友杜珂的来信,相约十月十四佛诞日一同去昭乐寺颂福。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大早卫瑜就起来收拾,一身白衣素雅装扮,带上贡品和小团子一同上了马车。 多日未见的沁华公主今日也提出要去为太后祈福,单独乘坐了一辆马车随着卫瑜一同出了宫。 车行至南山,见到许多世家的家眷都来了,马车熙熙攘攘。卫瑜把窗帘撩开一个小角,有些怀念地看着,从前她随着长公主出门,总能有机会与三两好友找个地方说上几句话,少女时的天真烂漫,何时变成了如今步步都需细细斟酌,如履薄冰。 沾了沁华公主皇室马车的光,路上马车纷纷让行,卫瑜一行几乎不受阻挠地上了山,停在了昭乐寺门口。 住持亲自来迎,沁华公主与卫瑜戴上遮帽一前一后地走进宝相庄严的法殿,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静静地倾听师父们的诵读。 低沉细密的经文涤荡在耳畔,心灵得到了宁静。 殿外的浮华世界仿佛都已远去,也带走了过往的不幸与如今的忧思。一切众生心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 诵读结束,卫瑜深深地叩拜三下,心里默默念道:“信女卫瑜今生唯有三愿:一愿我所爱与爱我之人平安如意,福寿长泰;二愿眼明心澈,不再困入心魔执念;三愿岁月安稳,能在这天地间寻到一地容卫瑜安身,思我所想、行我所愿,自由地过好余晌。” 出了法殿,沁华公主侧身问到:“瑜表姐可去斋心殿抄录经文?” “不了,好不容易出来,我想先四处走走透透风。” 沁华公主不再多言,在丽珠丽珍的陪同下随着小师父朝后院去了。 两人关系经过一段时间不见表面缓和了不少,但仍感觉有层隔膜未捅开说清。 另一边,卫瑜带着小团子向着斋房方向走去。为了接待各府女眷,昭乐寺特意设了男客谢绝入内的专门区域,女眷可随意行走,不必担心被冲撞。 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门口,有个婢女不时张望着,见到卫瑜一行来了,有些激动地迎上来:“郡主可来了,我家小姐都催问过好几回了!” 卫瑜笑意盈盈走了进去,见一位黄衫少女坐在桌边看着书,神态温柔静谧,让人不舍打扰。 卫瑜比了比手制止了婢女的通报,就这么静静地在门边看着她。 仿佛感应到了目光,黄衫少女抬头看了过来,立刻惊喜地站起叫道:“阿瑜!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吭声…” “刚来。”卫瑜上前拥抱住她,玩笑道,“一不小心看美人入了迷,勿怪,勿怪…” “呸,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油嘴滑舌!”杜珂也回抱住她,轻声道,“瘦了…” “你这么瘦,我若胖了还怎么好意思站在你身边啊?” “胡说,明明是我一直以来抵住压力敢和盛京明珠站在一起。”杜珂嗔了她一眼,“不离不弃的,你就知足吧!” “谢谢我的好姑娘不嫌弃!”卫瑜求饶道。 两个姑娘笑做了一团。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那天太后寿宴陛下突然就下了旨,可把我们都吓住了…” “我本以为…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卫瑜叹了口气,无辜地看着杜珂,“后来一下子就死了心,然后就被带进了宫,没有机会说嘛。” 杜珂气极反笑:“你总是觉得什么事自己一个人都能做成,那还要我们这些朋友做什么?本以为本以为…这回以为瞎了吧!” “好妹妹…我知错了,知错了…”卫瑜简直要跪了下去,顺着杜珂的后背道,“别气着自己,来消消气,消消气…” 杜珂先天心脏不好,不能做剧烈的活动,情绪也是尽量要控制着。 拍掉卫瑜的爪子,杜珂恨恨道:“早晚要为你操碎了心,若我有个什么不好,定是栽在你个没良心的身上!” “呸呸呸——”卫瑜打断她,瞪圆了眼睛,“说什么混话呢!阿弥陀福,佛祖勿怪,佛祖勿怪…”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呢…” “你不生我气啦?”小心翼翼讨好道。 “哼,生你的气还会头天晚上就上山巴巴地赶来等你哦?” “阿珂~~” 两人正腻歪着,门外婢女来报说绥远侯府秦小姐、昌文侯府沈家姐妹、永阳侯府常小姐和昌宁侯府岳小姐来了。 “她怎么来了?”杜珂皱皱眉,不安地看向卫瑜。 卫瑜无所谓地说到:“或许是来看热闹?没关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杜珂还想说什么,就见一位身着姜红色纹锦长衣的姑娘缓缓走来,她的身量比普通女子都要高,修长干练,竟有种英姿飒爽的感觉,把身后的其他姑娘们衬的格外娇小。 她就是杜珂刚刚提到的人,绥远侯府嫡女秦楚歌。 绥远侯府祖上也是靠军功封的侯,子弟多从军行武,难得在文职上有多大的成就。 不料这一代却出了一个文武全才——只可惜是个女子。 秦楚歌三岁背诗、五岁出口成章,是名扬盛京的神童,被侯府看中开始进行重点栽培。但随着年龄的长大,当年的神童仿佛江郎才尽,再也没有做出什么令人惊艳之事,反而是卫瑜越长越好,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即使不再是神童,秦楚歌的学问在同辈女学生中也是拔尖的,同时也继承了绥远侯府的将门传统,有着一身不错的功夫。 本是文武双全,却似乎总与卫瑜相触。 两人年岁相当,秦楚歌虚长一岁,经常被人放在一起提起。穿衣打扮相互比较、上女学时的功课成绩相互比较、“拉帮结派”双方的人数相互比较…总之,能比的两人都要分出个高下。 战绩互有胜败,可以说,卫瑜做姑娘时的最大对手就是这位秦家大小姐了。至于一直把卫瑜当成假想敌的沁华公主,卫瑜根本就没把她排上号过。 如今看着昔日的老对手走到面前,卫瑜也有些热血澎湃了。 “难得来见我,坐啊。”卫瑜亲自倒上茶,并招呼其他人都在桌边围坐下来。 昌文侯府的沈家姐妹为沈画书和沈画衣,姐姐与卫瑜同岁,是“瑜党”的核心成员,太后寿宴卫瑜献舞时就曾主动请缨奏琵琶。妹妹沈画衣才十三岁,平时腼腆话不多,只是跟在姐姐身边。 永阳侯府的常小姐常沫行四,芳龄十五,上面有三位已出嫁的姐姐,人长的娇美,性格也活泼热情,人缘极好。虽属于“楚派”,但与卫瑜她们的交情也不错。 剩下的一位岳家小姐卫瑜就眼生了,不由看向杜珂。 “这位是昌宁侯府的二小姐岳瞳,与我同岁。”杜珂介绍道,“你可还记得太后寿宴上奏琵琶的两位姑娘?一位是画书,另一位就是这位岳姑娘了。” 卫瑜恍然大悟,对岳瞳友好地点点头:“那日多谢岳姑娘仗义相助了。” 不是卫瑜忘性大,而是这位岳二姑娘实在是…长的太过普通。五官虽清秀端正,却没有什么特点,属于站进人堆就找不见的那种。再加上文文弱弱的,气场显的比较薄弱,也难怪卫瑜对她没有什么印象。 “郡主客气,那曲以舞作画让瞳回味至今,能够亲身参与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了!”岳瞳摆摆手笑着道,“郡主若不嫌弃,我唤你一声瑜姐姐,你就叫我阿瞳可好?” 卫瑜自然称好,常沫也凑来说着讨喜话,一时气氛极为和谐。 姑娘们聊的起劲,小团子一人在一边跟婢女早就玩儿的厌烦,跑来晃卫瑜的胳膊,嚷嚷道:“阿姐,出去玩儿,出去玩儿!” 卫瑜不好意思地对其他人道:“见到你们太开心,都把这小家伙忘了。” “这是?…” “这是安平公府的小公子东陵泱。”卫瑜摸了摸他的脑袋哄道,“羊羊,跟姐姐们问好。” 小团子也不认生,见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乖巧地在卫瑜指引下将在场的姑娘们叫了个遍。 “谁人不知安平公府的小公子是全府上下的宝贝疙瘩,安平公夫人竟放心让你带走了,真是让人意外。”一直沉默坐着的秦楚歌突然淡淡开口。 卫瑜心里直叹果然是冤家!分分钟都要引起别人的遐想… “秦姐姐说的哪里话,他的姑姑与表姐都在宫中,哪里是对我放心,不过是派我个闲人平时带带孩子罢了。”卫瑜干脆把话头推给了皇后和沁华公主。 众人点头原来是这样… 秦楚歌撇了撇嘴,也没有再提别的。 “家母带着幼弟华宇也来了,就在隔壁斋房,小公子若无趣,不如让他去同宇哥儿玩一会儿,也算有个伴。”沈画书提议道。 卫瑜觉得甚好,这里一帮姑娘,有个孩子在说话也不方便。问过小团子,他也十分兴奋急着要走,卫瑜便让百合带他过去。 姑娘们许久未见,一聊起来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卫瑜,自嫁人后就几乎与这些闺中密友断了联系,今日见了格外亲切,就连对着秦楚歌也是温言软语的。 转眼到了午膳时间,姑娘们都差婢女过去向母亲告备说留在这里用饭。卫瑜想了想,也让银杏去斋心殿问下沁华公主是否过来。 不多时,银杏引着沁华公主出现在人们视线中。卫瑜有些吃惊,以往这种场合沁华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回过神后连忙起身为彼此做介绍。 一来沁华公主年纪小,与卫瑜的这一干好友话题不多;再来沁华本身性子傲,眼里只有卫瑜一个对手,对于其他贵女并不能看上眼,以至于她一直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交际圈。 各府小姐们并没有因为沁华公主的到来而有什么改变,大方自如地问了好后,依旧回到先前的话题聊了起来。 卫瑜怕沁华公主感到冷落,几次将话头抛给她,都被她莫名其妙地躲开了,次数多了卫瑜也是很无奈。 “说了这么多,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常沫一拍手,看着卫瑜道,“今日得知瑜姐姐会来,我们还有一事要跟姐姐商量呢。” “嗯?”卫瑜不解地看去。 “是这样的,秦姐姐与沈姐姐打算牵头组个女子文会,每季咱们姑娘家也有机会坐在一起作作诗、赏赏画什么的,有了好的作品,还可以文会的名义印成集子。” “是啊,有这个想法也是因为自从大家女学结业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尤其许多姑娘到了嫁人的年纪,在此之前能再多出来走走,留下些什么也是对过往的纪念。”沈书画也笑着补充到。 卫瑜点点头,觉得十分有意义:“我觉得这个主意极好,从前那帮公子哥就总爱搞个流觞曲水附庸风雅,应当让他们看看咱们女儿家也不输任何人!” “所以说啊,这次瑜姐姐你可一定要参加哦。”常沫笑道,“有了盛京明珠的名号在,不论从质量到声望,咱们文会都会一举打响!” “我?”卫瑜愣了下,继而摇摇头拒绝,“我的身份不太合适吧,文会面临的是未嫁的姑娘们,我毕竟已嫁过人,又有和离的名声在,恐怕会适得其反。” 见卫瑜这样说自己,杜珂第一个就不干了:“阿瑜!不论发生了什么,你的才名都是有目共睹的,试问谁还有创出如劲竹体的功力?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当永远站在一起,一致对外!” 杜珂虽外表柔弱,身体也不好,却是一副火热心肠,侠女做派。 “阿珂…”一席话听的卫瑜鼻子酸酸的,这些日子她待在宫中一片宁静,却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外面都会对她的所言所行表示理解。就拿她大哥来看过她两次来说,虽掩饰的极好,但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疲惫却瞒不过极熟悉他的卫瑜的眼睛。 她过的越舒服,心里就有多愧疚难安。 想必她的家人们在外面为她挡风遮雨,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吃了多少委屈。 “阿珂说的对,外面怎么说咱们管不到,但我们都是支持你的。”沈画书真挚地说道,“咱们姐妹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这次的难关也定能一起度过去。” 常沫快言快嘴的也不甘示弱:“可不是!谁敢说瑜姐姐坏话,我哥哥就第一个不放过!前几天他在酒楼听到户部刘尚书家的那个纨绔嘴碎,当场就把他给打了个半残,让人丢到了街上!” “呃…你哥哥?常晔他还没对阿瑜死心啊?”杜珂忍不住咂舌,用胳膊捅捅卫瑜,真是痴情啊! 卫瑜脸红,不知该怎么说,拿胳膊捅了回去。 还是沈画书抿嘴努力压住笑意出来为她解围:“好了沫儿,以后这话咱们自己听听就过去了,可不敢对外乱说啊,让别人听见还不知怎么曲解呢,常公子只是为人磊落,见不得小人传谣言罢了!” “我晓得我晓得…”常沫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不过你们还是别抬举我哥哥了,他就是一直觊觎着瑜姐姐,上女学时他翻墙头偷看瑜姐姐被院长打出去的事迹我现在都替他丢人呐!还有上回在太后寿宴上听到陛下和离的旨意,乐的要不是我死死捂住他的嘴,我都怀疑他会冲上去立马请旨求婚!” 卫瑜吓的一激灵,其他人听后也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竟是执着到了这等地步。 “好沫儿!你可要看住你家哥哥啊,姐姐现在日子不好过,可千万不敢让他再添乱了…”卫瑜语重心长地握住常沫的手道。 “我晓得,我晓得…”常沫也是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众人又拿着常晔说笑了一阵,忆起了不少上女学时的乐事。 岳瞳一直维持着她薄弱的气场,安静地坐在一边笑着,此时也插嘴道:“看到大家都这么说,瑜姐姐就把文会之事应下吧。” “我…”卫瑜迟疑地咬着嘴唇,她虽很想常和这帮姐妹相聚,但她的目标是待风声过了后就去寻祖父,若是参加了文会难免又要抛头露面了。 “瑜姐姐快应下吧!我们都盼着你来,对吧秦姐姐?”常沫道。 卫瑜也不禁看向秦楚歌。 “若因这点闲言碎语就藏了起来,你也就不是卫瑜了。”秦楚歌哼了一声,抬眼直视着她正声道,“这是我一手策划的文会,进来的门槛可不容易。卫瑜,你别跟我再矫情!” 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但看着老对手明亮认真的眼睛,卫瑜的心也跟着重新燃了起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未知的未来,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若一直这么战战兢兢地不敢走,岂不是跟从前活的一样窝囊! “好,我参加!”   ☆、第十五章 后山马车惊 对于卫瑜的参加,众女表示松了口气,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商讨具体事宜。 “我们是不是该给文会起个名字?”常沫细细思考着。 “女子当思如德,行致雅,不如就叫德雅文会?”沈画书提议道。 这个名字得到了一致通过。 “那么,秦姐姐就是咱们德雅文会的会长了!” 卫瑜推辞了副会长的职位,最终沈画书为副会长,卫瑜任文监,常沫则负责人事管理及事务分配。 “我可以参加吗?” 卫瑜再次被惊到,她感到今日的沁华公主一反常态,不仅主动前来一同用了斋饭,而且又开口想要继续参与贵女圈的活动,她觉得沁华仿佛在长大,变得成熟,她为其这一改变感到欣慰。 刚想开口答应,秦楚歌淡淡先出了声:“参与活动自是可以,但若想成为固定成员可不是看身份,而是凭实力的。”说着颇有意味地看了沁华公主一眼。 沁华公主脸一僵,神色有些难看。 “阿秀别往心里去,你楚歌姐姐说话一向比较直。”卫瑜瞪了秦楚歌一眼,转过头解释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文会既已成立,就要按着章程来,所有成员都需经过考核才能进入,不可随意介绍引进。” “是啊公主殿下,我与画衣妹妹也要等着参加考核呢。”岳瞳也说到。 沁华公主垂眸,微微一笑表示理解:“我明白,理应如此,考核的时候还请通知于我。” 姿态放的是如此低。 “这是自然,不过瑜姐姐到时候可不能徇私透题哦!”常沫开玩笑道。 卫瑜白了她一眼,拉着沁华公主的手道:“我可对阿秀的学问放心的很。” 沁华公主回给她一笑。 经过商议,众人决定错过十月底西北军班师之日,将初次的考核定于十一月初,也算为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 日头偏夕,各府都派人来接家里的姑娘,姑娘们依依不舍,杜珂更是拉着卫瑜的衣袖不肯放开。 “好阿瑜,去我府上住几日可好?我母亲也时常念叨你呢。” 卫瑜心里也是不舍,但也只能道:“我也想天天跟你在一起,但现在还不行啊,好在现在有了文会,我们也有机会常聚了。” 在卫瑜再三保证不再玩儿失踪,有事定知会她后,杜珂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家仆离开。 这边沁华公主主动邀请卫瑜与她同乘回宫,卫瑜见今天的她好似想通了,态度不再生硬,便也欣然应允,带着小团子上了沁华公主的马车,百合银杏与其他宫女另乘一辆。 下山的路上,小团子兴奋地跟卫瑜讲着沈华宇:“阿姐,可以让他进宫陪我吗!” “那可要看昌文侯夫人舍不舍得了。”卫瑜摸摸他的头,“等有空了,阿姐带你去串门。” 正说着,马车突然一阵颠簸。 “嘶——!” 马儿长鸣,卫瑜将小团子抱在怀里,撩开一角门帘问到:“发生了何……啊!” 眼前场景骇人,卫瑜急忙捂住小团子的眼睛,自己也忙退了回来。 “瑜表姐,怎么了?”沁华公主见卫瑜神色紧张,也要探身去瞧,被卫瑜死死拉住。 “不要乱动!外面…有刺客…” “什么…”沁华脸色煞白,咬着唇道,“护卫呢!护卫何在?” “车夫已被砍杀,其余人的情况我没细看…”卫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过了遍可能发生的情形,按着最坏的打算沉声道,“阿秀,做好跳车的准备。” “为…为何!” “马车还未出山,路面颠簸,这么久还没人来控制马车,想必外面情况不妙!再不跳车,就算不被刺杀,也会车毁人亡!” 就在卫瑜准备掀开门帘时,外面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有人喊道:“公主!刺客数量较多,还请公主下车,属下护着公主离开!” “阿秀,快!”卫瑜一把将软在车内的沁华公主拖了过来,挥开门帘,只见几个护卫身上挂着彩拍马追来。 “我…我不敢…”沁华公主何时见过这般鲜血淋漓的模样,身子颤抖着迈不开腿。 “快跳!不跳我们都要交代在这儿!” “不行的…我做不到…” “阿秀!睁开眼睛看着这些保护你的将士!想想你的父皇、母后!拿起公主的勇气来!” 卫瑜余光见后面又有黑影追来,一咬牙拼命推了沁华公主一把,大喊道:“接住!” 护卫稳稳将公主接到马上,后面又立刻有护卫上前对卫瑜伸出了手。 就在卫瑜准备把小团子递去时,一只冷箭嗖地射来,护卫一声惨叫歪身摔下马去。 那只箭几乎蹭着马车过去,吓得卫瑜一身连忙又把小团子搂紧怀中缩回了马车。 就在这片刻间,黑衣刺客已追了上来,护送公主的那个护卫无奈只得打马从小道往山里跑,身后的其他护卫都被刺客冲散,眨眼就和马车拉开了距离。 百合与银杏坐的马车就在卫瑜后面,刺客来了并未过多理会,她们趁乱躲进了路边的树丛。 沁华公主身边的宫女丽珍跑的慢了些,被一名刺客一刀直捅胸口,当场倒在了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不远处蹲着的其他人。 “丽…”丽珠哭着差点叫出声,被百合紧紧捂着嘴巴,拼命地对她摇头。 好不容易等打杀声过去,百合、银杏和丽珠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丽珠抱着丽珍冰凉的身子哭的伤心,百合和银杏却在担心卫瑜。 “别哭了,我们要去为主子们求救…”百合抹了把被血水模糊了的视线,将丽珠拉起。 “呜呜呜呜…”丽珠却好像只会哭了,什么都听不进去。 银杏等不及了,扯了百合道:“留她在这里,我们去找人救主子!” 百合点头,两人强撑着顺着路往回跑去。因他们此次下山走的是一条新路,并非平常人们爱走的那条,这一路来都不见他人。 就在百合和银杏灰心时,抬头看到一男子牵着一匹马缓缓走来,马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她一手护着肚子,笑的满脸幸福。 愣愣了看了一会儿,百合哭着爬到路中央,张开手臂拦住那男子。 “赫连将军!求求你…求求你去救救我家郡主吧!……” 卫瑜看着黑衣人并未再追过来,心里略微松了口气,看来这帮刺客的目标不是他们,沁华那边护卫逐渐都跟了上来,想必问题不大。 “羊羊不怕,在里面坐好,阿姐去驾车。” 小团子一直以来表现的都很懂事,听到卫瑜的话鼓着小嘴点点头,乖乖贴着马车壁坐好。 见小团子听话,卫瑜对他安抚地一笑,出去拉上了缰绳。 卫瑜的骑术很一般,更没驾过马车,只能凭感觉努力向后扯着缰绳,试图让已受惊的马儿停下。 然而马儿似乎被拽的更加癫狂,仰脖嘶鸣,放开蹄子跑的更快。卫瑜的手心被刮开一道道血口,仍然死死拽着,发髻散落下来,模样狼狈。 “阿姐!…你要小心…”车内传来小团子隐隐的啜泣声,像是压抑很久终于忍不住了。 卫瑜扭头咧嘴一笑,发丝被风吹的挡住眼睛,并不能看的清楚,声音响亮让人感受到了力量:“如今车上只有羊羊和阿姐两人,护卫暂时追不上来,羊羊可怕?” 仿佛受到卫瑜的感染,小团子看着她漆黑明亮的眼睛,也大声地回应道:“不怕!东陵氏祖训…心安守,天下平!东陵泱不怕!” “好样儿的!羊羊到阿姐这里来,我们准备跳下去!”卫瑜放弃了控制马车,又找不到割断牵引带的工具,若再任其跑下去,遇到危险再跳就来不及了。 小团子挪到卫瑜身边,小小的身子有些颤抖,却握着卫瑜手道:“阿姐也不怕,泱儿会保护你…” “羊羊真棒…”卫瑜返握住他的小手,保证道,“放心吧,阿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马车继续向前颠簸着,速度不减。 “一会儿阿姐数一二三,数完三就一起跳,知道吗?” “嗯…” “跳下去之后,不论什么情况,羊羊都要跑到路边的树丛中躲着,直到公主来找你才能出来,记得了?” “那阿姐呢?” “不要管那么多,你只…” “车上可有人?公主殿下可在?” 就在卫瑜向小团子交代的时候,远处突然遥遥传来一男子的喊声。 卫瑜喜极,高呼道:“救命啊!救命!” “爷!马车上还有人!” 卫瑜扶着车壁向后看去,隐约间见到两人骑着马朝着这里飞奔而来,越来越近。 前面的男子身姿挺拔修长,系着一件黑色披风迎风扬起,马蹄踏尘鞭驰着进入卫瑜的眼中,让卫瑜只觉一颗心脏噗通通地跳的厉害。 男子追至近前,看到卫瑜模样后眉头皱了下,但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卫瑜刚将小团子扶起,男子一把将他提到马上,干净利落。 就在卫瑜自己扶着门框站起来时,车轮压到了石头猛然一晃,卫瑜手一松就要被甩落车下。 “啊…” 天旋地转一般,再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横着挂在了马背上,肚子硌的生疼。 卫瑜挣扎的刚想起来,腿就被踢了一脚,低低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老实点,别动。” 她的脸一红,再不敢乱动。 身下的黑马又跑了几步才缓缓停下,后面的另一人也追了上来。 “爷!公主没…咦?不是公主啊…” “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爷的马都要沉死了。”又是那低低的声音,语调轻松好听,说的话却很是气人。 “哎!” 小团子被接去了那人马上,卫瑜感觉身子一轻,被支着侧身坐在了马上。 侧脸扬起看过去,只来得及看见那人弧线精致的下颌,还有不笑时也微微上挑的唇角,接着眼前一黑,头被黑色披风罩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武子跟上。” “是!爷!” 卫瑜在马上颠的昏昏沉沉,刚刚一番挣扎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和体力。眼前漆黑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这个男人坚实的臂膀和干净好闻的气味。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曾经卫瑜随赫连墨启百里巡营回来,累的骑不住马了,赫连墨启也会让她坐到自己身前。 可是那个男人在军营十几天不洗澡很正常,身上从来不会这般干净,但那时的卫瑜却觉得很幸福,闻着他刺鼻的汗味睡的格外香甜。 男子觉得胸前一沉,原本一直坐的笔直的卫瑜静静地靠了上去。 披风中闷闷地传来低弱的声音:“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实在是太累了…”   ☆、第十六章 明珠碰美玉 卫瑜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了,只觉得脑子空白了很长时间,直到被人轻轻的拍醒。 缓缓睁开眼,四周还是茂密的树林,看来并未出山。 小团子在马下蹦跳着冲卫瑜挥手,精神很好:“阿姐,醒一醒!阿姐…” 卫瑜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身后还靠着一个肉垫,急忙直起身子。 男子见卫瑜已坐好,跨身下马,伸手将她也扶了下来。 直到现在,卫瑜才真正的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模样。 他的身量极高,宽大的黑色披风下身形修长而健硕。从发冠到衣着配饰,无一不是精心搭配过的,明明是一副盛京最讲究的公子哥清贵气派,却自带着一种将门儿郎才有的挺拔飒爽。 浑身散发的气息本是如玉石般清冷,但那天生微挑的唇角又让他看起来仿佛温和易亲。五官俊致如雕,漆黑的眼眸冷峻深邃,让人一眼望不到底,若是挑眉微微眯起看着你时,会让人浑身一凛,好似被一桶水冻住般颤畏。 就好比卫瑜现在一般。 只是被那男子眯着眼闲闲看着,竟感到有些动弹不得。 “你还要看多久?”声音低低的,却醇厚好听,带着丝嘲弄不羁的上扬气息。 卫瑜本也觉得一直盯着人家看很不礼貌,但被人点出后反而觉得无所谓了,毕竟,长成这个样子,从小到大最不怕的应该就是被人看吧!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感激不尽。”卫瑜认真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退后半步福礼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来日定当结草相报。” “不必在意,救你只是举手之劳。”男子斜靠在树上,脸微微朝向外侧,并未一直看着有些凌乱的卫瑜,而那随从更是一直站在外面不曾回头。这般守礼的行为让卫瑜很是感激,也放松了许多,她实在不习惯如此狼狈地站在外人面前让人看着。 “你是何人?公主现又在何处?” “小女镇国公府卫瑜,此次与公主一同来昭乐寺颂福,不料竟遭遇了刺客。” 卫瑜心知此人是为救沁华公主而来,怕他心急,简单组织了下语言将发生的事详细说给了他听。 最后安慰道:“公子不必过于担心,护卫都跟随着公主,定会无碍。” “卫瑜…?”男子黑眸闪烁着不明光泽,换了个姿势转过头来,颇有意味地拉长了音一字一顿道,“盛京明珠?” 卫瑜本以为他还会过问沁华公主,或者干脆离去亲寻,不料却突然将兴趣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就连那随从听见了都忍不住朝她瞟。 “正是小女。不过虚名,平白惹了公子笑。” 男子配合地轻笑了两声,不等卫瑜气恼,就弯着唇移开了视线,一副莫名心情很好的模样。 口哨声响,两名暗卫立现。 “爷。” “去按卫姑娘说的方向追寻公主行踪,若她安全,不必现身。” “是。”暗卫应道,闪身不见。 “阿姐,你手受伤了…” 卫瑜低头,见小团子小脸皱巴巴的,扒着她的手心道:“泱儿给你呼呼…” “阿姐一点也不疼,羊羊刚才真勇敢,你的母亲知道了一定会为你骄傲的!”卫瑜摸摸他的脸蛋,由衷夸赞道,若在马车上这孩子哭闹不止,她真不知该如何做了,说不定根本就坚持不到人来救。相比之下,这个四岁大的孩子要比沁华公主勇敢许多。 “心安守,天下平!父亲经常教导泱儿祖训,泱儿不能丢脸!”小团子站直,再次喊出了马车上时的口号。这一次卫瑜才听了清楚,不禁微微动容,心安守,则天下平——若定天下,需先安守住自己的内心,不负初心,方能成事。东陵世家传承几百年,国公府封号也作安平,在教养子孙上的确非普通家族可比。 “心安守,天下平…”男子眼神复杂地看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东陵泱!” 男子走到他的身前,小团子只够到他膝盖的位置。缓缓蹲下身,俊逸的眉峰轻蹙,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试探性的将手放到他的头顶揉了揉,嘴中轻吐道:“心安守…” “天下平!”小团子欢快地大声接道,这个好看的大哥哥就像母亲故事中的哥哥一般,会骑着大马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出现,救了他和阿姐。 小团子丝毫不在意被人揉乱了发型,咧着嘴看着那人笑的开心。 此时此刻,卫瑜再猜不出来这个男子的身份,就是傻了。 她有些感动地看着面前的兄弟俩,其实早在看清这人的容貌后,那个名字就浮上了心头。 盛京美玉——东陵殊! 只是看他在大军归朝前先私下入了盛京,未敢贸然开口罢了。 “爷!他是…”那随从也反应了过来,激动地叫出声,却被东陵殊一个眼神遏止了。 虽不能说出来,随从依旧高兴不已,自己原地转着圈不住嘀咕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小年纪就如此胆识的,还能是谁家的啊…嘿嘿…嘿嘿嘿!…” 东陵殊站起身,瞥了眼那叫做武子的随从,十分的嫌弃。 抬眼又见卫瑜笑的无声,如同他之前一般意味深长地回看着自己,不由又眯了眼睛盯过去,却发现对这女子失效了。 不知为何,在确认了这男子的身份后,卫瑜胆子也跟着壮了起来,有种你嘲笑了我的明珠身份,如今自己美玉身份暴露了又能嚣张到哪里去的快感。 东陵殊不作理会,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交给小团子:“这个收好,回府了交给你父亲。” “好漂亮…”小团子握在手里打量着,继而发现了什么,惊喜道,“泱儿也有一块儿跟这个很像的!”说着也掏了掏自己脖子,从衣襟里面摸出一枚穿着线挂坠,同样的玉质,纹饰也很像。 “嗯。”东陵殊没有解释,拍了拍他的脑袋叮嘱道,“记住了?” “记着了!拿给父亲看~” “爷,暗卫传信了。”这时武子从一边走来,拿给他一张纸条。 东陵殊看后,面无表情地捏碎,对卫瑜道:“此处往前不远就是大路,往来车马较多,卫姑娘已安全。” 卫瑜刚想张口问他为何不打算相认,亲自带着小团子回家,就被他用手阻止了,表情认真地开口道:“如今在下身份不便,希望姑娘此后不要说出与我见过面。” 卫瑜了然,敢情这位世子大人真是未经通报偷跑回来的,至于原因为何,既不愿说她也不会恩将仇报地供他出来。 “卫瑜明白,请公子放心。” 东陵殊见卫瑜很上道,没有二话地就应了下来,不由心下一松。面前的女子落魄仪容难掩倾城之色,眉眼平和,举止落落大方,倒让他觉得也算担的上传闻中的明珠之誉。 想到方才危难之时,她一直护着东陵泱,不由心下感激,面上却只是淡淡点了下头。 此次提前入京,他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 转身上了马。 “卫姑娘,后会有期。” “公子保重。” 赫连墨启快马追出许久,一路看见了不少尸体,有刺客的,也有护卫的,直让他心里一阵阵紧缩,手下不由加力。 “驾——!”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当百合哭着说了发生何事后,他来不及对箬娘解释什么,打马就追了过来。 沿着马车跑过的痕迹,直追到一处崖边戛然而止。 赫连墨启手有些颤抖,几乎握不住缰绳,敌人的千军万马都不曾令他心乱。 他下了马,细细检查着马蹄和车轮痕迹,终于不得不相信是连马带车一同在这里栽了下去。 崖边没有树木遮挡,风很大,刮的人眼睛都红了。 赫连墨启狠狠踢飞一块石头,睚眦俱裂。 “卫瑜!卫瑜——!” “回答我!卫瑜——!卫瑜!卫——瑜——!”   ☆、第十七章 获救乱人心 东陵殊主仆走后,卫瑜细细地整理过自己的头发和衣饰,又给小团子擦了擦脸,这才走出树林来到前面的大路口。 不多时,远处缓缓行来一队车马,好像发现了卫瑜二人,一男子引马踱来,看清卫瑜后一愣。 “卫姑娘?” 卫瑜也看清了那人样貌,不由舒了口气微笑道:“沈大哥。” 来人正是沈家姐妹的嫡长兄,昌文侯府世子沈华懿。 沈华懿见卫瑜妆容不似往常,俊眉微皱:“卫姑娘为何只身在此,可需帮忙?” 卫瑜好不容易遇见了救命稻草,更难得还是相熟之人,连忙点头,简短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沈华懿神情一肃,示意卫瑜稍等。打马归队,在一辆马车外小声说着什么。 后面的一辆马车听见动静,车帘先撩开一角,而后很快停下,沈画书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 “书儿!”沈华懿扭头轻呵道。 并没有用,沈画衣和宇哥儿也跟着下了马车。 “阿瑜!你怎么了?”沈画书急走到卫瑜跟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这才刚分开多久啊,没出什么事吧?” 见一向温婉典雅的沈家大姑娘如此焦急,卫瑜心里十分感动,回握住她的手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出了点意外。” “卫姑娘,此处还不甚安全,委屈你先与书儿她们同乘一辆马车,我们尽快离开这里。”沈华懿说完回来,又冲着自家弟弟妹妹一瞪眼,“冒冒失失,都给我上车。” “麻烦沈大哥了。”又朝着先前沈华懿说话的那辆马车一福,“也替我多谢侯夫人。” 说完,与沈画书几人一同上了马车。 车马队重新开动,只听沈华懿的声音在外面传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注意周围动静!” “是!”护卫们齐声道。 “沈大哥。”卫瑜掀开车帘。 “嗯?” “我还有两个婢女…不知情况如何…”卫瑜垂下眼眸,想到生死未卜的百合和银杏,心里焦急难耐,“本不该再麻烦府上,但我确实担心的紧…沈大哥可否派两人回去找一下?若有个万一…我…”说着已哽咽的再发不出声。 沈华懿看她哭的难过,心中不忍,应声道:“卫姑娘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寻。” “谢谢…”卫瑜含着泪抬头,真诚地道谢。沈华懿匆匆点头,拉开缰绳掉头离开去安排。 一路上,沈家姐妹安慰着卫瑜,小团子倒没受到什么影响,很快就又跟宇哥儿玩儿在了一处。 中途沈华懿来问过卫瑜是先回镇国公府,还是直接入宫。卫瑜想了想,侯府的马车是不便直接入宫的,她如今这身模样实在不太见得人,便决定先回镇国公府。 当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时,昭乐寺遇刺的消息还并未传来。休沐在家的卫珩出来迎客,见到自家妹妹衣着狼狈地从车上下来时险些失态,急忙招呼人将一行人接进府。 沈华懿在前厅将事情讲与镇国公卫丞和卫珩,女眷们则被引到内院。 卫瑜走进做姑娘时住的闺房,房间布置如她走之前一模一样,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沐浴重新梳洗一番,又将手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下。 一切收拾妥当后,卫瑜来到内院见客之地,那里朝容长公主和大嫂杜氏正与昌文侯夫人说着话,沈家姐妹正逗着小团子和宇哥儿。 卫瑜进来,先向昌文侯夫人道谢:“今日多亏夫人相救,卫瑜感激不尽。” 昌文侯夫人笑的和蔼:“阿瑜没事就好,本是应做之事,担不得来谢。” “今日可是吓坏了我,若不是夫人路过,真不知道还会怎样。”朝容长公主也是惊魂未定,伸手把卫瑜招到身边,爱怜地替她拨了拨她额前散发。 “母亲,我没事。”卫瑜晃了晃朝容长公主的胳膊安抚道,又想起来,“向宫中去消息了吗?阿秀可已平安回去?还有安平公府那边…” “你父亲都已让人去报了平安,传信的人未归,阿秀的情况还并不清楚。” 沈画书也开口道:“公主有护卫保护,不会有事的。你的婢女我大哥也派人去寻了,莫要太过担心。” 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百合和银杏,卫瑜心里阵阵发涩,祈祷着她们千万不要有事。 朝容长公主眉头轻锁,微怒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的身边没有护卫?” 卫瑜怕母亲多心,赶紧将当时刺客的步步紧逼描述了出来。为了表达护卫真的不是只救公主忽略她,她还声情并茂地加了许多惊险情景,直听的众人紧张的面色苍白。 “你们又是怎么逃离马车,等到昌文侯府的车队的?” 至于获救的情况,卫瑜当然不会供出东陵殊,只说了见到一处路边有厚草的地方,便带着小团子跳了下去,运气好并未受伤。 这个说法在树林里,卫瑜就教给过小团子,所以此时小团子很是配合地点头。 朝容长公主听的心揪,哪里还会再想真假,直搂着卫瑜喊着心肝儿。 这时,沈华懿大步从院外走了进来,先给朝容长公主和昌文侯夫人行了礼,而后对卫瑜笑着道:“卫姑娘,你的两位婢女都已找到,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已经送到府门口了。” “真的?!”卫瑜喜极。 沈华懿看着她高兴的模样,并没发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郡主!——” 不多时,百合和银杏跑了进来,看到无恙的主子都高兴地哭了出来。 “百合!银杏!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卫瑜拉着她们两个,一时百感交集。 “我们遇上了赫连将军,他也跟来了,想见郡主是否安好…” “兆希?…”卫瑜没想到,“他怎么…” “哼,他还有脸来?我镇国公府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朝容长公主听到赫连墨启的名字就翻了脸。 昌文侯府夫人和沈家姐妹见涉及了私事,也不好开口相劝,只得默默坐着。 沈华懿心情有些复杂,看着卫瑜发呆的模样,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的护卫找到两位姑娘后,听说赫连将军已经追了过去,便带着姑娘们一同去找,直到寻到马车坠落的悬崖边…” “…当如何?”卫瑜抬眸,轻声问道。 “看到赫连将军正顺着崖边往下爬…”不顾众人惊愕,继续道,“崖壁陡峭,若不是听到下面传来动静,真的不敢想象有人就敢这么徒手下爬…” 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良久,卫瑜缓缓出声道:“母亲,女儿理应当面道声谢。” 朝容长公主神色莫辩,最终点了点头:“去吧。” 卫瑜走进前厅的时候,看到父亲和大哥端坐着,表情肃穆。 厅堂中间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 黑色外衣脏兮兮的沾着泥土,被刮坏了好几处,有一道从右肩一直扯到了后背左下角。 听到动静,赫连墨启转过身来,目光锁住了亭亭绰约的卫瑜,眉头渐渐舒展开。 “你…你受伤了!”卫瑜见到他的正面后,有些慌张。 他的额头有鲜血结痂的印记,衣服前面破损的地方更多,膝盖处几乎已露出了白色的里衣,袖口处殷红一片,双手血肉模糊的有的地方还在往下滴血… “你别乱动!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小伤而已。”赫连墨启拒绝。 卫瑜有些生气。 相比较而言这些伤口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战场上留下的那几道险些致命的伤口位置她还记得请清清楚楚。 多大的伤,只要他还能说出话,永远都是这句——“小伤而已。” “小伤小伤,等哪天死了有你后悔的!”有次卫瑜气急了,当着众将士的面对着他的伤口狠狠地就是一巴掌,下手之重令他的亲卫们都闭了眼直吸冷气。 只有他,脚步不停地越过卫瑜,丢下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死都死了,还后悔什么。” “小伤小伤!我倒要看你哪天就死在这小伤上!”卫瑜上前一步,她生气的时候,眼睛总会瞪的圆圆的。 却没想到,这次赫连墨启咧嘴一笑,还是那般无所谓的语气,却说的是… “你没事就好。” 卫瑜愣在了原地。 “我走了。” 赫连墨启又看了卫瑜一眼,转身向卫丞和卫珩行了礼,大步离开。 赫连墨启走后,卫瑜学着父兄的模样坐过去,也不吭声。 “咳…小妹啊!”卫珩先装不下去了。 卫瑜不理。 “小妹~怎么不高兴啦?” 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卫珩俊脸一副受伤的模样,还是贴了上去,“来让大哥看看,有没有伤着?” 卫瑜脸鼓鼓的扭过来,不悦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没看见兆希身上有伤,不给他找个大夫来就算了,还一直让他站着!” 卫珩无辜,对着卫瑜用眼神指了指依旧端坐威严的卫丞。 “父亲!”卫瑜继续鼓着脸。 “怎么着?你父亲和哥哥现在连让他站一站的资格都没有了不成?”镇国公卫丞端起茶抿了口,话像是从鼻子里溢出来的一般。 “女儿已跟他没有关系了!你们还一个个的摆什么老丈人和大舅哥的架子啊!” “那臭小子!”卫丞砰地一放茶杯,吹胡瞪眼,“要不是看他已带伤,看我还不揍他!” “哎呦行了啊我的好爹爹,您就消消气,咱们以后跟将军府井水不犯河水,不着气了啊!…”卫瑜见状,立马换了脸小跑着贴了过去,依在卫丞身边撒娇,“这么久不见您女儿,都不想啊?快笑一个,笑一个…” “笑…笑什么笑!”卫丞被缠的也板不下去脸了,拍了拍她的背道,“去叫上你母亲,咱们今晚好好吃个团圆饭。” “哎!”卫瑜高兴,起身往外跑了两步,又止住问道,“我二哥呢?” “一大早就跟着他那帮狐朋狗友跑出去了!哼,妹妹出事了也不见个人影!” “爹爹!二哥又不在,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您别老冤枉好人…”卫瑜不服。 “同二弟出去的有永阳侯府老二、鲁南侯府老三、兵部尚书家老三等人…各个都不是狐也不是咳咳啊…”卫珩虽早已习惯,也忍不住为自家二弟开脱。 “别帮他说话!休沐也不待在家,谁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卫瑜和卫珩相视一眼,纷纷无奈地各做各的去了。 昌文侯府众人很快便告了辞。安平公府接到消息后,安平公东陵尚亲自登门,将小团子接了回去。他看到玉佩时神色并展现出任何不对,依旧笑眯眯地道谢,一切如常,直看的卫瑜暗暗佩服,感叹不愧是当今属一的谋臣。 到了晚膳时候,镇国公卫丞、朝容长公主坐在上首,除卫珩、大嫂杜氏、卫瑢外,卫瑜两岁多的庶弟卫瑄也被抱来,生母柳氏站在一边伺候着。 柳氏本为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婢女,在长公主怀卫瑢时被开了脸,直到怀上卫瑄后才抬了姨娘,也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姨娘。 镇国公不好女色,柳氏也一向安分低调,被抬姨娘后依旧如以往般随侍主母身边,所以府中气氛一直和谐。 卫瑢在饭桌上得知卫瑜今日的险情后,气的饭都吃不下了,对着卫瑜保证道:“小妹你放心,这件事交给二哥,等二哥查出来是谁在捣鬼,看不揍他个小兔崽子!” “张口闭口揍这个揍那个,你的礼数都被你吃到肚子里去了?!”卫丞横看竖看就是觉得这个次子浑身都是毛病,一对上必得修理上两句。 卫瑜默默低头扒饭,父亲竟没发现,二哥的脾气性格是最像他的吗… “敢欺负我妹妹,就该揍!”卫瑢也被父亲说习惯了,并不在意。 “二弟说的没错,这刺客一定要好好查查,不能让阿瑜白受委屈。” 说话的是卫珩的夫人杜氏,这位杜氏不是别人,正是永安侯府嫡长女杜月,杜珂的亲姐姐。 卫瑜冲她亲昵地抛了个笑眼:“嫂嫂疼我~” “我不疼你吗?我不疼你吗?明明说要给你报仇的是你二哥我好吗!”卫瑢不干了,吵吵着“争宠”。 “你是谁?你是谁?吵吵嚷嚷的快走开。”卫瑜头也不抬地同他斗嘴,还夹了一筷子菜到卫瑄的碗里。 “卫小妹!你反了!” “卫老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究竟为什么吃了安平公府世子那么多的拳头?啊?” “我…”卫瑢立马泄了气,干巴巴道,“我的次数不及萧大哥嘛…” “你还说!” “我错了好妹妹!二哥错了…二哥认错…” 一顿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晚上,卫瑜睡在熟悉的闺房内,感觉舒适万分,却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十八章 郎从窗际来 丑时,万籁俱寂,卫瑜被几声有节奏的敲击声吵醒。 “…百合?什么声音…” 没有回应。 “百合…百合?”卫瑜不悦地睁开眼,困倦地起了身。 “咚—咚咚——” 敲窗户的声音! “百合!”卫瑜有些害怕,睡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还是没有人进来。 “咚咚咚——”仿佛听到她的喊声,敲窗的声音更急促了些。 卫瑜为自己打了打气,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扇。 “唔!——”嘴巴立马被堵住,惊魂未定,挥舞的双手也被有力地禁锢住,卫瑜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圈在了那人怀里。 “嘘,别出声。”低低的声音从耳边清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醇厚好听。 卫瑜觉得有些耳熟,努力侧头看去,如玉雕琢般俊致的脸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见他长长颤抖的睫毛。 “唔…唔唔…” “不叫人?” “唔!” 卫瑜被松了开,立马往屋里倒退跑了好几步,压着声音惊怒道:“东陵殊!” 轻松地横坐在窗栏上,挑眉:“是我。” “你为何深夜闯我镇国公府,不怕被发现吗!还有…你把我的婢女怎么了?” 东陵殊老实的一一回答:“我找你有几件急事要问,夜闯打扰实属无奈,还请卫姑娘包涵。” “当然怕被发现,不然为何会堵住你的嘴?” “至于你的婢女,只是被武子暂时迷晕了,明早自会醒来。” 卫瑜看着他淡定自若的模样,不禁产生了一种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感觉… “不用紧张,我不会进你房间的,问过几句话就走。” “我不紧张…”卫瑜又退后几步。 “哦?那我…” “你也不许进来!”卫瑜怒。 东陵殊失笑,顿时窗口生莲,满夜璨华夺目耀眼。 时间紧迫,东陵殊也不再逗她,开口问道:“那日你们为何会走那条后山小路从昭乐寺离开,而不和其他府上一样走往常的大路?” 卫瑜眨了眨被闪瞎的眼,见他果真在问正事,也不隐瞒:“是接待我们的小师父说,后山正花开,因人少长的格外茂盛,值得一看。后来我和公主无事,就想顺路看看,从后门出去时还有两位小师父为我们指了路。” 抬头,见东陵殊正像看傻子一般看着自己,不禁脸一红,如今细想来也觉得太放松警惕了… “佛诞日那么多家来颂福,见后山就你们两辆马车,也不觉得奇怪?路不对不知道返回去?” “当时…当时注意力不在外面,并未发现路上没人…” “不看花,那还去什么小路!”东陵殊口气有些冷硬。卫瑜感觉自己像个犯了错被教训的孩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泼墨般的长发未束,直直地散在身侧,在夜光下看着乖巧宁静。 东陵殊还没有教训够,卫瑜却突然反应了过来,明明是那人无理私闯入府,自己为何要巴巴地站在这里挨训? 立马气势就足了,仰着脖子回嘴道:“那刺客既是有准备而来,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就算我们不从后山走,想必他还有别的安排!” “咦?还不算很蠢啊…” “东陵殊!” “嗯。”东陵殊已把想知道的事情理清,“看来我想的没错,昭乐寺的那帮和尚已不干净,这网铺的…还真是大…” “你知道那些刺客的身份了?”卫瑜怒气还没发出来,就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憋的有些内伤。 “还不能最终确定,但十之八九是晋国派来的。”东陵殊轻哼一声,星眸中闪着不屑,“仗打输了,打着受降的旗号偷偷带进来了一串见不得人的尾巴,也就这点本事。” “晋国?!”卫瑜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上升到了两国层面上,不由担心,“那是奔着阿秀去的?对了她可平安?” “她没事。你还是好好担心下自己吧!”东陵殊看着卫瑜意味深长。 “怎么?”卫瑜疑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真觉得自己是凑巧受了无妄之灾?” “不然呢!”卫瑜气他说话不说全,总让人摸不到头绪,“那日阿秀出了马车后,刺客并未再追着过来,这不是说明目标不在我?” “你以为那日我若赶不到,你还能留着命?” 卫瑜回想起颠簸的马车和狭窄的路面,两边粗壮的树木之间离的极近,若就这么跳下去,就算不扫进马车轮下,也会凭着惯性撞在树上头破血流… 神色露出了一阵后怕… “那…那也说不定是冲着你去的!毕竟是东陵家的西北军大败晋国,拿着你的弟弟出气也是有可能的…”卫瑜脑洞大开,自顾自地分析着,抬头又见东陵殊面上出现和方才一样看傻子的表情,渐渐地住了嘴… “你放心,不管目标是谁,我会查出真相给你个交代。”墙外武子信号传来,东陵殊不再多言,轻巧地跃下窗台。 卫瑜见他说走就走,一时没多想地追到了窗台边,双手扒在上面叫住他:“哎!你等下…” 东陵殊回头。 “那天多亏你救了我,还不曾好好道谢…刺客之事,若有能帮到忙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无妨,幸好出了手,不然倒搭进去了个弟弟。” “……” “对了,你若有时间可以去探探公主的口信,宫里防备太严,我摸不进去。” “……” 卫瑜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啪——”花盆摔碎在地的声音,在夜里十分的清脆响亮,不远处传来巡逻的脚步声。 “哎呀,真不好意思,不小心碰掉了花盆,护卫或许该来了吧!” “……” 脚步声逐渐清晰,越来越近。 东陵殊最后看了一眼拄着胳膊笑的满脸真诚的卫瑜,唇角勾出了个不明的弧度。 “走。” 有些仓促地跃上墙头,墨衣一闪而过,跟放信的武子急步躲了开。 第二日清早,百合匆匆进来时,卫瑜已经穿着里衣坐在梳妆镜前发了好一会儿呆了。 “郡主!奴婢昨日也不知怎的,睡的特别沉,这下来迟了…” 卫瑜不愿多提这件事的原因,摆了摆手:“无碍,是我睡不着就起来了。你昨日也受了惊,难免觉得身子累。” 洗漱完毕,随便用了些早点,卫瑜就收拾着去了父母的院子。 镇国公和卫珩都去上朝未归,卫瑢听从师父意见历练刚回来,准备参加来年开春的武举,此时并无公事在身竟也不在。 “娘亲,我二哥呢?” “一早就出去了,比上朝的走的都早。”朝容长公主笑着道。 卫瑜心知二哥定是去查昨日遇刺之事了,十分的感动。别看他平时马马虎虎,没有当哥哥的样子,却向来对自家人的事情很上心。 “你也是,怎么今日不多休息一下?小时候叫你起床难的很,如今让你睡反而勤快了。” “女儿长大了嘛。”卫瑜笑的娇憨,“人家想早点来陪着娘亲。” “你呀…”朝容长公主爱怜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夫人,柳姨娘带着小公子来请安了。”婢女桃心来报说。 “让他们进来吧。”朝容长公主坐好,又恢复了以往的雍容端严。 柳氏一身打扮干净朴素,领着两岁多的卫瑄走了进来,恭敬地向朝容长公主福了礼。 卫瑄也施礼道:“卫瑄问母亲安。”又在柳氏的指导下向卫瑜叫了:“姐姐。” “这里没有别人,你也坐下吧。”朝容长公主喝了口茶,淡淡道。 “奴婢站着伺候您和郡主就好。”柳氏笑着站到了朝容长公主身后,轻柔地为她按摩着肩部,“夫人昨日为郡主吊着心,想必也没睡好,奴婢给您松快松快。” 朝容长公主觉得舒服,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点头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你贴心。” “夫人不嫌弃奴婢就好,奴婢能一直待在夫人身边就满足了。” 另一边,卫瑜将卫瑄招到近前,只觉得跟安平公府的小团子一比,自己弟弟简直就是棵小豆芽菜。 倒不是因为庶出而苛待他,人与人的体质不同,这卫瑄是未足月出来的,先天身子骨就弱一些。 “瑄哥儿,还认得姐姐吗?”卫瑜摸摸他的头,他出生后没多久,卫瑜就嫁去了将军府,两年多来见面寥寥,怨不得陌生。 卫瑄有些怯怯地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回头瞅瞅柳氏,见柳氏皱着眉向他递眼色,又急急地看回来点了点头。 卫瑜不怪,笑着道:“你还小,不记得姐姐很正常,姐姐可一直记着你呢!” 柳氏接话道:“上回多谢郡主送来的点心,瑄哥儿吃了好些,怕他撑着,都不敢随便拿出来呢。” “喜欢就好,姐姐还会做好多种点心,改天做给瑄哥儿吃啊!” “嗯!”讲起吃的东西,小孩子都没什么抵抗力,说着话也渐渐对卫瑜亲近起来。 下午的时候,宫中来了人,送来了好些补品,林太医也被派了来给卫瑜做检查。随行的还有王轶之和东陵依依。 卫瑜趁太医问诊的时候偷偷观察着二人的神色,见气氛依旧冷冷的,王轶之这个嘴下不留情的人自进来除了向朝容长公主问安后,就皱着眉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东陵依依也不如往常一般去搭话,安静地站在另一边。 不对劲…若不是昨晚从东陵殊那里知道了沁华公主无恙,看着两人苦大仇深的模样,卫瑜都怕是会怀疑宫中有个不好了… “郡主身体并无大碍,但也要好好休息几日,不要过多运动。”林太医把完脉,细细叮嘱道,“手上和胳膊上的伤口,按时涂抹玉肤膏,是不会留下疤痕的。” “多谢太医。”卫瑜点头记下了,朝容长公主亲自将林太医送出去,让家仆领去休息。 当屋子里就剩下卫瑜和东陵依依后,卫瑜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依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二皇子惹你不高兴了?” “哼…我倒想让他来惹我啊!可人家压根都避着我走…”东陵依依小声嘟囔道。 卫瑜叹了口气,看来让东陵依依晾他一段时间,这两人的关系还是没有丝毫的进展… 卫瑜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王轶之嘴虽坏,但从小到大也没发现他有招惹过哪家姑娘,对于他喜欢什么类型的还真不得而知… “二表哥脾气扭,但也没见他对什么人上心,估计是心里还不曾想过这些事,你不要着急。” “我明白…”东陵依依摇摇头,也有了些精神,四处看了看,又往卫瑜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因为他…有件事,是关于你的…” “我?”卫瑜又疑惑了,怎么什么事都能跟她扯上关系… “嗯…”东陵依依有些纠结地扭了扭身子,“我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卫瑜只能坐在一边看着她天神交战,默默给她递去一杯水。 “唉!算了算了,我开都开口了还犹豫什么…” 末了,东陵依依一口喝干了那杯水,坐近了些,看着卫瑜小声道:“沁华公主被送回宫后,受到了惊吓,当晚就发起了烧!皇后娘娘照顾了她一夜,今早清晨的时候我将她劝了回去,代替她守在沁华公主床边。 “呀,阿秀没事吧?”卫瑜打断她问到,心里埋怨东陵殊不跟她讲实话。 “没事没事,你就别替她操心了!这次灾还不定是冲着谁去呢…” 卫瑜心里一惊,怎么东陵依依也说出了同东陵殊一般的话,她又知道些什么吗? “沁华公主醒来吃了药后,烧退了些,但人又很快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她在说着什么,凑近了一听,竟然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什么‘我不想的…’还叫了好几声瑜表姐!”东陵依依一口气说完,脸色难看地看着卫瑜。 “你的意思是…阿秀设计害我?”卫瑜看起来还很冷静。 “哎,我挣扎了许久才决定说出来的,你不要一脸不可能的样子好吗…”东陵依依有些急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阿秀与我无冤无仇,何顾害我?还把自己也设计上,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有能力去找一帮那么厉害的刺客?也许她只是在自责自己没能早些跳车,耽误了搭救我与羊羊的时机而已。” “你说的有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瑜妹妹,沁华公主并不如外表看着天真,她心里塞的事太多,外人根本不知她在想什么…”东陵依依认真地对卫瑜道。 “嗯,我明白,我知道依姐姐是为我好。”卫瑜握住她的手,心里对她今日能告诉她这件事很是感激,“我二哥已经去查了,一定会找到真相的。” 送走东陵依依后,卫瑜的心里完全不如表面看着平静。 她不是只会一味地把人往好处想,她也明白每个人都有隐藏着的一面。若当真沁华公主是知情的,那又当如何?她没有能力去派刺客,那在她背后站着的又是谁?皇后? 可是皇后也是姓东陵的… 从东陵殊的角度来看,自家人如何能跟自家人斗? 若不是皇后呢?沁华公主又能接触到谁? 东陵殊指出刺客十有八九是晋国人,这些刺客潜入大瀛后是否有接应?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卫瑜觉得脑袋有些大,虽然她觉得这些情况很大可能是她和东陵依依多心了,沁华的梦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但只要有一丝线索,也不应该随便的放过。 卫瑜有些无奈地发现,此刻她竟有些盼着东陵殊能再次出现了。 他还会来吗?   ☆、第十九章 金戈铁马归 然而,卫瑜并没有等到。 在经历了几个晚上早早睡下,不关窗,顺便把守夜婢女打发出去后,卫瑜不禁忿忿地唾弃自己,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 宫中的赏赐几乎每日不断,有太后送的,皇帝和皇后也都有派人慰问。 朝容长公主没有提再回宫的事,卫瑜也安于住下。日日承欢父母膝下,享受着兄长们的宠爱,好似自己不曾离开过,还是那个被娇养着不谙世事的闺阁姑娘。 这日,卫瑜和杜氏陪着朝容长公主描着花样子,最近世道不太平,便想为府中的几个男人每人换个新荷包戴着辟邪。 卫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大声招呼道:“母亲!大嫂!小妹!” “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还不快去换身衣服,这尘土味离的老远都能闻见…”朝容长公主拿袖口挡住口鼻,一脸的嫌弃。 “哪有味道啊?儿子都没闻见,要不母亲您在仔细闻闻?”说着一跳蹿到朝容长公主跟前,左凑右凑地让她躲不开。 “你这坏小子!”朝容长公主气笑,狠狠拍了他一巴掌。 卫瑜和杜氏都乐的不行。 “二哥!你这是跑哪里去啦?” “刚从禺郊大营回来!”卫瑢一副累坏了的模样,坐下拿起卫瑜的茶杯就灌了下去。 百合默默地又给自家郡主换了个新的。 “禺郊大营…”朝容长公主不解,“那不是在盛京百里外的禺山?你跑那里做什么?” “去见了容廷哥哥!”卫瑢说起来又兴奋开,“西北大军已入扎禺郊营地,我们听到消息,今早就一起赶了过去!” “容廷?” “哦,就是殊哥哥啊!安平公府的世子爷,容廷是他的表字,据说是弱冠之年他的叔公为他取的,我也是刚知道嘿嘿。” 朝容长公主点了点头:“是那孩子啊…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黏在他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 “母亲~”卫瑢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你这脸皮厚的还知道不好意思啊?”朝容长公主点了点他的头,笑着道,“那个孩子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跑去上了战场,你多跟他学学是好的。” “是啊!这次容廷哥哥回来,我就打算跟着他入西北军,到时候一起上战场!”卫瑢一拍桌子站起来,气质昂扬。 “这事,再议吧。”朝容长公主一听,笑容立马就收了起来,淡淡地泼了冷水。 “母亲…”卫瑢见长公主不愿搭理他,又转过头去鼓动卫瑜和杜氏,“大嫂,小妹,明日就是大军进京的日子了,我已在街边视野最好的望月楼订了位置,明日你们一起来吧!” “我才不去。”卫瑜撇了他一眼,复又专心低头描着花样子。 “我也并不感兴趣…”杜氏也歉意地冲卫瑢笑笑。 卫瑢眼珠子转了转,仰身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长叹一声满是遗憾的语气幽幽道:“唉,那真是可惜了…明日大哥可是会穿着正品朝服亲去迎接大军的,那模样…城里多少姑娘挤破脑袋去看,我还以为大嫂是定不会错过的…” 杜氏听着,神色动了动… 她与卫珩少年夫妻,感情如胶似漆。杜珂曾偷偷告诉卫瑜,她姐姐很早就倾慕卫家大哥,听说镇国公府来提亲后,高兴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如今一听能看到夫君做公事的帅气模样,杜氏自然心动,不由看向卫瑜… “还有啊…杜二哥还特地转话道,杜家妹妹专门约某人一同前去相聚呢!看来小妹这一拒绝,不知道杜家妹妹那里该多伤心…”卫瑢继续自顾自道,腿晃一晃的一派悠闲。 “啐,就你有理!我去,我和嫂嫂都去还不行吗!”卫瑜一撂手中的东西,瞪着他道。 “嘿,这就对了!明日辰时,我派车恭候!” 翌日一早,卫瑜和杜氏跟着朝容长公主一同上了马车,卫瑢策马在旁护送,浩浩荡荡前往望月楼。 繁华喧闹的盛京街道已被禁卫军清空,除了高门的马车可行外,不允许人们随意走动,路两边早早地就挤满了围观百姓,等待一睹西北军的风采。 卫瑜一行随着掌柜的上了望月楼二层,有的隔间还空的,有的已坐了人,都是公侯府勋贵家的家眷,见长公主到来,不少都出来见了礼。 “夫人,这间位置居中,看起来效果最好!”掌柜殷勤地将人引入,招呼小二端茶倒水。 “母亲,坐。”卫瑢刚扶着朝容长公主坐下,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姐姐!阿瑜!” “阿珂!” 原来是杜珂闻讯赶了来,笑着见礼道:“阿珂见过夫人。” “阿珂越长越标致了。”朝容长公主夸赞道,“与你姐姐也好久没见过了,来坐下说说话。” “是!”杜珂冲杜氏眨眨眼,坐在了她与卫瑜中间。 “母亲,杜家妹妹,你们先坐,我…我先去…”卫瑢坐不住,急着想着出去找他那些好友汇合。 “去吧去吧,别在这里碍眼。”朝容长公主白了一眼,摆摆手让他快走。 卫瑢像得了特赦令,嘿嘿一笑,刺溜就蹿了出去。 “嗤,卫二哥还是这般急性子…”杜珂看着卫瑢的模样,忍不住低声笑出。 卫瑜摇摇头,愁道:“哎,也不知道以后怎么给他说姑娘…” “傻丫头,这哪里用你来愁~”杜珂笑着推了卫瑜一把,“也不害臊!” “是是是,我脸皮厚嘛…” 几人说了会儿话,杜氏道:“知道你们几个好友还等着聚聚,就放你们去吧,母亲这里有我陪着。” 卫瑜看了看朝容长公主,见她笑着点了点头,便俏皮地福个礼,拉着杜珂出去了。 隔着几个房间里,常沫见二人进来了,高兴道:“你们可算来了,都快到开城门的时候了!” “阿瑜,你身子恢复的如何了?”沈画书待卫瑜坐下,关切地问到。 “无碍,那日真是幸亏遇见你们了。”卫瑜感激道。 为不乱人心,昭乐寺遇刺之事被朝廷压了下来,以至于在座的许多姑娘并不知晓,见状不由纷纷询问。 卫瑜只得简略地说了一下,但也把众人听的一阵后怕。 杜珂小脸苍白,捂着胸口道:“这真是太险了…阿瑜,你怎么就敢跳车呐!” “你别激动,我这不没事吗…”卫瑜担心杜珂心脏不好,连忙为她顺着后背。 “还好遇到的是画书画衣,万一再遇上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岂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看来瑜姐姐有真运在,不论怎样总能得到庇佑的!”常沫宽慰道。 秦楚歌一点都不似旁人惊讶,此时看着卫瑜轻笑一声,眼中带着玩味,似乎对她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卫瑜不禁抬脸与她对视,难道她也知道些什么? 远处,一声低沉肃远的起战号吹响,屋里的姑娘们都浑身一震,起身来到了窗边,看见街两侧的人群都安静下来,被这声音所震慑。 隐约间,听到有人在高呼:“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卫瑜不禁探身看去,想要捕捉到大军的影子。 “今日入京的仪仗有多少人?”常沫兴奋地问。 “六百人。三百铁骑兵,三百重甲步兵。”秦楚歌淡淡道。 卫瑜心里嘀咕,感觉她对这些都十分清楚的样子。偷偷看她,见她正认真地看着城门方向。 重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排山而来,一声声地震动着大地,周围的百姓竟自发地纷纷跪了下去。 当先一人重盔银甲,盔上一簇鲜红长缨耀眼如血。坐下通身漆黑的战马也束着银鞍,一人一马徐徐前行,身形笔挺修直,牢不可催。 在他身后,是如浪银潮,翻天而来,三百铁骑踏过,马蹄踏踏击入人心。末尾的三百重甲步兵脚步一致,一行一动间犹如移动的坚墙。 这是坚强的铁壁!这是守卫我大瀛西北边疆的不败之军! 卫瑜突然感受到,此时此刻看着那位少年将军,背影挺拔俊致,气质冷肃清寞。无关于外貌,但绝不是一句美玉便可形容的了。 礼乐齐鸣,和着战鼓声响,仿佛在耳边回荡着起来金戈铁马的枭遥,四方敌败,扬我西北军旗。 靖嘉帝亲自上了将台,黄袍庄重,在他身后站着王渊之、王轶之二位皇子,以及镇国、安平、稷宁三公。 东陵殊下马,稳步踏上长阶,盔甲凛宕作响,身后的白色披风随风颤动。 两侧站着文武之臣,卫珩、萧澹和沈华懿位于文臣之列,赫连骥与赫连墨启站在对面的武将队中。 在与靖嘉帝几丈远的地方,东陵殊驻足,摘下了头盔,面容堪堪可以看清。 如玉细琢,棱角俊致。 长发利落地高高束起,银甲飒爽。 右手抬起。将台下的铁骑们整齐划一的驻马。 手势落。将士们齐齐下马,摘下头盔,各个英武好儿郎。 仿佛牵动住众人的心神,只见东陵殊单膝跪地,身后无边无际的将士们跟着跪下,大地一震。 靖靖嘉帝亲自宣读了封赏圣旨。 东陵殊双手接过,声音清朗醇厚:“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六百将士震声高呼,撼天动地,响彻盛京城。 望月楼位置好在邻着街道,又离将台较近,此时卫瑜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不自主地靠近身边的杜珂,却发现她也激动的在微微颤抖。 仿佛如梦初醒般,跪倒的百姓们跟着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北军大胜!” 声音此起彼伏,整座城都在为之庆贺、欢呼。 少年将军起身,站在皇帝的身侧,染过敌军鲜血的铁甲在阳光熠熠发亮,让人倾服又信任。 四面军旗驻在将台四角,屹立挺直,看起来是那么牢靠。   ☆、第二十章 怒火掩真情 大军回京的热潮久久不散,是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的话题,其中被谈到最多的仍然是安平公府世子东陵殊。 封赏宴上,靖嘉帝亲封他为车骑将军,兼京都尉总统领,负责盛京内廷的安全,直属御用。年少有为,一时让各府有适龄女儿的夫人都婉转地向安平公夫人打探口风。 相传某日,东陵殊与其他公子们一同打马穿过街道,宽裳广袖,白衣风流,言笑清冷,看直了姑娘们的眼,直呼“殊郎美玉!”将手中的花果绢帕丢了过去,再现了昔日的盈车盛景。 卫瑜知道这些,都是从卫瑢那里听来的。这几日他天天跟着东陵殊往返于禺郊大营和京城,没少被朝容长公主堵门,后来只得死皮赖脸求着卫瑜掩护。 卫瑜被缠的烦了,便锁了院门图个清净。 她现在很忙。望月楼上,众女将文会的考核时间定为十一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届时除了秦楚歌、卫瑜、沈画书和常沫外,还会邀请盛京有名的公子们来参与评审。 评审采取匿名的方式进行,首先由卫瑜四人进行首轮评选,择出二十人,再由公子们担当的“投花使”将手中的十朵花投给最喜欢的作品,得花最多的十人为第一批文会的成员。 得到消息后,盛京中有些才气的姑娘们都准备了起来,先不说能够进入文会对自身名声有多大的助益,单是邀请的“投花使”名单就够令人兴奋的了。 萧澹——大瀛三公之一稷宁公府的世子,人如清风温润,俊秀风采,出行必花果满载的檀郎。作为当今大儒卫治的关门弟子,本应三元及第,奈何当年殿试的另两位年岁都大了,靖嘉帝不愿选个沧桑中年人去上街摘花,便点了萧澹为正元十七年的探花郎。如今年仅二十,已官至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在文人当中颇具名气,却很少有人知道画坛师匠耘木子便是这位的别号。 卫珩——大瀛三公之一镇国公府的世子,祖父卫治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正元十四年的状元郎。今年二十有五,官拜正三品礼部侍郎,为大瀛史上最年轻的的三品大员,当真年少才俊。一直是同辈子弟当中的领袖人物,行事颇具影响力。当年是多少深闺姑娘祈盼的梦中良人,迎娶杜氏阿月时碎了半个盛京城的颗芳心,婚后敬爱夫人,位高却洁身自好,又不知让多少人红了眼。 除却这两位名气最大的,昌文侯府世子沈华懿、鲁南侯府三公子郭义、兵部尚书家三公子赵椽、永阳侯府二公子常晔等十位公子哥都有决策权,若能得到这些人的认可,在今后的亲事上必是一番顺途。 想到在昭乐寺时,沁华公主曾说待考核时间定下后通知于她,卫瑜有些纠结。遇刺之案还悬在那里没有结果,目前得知最多的消息还是从东陵殊那里来的,沁华在里面究竟扮演的是组织者还是受害者,她并不清楚。 她不愿胡乱为任何人扣上帽子,但也不甘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真相,她一定要查个明白。 细细想了想,最终还是亲写了两封笺纸交给银杏。 “派个人将它们送进宫,一封交给沁华公主,一封给东陵姑娘。” 在事情未定前,还是一步步按部就班地来。一切待她查明了再做定夺。 第二天就接到了沁华公主的回信,但卫瑜没想到送信的是这么两位。 ——王轶之,王锦之。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卫瑜惊讶。 王轶之还是心情不好的样子,皱着眉坐在了对面,也不说话。 王锦之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还主动给王轶之倒了水。 卫瑜见着,不悦地看向伺候着的紫苏,紫苏很委屈,无声道奴婢手已经很快了,可也不敢跟皇子抢茶壶啊… 王轶之也并不领情,冷哼了一声。 “你来我这里,就是给我摆脸色看的?” “心烦,出来转转。”垂头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水洒出来也丝毫不在意,“正好遇见阿秀派出传信的护卫,便顺手拿来送这一趟。” “五皇子也是路上顺手带来的?”卫瑜看了看身形纤瘦,坐着端正的王锦之。 “他自己要跟的,我才不管。”王轶之对他不理不睬,态度十分厌烦。 卫瑜见他说话自带火气,也懒得再跟他说什么,转头问王锦之:“郑婉仪的病可好了?” “谢郡主,太医已去看过,喝了药病情被控制住了,这两天已能下地。”王锦之一板一眼答到,眼中却透着丝欣愉。 “这便好。”卫瑜听了也送了口气,当日毕竟是她不管在先,若真有个不好,她也难心安。 “谢她作甚?”王轶之抬眼,声音仿佛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看了看卫瑜,又看了看王轶之,突然冷笑出来,“好啊,我说这小子为何突然缠上我,原来是你在捣鬼!” 卫瑜梗了梗脖子,反问道:“他是你弟弟,他被欺负你如何能不管?我让他找你又有何错!” “哼,胆小怯懦,奉承虚伪,我没这样的弟弟!” “王轶之!”卫瑜轻吼他,又去看王锦之神色,只见他小脸涨的通红,却强作镇定,腰背坐的挺直。 “我说错了?”王轶之垂眼轻睨王锦之,嘲讽道,“被人欺凌,不知还击,身为皇子,却任由奴才欺负到头上,最终连生母都保不住,真够窝囊的!” 声音逐渐放大,厉声道:“王锦之!你到底在怕什么?!” 王锦之身子激动的微微颤抖,却还是咬紧舌关低着头不出声,小手握成了拳头。 卫瑜看着不忍,制止道:“够了王轶之!你发泄也找准人,别见着人就咬!” “我见着人就咬,那你别带人凑上来啊!”王轶之豁然起身,挥手扫掉桌上东西,霹雳乓啷摔成一片,深呼吸一口气,“卫瑢在吗!我去找他喝酒。” “不知道!你爱去找谁就找谁,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卫瑜脾气也上来了,背过身一副送客模样。 王轶之踢飞一个板凳,负气离开,关门声咣当。 紫苏紫萱大气都不敢出,见二皇子走了,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收拾狼藉。 卫瑜气呼呼地回头,本想接着对婢女抱怨,却发现一边还坐着王锦之,不由郁闷地憋了回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我这次跟着出来,就是想专门向郡主道谢的…”王锦之吸吸鼻子,偷偷揉了下眼睛,抬头道,“若不是郡主,郑婉仪也不会得到医治!” “你二皇兄都说了,谢我作甚?”卫瑜口气还带着刺,并不温和,“救郑婉仪的是王轶之,你谢他就够了。” “是…二皇兄说的没错,锦之没用,只会四处去求人…”起身,朝卫瑜认真鞠了一躬,“锦之去寻二皇兄了…” 卫瑜看着眼一痛,心里冷静下来后不由暗自唾弃自己,怎么跟王轶之一样把气发到了别人身上。 “锦之,你先等下!” “嗯?” “你不要怪你二皇兄,他其实也是为你好。”卫瑜努力压下怒火,叹口气道。 “郡主,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懂,我怎么会怪二皇兄呢,若不是他…” “不!你不懂他。”卫瑜摇摇头,静静垂眸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他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的。越在意的人,就越看不得你的不好,恨不得骂的你头破血流,赶紧把那些丢掉才好。”卫瑜淡淡道,“记得小时候,我刚入宫,遇到了下学的皇子和皇子伴读。小孩子不懂事,有人上前笑话我是女孩,还说我的穿着和举止奇怪…当时我吓极了,害怕的直哭,是王轶之冲上去揍了他们一顿,又凶我道:‘哭什么哭!他们笑话你,你不会回击过去吗!女孩怎么了,女孩也可以说话,可以走路!被欺负了也可以揍回去!’”回想着那时候,卫瑜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暗暗道,今日的盛京明珠能与众清贵少年谈笑自如,不羞怯,也不刻意,让众贵女羡慕模仿,说实在的与儿时王轶之的“培养”也分不开。 王锦之都听呆了。 “后来啊,我们就总吵架,从小吵到大…他不懂什么关怀,什么鼓励,他只会用自己粗暴的方法去保护自己的人。”卫瑜说着,看向王锦之解释道,“你的二皇兄虽然看起来暴躁无常,实则最重情。他不会对你温言软语,却是那个最能够帮助你的人。这也是当初我让你去找他的原因所在。” 王锦之静静地听着,从开始的呆滞渐渐神色放松了下来,不再如开始般激动。 “郡主,我明白了…” “嗯,明白就…” “王锦之!你到底还走不走?!想留在这里我就不管你了!”屋外传来王轶之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了卫瑜的话,“卫瑢那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喝个酒都找不到人…” 王锦之望着窗外,眼睛睁的大大的。 卫瑜微微笑:“看,你的二皇兄来接你回家了。”   ☆、第二十一章 御花园偶遇 王轶之走前,转告卫瑜道太后十分想念她,若身体无碍了,记得去宫中看望她老人家。 卫瑜心里惭愧,这几日先是西北军回京,又是思索文会考核的具体细节,竟然忘了进宫报平安。禀报了朝容长公主后,母女二人立即上了请见帖子,二日后便进了宫。 太后见了卫瑜,拉到近前细细打量:“看着气色还不错。本想着去寺院求个平安,却自己差点遇险…” “外祖母,是阿瑜不孝,总让您为我担心!”卫瑜安慰道,“我有外祖母照拂着,福大命大,一点事儿都没有。” “也不知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打我大瀛公主和郡主的主意!这件事皇帝已经派人暗自去查了,定会水落石出的。” 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卫瑜道:“外祖母,我想去看看阿秀,听说她病了,也不知现在好了没有?” “已经无大碍了,你自去找她吧,我与你母亲再说说话。”太后点头道。 到了锦华宫,沁华公主正在喝药,精神还有些萎靡。看到卫瑜来了,神色一动,轻声唤道:“瑜表姐…” 看见她这副虚弱模样,卫瑜心里也不是滋味,连忙道:“你好好吃药,怎么病成这样…” “我不打紧…”沁华喝掉碗中的药,从丽珠手里吃了块蜜饯,“只是丽珍走了…又因为我的犹豫害的表姐和小表弟失去了搭救机会…心里堵的慌…” 说着哽咽了起来:“表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这不怪你,当时事发突然,谁都会慌神的…”卫瑜坐在她身边道,“再说了,我和小公子都没事,看起来比你身子还好呢!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病才是要紧。” “嗯…”沁华公主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卫瑜小心翼翼道:“瑜表姐,你不怪我了?” “傻丫头,别想那么多…”卫瑜见她表情不似作假,只怪自己之前多心了,不由得觉得很不好意思。 “瑜表姐…”沁华抽嗒几下,将头埋进卫瑜怀中,低低哭道,“丽珍没了…呜呜呜丽珍就这么没了…” 卫瑜也红了眼睛,轻柔地拍着她的背道:“不哭…不哭啊…她是个好姑娘,若在天上知道自己主子这么伤心,也会不安的…” 沁华公主哭的更伤心了,丽珠也在旁边小声啜泣。 “好吧,那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心里舒畅了病才能好…” 半盏茶后,沁华公主看着卫瑜湿了一片的衣襟,十分不好意思,精神看起来却好了许多。 卫瑜笑了笑:“不碍事,一会儿就干了。” 经过这一场,表姐妹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瑜表姐,我们出去走走可好?这几天闷在屋子里,觉得浑身都没有气力了。” “好啊。” 两人相携往御花园走去,一路闲聊。 “你二皇兄最近火气好大,可知是怎么了?”卫瑜问到。 “还不是被某人缠的?”沁华公主撇撇嘴,“二皇兄真是可怜…” “阿秀!”卫瑜皱眉,“东陵姑娘在你生病期间还照顾过你,不可在背后这般说话。” 沁华公主醒来也见到了是东陵依依守在她床边,心里也没底气,闷闷地点了点头。 “母后的意思,像是想在年底将他们两个的亲事先订下来,毕竟她…东陵姑娘年龄大了,不好这么一直等下去,也许二皇兄是因为这个心烦吧…” “这么快…陛下和太后那边呢?都同意这事了?” “嗯,他们都允了。” 卫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东陵依依的角度来讲,尽早定下是好的,但若将王轶之逼急了,不知会不会成为如她与赫连墨启一般的“怨侣”。 “如今我不在宫中,你应该多与东陵姑娘亲近,她是有真学的,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卫瑜想了想,不论结局怎样,她都不愿这未来极可能成为姑嫂的两位如此互相敌视。 “…瑜表姐不回宫里住了?”沁华闻言抬头问去。 “嗯,在宫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趁此机会搬回镇国公府也落个舒服。” “那…瑜表姐,可曾见过了殊表哥?” “东陵殊?”卫瑜诧异,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只在大军入京那日在望月楼远远见过一次,并不能看的清楚,怎么了?” “没…没事…”沁华支吾着低下头,转移话题道,“我们去那边的假山吧!” “嗯…”卫瑜不解,也没再多问。 说到谁谁出现,两人转过假山,正好与一群人在交叉口相遇。 在泯泯华服公子中,卫瑜一眼就看到了挺拔如修竹的东陵殊。 他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锦缎长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与头上的白玉发冠相应,腰间锦带上也绣着同样的银色镂空竹纹,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从侧面垂下,连系绳的编织都是极其讲究的。 整个人如月致皎皎,姿态闲雅,不见丝毫马上的征伐之气,俨然一位清贵凛寞的世家公子。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二皇子王轶之,他见到卫瑜与沁华公主也是一愣:“你们也在。” 卫瑜上前见礼,这些人中好几人都是熟面孔,大家也不甚拘束,浅笑着互问声好。 不少府中品级稍低的公子们还需向沁华公主行礼,沁华虽面带病容,也挺直腰背应了下来。 没有过多交集,小谈两句话后便朝着两个方向走开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众公子并没有马上走远。 “哎哎,看到了吗?是卫家阿瑜!”永阳侯府二公子常晔有些兴奋地低低道。 “你小子,还惦记着人家呢?”兵部尚书家三公子赵椽拍了他一巴掌,嗤笑道,“当年让我们陪着你去翻墙头,被打的还不长记性?” 东陵殊闻言微抬头,黑眸深深。 “谁没个…没个年少轻狂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骑马偷偷跟了沈家的大姑娘两条街…” “什么?!郭义你跟着我妹妹做什么!”沈华懿一听急了眼,上去按住他的肩头追问道。 “误会…都是误会…” 见郭义与沈华懿掐了起来,常晔功成身退,嘿嘿地蹭到东陵殊身边,递着眼色道:“怎么样容廷,那位就是盛京明珠了,够的上资格与你的美玉齐名吧?” 东陵殊斜睨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不知她与我齐名与否,但总归,人家的名声里,与你没什么关系。” “你!…你你你…”常晔气的跳脚,见东陵殊已独自走远,在后面仰着脖子喊道,“喂!这是我先看上的,你可不许跟兄弟抢啊!” 背挺如松,明明走的清散,却让人感到蓬勃的力量,朗朗不摧。 随意地朝后摆了摆手,闲闲地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王轶之的声音盖过众人:“快走了!不是约好到塘栌喝酒的吗?萧大哥从赖乡赶回来,时辰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这边,卫瑜见沁华公主神情又变得飘忽不定,不禁有些忧伤,只觉得现在的小女孩心里装的实在太多了,她跟本就猜不透。 但她脑子还算活络,综合沁华之前收藏文集,到每每提及她表哥就说话支吾,再看今日见面后神色就不对了的重重表现,卫瑜恍然大悟… 看来,沁华心里想的人,竟是东陵殊啊! 两人为表兄妹,身份地位又相配,只是这年纪…卫瑜皱眉,东陵殊会不会老了些? 但又想到昭乐寺惊马后,东陵殊焦急赶来相救,那时的他就是为了公主而来啊!在不愿暴露身份的时刻,还会为了阿秀现身,看来也非无情。 至于年龄嘛,自己与赫连墨启也相差了九岁,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偏头看着已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无法自拔的公主表妹,卫瑜忽然觉得,在她的感情上适时帮上一把还是很有必要的。若能成,也算可以报答了东陵殊的救命之恩。   ☆、第二十二章 德雅初考核 当天气渐凉,预定的文会考核日子也到来了。 地点位于绥远侯府京郊的别院,秦楚歌、卫瑜等人一早就到了,以便做些准备。 考核内容不限定,琴棋书画皆可,姑娘们可自行挑选最擅长的一项。 过程分为两轮,第一轮由卫瑜等人先挑出突出的二十位,然后第二轮再根据“投花使”们投花的数量,选出最受欢迎的十人。这十人就可以成为德雅文会的固定成员。 这次考核,受到了盛京各公侯世家的重视。秦楚歌、卫瑜所代表的圈子,是全国贵女最高的地位,能够进入德雅文会,无疑就等于被她们接纳,这是从前许多千金小姐挤破头都难以融入进去的。 再者,德雅文会的成员有才貌双全的“盛京明珠”——这位一直被公认的女子标榜;还有秦楚歌——从小才名远播,当年“神童”的光环还不曾被遗忘。此外,其余成员无一不是德行兼备的名媛,能多与她们交流,对自身也是一个提高的机会。 于是,时辰未到,别院外就已经车马络绎不绝了。 常沫将到来的姑娘们引进来,到杜珂处做下简单的登记,写上姓名、家族与所选择的考核项目,以便待会儿的分组比试。 秦楚歌、卫瑜和沈画书则在后院整理递来的名单。姑娘们选择的项目大多是作诗、书法、画作和乐器,另有四位选择了棋艺。 卫瑜看了看,首先排除了棋艺:“下棋我可不在行,秦姐姐估计也不行,看来只能交给画书了。”自嘲也忘不了拉上秦楚歌。 “别叫的亲热。”秦楚歌冷哼,瞟了眼卫瑜道,“每次听你喊秦姐姐三个字,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心累。” “会吗?这明明是亲切的称呼啊,我觉得特别适合我们的关系。” “……” “卫瑜。”秦楚歌认真道。 “嗯?” “几日不见,我觉得你说话直白了许多。” “直白了好啊,适合我们的关系。” “……” 秦楚歌不想再跟她说话,转向沈画书利落地分配道:“棋艺你负责,我来审画作,乐器交给杜珂和沫儿,写的诗大家一起来评。” 剩下了一项书法。不语。 卫瑜支着脑袋,笑意盈盈地听着。风吹过,头顶的银杏树叶桫桫作响,天空蔚蓝,着实是个好天气。 她太享受这种感觉啦! 没有什么烦恼事,闲闲坐着,身边就是好友和老对手。 喝喝茶,聊聊天。 真想一直这么下去。 秦楚歌余光看到卫瑜看向她的眼里盛满了莫名的情意,不由浑身一抖,默默朝沈画书那边挪了挪。 “萧世子来了!”石桥那端,常沫引着白衣飘然的萧澹款款而来。 卫瑜笑着抬头看去,却愣了一下。 在他的身后,还走来了一位玄色骑服劲装的挺拔男子,他的肩头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也穿着同款的衣装,一大一小甚是吸引眼球。 “阿姐!阿姐~”小团子看见了卫瑜,兴奋地一颠一颠地挥着手,而下面的男子对于肩上的颠簸却毫不在意。 沈画书与卫瑜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当初负责拟请帖的她们二人,并未邀请这位安平公世子爷啊? “是我邀请的。”秦楚歌淡淡开口,起身迎了上去。 二人见状也收起了心思,来者是客,何况还是这么位她们当初想了想,还是没敢递帖子的大人物。 “阿拙,世子爷,你们来的这么早啊。”卫瑜接住从哥哥肩上滑下扑过来的小团子,笑着道。 她们在帖子上写的时间比第一轮初选晚了一个半时辰,届时直接开始第二轮投花便可。 “左右无事,便一起先来了,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萧澹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看着卫瑜神色温柔。 卫瑜在专心逗弄着小团子,并没接收到他眼中的情谊,一听有人主动帮忙,立马不客气道:“那敢情好,我们正打算过去进行第一轮筛选,今日来的姑娘人数超过预期的,你们两位就帮忙一同看看吧!”说完牵着小团子率先向前院走去,萧澹无奈地摇摇头,跟在了一旁。 侧目看去,卫瑜见秦楚歌正笑着跟东陵殊说着什么,而东陵殊也不似往常的清冷做派,眼神温和,顿觉两人关系不简单,不仅微微替沁华公主感到担心… 似乎感应到了视线,东陵殊忽然抬眸,与卫瑜看的正着,见她眉宇间带着丝忧愁,不由莫名,短暂停留后又淡淡地移开了。 萧澹一直在细心观察着卫瑜,见她时不时向那边瞟去,默默地左跨一步,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行人来到前院,原先三三两两围坐闲聊的姑娘们都安静了下来,在座的都是未嫁女,因不曾限制门槛,还有不少庶女前来,希望可以借此改变自己的命运。 此时的姑娘们见平时只能靠想象的两位世子爷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竟感到身处云里梦里,红着脸激动的窃窃私语。 绥远侯府的这个别院东陵殊似乎很熟悉,在姑娘们的注目下淡定自若地抱起小团子,带着萧澹来到西侧的竹林边。两人闲闲地坐在石砌茶台的两边,自有婢女上前摆好烹茶饮具。 在青翠竹林的背景衬托下,白衣玄服对比鲜明,一芝兰玉树宛若谪仙,一清冷俊致让人屏住呼吸,两人举茶谈笑,言语间唇角微扬,身形慵懒随意,风姿绝然。这一幅极美的画面,不自觉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没人注意的角落,一灰色布衣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地从不远处的树后探出个头,又很快缩了回来,一边兴奋地小声嘀咕道:“果然没有白来!”,一边伸手麻利地解开肩上脏兮兮的包袱,眼神闪亮地从里面掏着什么。 直到秦楚歌走上凉亭,姑娘们的注意力才堪堪转移开。她先介绍了德雅文会的意义和活动,又将本次考核的规则和注意事项说了清楚,最后进行了一番勉励。大气的举止,富有感染力的言辞,让众人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最后,按照事先登记的项目,姑娘们被分为了五组,分别为作诗、书法、画作、乐器和棋艺。 卫瑜领着选择书法的六位姑娘来到摆好的书案前,笑着道:“大家无需紧张,今日我们因书法有缘聚在一起,也是难得的切磋机会,还应放开心神去创作,才是不枉来这一趟。” 岳瞳也报名的是书法,此外有二人卫瑜看着眼熟,但只停留在叫的上名字的程度上,另外三人则完全陌生。 互相介绍了一番后,得知那三位都是京中五六品官家的小姐,有一位还是庶女。 卫瑜对这些并不在意,略思索了下便道:“西北将士刚凯旋而归,我等女子也应心有感恩,不可拘于后阁。今日便以一首行军词来当作题面吧。”说着提笔用行书挥毫写下: “怒发冲冠, 凭栏处、 潇潇雨歇。 抬望眼, 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 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一气呵成,黑墨凛冽力透纸背。 卫瑜的行书也不似一般女子纤细婉约,她的笔画间挫顿有致,大气磅礴。 “若有信心表现出文字中的含义者,加分;若不习惯,可选择自己熟悉的字体,不必强求。”卫瑜安排道,“大家自行考虑吧,一刻钟后完成。为公平起见,不可署名,到时会将你们的作品混在一起评判。” 好的书法家,是可以依照不同的文字内容,在一定程度上调节自身的笔力的。但若修炼不到火候,轻易去刻画反而会得不偿失。 一时间,姑娘们都低头细细琢磨,气氛安静。 卫瑜并不打扰,提了笔在一旁白纸上随意描画,尝试着用劲竹体表现。 过了不久,忽然感到纸上阴影罩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可是你所作?”   ☆、第二十三章 谈词提笔书 卫瑜回头,见东陵殊站在她身后,正垂着眼眸认真地看着案上的字,玄色劲装更显挺拔压迫。 不自觉地往旁边退了退,摇摇头道:“我哪里写的出,这是书中记载的前朝学者所作。” “何书?” 卫瑜没想到他还会追问,支吾道:“嗯…幼时在祖父那里翻到的,时日久了,不太记得清…” “那可还记得作者?” “岳鹏举。”抬头看着东陵殊,又补充道,“他也是位了不起的将军。” 东陵殊默默点头,又看了一会儿,赞叹道:“这种文体甚是奇特,却极有味道。” “书中记载,这类叫做词,与我们熟悉的诗和赋不同,是按照不同的词牌名的规则来创作的。”见他感兴趣,卫瑜便细细介绍了词与词牌名。在那些现代的记忆中,卫瑜深觉宋词的精妙,比起律诗的严谨拘束、汉赋的冗长繁琐,词更善于情感的表达,实应推广于世。 “这首词的词牌名是什么?” “满江红。” “可还有下阙?” 卫瑜讶然,她没想到东陵殊会对新接触的文体这么快的理解,在他没接到回应转脸看过来后,才点了点头,呐呐道:“有。” 东陵殊挑了挑眉毛,示意她继续写出来。 卫瑜刚拿起笔,突然灵机一动,将笔递了过去,狡黠道:“我方才讲了半天,世子爷不能完全不劳而获吧?这下半阙,我说,你来写。” 东陵殊看着这递到面前的毛笔,睨了卫瑜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回饮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王岭山缺。壮志饥餐契鞑肉,笑谈渴饮貘阖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既已说了是前朝所做,卫瑜便私自将当中的地点和敌军换成了如今真实存在的。回饮是前朝末帝登基时的年号,当时身处大瀛与晋国的内忧外患中,懦弱的哀帝为抵御大瀛,竟与晋国签署了协约,以颍州、临川、潭州换取五万晋军一同挟加瀛军,不战而割让的行为令无数爱国将士愤怒,以此为耻。 而王岭山脉为东南部的一道天然屏障,阻挡了契鞑族虎视眈眈的觊觎目光,去年赫连墨启便是率军翻过了王岭山脉,夺回了被侵占多年的幽州和相邻的一府两州,大快人心。 至于貘阖,则是北方的以狩猎为生的野蛮少数民族,生性粗暴残忍,不仅大瀛,连晋国也饱受其骚扰,一直是两国拔不掉的眼中钉。 东陵殊征战多年,当然对这一切十分熟悉,洋洋洒洒接着卫瑜原先的上阙写下去,顷刻成篇。 他的字迹比起卫瑜更有男儿的大气磅礴,却并不粗鄙,行走间俊逸流动。所谓字如其人,卫瑜发现他的字比几年前更加的有苍劲底蕴。 正看的津津有味,眼前突然一花,就见面前的桌面空了。 卫瑜惊愕地转身看去,就见一灰色布衣打扮的青年男子卷走了纸张,背到一边展开,砸砸嘴道:“等了半天,终于写全了,这张留有明珠和美玉墨宝的作品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你是何人?”卫瑜不禁躲到东陵殊身后,有些紧张地问到。 “他是皇室御用一品画师,司倥。”东陵殊解释道,闲闲前走了两步,冷笑道,“堂堂御用画师,还缺银子不成?” “缺啊!缺极了!”司倥抖了抖身上有些旧的布袍,一脸可怜兮兮道,“穷的碧漆墨都买不起了…” 卫瑜见他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还算俊逸好看,但打扮着实落魄。头发不长,在脖际胡乱扎了一下,仅多出两拳长的发髻,卷卷的显得有些邋遢。 心里有些没底气,出声询问:“不知司倥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司倥冲着卫瑜笑了笑,将手中的纸随便折了下塞进袖中,这才抱拳问礼道:“在下司倥,方才失礼之处,还请郡主海涵。” “…先生言重了。” “司倥此次也是奉了皇命而来,为明年陛下四十五寿辰上的百福图挑选原像。” “百福图?” “百福图即世间百态图,包涵人景物,涉及宫廷、世家和百姓的生活场景。司倥听闻郡主新办的德雅文会在考核,便不请自来,果然不虚此行啊!方才您与容廷一起作诗的场景我已记下,相信届时定会为百福图添彩!” “……” “司疯癫,三声之后,你立刻给我消失…不然我叫你先尝尽世间百态…”东陵殊咬牙切齿地阴沉道。 “是是是…我立马消失,我去清拙那里瞧瞧去!刚才还见他跟着秦家那个小丫头一起看画看的起劲…”司倥跳走,跑远几步回头咧嘴挥了挥袖口,叫道,“喂!这幅字我就拿走了啊!” “……” “…滚。” 卫瑜噎的说不出话来,抬头看这位清冷的世子爷也是面目铁青,眼眸深的吓人。 “郡主…小姐们的字都收来了…”银杏捧着一叠纸过来,见气氛不对,小心翼翼道。 “…放下吧。”卫瑜顿了顿,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纸张上。 “世子爷,一同来看看姐妹们的字写的如何吧!” “…嗯。”东陵殊吐了口气,转身来到她身旁。 两人意见出奇的统一,没什么纷争就将六人的作品排好了序。最终谁能进入前二十,还需综合别的项目的成绩来判定。 让银杏收好纸张,安排了姑娘们先下去休息等结果。岳瞳离去前有些担心地看着卫瑜,卫瑜对她安抚地一笑,并未多言。 此时卫瑜更好奇的是,这位世子爷十七岁到了边关,这么些年来在学问上,起码在书法上的造诣却只增不减。 “你平时有时间练字吗?”话不由自主地就溜了出来,问完连卫瑜自己都觉得甚是不好意思。 果不其然,又从那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找到了了熟悉的看傻子一般的表情… “并不是每天都要打仗,我还曾去晋国游历过半年。” “如此…怪不得世子爷的书法更精进了,卫瑜佩服。”说实话,从地理传记本子中,卫瑜对晋国的风土情貌很感兴趣,听到东陵殊在那里待了半年,不由十分的羡慕。 看到了她眼中的向往,东陵殊微微一笑,肯定道:“等到不打仗的那一天,就可以去爬晋国的云坛山,在乌兰玉漱湖边垂钓,戴着面具参加巴奴镇的阿塞拉敬神节了。” “世子爷也不希望打仗?”卫瑜一怔,她还以为,每位将军都渴望开拓疆土,以战争来实现野心霸业。 “为何会希望打仗?”东陵殊眼尾微挑,不解道,“越是打过更多的仗,就越不希望再打仗。” “越是打过更多的仗,就越不希望再打仗…”卫瑜喃喃道,眼中笑意渐渐溢了出来,“是啊,如果不打仗,就好了…” 赫连墨启打仗从不手软,对待战俘唯有一死,屠城也不止一次两次。曾经她跟着赫连墨启熬夜分析地图,看着那个男人愈战愈勇,愈打愈兴奋,恨不能穷追不舍,把契鞑人彻底消灭…她是感到害怕的… “兆希…收手吧,再打下去,对我军元气也会造成极大创伤!” 那人却不顾衣襟上沾的鲜血,凶狠道:“不可有妇人之仁,此战若成,可保我大瀛东北十年之安!” 漫天喊杀声伴着刺鼻的血腥味,四处笼罩着绝望的压抑气氛,让人透不过气来。 待卫瑜后来见到了终于恢复寂静的战场,她一度吐到昏厥过去… “卫姑娘?你可还好?” 卫瑜惊过神来,脸色煞白,见东陵殊正略带关色地看着她,摇摇头笑道:“没事,想事情入神了而已…” “世子爷,你说…真的会有没有战争的那一天,对吧?”弯着唇轻轻问到。 东陵殊抿着唇,缓缓而坚定地点了下头。 卫瑜笑开,愉悦道:“我们去阿拙和楚歌那里看看吧!不知画作的情况如何…” “呃……” “怎么?” “…你懂的?” “…略懂的啊!”卫瑜偏头看着他有些微妙的神情,大眼睛中仿佛在控诉你难道不知盛京明珠五艺皆通? “…有什么不对吗?” 东陵殊肃然,垂眸看着卫瑜认真道:“卫姑娘既精通书画,那可是容廷得罪过姑娘?” 卫瑜惶恐,摇头否认:“世子爷何出此言,你是卫瑜的救命恩人,何来得罪一说?” 东陵殊默然不语,卫瑜不知为何,竟觉得他的模样有些委屈。 卫瑜站直,正色道:“世子爷,这其中可是有何误会?卫瑜对世子爷实为敬重,有什么事还是说出来的好。” 东陵殊缓缓看她一眼,启唇:“泱儿给我看过一幅画,据说是我的画像…”   ☆、第二十四章 暖暖少年心 画作那边报名的有八人,此时还都在埋头泼墨,沈画衣也在其中。秦楚歌布置的题目仅一个字——秋。谈不上多难,但若要新颖夺目,也需仔细斟酌一番再下笔。 萧澹略略走过一圈,发现只要他在身边看着,有的姑娘就会紧张的手都开始抖,便安分地坐在了一边。 卫瑜闷闷地凑到他身边坐下,掰着自己手指头不吭声。 萧澹看着好笑,不由问到:“这是怎么了?书法那边并不顺利?” 卫瑜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他:“阿拙,你觉得我的画如何?” “尚可。” 听到画坛师匠耘木子这般评价,卫瑜稍微找回了点自信。侧目见东陵殊和秦楚歌靠在树下说着什么,同样的英姿飒爽,看起来十分般配。 想到沁华公主,卫瑜悄声问萧澹:“世子爷同楚歌关系很好吗?” 萧澹看了卫瑜一眼,点点头:“嗯。绥远侯府上下大多在西北军中效力,你可知晓秦楚昭?” “不曾…” “那是秦姑娘的堂兄,与容廷一同长大,练功读书基本都在一起,好似亲兄弟。少年时,两人经常一同上山打猎,秦姑娘也总是要跟着。” “那他现在还在西北军中吗?怎么这次世子爷回来了,不曾见过他与哪个生面孔走的特别近?” “楚昭…已经不在了…”萧澹神情落寞,轻声道。 卫瑜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懊悔,只得道:“对不起,我…” “已经过去了,不知不觉,楚昭都走了三年了…”萧澹摆摆手,微微抬头看着天空轻叹。 “他是在…战场上去的?” “嗯。”萧澹应道,顿了顿,“为了救容廷,用后背挡了三箭,其中一箭直接穿透了前胸…” 卫瑜捂住嘴,眼睛有些湿润。 又向树下的两人看去,都是清冷孤傲的性子,受了伤也不易倾露出来,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心中有多么的悲痛。 卫瑜没有再问下去,她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一扇无形的门将他们二人与其他人隔开,不是她或者沁华公主可以打开的。 萧澹说着话,见她一脸的惋惜,胸口发酸,有些小心地开口:“为何突然问到了容廷?” “那这么说,阿秀岂不是没机会了…”卫瑜小声喃喃道。 “沁华公主?”萧澹没反应过来,愣住。 “是啊…”卫瑜点头,又认真叮嘱道,“这是我自己猜的,当不得真,你可不许说出去。” 听完卫瑜的话,萧澹笑出声,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些什么东西,容廷与公主相差十岁,再说了容廷一直将她当作妹妹看待,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语气轻快,一直提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年纪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可是,容廷如何可能去尚公主?” 是啊…安平公府的世子,年少有为,如何肯去当个无实权的驸马爷? 正胡思乱想着,那边沈画书已考核完棋艺从远处走来。 卫瑜收回思绪,起身和秦楚歌一道把她迎来:“结果如何?” “四场棋局虽都不曾赢过我,但有一人路数很是奇特,几次险些把我逼入绝境。” “画书的棋艺当真精湛!”卫瑜赞叹道。 “嗤,就你会拍马。”秦楚歌哂然,把头瞥向一边。 “该拍的时候就要拍,我拍的可都是真心!”卫瑜不服。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闹了。”沈画书笑着一边拉住一个,“画衣这边怎么样了?” 沈家姐妹关系极好,沈画书心里挂念着沈画衣的画作考核,自己那边刚结束就匆匆赶来为妹妹坐镇。 “放心吧,画衣的水平咱们心里还能不清楚?”秦楚歌开口道,“连着下四局棋,你也累了,先坐下休息吧。” “嗯。阿珂和沫儿的乐器考核人数最多,想来也是忙的厉害。” “她们再分两小组,应该也快了。”卫瑜看了看时辰,“投花使们就快要到了吧。” “他们倒是准时,可咱们的公主殿下却还迟迟未到。”秦楚歌抿了口茶,淡淡道,“卫瑜,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她迟到我可以不在意,但错过了匿名选举,到时候就只能当着所有人面来考核了。是好是坏大家都看的明白,若拿不出手,你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这是自然。”卫瑜也有些微恼,一是对秦楚歌的态度看不惯,二是埋怨沁华公主不懂事,信中写清了时间却不守时,这点放在哪里都不是好的礼仪。 “容廷!清拙!你们来的这般早,怎的也不叫上我?”远处,常晔的大嗓门首先传来,人也很快地便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东陵殊与萧澹继续品茶,并不抬头。 “卫姑娘、秦姑娘、沈姑娘,在下来迟了,还望赎罪!”常晔来到三人面前,有模有样地抱拳作了个揖,但那眼睛却一直瞟呀瞟地偷瞄卫瑜。 萧澹凉凉地看着他,从小觊觎盛京明珠的少年们一直不少,但这常晔就属于那种胆大又没眼色的。 没什么太大威胁,却又莫名地难缠。 “常二哥说笑了。”秦楚歌似笑非笑,“离请柬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多时辰,我们这边初审还未结束,还请常二哥先坐下喝杯茶。” “好说,好说。”常晔不敢招惹这位行事雷厉风行的将门嫡女,向来言听计从。 默默坐在东陵殊身侧,见他二人新开了一局棋,并不搭理他,便专心致志地支着脑袋欣赏卫瑜的一举一动。 她今天穿了一件宫缎素雪薄罗长绢裙,外披一件软毛织锦曳地披风,整个人看起来素净又纤弱。在颈周一圈绒毛的衬托下,巴掌大的小脸愈加莹润精致,一头长发柔软垂顺,让人忍不住想要拿在手中把玩。 常晔看着看着,感到面前视线被人挡住,不由向左侧斜了斜,没看几眼又被挡了住… 如此反复几回,常晔终于察觉到不对,回眼盯向身前貌似投入下棋的挺拔身形,不悦道:“容廷,你作甚动来动去的?” 东陵殊指节修长,稳稳落下一子,淡淡道:“坐的有些累,活动一下。” “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转头,缓缓活动了下手腕,“喀嚓——”关节声响。 东陵殊唇角一弯,狭长的眼眸看着常晔轻声道:“其实,我不介意活动的更开些。” “……” 常晔蔫了下去,扁着嘴收回了目光。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杜珂和常沫也相携而来,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但这仅保持到见到常晔之前,一看到自家哥哥的身影,常沫的笑容立马僵住,甚是紧张的瞅了瞅卫瑜。 倒是常晔没事人一样地站起来冲妹妹招手,几步跑到跟前,咧嘴笑道:“小妹,累不累?” “不累!哥哥,你怎么来这么早?” “怕你考核辛苦,特意给你带了爱吃的香酥卷。” “还是热的!哥哥,可是刚从裕福楼买的?”常沫伸手一摸,惊喜道。 “那可不,排了好长的队,一买好就趁热给你带来了,快尝尝?……卫、卫姑娘,你也尝一块啊?”原本模范哥哥模样的常晔见到卫瑜走来,立马就掉了链子… 常沫见自己身前的食盒平移到了卫瑜面前,收回手,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卫瑜有些尴尬,轻轻推开食盒,歉声道:“常二哥,我不爱吃这脆食。” “哦哦,那这下面有核桃饼、牡丹枣糕、千光纳福包…你看喜欢哪一种?” “……” “噗…”杜珂先忍不住了,捂着嘴笑出声,沈画书也悄悄把头扭到一边,肩微微地抖动着。 “哥哥…”常沫受不了了,把自家哥哥拉走,隐隐埋怨的声音传来,“你要再这样,下次再求我也不让你来了…” 卫瑜轻咳了下,见杜珂还在笑,红着脸推了她一下。 “咳咳…好了好了我不笑…”杜珂揉了揉脸蛋,“楚歌那边在收画卷了,我们也过去吧!” “你和沫儿怎么样呐?”卫瑜见她不再打趣,开口问到。 “选择乐器的姑娘们很多,当中出众者也不少,真是饱了耳福!你的书法那边呢?” “也还不错,排序已经出了,不知阿瞳发挥如何…”自从书法考核结束,就没见岳瞳的人影,卫瑜不禁有些为她担心。 “我本以为阿瞳会选择琵琶的,没想到竟跟着你走了…她的字写的如何,我也不甚清楚。”杜珂叹口气。 “阿瞳性格稳重,既是她自己选的,必然心中有数,我们就不要瞎担心了。” “嗯,你说的是。” 画作的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至此五位初审人都已聚齐。有婢女将一叠诗稿呈了上来,众人商议着为最后一项作诗也判了分。 刚松一口气,人群中有了骚动,原本闲坐等待结果的姑娘们都探着脖子向外面张望着。   ☆、第二十五章 翩翩投花郎 院外马蹄声鸣,是充当“投花使”的公子哥们结队从盛京内打马而来。 当先走进一人,在姑娘群中引起了不少轻呼,也是骚动的起源。 那人白衣锦带,打扮的一丝不苟,俊逸的脸上带着丝温和的书卷气,明明像个干净的教书先生,却天生带着清贵之气,让人不容轻视。 “大哥!”卫瑜看清,愉快地走上前打招呼。 卫珩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笑着道:“本想早些来的,被一些事绊住了,小妹可不要生哥哥气?” “怎么会!我知道哥哥很忙,能来就是极好的了…” 其余几人也上前福礼,卫珩一一回了过去,温和有礼,让人心中贴慰。 这就是大瀛最年轻的三品大员,年轻一代的公子心中不可撼动的榜样目标,也是大儒卫治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 在他身后,沈华懿、郭义、赵椽等人也纷纷而来,一时公子如朗松,看的姑娘们都羞涩地避到两侧。 小团子对沈华懿没把宇哥儿带来表示很难过,沈华懿有些无措地安慰几句,他是真没想到这种场合也要带着幼弟的啊! 常晔在一旁哼哼道:“谁能跟容廷比?这家伙自从回来,走到哪里都不忘带着小泱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了个弟弟…” 东陵殊毫不在意,俯身在小团子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见他小脸重新舒展了开,一个单手又把他轻松地托到了肩头,惹的不少姑娘们爱心泛滥惊呼一片。 安排好众人先坐下休息,秦楚歌看着卫瑜道:“如今人都已到齐,难不成要大家干坐着等公主?” 卫瑜瞟向东陵殊,见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无特别反应,无奈低低叹了声道:“我们先综合来排前二十位吧,一刻钟后若再不到,便开始第二轮…” 秦楚歌无异,五人便坐在一处商量着。 终于,在将要宣布名单前,沁华公主随着引路婢女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金银玉石的装扮显的隆重繁贵,却又是恢复到了之前的品味。 在她身后还跟着东陵依依,这是卫瑜特意写信邀请的。 卫瑜松了口气,压下心里的不悦,将目前的情况给沁华讲了一下,看到东陵依依眼下还挂着脂米分都没遮住的黑眼圈,不由有些担心,想私下询问又没找到机会。 “不知公主和东陵姑娘准备参加哪一项考核?在座的各位都可一同见证。”秦楚歌红唇轻启,淡笑道。 沁华公主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姑娘们和坐在竹林下的“投花使”们,视线在东陵殊身上停留片刻,垂眸收回。 深吸一口气,复又抬头缓缓道:“我愿参加书法考核。” 不等卫瑜开口,又接道:“形式为…劲竹书。” “劲竹书…?”人群中讶然一片,互相窃窃私语,不少人禁不住看向卫瑜。 卫瑜也吃了一惊,前一段她住在宫中时,虽曾教导过沁华公主劲竹体,然时日尚短,并不足以出师。 “呵,公主殿下当真?”秦楚歌笑了一声,洋洋确认道。 “当真。”沁华公主挺直了腰背,表情认真道。 卫瑜扯了扯东陵依依,小声耳语:“阿秀准备好了吗?现在是要当着所有人面来进行,她可有把握?” “我不知…”东陵依依有些萎靡不振,垂着头低低道。 “东陵姑娘呢?” “我…”东陵依依抬起头,“我就选古琴吧。” 卫瑜见事已至此,也不便再多言,只是提议道:“劲竹体大家也都不算陌生,实难临时发挥,就不再为公主命题了如何?” “就按你说的。”秦楚歌先开口,其余三人自然也点头同意。 “阿秀,就写你准备好的便可。” “嗯。”沁华公主冲卫瑜笑笑,来到了书案前。 提笔沾墨,挥毫写意。 卫瑜轻声来到她身后静静看着,心里默默点了点头。布局协调,字迹流畅,显然是精心练习过的。 “这便是劲竹书?” 沁华公主的手腕抖了抖,卫瑜抬头一看,见东陵殊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她身旁。 知晓沁华的这位表哥对她影响力有多大,卫瑜板起脸正经道:“世子爷,请不要出声打扰考核,还请暂且离的远一些。” 东陵殊挑眉,长眸微微眯起,卫瑜顿觉一阵冷意。 “咳…”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以身作则,淡定地往边上靠了靠,那人也乖觉地跟了过来。 “是,也不是。”卫瑜见离的远了,悄声回答道。 “嗯?” “劲竹体,如名所意,需以竹为骨,以苍劲力道而表其意。怎能忽视了此中内在精气,仅停留在表面上对画面的追寻?” “你是说,阿秀过多地去堆砌画卷,而失了每一字精髓?” “嗯。”卫瑜突然发现,跟这位世子爷说话往往一点即透,省心的很,“不过对于初学者来说,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如此。”微微侧身,低声道,“在下看到过太后宫内悬挂的仙翁栽桃图,觉得甚是精妙,不知可有机会见到卫姑娘的现场作画?” “这倒不难,就不知世子爷可有所表示?”卫瑜目光仍锁着沁华公主那边,嘴里玩笑道。 “以字易字可好?” “哦?世子爷倒是信心十足。” “难道卫姑娘觉得不划算?”东陵殊尾音轻撩煞是好听,轻叹一声,“看来,是在下的母亲会错了意。” 卫瑜倏地扬头,心里万马奔腾而过,直道自己的心思被安平公府这一老一小给卖的渣渣都不剩了! 鼓着脸沉默地瞪了他一会儿,怕引人注目只得愤闷地转开眼来。熟不知在她回头的瞬间,东陵殊唇边笑意一闪而逝。 沁华公主的劲竹书完成后,众人围上去观看,默契地等待卫瑜先开口。 “以我来看,公主这幅画表现的可是行军图?”卫瑜细细看了之后,熟练地捉住了几个节点,从中分辨出来。 沁华公主眼一亮,点了点头,身子明显放松了不少。 其余人在卫瑜的指点下,也纷纷看出了门道,不由赞叹其精妙。 正如方才跟东陵殊所说的,沁华公主这幅劲竹书最大的问题就是徒有其表而不见其气,再者,大多数人并未独自认出其内容,可见在构图和布局上仍有欠缺。 卫瑜挑着点评了一番,着重夸赞和鼓励,让沁华公主得到考核人的认可。再加上她已打破了匿名规则,最终得以幸运地越过第二轮考核,直接进入了文会。 “西北军大败晋国,荣誉归朝,实为我大瀛子民们的骄傲!阿秀一介女子,心怀感恩,仅以此字表达敬佩心意。”沁华公主介绍着写作初衷,眼神爱慕地望着东陵殊,却见他正在偏头小声与小团子说着什么,并没有得到回应。 卫瑜心里为其惋惜,不知她若知道了东陵殊与秦楚歌的关系又会怎样… 接下来轮到东陵依依进行考核,她端庄地坐在琴前,酝酿下情绪后便纤指轻抬,清脆悠长的琴声响起。 她今日的精神十分不好,此刻只是强打着精神。曲调虽流畅,却少了感情在里面,在座有不少琴艺高手,听后不禁摇头。 很可惜的,东陵依依并没有通过考核,宣布初审二十人名单后,她歉意地冲卫瑜笑笑,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卫瑜心里也不是滋味,本意想让她出来参加文会散散心,却不想仿佛造成了她的负担。 清风吹过,刮的脸有些刺疼。这一结果一时间令别院中几人欢喜几人忧。 “首先,恭喜通过初审的二十位姑娘,你们将有资格进入第二轮的考核,由众公子组成的‘投花使’来选出最受欢迎的十人,成为德雅文会最初的成员。”秦楚歌再次走上台主持大局,成功获选的自然兴奋期待,落选的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啜泣。 沈画衣和岳瞳都进入了第二轮。 原定的“投花使”有十二位,如今再算上东陵殊,一共也只有十三人。虽然每人手中有十枝花,但也难保有的姑娘会一朵花也得不到。 刚放松些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 匿名的画作、书法和诗稿已经被分类置于案上,供人翻阅。 弹奏乐器的姑娘们面前悬挂了薄纱帘,将容貌挡住,仅凭技艺来争个胜负。 至于棋艺将如何考核,众人商议了一下,基于该类进入第二轮的只有一人,且为了保证今后文会的丰富性,决定也令其如沁华公主一般越过第二轮,直接进入文会。 这位幸运人是五品钦天监监正洪大人家的嫡次女,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激动非常。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她忽然受到了大家的关注,有几名关系好的的姑娘纷纷上前祝贺。 其余十八名都攒足了劲表现。沈画衣的画和岳瞳的书法都得到了不少枝花,夺得头筹。好在公子哥们并不愿见姑娘们尴尬,最后上前的见哪幅作品前无人问津,便将自己手中的花递了上去。 乐器考核因不能同时进行,费了些时间。一个时辰后总算数清了所有人的花,评选出了首批德雅文会的成员。 卫瑜等人自然高兴,与入选的新成员互相介绍认识一番。剩下的落选之人先是沮丧,但后来听说虽不能像固定成员一样能参与内部活动,却也可以参加文会每季举办的聚会,表现突出者仍有机会成为正式成员,便也不再纠结。 公子们见证了一个文会的组建与成立,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常晔兴奋地起哄道:“光让这些姑娘们展现了才艺,你们这五位组织者却不显山漏水可不公平!如今成员已定,可不得做出点什么欢迎一下?” “要这么说,不止我们五人有份,你们这些公子哥们可也偷不得懒!”常沫不甘示弱,巧笑倩兮道,“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在姑娘们面前表现一下?” “表现就表现!”常晔笑嘻嘻,“小丫头,哥哥我还怕你不成!” “那哥哥你第一个来吗?” 姑娘们都笑了开来,对常二公子的表现还是十分期待的。 “这俩兄妹,真是一对活宝…”卫瑜捂着嘴也乐的不行,转头对杜珂道。 常晔见卫瑜被自己逗笑,心里满满甜甜的,眼睛咕噜一转,立马有了点子:“不如这样,我们可以自由组合来一同展示,讨个乐子罢了!既然我是第一个,我就邀请…” “这个想法不错!”未等常晔说完,常沫就给他打断,转身与其余四人简略商量下,再回头道,“我们这边有五人,你们那边也派出五人,我们抽签来两两组合如何?”   ☆、第二十六章 竹林里深深 常晔郁闷地看着眼前的竹签筒,趁人不注意恨恨地瞪了常沫一眼。 常沫笑哈哈地冲他眨眨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惹的常晔暗暗挥拳头。 ——小丫头,等回去看我不修理你! 常沫满不在意,悠哉地躲在了卫瑜身后。 筒中装有五支签,分别写有卫珩、萧澹、东陵殊、沈华懿、常晔的名字。 由秦楚歌等人去抽签,抽到谁两人则结为一组,需要共同表演个节目,全当庆祝新成员的加入。 此规则一定,来参加考核的姑娘们都十分兴奋,能近距离看到盛京最出色的公子表演,实在是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再加上最顶尖的贵女参与,两两组合的形式让正处于青涩年华的姑娘们不禁有些害羞,但又忍不住红着脸小声八卦着,猜想谁和谁会是一组。 沁华公主把袖口都拧成了一团,满眼倾慕地看着不远处格外显眼的表哥,暗自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今日她成功的向众人展示了劲竹书,打破了卫瑜专属的标记,相信再过不了多久,这个文会中最有名气的,就是她了。 常沫率先选中一支签,卖着关子笑道:“哥哥,这次妹妹我就第一个上了,要不要祈祷把你给抽走呀?” 常晔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则余光紧紧锁着她的签,随着她提起的手,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哎呀!哥哥,真是巧了!” “哎?真是我啊…” “嗯…是你旁边的沈家大哥哈哈哈…”常沫见到自家兄长变化丰富的表情,又气又好笑。 “你个坏丫头!”常晔好似一瞬间经历了悲喜,差点气的破功。 姑娘们捂嘴偷笑,公子们也纷纷嫌弃地站远了些。 常沫大开得胜般地举着签,与沈华懿一同站到了旁边。 接下来上前的是杜珂,她笑着伸手,很快取出了一支竹签。 “姐夫,我们一组哦!” 卫珩洒然一笑,点头走了过去。 卫瑜可有些不甘心,她一直想把大哥给抽走的,谁知让阿珂给抢了先,不由暗戳戳地捅了捅她的腰。杜珂腰间最怕痒,见卫瑜使坏,故意挥了挥手中的签,成功地让她嘟起了嘴。 见大哥被抽走了,卫瑜就把希望寄托在了萧澹身上。 默默看过去,正好和他似湖似渊的目光相遇。使了个眼色,换来的是一个温柔宠溺的笑。 怕萧澹再被抽走,刚想上前,却被秦楚歌给抢了先。 只见她不待犹豫地抽出一支来,卫瑜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的神色。 秦楚歌看了眼竹签上的字,秀眉轻皱一瞬,顿了顿,平静道:“萧世子。” 卫瑜立马泄了气,在背后咬牙切齿地埋怨秦楚歌,直恨不得去把那支签抢来。 萧澹听到自己名字后也是一愣,扫了眼卫瑜,继而来到秦楚歌身旁,有礼地打了招呼。 大哥和萧澹都被领走,卫瑜也觉得没什么可挑的了。见沈画书看过来,便示意她先去抽。 常晔可谓现在最紧张的了,离他的心愿如今只剩了一步,心里不住地祈祷千万不要是我,千万不要是我… “常二哥?…” “啊?”常晔睁开眼,见沈画书走到面前,无奈地看着自己。 再一看她手中的竹签,上面赫然一个“晔”字… “沈姑娘…多多关照了…”声音蔫蔫的。 “呸——”郭义在身后深为沈画书抱不平,小声嘀咕道,“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稀罕,让给我啊…” 至此分组都已明了,常沫笑嘻嘻地上前替卫瑜拿起最后一支签,递了过去俏皮道:“这下巧了,美玉与明珠一组,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卫瑜接过竹签,看着上面苍劲俊逸的一个“殊”字,默默无言。 她实在不明白她和东陵殊分到一组,有什么好兴奋的。 不止常沫忍不住替她取了签,下面的姑娘们都仿佛炸开了锅,隐隐还传来诸如:“我赢了我赢了!我就猜明曜郡主会和安平公府世子一组…”的声音。 至于常晔,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东陵殊早已被他刺的千疮百孔了。 卫瑜看向自己的队友,见他眼眸漆黑,淡定无波,瞬间感觉还是很靠谱的。 忙忙碌碌一上午,转眼已到了午时。 秦楚歌宣布先用午膳休息一下。 别院家仆们在院中置了桌椅,满满的排了一片。婢女们陆续将菜品端上,服侍姑娘们落座。 公子们被单独安排了两桌,与姑娘们的位置隔开一些,以示礼貌。 卫瑜五人加上沁华公主、沈画衣和岳瞳,一共八人坐在一张大桌前。 东陵依依奏完古琴就独自离开了,卫瑜心中担心,却一直未找到机会询问。 此时坐在沁华公主身边,禁不住小声问到:“阿秀,东陵姑娘没事吧?” 沁华公主放下茶杯,难得的没有带着嘲讽,凑近了道:“我们之所以来晚,是在出宫时碰见了二皇兄。” “哦?发生了何事?” “我不知…”沁华公主摇摇头,“二皇兄把她单独叫了去,说了好半天话,等她回来,就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王轶之!…”卫瑜气恼,“他那爆脾气又瞎发了吗!” “她哭了一路…我还劝了的,可不管用啊…” 卫瑜见再问不出什么,桌上的菜也上的差不多了,不忍扰了众人轻松的气氛。便暂且压下怒火,先行用餐。 桌上众人言笑晏晏,有的原本不相熟的姑娘们也交谈甚欢,气氛和谐。 秦楚歌将埋藏的好酒抬了出来,为公子们助兴。 常晔依旧是话头子,饮了两杯后更是健谈,各种段子不断,声音大时引的近处姑娘也忍不住跟着偷笑。 用过膳,自有管事安排姑娘们几组分开去玩儿投壶或者对诗,配着新鲜的瓜果,不会让人感到无趣。 沁华公主仍然不主动去融入圈子,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卫瑜身边。 按照方才抽签的结果,不少人已去私下商议了。 小团子跑到卫瑜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往他哥哥那里拽。 卫瑜有些左右为难,留下沁华公主一人在这里显然是不合适的,但若带她一同去的话,好像也并没有她什么事,坐在一旁干听着也是尴尬…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叫上她,毕竟这也是多了个让他二人接触的机会! “阿秀,我们一同过去吧!” 沁华公主自是不会拒绝。 东陵殊独自倚在竹林边等待,听到小团子回来的声音,转过头去。 看到后面还跟着沁华公主,眉头蹙了下。 卫瑜被小团子拽的有些喘,来到跟前后捂着胸口平复了下,才开口道:“世子爷。” “嗯。” 卫瑜等了等,也没等到下文,便知道只能靠自己出主意了。 “殊表哥…”沁华公主也出声唤道,露出甜美的笑容。 东陵殊又“嗯”了声,反应淡淡。 “殊表哥近来可好?刚回京,本应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父皇却又给你派了差事!” “为人臣子,自当效力。” “母后前两日刚给我送来些你最爱的黄圃茶,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里坐坐,我…” “阿秀。”东陵殊打断她,沉声道,“你长大了,要有长大的样子,不可再如小时侯一般任性。” “我哪有任性!”沁华公主噘嘴嗔道,“我现在一直在跟着瑜表姐学呀,你看,我今日的劲竹书写的好不好?” 东陵殊看向卫瑜,表情隐隐有着不耐。 卫瑜决心不打扰二人联络感情。默默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低头逗弄着小团子。 沁华公主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有些没底,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殊表哥…你是不是还在生阿秀的气?”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因为…因为当时遇刺的时候,我没能及时跳车,害得泱儿…还有瑜表姐,险些出事…”沁华公主委屈道,眼睛有些泛红,“殊表哥,是阿秀的不对,你不要再冷眼对我好不好…”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东陵殊无动于衷,冷冷道。 “我不怪阿秀!这不是她的呃…”卫瑜见状,急忙插话道,却被他倏地一眼瞪的噎住。 “咳…咳咳…” 沁华公主扁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 “阿秀,有些事不挑明,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切勿枉纵。” “殊表哥…阿秀不懂…” “不懂?”东陵殊仿佛耐心耗尽,冷笑道,“不懂就回去问你的好皇兄,也替我转告他,东陵殊可以放手一次,但觉不容许再有人伤害到我的家人。” “你…你都…”沁华公主听后脸色煞白,倒退了两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看着那思念已久的俊颜出现了厌恶的表情,沁华公主心如刀割,眼泪像断了线地淌下。 “殊表哥…我是为了什么,你还不知吗?!” “错就是错了,勿再出来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好,好…我走…我这就走!”哭喊的撕心裂肺,五官都已扭曲,沁华公主捂着脸转身跑了来。 林间寂静,没人再说话。 东陵殊转身,正落入卫瑜面无表情的注视中。   ☆、第二十七章 双双惊才献 竹叶梭梭,翠林下的两人面对着静静站立。 风有些大,卫瑜拢了拢披风,拨开吹到面颊的散发。 倏而感到外部平静了下来,转头看去,东陵殊不知何时站在了后面,身形挺拔笔直,挡下了不少风。 卫瑜将头发别到耳后,淡淡开口道:“世子爷,方才的话…不再说清楚些吗?” 东陵殊抿嘴静默,眼眸深邃,可以映出卫瑜锁住的秀眉。 “卫姑娘想知道什么?” “我想我应当知道整件事件的始末。” “袭击你们的刺客,已查明是晋国人。至于他们的目的…”东陵殊顿了顿,看着卫瑜道,“此事我已写信给叔父,他会进一步关注。” “可与阿秀有关?” “并无直接关系。” “东陵殊!你别真当我傻…”卫瑜见他仍不开口,略有些气恼,“那晚你说的话,还有方才对阿秀的口气,分明就是有关系!你答应过要给我一个交代的!” 东陵殊向前逼近几步,低下头,可以数清她长长的睫毛,开口的热气让卫瑜一个战栗:“我答应过你,就会查清晋国细作。公主的事,我也承诺过他人就此放手。” “那人是谁?阿秀的皇兄…是大皇子?”卫瑜追问道。 “你不要乱猜。” “难道…难道是王轶之?”卫瑜声音有些不稳,刚说出来就拼命摇头,“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卫瑜。”东陵殊皱眉,“伤你之人的确是晋国人,与公主并无关系,你不要多想。” “既如此…是卫瑜失态了。”见他如此坚持,卫瑜渐渐平静下来,轻声道。 明明是有事的,为何不能告诉她? 就因为那人是阿秀,他就要这般维护包庇吗? 她只是想知道真相,不想每一天再过的不明不白而已。 不知为何想到从前赫连墨启对箬娘的保护,每一次都轻易地将卫瑜推到了对立面上。 明明这次东陵殊选择替更亲近的表妹拦下错事的做法无可厚非,但卫瑜还是突然眼眶酸酸的,好像在任何选择上,她都是被放弃的那个。这种被抛下的感觉让她浑身冰冷,仿佛又坠入了寒池中,曾经有过的卑微与无助让她自我厌弃。 轻轻吸了吸鼻子,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不想再看着这个人说着自以为是的话了。 转身离开。 手腕却被拽住。 “你不信我?”东陵殊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信…你放手吧…” 卫瑜使劲抽了抽手,发现被禁锢的一动不动。 “我说我信!你还不快放手…” “那为何哭?”东陵殊捉的更紧,眉宇不展。 “我没哭!不用你们管!放手!放手啊…” “郡主!”银杏就侯在不远处,听见动静跑来,见东陵殊紧紧拽着自己郡主,不由惊怒,“世子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家郡主!” 小团子有些被吓住,肉肉的脸皱成一团,见阿姐掉泪,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东陵殊被闹的有些头大。 终是放开了卫瑜,低下身去轻哄小团子。 卫瑜得了空隙,急急向后退了几步,手腕隐隐作痛,想必又是红了一圈。 匆匆一福礼,转身拉着银杏向前院走了去。 “郡主…你这是怎么了?”路上,银杏焦急地问到。 卫瑜不吭声,摇了摇头。 快要走到人群时,停了下来道:“看着可还整洁?” “嗯!” “走吧。” 到了人前,又是那个举止得体的盛京明珠。 其余几组都已回来,正坐着闲聊。杜珂见卫瑜来了,冲她笑着招招手。 “咦,怎么世子爷没跟你一起回来?” “不知…”卫瑜呐呐道,“可能有事吧,你们可以先开始?” 院中姑娘们已翘首以待了许久,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秦楚歌看了卫瑜一眼,没多问,起身来到亭前道:“这次抽签的组合本就图个新奇,一来为欢迎新成员的加入,二来也是缓解下方才的考核气氛。文会本就是一放松的场合,诸位姑娘切莫拘束,畅心玩赏才是。” 有婢女支起木架,上面竖着铺好纸张。 “楚歌有幸负责画作这一项的审核,看到了不少精妙的作品,受益匪浅。趁此机会,与萧世子一道完成一幅游园图,以纪念今日我们的一聚。” 说着,冲萧澹点了下头。 萧澹笑着上前。略一思索,提笔淡墨铺就背景,寥寥几笔庭院深深雕栏亭阁勾勒献形。 秦楚歌在一旁看着,随即出手细描,少女纤细的美态跃然而上,动作神情不一,有赏花的,有低头交谈的,或娇羞或活泼,生动灵现。另一处,还不忘加上公子们举杯对饮的情景,其中一人模样正起身高谈阔论,让人一眼就想到了常晔。 常沫好笑地冲自家哥哥挤挤眼睛,见他还一脸自豪之色,瞬间就看不下去的别开了眼。 萧澹与秦楚歌几乎同时收笔,众人看着融合着截然两种画风的游园图,却并不觉奇怪。写意柔和的背景上,人物刻画精细,更显立体。 有掌声响起,秦楚歌最终写上落款:正元二零年,德雅初试上。 二人签上名,并盖上了随身章。 婢女将木架抬到亭外阶旁,以便人们观赏。 下面,杜珂与卫珩表演了即兴对诗,两人诗句巧妙,反应又快,引起一阵阵的叫好。 这些句子自有专人在一旁记录,也作为德雅文会的传本保存下来。 最后杜珂以一句之差落败,立马不依道:“姐夫也不知道让让我,真真把人逼到脑尽!” “阿珂的才学某早就领教过,万不敢大意。”卫珩笑道。 “阿珂你放心,回去我帮你向嫂嫂告状。”卫瑜接道。 “好姑娘,交给你了!” 一时众人又笑作一团。 接下来,常沫与沈华懿古琴对奏反响也甚好。沈画书用琵琶伴奏,常晔别出心裁地舞了一套剑,招式如何不得知,但华丽丽地倒也好看。 轮到卫瑜了,她抬眼看去,见东陵殊已抱着小团子坐在了一边,小团子的情绪也恢复了过来,几次鼓掌跟着那帮公子哥一起叫好。 接收到她的视线,东陵殊看了过来,神色淡淡,像是在等着看她如何收场。 原本卫瑜在多次自我安慰下已经想开了许多,反正不愿说的也逼不出实话,她也不能强求别人在做选择时将她排到前位。日子总归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把俗事看的太重,不把自己看的太重,心里不存有太多的奢求与期望,也就不会有太多的失望与不甘。 既已知道端倪所在,不依靠他,自己也一定会想到办法查出来。 但是看着东陵殊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冷模样,她突然就想看到那张冰脸出现裂缝的样子了。 “世子爷,可听过‘芙蓉绣’?” 东陵殊神情顿时有些微妙,瞪视卫瑜。 “看这表情,定是听过了。”卫瑜眯着眼道,“想必世子爷的琴艺也不简单,就麻烦你将它奏出来好了。” “芙蓉绣……可是那首淮河艳曲?!”偷偷凑过来听墙角的常晔听到几个词,惊愕地张开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低叹道,“你们这是…要玩儿什么啊?” 除了常晔,其余人并不知这二人准备表演什么,见卫瑜款款上前都兴趣盎然地看着。 解下外面的披风递与银杏,只穿着里面的宫缎素雪薄罗长绢裙,温润窈窕,犹如三月暖风让人浑身舒散。 东陵殊坐于古琴台后,面色沉寂。抬眼见卫瑜回眸一笑,顿了顿,起手音溢。 “哗——”满座公子哥们哗然,在座的虽都出身名门,但这个年纪的谁没听过几首艳曲?就连卫珩也变了脸色,铁青着脸瞪向东陵殊,好似是他把自己的宝贝妹妹给带坏了。 东陵殊垂眸,对外人目光避不理会,乐音流畅地淌出。十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在琴弦上勾动显得十分好看。对于他的镇定,卫瑜感到有些挫败。 姑娘们大多不了解这曲子的来源,只是见公子们的反应奇怪,于是纷纷低声打听。有那么一两个从家中兄长口中知道点的,红着脸不好开口,被缠的无法了,这才几句话略解释了下,立马就传了开。立时,姑娘们面色绯红,不好意思去听,却又被美色所惑,忍不住去看弹琴的人。 卫瑜轻移莲足,腰柔软似无骨,半转回眸间纤臂舒展开来,犹如一只欲飞的雀鸟。 这是在现代她自己编排的《铜雀舞》,鼓点与芙蓉绣相似,现场改编来并不难。 同时朱唇轻启:“当年煮茶焚琴柳树边,不知纯安一生愿。 岂是轮回早已将前尘事,书下风华月。 借一片月光,照澈岸边山河寂。 盼流年,逐波流,勿停歇。” 随着尾音渐消,柔软的身姿倏然劲利,整个人拔起挺然。 东陵殊感受到了她的转变,指下送力,原本低靡的曲调变的激昂,令闻者一震,浑身寒栗。 “如今悦舞清歌凭栏处,心底祈盼长世安。 纵然千古数不尽成与败,帐前旌旗扬。 点一束魂香,指引王将归故里。 捧黄土,斟沉酒,不相忘。” 萧澹静静地看着那个起舞的女子,听着这不同于以往的词调,不由响起第一次听到她唱歌,是在宫中,由荷塘深处传来的。 自从那次后,就感受到了她的改变。 但这种转变是模糊不清的,萧澹有时觉得她已卸下了包袱,行事更为随性,如今日这般不拘于俗礼,敢于当众声舞;而有时又觉得她在无形中,又为自己套上了一个新的包袱,更大更重,一旦背上就更难甩掉。 这个傻姑娘明明放开了许多事,又将许多事塞进心里。有时洒脱看似快乐,有时又苦苦思索举步维艰。他看着她犹如一头迷路的小兽想要走出重林却处处撞墙寻不得出路,心疼自责,恨不得立刻将她护入怀中,再容不得任何伤害。 待歌舞声尽,常晔第一个鼓掌叫好,满脸的兴奋。 其余人的反应却各不一。 卫珩的脸自东陵殊奏响第一个音起就一直板着,此时也端坐着不语地看着卫瑜。 杜珂、沈画书等人鼓掌后,神情有些忧色。虽然这首经卫瑜改编过的曲调已没有任何的浮夸之色,但毕竟当众歌舞总显得不够端重,在宫廷上献御舞自是另当别论,但在其他场合,此等行为还是不受时今贵女提倡的。 卫瑜福礼退下,未作过多的解释。 德雅文会考核结束后,卫瑜匆匆告别杜珂等人,跟在哥哥身后离开了别院。 刚上马车,就听车外传来卫珩有礼地与人交谈声。 不多时,车帘一掀,卫珩也坐了进来。 “…哥哥?”卫瑜吃了一惊,连忙给哥哥让地方。 马车里面空间挺大,两个人坐并不拥挤。 卫珩坐定,淡声道:“余伯,启程吧。” “是,大公子。” 马车缓缓行动,车内一片安静。 卫瑜在兄长的注视下坐立不安,好像小时犯了错般不敢抬头。 最终,还是卫珩率先打破沉静,开口道:“小妹,你今日的行为有不妥之处,可知晓?” “哥哥,阿瑜不知…” “你竟还不知错?”卫珩语气有些生硬起来,“身为郡主,一等国公府的贵女,如何能当众唱歌献舞?更何况还是那等低俗之曲!” 卫瑜抬头,眼中光彩熠熠:“为何不能?歌舞与琴棋书画一样是值得人尊敬的技艺,不应区别看待。曲子本身是没有低俗之说的,无非是听的人心作怪,兀加之罪罢了!今日我将它重新编词,你们若不反应激烈,不知情者根本就不会察觉到它的来源。” “人分三六九等,艺论雅俗高低,如何能等闲而语?你若喜欢,大可在家中随意玩赏,在什么场合行什么事,这等规矩还需哥哥再教你一遍不成?” “哥哥可是觉得阿瑜今日举止不端,给哥哥丢了人?” “阿瑜!”卫珩轻喝,万年温和的俊颜再度破裂,“我是你哥哥!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顿了顿,压下自己的情绪,放柔声音道:“我知道你从小就有主意,穿了什么款式的新衣,描了什么妆,都会立马在京中盛传,千家追仿,万人称赞,但这并不表示你的每个选择都是正确的。也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谨慎抉择,对你的行为负责,起到正确的引导风向。” “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哥哥,传统的认识就都是正确的吗?就一定要一成不变吗?”卫瑜看着卫珩,大眼睛中透着认真与倔强。 “阿瑜…”卫珩眼神复杂,看了她许久,轻叹口气道,“有时觉得你变了很多,或许是长大了吧,哥哥越来越看不懂你的想法了…” “哥哥…”听着卫珩这么说,卫瑜心里有些难受。 “除了此事,你可还有别的事瞒着哥哥?今日你先于容廷回来,我就感到你神色不对。” 卫瑜没想到卫珩竟观察这般细,出来前她调整的极好,连阿珂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看着兄长忧色的眼眸,卫瑜抿了抿嘴。 这件事,她还不想说。 并非只是顾念表姐妹情谊,而是她想要先拿到确切的证据,还原整件事的始末。 在这之前,她不愿动用镇国公府的力量去干预调查,将两边直接置于对立面,如此不论结果如何,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说她心软也好,没骨气也罢。此生她不再奢想情爱姻缘,只愿家人安康,世事长顺。 马车回府,卫瑜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日午后,卫瑢急冲冲地来到卫瑜的院落,拉起她就往外冲。 “阿瑜,昭乐寺遇刺案有了新发现,你跟我去见一人就知道了!”   ☆、第二十八章 潜伏登徒子 卫瑜随着卫瑢来到一个破旧的小院落中,地上满是落叶,房门上都是灰尘。 “咳咳…”挥开扑面而来的尘土,卫瑜捂住口鼻道,“二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你跟我来。” 卫瑢拉着卫瑜的手,走到后院的库房门前,用脚将门踢开。 一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男子躺在地上,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立马激动地在地上扭来扭去,被堵住的嘴中发出“唔唔”的声音。 卫瑜吓了一跳,躲在兄长身后小声道:“二哥,他是谁?” “阿瑜,走近来好好瞧瞧这是谁!” “唔…唔唔唔…唔!” 走到男子的身边,低头仔细地瞧了瞧,摇头道:“看着有些眼熟,但我不认识他。” “这是户部刘尚书家的刘礼公子,那日在你们遇刺的后山树林里鬼鬼祟祟的,至于原因,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 “户部刘尚书家公子…”卫瑜觉得很耳熟,忽然记起在昭乐寺时常沫提起的,常家二哥当街教训了一口中不干净的纨绔,好像说的就是这个人。 户部刘尚书在刘家排行老二,家有纨绔儿子也是远近闻名的。刘家祖上虽被封过侯,但子孙不景气,如今刘家长房被降级仅勉强挂了个虚名。 卫瑢将刘礼口中的布抽了出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怒道:“快说,你为何出现在昭乐寺后山?” 刘礼匍匐在地上,使劲咳嗽着,喷起的尘土又更加喘不过气来。从前他在家一直是养尊处优说一不二的,何时受过这种罪? “呸…呸呸…”刘礼吐了口口水,抬头瞪向卫瑢,“卫瑢!你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把爷绑来,你找死吗?!” “哼,我找死?是你活的不耐烦了吧!我劝你最好全都说出来,不然叫刘尚书家的宝贝独苗有个什么意外,恐怕也不好吧?” “卫瑢你!…”刘礼还想说什么,胸口一重,差点吐了出来。 “你不信?”卫瑢踩着他,又撵了撵,长年习武的他露出狠劲儿来,也让人着实胆寒。 “哎…哎呦…你轻点儿!我说…我都说还不行么…” 刘礼有些害怕,抖着声音道:“有人跟我说,十月十四佛诞日那天,明曜郡主的马车会从后山小路经过,寺庙的小沙弥已经清好了人,只要我找人装作刺客伏击,自有人配合我让郡主落单,到时趁乱将君主打晕劫走呆上一晚,待她醒来时见到的是我,便可说是我救了她。这样一方面在外过夜名声就毁了,另一方面再加上我救她的恩情,郡主…郡主必然只能嫁于我…” 卫瑜听后惊怒交加,她设想过许多种情况,但根本没想到竟是为了毁她清誉。 刘礼是什么货色她早有耳闻,若真跟他不明不白地呆过一晚,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就算不嫁,她也全无可能再抬的起头。 “那些黑衣刺客…是你的人?”半晌,卫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不…这怎么可能!”刘礼连忙否认,急声道,“我还没出手呢,那些人是谁我也不知啊!他们伏击的更深,我的人根本就没察觉到,全…全被杀了…要不是我躲的更远些,我也活不到今天了…” 这刘礼也是真的被吓的不轻,从昭乐寺爬回府中后,大门不出地养了好些日子才缓了过来。 “告诉你郡主马车会走后山的是谁?”卫瑢厉声问到。 “是…是…”刘礼支吾起来,眼神闪躲。 “说不说!”卫瑢脚下用力。 “哎哎疼…别激动,我说…我说…”刘礼呲牙咧嘴,喘了口气接着道,“是…是沁华公主身边的人传的话。” “什么?!”卫瑢惊愕,有些难以置信地扭脸看向卫瑜。 卫瑜就显得很平静了。 毕竟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早就有了预判。 感受到卫瑢的目光,卫瑜自嘲地弯了弯唇。 “怎会是阿秀?她与你不是…” “哥哥…莫要再说了…”卫瑜低低道。卫瑢见她模样难受,眼中透出怜惜。 “卫瑢,我可都说了,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放你奶奶.个腿儿!”卫瑢拎起他的领口,“谁给你的胆子敢觊觎我妹妹?” “她都是和离过的残…咳,还…还不能想想啊?” “放屁!”卫瑢眼睛都红了,睚眦欲裂,吼道,“我妹妹样样好,你连给她提鞋的份儿都没有!老子今天不揍死你个窝囊废,让你还敢乱想!” “…啊!…卫,卫瑢!你冷静些,你不敢…啊啊啊!”刘礼嘴角流血,面部青红一团,口齿不清地求饶道,“郡主…郡,郡主…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嘶…你劝劝你哥…哥哥…劝…哎呦!…” “好了哥哥…你别真下了重手…”卫瑜回过神来,看着红肿不堪的刘礼一阵恶心。担心卫瑢当真动了肝火下手没分寸,万一出什么事也不好交代,上前抱住他的手臂道,“我现在不是无事吗?再打他也没什么用啊…” “有用!我这一肚子气不发泄掉快炸了!”卫瑢狠狠地把刘礼跺晕过去,低吼一声,又踢翻了旁边的桌子。 卫瑜惊觉卫瑢整个人都在发抖,扳回他的正脸,见他眼眶竟然是湿的! “…哥哥?” 卫瑢眼睑轻抬,用手胡乱抹了把,鼻中应了一声。 “小妹,哥哥真没用…哥哥…我…”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卫瑜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二哥,从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大个子,此时红着眼睛,自责脆弱的不堪一击。 “二哥,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小妹,从我离家学武的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保护你们再也不受到伤害…后来我发现,仅凭一己之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决心随容廷哥哥从军,让自己不断锤炼,我以为自己能做到了,却原来还是这般无用…”卫瑢垂着头道,“小妹,是哥哥没能保护住你…” “不是的二哥…有你在,阿瑜心里就特别踏实,你是阿瑜的支柱啊!”卫瑜扯了扯他的脸,坚定道。 “嗤…没大没小,敢拽哥哥的脸!”卫瑢大手揉乱了卫瑜头发,眼神晶亮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小妹你放心,哥哥以后再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我知道啦!”卫瑜笑起来,突然觉得有全心对她的家人在身边就很满足了。 看着晕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刘礼,撇撇嘴问到:“这人怎么办?” “不管他,一会儿自有人把他扔到尚书府门口。” “他被伤成这样,刘尚书会不会追究?” “哈哈我盼着他来!”卫瑢冷笑,“到时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治他全家!” 卫瑜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到:“二哥,你是怎么查到他的啊?” “昭乐寺那么多和尚,总有一个招的。” 卫瑜心里一暖,皇上对此事下的是暗旨,不准明查。卫瑢只能偷着来,撒下的大网能捉到一条鱼,不知费了多少的功夫与心血。 想到竹林里东陵殊的冷硬与不松口,受伤的心情成功被卫瑢安抚了不少。 “阿瑜,此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要进宫,当面向阿秀问个明白。” “我陪你去。” “不用啦二哥,在宫中,我还能明着吃了亏不成?”卫瑜摇了摇头,又道,“在我问清楚之前,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大哥和父亲母亲,可好?” “这又是为何?”卫瑢皱眉,“难道你不想报仇,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算了?” “当然不是!”卫瑜拉着卫瑢的胳膊道,“我实在想不通阿秀要这般对我的原因,此事不能仅凭刘礼一人之词就做定夺。告诉了父亲和大哥,就等于直接撕破了脸面,就算看在二表哥的份上,也要先搞个清楚不是?” 卫瑢想了想,略点了下头。 “阿瑜,我相信你的选择。但你也要记住,就算对方是皇族,我卫家也绝不会害怕,卫家的女儿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到头上!”   ☆、第二十九章 姐妹反成仇 回府后,卫瑜就向太后宫中递了牌子,第二日便有专人来回话,直接随之进了宫。 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便提出去见沁华公主。 太后慈祥地笑了笑道:“你们表姐妹关系真是好,我看你是为了阿秀才来的吧,看外祖母只是个借口!” 卫瑜心里发涩,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噘嘴不依道:“这个锅阿瑜可不背,外祖母想到哪儿去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孝顺,心里有外祖母,外祖母这心里呀也舒坦。”太后拍了拍卫瑜的手背道,“去见阿秀吧,看着你们两个好,外祖母就好…” “是…那阿瑜去了,以后再来看您。” 离开慈宁宫,卫瑜心里犯沉犯酸,原本一腔的质问之词,被太后的几句话就融化了不少… 自己与阿秀反目,若太后知道了,想必会左右为难,心难愈怀吧… “唉。”卫瑜重重吐了口气,头一阵阵地有些发痛。 听到婢女通报,说明曜郡主来了,沁华吃了一惊,毕竟刚在文会见过,这会儿再来必是有事。 想到竹林里自己的失态,沁华心里有些忐忑,不知她听去了多少? “殊表哥那里…不会的,他答应皇兄不会说出去的…” 脚步声传来,抬眼见卫瑜走了进来,连忙迎上去,笑的有些勉强:“瑜表姐来了,怎么这么快又想念阿秀了?” 卫瑜看着穿着华贵的沁华公主,思绪却飘到了她落水醒来后,沁华来看她的样子。 那时看着这个表妹,感觉是那么陌生,好像第一次认真打量似的。如今看来,她却是从来就没有看懂过她。 二人坐下,沁华公主见卫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水眸平淡无波,看不出喜怒。突然有种在被殊表哥注视的感觉,都是这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恨不得全说出来讨个解脱。 她摸起一杯茶,放在嘴边小口抿着,分担一些注意力。 卫瑜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一直在想着,究竟是因为什么让她一步步将自己设计上了马车,竟不惜冒着一同受伤的危险,也要去毁掉她的名节? 在下山的路上,她又可曾想过就此罢手? “呼…”轻轻搓了搓手,借着热气捂在了眼上。 “瑜表姐…可是有什么事?” “是啊…因为有个人跟我说了一些事,想找阿秀表妹问一问清楚…” “谁…谁说了什么?”沁华公主心里紧张,装作随意地恍然大悟道,“啊,可是殊表哥又跟瑜表姐说了什么?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 “嗤…”卫瑜双手还捂在眼上没有拿来,耳朵听着沁华公主的话,忍不住哂笑一声,打断了她,“表妹慌什么呢?不是安平公世子啊…” “不是?”沁华公主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沉不住气,差点乱了阵脚,“那瑜表姐见了…?” “户部刘尚书家的刘礼公子,阿秀可认识他?”卫瑜缓缓放下手,目光莹亮地看向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果然见她秀气的脸蛋上笑容一丝丝崩坏,渐渐地放下嘴角,抿成一线。 “你都知道了?” “应该…都知道了?不对,还应差阿秀表妹的一个解释。” “呵,解释?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王秀,我自认待你不薄,也不曾做过对不起你之事。”卫瑜沉了脸,语气冰冷道。 “是啊,你是不曾做过什么…”沁华公主轻笑出声,垂眸看着手腕上的金镯,“但世上最好的却都会自己给你送上门来,为何?这是为何啊?!” 卫瑜皱眉:“你这是什么话?” “自从殊表哥归来,上安平公府打探口风的夫人们络绎不绝,但安平公夫人却通通婉拒了,口中唯一称赞过的姑娘你知道是谁吗?”沁华公主抬头,死死盯着卫瑜,一字一句崩道,“是!你!” “你不在意,却轻易让安平公夫人亲手将放在心尖上的幼子送到你面前…你没做过什么,就让口下甚严的小公子开口唤了你阿姐!” “瑜表姐啊瑜表姐,你究竟是哪里那么好?就连…就连殊表哥也愿意跟你说话,他从前可从不与哪家姑娘多言一句的啊!” 沁华目中含泪,似乎一说开,满腔的话就都收不住了,不给卫瑜插话的机会,自顾自道:“如今都在传,安平公府有意将你给定下来…可明明…明明对他最上心的是我,为他付出最多的也是我…他们怎能这样,怎能这样!…” “你就因为这莫须有的猜想,要如此毁我清白?”终于在沁华哽咽的时候,卫瑜难以置信地问出口。 “大皇兄说…刘公子对你爱慕已久,只要在趁乱间让你落单,他就有机会向你提亲了…”沁华平静了一些,说着话低低地讲了出来。 “提亲?你不知道刘礼是什么样的人吗?”卫瑜气急反笑,“当初你要跟我一同去昭乐寺,原来不是为了挽回姐妹情谊,而是要把我推给那个纨绔子…” “不!不是瑜表姐…我后来悔了的…”沁华突然捉住卫瑜的手,瞪大了眼睛道,“后来我怕你出事,主动让你上了我的马车啊!就想着万一真的有什么事,被劫的也是后面那辆马车,你我都会安全…瑜表姐,我到最后不想害你了,我不想了啊!你信我,信我?” 听到这里,卫瑜一点点地抽回自己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沁华公主,好似不认识一般。 “瑜表姐…你相信我啊!大皇兄多次保证过,那刘公子只是心生爱慕而求不得,只差一个机会,断不会真正伤害到你的!而那黑衣刺客跟我没关系的,我也差点送命不是吗…还有丽珍,我的宫女丽珍,她死了…她死在那些刺客手中了…” “你还有脸提丽珍…”卫瑜喃喃道,“那你在设计将你的两个宫女与我换车时,可想过她们的安危?丽珍死后,又何必哭的那般伤心?” “我回来后…日日噩梦…” “事后才后悔,当初又何必生念?” “那不是为了救瑜表姐…比起一个宫女,你的安危更重要…” “救我?哈哈哈…我的好阿秀,你可是要让我向你道谢?” “那刘公子只是希望得到你,不会伤害那些丫头的,看见不对就会把她们放回来的!再说了…那刘公子好歹也是尚书家的独子,对你又痴情一片,按你如今的情况,嫁他也不失…” “啪——”卫瑜终是忍无可忍,扬手扇了她一巴掌,目光冰冷。 沁华公主捂住脸,愣在了当场。 “王秀,你给我听好了。”卫瑜坐的笔直而优雅,“我卫瑜的事与你毫无关系,为我操心,你还不够格。今后你自在宫中做你的公主,而我的生活中再不愿看见你,教你的劲竹体你尽管拿去撑场面,至于文会,你还是不要去了罢。” 卫瑜轻扫了下指尖涂的朱红丹蔻,淡淡道:“我能让你通过考核,也能让你真的在贵女圈中举步维艰。” “你…你竟然敢打我…”沁华公主嘴唇颤抖,指着卫瑜怒声道。 “没错,我敢打你。”卫瑜轻轻推开面前的手指,嘴角笑若璨华,“你记住,我卫家的女儿是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到头上的!” 说完起身,向门外走去,背影窈窈窕窕,风姿绝然。 卫瑜一边走在宫道上,一边回想着自己为沁华公主做过的事… 住在宫中时,为了弥补从前对这位表妹的不经心,主动邀请她多过来坐坐,如极亲近的姐妹那般为她搭配衣裳、描红上妆…又如师长一般,尽心尽力教她自己独有的劲竹书,毫无保留全盘而出。 后来她回了镇国公府,怕沁华一人孤单,劝她多接触品行学识都出众的东陵依依,带她融入京中最顶尖的贵女圈,甚至偷偷在她参加文会考核时放了水… 更可笑的是,她曾想出一臂之力助她如愿以偿觅得檀郎,却反而差点自己被毁了名节,落得凄凉。 “真是多事…”卫瑜低声笑骂自己,视线却渐渐地花了。 仰头看向天空,眼睛努力瞪的大大的,直到泪水倒流回去。 “以后啊以后…可不能再让人看笑话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卫瑜刚低回头来,就看见不远处的路口,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 卫瑜一愣,不知他已在那里呆了多久,方才的糗样可是都被看到了?   ☆、第三十章 此中有真意 卫瑜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人一步步走来,锦衣绣服,气度非凡。 在面前停下,卫瑜仰头看他,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轶之俊眉微锁,抿嘴答到:“听说你去见了阿秀,在这里等你。” “哦…” “阿瑜,去我宫里坐坐吧。” “…好。” 随着王轶之一前一后来到了他的肃意宫。 大瀛皇子二十岁后便可搬离皇宫独住,王轶之的府邸从前年就开工建造,目前早已完毕,只待明年行过弱冠礼后便可入住。 肃意宫卫瑜来的也不少,幼时在宫中最好的玩伴不是沁华公主,而是这位脾气不好的二皇子。明明两人十句话内就要变脸,但也挡不住再见面又凑到一起。 在桌边坐下,让婢女都退到外面侯着。王轶之亲手烹了茶,为卫瑜倒上。 是她最爱的碧翠萝。 “你的手腕怎么了?” 听到王轶之突然开口,卫瑜低头看去,在拿茶时露出了一截右手腕,上面赫然有些一圈红印。 是昨日竹林里被东陵殊拽的。 “无碍,自己不小心蹭到了。” “可是阿秀弄的?”王轶之冷声问到。 “不…”卫瑜哂然一笑,眼眸波动意味深长道,“她没对我怎样,但我把她打了。” 王轶之愣住。 “你不信?”看着王轶之的表情,卫瑜垂眸用手指捣了捣茶杯,低低道,“我真的动手了,半张脸都是红的呢…” 王轶之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声音有些干涩:“你那么恨她?” “嗯。”麻利地应道,顿了顿,又摇摇头,“其实也说不上了…有恨,是因为心里还对她介意,如今我再不愿接触到她任何事情,与其说恨她,不如说是恨我自己之前太多事,又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一时寂静无声,两人很难得的能安静地共处一室。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卫瑜抬眼看他,弯了弯嘴角:“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王轶之没反应过来。 “这两天,我也想了许多。”卫瑜深吸了一口气,扫开之前的种种情绪,认真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一切其实是王渊之安排好的,为了找到下手的机会,他选择诱导阿秀去带我入圈。而这背后,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王轶之惊讶之色更甚,等待着卫瑜继续说下去。 “或许是安平公夫人待我亲近,那些谣言就越传越当真了。我卫家世代昌盛,人才济济,你想,若我当真嫁去安平公府,获益的会是谁?”卫瑜不等王轶之开头,自己就接着道,“是你啊,二皇子殿下。” “所以…皇兄此举是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嫁入安平公府?” “没错。他很清楚,普通人家无甚威胁,只要不嫁进安平公府,我卫家的力量就还有争取的余地。也许他们是看我没有翻脸,还期待着我心里会偏向赫连墨启,继而会助他王渊之吧…” “混账!竟出如此下流的手段!”王轶之怒喝,拍案而起。 “是啊…仅仅是毫无根据的谣言,就这般沉不住气了。不为我所用,宁可毁之,为了阻止所有的可能,竟是直接选了刘礼来彻底将我毁掉以穷后患…”卫瑜喝了口茶,碧翠萝的清新萦绕口中,咽下缓缓道,“更过分的是,他将阿秀置于明面来布置这一切事情。于此,他只是个为妹妹提建议的兄长,而做下这一切的,是你的嫡妹,沁华公主。” 轻轻摇晃着茶杯,叹气道:“若要让阿秀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是她为了一己之私帮助了他人来对付你这个嫡亲皇兄,她又该如何自处?” 王轶之握紧拳头,抵在桌沿上,眼睛怒火通红,话音从牙齿中崩了出来:“不要…让阿秀知道…” “二表哥。”卫瑜认真看着他道,“不论王渊之的理由是不是我所猜想的这个,他的所作所为已成定局。只要阿秀指认出他,陛下定会落下惩罚,就算因未成事而不至过重,但设计毁明曜郡主清誉这个罪名,在道德上也会让他在世人眼中翻不得身。” 王轶之在房间里走动着,听了卫瑜的话,重重吐了口气,不语。 “我不知道安平公世子为何会答应王渊之对此事既往不咎,毕竟泱儿跟我在一起,若出事也难免会受到牵连…但若你开口了,想必他也会帮你的。” “什么?”王轶之讶然,回头道,“去拜托他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的…是我啊…” “是…是你?”这会轮到卫瑜反应不过来了。 “嗯…自你们出事后,父皇派我去暗查这件事始末,我先于卫瑢查到了刘礼,发现了阿秀的秘密,她把一切都向我说了。我已教训过她,换掉了她宫中的宫女太监,她也发誓再也不做这种事了…”王轶之重新坐下,“阿瑜,这件事其实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没办法交出阿秀…” “我替她抹掉了昭乐寺的痕迹,又去厚着脸皮求了容廷哥哥…我知道阿秀对他的心思,若将这件事捅出去,阿秀会受不了的!” 卫瑜听的怔怔的,她猜到了王渊之的心思,却没想到王轶之对沁华公主这个妹妹的维护之情。 “你的意思是…要为了阿秀,放过压制王渊之的机会吗?” “若仅考虑到我自己,我是绝不屑为此而放弃妹妹的!成王败寇,就算错过这一次,王渊之也不是我的对手,他所做的,今后我会加倍让他偿还回来!此事,我只觉得对不住你…阿瑜,我曾以为将所有痕迹都抹去了,却没想到还是叫卫瑢查到了漏子,如今你既已知晓,决定权就放到了你手上,是说是守,全凭你的意愿。” 邻近年关,各府都忙碌了起来。采买购置新年物品,清扫装点陈设,一派喜气热闹。 卫瑜看着散在桌上的窗花,放下剪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好累呀,眼睛都酸了…” “这才剪了几张就喊累啦?等母亲回来见你没完成任务,可不要哭着找我帮忙。”杜氏手下不停,剪刀转的灵活飞快,笑着道。 “母亲也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窗花非要亲手剪的才能驱邪避灾,放着百合银杏在那里清闲,可苦了主子们!” “郡主冤枉,奴婢刚将壁橱擦了个遍,这腰也是酸的呢…”银杏听到,在一旁不依道。 卫瑜不喜外人触碰她的东西,所以百合和银杏虽是一等婢女,平日里也负责内室的卫生工作。年前需进行彻底的大清洁,以至于她们二人也着实不轻松。 “知道你们辛苦,到时候给你们包个大红包啊。” “郡主说话算话,那奴婢们可等着喽!” “嫂嫂你看!我这丫头就会设了套让主子往里跳!” 杜氏忍俊不禁。 这时,紫苏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郡主,蝶采坊的茹大姑来了,带了如今最流行的布料等您去挑选呢。” 卫瑜记了起来,前不久德雅文会打算制一批会服出来,这设计款式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身上。让蝶采坊来不仅是为了量裁过年新装,也是要把制会服的任务交给他们。 “茹大姑来的这般早,往年都还要过几天才上门呢。嫂嫂我们一起去选选看吧!” “也好,二皇子拿来的那些允南丝缎你还都放在了我那里,这次一并带去裁一裁,有条水红色的我看了,你穿上一定好看!” “我不要…”卫瑜一听,笑容就搭了下来,“那些都是送给嫂嫂的,嫂嫂以后随便用就是了。” 杜氏笑了笑,道:“怎么,你们俩又闹别扭了?” “我们俩不天天都这样嘛,什么时候和好过?” “有时候吵吵闹闹的才显亲近,如果哪一天你们俩不吵了,反倒坏事。” “我现在就懒的跟他说话…” 见卫瑜表情不对,杜氏也不再强求,拉着她边走边道:“阿瑜不喜,那咱们便不穿他的了。不过这允南丝缎极是难求,放着倒是可惜了…” “不可惜,留着给我的小侄女以后当嫁妆!” 杜氏一愣,继而红了脸,轻啐她嗔道:“你这小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三十一章 年关万事集 一路嬉笑,来到了卫瑜的院落,一位身着整洁的妇女上来问礼。 “茹大姑无须多礼,进来坐吧。” “是。” 走进屋内,将布料分类摊好,方便挑选。 “这些都是新进的花色,有允南的,还有苏郡的,郡主您看看?”茹大姑掀开一匹绯纹绣百蝶度花,对比着另一匹云雁泥金如意纹道,“这两款的颜色喜庆,适合过年节庆。” “是不错,嫂嫂觉得呢?”卫瑜点头道。 “嗯,尤其这款绯纹绣百蝶度花的,看着虽繁重,但你的气质能将其撑起来。”杜氏指了指,又道,“另外那边的紫色妆缎暗纹鸾鸟的,母亲穿了一定好看。” “紫色的?母亲可从来没试过这种颜色,不知喜不喜欢……不如一会儿带去给母亲瞧瞧?” “也好。” “嫂嫂来比一比这款,裁件轻巧的对襟坎肩,定让大哥看的移不开眼!” “又开我玩笑,今天是为你选的,别乱打岔!” 说笑间,两人分别选中了好几款布料,从外衣到披风都做了几套。卫瑜又取出事先画好的会服样式给茹大姑看,结合款式最终决定用清河产的青芸布来制作。 之后,她们带着紫色妆缎暗纹鸾鸟布匹去主院寻朝容长公主,一开始朝容长公主认为颜色太过年轻,不肯用。但在杜氏与卫瑜的巧舌下,终是让茹大姑量了尺寸,答应等做出来看看效果再说。 晚间,一家人围在桌前等待卫丞与卫珩回家一同用膳。临近年关,朝中事物多,他们已经连着几日拖到很晚才回来了。 直到戌时,父子二人才打马归来,一前一后进了院。 “你们都还没吃吗?不是说了不必等我们,最近回府时间没的准。”卫丞在婢女伺候下在侧屋脱掉外衣,又简单梳洗了下,这才坐到了餐桌前道。 杜氏也上前为卫珩去了外衣,让婢女拿到一边。 “我跟她们说了,可这些小辈就爱坐在这里聊天不走,非要等着你们回来。”朝容长公主为丈夫盛了汤,笑着道。 “父亲可是嫌我们碍眼不成?”卫瑜也为他添了一筷子菜,玩笑道。 “我看你是饭量不涨,嘴皮子到涨了不少!”卫丞哼哼道,率先端起了碗筷,“都快吃吧!” 桌上秉承着食不语,一时无话。 用过餐,卫瑜、卫瑢先行离开,走到门口处时被卫珩叫住。 “小妹,等一等!” 卫瑜转身,看着他走了过来,问道:“大哥有何事?” “今日在礼部,听孟尚书说陛下听闻了你们文会已过考核,十分感兴趣。”卫珩道,“正逢女学改革议的火热,陛下道德雅文会中的都是德容具备的贵女,女学的培养应以你们为标准。” “然后呢?”卫瑜有些不解。 “或许会在这几日宣你们几位组织者进宫面圣,询问你们关于女学的建议。” 卫瑜一怔,没想到闲来组织的以玩赏为主的文会,竟得到了这么高的重视。 “可是,我们还未正式举办过活动,也无固定的日程安排。整个文会初成型,还不甚成熟,想必不能从中看出些优势供女学借鉴。” “陛下只是随口说了这么可意思,还不一定真的召见你们。不过,事先做些准备还是必要的。”卫珩说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嗯,谢谢大哥。”卫瑜点了点头。看着卫珩转身走向站在不远处等候的杜氏,相携着走远。 这边,只剩下镇国公卫丞与朝容长公主的屋内,也是久久未熄灯。 “老爷,朝中没什么事吧?总觉得你这两日有心事。”换好寝衣,朝容长公主上了床,靠在枕上看着还在翻书的夫君道。 “哎,朝中无什么大事,不过关于阿瑜的倒有件事……但,也许是我多心了。”卫丞合上书,眉头锁着。 “阿瑜?老爷,你快说说究竟是何事?” “最近京中有个传言,夫人可知?” “关于阿瑜的传言?”朝容长公主疑惑,继而微怒,“可是他将军府又落出什么风声,想毁我女儿名声?” “不是赫连家的,而是…东陵家的。”卫丞缓缓道,意味深长地看了夫人一眼。 “东陵家?安平公府?”朝容长公主讶然,“我们与他们府上接触不多啊,老爷你就别卖关子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虽同列三公,但我与安平公东陵尚并无私交,而他最近每到下朝都要与我一同走,还笑眯眯地像老朋友似的主动搭话,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被你这么一说,似乎现在女眷中有传,安平公夫人有意咱们家阿瑜。”朝容长公主寻思着,“可阿瑜从小就惹眼,当初来探口风的不知踏破多少门槛,与那些夫人相比,安平公夫人根本就没什么表现啊。这事我是根本不信的,所以也就没在意,难道…” “东陵尚那老狐狸,我是看不透。”卫丞叹口气,摇摇头道,“他现在有事没事就跟着我,百官可都看着呢,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爷,东陵殊那孩子虽样貌没得挑,也年少有为,但又是个投身军旅的!这事,我不赞成。” “你都想到哪儿去了,这还只是猜测而已,八杆子没一撇的你就急了,咱们姑娘还愁嫁不成?” “正因为我们的女儿样样都好,这回才需要细细查看,再不能听她任她了!”朝容长公主在床上坐直,对着卫丞认真道,“我还是觉得萧澹那孩子不错,原本我就是属意他的,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看着对阿瑜也有心…” “光你看中有用吗?阿瑜看似温顺,实则极有主意。这事…你总要问过她的意思。” “我的女儿,我明白。这事虽可以再缓两年,但阿瑜年龄放在这儿,人总是要先物色的。能跟对方府上通个意思,也防备等阿瑜想通后,合适的都成家了!老爷,你总舍不得最后让阿瑜将就吧?” 卫丞侧身吹灭了烛火,舒服地躺下道:“其实眼光可以放的远一些,除了三公门第,再往下的侯门公子也不乏才俊,不求多飞黄腾达,只要对阿瑜真心实意的就好啊…” 朝容长公主还想说什么,却见身边之人已发出轻轻的鼾声,无奈地戳了戳他,也躺了下去。 “不急…不急…我还想多留两年在身边呢…” 听着耳边的轻呓,好笑地跟道:“就你舍不得,闺女早晚得被你留成老姑娘。” “留的好啊…能留一辈子才好…” 听过卫珩的提醒,卫瑜给秦楚歌、杜珂等人去了信,不久接到秦楚歌的回信,约众人过府一叙。 到了约定的日子,卫瑢亲自送卫瑜去了绥远侯府。在门口,碰到了同样送妹妹来的永安侯府二公子杜晟。 “阿瑜!”杜珂远远地招呼道。 “阿珂!”卫瑜笑着前去,也对杜晟福了礼,“杜二哥。” 杜晟点头,转身跟卫瑢一击拳,笑骂道:“你这小子这几日跑哪儿去了?也不跟着容廷哥哥一起去禺郊大营,他昨日还问过你呢!” 要在平日里卫瑢听说东陵殊专门提到他,指不定有多高兴。但如今因刘礼险些害到他妹妹,搞的他现在觉得卫瑜一出府就不安全,恨不得寸步不离守在一旁,哪还有心思管别的。 “去去去,哥哥我忙着呢!” “你个大闲人还忙,明年开春的武举准备的如何了?” “你看着我。”卫瑢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看你作甚…”杜晟有些糊涂地顺着指头看去,“就一光亮的大脑门啊!” “杜晟,你没看到这里简直就写着‘武状元’三个大字吗?” “…你滚!” 卫瑜和杜珂不理会两位一见面就逗趣的兄长,手挽手随着婢女向内院去。 到了秦楚歌的屋里,常沫与沈画书已经到了,正坐着说话。 卫瑜二人坐下喝了口茶,秦楚歌开口问到:“卫瑜,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信中写不了太清,卫瑜又把那晚卫珩的话详细地转述了一遍,几人都沉默了起来。 “本是闲来找个机会多聚聚玩一玩而已,怎么就传到了陛下耳中…”沈画书轻叹口气。 “是啊,这下若不做出个条条框框来,不止拿不出手,在这么大的关注下,若做的不好也会有损文会的名声。”常沫也跟着叹气。 杜珂道:“我们只是刚进行完考核,活动都没进行过,又到了年关大家都忙得很,这不是逼着先列些虚的交上去应付?” “这可不敢应付,一个没做好,万一女学照着做影响了发展,岂不是算到我们头上?不可大意。”卫瑜有些发愁,“虽说有可能只是陛下随口一说,转眼就忘记了,但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既如此,就先从细部分类来说起罢。”秦楚歌提出道。   ☆、第三十二章 进宫面圣颜 没有等来圣旨,却接到了皇后的懿旨。入了宫才发现五人聚齐,除了皇后,陛下也在。 卫瑜与秦楚歌对视一眼,看来此行只是借了皇后的名义,实为询问文会而来。 “诸位请坐,切莫拘束。”皇后温和地笑着道,“本宫对德雅文会的大名久有耳闻,阿秀曾说过也想参加,可惜才学不够未能入选,也是她不争气。”说着目光投向卫瑜,其中意味看的卫瑜反胃。 不是她不肯帮忙,若让皇后知晓了她的女儿是如何做了对手的助攻来对付自己的儿子的,还不气晕过去。 她不忍拂去王轶之的心,答应不再深究昭乐寺遇刺案,但也不代表她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还对沁华公主的事操心安排。 说了让她退出文会,文会的大门就不会再对她打开。 卫瑜没接话,垂手坐在下方,不去看她的神情。 皇后的视线也未再多做停留,接着道:“陛下今日无事,便也过来坐坐,听听大家的想法。” 众女再次起身谢礼。 “德雅文会的名字由来为何?”靖嘉帝开口问到。 “回陛下,会名取自圣人的言论:‘女子当思如德,行致雅。’是沈妹妹想出来的。”秦楚歌回道。 “好!德雅兼修,女子之学也。”靖嘉帝点头,“昌文侯教出来个才女啊!” “陛下谬赞了,画书不过提了意见,这是大家一起商讨定下的。”沈画书起身拜谢。 “你们都是有真才学的。”靖嘉帝摆手免礼,淡淡道,“近年来女学发展的很快,科类也越来越多。礼部前不久上书道院长有意在京郊圈划一片马场,开设女子骑射一项,朝中热议不断,难以定决。你们当年都是女学中成绩顶尖的,也很熟悉其中科设,不知可能接受骑射这一项?” 卫瑜心中讶然,想起上女学时严肃却对时常有新想法的院长,暗暗感叹。开设骑射这一打算,在她还在女学时就听院长闲谈提过,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终是将其端到了明面上。 “女子骑射不如男子,需强求力道体力。从马匹选择,到马具、骑装、弓具的制作,无一不可专门定制。”对此最为熟悉的秦楚歌率先开口道,“再者,骑射是一种精神,练的不是蛮力,而是让人从内而外地爽利起来。女子常年待在院中,身体过于疲软,练习骑射不仅可以强健身体,更可以放松心情。于此,我赞成院长的意见开设骑射。” 常沫点了点头,也接着道:“秦姐姐说的是,女学中整日待在屋内学习琴棋书画,若能有一科在外面跑跑马,真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骑射本身是好的…只是,或许并不适合每个人…”杜珂有些忧虑,轻声道,“臣女自小体弱,对于骑马射箭着实有心无力…女学中也不乏身子骨不好的,在其他科目上,凭借后天的努力还可一争,但在骑射上就真是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 听到杜珂这么说,秦楚歌与常沫都微微有些歉意地看过去,杜珂对她们笑笑并不在意。 “你们说的都在理,朝臣们对此也意见不一。阿瑜,你觉得应当如何?” 卫瑜见被靖嘉帝点了名,整理了下思路,开口道:“回陛下,阿瑜认为骑射可开,却不应以其他科目一般为必学项,当独自设成选学项。” “选学?” “是的。选学即不强求规定,女学生们可根据自身的身体情况及兴趣喜好,自主决定。”卫瑜解释道,“如此骑射这一项也不计入综合的年终考核,选择骑射并通过年考者,可在总成绩外额在标注。” “阿瑜此计甚妙,女子骑射本不为出战,并不需强制进行。”靖嘉帝夸赞道,转头对皇后笑道,“皇后以为如何?” “阿瑜向来聪慧。” “皇后娘娘为大瀛女子之标榜,若娘娘也觉得好,才是真的对女学好。” “陛下您瞧瞧,这孩子嘴甜的又捧我。”皇后抿嘴对靖嘉帝笑道。 卫瑜淡淡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想要开口问,却又忍住了。顿了顿,换了个方向道:“陛下,阿瑜还有一个想法。” “哦?阿瑜你说。” “若骑射可单独设为选学科项,那么不如趁此机会直接将选学的内容扩充来。” “你的意思是,除了骑射,还可增设别的科项供人选择?” “嗯。”卫瑜的目光与其余四人交换过,又转向了靖嘉帝,认真道,“陛下,我们文会除了诗、画、字、棋、乐这基础五项外,决定新增设歌舞项。” 话音刚落,皇后就开口道:“这不妥。阿瑜,舅母知道你喜欢这些,但…此艺过于浮华,非贵女修身之选。” 靖嘉帝也默默点了点头。 “娘娘,歌舞中细类有许多,各具千秋,不可以一盖全。”卫瑜微笑道,“此艺发于心,献于行,内可养神,外可塑身。若单从强健身姿来讲,舞比骑射更适合女子,骑射更偏于培养英气大度的风采,而舞能让人身体更柔软性韧,形体优美,行动间自然而然的做到挺拔纤长。” “你们都同意阿瑜的看法吗?”靖嘉帝思索道。 “回陛下,臣女赞成阿瑜。”杜珂首先站了队,“臣女身体不好,自从跟着阿瑜学了一套‘五禽舞’,每日都在家自己做一遍,如今已有一个月了,的确感到身体舒展了许多,连精神也好了。”说完看向卫瑜,相视一笑。 沈画书与常沫也出声附和。 决议新增歌舞,是上次几人在绥远侯府相聚时才确定的。秦楚歌看了卫瑜一眼,终也开口道:“臣女不知歌舞的妙处,但也相信此艺非不符贵女行为之项。若论高低,臣女愿以一试。” 看着堂下气质各一的五名高门媛秀,靖嘉帝缓缓点了点头。 “朕既让你们说出看法,便会尊重你们的意愿。如此好了,今年的年庆上,宫中会设宴邀请三公十二侯及家眷一同庆贺。”看了看众女,下令道,“届时便由德雅文会出节目,一展我大瀛贵女的气节风采。在座的都是你们的父母亲眷,仅当家宴,无需拘谨。若能得到公侯世家们的认可,女学之事想必也不会再争议不休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未有心里准备,都愣在了那里。 这些贵女虽各个才艺出众,但极少在外人面前展现过,更何况是一同出场。 可添彩,却不愿取悦。 卫瑜也未料到靖嘉帝会是这么个安排,心里微微不悦。 沉默片刻,作为文会会长的秦楚歌起身跪于堂前,正声道:“臣女…遵旨。” 出了宫中,几人在车马前停下,互相看了看,忧色不减。 “陛下竟会做这等安排…我们该如何是好?”沈画书担忧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个表演?”秦楚歌淡淡道。 “女学改进争议不休,何时需要我们这些闺中姑娘来终止?陛下此番是自己省事了,却不问问我们是否愿意…” “沫儿,不得胡说,小心被人听到了…”杜珂扯了扯她,又问向卫瑜,“阿瑜,你说现在怎么办是好啊?” “让我想想,总有办法…总有办法的…”   ☆、第三十三章 年庆前准备 京外,禺郊大营。 许多将士围在一处,不时传出阵阵叫好声。 “小子,吃我这一记拳!” “嘁,软的像棉花一样!卫瑢你是没吃饭吗!” “滚,哥哥一顿饭能顶你三天!” 人群中,两个劲装少年撞在一起,左边的倒退两步,站定,朝地上呸了一口道:“好你个卫瑢,力气不小啊!” “怎么样杜晟,怕了吧?现在跟哥哥求饶还来得及!” “刚刚是哥哥我大意了,再来!” “上啊!打到他!冲冲冲!”四周的将士们举拳助威,齐声呐喊。 又是两个回合,终于一人被按在了地上,死死不能动弹。 “嘿嘿,怎么样,服了哥哥吧?” “呸,这次哥哥就让你一回!” “还嘴硬,起来吧!”卫瑢冲着杜晟伸出手,一把将其拽了起来。 杜晟抖了抖身上的土,一边侯着的随从立马上前为他披上厚实的披风。 两人向一旁走去,将士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不远处,一人一马朝这里跑来,黑色的披风微微扬起,混着淡淡尘土。 卫瑢与杜晟一看,立马变了脸色,转身就要跑。 “站住!”一声怒喝,“谁都不许动!” 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转回了身,低着头不敢再动。 那人踱到近前,勒马站定。 “容廷哥哥…” “又是你们两个。”东陵殊睨了两个满身灰土的家伙一眼,皱了皱眉。 “嘿嘿…容廷哥哥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卫瑢傻兮兮地挠挠头,咧嘴问到。 “哼,不回来早,我这个军营都要被你们俩给闹翻天了。”东陵殊下马,高声道,“立正!站好!” 卫瑢与杜晟赶紧挺的笔直,表情肃穆,一脸认真地看着东陵殊。 却见他直直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都给我把上衣脱了,围着大营跑五圈!” “是!将军!”身后排列整齐端正的众将士高声应到,齐步向右转,一个接一个地跑了起来。 惩罚完这群围观将士,东陵殊再次回头。 卫瑢与杜晟讨好地冲他笑笑。 略嫌弃地上下扫了几眼。 “去我营帐中把自己洗干净!” “是!将军!”两人学着方才将士们仰着头喊道,然后赶紧就往主将帐中跑去。 东陵殊看着两人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待清洗干净,两人才获准再次出现在东陵殊的面前。 “活动了一场,舒服!”卫瑢躺倒在营外不远处湖边的草地上,随手揪起一根干草夹到鼻子与嘴的中间。 杜晟也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道:“是啊,这些天成天被阿珂缠着出不得门,真是憋死我了…” “你好多了,我…我竟然被阿瑜逼着…”卫瑢凑近好友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成功换来了同情的眼神。 东陵殊闻言,不自觉地往两人身边动了动,却什么也没听到。 俊眉微挑,轻咳了一声,出声道:“你们最近都在做什么?” “容廷哥哥你不知吗?哦,对了…你家没有妹子!”卫瑢一脸羡慕地看去,“我们在忙着准备年庆表演啊!” “年庆?表演?”东陵殊愕然,“怎么我离京五年,如今年庆都要你们亲自上了?” “不止我们…那可是,全家出动啊…”卫瑢说的生无可恋。 杜晟也摇了摇头道:“不说了不说了,今天好不容易趁她们聚会才逃了出来,容廷哥哥我们去喝酒吧!” “对!还去塘栌,好久没喝到那里的五仙醉了!” “先把事情说清楚。” “容廷哥哥请客吧,今日逃的匆忙,没带银子!” 东陵殊朝他二人头顶一人拍了一掌,吹哨唤来爱马,轻提而上。 “走!喝酒去!” 说到卫瑜这边,今日几个姑娘相约在了镇国公府。 “这是茹大姑送来的会服样件,你们看看可有哪里不合适?”卫瑜打开桌上叠好的衣服道。 衣服选用的是清河产的上等青芸布为底料,上面的绣饰为苏绣,青致别雅。 “真漂亮!”杜珂赞叹道,“阿瑜你快换上让我们看看!” 卫瑜点头,拿起衣服进了里屋,不多时换好出来。 青色将人衬的素雅干净,款式设计的极修身,不显累赘,整个人犹如绽放的婷婷玉荷。 几人拉着她转了几圈,纷纷点头:“甚好,甚好!” “会服是我们文会的统一标志,若每件衣服能再绣上个人的专属图案或单字,岂不是更有意义?”常沫提议道。 “这个主意好!照你的想法,咱们文会是不是也该设计一个会图绣上去啊?”卫瑜补充道。 这两个想法得到一致赞同。 文会会图的设计任务,就交到了会长秦楚歌身上。 “既如此,我就通知茹大姑让她亲上各府记下尺寸和每人想绣上去的字或图,先行赶制。待楚歌设计好会图,最后再补绣上去,年庆前应该来得及。” “这样就太好了。” “除了我们五人外,其余的新会员都将表演之事说清楚了吗?”卫瑜想起来了问到。 常沫应道:“都知会到了。就是有六人非侯府之家,届时父母不会到场,有些可惜了。” “那他们的家人可支持?” “有的一开始是反对的,怕自家女儿在年庆上有失体面。后来听说公侯府上都是如此,便也随着女儿去了。” “如此便好。”卫瑜松了口气,感到最困难的一步已经迈了出去,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阿瑜,你说我们这般真的行吗?会不会弄巧成拙啊?”杜珂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只要按着事先商量好的准备,就不会有失的。事到如今,既要堵住幽幽之口,又想搏得好名声,只有这一条路了…”卫瑜淡淡笑了笑,道,“有时就是这样的,站在旁观德角度时总能挑出千般万般错,然只要亲身参与了进来,立场就全都变了。一人这么做是可笑,一群人一起做就不一样了。有了同等身份之人的陪伴去做同一件事,便不觉的是掉了身份,才能够放下成见,真正地去感受其中的意味。” “不说别的,虽然过程中吵吵闹闹,我却十分高兴能跟二哥有这般相处的机会…”常沫抿嘴笑着道。 “是啊,我家哥哥也总是动不动就想逃,不肯配合,但只要我一生气,他就得乖乖回来哄着我。”想起来杜晟的无奈样子,杜珂忍俊不禁地说道。 卫瑜拉了拉杜珂,小声告状道:“阿珂,杜二哥今日跟我哥哥一同出去了。” “什么?他明明答应我今日好好在家练习的!”杜珂气呼呼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二哥溜出去的时候被我逮到了,不说实话就不放他走,这才招了出来。” “哼,看我回去再好好问叨问叨他!” 秦楚歌轻叹一声:“能做的都已尽量去准备了,只盼一切顺利吧…” 万家灯火集,转眼就到了年庆那天。 安平公府。 安平公夫人抱着小团子,随着夫君向府门口走去。 见到打扮的灼灼耀眼的大儿子,已经站在马车旁等候着的时候,惊讶不已。 “殊儿,你不是说今日有公事,去不了的吗?” “公事取消了。”东陵殊面不改色地答到。 安平公夫人与夫君对视一眼,目光中划过一抹确然如此的神色,偷笑着上了马车。 安平公脸上常年不变的笑容愈深,打马而上,对着身后挺拔如松的儿子洋洋道:“出发!”   ☆、第三十四章 德雅初献艺 年庆设在隆庆殿中,天微微暗了下来,宫殿傲扬的四角上,祥兽静静伫立。 殿前宽阔的宫路两侧悬挂了一串宫灯,照映一片火红。宫灯下,公子华服锦带,贵女曼妆轻窈,随着公侯府眷款列而入。 有宫女为各府家眷引到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与之前不同的是,并没有为女眷设置屏障。 戌时中旬,靖嘉帝、太后、皇后及端妃入殿,群臣起身跪拜。 “恭迎陛下万岁,太后、皇后千岁。” “众卿平身,落座吧!” “谢陛下。” 太后环视了下周,慈祥道:“怎么少了好些人的样子,小瑜儿呢?” “母后,今日这些小辈们,可是要给您一个惊喜呢。”皇后笑着解释道。 “哦,惊喜?”太后又看向靖嘉帝,见他也是一脸带笑,并不多言。 就在疑惑间,殿外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身穿统一青色会服的十四名姑娘鱼贯而入。有的手抱琵琶,有的持古琴,还有如竹笛、萧、排铃、二胡、南堂鼓等各种乐器。 姑娘们的出场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许多都在从中找寻着自家女儿在哪里。 秦楚歌与卫瑜两人领头,身后姑娘们顺成两列,来到堂前,齐齐福身拜礼,声音清脆悦耳。 起身后,卫瑜向众人点了下头,示意排列成半弧形,坐下调整好手中乐器。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卫瑜从袖中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细条,模样像剑,却在四周缠了水红色的绣带,柔韧可弯。 纤臂缓缓抬起,绣棒端处轻点坐于古琴后的秦楚歌与杜珂。二人随即同时指落,一串铿锵有力的音符灌入人耳,让人措手不及地心中一颤。 伴随着琴音,卫瑜莲足后移,腰身下附成优美的弧线,绣棒又移到了南堂鼓处。 “咚——咚——咚——”绣棒一点一点地打着节拍,鼓点跟着声声和来,逐渐融入了琴音中。 声如远古沉钟,低低撞入人心。 绣棒扫快,鼓点声愈加急凑,好似万马奔腾而来,旌旗展,铁甲寒,踏尘迎敌男儿汉。 两把古琴时而齐鸣,时而对峙,音色交替流转,将人带进了对战激烈的战场,热血沸腾,群情激昂。 此时卫瑜手中的绣棒仿佛化身为一把利剑,配合着节奏上挑、平摊、下滑,身形柔软却英姿飒爽,一套剑舞利落优美,结束时微挑带头又指向了沈画衣的位置。 琴声熄,萧声悠扬而起,从深谷传来,低低诉诉。温柔婉转,抚平了方才的金戈铁马,气吞山河。 众人激荡的心绪得到了涤清,平静了下来。 紧接着,排铃叮铃叮铃声响,如清泉拍岸,洗去了战争的血腥,春风拂面,万物复苏。 腰肢舒展,轻巧地旋转。洗去一身戎装,又变成了阳春三月的水乡少女,在溪边戏水,天真烂漫,没有硝烟,一片和乐。 绣棒引导着各个乐器的响落,层层叠伏,配合默契。 行至曲末,众人齐奏,声调庄重华贵,如歌颂国泰民安,万世昌盛。奏乐姑娘们面带笑意,时而对视交流,时而垂眸聆听,在卫瑜的指引下,共同完成了这一曲盛歌。 曲歇,绣棒缓缓放于身侧。剧烈的舞蹈和指挥使卫瑜体力和精神都消耗很大,静静地轻喘了片刻,方才微笑着抬头,双臂于两侧轻抬。身后的姑娘们随之起身,一起走近殿前,款款福身谢礼。 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点头赞叹不已,不少人还沉浸在方才的乐曲声中久久回味。 靖嘉帝鼓掌感慨道:“此曲荡气回肠,如此配合实为人间少有啊!阿瑜,可有名字?” “回陛下,此曲是我和阿珂闲暇时所做,原本是让文会姑娘们一起奏来玩儿的,并无正式的名字。”卫瑜回道,“若陛下不嫌弃,可否赐名?” “好啊!此曲经历了战歌、曼曲、盛音,变奏自然而分明,大气磅礴,不如…就叫《盛平调》吧!” “谢陛下赐名。”姑娘们齐齐拜谢。 太后看后十分的高兴,笑着道:“这就是皇后口中的惊喜吗?当真惊喜!” “还不止这些呢母后,待您慢慢看。”皇后欺身对太后道。 卫瑜一行人退下,纷纷落座各府的席位中。 二皇子王轶之挺胸站了出来,先是向首位颔首致意,而后轻咳了一声,朗声道:“今晚君臣于隆庆殿同庆新年,是个难得的好日子!”目光扫了卫瑜,见她点了点头,又接着道,“方才德雅文会的所有成员们首先演奏了《盛平调》,接下来由会长——绥远侯秦姑娘为诸位带来剑舞《边塞行》,还请拭目…拭目以待!” 王轶之第一次这般说话,浑身都不自在。回到座位后又余光看去,卫瑜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沁华公主自德雅文会的成员们鱼贯而入时就红了眼睛,听着齐奏的《盛平调》心里五味杂陈。原本…原本她也应是其中的一员,向众人展示自己的优秀琴艺的! 抬头时,又适逢皇后看来,眼中满是失望和责意。她想开口解释,又不敢说出真相,心中更是委屈。 如今看着换了火红外衣的秦楚歌英气逼人地重新走上来,神色骄傲地扫过她,似乎带着嘲讽,不由低下头去拿起茶杯,手微微颤抖着。 在秦楚歌身后,跟着一藏青劲装少年,年纪约十五六,面容稚嫩。 东陵殊见到少年微微一怔,黑眸中透着恍惚,思绪似乎飘到了极远的地方。 二人提剑肃立。 府中有乐婢奏起乐来,二人面对面出招。如行云流水,天马星河,翩然惊鸿。一行一动间进退自如,身姿优美,招式苍劲。 你攻我守,躬身送招,后转翻旋。 秦楚歌本身有武功底子,舞起剑来更利落到位。而那少年虽年纪不大,却下盘稳健,灵活聪敏,显然也是习武多年。 最后一招挥落,二人收剑,上前行礼。 靖嘉帝拍手道:“不愧是将门虎女!秦姑娘颇有绥远侯的风采啊!” “谢陛下!” 在下列坐着的绥远侯此时也赶紧起身拜道:“陛下谬赞了,臣就这一个女儿,平时惯的很了些。” “这位小少年是?” “是臣弟的次子昭崭。” “好啊,年少有为,满门忠豪!” 秦楚歌带着少年再次拜谢,而后归席。路过安平公府的位置时,与东陵的视线交汇,秦楚歌露出个微笑,小少年也悄悄冲他比比手势。 王轶之再次起身,开口介绍道:“下面出场的是永安侯府杜姑娘。” 接收到卫瑜不满的无声控诉。 ——介绍的如此单白,之前为你写好的串场词呢! 王轶之俊脸一黑。 ——想让我说出那么可笑的话来,不可能! 那边,杜珂和杜晟走到了中间。 二人表演的是古琴合奏。一粗狂,一婉转,相映成趣,别有一番滋味。 奏毕,回到座位处后,卫瑢偷笑着摸了过去。拍拍杜晟的肩膀,小声道:“没想到呀,你这比棒槌都粗的手指,还会弹琴?琴弦间的缝隙该捅都捅不进去的吧!” 杜晟在桌案下给了他一拳,面上依旧笑的得体道:“怎么样,被哥哥的才艺吓到了吧?告诉你小子,哥哥我会的多着呢,你多学着点儿!” “嘿嘿,手下败将。” “滚滚滚!改明儿再战啊!” “来就来,不过哥哥我还是轻着点儿吧,别不小心戳坏了你那弹琴的纤纤玉手…” “卫瑢你皮痒欠收拾是不是?!哥哥倒等着看你一会儿表演个啥!可别上去绣花啊!” 听到一会儿的表演,卫瑢顿时蔫了不少,也没心情再逗他了,拍了拍肩膀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三十五章 新年尽圆满 年庆继续进行着,昌文候府的沈家姐妹相携上场,有宫女在殿中支起画架。沈画书手抱琵琶坐于一旁,而沈画衣轻挽袖口,笔沾黑墨,对着姐姐轻轻点了点头。 沈画书微微一笑,纤指拨出琵琶音声声如珍珠落玉盘。 声起笔落,沈画衣虽仅豆蔻之年,却丝毫不胆怯,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配合着琵琶的节奏,笔道流畅,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却突然一个小宫女换笔时碰掉了待用的那只,沈画衣无法,只得继续用笔头较粗的来勾勒细处,如此速度就要放慢不少,眼看无法与琵琶曲一同结束了。 沈画书见妹妹余光不安地看来,心中会意,指下变奏,延长了曲目完成的时间。沈画衣松了口气,专心地投入于作画当中。 最终,姐妹二人配合默契,同时完成了表演。 沈画衣画的是一幅君臣同庆图,正好符合今日的场景,单一的黑墨却让人感受到了当中的富丽繁华、绚烂喜庆,着实画功不浅。在场的不少内家看出了门道,纷纷点头称赞。 在她们之后的是永阳侯府的常沫与常晔兄妹俩,他们上演了一出京戏《二郎游园》,夸张的神态让人时时捧腹笑出了声。尤其是常晔唱的刚从乡下来的土小子二郎,把那种呆楞劲儿展现的淋漓尽致。 太后极爱看京戏,此时看着这活宝似的兄妹二人,笑的眼泪的溢了出来,连连对靖嘉帝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两个孩子,第一次见把京戏唱成这样的…” 靖嘉帝也乐的不行,时常爆发出“哈哈哈哈”的笑声。 “你们可真能闹…你看那永阳侯的脸色的变了!”朝容长公主点了点卫瑜脑袋,抿着嘴笑到。 卫瑜朝那边看去,确见留着黑须面容有些粗狂的永阳侯神情很是古怪,又气又好笑的难以控制。 “这常晔本事不小啊,连容廷哥哥都被他逗笑了!” 卫瑜听着卫瑢的话,不由抬眼,见正对面的东陵殊闲闲靠在塌背上,胳膊支着一边,手中晃着一支酒杯。面若冠玉灼灼其辉,唇边挂着的若隐笑意让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不见半分凛冽,只觉光芒闪瞎了眼。 感觉到投来的视线,东陵殊也将目光转移了过来。见是卫瑜在看他,笑容竟更深了些,连狭长的眉眼都微微上挑,暖的好似春风扑面。 卫瑜抖了抖,急忙重新看下常家兄妹的表演,心里暗暗鄙弃他。 过个年庆而已,穿的那般花枝招展干嘛! “今日园中得遇小姐,当比花娇艳,比水清澈,叫二郎惊为天人!”常晔伸手,一脸的倾慕,“二郎今后必当每日游园,不知小姐可否赏约一见?” 常沫娇弱地背过身去,兰花指一翘捧着胸口道:“今日园中得遇二郎,也让奴家惊为天人!不过,为了不让这园中花儿枯萎,水中鱼儿翻肚,还是请二郎高抬贵手,莫要再来了吧!” “哈哈哈哈哈…”公侯满座大笑。 这《二郎游园》的结局本是二郎在园中邂逅了贵家小姐,被看中倒赘门入了府的。结果这里被常家兄妹一改编,留得常晔呆傻地独立殿中,看着常沫扭着细腰款款离去的模样作结尾,直叫人笑的喘不过气来。 待二人重新上前拜谢时,太后笑着夸赞道:“这出戏排的好!比原作还要好啊哈哈…陛下,得赏,得赏!” “能让母后这般高兴,必定要赏!”靖嘉帝道。 “多谢陛下,多谢太后!” 领了赏的两兄妹对视一眼,回到了座位,安抚永阳侯还是一项艰巨的大任务。 接下来,岳瞳等人也携带家眷上去表演了节目。 往年的年庆,都是由宫中乐师舞女或从外面请来的人来表演,何曾如今日这般自娱自乐,使得众人都感到很是新鲜有趣。渐渐的,平日里要去的公侯们也时常笑开怀,矜持的小姐们也放松了许多,言笑晏晏,气氛和乐。 最后轮到镇国公府出场时,得到了最大的期待。因为这也是今晚出演身份最高的一家。 在众人的注视下,卫瑜与卫瑢牵着一个三岁大的米分妆玉砌的小男孩从座位中起身上前。 卫瑜坐于古琴后,卫瑢身提一把长剑,带着小男孩儿站在中央,小男孩儿手中也拿着一把轻巧的小型木剑。 有人小声议论着这孩子的身份,知情者告知这是镇国公府的庶子卫瑄。一时间反响不一,此等场合让庶子上台,实在不是每一府中都能够有魄力的。不少人去看向镇国公卫丞与朝容长公主的反应,却见他们神态自若,并无任何的不适。 琴音出,曲调清脆,如潺潺山泉清沥而来。 稚嫩的童声响起来: “新年到,暮雪纷,家家红灯挂上檐。 小儿笑,万家歌,新衣妆颜尽欢庆。” 卫瑢接着重复唱道: “新年到,暮雪纷,家家红灯挂上檐。 小儿笑,万家歌,新衣妆颜尽欢庆。” 卫瑢的音质极好,有着少年的清澈却又带着些浑厚,让人听了十分舒服。当初卫瑜逼他唱出第一句后,就深深被他的声音吸引,在好一顿拍马和大肆赞美下才有了今日的上台。 古琴间奏一过,卫瑢出剑直指上空,小小的卫瑄也学着哥哥一同将木剑指向了空中。 “那日我走过村间,听见老妪在低喃。 愿那遥远的儿啊,能够有干馕,有衣穿。 愿那遥远的儿啊,能够用杀敌,保家乡。 愿那遥远的儿啊,能够忠义全,平安归。” 卫瑜温婉的歌喉低低唱道,指下琴弦轻拨,耳后的碎发滑落到脸颊侧面。一旁,卫瑢带着卫瑄一大一小,动作缓缓地比划着招式,就像平日里兄长在教幼弟习武一般,温馨满满。 “那日我行过坊间,听见百姓争相传颂。 听那边疆的喜讯啊,越过千里,笑开颜。 听那朝堂的新策啊,布遍全国,暖人心。 听那新年的红灯啊,照耀夜晚,举国庆。” 童声再次响起,虽一直跑着调,词句基本是念出来的,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父亲教我品行端,母亲育我长成人,父母恩情重如天。 兄友弟恭万事和,爱护姐妹惜团圆。 家不齐何以报国志,心不正如能平天下。” 古琴□□起,卫瑜与卫瑢齐声唱到:“愿我父母身安康,愿我兄弟立功建,愿我姐妹姻缘佳,愿我天子真龙存,愿我太后鸿福在,愿我大瀛盛歌百年长传,愿我子民一世长安…” 琴音渐消,卫瑢将卫瑜扶起,拉着小卫瑄一同上前,齐齐朗声拜道:“祝陛下、太后,皇后娘娘新年悦乐!” 抬头,笑容真挚温暖,沁人心脾。 殿外圆月在漆黑的夜空中明亮耀眼。 “快看!是烟火!” 众人移步到殿外的高台上,看着一束束烟火绽放在夜空中,层叠繁复,一瞬间的灿烂光华即是一生。 卫瑜静静地看着烟火映入眼眸,唇角微微扬起。 在这一年间,她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经历过惊险,也体会过平淡。 如在昭乐寺佛祖前祈愿所说的一般,再次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于胸前,喃喃道:“信女卫瑜今生唯有三愿:一愿我所爱与爱我之人平安如意,福寿长泰;二愿眼明心澈,不再困入心魔执念;三愿岁月安稳,能在这天地间寻到一地容卫瑜安身,思我所想、行我所愿,自由地过好余晌……感谢佛祖佑我两愿,何时,才能实现第三愿啊…” “你想去哪里?” “啊哎?”卫瑜一惊,抬头看去,见东陵殊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方才。” “……” 卫瑜转回身去,又是一组烟火争先绽开,弥漫成片。 “我也不知…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个地方吧…” “你若一直为名所累,则时时不可随顺;待你抛开了所谓包袱,处处皆可心安。” “不为名所累,才可心安…”卫瑜轻声重复道。 她回过头去,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将军挺拔如松,俊颜在烟火下明暗不清,气质却清贵中透着洒脱。 十七岁不顾众人惊讶离京,抛开了“盛京美玉”的禁锢重新开始,边塞五年,脱胎换骨。 但他也许从未改变。行随心想,他所做的一切本不在意外人眼光,美玉还是将军于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不拖累、不负累。 卫瑜突然恍悟,一朝醒来,本以为与以往说了再见,却原是自己将自己重新束缚了起来。 她想让身边的人都过的更好,处处留心、处处插手,该管不该管的都去过问,反而是出力不得称好。 她想让别人看到她如今过的很好,于是不经意间变得更加在乎是否但得上“盛京明珠”的美誉,让自己处处受限,处处被人审验。 若有一天,她只是她自己,不自作聪明、也不因盛名而显眼。那么才能真正感受到,无论何时心中自然干净轻松,无论何地都能安稳自在。 想明白了这一点,心情舒畅了许多。正打算真心地道声谢,却发现身后再不见那人。 “阿瑜!找了你半天,原来在这里…”四处寻找间,不远处传来杜珂的声音,秦楚歌、沈家姐妹、常沫等人向她走了过来。 另一边,卫瑢也从公子哥的群中跑了来,将手中的烟花棒递给卫瑜,笑着道:“绕一绕,喜气到!” 卫瑜学着兄长的样子,将烟花棒举起画了三个大大的圈。 身边姐妹们的嬉笑声盈耳,最爱的家人们也都平安常在。真好。 皇帝的御台边,沁华公主一人随在皇后身侧,被排斥在了贵女圈外,所作所为又已让她百般珍视的表哥知晓,此结果于她来说,已是再做什么都无了意义。对于她的行为,皇后只以为她故作高贵,唯有埋怨与不理解,说不清,道不明,报应已显。 因果轮回,善有善报,恶有恶惩。这一年过的还算圆满知足。 “阿瑜,有个新年礼物要给你。”萧澹站到她身侧,神色温柔而神秘。 “什么礼物?” “一个好消息。” 见卫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萧澹笑意更浓,温声道:“老师要回来了。”   ☆、第三十六章 遥遥建城行 “阿瑜,别再闹了,路途遥远,你一个姑娘家的让为娘如何放心?”镇国公府,朝容长公主淡淡摆手拒绝了卫瑜的要求。 “娘亲,好娘亲,娘亲您最好了!”卫瑜继续再接再厉,窝在母亲身前晃着她的手撒娇道,“有二哥在,还有阿拙,我不会有危险的!人家这么多年没见到祖父了,您就让我去接他老人家吧!” “建城离盛京单程就要七日,往返半月有余,,这路上万一出个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呀?我保证听哥哥的话!二哥,你快劝劝娘亲…” 卫瑢也蹲到朝容长公主面前保证道:“小妹就交给我吧,就算我出事,也不会让小妹有事的!” “呸呸呸——”朝容长公主怒,“快呸出去!你这孩子,都说什么混话呢,你这样更不让我放心!” 卫瑜幽怨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猪队友。 “要不这样好了,我向上面请个假,延长年休时间,陪着二弟和阿瑜一起去趟建城。”卫珩想了想,开口道。 “又想一出是一出,如今你们不是要改革女学?正逢关键时刻,如何肯放你走?” “娘亲…”卫瑜不依道,“您信不过二哥,总要信的过阿拙吧?女儿出门听他的,也看住二哥听他的!” “小妹!我才是你亲哥哥!” 卫瑜无视他,继续拿星星眼看着朝容长公主。 朝容长公主被这兄妹俩闹的头大,最后甩手道:“我不管了,你们去问你们父亲,若他同意,我也就没意见。” “娘亲说话作数!”卫瑜得了特赦,起身笑着道,拉起卫瑢就往前院书房跑。 “你看你这对弟妹,生来就不让我省心!”朝容长公主看着二人的背影,叹气道。 卫珩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镇国公卫丞那里要好说话许多,磨了一会儿就松了口,只说多带些护卫,不可单独行动。 “父亲,您就放心吧,马车上镇国公府和稷宁公府的标志都是摆设不成?一般人谁敢来闹事!” “哼,早去早回,你们祖父也累了,不可再绕道去别处转悠。” “是!” 大年初三的早晨,萧澹白衣清爽,如宝树芝兰般出现在镇国公府。先拜会了镇国公卫丞,在前厅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卫瑜。 “父亲,大哥,阿拙!” “怎么这般磨蹭,清拙都等了好久。”卫珩替卫瑜理了理披风领口。 “无碍,总归就我们几人,何时上路都可。” 卫瑜歉意地看了看萧澹,对大哥无奈道:“娘不放心呐…” 几人来到府门口,卫瑢正指挥着几个家仆往马车上抬东西,朝容长公主也在一边细细叮嘱着百合和银杏。 “萧大哥!”卫瑢大步走来,“让你久等了。” “时间还很宽松,多点点别少了东西。阿瑜的东西若太多,我那里马车上还能装。” “我的东西哪里多了,轻装上阵!轻装上阵!” 萧澹莞尔。 “清拙,你来一下。”朝容长公主唤道。 “哎。”萧澹急忙走过去,微低身子认真听着朝容长公主讲话。 不多时,朝容长公主往马车走来,萧澹侧半步伴在身侧,笑容温润。 卫瑜在婢女扶持下登上马车,掀开车帘冲父母挥手。 “清拙,阿瑢和阿瑜就交给你了。”卫丞道。 “您放心。”萧澹点头,翻身上马。 “父亲、母亲,我们走了!您们多保重!”卫瑢高声道,挥挥手道,策马跑到前面,与萧澹并排而行。 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官道尽头。 马车行了半个钟头后,出了盛京城,驶入郊区。路边庄稼地露着黄土,不时可见走亲戚的村民拉着木板牛车,车上坐着三五个小孩,还有堆的满满的农货作节庆礼物。 没有了束缚,卫瑜掀开一角车帘,趴在栏边向外看着,嘴里轻声哼哼着小调,好不快活。 一人一马降低了速度,来到她的窗边并行。 “窗帘不要开太大,小心受凉。” “没事,我穿的厚实。”卫瑜偏着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无所谓地笑着道。 萧澹拍了拍马脖子,看着前方洋洋道:“方才是谁保证的好好的,出门一定听我的话,这还没出盛京地界呢就反悔了?” 卫瑜吐了吐舌头,放下了车帘。 过了小半会儿,悄悄又将它掀开,正好落去那人似湖似渊的眼眸中,吓的手一抖赶紧松开在车内坐好。 “咚咚。”窗壁被轻轻敲了敲。 温柔的声音潺潺道:“别装了,又不是小孩子。不是不让你看,只是怕你又吹着了,从小到大一入冬总会病一场,现在出行不便可照顾不了你。” 停了一会儿,车帘再次被掀开,把自己的头裹了好几圈的卫瑜探了出来,傻兮兮道:“这样可好了吧?” 萧澹失笑。 卫瑜也对着他笑了起来。 因出发的较晚,午饭就在车里简单地用过。马车不停,赶在天色暗下来前进入了洛城。 洛城为盛京的“卫城”之一,位于盛京的北部,是往来停脚的交通要道,繁华热闹。城内年节气氛浓厚,家家门前挂着红灯。 风度气质绝佳的萧澹和卫瑢二人骑马走过街道,立马吸引了路人的目光。洛城因邻近盛京,不少有身份之人识得马车上的标志,纷纷退让,但也有不少姑娘忍不住将手中的手帕香囊投去,高呼檀郎,一路追随。 萧澹卫瑢早习惯了此等场面,淡定从容地继续走着,不冷不热。行至事先打探好的客栈门前下马,卫瑢来到卫瑜马车边唤道:“小妹,我们到了。” 卫瑜在当中应了声。 有些一路跟来的围观百姓被护卫挡远了些,但越是这样,越激起众人兴趣,都不走开,而是远远地关注着马车,私下猜测马车里人的身份。 在众人目光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下马车,引起阵阵惊叹。但却见她转身伸出手来,轻轻掀开车帘,接着走出一名头戴围帽的女子,虽看不见容貌,身姿却曼妙窈窕,气质也是清贵大方非同寻常之人。 女子随着骑马的两名公子哥走进了客栈,有人想跟着进去看个究竟,被护卫牢牢地挡在了外面。因过年的原因,护卫并不严厉赶人,以免伤害了气氛。 大部分见看不到了,渐渐都离开了。仍有闲的无事的在到处打听里面人的身份,洛城虽富豪商人极多,但这种身份尊贵的却也少见。 “你这没见识的,不认识了吧?没见这马车上标着镇国公府和稷宁公府的标志?”有认得的挺胸自豪显摆道,满意地看到自己身旁聚集了人。 “老天,我活这么大岁数,没想到还能在过年的时候见到国公府的人!”有人吓了一跳,“看那公子年轻,该不会是两府的世子爷吧?” “这…这我可不知道了,不过看那气势,除了高门的世子爷还能有谁?” “那马车中的姑娘又是谁啊?” “应该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吧!” “稷宁府中有哪位小姐不太清楚,但要说到镇国公府的小姐,可不就是那位明曜郡主了?” “明曜郡主…盛京明珠?!天呐,要真是那位,若能看见是何模样就好了…” “嘿,这你就死心吧,人家贵女岂能是你王二瘸子想看就能看的?” “我又不想别的,不就是看看么!”被唤作王二瘸子的不忿,抿了把鼻子道,“那盛京明珠也不过被男人不要了的,不见得就多金贵…” “咳咳…这位兄台,慎言,慎言啊…” 王二瘸子回头,见一身穿普通灰棉衣的邋遢男子站在他身后咧嘴道。 “呸,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位兄台不必在意在下的出处,大过年的,切记慎言谨行,可别自己给自己找晦气。”灰棉衣男子继续笑呵呵地道。 “老子岂是你想管就能管的?没个身份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唉…在下一片好心,兄台不领情便罢了!但若这言论传到了里边儿,兄台恐怕就过不好这个年喽…” “好你小子,你要是现在能给我进去把我说的告诉他们,老子就等在这里等你怎么治我!”王二瘸子拍板道。 “这…兄台必要当真?不然你还是走吧,毕竟过年呢…” “老子说话算话!可你要在这里说大话,就跪下磕三个头权当拜年了!” “那好吧…”灰棉衣男子叹口气,看了眼那王二瘸子,回身向客栈里走去,果不其然被护卫挡了下来。 “这位小哥,麻烦进去通报一下,御用画师司倥求见。”   ☆、第三十七章 难民围城乱 王二瘸子看着通报的护卫将那青色棉衣的年轻人请了进去,不多时,就见哗地从客栈院内跑出两队人,一公子哥从中间大步走出,冷眼扫视了一圈,锁定住了王二瘸子。 王二瘸子浑身一哆嗦,扭头想溜,立马被几名护卫挡住了去路。 “就是他!” 身子被架住,王二瘸子吓的喊道:“饶命,饶命啊,你们认错人了…” “认错?”卫瑢哼了一声走了过来,“你这模样,想要认错也难!” “公子饶命,小的错了,饶了小的吧…” “你错在何处?” “小的…小的不该说郡主坏话,小的这就跪下磕三个头!郡主大人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计较…” 王二瘸子说着就要跪下磕头,被卫瑢一声喝道打断。 “滚起来!谁家没个妹子?若有人在外说你妹妹碎语,你可愿意?”卫瑢俊眉皱起,身姿挺拔环视四周围观百姓,声音提高道,“我镇国公府绝不势压百姓,却也不能容忍别人说到自己头上来!今日的事暂且作罢,你回去吧,记住以后要管住那张嘴。” “是…是是…”王二瘸子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大家都散了!回家过年去吧!”卫瑢最后吼了句,转身回了客栈。 卫瑜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位邋里邋遢的御用画师,只见他卷卷的头发绑在脑后,正不客气地自己吃的香,好像饿了好几天。 看到卫瑢重新进来,卫瑜招手道:“二哥,快来坐。” “嗯。”坐到萧澹旁边,灌了杯茶平息怒火,这才看到面前司倥,不由没好气道,“我说司大画手,你怎么会到洛城?” “为了百福图啊!” “百福图?”卫瑢与萧澹都面带疑惑。 卫瑜倒是明白些,见司倥埋头吃的专注,遂简单向那二人解释了下。 “一个原画,还要跑遍全国不成?”卫瑢奇道。 “现在知道画师的苦累了吧?唉…”司倥叹了口气,接着扒着饭,一桌菜食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司倥先生辛苦了…”卫瑜有些同情。 司倥放下筷子,一挺胸板准备认真地长篇大论:“那可是!想当年,我背井离乡…” “从此村里人就再没喝上一口水吗!” “……” “噗…”卫瑢喷出一口茶来,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妹啊,你…哈哈哈哈…” 萧澹也忍俊不禁,摇摇头。 司倥幽怨地看了眼卫瑜,继续端起碗,把最后一口饭扒进了嘴里。 饭毕,司倥擦了擦嘴,心灵得到了食物的慰藉,再次开口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建城。”卫瑢道。 “建城…那可不近啊!”司倥悠哉地晃了晃手,眼珠子转了转,有了主意,“你们带上我一起走吧!” “带你?带你作甚!” “反正我是打算行至各地收集过年百态的,没有一定的目的地,跟着你们倒也省心。” “那我们可就不省心了…” 萧澹也开口道:“的确,我们此行匆忙,从洛城离开后便要加快进程了,恐怕没有时间留给你作画记录。” “有耘木子随行指导,不愁画不完。”司倥咂了口茶,幽幽道。 萧澹和卫瑜闻言抬头,心中暗惊这人竟知道耘木子的身份,真真不简单。 卫瑢倒不懂这些,皱眉摆摆手道:“这里没什么什么子的,我们要去接祖父,没功夫管你!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分道扬镳。” “卫大儒?”司倥眼睛一亮,“带上我!带上我!” 卫瑢不耐烦,不愿再与他纠缠,起身拉着卫瑜往楼上走去。 临走前,卫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还是乖乖跟着兄长上楼。 司倥死死抓住萧澹的手,一脸的祈求,而萧澹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施施然跟了上去。 “你们!”司倥瞪眼,起身想追过去,却被店家拦住。 “爷且慢!”陪笑道,“方才那位公子交代了,这顿饭的帐由您来付。” “爷没钱!”司倥怒,拍着桌子对店家吼道,“给我开一间上房!再上一桌你们家最贵的酒菜,全都算到他们头上!” 第二日大早,卫瑜上了马车,刚行了没多远又停了下来。 百合掀开车帘看去,表情古怪地回头对卫瑜道:“是司倥公子一直跟在一旁…” 卫瑜叹口气:“他也是执着…最终如何了?” 百合又看了会儿,道:“好像是萧世子让人给了他匹马…” “嗯,毕竟一直走路跟着也不像话。” 过了不久,马车重新行动起来。卫瑜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心情因快要见到祖父而雀跃不已。 小的时候常常跟着祖父生活,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有一心求学的学子,也有沽名吊禄之辈,每天都过得轻松而充实。 在和离后,她每日都在盼着能去找祖父,照顾他老人家的身体,尽孝左右,陪他或周游,或隐居世外。如今虽还未实现,但祖父要回来了,这样也好! 她真的好想他啊! 银杏低低笑道:“郡主在想什么好事呢,闭着眼睛都笑的这么开心。” 卫瑜眼睛不睁,嘴角的弧度却弯的更明显。 因急着早日赶到建城,一路休息吃食十分简单,仅五日就来到了城外。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紧闭的城门,还有门外暗压压地积着的一群人,卫瑢皱着眉头问探路的护卫。 “禀二公子,年前建城就涌来了大批难民,应该是收到瀛晋两国战争的影响而失了住所。” “郡守何人?派人去通报放行。” “属下已去送了信。” 马车内,银杏不安道:“怎么城外这么多人…奴婢刚刚见好些人蓬头垢面的,抱的小孩瘦骨嶙峋哇哇直哭,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怪吓人的…” “马车周围有护卫挡着,你别自己吓自己。”百合道。 卫瑜不语,颦着秀眉静静想着事情。 过了一会儿,城内还没有回话,马车外却传来了骚动,有的难民竟冲了过来,被护卫挡住就跪下哭喊求食物,还有胆大的继续不管不顾地往里扑。 卫瑢的吼声从外传进来:“再派人去叫门!带着两府的牌子一同去!” “郡主…”银杏紧张地看向卫瑜。 “没事的。”卫瑜安抚她道,“不要再掀开车帘往外看,缝隙都抓严了。” “阿瑜,没事吧?”萧澹骑马踱到窗户边,担忧地问到。 “我没事,你们也小心些。” “嗯,外面围着的是一些难民,城门就快开了,不要怕。” “难民?为何会有这么多难民?” “这事等进去再与你说…” “让开!都让开!”有人驱赶的声音由远及近,视线中出现一名少年带着一帮人城将从城门开辟了一条道路直到与随行护卫相接。 “萧世子,二公子,属下方才和郡守在北城门那边,得到通报晚了!” “武子?”卫瑢惊讶,“怎么是你?” “建城城乱消息到京后,属下就随我家爷连夜赶来了。” “这么说,容廷哥哥也在这里?” “在!不过现在不在,爷去城外查探还没回来!”武子擦了把额头的汗道,“此地不宜久留,二公子先随属下进城吧,久了这群难民人数众多恐挡不住。” “好,你带路!”卫瑢招呼护卫们围牢马车,外面两侧由城将开道,一行人急行几乎是冲进城内,城门随即落下。 一直驶到东陵殊所住的府邸,卫瑜才下了马车,见那出来接引的少年果然是在昭乐寺救下她们的那个随从。 “几位先在这里休息着,爷应该也快回来了,城外难民闹事的多,属下还要带人去接一下。” “武子兄弟稍等!”卫瑜出声留道。 “郡主有何吩咐?” “不知城内可有我祖父的消息?”从看到城外遍是难民的状况起,卫瑜就一直担忧着祖父的情况。大儒卫治脾气怪不喜人伺候,身边只留一个小书童,如今不知父亲派的暗卫是否还在,不然独身一位老人进了城还好,若被挡在了城外则不堪设想。 此话引起了武子的重视,只见他肃穆道:“我们进城后,并未听到任何关于卫老先生的消息,怎么他也到了建城了吗?” 卫瑜三人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郡主勿急,也许是属下消息未通不知晓的。待爷回来了,再问下他就好了,若卫老先生真在建城,爷一定有办法找到他的!” “我随你一同去接容廷,顺便见下这里的郡守。”萧澹沉声道。 “我也去!”卫瑜语气坚决。   ☆、第三十八章 城内紧急寻 武子将三人带上了北城门,嘱咐人陪在身侧后就匆匆下了城墙。 卫瑜戴着围帽,从箭台中往下看着,见到武子领着一队人马从城门内冲了出去,最终消失在了视野中。 “萧世子、二公子、郡主,卑职是河内郡的郡守桓英,不知您们到来,还请赎罪。”一个留着黑须的中年男子赶来,行礼道。 “桓郡守不必多礼,我们此行为接卫老先生而来,本不欲惊动当地官员。”萧澹道,“不知可有他的消息?” “不曾听说卫老先生来到建城的消息,这样,我即刻派人去城里挨家挨户查探。” “城外可能也去寻一寻?”卫瑜急道。 桓英有些发愁:“现在天色渐晚,本不好找人,又因诸位进城的缘故难民正骚动,恐不易再派人出去。明日天一亮卑职就立刻派人可行?” “你给我一些人,我现在自己带队出去!”卫瑢喝断他的话,转身就要往城下走,被萧澹一把拦住。 “冷静些,桓大人说的不无道理,我们还是先等容廷回来再做计较。”萧澹劝他,又对桓英道,“还要麻烦桓大人先派人在城内细心寻找,卫老先生年纪大了,二公子心急还请见谅。” “世子严重了,这本是应该做的,那卑职这就去安排。” “桓大人请便。” 桓英走后,卫瑢有些暴躁地在城墙上走来走去,目光不时看向远处有无东陵殊的身影。 卫瑜来到萧澹身边,问到:“方才在马车上未说清的,这些难民是怎么回事?” “瀛晋两国边境纷争多年,这次大规模的交战虽已瀛国获胜告终,却也毁掉了不少百姓的居所,流离失所迫于生计,不少百姓成了难民,辗转来到了建城。”萧澹解释道,“大批难民涌入,建城已容纳不下,这才无奈闭城,造成局面僵持不下。” “此事朝中不知吗?” “年前早朝中有官员上报过,陛下也已批了银子和粮饷,不曾想到竟是这般严重。”看着城外就地或坐或躺的难民们,萧澹轻轻摇摇头,“官府虽每日有布粥施粮,但此并非长久之计,建城容不下,这些难民若不能得到疏散,于内于外都影响颇大。” 卫瑜叹了口气,暗暗祈祷早日找到祖父,平安回到盛京。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浸染,圆月升到头。但是这邻近边塞之地却丝毫不见年味,城内家家紧闭,城外更是萧瑟凄凉,大多的难民并无足够的御寒衣物,彼此紧靠着靠体温取暖。 城上高处寒风更甚,卫瑜被吹的眯了眼。 卫瑢与萧澹劝她先回去等消息,但她摇摇头拒绝了, “心里不踏实,回去待着还不如等在这里。” 二人理解她的心情,也不再多言,只得让银杏跑回去取些后的外衣来。 一直到了将近子时,远处才传来阵阵马蹄声,一行人朝城门奔来。 卫瑜三人走下城墙,正好与披着寒露的东陵殊遇上。 他刚下了马,还未脱下潮湿的披风就往城墙上走去。 “容廷哥哥!” “嗯。”东陵殊应道,见身后卫瑜冻的脸色发白,俊眉不可见地皱了下,沉声道,“事情我已知晓,去我府邸再说。” 卫瑜上了马车,几人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住处。 东陵殊在建城的府邸面积不算大,也无婢女侍候,清一色的随从小厮,倒像是个临时歇脚之地。 见主子回来,家仆立马上前麻利地递上热毛巾,东陵殊脚下不停,边走边擦了把脸。身后几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接过毛巾胡乱抿了一把。 进屋前,东陵殊脱下外衣,抖去了寒意方才进入。烧着碳火暖融融的房间让人浑身都酥麻顺畅到底。 “容廷哥哥,你有没有见到我祖父啊?”卫瑢没有这等闲情,急火火地就冲了进来,卫瑜被扑了一脸凉气。 “武子告知我后,我们便把北部都寻了个遍,如今已派了三队人去其余地方,放心。” 听后,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多少安了一些。 卫瑢哼道:“那郡守还说夜间不能派兵,看来就是他偷懒!” “胡闹!”东陵殊狠狠扣了他脑门一拳,教训道,“我派的是安平公府的私兵,如今难民围城,如何能随便出动建城城卫去找人?这么些年了,还是光长个子不长记性。” 卫瑢憨憨地摸了摸头,在这位表哥的面前,他向来是小时候那跟在身后言听计从的傻小子。 “好了,如今能做的都做了,放你容廷哥哥先去休息。”萧澹见东陵殊满脸疲色,算起时间大概是过了除夕夜就赶到了这里,今日外出查探一天又寻人到这么晚,想必也是困乏的很。 东陵殊点头,拿眼看向一旁的管家。 “客房都收拾妥当了。”管家会意,禀报道,“只是府中并无侍女,郡主那边…” 卫瑜笑着道:“我有百合和银杏就足够了,世子爷不必挂心。” “嗯。”拍了拍萧澹的肩膀,“此处府邸不大,将就一下。” 萧澹笑:“你我还客气什么。” 东陵殊弯了下唇,一边活动着肩肘走出屋子一边道:“早些休息。” 那边自有家仆将几人带去客房。 卫瑢将卫瑜一直送到房间,才要转身回自己的地方。 一夜过去,几人都没心情多睡,太阳初升就出来了。来到前厅见到管家,才知东陵殊竟已出了城。 “爷卯时就带人出去了,临走前特意交代了还请诸位在城内安心等消息。建城周边爷最熟悉,如今情况特殊,最好不要随意出城。” “我也要出去!”卫瑢一听自己慢了一步,立刻道。 “爷专门强调了,尤其要看住二公子。”管家笑眯眯道。 卫瑜拽了拽二哥的袖子,劝道:“还是听管家的吧,我们在城里看看有没有祖父留下的痕迹。” 正说着,府外有郡守派来的人来报,悦来客栈的伙计说曾见到有位老者带着个小书童在这里住过几日,但已经退房了如今不知踪迹。 萧澹与卫家兄妹赶到那家悦来客栈,听过掌柜的和伙计的描述外,基本可以肯定那就是祖父卫治。一时间心情起起伏伏,老人家既已来到了建城,却又为何中途离开? “募粮了!募粮了哎!交粮者明年可免一年市税!”街头敲锣声响,一队官差行过,挨家挨户招呼道,不少人或多或少地都登了记。 “掌柜的,这是在做什么?”萧澹问到。 “唉,城外全是难民,上头拨的粮不够了,这不就先从各户募粮应急呢!” “城中百姓家的粮食可紧张?” “少将军虽保证难民五日后就可分散,只需大家募出五天的粮救急,但这外面的情况谁也说不准啊!东陵将军来之前,桓大人也说过两天开城的话,不还是拖到了现在?如今就算手里有点余粮,也不敢轻易拿出去,不然这样一直关着自己吃什么?”掌柜的叹气,“不是不想帮外面的,是真的拿不出手啊…” 正说着,官差转到了悦来客栈门口,掌柜的想了想,还是对伙计道:“去称二斛给官爷。” “哎!” 官差接过粮食,感慨道:“还是掌柜的大方,一家募的顶上了一条街。” “这已是小店能募的最大数量了,若五日后还不能通城,那小老儿也只能拖着一家老小到街头做难民了!” “掌柜的说笑了,咱们自然都盼着事情早日解决。” “也就是为了报答东陵家对河内的长期照拂,还有相信少将军,哎…” “掌柜的别叹气了,不耽误你做生意,我们去下一家了!有空再来你这里坐坐。” “官爷辛苦!” 送走了募粮官差,掌柜的回头见卫瑜等人仍在,不由惋惜道:“你们这是家里丢了老人吧?现在这世道还真不太平,赶紧去附近寻寻吧,若我再见到也给你们传个信。” “多谢掌柜的,我们是东陵将军的朋友,您若有消息可派人到东陵府上留个信。”萧澹有礼道。 “原来是少将军的朋友!失敬失敬…”听后,掌柜的瞬间恭敬了不少,认真道,“您放心,若有那位老人的消息,小店一定好好招待,及时传讯。” “有劳了。我们先行告辞。” “几位慢走!” 由于不愿将事情闹大,当初嘱咐郡守全城巡查时不要点出卫治的身份,以免更造事端,以至于掌柜的只以为是富贵人家走丢了老人。 离开悦来客栈,卫瑜奇怪道:“他们口中的少将军可是安平公府世子爷?为何会这般称呼?” “东陵本家就在河内郡,百年世家根深枝茂,深受当地百姓的拥戴。”萧澹解释道,“再加上左将军东陵长齐与容廷所领的西北军常年镇守西北,护卫一方,声望自然不同一般。” “如此。”卫瑜点头。 几人将建城内卫治可能会去的地方都寻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任何遗留的痕迹,而百姓们也没有再有人见过描述的老人。 就在日头下沉,一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有东陵殊的私兵来报说卫老先生已被带回府中。   ☆、第三十九章 建城内休养 第三十九章建城内休养 等几人再次赶回东陵府上时,看见卫治正庸散地坐在席上,身穿干净宽松地长衣,喝着小酒好不悠哉。 身旁东陵殊依旧是利落的劲装,坐的笔直,表情和悦。 看到卫瑜进来,卫治笑哈哈地冲她招招手,嘴里埋怨道:“怎么大晚上的还不回家,不知道会让人担心吗?” 卫瑜气鼓了脸,瞪着眼睛怒道:“让人担心的明明是您老人家,我们找您都急疯了!” “好了好了是祖父的不是,阿瑜快进来坐,让祖父瞧瞧长高了没有?” 听到祖父熟悉的腔调,卫瑜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往前挪了几步,想像小时候那样扑进他的怀里,却碍于外人在忍住了。 “这么些年了,能不长高嘛…” “是啊哈哈…不仅长高了,还更漂亮了!”卫治满眼慈爱地看着孙女,感叹道。 卫瑢凑上前扯皮:“就知道祖父满眼就一个阿瑜,我与大哥两个加起来也不及小妹一半!” “瑢小子也结实了,却还跟小时候一样嘴滑。” “祖父心里明明谁都没有,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家也不回!”卫瑜小声哼哼道,“要我看,他老人家是有了徒弟,忘了孙儿孙女…” “呦,清拙你瞧,这小丫头片子还吃上你的醋了。”卫治失笑,摇了摇头。 萧澹亲手为老师续上茶,笑着低低道:“您不在的时候,学生向来没有反驳的余地。” “先别转移话题到我身上,祖父您好生交代交代,为何不在悦来客栈等我们,这些日子又去了哪里?” “咳…”卫治轻咳了下,拿眼看了看安静坐在一边的东陵殊,见他一副老僧在在的模样,只得自己开口道,“计算着你们来的时间,打算先去趟雍城呆两天再回来等你们。建城城西到雍城之间有间土地庙,后面有处前朝石碑还未刻录,得到建城不再接收难民的消息,本打算趁着封城前去复一份回来,省的被难民给损坏了。结果一出去正好在土地庙遇到了难民营,被夹在里面耽搁了两日,再回去建城城门就关了。” “那您这些日子都住在土地庙?” “那里都被难民占领了,我可不去挤。往雍城方向走时,被当作流窜的难民被雍城官府扣到中间路上了,每日看守严格哪里都去不了。”卫治道,“此事多亏了容廷,被扣押之地格外偏僻,真难为他寻到了那里。” “先生过誉,本该早想到的,倒叫先生受苦了。”东陵殊道。 “苦倒是没吃多少,被扣下倒比混在难民中强许多,只是可惜了我那石碑…唉,也不知如今可还安好…” “祖父,您还惦记那石碑做什么?独身一人还哪里乱往哪里跑,回去我就告诉父亲,看他还让不让您离府!”卫瑜听后一阵后怕,城外的混乱她在马车上时就能感受到一二,更何况还被扣押在了两城间的偏僻处,若不是极熟悉地理位置的,可能就一点音讯也察觉不到了。 “真是多谢世子爷了。”由衷地起身福礼道。 “不必客气。”东陵殊点头,又对卫治道,“先生还是早些休息,晚辈就不打扰了。若有需要,尽管对管家讲。” 卫瑢与萧澹也随着离开,房间里就剩下了卫治与卫瑜。 见到没有了外人,卫瑜顺着跪坐在地上,将头埋在祖父的膝上,喏喏呜咽道:“您以后不许再一个人乱跑了…” 卫治摸着孙女的长发,眼睛也微微泛了红:“好…都听我们阿瑜的…” “您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 “会多待一些日子,主要是想看看你,还有瑢小子的武举考试。等到六七月份,可能再来一趟建城。” “您带上我好不好?以后您去哪里,阿瑜都跟着,像小时候那样…” “竟说孩子话。”卫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阿瑜都长大了,还要嫁人成家,如何能一直陪在一个老头子身边?” “我不嫁人…这辈子能好好陪着您还有父亲母亲,看着两个哥哥一切都好,阿瑜就知足了。” “我家阿瑜样样好,可不能因为一个赫连墨启就耽误一辈子。他没福分,总会有眼光好的!我看那…嗯,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父亲母亲可好?” “都好啊,您怎么不问问大哥?” “哼,珩小子我向来放心。” “那我要告诉二哥您最不放心他!” “谁说的?”卫治胡须抖了抖,“最让人不省心的就是你了。” “祖父!” 许久不见,祖孙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我一句地瞎聊着也津津有味。直到百合来催促,卫瑜才不舍地回了自己房间。 卫治上了年纪,趁着封城的时机好好待在东陵府上休养了几天,精神也恢复了过来。每日有学生萧澹陪着下下棋,看看书,倒还挺滋润。 最忙碌的就是东陵殊了,早出晚归的,虽同住一个府中,却基本见不到人影。卫治常常感叹一个贵公子竟能做到如此,实为难得。 “那您当初怎么不收容廷哥哥做学生?”卫瑢嘴里酸酸道,习武的他向来不受自己祖父待见。 “咳咳,那是…我眼光高啊!”卫治有些不自然地端起茶杯移开了视线,“再说了,学生在精不在多我已经有了清拙这个关门弟子,如何能出言反而再收学生?何况…” 卫治还在自顾自地解释着,那边萧澹轻笑着凑近卫瑢,小声道:“其实老师当年早就盯上了容廷,却被拒绝啦。” “什么?!祖父吃了容廷哥哥的闭门羹啊?哈哈哈哈…”卫瑢拼命忍住大笑,压低声音幸灾乐祸道。 卫瑜离的近,也听到了一些,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你们在说什么啊?”卫治发现了端倪,挺了挺胸,从鼻子里哼哼道。 “没事没事,萧大哥给我们讲了个笑话。” “嗯嗯!”卫瑜附和着用力点头。 “哼。” 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卫老先生年纪大了后性子反而更拗了些,处处得要人哄着。 “那如果,世子爷现在要拜您为师,您是收还是不收呐?”卫瑜不由好奇道。 “这个嘛…”卫治瞬间摆起了谱,捋着胡须缓缓道,“那要看那小子的诚意了…若他执意要拜老夫为师,态度真诚,千求百求的,看在这次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的份上,但也不是不能考虑…” 萧澹和卫瑢早就忍笑忍的辛苦。 几人正说着,远远地看到东陵殊带着武子从长廊里穿过,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卫瑢唯恐天下不乱,急急对站在卫瑜身后的银杏道:“快去快跑过去!容廷哥哥回来这么晚一定又没吃饭,就说卫老先生叫他来一起用些点心!” 又冲百合吩咐道:“你快去厨房端些点心来!” 见自己的两个婢女都被指使走,卫瑜瞪了兄长一眼。 东陵殊刚从雍城骑马赶回来,正急着洗去满身的尘土,被人突然拦住去路满心不悦。刚想发作,认出了是卫瑜身边的婢女,强忍了下来,淡淡道:“何事?” “世子爷,卫老先生请您去用些点心。”银杏行礼道。 “你去禀报卫老先生,今日太晚了,容廷就不再去打扰。” 银杏没想到这位世子爷拒绝的这么干脆,已经绕过自己大步地走开了。心想这么回去一定对二公子交不了差,又急忙忙追上去,小跑地跟在身侧道:“几位主子都在等着世子爷呢,您应该也没用晚膳,就去多少吃一些吧!” 东陵殊脚步停了下来,张嘴想问什么,又顿住,想了想,道:“都在?” “都在的!就差您了!” “嗯。”又迈开了步伐。 就在银杏沮丧地准备回去时,前面传来声音道:“去告诉卫老先生,待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哎?…哎!”银杏反应过来,咧着嘴跑回去交差。 等了不大一会儿,就见穿戴整齐的东陵殊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被卫瑢拉着坐到了卫治身旁。 “多谢卫老先生挂记。” “嗯…用些点心垫垫吧。”卫治指了指刚匆忙端上来的点心。 东陵殊看着这些不喜的甜物,面不改色地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这些也就是专门让厨房给卫瑜等人准备的,平时府中根本没这食物。 见东陵殊吃了点心,卫瑢迫不及待道:“容廷哥哥,问你个事儿哈!” “嗯?” 卫瑢瞅了瞅卫治,见他还把头扭到了一边,实则手指一直紧张地一下下点着椅子扶手。 嘿嘿一笑,问到:“若是祖父有意收你为学生,你可愿意啊?”   ☆、第四十章 元宵节启程 第四十章元宵节启程 东陵殊没想到卫瑢会突然冒出个这种问题,俊眉挑了挑,看向了萧澹。 萧澹笑的事不关己,端起茶杯闲闲喝着自己的茶。 又见卫瑜也是一副看好戏的乐呵模样,东陵殊沉默了。 “容廷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卫瑢继续不放过他。 “卫老先生身为一代大儒,学识为世人敬仰。若被选为他的教导弟子,必是受益终身。” 这类话卫治听过不少,比这更吹捧的都比比皆是,但不知怎的从东陵殊嘴里说出就听的格外顺耳。 就在众人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时,东陵殊话锋一转接着道:“但容廷已是军身,恐无法专心于学问,难得重托。” 一席话说的有些冷场,卫治脸色黑了起来,顿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到桌案上,哼道:“老夫当年就看你是个苗子,却非只你不可!你执意如此也无人强求,可惜了!可惜了!”说完甩袖离去。 萧澹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东陵殊没再多言,认真地起身冲卫治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 卫瑢心知自己玩儿大了,也要跟过去,被卫瑜一把拉住。 “二哥,你去干嘛?找打啊?” “我…我去向祖父道歉,都是我多事,还害得容廷哥哥…”卫瑢不安道。 “祖父没有真的生气,你忘了方才他还夸奖世子爷从军难得了?”卫瑜解释道,“他老人家只是有些下不来台啦,有阿拙去就可以了,我们要是都去,他还得装着气愤,多难受?” “…真的没事吗?” “反正我们都没事,至于你…等祖父明日会如何对你我就管不着了。”卫瑜无所谓地轻松道。 “小妹你!”卫瑢刚想拍桌子,就见东陵殊正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立马就没了气势,小声道,“对不住了,容廷哥哥…” 又被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卫瑢坐不住了,支吾道:“那个…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你们再等等萧大哥吧…” 说着就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哎?…”卫瑜只来得及叫到他一个背影。 屋子里坐着的顿时只剩下了她与东陵殊两人,卫瑜想了想,找话道:“再用些点心吧?” “太甜了,吃不惯。” “让厨房再拿些别的点心?” 百合在身后小声道:“厨房就剩这两样了。” “…你用过晚膳了吗?” “不曾。” “那让厨房去做些吧,吃点也能休息好。” “厨娘都歇下了,我也不觉饿,不必麻烦了。” “……” 武子有些看不下去地默默转过了头,心里不断腹诽着… 您不是在雍城已经和城守一起用过膳了吗!! 还有不忍打扰一个厨娘,爷您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卫瑜还是被唬地一愣一愣的,心里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情感上若把恩人就这么仍在这里,好像是有点不仗义… 回头对百合道:“你去厨房给世子爷下碗面吧,选简单的快些上来。” “是。” 见百合出去了,卫瑜劝东陵殊道:“很快就好了,世子爷稍微等一等?百合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嗯。”东陵殊点点头。 有些事总不能一步到位,循序渐进也好。 萧澹还没回来,看来老先生这次的气性还不小。 卫瑜坐在这里,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倒是东陵殊开了口:“你们打算何时归京?” “城门快开了吗?那些难民都有了着落?” “临城都已衔接好,可分批接纳和派送难民。”东陵殊道,“朝中的赈灾粮还没到,但东陵本家送来的救急粮已分发到难民手中。明日便可带着粮食随官差分行至各城,城门一两日内可开。” “如此就太好了,待城门来后,我们想尽快返京。家中父母虽收到了信,但时间久了难免牵挂。”卫瑜惊讶建城的难民乱这么快就解决了,也高兴终于可以回去了。 “你们若无急事,可多等我两日,待我交代完事情便护你们回去。”怕她拒绝,又补充道,“反正我也要回去,西北一带因战事刚消,还不甚太平,你们带的人少,一起走有个照应。” “这…”卫瑜觉的与这位世子爷一道很有安全感,但此事还要问过萧澹和卫瑢,先道,“能与世子爷一道再好不过了,明日我先问下其他人的意见吧。” 已经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东陵殊点了点头。 百合端着热腾腾的面进来了,放在了他的面前。 “世子爷快趁热吃吧。” 东陵殊本已用过膳,还是应了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百合做的是一碗清淡的葱花青菜面,闻着清香十分可口,里面还打了一个蛋。 东陵殊吃的优雅而迅速,不多时一碗就见了底。 净了嘴,对着卫瑜露出一个温暖满足的笑容,淳淳道:“很好吃,多谢。” 清冷的俊颜霎时千树万树梨花开,暖阳扑面腻人来。 卫瑜不禁有些看呆,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这算什么,世子帮过我很多次了,卫瑜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那就先欠上吧。” “…哎?”卫瑜没想到还真的都算上了,呐呐道,“好的…” 东陵殊又笑了起来。 吃过面,东陵殊也不再多留,对卫瑜道:“清拙可能直接回房间了,早些休息。我明日还要去城外亲看分粮,先行告辞。” “世子爷多保重身体。” 快要走到门口,东陵殊听后又转过了身。 卫瑜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走上前去看着他,却落入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中。 “阿瑜。你叫萧澹阿拙,叫常晔、沈华懿等人都以兄长称之,为何独独唤我世子爷?” “那…那要怎么叫…”卫瑜今日被东陵殊弄的懵懵的,此时只会睁着大眼睛呆问到。 “嗯,就直接叫我的表字好了。” “…容廷?” “嗯。” 卫瑜仍然直觉有些不对,但还没想好该怎么说,那人就只能看到一个廊灯下的挺拔背影了。 第二日,卫瑜将东陵殊可随行的消息告诉萧澹和卫瑢,不出意外地得到一致支持。 卫瑢当即去信给镇国公府,也好让卫丞与朝容长公主放心。送信的是东陵殊的私兵,军营里训练出来的脚程极快,三四日便可到。 建城这边一切都照着东陵殊的计划有序进行着,两日后城门就开了。交通往来恢复正常,城中也渐渐热闹起来。 众人启程的那天正是正月十五,头天晚上卫瑜就带着百合和银杏一起做好了元宵,早晨每人都吃了一碗。 马车行过街道,见家家门前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想必晚上更是好看。东陵殊骑马走在前面,不少百姓都争先向他递着自家做的花灯,卫瑜的马车也沾光接到不少。 郡守桓英还要继续留在建城善后,将众人送到了城门外,恭祝道:“可惜诸位走的匆忙,不能留在建城过元宵节了,愿一路顺风!” “之后的事,就有劳桓大人了。”东陵殊道。 “少将军放心。” 因上午出门的早,路上行程不用太赶,在天色黑下来之前进入了槊城。 槊城是河内郡难得的水乡,因离建城不近,并没有受到难民的影响。元宵节晚上格外热闹,各色花灯绚烂了街道,百姓们穿着新衣来参加花会,猜灯谜,看舞龙舞狮,最著名的还是槊河上即将进行的龙舟赛。 到客栈住下后,众人也梳洗了一番,打算出门沾一沾新年的喜庆。 卫治还对东陵殊有些抹不开面子,不冷不热的。对于返京的方向与去雍城是两个方向不顺路,无法去拓印土地庙的石碑也感到十分惋惜,不论卫瑜怎么逗他,一路上情绪一直都不太高。 直到东陵殊将拓印的干净清晰的纸卷交给他后,老人家这才露出了惊喜的笑意,爱不释手地看着,也再对着东陵殊板不起脸来。 “你们年轻人都出去老龙舟赛去!别打扰我看碑文。”打起精神后,就开始赶人。 卫瑜几人无奈,只得留下足够的护卫后,自己上了街。 “这西北小城的气氛也不必盛京差嘛!”卫瑢替卫瑜那些好几个猜灯谜得的花灯,看着周围赞叹道。 “各地的风俗不同,各有各的趣味。”萧澹手中也不闲着。 “各地风俗…”卫瑜脑子跟着一闪,喃喃道,“等等…我们好像忘了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叫道:“司倥去哪里了!”   ☆、第四十一章 重归盛京城 “糟了糟了,进城后就把他给忘了,也没跟着一起去容廷哥哥府上住,就这样把他丢在建城不太好吧…”卫瑢挠着头道。 东陵殊头有些痛:“司倥也跟来了?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在洛城碰到的,进了建城后就不见了踪影。”卫瑢叹口气道,“怪我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想起来他。” “二哥,不能全怪你,我们都没想起来啊…”卫瑜也是十分不好意思。 不管司倥作风多么难以捉摸,有时候还让人暴躁。但毕竟算是一起出来的,没有单独回去的道理。 萧澹引着众人一边随着人流往槊河走,一边安慰道:“在建城期间,他既知道我们住在容廷府上,若有事会来找我们的。大家先不要着急,也许他四处采景去了。” “清拙说的有理,司倥本就行踪不定,这么多年都是独自外出行走,会照顾自己的。”东陵殊道。 卫瑜走在中间,被几人在四周隔出了空隙以防发生冲撞。这次来接祖父,为了便捷只带了几套换洗的常服,今晚去看龙舟也是寻常打扮。但几人出众的外表和气质,还是引得许多人频频侧目,私下赞叹。 “话虽是这么说,就算他要单独行动,我们走的时候也该知会他一声的…” “嗯,明日我会派人去建城,若他要回京便护送他来与我们回合,若留在建城一带就让桓郡守多加照应下。” 听到东陵殊的话,卫瑜忽觉这些事早就有了安排,根本无需她来操心,便笑了笑安心地感受着热闹的人群。 做姑娘时的她是众人的掌上明珠,万事都被安排妥当,每天过的省心而轻松。大概是嫁给赫连墨启的那两年里,家中无人会替她着想,她只有事事为自己细细谋划,甚至还要替将军府中的两位直性子将军想前思后,斟酌行事,设好退路。 渐渐的,竟养成操心的习惯。 抛开这些思绪,来到槊河边上时,两岸早已围了好几层百姓。人头攒动,以卫瑜的个头根本只有看后脑勺的份。 河中号声“呜——呜——”地悠长响起,围观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伴随着急促而有节奏的击鼓声,隐约可听见赛舟手“噫咻噫咻”的口号,人群中不时大声呐喊叫好。 “二哥二哥,我看不到!”卫瑜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周围三人个子高高的看着毫无压力。 “这怎么办!”卫瑢也发愁道,“要是你还小就好了,我也把你举到肩膀上。” 指了指旁边那个坐在父亲肩膀上拍手的小男孩,换来了卫瑜一个白眼。 “河中出发的一共有六只龙舟,头挂红灯,周身涂彩。每舟上有九人,白布衣赤膊,一人站舟头喊号,其余划桨。”东陵殊站的轻松,神色在在地缓缓开口道,“当前领先的是第三只,比最落后的第七只足足多出一个舟身的距离。” 他的语言简略却清晰,配上好听的醇醇声音,很容易吸引人听进去。 卫瑜抬头看他,只见他比周围高出一头的身量挺拔而俊逸,眉目专注地投向前面,薄唇轻吐道。 “动作左右划一,节奏整齐。第二只龙舟上绘着九金龙,应是点了荧漆,在夜色中最为明显。如今它正在赶超第三只……哦,刚刚超过了半个龙头,但第三只追的紧,随时可能反超。第七只越发落后了,节奏感已乱,赛舟手或许是新组成的队伍,配合的不甚熟练。” “向来惜字如金的容廷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讲故事了…”卫瑢在一旁目瞪口呆,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东陵殊斜睨了他一眼,勾唇道:“如何,服不服?” “服!” “那就闭嘴听着。” “……哦。” 继续现场复述道:“大部分龙舟已划过一半,第二只与第三只依旧你超我赶,不相上下,其余的也紧追不舍…” 卫瑜虽看不见,却能听着场景再现,也是感到十分有趣。 待东陵殊就这样将一场龙舟比赛说完,还是听的意犹未尽。 赛龙舟他们每人都看过不少,却是第一次挤在普通百姓中站的远远的观看,没有专门的席位和酒楼最佳视角座位的预定,最直接地感受着民间庆祝元宵佳节的快乐。 “多谢世子…嗯容廷了…”见东陵殊眯着眼看来,说了一半的话又生生改了口。 东陵殊满意地转开头。萧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最终第一个到达的是第二只龙舟,几位年轻的赛舟手兴高采烈地上了高架的木台,立马被一片欢呼声所淹没。 这一次卫瑜终于看到了人脸,黝黑却略显稚嫩的一张张笑脸,看起来朝气蓬勃,活力满满。 她也笑着认真地鼓着掌。 几位少年一人接过一根长长的竹竿状的东西,一头绑着个竹筒。 “那是什么?” “那叫竹升,是槊城特有的节庆爆竹。”东陵殊解释道,“对着河面上空点燃,飞的最越高越远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庄稼将长的又高又壮,家中也会平安顺利,节节高升。” 正说着,少年们点燃了手中的竹升,头部的竹筒一阵冒烟,突然凑地就飞了出去,直插入夜色中。 天空中月色轮圆皎洁,卫瑜也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了祝福。 龙舟赛结束后,河面趋于平静,不少人上前放了纸灯,上面插着一根蜡烛,群群点点的煞是好看。 直到夜半时分,几人才满足地回了客栈,卫治已早早睡下。 因带着老人的缘故,回京的的路程拖慢了不少,中途东陵殊的私兵赶回来报道,已寻到司倥画师,他说要在河内郡多待些时日,不必管他。 如此也就放了心,一行人终于在第八日踏进了盛京城的城门。 东陵殊和萧澹将卫瑜与卫老先生送回了镇国公府。小坐片刻,婉拒了卫丞一同用晚膳的邀请。 “有些私兵停在城外未进来,晚辈还需赶去禺郊大营交接安排一下,改日再登门。” “此次幸亏遇上了容廷,不然这一路还真不让人放心。”卫丞感谢道。 “本是举手之劳,无需客气。” “今日你既有事,便不再留你。镇国、安平两府从前接触不多,以后还当多多来往才是。” “一定。”东陵殊点头道,“晚辈先行告辞。” “慢走。” 送走了东陵殊,朝容长公主对萧澹道:“清拙就留下用饭吧,府上派人去送个信就好了。” 萧澹有些歉意道:“家母派人传信道家中有些事要我早些回去,阿瑜和老师一路也累了,还是先不打扰他们休息了。” “什么事这么急?不能…”朝容长公主还想说些什么,被卫丞悄悄扯住了,也就改了话口,“…那好吧,你回去也早些休息。” “是。” 萧澹也离开后,朝容长公主不解地问卫丞道:“怎么了,为何突然扯我?” “稷宁公…出了点事,清拙也是急着回去,便不叫你留他了。” “稷宁公出事?他不是一向中立的老好人,最不牵扯势力的吗,怎么会…”朝容长公主奇道。 “哎,不是朝堂上的…”卫丞摇了摇头,“等晚上再与你说,阿瑜和父亲他们换洗也该出来了,清拙既不想说,也不要叫他们知道了。” “嗯,我晓得了。” 回来休整了几日,新年也算是过去了。 德雅文会要开始正常的开展活动了,卫瑜跟着忙碌起来。 而卫瑢在三月的武举考试也越发邻近,每日不再乱跑,沉下心来在自己院中用功练武。   ☆、第四十二章 德雅“融雪”会 从建城回来十日后,卫瑜才得知东陵依依病了,这日便到宫中去看她。 东陵依依见到卫瑜也很是高兴,精神好了许多,与她一人抱着一个手炉缩在塌上聊天。 “什么时候病的,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药都吃了好几副了。”东陵依依咂咂嘴,小鼻子皱了皱好像还有苦味一样,“就是天冷感了风寒而已,大过年的不吉利,就偷个懒待在了屋中。” “往年入冬我也会病一场,今年路上奔波,身体到好了。” “阿瑜阿瑜,听说你去了建城?” 听到东陵依依忽然兴奋起来的声音,卫瑜才反应过来,东陵依依本就是从河内东陵本家出来的。 “去了,河内郡景色真美啊!沿途几城的风土人情也都不同。” “那是!河内的冬天最美了,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漫盖的全是厚厚的积雪,每到过年期间哥哥们都会带我去堆各种各样的雪人…”东陵依依微笑着追忆道,满脸的怀念,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到,“对了,族兄有没有带你回趟本家啊?” 不知为何卫瑜觉得怪怪的… 顿了顿,才摇摇头道:“没有呐,我们赶着回来了。” “哎,真是可惜了,河内世家东陵府,纵横根布几百里,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你逛一逛!” “几百里?”卫瑜惊讶,“住的那么多人吗?” “哈哈当然不是啦!”东陵依依笑道,“河内地广人稀,东陵本家有自己的山、庄园、马场,还有很大的猎场,记得族兄每次回来都与哥哥们一同去赛马狩猎,晚间就燃起篝火烧烤猎物,那味道可香了!” 卫瑜听的一脸羡慕,感叹道:“真好啊,依姐姐你从前过的可真快活…” “是啊,从前过的太好,都把后面的用尽了…” 见东陵依依又落寞了起来,卫瑜不禁懊恼戳到了她的伤心事。但又突然觉得她们两个其实还挺像的,在家时都是众星捧月的娇娇女,好像提前耗尽了后半生的好运。 “依姐姐,你与二表哥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吗?” “嗯。”东陵依依笑了笑,“年前皇后娘娘就正式定下来了。” 没等卫瑜再开口,她接着无所谓道:“不过二皇子殿下已亲口跟我说了他心里有人,为了不耽误我俩,并不会娶我的。” “王轶之心里有人?!”卫瑜大惊,失声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你也不知吗?”东陵依依皱了皱眉道,“虽他这么说了,但我也想搞清楚他心里的人是谁,埋的这么深,竟连你也并无发觉。” “不知啊!京城的贵女圈我还算熟,若论谁倾慕他我倒是能看出来,但他却从来没对任何人亲近过的啊…” “皇后娘娘的旨意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况且我从小训练的目标就是他,若只凭这一句话,我还不能甘心。”说此话的东陵依依又变成了初见时的那个朝气蓬勃的姑娘,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我不会死缠着他,但若要放手,也要先图个明白!” 卫瑜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见一面,咱们不说他了。阿瑜,上次文会考核真是不好意思了,那天我的状态实在不太好…”东陵依依不好意思道。 “这有什么,依姐姐若有兴趣,随时都可以来玩一玩。”卫瑜笑着道,“对了,正有一件事想问下依姐姐的意思。” “什么事?” “文会新开设了歌舞项,不知依姐姐有没有兴趣参与?” “歌舞项?”这回轮到东陵依依惊讶了,“歌舞竟然可以在女子聚会中拿到明面上了?” “嗯,五日后是第一次活动,说实话能否进行下去,我心里也没底…”卫瑜叹了口气,“有些观念,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更何况这样做究竟合不合适,我也说不准,只能走一步看看了。” “我倒是很有兴趣,只是没通过考核真的可以参加吗?会不会让你为难?” “这不要紧,考核并不是只有一次,而且大部分的活动是不受成员限制的。” “这太好了!我一定去!” “好啊,我这里有一份祖父带回来的古舞图,好几处都有残缺。我试着补了一些,依姐姐对此更有研究,特地带给你看看。” “我瞧瞧。” 两人又讨论了许久的古舞图,东陵依依果然对此能提出许多建议,卫瑜便把古舞图留给了她。 五日后,德雅文会的第一次聚会在镇国公府举行,由卫瑜主持。 主题就定为了“融雪”。 聚会要求每位前来参加的姑娘,身上装饰物必有一个符合“融雪”这个主题,具体的不作限制。 秦楚歌披了一件火红的披风,上面绣着点点白色的雪花;杜珂发间别了一支银制的镂空雪花簪,据说是为了文会专门打造的;沈家姐妹腰间挂了两方不同图案的手绢,一方绣着盛京宫城的雪景图,一方是郊外踏雪图。 常沫最别致,她手中拿了一把羽绒扇,扇面上直接用白色的羽毛修成了雪花的模样。一路走来格外引人注意,不少姑娘围在她身周近距离地观赏,求教制作手段。 即便如此,卫瑜的出场还是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她精心化了一个“冰雪”风格的妆容,以冷色调为主,调制了银白色的眼影,眉心贴了樱草形状的银纸,塑造了一派清冷。此外,唇部也用细米分压了一层,显得苍白,似冷漠冰凉。 长发绾成飞云斜髻,一袭冰蓝长裙,裙边一圈白色的绒毛摇摇曳曳。 此装扮一出,立刻被参加文会的姑娘们传了出去,在盛京城内风靡一时,并得名为“融雪妆”。 本次聚会仍以诗词为主,众人以“雪”为题眼作诗。难得的是,大儒卫治亲自露了面,对一些作品进行了指点和鼓励,这等殊荣连大多莘莘学子都不曾有过,足以让姑娘们受宠若惊,回到家中向父兄好好地炫耀一番。最终选出了其中寓意佳的诗作收录起来。 喜爱画作的便自由地选景创作,可安静地寻一处自行去画,也可几人聚在一起分享交流,一切都是放松的氛围。 文会就好像是一个平台,供众人找到志同道合的同伴,更重要的是可以毫无压力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第一次的歌舞项实行起来人数并不多,东陵依依与杜珂都参与了,另还有四名姑娘也有些羞涩地前来看一看。 “诸位不必拘谨,歌舞发于心,献于形,内可养神,外可塑身,是养人的技艺。”卫瑜首先介绍道,“与其余几项不同的是,歌舞能直接反映出一个人的气质,所以,你可以一开始做的不够美,一举一动间却一定要保持自信。” 说着,一边与杜珂一起悠闲地奏起乐器,一边轻声唱起了小调,东陵依依随之翩然起舞。 三人偶尔或有眼神的交流,或相视一笑,不见得多么认真,却闲适自得,如同好友间亲密默契的游戏一般,温馨暖意。 曲终,其余几位姑娘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多少感受到了其中的韵味与美妙。 虽说歌舞不分家,舞蹈相对来说可以比较普及,大家一起学问题不大,但唱歌则需要选择合适的个人风格。卫瑜一一听过几人的声音,心中大致有了了解,可针对性地为每人选择不同类型的歌曲。 第一次文会结束,歌舞项方面主要是为让参与者放开心结,能够自信、放松地投入进来,虽没有进行具体的活动,但每人都过的很愉快,有了不同的收获,总体来说是一个成功的开端。 送走了其余姑娘们,东陵依依、卫瑜与杜珂三人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东陵家在禺山南边有一处别庄,拦阔了半座山头,里面有好几处露天温泉汤池。”东陵依依道,“皇后娘娘让我去那里养养身子,我一个人也是无趣,不如咱们三个一起去住段时间?泡在汤池中看着漫天下雪,好不快哉!”   ☆、第四十三章 禺山别庄宿 “去禺山别庄?”朝容长公主想了想道,“那个我倒是听说过,东陵家最会享受,别庄之类修建的都很是不错。” “娘亲,那我可以跟依姐姐与阿珂一同去吗?”卫瑜期待道。 “我是没什么意见,你祖父最近在家被上门拜访的人搞的心烦,若是方便,你带着祖父一起去住几天?” “好啊!我这就给依姐姐去信。”卫瑜高兴道,“我再问问二哥有没有空送我们去。” “你二哥估计不会去的。马上要武举了,最近他在家老实的我都有些担心,别憋坏了…”朝容长公主有些担忧道,惹的卫瑜笑了起来。 “二哥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 “还说呢,这辈子就对你们有操不完的心。” “您别不知足,大哥那么优秀,哪里需要您去操心了?” “阿珩是省心的,但这也成亲几年了,你嫂子却还没有个消息…” “娘亲!”卫瑜惊道,“这才多久啊,大哥和嫂嫂恩爱,您还愁没孙子抱啊?” “好了好了,为娘心里有数,这方面何时亏待过你嫂子?” “阿瑜知道娘亲是这世上最和善的婆婆啦!”卫瑜晃了晃她的胳膊,笑嘻嘻道,“那我去找二哥了!” 说着跑了出去。 来到卫瑢的院落门口,正撞见他短衣扎口,在把一杆长曲梃舞的虎虎生风。 卫瑢师从尧山御武门,以长曲梃著长。 平日里卫瑜不曾见过自己这位二哥练武的模样,甚至很少见到他认真的模样。如今看着他神情专注,在寒天中只穿了一件单衣,一根长曲梃舞的干净利落,竟是英武逼人。 卫瑜笑着站在树下看了好久,直到他把一套打完。 “小妹!”卫瑢才看到,提着长曲梃大步走来,皱着眉扫落她肩头和发上的积雪,薄怒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自己身子弱不知道?” 卫瑜掏出绢帕也替他擦了擦额际的汗水,讨好道:“二哥英武,我这不是看入迷了嘛…” 卫瑢轻哼了一声,把她冰凉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手中,一边暖着一边拉进屋内。 屋里碳火烧的热烘烘的,伺候的婢女端上早准备好的两碗姜汤。 “快喝掉!”卫瑢命令道。 卫瑜乖乖接来,一口气闷了干净,而后晃了晃碗底示意交差。 “这还差不多。”卫瑢基本满意了,自己也喝过,问到:“今日怎么想到来我这里?” 卫瑜也不东扯西扯,直接把对朝容长公主说的话又给他说了一遍。 卫瑢想了想,点头道:“没问题,几时出发叫上我就好。” “二哥爽快!娘亲还说你忙于武举,没时间送我们呢。” “你这丫头!”卫瑢装作狠狠地敲了她的头一下,“从小你与祖父一同出门,全家人就没放下心过一日,能跟着必然要跟了!” 卫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了问武举的情况,感到卫瑢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再太多打扰他。 到了出发的那一日,卫瑜和祖父上了马车,卫瑢骑马护在一旁。 “雪天路滑,你们上山时慢着点。”朝容长公主叮嘱道。 “放心吧!”卫瑢挥挥手,提马走到前面,扬声道,“出发!” 马车驶出盛京城,由于多日连着下雪,田间和农房屋顶都积了厚厚的雪。 卫瑜看了一会儿就把车窗关严了,缩回软垫中抱着手炉假寐。 “终于出来了…”卫治满足地感叹了一句,“要我说,盛京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谁让祖父的学问大,求学的又多呢?”卫瑜闭着眼睛闲闲道,“毕竟,向安平公府世子爷那样的还是少数哦?” 卫治气的胡子颤颤,别过脸去不再理会她。 马车停在了禺山南部脚下,剩下的路程要靠自己走了。卫瑜将卫治扶了下来,几人又一路说我笑着走了上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一处占地极大的庄子出现在众人眼中。 东陵依依亲自来迎接,带着几人先到住处。 “这个独立的院落最为幽静,室内就有池子,可以引进温泉水,不出屋便可使用。”东陵依依介绍道,“院中的积雪仆役都清扫干净了,卫老先生看看可还满意?” 卫治乘马车有些累,大致看了下觉得甚合胃口,便带着小书童就在这里入住了。 “阿瑜,你的院落就在隔壁,来瞧瞧。” 东陵依依又引着卫瑜进了旁边的院落中,院中只清理了道路上的积雪,其余地方仍是白压压一片。 “还有雪呢!”卫瑜惊喜道。 “猜你就喜欢,这不都给你留着呢。” “哼,还不如都弄干净了。”卫瑢跟在身后小声道,“这下没人看着,还不得玩儿雪玩儿疯了…” “二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就会贪玩。”卫瑜不服道。 东陵依依见这兄妹俩又杠上了,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阿瑜既然来了就交给我吧!我会看好她的。” 卫瑢瞪了卫瑜一眼,不再多言。 “这屋内也有温泉池,但咱们一会儿还是到山上的吧!室外的池子周围全是厚厚的积雪,我们可以泡在水中看雪花落入池中的模样,一抬头就是满天的星斗,美极了!” “好啊!”卫瑜使劲点头,“今晚咱们就去。对了,阿珂什么时候才到啊?” “她要等到明日下午了。” 房间都已看过,卫瑢便准备趁着天还亮回京。临走前又学着朝容长公主好好将妹妹叮嘱了一番,事事巨细。 卫瑜无奈地听着,拿眼神向东陵依依求救。 直到卫瑢走后,东陵依依才笑着道:“二公子与我家哥哥好像,都是对外大大咧咧,对自己家人婆婆妈妈的性子。” 卫瑜实则心里一直暖暖的,听后也自豪地笑了笑。 二人一同去用晚膳,看着满桌丰盛的菜品,其中还有不少难得的野味,是在盛京城中都难以吃到的,卫瑜感叹道:“依姐姐,这也太丰盛了吧!” 东陵依依夹了一块烤鹿肉到卫瑜盘中道:“这膳食可不是我定的,全由管家安排的,咱们就只需吃就可以了。” 卫瑜咬了一口,直觉外焦里嫩,香味无穷,也顾不得别的专心吃了起来。 用罢膳,二人回屋换了宽松的浴衣,外面裹了厚实的披风,踏着木屐一同往山上走。 山路修的平整,爬起来并不吃力,全当是餐后散步了。小道两侧挂着红灯笼,在夜色中连成两条长串,蜿蜿蜒蜒煞是好看。 “这山中有好几个池子,温度不一,有的里面含有硫磺,有的洒了各种花瓣或者浸有名贵的中药材,咱们可以都试一试。” 卫瑜听的内心不住惊叹,这等奢侈,堪比现代的温泉度假村了啊! 最先到的是一处玫瑰池,二人褪去披风,舒舒服服地泡了进去。热热的水温让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熨帖地舒展开来,卫瑜满足地轻呓了一声。 玫瑰花瓣随着水波晃动,在灯笼的照映下明暗隐约,莹莹若若。拾起两片搭在眼上,清香扑鼻,让人精神放松。 在玫瑰花池泡够了,两人又寻到了几个其他的池子,最终在参池中待下。 有别庄的婢女送来切好的水果,还有茶水,以去掉干燥。 将头仰躺在池沿上,东陵依依轻声道:“阿瑜你看天空。” 卫瑜抬头,夜斗繁星,颗颗清晰。北斗七星最为明显,闪亮纯净。 “好美啊…” “这等景色,都是在盛京看不到的…” “也许盛京也有,只是被我们忽视掉了。” “被我们忽视掉了…”东陵依依喃喃道,“是啊,美的景色,也需要一颗发现美的心啊…” 卫瑜闭着眼,突然感到鼻头一凉,缓缓睁眼,伸出手心去接,“又下雪了…” “时辰也不早了,不然我们回去吧,雪天山路不好走,下大就糟了。” “好啊。” “管家说西边还有座跑马场,养着几匹好马,我们明天可以去瞧瞧。阿瑜你会骑马吗?” “会一点,但水平很一般…” “哈哈没事,我教你!”东陵依依信心满满,“我的骑术从小就是哥哥教出来的,跟我学准没错!” “那可就拜托东陵师父了!”卫瑜笑道,“这个别庄这么大,咱们每日去一个地方,要多久才能转的完呐?” “我也刚来不久,除了容雅轩,其余地方咱们慢慢转就是了。” “容雅轩?那是什么地方啊?” “哦,忘了与你说。”东陵依依忽然记起道,“虽然是皇后娘娘让我来住,但这处别庄的产业是属于安平公府的。容雅轩是族兄的院落,不喜别人靠近,婶母说最近禺郊大营事物极多,有时族兄晚上会落宿在这个别庄。”   ☆、第四十四章 跑马栽跟头 第四十四章跑马栽跟头 “世子爷也在?”卫瑜吃了一惊,心里觉得有些不妥,“这样方便吗?” “无碍,族兄的容雅轩离我们住的地方挺远的,而且婶母也跟他打过招呼了,他是不会来这片温泉池的。”东陵依依道,“再说族兄平日忙的很,就算来了也就是临时休息一下,我们估计连面都见不上。” 卫瑜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走下山,两人告别,卫瑜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院内植被布置雅致,错落曾叠很是好看,难得的是树干上还挂着一个秋千。 走进屋内,里面的陈设装饰也是按照闺中女子的习惯来布置的,银杏感叹道:“郡主,这都是您喜欢的颜色啊!” 东陵府中无女儿,这里显示是专门整理出来的,卫瑜心里对东陵依依的细心十分感激。 “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也奔波一天,自去休息吧。” “是。” 百合和银杏吹灭灯,只留一盏烛台微弱的光火在。 卫瑜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后,卫治已经散步回来了,加上东陵依依三人一起用早膳。 管家亲自送了来,笑着对几位有礼道:“昨日未迎接郡主与卫老先生,还望赎罪。小的荣海,以后有什么事只管交代。” 这位荣海管家四十岁上下,穿戴的一丝不苟,面容亲和。 “这不怪荣管家,是我昨日不让他出现,想一个人招待你们的。”东陵依依道。 卫治也摆了摆手道:“本是我们来叨扰,荣管家不必多礼,随意些就好。” “几位能来,是别庄的荣幸。”管家亲手为几人布上了菜品,介绍道:“这款蟹黄酥是我们夫人和小公子最喜欢的,请看看合不合胃口。” “蟹黄酥!”东陵依依叫道,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块,幸福地眯起了眼睛,“河内名产,可想死我了…” 见其他人都在看自己吃,东陵依依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推让道:“吃啊吃啊,都尝尝!” 卫瑜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只觉得又咸又甜的很奇怪,心下想的不知为何竟是东陵殊一定不爱吃这种东西… 看了眼祖父,见他也放了下来。 一时间只有东陵依依吃的香。 “这蟹黄酥很多河内外的人吃不太惯,只是拿出来尝一下。”管家笑着道,又一招手,上来了一笼汤包。 盖子一掀开,就有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白色的蒸汽冲起。配着豆腐羹,这才是盛京城中最常吃的早点。 饕餮过后,管家问到:“今天依小姐和郡主准备做什么?小的也好去安排一下。” “听说这里有个马场?我们想去跑跑马。” “这个简单,一会儿就派人领您们过去。”管家点头,又问卫治道:“卫老先生呢,可要一同去马场?” “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跑什么马,你们不必管我,我就在屋内看书。” “是,那午饭会送到您屋内。” 万事荣海管家都安排的周到细心,根本不需要操心。 卫瑜与东陵依依回去换过装束,随着引路的家仆来到了马场。 山上的马场不同于一般地方,草地上的积雪都被清理掉了,虽开阔却坡度起伏,一眼望不见尽头。 几匹骏马悠闲地在远处啃着草皮,见来人了只是抬头朝这边看了眼,复又低头专心地吃了起来。 “马厩就在前面。” 又走了一段距离,才看到两排木房子整齐地出现在视野中,隐约可听见嘶鸣声从里面穿了出来。 “这几匹都是温顺的老马,可以挑选。”掌管马场的马倌介绍道,“再往里是西边刚送来的烈马,爷还没来得及驯服,依小姐和郡主最好不要靠近,小心被伤到。” “烈马啊,我们去远远的瞧一眼,不靠近可好?”东陵依依眼睛一亮,跃跃欲试道。 “这…爷有命令,那里没有吩咐不得进入…”马倌显得有些为难。 看见东陵依依有些遗憾,卫瑜劝道:“算了依姐姐,我们还是听人家的规矩吧。” “嗯…那我们就在这里选马吗?” “是的,这里的马您随意挑选。” 东陵依依显然对这些温顺的老马有些兴趣缺缺,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卫瑜摸了摸最近的一匹看起来很普通的棕色马,忽见它右后腿有一处疤痕从腿根一直延到小腿,不禁有些奇怪,问到:“这匹马为何会有伤?” “回郡主,这里的好些马都是从战场上退下的,爷不忍它们被食掉,便把它们养在了这里。”马倌揉了揉棕马的鬃毛,马儿亲昵地拱了拱他的胳膊,“这匹马当初被人用刀刮倒,一条腿差点就救不回了,还是爷回来后亲自照料给养了回来。” 听后,卫瑜心里一暖,看待这些老马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原来它们曾经都是西北军奋勇的一员,有着光辉的过去,值得被人好好照料过完余生。 “世子爷仁心…”卫瑜真心感叹道。 赫连墨启的东南军中,为了不拖累部队,对于这些老弱的伤马都是杀掉慰补士兵的。 “嘿,这些都是我们的战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愿舍弃它们的。”马倌憨憨一笑。 “战友?你也是…” “小的也是从西北军退下的,回到家乡一看亲人们都不在了,又留了一身旧伤难以维持生计,爷便收留小的在这里养养马。” 卫瑜向他认真地微福礼道:“大瀛有劳你们了。” “不敢!郡主不敢!”马倌噗通跪下,磕头道,“当兵的就该上战场杀敌,这都是小的该做的!郡主这真是折煞小的了!” “请起吧。”卫瑜道,“我也进过军营,知晓将士们的艰苦。” 一句话,竟让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红了眼眶。 “哎!”马倌起身,继续为卫瑜引路,“郡主您选着,选好了小的替您牵出来。” “我的骑术不精,你就帮我选一匹最温顺的吧。” “好叻!” 最终,马倌为她选了一匹身体健康却脾气极好的白马,牵到了外面的马场上。东陵依依也选了一匹模样健硕的棕红色马。 卫瑜上了马,慢慢地四处走了走适应下。 “郡主,可要小的为您牵马?”马倌担心卫瑜文文弱弱的,连最温顺的马都驾驭不好。 未等卫瑜开口,东陵依依就抢着道:“不用不用,我会教阿瑜骑马!” 卫瑜也笑着道:“没关系,你去忙吧,我的骑术还没那么差。” 马倌脸一红,哎了一声退下了。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马场中小跑了起来,冷风微微灌入鼻腔,让人神清气爽。四周无人,只有身边偶尔跑过出来放风的马群,好似远离了京城的喧嚣,整个世界都生动了起来。 “阿瑜!我们来赛马啊,让我看看你的骑术究竟如何!”东陵依依在马上回头喊道。 卫瑜心情大好,也笑着高声回道:“好!” 说完一拍马股,马儿放开了腿奔了起来。 东陵依依见状也不甘示弱,“驾!”打马追去。 风吹起发丝,身子颠簸却肆意快活,不去想别的,只管一下下地催促马儿快跑。 两侧的景物节节后退,前方天地相接,好似可以一直这么跑下去。 两人这样奔了好一会儿,东陵依依渐渐放下马速,等待卫瑜追来。 见到她后,不留情地笑道:“阿瑜啊,你这技术还真不怎么样!我还没彻底放开呢就快要找不到你的影子了…” 卫瑜脸色绯红,喘着气道:“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是真的不行!” “那边有条河,我们过去坐下歇歇吧。” “好啊。” 河水冰寒,只是简单地洗了下手,并排坐到了岸边。放开缰绳,两匹马儿也不乱跑,就在周围活动。 东陵依依给卫瑜讲了些骑马的小技巧,虽不是什么成熟的方法,对于女子骑术来说却很受用。听的卫瑜有种可以立即上马去与秦楚歌一决高下的错觉。 “唉,我哥哥骑术可好了,要是他在就可以教你了…” “无碍,有妹妹在这里也不差,都是东陵师父!” “好啊阿瑜,你还笑话我!”东陵依依嗔道,“不过听说,族兄的骑术也是极好的。” “看你三句不离你家哥哥和族兄的,好了我知道你们东陵家的公子哥们都英才济济!” “哼,知道就好,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啊?我三哥哥还没娶亲呢,这样你嫁入我们河内本家,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东陵依依拍手道,眼里满是兴奋。 “开什么玩笑呢!”卫瑜不好意思地推了她一下,“这哪是我们两个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再说,你可是要留在盛京的,如何能聚在河内?” “我估计是留不下来了…不过,若在盛京城内选的话,你看看族兄啊!论家事、论样貌、论品行、论能力,族兄哪点配不上你?” 见东陵依依越说越离谱,卫瑜乐不可支地笑弯了腰,抿着嘴道:“你这鸳鸯谱点的,世子爷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腹诽他,还不生你的气!” “还笑呢…我可是认真的…”东陵依依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早已过了午膳的点儿,两人解下包袱里专门带的食盒用了些点心,也不觉得饿。 又坐了一会儿,东陵依依算了下时间道:“阿珂差不多也该到了,不如我们骑马去迎她,给她来个惊喜?” “只我们两个去吗?”卫瑜有些担心,“依姐姐你可识路?” “放心吧!跟着我走准没错。” 卫瑜只得重新上马,有些忐忑地随着东陵依依出了马场。 外面的路面可就不比马场中的好走了,积雪厚厚的一层,马蹄踏进去都没过了脚踝。两人不敢跑快,只是慢慢地踱着。 雪下的有些大了,风夹杂着雪粒直往脖子里塞,卫瑜罩上斗篷的大帽檐,系紧绳带。 走了许久,周围的景物十分的陌生,不像是从盛京方向来时的路。 “依姐姐,我们走的路可对?”卫瑜捂住抠鼻,冲前面喊道。 “你说什么?”东陵依依走的比较快,有些没有听清,回头道,“阿瑜!你在这里等着,我跑快些到前面的路口看一下!”说着打马加快了速度。 “依姐姐!”卫瑜想让她慢些,但两人已经拉开了些距离,说话听不到了。 骑马齐久了腿脚有些僵硬难耐,卫瑜小心翼翼地下了马,想在四周跺跺脚疏通下血液。谁知刚跳了一下,就觉得脚下突然一松,整个人“噗通”滑进了一个深坑里。 卫瑜摔的有些懵,坐在地上半晌才颤巍巍地爬起来,幸好穿的厚实,只感到左脚被崴到了。 抬头看了看洞顶,又环顾四周垂直的洞壁,瞬间放弃了爬上去的想法。 “依姐姐!依姐姐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 卫瑜一边原地踱着脚保持热度,一边等着东陵依依探路回来,心里感叹着自己的倒霉,随便一蹦就能掉进坑里。 还好过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马匹跑来的脚步声,伴随着东陵依依的惊叫声:“阿瑜!阿瑜你还好吗?!” “我没事!” “你等着啊,我拉你上来!” 东陵依依跪匐在地上,将手伸了下来,卫瑜努力去够,中间却还差了一大截。 试了各种姿势,都拉不到。正在着急的时候,东陵依依突然直起身子道:“太好了,有人来了!我去叫他们来帮忙!” 片刻,头顶传来成片的马蹄声,洞口接二连三地冒出了男子的脑袋,看帽子应该是西北军的将士,见到卫瑜都面容惊讶。 “发生了何事?”熟悉的声音传来。 一个将士扭过头去,嘿嘿一笑道:“爷,捕猎坑里捕到了一个美人儿!”   ☆、第四十五章 雪坑惹得祸 东陵殊站在洞口,看着下面坐的端正面带微笑的卫瑜,好似不是丢人地掉进洞里,而是参加聚会般优雅自然。 俊眉拧成了疙瘩。 “爷,属下去把她背上来!” “我去我去!爷,让我去!” “就你那瘦猴样儿,下去自己都上不来了,快闪边儿去!这种事还得我上!” “你们都别争了,谁跳的快谁背!”说着自己就要往下跳,却突然腰间一痛,自己先被踹到了一边。 接着“咣咣咣”身边又摔来了三人。 “还有谁要下去背的?”东陵殊活动了下脚踝,眯着眼一个个地看了一圈。 “不…不去了…”众将士都摇头往后缩了缩,再也没有起哄的。 东陵依依被眼神扫到,也淹了口唾沫,缩到了人群中。 “你们都是来做什么的?!”厉声问道。 “翻山竞跑!!”异口同声地昂着脖子吼道。卫瑜捂住脑袋,挡着被震到洞底的积雪,心里叫苦不迭。 “那还愣着干什么?都想脱光了挨罚是不是!” 众将士哀嚎一声,再不凑热闹,纷纷重新排好队形跑了起来,身后还有骑兵也上马跟去。 人群散尽,东陵殊再次低头看向卫瑜,像是开始算账般:“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卫瑜抚了抚头发,装作四顾支吾道:“就…就随便走走,随便看看啊…” “翻过了半座山,几乎走到了我禺郊大营门前?” “这里,这里景色不错…” “洞底观天别有意境?” “……” “地上冰凉,快站起来!”声音倏而硬了起来。 卫瑜缓缓摸了起来,低着头不吭声。 她才不会承认刚刚是听到他的声音给吓的坐地上呐… 面前地面一动,抬眼间东陵殊已利索地跳了下来。 轻叹口气,转过身微微蹲下。 “上来吧,背你上去。” 卫瑜愣了一会儿,听到催促才哦了一声,攀上了他坚实的后背。 “那个…我今天穿的有点……重…”重字吐出来时,人已经回到了地面上,安然被放了下来。 东陵依依急忙凑过来给卫瑜拍打身上的积雪,不住地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阿瑜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是我自己不小心,就是左脚有一点崴到,没事的。” “这可怎么办,还能骑马吗?” “嗯…差不多吧…” 卫瑜向白马走去,脚下痛的一激灵,东陵依依立马扶住她:“小心些。” 走了两步,身子突然一重,脑袋也被裹了起来。 东陵殊将自己的厚斗篷罩在了卫瑜身上,吩咐道:“自己系好。” 说着自己走到了马前,牵起了缰绳。 卫瑜呆呆地看着这位闻名大瀛的世子爷、少年将军如今变成了自己的马倌,心里五味杂陈。 他只剩下了一套紧身的黑衣,更显的身姿挺拔修直,闲闲地走在前面,却让人感到那么的安心可靠。 是的,安心可靠。 这种感情从没在家人之外感受到过,却隐隐地又觉得和父亲哥哥们的不同… 这般滋味,卫瑜也说不清楚。 东陵依依嘴巴张的大大的,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已经落了他们好一段,急忙翻身上马追上去。 “此处离别庄很远,先随我去军营暖暖身子再送你们回去。” “哎!”东陵依依大声应道,却被淡淡扫了一眼,立马噤声乖乖跟在一旁。 东陵殊一路牵着马走往禺郊大营,不时遇到巡视的士兵们,惹得众人行礼后想看不敢看,想问更不敢问的,表情十分精彩。 卫瑜罩在宽大的黑皮斗篷下,被压的沉甸甸,愈加显的一张脸只有巴掌大,苍白娇怜。 她此时才真的意识到,她们真的几乎翻过了半座山,快要跑到了人家的军营跟前了!这与去盛京的路完全是两个方向,不由心里暗暗佩服东陵依依的认路本领。 来到营地大门前,围栏里偷偷冒出一群脑袋,都是听到先头回来的将士报告道他们将军从捕猎坑里捞出了个美人赶来围观的。 东陵殊看见了他们,但一时懒的修理,依旧脚下不停地直接牵马去了主帐。 到了地方,东陵依依麻利地自己先下了马,又主动地去把卫瑜扶了下来。 “先进去休息吧。”东陵殊落下一句,把马交给了身后的私兵,转身就要离开。 “哎,你去哪里?”卫瑜单脚站的还不稳,见他黑衣都湿了,急忙问到。 东陵殊没理她,脚下不停地直接走开。 卫瑜一噎,还挺有脾气的! “姑…姑娘里面请…”十几岁大的小私兵有些害羞,小声道。 “嗯,谢谢。” 军营里何时进过姑娘,更何况是如此貌美的。小私兵红着脸嗖地跑开去给别人炫耀去了。 走进东陵殊的主帐,里面没有烧碳火,温度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好在挡住了风雪。 帐内整洁异常,宽大的桌案上笔架由大到小依次挂着毛笔,镇纸端正地压着一方信纸,砚台中还有余墨,一只笔搭在边上。 左侧有一个简易的小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几本书。挨着的有一处软塌,角落叠着一条薄被,似乎是临时休息时用的。 右侧是两个高大的衣架,一个上面挂着全套的重盔银甲,盔上一簇鲜红长缨耀眼如血。 正是西北大军入京时的那一套。 卫瑜脱下东陵殊的黑色斗篷,挂在了另一个衣架上。 走到战甲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上面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很难想象曾经也是沾满了敌军的鲜血。其中缝隙极多,只有十分认真的擦洗和定期保养,才能维护的这般崭新明净。 她也曾替赫连墨启擦过铠甲,上面血腥斑驳,一不小心就抹到了手上。 那人继承了父亲赫连骥的草莽脾性,对衣着不甚上心,更何况是打仗期间,若不是卫瑜忍着恶心替他清洗这些,他就能天天穿着带血的铠甲出战。 卫瑜顺着纹理一片片摸过,心里胡乱地想着什么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时,帐外传来武子的声音:“姑娘,属下能进去吗?” 卫瑜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武子抱着一盆碳火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扮整洁的农妇。 武子一边放下火盆,蹲下烧着碳火,一边吩咐两个农妇拿着干净的衣物伺候卫瑜和东陵依依进里屋去换掉湿衣服。 卫瑜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强不到哪里去,这一下背不住就会病一场,也不推辞,随着农妇进了里屋。东陵依依本不愿换别人的衣物,但又想了想自家族兄那张冷面,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换好后,武子把两个农妇带出主帐,让士兵再送回去,然后又返回进来,重新向二人行礼道:“依小姐、郡主,属下方才冒犯了,爷吩咐不要在军营中透露您二位的身份。” 卫瑜心知这是对她们的保护,感激道:“不碍事,麻烦武子兄弟了。” “那两位农妇是骑兵骑快马从附近村里带来的,衣物都是新的,依小姐和郡主就先委屈一下。碳火一会儿就能暖和起来,军营大伙儿白日都练的热火朝天,只有晚上才用到这个,所以现找来废了些时候。” “族兄平时也不用啊?”东陵依依搓了搓冰凉的手,惊讶道。 “都不用。”武子笑道,“爷今天带队去翻山竞跑了,没想到碰巧遇到了二位,方才让属下给您们送碳火来,属下还以为听错了!” 武子表情夸张,卫和东陵依依都被逗笑了。 “咳咳,再偷偷告诉二位…今日爷竞跑回来的最晚,待会儿还要被罚呢!” “族兄还要被罚?”东陵依依和卫瑜都大吃一惊,“他不是这里的最高统帅了吗?” “是啊,但规矩是这么定的,谁要是跑的最慢,就要脱光上衣围着整个禺郊大营跑两圈!爷每次都是领头回来的,这还是第一次嘿嘿,多亏了二位的福,现在全营的兄弟都等着呢!”武子自己说着,忍不住笑弯了腰,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出去凑热闹,“二位要不要去看啊?” 两个姑娘听后脸都通红了,觉得甚有趣又觉得对不住东陵殊… 男子脱光上衣跑圈,如何能去看?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想的罢了… “不…不去了…”东陵依依急忙摆手道。 “好叻!那您二位就在这里稍后片刻,爷说一会儿送您们回别庄。”武子道,又噗嗤笑道,“以爷的速度,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武子离开后,卫瑜和东陵依依红着脸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惹祸了。   ☆、第四十六章 关系渐融洽 第四十六章关系渐融洽 卫瑜与东陵依依在主帐中忐忑地坐着等待东陵殊回来。想到临走时他那爱答不理的模样,卫瑜觉得自己一定把这位世子爷给惹生气了。 主帐里的碳火已经烧的暖意洋洋,二人被雪水打湿的衣服也烘干的差不多了,便去里屋换了回来。 室内安静无人打扰,但两个姑娘却不敢乱走动,连书架上的书都没有去翻,只是乖乖地坐着大眼瞪小眼。直到帐外脚步声逐渐清晰,二人只觉得心脏都要紧张地跳出嗓子眼。 脚步声在门口顿住,传来扣门声。 “请进!”东陵依依硬着嗓子道。 本以为会走进一个满头是汗怒气冲冲的东陵殊,却见他像是沐浴完毕,一身清爽地走了进来。抬眼见二人面容肃穆,不由奇道:“怎么了,没有休息好吗?” 卫瑜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俊颜温和,不见丝毫怒意,心里渐渐放松下来,接口道:“不不,这里很好。” 东陵殊莞尔:“那怎么一个个都好像炸了毛的小刺猬。”走上前自己到了杯茶,一喝竟是凉的,不由挑眉。 卫瑜觉得很不好意思,好似是自己怠慢了一般。 好在东陵殊并未在意,连喝了两杯后,开口道:“别庄那里不必担心,早已派人去报了平安。待等我处理几个事物,便送你们回去。” 不得不再次感叹他的处事周全,两人应了声,安心地坐在一旁等着。 都说男人认真工作时的模样最吸引人,更何况是本就长相上佳的男人。俊眉时而轻皱,手中下笔流畅,写字的姿势笔直优雅,简直美如一幅画。就连卫瑜都忍不住眼神几次朝他偷偷瞟去。 期间武子轻轻送进来一次点心,卫瑜指了指书案前的人,武子小声道:“爷不会吃的,您和依小姐先随便用些,军营简陋,没什么好的。” 卫瑜点点头,用唇形向他道谢。 中午本就没用什么东西,这会儿也真的饿了,便与东陵依依吃了一些。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东陵殊合上最后一个书折,活动了下肩肘,抬头微微笑道:“久等了,我们回家吧。” 不笑时清冷不近,一笑起来就暖如春风,让人不禁跟着一同弯起了唇。 就着夜色,三人骑马慢慢地往回走,东陵殊会时不时介绍些周围的景色,或通往各处的道路捷径,路途虽长却不觉无聊。 东陵依依渐渐恢复了元气,叽叽喳喳地东问西问起来,东陵殊都耐心回答了。 “族兄,我们下午也没觉得走了多远,怎么不知不觉就翻了半座山呐?” “还好摸到了军营这边,不然掉到哪个偏僻的坑里,可要吃些苦头。” 卫瑜脸一红,低头默不作声。 “这次都是我的错,知道阿瑜骑术不好,还带着她跑出马场…”东陵依依认错道,“族兄,你可别怪阿瑜。” “你好像很怕我?”东陵殊有些疑惑,“你我本是堂兄妹,何故一直族兄族兄叫的这般见外?” “堂…堂兄?” “嗯。” “…堂兄!”东陵依依眼睛一亮,忽然十分开心,又嘀咕道,“你回本家时对着我总是冷着脸,我都觉得你是不是现在也不太认得我…” 东陵殊失笑:“阿侥的宝贝妹妹,我如何不认得?” “三哥哥是待我极好的!”听到提起自己的兄长,东陵依依满满的都是骄傲。 卫瑜含笑听着二人的交谈,她能感觉到,孤身一人来到盛京的东陵依依内心是对这位堂兄充满尊敬,极希望亲近的。 说说笑笑的,回到了别庄的大门外,看见管家正站在门口等待着。 “海叔,不是已经派人传话了吗,怎么还大冷天的等在门外?”东陵殊下马,走了过去。 “算时间想着公子该回来了,就出来碰碰运气。”荣海笑眯了眼睛,又对着卫瑜与东陵依依道,“郡主和依小姐受惊了,晚膳已备好,多吃一点补补。” 卫瑜对这位管家的印象极好,此时听他如家人般朴实的语言,心下一暖:“海叔准备的饭菜一向好吃,阿瑜就不客气了。” 称呼也亲近了起来。 “小的可不敢居功,这些都是我家公子事先交代好的,小的只管照着做而已。” 卫瑜闻言讶然看去,却见东陵殊转过了身,大步走进了院内,背影竟显得有些匆忙。 “快走了海叔,饿死了。” 荣海笑容更深了些,引着两位姑娘跟了进去。 餐桌边,卫治也等到了现在没有先去睡,卫瑜自又是好一顿安抚。 杜珂下午时候便到了别庄,听说二人骑马去迎她迷了路,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此时见到她们平安归来,眼眶都红了。 “好阿珂,我们没事,你别着急。” 卫瑜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很是心疼,杜珂身子本来就弱,寒天出行一日,又为她们担惊受怕到这么晚,真怕会累到。 用过餐后,卫瑜与东陵依依首先就把杜珂哄去休息了,并嘱咐管家多往她房中送些碳火。 东陵殊陪着卫治喝了些酒,老先生有着不小的酒瘾,平时被儿子儿媳管束着这回终于尽了性,连带着也放过了卫瑜。 直到卫治醉醺醺地被小书童服回去休息,卫瑜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东陵殊。 “多谢世子爷了。” “嗯?” “容…容廷…” 见卫瑜一脸的纠结,东陵殊叹口气道:“罢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只是世子爷叫的顺口了,一时改不过来…” “哎呀阿瑜,这有什么不好改的?之前我一直叫族兄,现在不也改口叫堂兄了嘛!你也快改回来,表字叫的亲切!”东陵依依很识时务地站去了一道防线。 “哎…”卫瑜微瞪了这个爱凑热闹的姑娘一眼。 “无妨,称呼而已。”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相处多了卫瑜忽然发现,这位世子爷其实是一位很随和很好相处的人,也难怪离京五年还有那么多好友知己在盼着他,无论身处京城贵族还是军营莽汉中,都能处的游刃有余,受到拥戴。 了解了真性情后,东陵依依也放开了许多,此时已经敢缠着他提要求了。 “堂兄,听说你那马场里面还养着些烈马?什么时候有空也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啊!” 东陵殊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怪不得阿侥来信说的最多的,就是看住你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三哥哥来过信?”东陵依依坐直了身子,惊喜道,“他都说什么了?” 东陵殊松了松领口,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道:“说他这个妹妹呀,人前还能装的人模人样,人后就恨不得能上天,拜托我多拽着点。” 卫瑜忍俊不禁,把脸扭到一边偷笑着,只觉得这位“三哥哥”形容的真恰当。 “哼…他就会挑我的毛病…” 卫瑜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那还不是放心不下你。” “那他可有说什么时候会来京城吗?他答应过要来看我的!” “不曾提过。” 东陵依依有些不开心,安静了下来。 卫瑜看着有些不忍,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由得看向了东陵殊。 东陵殊漆黑的眼眸也看着她,深不见底,看了一会儿卫瑜就脸微微红地别开了眼。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唯有东陵殊依旧怡然悠闲地喝着小酒。之前他已经陪卫治喝了不少,此时仍然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的醉态。 待他把酒壶中剩下的酒都喝尽,方才打破了沉静,开口道:“明日休沐。” 见那二人眼神迷茫地看了过来,唇角弯了弯,轻笑道:“不是要去看我的烈马吗?”   ☆、第四十七章 设套请“托孤” 这次由东陵殊亲自领着,卫瑜和东陵依依又来到了马场,杜珂也穿的厚厚实实一起跟了来。 还是那位马倌接待的,这回终于可以穿过马厩,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烈马区域。 烈马区是由一间间独立的隔间分开的,打扫都是趁着马儿放风时进行的,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听到有人走来,马匹们此起彼伏地传来阵阵骚动。 “呀!…” 卫瑜小心地走过一处隔间,被猛的撞击吓了一跳,厚重的鼻息扑面而来,只见一匹毛色棕红油亮,唯额间一道雪白的骏马正朝她刨着前蹄。 东陵殊回头,了然道:“又是颖风这家伙。” “嘿,就它最能闹腾,每次放风都要三个人看着,一不留神就跳了出去。”马倌道。 “嗯,把它牵出去吧。”东陵殊点头。 “爷,您是要现在驯它吗?”马倌为难道,“外面雪滑,要不还是等开春了吧!” 卫瑜看着那匹暴躁的高头大马也有些担心,出声道:“是啊世子爷,咱们随便看看就好了,千万别受伤。” 东陵殊对于她的担心很是受用,安抚道:“无碍,我心里有数。” 马倌见自家爷心意已决,便听令将颖风放到了烈马专用的一片区域中去。 自它嘶鸣着奔腾而出,周围围栏外的马群纷纷躁动,扬起脖颈应着鸣了起来。 卫瑜几人随着马倌也退到了围栏外,杜珂紧张地靠近卫瑜,小手冰凉。 “阿瑜…那匹马看着好凶,不会出什么事吧?” 卫瑜握着她的手暖着,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倒是东陵依依心大,兴奋地攀着围栏助威:“堂兄驯服它!驯服它!” “喂…依姐姐…”卫瑜想对东陵殊说小心些,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轻轻扯了扯东陵依依道,“你应该让你堂兄小心些!” “你干嘛不自己去说?” “呃,那个…那是你堂兄嘛!” 东陵依依此时心思不在这上面,直接又转回头,冲着里面喊道:“堂兄!阿瑜让你小心些!” “……” 卫瑜离的挺远,仿佛都能看到那人看过来的漆黑眸子,如星光闪烁。 “依…依姐姐!” “哎?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事!” 杜珂惊奇地看着卫瑜这副模样,相识十几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小女儿家的别扭,心里不由默默地了然了些什么。 那边,东陵殊将大氅脱下交给武子,里面穿着利落的骑装。 颖风已经围着围栏跑了好几圈,此时渐渐缓下了步伐,注意到了在他不远处的这两个人。 眼中露出眼白,表现出兴奋的模样,鼻孔喷着粗粗的气,跃跃欲试地想要冲过来。 东陵殊抬起右手,手心对着它慢慢走进,嘴里发出“吁吁”的低语。颖风看着他走进,在快要靠近时突然一个转身,从他身侧绕到了背后,好似逗趣般地长鸣了一声。 “它好嚣张啊!好像在挑衅一样。”东陵依依瞪大了眼睛,喊道,“堂兄教训它!” 颖风听到响声像是被惊动了,又变得躁动了些,开始原地刨着马蹄,转来转去。 马倌连忙制止道:“依小姐声音小些,尤其是一会儿爷上马后尽量不要发出特别的动静,以防失控。” “哎哎我知晓了…”东陵依依压低声音不好意思道。 东陵殊没有理会这边,注意力依旧全都放在了颖风身上。再次缓缓靠近,颖风这次没有逃走,仿佛站在那里等着他走来。 “好姑娘…”东陵殊低低道,手摸到了颖风的鼻前,让它熟悉气味。它的头晃了晃,鼻子重重地喷到手心上,痒痒湿湿的,蹄子往一侧动了动。 东陵殊拿手顺着它的鼻前往上摸到了发顶的油量鬃毛,颖风并没有过多躲闪,看起来稍微平静了一些。 就在这时,东陵殊突然按住它的脖颈,起身翻到了背上。颖风一惊,立刻前蹄跳起,向后连着退了几步,开始剧烈地抖跳起来,想要把背上的不速之客甩下去。 东陵殊夹住它的背部,放低了身子,让自己随着它的节奏而调整。未驯服的烈马上不去马具,坐在裸马身上极难找到支点,既要保持平衡不掉下来,又要起到主导力量去驾驭它,再加上雪天路滑,就连一向注意风度的东陵殊也微微露出些狼狈。 颖风甩了一会儿,见无济于事,便在围栏中跑了起来,有些横冲直撞的意味。几次朝着卫瑜等人站的位置冲来,引起一声声惊叫,连东陵依依都被那掀起的尘土吓了一跳。 马倌护着几人往一旁又躲了躲,防止烈马冲出来伤着人。 东陵殊见他们已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便不再像刚才那般对颖风死死禁锢,渐渐放任它选择奔跑的方向,整个人也轻松了些。 刚让开位置不久,颖风就不负众望地快跑几步,从不低的围栏上一跃而出,带着东陵殊朝着外面的马场狂奔而走。 卫瑜在那一瞬吓的闭上了眼睛,又急忙睁开去看东陵殊的情况,一颗心扑腾腾地剧烈跳动着。 武子也从里面跑了出来,就近上了一匹马追了过去。 “不会有事吧?马倌兄弟你也过去看看…” “爷交代小的守在几位身边不得离开。”马倌道,见卫瑜神情焦急,又安慰道,“郡主请安心,这匹颖风比起当初的夙雨已经温顺许多了,爷四年前能驯服夙雨,这匹也不在话下。” “夙雨?” “就是爷现在的座驾,左将军送的,这些年一直陪着爷出入战场,极通灵性。” 卫瑜回想着东陵殊一直骑的黑马,威武是威武,却温顺亲人,着实很难想象曾经是个比颖风更烈的性子。 东陵依依想骑马追过去,也被马倌劝下了。几人等在这里,听着他讲了些从前在军营中驯马的事情。 “要说这驯马,每人的方法都不尽相同。”马倌道,“爷生□□马,不忍伤害到它们,驯服时便采用比较温和的方法。看着惊险,时间也耗的长了些,实则效果确实最好的。” “如此,堂兄不也会更危险些吗?” “是这个理…”见几人脸色差了些,急忙又补充道,“爷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这么多年了还从没食言过,总之小的相信爷说的话…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众人说话间,远处马鸣声起。不同于之前,这次气调是欢快的、兴奋的。 远远的山坡后面,一人一马悠悠踱来,姿态闲适,完全不见之前的剑拔弩张。 东陵殊驱马回到几人面前,翻身下来,颖风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袖。 “堂兄你终于回来了!”东陵依依凑近过来,好奇地想伸手摸颖风的头,却被它不满地躲开了,“呦,脾气还这么大呢!” 颖风配合地喷了口鼻息。 “刚驯服的烈马需要人常常陪伴,以熟悉与人相处。”东陵殊舒了口气,顺着它的鬃毛道,“我明日起还要往返于盛京与禺郊大营间,不能常来,你们可有谁能多来照看它一下?” “我来我来!这个简单,交给我你放心。”东陵依依抢先道。 东陵殊淡淡道:“你若能保证不在它面前大声讲话,我就交给你。” 东陵依依垂下头。 “杜姑娘呢?” “我?”杜珂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不行的…我不太敢靠近它…”说着拿眼睛向卫瑜求救。 东陵殊叹口气,无奈地看向卫瑜,语气诚恳:“那么,就只有卫姑娘了。不知卫姑娘可愿帮忙?” 卫瑜被他看的不自在,微微别开脸,正看到一旁的马倌,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不是还有马倌兄弟吗?他对这个一定更在行!” “这马场里的马倌不多,马匹却极多,每人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接收到自家爷的目光,马倌立马皱着脸道:“是啊郡主,小的每日都忙的分不开身,实在是…哎…” 卫瑜愣住,没想到他们平日里竟是这么忙,倒是自己不近人情了。 正想着,只听东陵殊又开口道:“既然郡主为难,那么也不便强求。还是我每日处理完事务再跑过来一趟好了。” 说着就要牵马离开,语气里竟透着淡淡的委屈。 卫瑜一惊,顾不得什么就拉住了他的衣摆。 “哎等等…我,我没说不帮忙…” 东陵殊停下脚步,脸也不回:“那卫姑娘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呐。” “那好。”东陵殊施施然转过身来,拍了拍颖风的脑袋,“在照顾它之前,你们先互相熟悉下吧。” “如何熟悉?…” “把手给我。” “哎?”卫瑜有些无措,但看着他一脸正经的神情,又暗暗唾弃自己总是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了出去,在被温热的大手握住的一刹那禁不住一颤。 “每日初见时需先打招呼,像是这样…”说着按着卫瑜的手轻轻抚上颖风的额际。 手下毛茸茸的触感,再加上手背的温热,让卫瑜浑身的紧张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动了手下的马或是包围着她的人… 好在东陵殊将她引到地方后就很快送开了她,神色不见丝毫异样,就像是最正常的指点一般。相比来说,卫瑜若反应出什么不好意思,就像心里有鬼似的。 于是她强压心中的异样,硬着脖子也装出一脸的正经,认真点头道:“我记下了。” 东陵殊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学着她的表情回应道:“那颖风,就拜托卫姑娘了。”   ☆、第四十八章 马场交互心 至此,卫瑜每日又多了一项新任务,便是到马场去照看颖风。 说是照看,其实也没她什么事。马厩的打扫和马儿喂食自是有马倌早早就弄好的,她来了无非是牵着它出去溜溜,梳梳毛,聊聊天。 相处的多了,颖风对她也越来越亲切,已经可以让她偶尔骑上去慢慢的跑跑了。 卫瑜再与东陵依依赛马时,虽然骑术不佳,却也可以依靠颖风赢过几次。杜珂由于身体原因不能骑马,每每看着她二人马上的英姿飒爽,都会眼露羡慕。 “阿珂,我看你泡了这段时间的温泉,气色好多了。”卫瑜放开颖风让它自由放风,坐在杜珂身边道。 “哎,什么时候能像你们一样骑骑马、跑一跑,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再养一段时间会更好的。”卫瑜看着不远处散落的马群,不时有乌雀落在枯枝上嘎嘎的叫,微微笑道,“若是以后每年都能来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这也不难,如果你变成了这别庄的女主人,我就可以沾光来做客了。”杜珂忽然贴近她的耳朵小声道。 卫瑜一惊,抬眼见东陵依依跑马去了还不见踪影,四周也无人,这才松了口气道:“阿珂,你在瞎说什么呐!” “我是认真的。”杜珂看着卫瑜道,“你看安平公世子的神情,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呢。阿瑜你跟我说实话,对他你究竟有没有动心?” “这个…我也说不太清…”卫瑜也不愿对好友隐瞒,既然被问到了,便认真思考了许久,缓缓开口道,“对着他,有些紧张,又有点期待,但究竟紧张什么、期待什么,又不得而知…” 杜珂静静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浓密的睫毛颤如碟翅,垂下一片剪影。 “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他救过我,从而产生了依赖与敬仰。但后来渐渐相处着,对他了解愈深,就愈被吸引,明明看起来那么清冷的一个人,竟然能让人感受到温暖与体贴…”卫瑜被自己惹笑,莫名其妙地摇摇头继续道,“有时候在想,这种是不是兄长般的照顾,但又觉得不是…在兄长面前,包括在阿拙那里我都可以自由谈笑,不会去想自己会不会傻傻的,会不会成为人家的麻烦。但面对着他,却总是会忍不住猜测他的想法,会想拿最好的状态面对他…” “阿瑜…” “像对赫连墨启一般想全心全意为他付出吗?但目前为止,只有我从他那里得到了许多,以至于我搞不清自己有时候的做法,是仅仅为了报答他,还是真的想为他做些事…所以,阿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卫瑜叹口气道,“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很优秀,单纯的欣赏罢。” “阿瑜,我觉得你是喜欢上他了…”杜珂拉住她的手,喃喃道。 “是这样吗?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反正不管怎样也没什么结果的…” “这是为何?你们门当户对,也不会有什么阻碍啊?”杜珂不解。 “和外人无关。只是我,单纯的不想再嫁人了…” “可是因为将军府那些人?”杜珂急道,“阿瑜你听我说,你根本不必…” “不是因为他们。”卫瑜打断她的话,“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也都懂。从前的我一意孤行,伤过家人的心,也错过许多事,如今我想陪在他们身边,或者自由地去各地看一看书本中记载的世界,不想再把自己拴在一个人的身上了。” 她虽要把生活过的美满起来,但她的计划里却没有过嫁人这一项了。 “阿瑜,既然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与你说说心里话。”杜珂拉过卫瑜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道,“自小时候我们认识起,我一直以为你最终会跟萧世子走到一起的…” “…阿拙?”卫瑜瞪大了眼睛,摇摇头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与阿拙只是挚交,并无任何多余的感情在内。” “有些事情是旁观者清,你不用急着否认,自己好好想一想,是真的毫无察觉,还是因为不甚关注而被忽略掉了。” 卫瑜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不只我一人看出来了,如楚歌、画书多少也都看的明白。”没有理会卫瑜难以置信的神情,杜珂接着道,“你可还记得稷宁公府曾经住过一个表小姐?” 卫瑜点头:“好像是姓姜?” “嗯,就是姜媛,当时她是‘楚派’的一员,没少与你作对。”杜珂道,“但你以为她对你的敌意,仅仅是因为姑娘间的派系立场?不,如果没有你,她早在两年前就会与萧世子订婚,今年或许已经嫁入了国公府成了风光的少夫人。” “可是…可是她已经被送回岑溪好几年了啊…” “她回去的原因,现在你可能想的明白?” 当年的卫瑜也就十一二岁,正是豆蔻初绽,风华气盛的年纪。对于突然出现,像个尾巴似的一直黏在萧澹身边的姜媛也不太能看的上眼。 她喜欢故意到姜媛面前炫耀,让她看着萧澹对她们二人明显的态度转变。 每每见她背后气的摔杯子,小卫瑜就有种出口恶气的感觉。这比在人前作诗赢过秦楚歌还要爽快。 那个时候的幼稚举动,并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特殊感情,只是单纯地看不顺眼,以及对玩伴的占有欲。但如今细细想来,小小年纪的自己已经懵懂地懂得利用萧澹对她的感情去报复别人,又何故越长大懂事后,却越看不明白了? 直到有一次几个姑娘一起晚上结伴去看花灯,姜媛先是装作热情要与小卫瑜走在一道,拖着她慢了其他人好些距离,而后又找机会支走了婢女,让小卫瑜一人落了单。 人潮喧闹,一个貌美的小姑娘独自走着自然惹眼,不久就引起了人贩子的注意,悄悄尾随在后。待到一个拐角处,人贩子在出手的瞬间却突然被人在身后袭击,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小卫瑜受惊,想扭头去看,却被一个斗篷从上到下给套个严实。 “别慌,勿看。” 短短四个字,卫瑜至今还记得,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声音了。 耳边传来路人的尖叫声和金属碰撞声,她就微微颤抖着站在一片黑暗中,能感受到身边的那个人一直都在,才安心了些,没有急着摘掉斗篷跑走。 很快一切都平息了,身边人道:“去查查哪家丢了小姑娘。” 随即头上一松,小卫瑜拨开凌乱的头发,抬脸去看,却只看到一个正在撩开斗篷披回自己身上的背影在远去。 也许是听到这里的骚动,萧澹很快寻了过来,满脸紧张地道谢,将小卫瑜领走。 回府的路上,小卫瑜问道:“阿拙,方才那些救我的人是谁?” “是将军府的人。”萧澹脸上还有薄怒,叹口气道,“幸亏遇到了他们,待回去后我会再次道谢。” “将军府的人…”小卫瑜若有所思小声道。 “你为何会独自一人活动?” 小卫瑜虽看姜媛不顺眼,但也明白她有多在意萧澹。这次虽吃了她的暗亏,却也不至于真的通过萧澹来教训她,便随口道:“人多,我自己不小心走散了。” 但后来萧澹还是从小卫瑜同行的姑娘口中查到了姜媛所做之事,再过不久,姜媛就离开盛京回岑溪了,至今再未见过面。 若没有姜媛,小卫瑜也不会碰到赫连墨启,因为这一段插曲,连带着对姜媛也看顺眼了许多。在得知她回岑溪后,小卫瑜还追问过萧澹原因,记得那时萧澹对她说的是姜媛身体不好了,要回老家休养一段时间,谁知这一休养就再没有回来的那一天。 现在想想,这个理由也许也就是随口说来应付她的。 “若说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对姜媛的行为太过幼稚…”卫瑜叹了口气,喃喃道,“若我不那么自私,也许她与阿拙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辈子,终归是我欠了她的。” “当时年少,谁又没个小脾气的?就算你与她相处愉快,萧世子也不见得就对她另眼看待。”杜珂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跟你提姜媛,不是让你反省有没有对不起她,而是让你好好理一理自己对萧世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好好数一数他为你做过的事,那到底是朋友间的情分,还是另有所求?” 卫瑜默默垂下头,杜珂的话让她的心乱了。 从小到大,她的确经常被与萧澹一同被提起,是世家口中标准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包括母亲朝容长公主对萧澹的偏爱她也看在眼里。但这无非是悠悠外人口,作不得数罢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与萧澹之间因为这反而有一种小默契在,在众矢之口下还能我行我素,出淤泥而不染,以自身的清白污垢笑看八卦无端来。 但如今想来,也许是自己太过自我,全凭个人想法来直接为他人真实的感情下了定论。虽然此时仍旧不太相信阿拙会对她产生什么别的心思,但她并非不听别人劝,既阿珂这般提出了,并且不只她还有其他亲近的好友也都感受到了,她也不能再任由情感这般发展下去。 不论是她自己对东陵殊初动的感觉,还是萧澹疑似对她的心思,为防细水长流一朝泛滥而不可收拾,都要就此遏制住。 他们都是极好的人,都不该被自己招惹的。 想到这里,卫瑜轻轻一笑,对杜珂道:“我心里有数了。阿珂,今天的所有话,你能提我保密吗?” 杜珂以为她是想通了自己的选择,不由心里一松,为好友高兴道:“这是自然。阿瑜,不管你的选择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东陵依依的声音:“阿瑜,阿珂!堂兄亲自来为颖风洗澡了!” 卫瑜心里不受控制地一动,抬眼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她别开眼,默默为自己打气道:“阿瑜啊阿瑜,你要有出息,绝不可表现出任何端倪啊…” 东陵殊来到近前,颖风亲昵地朝他靠来,而他最近费心设计拉到身边的那个却忽然好想离他更远了。 任他无论怎么转弯抹角地让那人来一同洗马,连杜珂都被绕进来,提起了水桶,而那人却一直有礼地微笑着,不肯上前。 看着之前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反弹回远,东陵殊俊眉微挑,心里泛着嘀咕:“难道外界的那些传言,被她知晓了?”   ☆、第四十九章 夜间烧烤乐 如此,在禺山别庄住了半月余,直到三人收到盛京了传来的请帖——余平侯的老母亲过八十寿辰。 自古七十古来稀,更何况是八十耄耋之年,实为有福之征。再者,这位崔岳氏也非寻常老妇人,她的父亲是随着开国皇帝征战八方的老将,夫君在战场上也早逝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手撑起余平侯府,教育儿子成人,没有辱没先祖门面,维持了侯位直到现任的余平侯接位。 余平侯感恩老母,没有为自己夫人请封,反而为母亲求了个一品诰命。这事在盛京中的贵妇圈中都知道,甚至如今余平侯府中掌管中馈的非侯夫人,而是这位八十岁的老夫人。 非议虽多,但三日后崔岳氏的八十寿辰,也没人会轻易不去赏光。 卫瑢和杜晟亲自赶来别庄接自家妹妹,宫中也派了人接东陵依依,但最期待的那人未出现,对她也无甚意义。 卫瑢与杜晟应是先去了禺郊大营,到了晚间和东陵殊一同回来的。管家备了好酒和丰盛的菜品,有许多盛京难寻的野味,蔬菜也都是别庄自己种的,格外新鲜, 特别的是,各类野味都是生的,众人支起烧烤架,调好酱汁,准备在野外现烤现吃。 卫瑜见了早就按耐不住,乖乖坐到位置上等待着。 杜珂和东陵依依第一次见这种吃法,不由惊奇。 “这些生肉,直接放上去烤吗?要多久才能熟啊?”东陵依依问到。 “厨子已经将肉切的厚薄适中,很快就可以吃了。”东陵殊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安排几位姑娘家和卫老先生在一旁坐好。 首先把几只麻雀串起来,刷上一层油,放在了烤架上。 卫瑢和杜晟也上前帮忙,不时翻动着,让它受热均匀。待颜色变了,涂上一些酱汁,肉香混着酱香溢进鼻中,让卫瑜直吞口水。 东陵殊手中的两只最先烤熟了,撒上调味料后,一只递给了卫老先生,一只递给了东陵依依。卫瑜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卫瑢手中接过一只烤糊了一侧的麻雀,卫瑢烧烤不熟练,比较后不好意思地选了相对好看一些的递给了妹妹,自己留的那一只模样更惨。 杜晟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杜珂也是苦着脸接过兄长的失败品,和卫瑜一起看着东陵依依手中色泽诱人,外焦里嫩的烤麻雀咽口水。 卫治在一旁起哄道:“瑢小子你这手艺也太差了,看着阿瑜手中的,叫老头子我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卫瑢挠挠后脑勺,为难道:“我这是跟着容廷哥哥学的了,也不知怎的火候这么难掌握…” “熟练就好了,一开始都这样。”东陵殊拿布擦拭了一下烧烤架,去掉焦灰,又夹起切好的牛肉片铺在了上面,吩咐卫瑢和杜晟道,“我来就好了,你们去分好盘子,把调味汁倒上。” 这回卫瑜看着分到自己盘子中焦嫩适中的肉片,感动地沾了沾汁,放入了口中品尝,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在心里不住地为东陵殊竖大拇指。 牛肉极新鲜,应是现宰的。部位选择的是上里脊肉,瘦肉居多,但里面含有许多脂肪,咬起来有肉汁的口感,肥而不腻。 东陵殊烤的火候把握的很好,不老不生,鲜嫩香软。 因气氛轻松,众人也不再遵循食不语的规矩,东陵依依边吃边感叹道:“堂兄,你这一手是从哪里练来的?咱们河内也不吃这个啊。” “跟西北军中的老兵学的。有时打到些猎物,便就地烤了吃,也算打打牙祭。” “听到没祖父?我也要从军,然后练就一身烧烤的好本领,天天给您和阿瑜烤肉吃!等回去了,您可得帮我劝着点母亲啊…”卫瑢将肉片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 卫瑜被逗笑,掩着嘴道:“什么一身烤肉的好本领啊…二哥,你是去当兵还是当厨子?” “你这小子,别以为你祖父我人老了人就糊涂,你自己去跟你母亲说,我说也不管用。” “怎么不管用,母亲最敬重您了!” “敬重是一回事,那我也不愿去招惹你母亲的脾气。”卫治哼哼道,见盘子中又被分到了肉,便专心低头吃了起来,不再理会他。 卫瑢心塞,又去求东陵殊:“容廷哥哥,要不你帮我跟母亲说说吧…她对你的口碑也是极好的!” “当真?” “我当然是当真的啊,我想进西北军的心你还看不到吗?”卫瑢坐直了身子,扬声道。 “哦,我问的是朝容长公主对我的口碑不错是当真?”东陵殊眼也不抬,手下忙碌着。 “……”卫瑢满腔意气风发瞬间泄了个干净,整个人摊在了桌子上,有气无力道,“当真,当真…在她心目中大哥第一,萧大哥第二,你还能排到前三呢…” 东陵殊把这一轮的鸡脆骨分了出去。这一部位也是烧烤的精华所在,薄薄的脆骨周围带着层瘦肉,咬起来如夹心般外软里脆,沾了酱汁后外面的瘦肉浸入咸味,而里面还是清香可口,妙不可言。 “……”卫瑢看看周围,又等了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容廷哥哥,我的肉呢…” “说好的男子汉大丈夫,烤肉还要我喂到你嘴里?”东陵殊在烧烤架上重新刷了层油,将香菇上划开十字,压扁在架子上,立刻发出滋滋的油浸声,“想吃,自己来动手。” 卫瑜乐不可支地看着自家兄长丰富的表情,出戏地脑补道那句经典的质问:“你不爱我了!(掀桌)你以前很迁就我的!(抹眼泪)” “还是我来吧。”在卫瑢伸出手去接刀划香菇的时候,卫瑜忍着笑插嘴道。 见东陵殊看过来,她支吾了一下,小声道:“我…我想试一试…” 于是,卫瑢又看着递向他的小刀,毫不犹豫地转到了他的妹妹面前。 “……” 卫瑜接过小刀,拿起一个个香菇熟练地划开十字,依次放到了烧烤架上,动作如行云流水,麻利地让众人侧目。 “阿瑜,你的刀功了得啊!”卫治赞叹道,“老实交代,是不是总自己在院里开小灶吃独食?” 卫瑜嗔瞪了祖父一眼,手下不停地接话道:“怎么样啊祖父,不帮二哥向母亲求情,也能吃到我做的烤肉吧?” 卫瑢只觉得今天好似被整个世界抛弃了,默默地自己拿筷子磨着桌子边。 东陵殊眼中笑意一闪而过,翻倒着卫瑜放上来的香菇,很快就溢出来了菌类特有的香味。 烤好后,这次没有绕过卫瑢,每人盘中又分到了两个边角微焦内心肥嫩的香菇。 “这个不要沾酱汁,稍微沾点盐味道会更好。”在众人还未进嘴前,卫瑜提醒道。 之前从未吃过单独撒盐的,卫瑢先从盐罐中倒出来点试了下,立马咂咂嘴认可道:“好吃,好吃!” 其余人也都不再犹豫,纷纷效仿动了筷子。 “你也多吃一点…”卫瑜见东陵殊一直替大家烧烤,根本没顾得上自己吃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用公筷从自己的盘子中夹出一个香菇给他。 东陵殊没想到卫瑜会这么做,新烤着鸡翅的手顿住了。 “多谢卫姑娘。”微点头,放下烧烤夹,夹起香菇放进了嘴里。 卫瑜见他吃了,脸微微红地扭到一边,心里有些嘀咕。 还说让我叫表字,现在你自己不是也喊的是卫姑娘嘛! 不对…之前明明都已经改叫了阿瑜,难道就因为我仍然习惯喊世子爷,你就又变回来了? …… 还是不对!卫瑜啊卫瑜,你不是才决定离他远一点,干嘛还纠结这种问题啊!现在这样,正正好… “咳咳,我来烤吧…”你去好好吃点东西… “嗯?”东陵殊没听太清。 “我说…我来烤吧!那个,我就是想试试,看着挺好玩儿的…” “不用,我不饿。”东陵殊唇角微弯,昭示了愉悦的好心情。一顿烧烤就换来了拉回关系些许,他觉得很值,不介意再多露两手。 谁问你饿不饿了! “我吃太多了,想活动活动…” “小心会被油溅到,你吃好就是了。”东陵殊态度坚决,不肯让位。 开什么玩笑,在现代的那些年,我也是一人投喂一桌子的烧烤高手好吗! 卫瑜默默地不服气,但又不受控制地因为这种维护而感到有些甜甜的。 罢了,既然不领情,那就不管你了。 卫瑜闷闷地咬上鸡翅,立马被烫的吐了出来,眼泪汪汪。 一旁的东陵殊眼疾手快地递上凉水,卫瑜抢过就一阵猛灌,喝干了舌头还在发麻。 “阿瑜你没事吧…”杜珂因心里有数,一直在观察着他们俩,此时也被卫瑜吓了一跳。 卫瑜捂着嘴摇头。 接下来卫瑜是真的没再怎么吃东西了,东陵殊又好气又好笑,不知是不是诸位的错觉,总觉得接下来吃到的烧烤食物品质下降了不少… 卫瑢皱皱眉道:“容廷哥哥,你给我的这一块肉好像还带着血丝…” “是吗?”东陵殊淡淡道,“我看你是吃饱了吧。” “……” “阿瑢,吃完了我们练一练,你若赢了我,我便去帮你向长公主说情。” 卫瑢以为东陵殊也察觉到了今天对自己的不公平,想要弥补弥补,不然为何又肯陪自己练两下,又答应说情的!立马兴奋地应了下来。 却在看到他的眼神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现在感到有什么不对劲还来得及吗?   ☆、第五十章 谣言传入耳 林尽幽深,两位少年公子相对而立,同样的身姿笔挺。 夜风吹动发尾,带来凛砺萧索。 “出招吧!” “今晚,我可不会再让你。” 卫瑢将一杆长曲梃灵活反转,直指东陵殊。 “笑话,来让我手中的这杆梃告诉你究竟是谁让谁!” 杜珂站在一旁,悄悄扯了扯卫瑜的衣袖,小声道:“喂,今晚的卫二哥很是嚣张啊!” “嗯…可能是吃多了吧…”卫瑜叹了口气,目光忍不住瞟向东陵殊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杆雪银色的长.枪,在月光下隐隐反光,和它的主人一般笔直而修长。 她从未见过东陵殊习武的模样,只有西北军入京那日看到他用的是剑,便以为那就是他的武器了。 只见此时他将背在身后的长.枪抽立于地,缨头轻颤,让人生寒。 杜晟主动解释道:“马上作战长.枪用的最多,它的的基本用法有拦、拿、扎、刺、搭、缠、圈、扑、点、拨、舞花等,容廷哥哥或许是因为阿瑢使的是梃,便选了与其较为相似的武器。” “东陵家可有家传枪法?”杜珂好奇问道。 “不曾吧…东陵家并无规定小辈的发展线路,全凭个人喜好,长辈会适当为其铺路。”东陵依依道,“这也是为何家族出了如左将军那般有名的大将军,也有安平公这等谋臣。枪法会练,但也说不上祖传,大概是取百家长罢。” 其余人了然地点点头。 卫瑢当先出招,高喝一声,长梃捅向对方。 东陵殊侧身躲过,手中长.枪灵活犹如蛇头,缨头抖动,让人看不清尖头究竟指向何处。接着,从背后一个反手送出枪杆,被卫瑢挡住了,两人你攻我挡矫捷灵动。 长兵比起近身武器,更多了一种对武器的控制力,高的境界可达到人兵合一,犹如加长了铁臂,抽伸更为自如,随心而动。 卫瑢与东陵殊都属于此中高手,虽不比专职习武的武林游侠,但也都不容小觑。 “容廷哥哥你今天不行啊!都快被我逼到林边了!”卫瑢哈哈一笑,手中翻转更甚,一杆长曲梃威势高涨,招招直捣要处,毫不留情。 东陵殊轻哼一声:“呵,几日不教训你小子,就不知道自己排老几!”说着操起长.枪凛砺一抖,与长曲梃碰在一处,震的卫瑢虎口发麻。 卫瑢倒退两步,长曲梃插入地面,额上有汗水滑下,咧了咧嘴道:“差点着了道!” 东陵殊不给他休息的时间,举枪直接从他侧脸穿过,看的卫瑜心里一紧,捂着嘴差点就叫出了声。 手腕一紧,转头见是杜珂捉住了,神情紧张。 为了缓解下气氛,卫瑜开玩笑道:“看我二哥遇险,你那么紧张做啥。” 杜珂没反应过来,见卫瑜一脸揶揄,脸嗵地红了,拍了她一下轻道:“坏姑娘,你瞎说什么呐!” 两人在下面偷摸地你打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乐此不彼。东陵依依见了奇道:“你们俩在这里也比划上了?” 卫瑜想去说,被杜珂一把捂住,不依道:“不许乱说!不许乱说!” 卫瑜笑的快要插了气。 东陵殊与卫瑢余光见她们那里热闹,也渐渐没了对打的心思,停手走了过来。 卫瑜正低头拦住杜珂挠她痒痒的手,一个后跳正好撞入了东陵殊怀里,被稳稳扶住。仰脸望去,还没来的及不好意思,就又被扑来的东陵依依一个没停住,给再次撞了个满怀,脸正好埋入了他的胸前。 冰凉的触觉,给热辣辣的脸带来极大的反差。 当卫瑜被东陵依依扶起来时,只低着头不吭声,无论怎么逗弄再不与另外两个姑娘嬉闹了。 时间也不早了,卫治有些撑不住,明日还要早起回京,卫瑜几人便陪他回去休息。 东陵殊拍拍卫瑢的肩膀,淡笑道:“进步很快,看来这些日子在家没有偷懒。” “那是自然,武举那天定要拿下那个武状元!” “口气不小啊!走,去喝酒?” “走走走!这几日可憋死我了!”卫瑢急道,“阿晟一起啊!” “哎,好!”杜晟应下,顿了顿又道:“你们先去,我去跟阿珂说句话就来!” “你麻溜点儿!” 杜晟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咽下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追了去。 东陵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多言语,叫上卫瑢:“走吧。” 那边,杜珂听到兄长的声音,奇怪地停下脚步,等着他跑到跟前。 “二哥,什么事啊这么慌张…” 杜晟看了其他人一眼,目光在卫瑜身上停了停,有些别扭的开口道:“阿珂,你跟我过来一下。”说完不好意思地向另外两人点了下头,把杜珂拉走了。 卫瑜与东陵依依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搞不清这位杜二哥这般神神秘秘的是为了什么。 杜珂跟着兄长走开一段距离,待到四周无人处才停下。 “…二哥?” “咳…阿珂啊,有件事,哥哥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说…” “哥哥你说啊。” “嗯,是关于阿瑜的…她…” “什么?!”杜珂一惊,打断了杜晟的话,满脸惊恐,“哥哥你不是也看上阿瑜了吧?” 在马场听过卫瑜的心里话后,杜珂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倒不是她小看自家兄长,而是她基本可以肯定好友心中的人就是安平公府世子爷了,连萧世子都没了机会,更何况是杜晟?她可不想看着自己的二哥也栽了进去,也不愿见自己的好姐妹为难。 “这可不成!你跟我说也没的商量!” 杜晟被妹妹吓的一愣,看着她义正言辞的小脸,不由哭笑不得,撇清道:“瞎想什么呢,我当阿瑜是妹妹,如何会对她起什么心思?你这小母鸡就算要护崽,起码也要分个青红皂白!” 杜珂见是自己太敏感,误会了兄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讷讷道:“那是关于阿瑜的什么事啊…” “最近你们不在盛京,没听过有条谣言传了出来。”杜晟也不再把住刚才的事不放,表情严肃了起来,“有人说阿瑜品行不端,和离后因寂寞常与不同的公子哥混在一处,言行不检,已非昔日的盛京明珠,难承贵女之典范。又道她乃和离之身,不应与闺中女子们同处文会中,再加之其在文会中传播浮糜之艺,好姑娘都应远离她以洁身自好。” 杜晟皱着眉头道:“目前有些不明真相的高门夫人勒令自家姑娘,不许再去参加文会了,遇见阿瑜也要远着来。我道你与阿瑜关系好,此次回京参加余平公母亲的八十寿宴,前去的门第众多想必不会太平,你转告阿瑜,让她心里也有个准备。” 杜珂听的气的满脸通红,愤愤道:“何人传出的秽语!阿瑜做了什么了要被如此指责?她一向清清白白,都是那些人心里有鬼!是嫉妒!” “好好我都知道…阿珂你别激动,你的小姐妹那么聪慧,总不会叫人欺负了去。”杜晟见妹妹气的浑身发抖,有些后悔讲给她了,应该直接告诉卫瑢,让他去告诉他妹妹了。但又担心那个没脑子四肢发达的家伙,会闷不吭声,一个人先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揍一遍再说,反而会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唉,又不是自家事,他倒是操碎了心。 “就是她看着聪明,实则是个能忍则忍的老好人性子!常常叫人干瞪眼生气!”杜珂说着眼泪都下来了,“你说阿瑜那么随和的姑娘,怎么就有人总是不放过她呢…” 杜晟好一顿安慰,才把妹妹送了回去。 卫瑜与东陵依依原地等了许久,见杜珂一副刚哭过的模样,担心地围过来询问。杜晟并不解释,点点头就转身走开了。 一路上怎么问都不开口,直到一同回到杜珂的住处,秉退了所有婢女家仆,三个姑娘关了门坐在床上说悄悄话。 杜珂红着眼睛看着卫瑜,把方才杜晟的话又讲了一遍。说完自己又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东陵依依立马就变了脸色,直怒道绝不能放过这传谣言之辈。 反倒是卫瑜神情还较为平静。 “阿瑜…你要是心里难过,就说出来,哭一哭也好…别憋着…”杜珂抽嗒着。 “你都替我哭完了,我再哭有什么用?”卫瑜掐掐她的脸。 “卫瑜!这次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你不能再随便就算了!”杜珂推开她的手,生气道。 卫瑜还是第一次见柔弱的杜珂真的生气,手停在半空中愣住。 “阿珂你冷静些,咱们先想想那人是谁,寿宴那日若有人挑事又该怎么办才是要紧。”东陵依依见气氛不对,急忙打着圆场道。 杜珂推开后就有些后悔,一时也有些尴尬,只得接着东陵依依的话道:“…那人像是了解文会的,难道是文会中人?……不会是楚歌吧?” “也有可能是极熟悉阿瑜的。”东陵依依道,“阿瑜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身边之人?” 卫瑜阻止她们继续推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寿宴那日自会揭晓。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你知道是谁干的?”杜珂疑惑道。 卫瑜不语,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五十一章 寿宴遇旧人 行了半天的车程,卫瑜和卫老先生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镇国公府。晚膳后,卫老先生早早去房间休息,卫瑜被朝容长公主叫去了房间。 “娘亲…”卫瑜亲昵地偎在她身边,许久不见也很是想念。 朝容长公主抚着女儿柔软的长发,慈爱道:“在别庄住的还惯吗?累不累?” “好,都好,天天泡泡温泉骑骑马,可快活了!娘亲也应该一同去的。” “皇后安排的,我去凑什么热闹?”朝容长公主模样淡淡,见女儿气色不错,又笑着问道:“还去骑了马?就你那两下子,也不嫌丢人。” “您说什么呐?”卫瑜鼓起脸,“有依姐姐教我,我可是进步很大的!” “是是是…我们阿瑜学什么都快。”朝容长公主给她顺了顺毛,母女间相依着气氛温馨。 静谧了一会儿,朝容长公主还是缓缓开了口:“后日就是余平公母亲的寿宴,阿瑜可想去?若觉得累了就在家休息,我和你嫂子去就是了。” “娘亲…我都知道啦…”卫瑜往母亲的怀里钻了钻,糯糯道。 朝容长公主摸着女儿长发的手顿住,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窗外明月莹莹,泛着清雅的晕光。镇国公卫丞从窗边路过,看到屋内依偎着说着悄悄话的母女,眼中柔软了下来,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背着手转身离去。 卫瑜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味道,内心感到安宁,都不想离开了。 “娘亲,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啊?” “跟我睡,你父亲去哪里?”朝容长公主拍了拍她的脑袋,好笑道。 “我不管,反正父亲听您的,您去安排嘛。” “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磨人?”朝容长公主无奈,扬声叫进来个婢女,“去告诉老爷,今晚安排在柳姨娘那里歇下吧。” “娘亲!”卫瑜一惊,猛地从她怀中蹿了起来,“桃心姐姐且慢!” 她方才是根本就忘记了这一茬,虽说她对柳氏无甚敌意,但让她看着母亲因为自己,将父亲推到别的女人房中,她绝对受不了。 “娘亲不要了,阿瑜跟您再说说话就回去,您别让父亲去。” 朝容长公主见卫瑜模样焦急无措,暗道还是小孩子心性,还会被这种事吓到,安慰道:“没事的,娘亲也有话想对你说说,就让你父亲去柳氏那里。” “不要…娘亲不要…” “做主母的,只能立起着府内规矩,哪能挡着夫君的脚步?”朝容长公主耐心道,“你父亲极有分寸,柳氏也是个省心的,这已是最好不过的了。阿瑜,你总还要嫁人,这种事不可避免,回避是没有用的,要学会妥善安排。” 卫瑜还是摇着头,莫说她不要再嫁人,有了现代的记忆后,哪怕再无足轻重的妾氏也不能容忍出现在夫君身旁。 朝容长公主见卫瑜一直不肯听劝,心里微微有些不耐。每家情形不同,这种事她也无法与女儿细说,还是要靠各自的缘法。 “就这么定了,桃心你去吧。” “是。”桃心福身,退了出去。 自婢女离去后,卫瑜的兴致就一直不太高。朝容长公主也是一副傲气性子,虽不会跟自己女儿别气,但也希望借此机会转变她的看法,变得懂事一些。 直到桃心再回来服侍二人换衣洗漱,卫瑜忍不住开口问了句:“桃心姐姐,父亲呢?” 桃心看了眼主子,笑着对卫瑜道:“老爷直接去了书房,还吩咐奴婢提醒您二位别聊太久,早些休息。” 听后,朝容长公主也舒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卫瑜脑门:“这下好了,可安心了?” 卫瑜抿着嘴偷笑,点了点头。 “床都铺好了,郡主今晚可能睡个好觉。”桃心朝卫瑜挤挤眼睛,不打扰母女说话,退出去掩上了门。 躺在床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阿瑜,娘亲问你个事儿,你如实回答可好?” 卫瑜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与朝容长公主面对面窝着,闻言甜甜道:“好啊,娘亲您问。” “稷宁公府的萧家小子,从小与你一同长大,你就给娘亲一句准话,对他是个什么看法?” 卫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睁开眼认真的看着母亲问到:“我对阿拙仅是朋友之谊,娘亲,您也跟我说个实话,女儿的…行为…可真有不妥?” “乱说什么!”朝容长公主轻斥道,面有薄怒,“那帮长舌之人的言语你也往心里去?” “不是…不瞒娘亲,这个问题阿珂也问过我…”卫瑜垂眸,“女儿不知是否自己真的会让人造成误会,阿拙是我极好的朋友,我不想让外人看错,也不愿与他有了隔阂。” 朝容长公主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方才还觉得她不够成熟懂事,如今又觉得她对待自己的感情却是十分的明白且态度干脆。 “你…当真觉得清拙非良人?阿瑜你听娘说,很多时候你也会被自己错误的意识所说服,清拙是个好孩子,哪怕稷宁公府出…嗯,不管其他任何状况发生的可能,娘都放心把你交给他,也相信他会照顾好你的下半辈子…” “稷宁公府出事了?”卫瑜捕捉到了话中的余音,侧过头颦眉道,“娘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朝容长公主淡淡摆手道:“并非朝堂事务,出不了什么大事,清拙有能力去处理,用不着你操心。再说了,我们两家世代交好,就算真有个什么,你父兄也不会不管的。” 卫瑜见母亲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言,心里默默记下等有机会再去问问大哥。 “阿瑜相信娘亲。”顿了顿,又一字一句道,“娘亲刚才问我阿拙可是良人,阿瑜心里一直都清楚,他是女儿很重要的人,但绝不是良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点女儿还是分的清。” “那阿瑜可有了喜欢之人?” 卫瑜没料到母亲会这般直接的问出来,一愣,接着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看来是有了…”朝容长公主摸摸卫瑜的脸蛋,浅笑道,“跟娘亲有什么好隐瞒的,那人是谁?” “没有,没有…娘您就别问了…”卫瑜背过身去,拿被子盖住半个脑袋,嘟囔道,“我困了…” “还不好意思了?”朝容长公主轻笑,给她掖了掖被子,一下下有节奏地拍着,“睡吧,睡吧…” 一夜好眠。 待到余平侯母亲寿宴那日,朝容长公主带着杜氏与卫瑜上了马车。 车上,朝容长公主叮嘱道:“阿瑜你到时候不要离开你嫂嫂,有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母亲您就放心吧,临走前夫君已经细细对我交代了,我一定会陪着阿瑜的。” “你们干嘛这么紧张,我们是去赴宴的,又不是去刑场。”卫瑜笑道,“余平侯府还能把我们吃掉不成?” “哼,也是。区区一个侯府,还不足为惧怕。”朝容长公主理了理鬓角,淡淡道。 “娘亲威武!” “就你嘴贫。” 插浑打嗑间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不少,直到了侯府门口,下了马车。 余平侯的夫人亲自迎在门口,将众人迎进了府内。 来到后院,卫瑜受到的关注果真多了起来,但她依旧我行我素,大方自如,形态优雅,言辞有礼让人挑不出错。 杜珂与东陵依依早就到了,见她来了纷纷招手,又聚在了一起。 正在说笑着,卫瑜忽然感到有一束目光朝她射来。 扭头,愣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也会参加这等宴会。看向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赫连墨启的妾氏——箬娘。   ☆、第五十二章 崔家三姑娘 “她怎么来了?”杜珂皱着眉不悦道。 “她是?”东陵依依不太清楚,见不远处的几个姑娘一边看了看那女子,又看向卫瑜,不由觉得奇怪。 杜珂趴在她耳边耳语几句,东陵依依立马变了脸色:“她还有脸出来?没找她的事就老老实实待在那后院罢了,是谁给她的勇气出来嘚瑟的!” “依姐姐,小声些。”有人侧目过来,卫瑜轻轻拉了拉东陵依依。 “怎么,你还怕她不成?”东陵依依冷笑道,“阿瑜你就是心太软,你信不信就那种女人,我随便叫个婢女上去掴她一掌,她都不敢多言一句的?” “信,我信…只要她不来惹事,咱们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吧?别再让别人白白看了笑话…”卫瑜知晓从前是自己做的不当,丢了身份,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她真的不想再跟那一家联系在一起。 “你呀…”东陵依依恨恨道,瞪了箬娘一眼,也不再多去理会。 箬娘一怔,缓缓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去。 “余平侯府也是堂堂一等高门,何故会请一个小小的妾氏来参加寿宴?”杜珂细细思索道,“将军府乃寒门出身,本就不受世家的拥戴,更何况还有这个箬娘与阿瑜的那段是非,邀请她来…此举着实难解啊?” 卫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遥遥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还是常穿的一身白衣,浑身上下首饰寥寥,一副清淡的打扮。纤弱的身形在厚实的冬装下仍显的脆弱单薄,看起来楚楚可怜,容易激起他人的保护欲。她的身边没什么人,独自一人坐着,身板虽挺的端庄笔直,却还是难改内在的小家子气,一看就是不常出门见过世面的。 果然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很好奇,被一直保护在温室的白莲花,赫连墨启是如何舍得放出来的? “不管她…”卫瑜轻嗅茶香,“总归是翻不了天。” 朝容长公主被请到了堂内叙话,年轻姑娘们则留在后院随意玩赏,熟识的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如寻常的聚会一般。 正说话间,门廊里走来几个姑娘,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其中一位看见卫瑜等人笑容更甚,招手唤道:“瑜姐姐!” “是阿瞳。”杜珂笑道,看着她们走近。 “瑜姐姐,好久不见了。”岳瞳对杜珂和东陵依依点头后,拉着卫瑜的手道,“上次文会我没有去参加歌舞项,听说很有意思,可是后悔了好一阵子呢。” 卫瑜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淡笑着道:“这有什么,你想来随时都欢迎。” 岳瞳也察觉自己一下子有些太过热情,不好意思地笑笑,互相介绍道:“瑜姐姐可能不太认识,这三位是余平侯府上的小姐,孝荷姐姐、孝茹妹妹和孝芙妹妹。表姐表妹,这位就是镇国公府的卫瑜瑜姐姐了,这是永安侯府的杜珂,这位是东陵姑娘。” 卫瑜几人互相见了礼。 “你就是盛京明珠卫瑜?啧啧…也不过如此嘛…” 说话的是余平侯府最小的小姐崔孝芙,只见她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面若桃花,是三位姑娘中最惹眼的那个。 她的话语调中透着轻蔑,明眸大眼上下打量着卫瑜,撇了撇嘴。 “阿芙,不得无礼!”大姑娘崔孝荷轻斥妹妹,面含歉意道,“卫姑娘,实在对不起,我这个妹妹平日里被宠惯了…” 卫瑜直接无视了崔孝芙,看也不看她,对着崔孝荷淡淡一笑道:“今日老夫人大寿,崔姑娘想必有很多事要忙,就不必招呼我们了。” “也好,卫姑娘阿瞳这里多加照应着,我们就先去其他人那里看看了。”说着微微一福,带头离开了。 崔孝茹模样还算谦逊温顺,一直跟在长姐身后也不多话,崔孝芙在转身前朝几人又是一哼,扬着下巴走开的。 “她们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女吗?一个个尾巴都翘到了天上,简直不可理喻…”东陵依依看着几人的背影,开了眼界般的感叹道。 “尤其是那位崔三姑娘,竟然认为阿瑜担不上盛京明珠的称誉,那她自己就够资格吗?”杜珂气道,“还有那位崔大姑娘,表面看着明事理,实则眼睛也是往上瞧的,根本看不起人。” “好了,我们就是来做客的,过会儿就走,犯不着跟她们一般见识。”卫瑜为几人重新倒上热茶,并不理会这段插曲。 岳瞳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卫瑜抬眼看见她,开口道:“阿瞳你站着做什么,坐啊。” “嗯…瑜姐姐,真是对不起,芙表妹一直是这样,我…” “莫要再说了,来,喝茶。” 余平侯的母亲崔岳氏出自昌宁侯府,算起辈分来,岳瞳还应该称其一声姑奶奶,是以与这几位崔姑娘表姐妹相称。 “瑜姐姐不生阿瞳的气就好…” 卫瑜弯了弯唇。 “喂,阿瑜你看,她们往箬娘那里去了!”东陵依依突然道。 几人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真见三位姑娘来到了箬娘跟前,竟还在说着话,言笑晏晏。 “她们认识?”杜珂转头问岳瞳道。 “好似是前不久荷表姐与两位表妹一起上昭乐寺时,马车坏在了半路,被路过的箬夫人解了急。”岳瞳道,“不知怎的,关系就好了起来,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们的活动,我都是不参加的!”急忙表明了坚定的态度。 箬娘身份尴尬,虽一直名为妾氏,但府中并无主母,又加上她刚为将军府诞下了长子,以至如若不想彻底跟将军府撕破脸面的,总会不高不下的称她一声箬夫人。 “又是昭乐寺…”卫瑜喃喃道。 上回遇刺就是在昭乐寺出的事,听银杏说见到赫连墨启时箬娘也一同在的,明知道那里不安全,为何她还总喜欢去那里? 正想着事情,忽感一道刺目的视线射来,是崔孝芙昂脸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卫瑜都有些无奈了,搞不懂这个小姑娘为何总跟她过不去。这等层次的行径,她还真的看不上眼,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远处,崔孝芙见卫瑜再次云淡风轻地无视了她的挑衅,心里很是憋屈,嘲讽道:“箬姐姐,那人从前就总是这样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吗?看着真是讨厌。” 箬娘心中一痛,面上却露出了个善解人意的笑,柔声道:“崔三姑娘勿要误会,郡主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照顾…只是…”说着脸色微微泛红,有些欲语还羞。 崔孝芙噗嗤一笑,洋洋道:“姐姐你别为她说好话了,她又不领情!像她这种清高之人,活该不受夫君待见,名气再大又有何用?这个位置还不是姐姐的!” 从前的卫瑜何止是清高,对她简直就是完全的无视。 最可怕的不是成为对头,争个不死不休。而是我想要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你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与我。 卫瑜待她,如若无人。哪怕是当着她的面与赫连墨启姿态亲昵,她眼中的受伤也只会留给赫连墨启,于她,仿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宠物罢了。 偌大的将军府中,所有人都只能看见卫瑜,右将军信赖卫瑜,夫人也对卫瑜言听计从…大小的婢女仆役,甚至是军营里的将士们,都发自内心地尊敬卫瑜… 而她,只是众人眼中的污点,恨不得永远隐藏起来,不能拿上台面。 此刻看着卫瑜和身侧好友说笑着什么,箬娘的心中却有种独特的爽快感。 是啊,任你众星捧月,才貌双收,那又如何?还不是永远得不到最爱之人的心! 你求而不得的,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已拥有的! 而你,只能为我让位,看我独占一切,府邸、夫君、儿子…并且在不远之后,亲眼看我坐上骠骑将军的正妻位置。 箬娘的这一切心里活动,卫瑜都不得而知。她正在与新来的秦楚歌、常沫等人说着话。 因在马场时的猜测,杜珂与东陵依依不禁都对秦楚歌提着个心眼,言语间多少有些不自然。秦楚歌看着奇怪,对她二人频频侧目。 倒是卫瑜一如往常,与她谈笑自若,不见丝毫端倪。时间久了,杜珂与东陵依依也渐渐放松下来,尤其对杜珂来讲,若非担心的是卫瑜,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怀疑相识多年的秦楚歌的。 待到午膳时间,有婢女来带众姑娘们前去主堂见老寿星。 崔岳氏身穿暗红色的仙鹤纹福袍,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副整洁严谨的模样,看着像是个刻板的老太太。 姑娘们上前去贺寿,她没有因身份高低而有不同的反应,全部一视同仁地应对,果真是不拘言笑。唯有轮到箬娘的时候,崔岳氏开口询问了那日马车坏时的情景,并对她的行为表示了感谢与赞扬,此举也算是第一次将她推到到贵族的视线中。 但当众人打量箬娘的出现时,主堂外又传来了通报声:“沁华公主到——” 卫瑜心里叹道:这真不是个安生的寿宴啊!   ☆、第五十三章 醉迷桃花林 卫瑜也是许久没见过沁华公主王秀了,今日见她窈窈进来,只觉像是隔了好几年。 恭贺完老夫人长寿后,被安排坐在了她的身旁。沁华公主坐下后,向她点了下头,卫瑜淡淡地别开了视线。 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老夫人崔岳氏缓缓开口道:“感谢诸位来我的寿宴,老婆子能活这么久也是沾了诸位的福,还请随意用膳,勿要客气。” “老夫人客气了,我们都盼着您能长岁。”安平公夫人和朝容长公主等人同坐主桌,微微笑着贺道。 其他夫人纷纷附和。 与卫瑜同坐的有杜珂、东陵依依、秦楚歌、岳瞳等人,此外崔家大姑娘崔孝荷也坐在了她们这一桌陪客。 宴席开始,崔孝荷立马引导起众人,介绍菜肴,寻找话题,一副主人的模样。卫瑜心里虽有些不耐,但面上还未表现出来,只是安静地用着自己的膳。而秦楚歌的脾气就没这么好了,没多久就听她冷哼一声,放下了箸,似笑非笑地看向崔孝荷。 “崔大姑娘,这里还没人需要你来教如何用膳。” 这话已是十分不客气了,崔孝荷被说的涨红了脸,一时有些下不了台。岳瞳上前打着圆场道:“荷表姐也是心里欢喜,怕姐妹们初来拘束。” “呵。”秦楚歌抽了抽嘴角,不再理会。 卫瑜心里好笑,自己的这位老对头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爱。她抹不开面子拉下脸面的,秦楚歌总能毫不留情地吐个痛快,丝毫不肯委屈了自己。 听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心里默默地叫了声好。 其实有时候想想,自己若能跟秦楚歌一般放的开,或许能过的更快活。 接下来一顿饭用的还算消停。 如余平侯府这等门第,虽功绩显赫,但也并不如三公府上势强,更不必说皇室公主。崔家的这三位姑娘的交际圈,仅是与其平级或往下的姑娘家,平日被捧的眼界甚高,姿态也是不输于人。 融不进更高层次的圈子,却把原因归结于不愿趋原附势,摆出一视平等的宽厚模样,倒是还拢获了一帮低门第姑娘们的心。 气氛不和,一桌人略用了些就纷纷停了箸。 经得长辈同意,便先放得年轻姑娘们自行出去玩赏。 岳瞳提议道:“荷表姐,府中不是有片极大的桃花林正开的盛吗,也不带我们去瞧瞧?” 听见岳瞳的话,崔孝荷心中自豪,面上又做出大度不与计较的模样,端庄道:“那是四哥哥一手培育的桃林,平日里是不许外人进入的,今日借着祖母的寿辰,咱们也进去逛一逛。” “我没兴趣,你们谁愿去便去。”秦楚歌必然是不会捧场,常沫也留了下来。 卫瑜本也不愿去,但岳瞳劝道:“瑜姐姐就去看看吧,你若也留在这里,这里的姑娘们就都不好再蹭着去开开眼了,公主您说呢?” 沁华公主抬眼看了看卫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顿住了,默了片刻才第一次对她开口道:“瑜表姐若无事,便一起去吧…” 卫瑜和沁华公主作为在场姑娘家身份最高的两位,崔家大姑娘于礼是必要一直陪同在侧的,没有抛下她们带着其他人去看桃花的道理。 见众人目光都集中过来,卫瑜点点头道:“桃花竞开乱人眼,此景错过了未免可惜,还请崔姑娘带路吧。” 其他姑娘们听到可以去,自是高兴。杜珂与东陵依依有些担忧地看着卫瑜,觉得安生地待在屋内比较合宜,这场寿宴是非太多,还是少走动为好。 卫瑜对她二人安抚地笑笑,随着崔孝荷走了出去。两人无奈,只得一同前去,不管怎样,不离她左右也就是了。 不远一桌坐着的嫂嫂杜氏见卫瑜她们起身要离开,有些焦急地看来。她所在的一桌都是年轻已嫁人的少妇,此时正用着膳,贸然离席未免有些不礼貌。 卫瑜冲她点点头,表示不必牵挂,安心用膳便是。杜氏见杜珂与东陵依依跟在一旁,心里稍安,只得拿眼神让她们小心。 余平侯府建的挺大,姑娘们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堪堪见到了桃花的影子。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能想象到那繁簇纷飞的绚烂姿态,好似桃花的清香已扑面而来,惹人沉醉。 来到近前,才发现这片桃花林面积着实不小。起初还以为只是个小花园里面桃树多了些罢了,没想到真是一片桃树成林,米分色接天连地一眼望不到头。 风吹过,几朵花瓣零落飘散,带着份妖娆却凄怜的美感。 看着众人惊叹的表情,崔家三位姑娘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洋洋自得。 “怎样,四哥哥的桃花林不比皇家园林差吧?”崔孝芙口无遮拦,也不管真的逛没逛过皇家园林就脱口而出。得到许多低位姑娘们的附和吹捧。 还是崔孝荷有点脑子,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对沁华公主歉意道:“公主勿怪,阿芙口直,并不是有心的。鄙园粗陋,哪里能跟御园相提并论?” “无碍,这里看着很美。” 不得不说,经历了一遭的沁华公主像是长大了一般,懂得了处处收敛,不再向从前那样高傲听不得半点佞语了。 卫瑜有些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桃林中铺了仅容一人的石子小道,曲曲折折并不精细,却极有意境。姑娘们自动排成一顺走着,一路谈笑着兴奋不已。 卫瑜走在沁华公主的身后,看见这位公主表妹过了年个头又窜了一窜,已经快要跟她一样高了。 “前面有台阶,瑜表姐小心。”前面传来沁华低低的提醒。 卫瑜脚下微顿,轻轻嗯了一声。 一行人来到了桃林中间供休息的庭院,说是庭院其实陈设很是简单,一方石台上面摆着棋盘,几个石凳放在旁边。不远处的屏风下置着一个暖榻,到了冬日燃着袅袅的香炉,听雪赏梅也是自在。 “崔四公子当乃雅人。”卫瑜禁不住对杜珂感叹道。 “是啊,在外面看就是普通的一处桃林,没想到里面却别有洞天。” 崔孝荷引着众人在庭院的石栏边坐下,笑着道:“今日四哥哥不在,大家可以放松着自行走动,但也要注意脚下,小心迷路。” 许多姑娘早已迫不及待,三三两两地结伴去了。 “瑜姐姐,我们也去走走?”岳瞳邀请道。 “不了阿瞳,我就在这里坐坐,你与崔姑娘她们去玩吧。”卫瑜笑笑,在就近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里还有棋盘!”杜珂坐到了她对面,惊喜道,“阿瑜,我们来一盘如何?” “好吧…画书不在,你就盯上我了,真叫人为难。”卫瑜嗔她一眼,手已拿上了旁边的白子。 岳瞳见两人已不再理会自己,便悻悻地在旁边站了会儿就走开了。 临走前看了一旁的沁华公主一眼,出声道:“公主可要去转转?” “这里景色甚好,我想先休息下,岳姑娘不必在意。” “如此。” 岳瞳回到了崔家三位姑娘那里。 卫瑜与杜珂下了几颗棋子后,就有些不愿动脑了,开始环顾四周景色,心不在焉。 “阿瑜,该你了。” “我的好阿珂,你该不会真的想跟我下棋吧…”卫瑜投降道,“我那两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要换依姐姐陪你啊?” 杜珂无奈放下棋子,摇了摇头。她本邀下棋也就是个借口,让卫瑜寻个理由拒绝岳瞳罢了,谁曾想这人还真的想偷懒。 “这位岳姑娘也是热情,倒像是这里的半个主人。”东陵依依嘟囔道。她只参加过一次文会,对岳瞳不甚了解。 “阿瞳家中有个强势的嫡姐,平日里总压着其他妹妹们一头,不好相处,以至于阿瞳与崔家的这几位姑娘倒是更像亲姐妹。”杜珂向东陵依依解释,又皱了皱眉道,“不过今日她似乎真的过于热情了,倒不似平日里低调的作风。” 卫瑜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两人随意地下了两局,当然是已卫瑜全输告终,看的东陵依依大开了眼界:“阿瑜啊阿瑜,你的棋艺也真是…” “如何?我早说过的!” “你看她还有理了!”杜珂戳了戳她,几人笑成一团。 “桃花酿来了!大家都来尝一尝!”另一边,崔孝芙的声音传来,引起了姑娘们的注意力。 “桃花酿?”一个姑娘打开塞口闻了闻,讶然道,“是酒啊!” “这可不!四哥哥亲手酿的,刚刚跟阿瞳一起无意中翻了出来,老天的意愿让咱们姐妹们都沾沾光!” “给我来一杯尝尝!” “哎呀,我不会喝酒…还是你们喝吧…” “闻着不似寻常的酒,倒有一股花香在呢!”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崔孝芙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 “既然拿出来了,每人都要喝上一杯!少了不行,多了也没有!”崔孝芙道,“放心吧,这酒度数低,逢年过节我和姐姐们也尝过的。” 分酒分到卫瑜这里时,杜珂挡道:“阿瑜身体不适,这一杯我代她喝了吧。” “呦,我倒不知盛京明珠如此的娇贵,连杯酒都要永安侯府出名的病美人儿来替了?”崔孝芙提高声音,语调怪怪道,“还是因为看不上我们这里粗野室外之酒,不愿跟姐妹们一同喝了?” 见周围人目光聚来,卫瑜姿态优雅地接过酒杯,缓缓道:“阿珂你可莫要抢我的酒,每种酒在不同地方喝的滋味都不同,今日在余平侯府也算开了眼界,这杯桃花酿自当亲自喝下品品滋味如何了。” 说着一饮而尽。 崔孝芙听不出话中讽刺,只当她给了面子,面上不由一得意,施施然转身走了。 东陵依依在身后看的憋气不已,压低声音愤愤道:“她家里人都不待管教的吗?要是放在我东陵家,早被兄长们一人一拳头教训的再拧的脾气都没有了!” “好啦,谁不知你们东陵家的姑娘都是被宠出来的?”杜珂抿嘴笑道。 “宠是宠,但若犯了错也不会留情的!”东陵依依道,“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发小脾气死活不愿参加一个聚会,三哥哥着实把我修理了一顿,现在都记着呐…” “幸亏还有人从小修理着,不然按依姐姐这个性子,如今还不得长成河内一霸了?” 东陵依依俏脸一红,伸手就要去挠卫瑜的痒痒,卫瑜急忙闪身去躲。 追了几步,东陵依依停了下来,用手捂着脸道:“我的脸好烫啊,怎么感觉喝醉了似的…” 卫瑜停下脚步急忙去看杜珂,见她也是小脸绯红,眼神已开始迷茫,不由心里一沉,扶着东陵依依坐了回去。 “阿珂,你还好吗?”卫瑜心里懊悔。之前得到的消息提到了用酒,但她以为是会把自己灌醉,所以只自己事先服下了解酒药,没想到竟是所有姑娘都不放过。 原本走一步算一步权当看戏的心情,首次出现了恼意。杜珂身子本就弱,平日一两杯淡酒无事,但这种一杯倒的烈酒,不知会不会对她身体造成伤害。 算计自己也就忍了,若阿珂有个什么事,她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始作俑者。   ☆、第五十四章 谁人引入圈 第五十四章谁人引入圈 “瑜姐姐,你们还好吗?”岳瞳跑了过来,焦急问到。她与崔家三位姑娘因为分酒的缘故,还没有喝下桃花酿。 卫瑜压下心中的愤怒,装出一副快醉倒的模样,颦着眉喃喃道:“头有些痛…” “瑜表姐来喝杯水…”沁华公主也喝了酒,此时拿着茶壶摇摇晃晃地过来,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卫瑜身上,茶壶中的水洒了她一身。 “呀!”岳瞳叫道,“瑜姐姐你身上湿了!这可怎么办,会受寒的…” 那边已经乱成一团的崔家三位姑娘闻声也赶了过来,她们也搞不清楚,为何平日里喝的桃花酿会喂到一群人,已经不知所措。见卫瑜浑身都湿了,在寒天中极容易受凉,她们虽看不惯卫瑜,也不愿她在自己的府上出什么事。 “我记得桃林里是不是有间临时休息的小木屋?”岳瞳道,“我先扶瑜姐姐过去歇着,以免被风吹着,茹表妹去取件干净的衣服来,顺便告知下长辈们,荷表姐和芙表妹就留在这里照看诸位姑娘们可好?” 三位崔姑娘早已六神无主,听见岳瞳的安排只有照做的份,立马行动起来。 岳瞳见众人注意力不在这边了,这才扶起卫瑜,轻轻在她耳边道:“瑜姐姐,我扶你去休息…” “嗯…慢些走,我头昏…”卫瑜将醉酒一装到底,借着岳瞳的支撑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了过去。 岳瞳一路走的吃力,一不小心卫瑜就会滑下,走快一些就会绊跤,最后几乎是将她半背了过去。 来到木屋内,听着耳边鼻息平稳,像是已经睡着,岳瞳手下松劲有些粗鲁地把她放到了塌上。 卫瑜隐隐皱了皱眉,忍着不适,没有睁开眼睛。 “瑜姐姐…瑜姐姐?”岳瞳推了推她,唤道。 没有反应。又加大了些声音,直到确认她真的已经睡着。 岳瞳像是忽然变了脸,面色垂了下来,细细看了她许久,这才冷哼一声:“睡吧,睡醒就有你受的了!”说着伸手解开了她的外罩,又略略扯开些里衣,而后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合上了门走了出去。 听到她关好门,又等了一会儿,卫瑜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冰冷。 起初收到消息道要小心酒和岳瞳,她还在犹豫是否可信,毕竟她实在想不出与岳瞳有何过节。于是便在回信中写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直到沁华公主将茶水泼到她的身上,被送到了这里,绝不会只留她一人这么简单,一定还会有什么人来。 但如今她是清醒的,就不会让自己糊里糊涂地入了套,她倒是想要在这里等一等,究竟这起到最后一力之人究竟是谁。 卫瑜整了整衣襟,端坐在屋内等待着,既要设计赶在崔孝茹取衣服之前,想必也不会让她等太久。 胡乱想着,门吱扭一声被推开,阳光射进,一人挤了进来。 卫瑜眯着眼看去,看清来人后大吃了一惊,失声道:“阿秀?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者正是沁华公主王秀,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有些扭捏道:“我…我也没喝那酒,不放心瑜表姐,趁着那两位崔姑娘正照顾别人,便偷跟着过来了…我俩在一起,就算遇到些什么,也好说的清楚…” 卫瑜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她许久,直把她看的低下了头,才移开了目光,轻声嗯了下。 沉默了一会儿,沁华公主道:“瑜表姐,你为何要将计就计?这般也太冒险了些…几次我都不想跟你继续配合下去了,当初就该坐在堂内不出来的。” “岳瞳连你都不肯说的最终环节,难道你不想知道?”卫瑜淡淡道,“有人说的对,这盛京明珠之誉守着护着又有何用?还不是活的举步维艰,过得不明不白…就算真被人安上欲加之词,这次我也要亲眼看到最后。” 沁华公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坐在一旁,时不时有些忐忑地看看外面。 “岳瞳为何…会找上你?” “她好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认为我对你怀恨在心,便见到我提出计策来一举报复。”沁华小声道,“瑜表姐,阿秀虽是嫉妒,却真的不想害你啊!上次也是…我真的不知道会发展成那样…我…” 卫瑜摇摇头,并不想听这多余的解释。过去的事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无法抹去它存在的印记,这次王秀帮了她是真,上次设计想让她委身于那纨绔子也是事实。 如今她只想知道现在发生之事的缘由。 “那你可知,岳瞳为何如此做?” “瑜表姐可还记得祥瑞宫的岳才人?” “岳才人?”卫瑜细细思索了下,并无任何印象。 “就是太后寿宴那日,姑母在太后殿中下令掌嘴的岳才人。” 这么一说,卫瑜倒是有了些印象,疑惑道:“她与岳瞳的关系是?…” “岳才人乃岳瞳的本家堂姐,其余的,我也不知…” “就因为这个?”卫瑜有些不相信会如此大费周折,“未免太过隆重了些…” “我所知道的,都已说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轻咳声,两人立马紧张了起来。 门被推开,两个黑衣蒙面人跳了进来,对着卫瑜跪下道:“属下乃是安平公府的暗卫,夫人见郡主出来了,怕出意外让属下跟着。这里的人不会来了,还请郡主和公主随属下离开。” “人不会来了?你知道要来的人是谁?”卫瑜有些后怕,本以为她是清醒的便可安全应对,却没想万一进来的就是两个黑衣刺客,那岂不是不等说话就被一刀干掉了? 想着浑身打了个寒颤,只怪自己太过大意。 “郡主先随属下到安全的地方,事后自会知晓。” “我不走。替我多谢夫人好意,此事卫瑜能够解决。” “郡主不要让属下为难,爷…咳夫人吩咐了,务必将郡主带离这里,若郡主不愿,属下只得失礼了。” 卫瑜见两人态度坚决,不由起疑,她所认识的安平公夫人并不是一个强人所难之人,冷声道:“你们自称安平公府暗卫,可有信物?” 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恭敬地递出一块令牌,上面印有虎头纹。这种令牌,在昭乐寺后山被东陵殊救下后也见到过。 心知他们确是安平公府的人后,碍于安平公夫人的面子,也不好再拒绝。并且先前的确是自己思虑不周,这里还有沁华公主在,若真半路出了什么差错也是顾及不来。 点点头,应道:“那就麻烦两位兄弟了。” 两位黑衣人看样子也是舒了一口气,一人查看四周,一人将卫瑜与沁华公主送了出去。 “这里…”卫瑜边走边回头看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郡主放心,这里交给属下即可。” 崔孝茹急匆匆地赶去前堂,将姑娘们醉倒的事情告知。在座的夫人们都坐不住了,担心自家姑娘出事,纷纷起身过去查看。 朝容长公主面露怒色,目光严厉地投去杜氏。杜氏心里一紧,自己保证了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却没有做到,急步来到长公主身边,低声道:“母亲…” “走吧。”朝容长公主知道不能全怪杜氏,也不会当众给自己儿媳难堪。 老夫人崔岳氏亲自带着众夫人往桃花林走去,朝容长公主感到自己身边走了人,侧目一看,只见是安平公夫人。 “长公主勿急,阿瑜不会有事的。”安平公夫人微微一笑,模样亲切。 朝容长公主心里一动,总觉得她的模样话中有话,一时又琢磨不清,只得道先颔首道谢。 安平公夫人笑着不语,与朝容长公主一同走去。 来到桃花林中心,见到醉倒一片的姑娘们,各位夫人面色都不甚好看,寻到自家的姑娘照拂起来。 崔孝荷与崔孝芙低着头来到老夫人崔岳氏面前,小声认错道:“祖母…是孙女的不是…” 崔岳氏板着脸,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怒声道:“谁让你们到这里喝酒来的,可还有一点待客之道?简直丢我余平侯府的人!” “回祖母…今日,今日四哥哥不在,便想着与姐妹们一道来赏桃花…”崔孝荷硬着头皮道,“后来三妹妹与瞳表妹找到了一坛桃花酿,心想度数也不高,不如让姐妹们都尝一尝…我们每人只喝了一杯,却不知为何会这样…” “胡闹!”崔岳氏斥道,“谁说你四哥哥不在?他今日身体不适,就歇息在桃林木屋中,昨晚就向我禀告过的!你们不但扰兄长不得休息,还让客人醉在外面,成何体统?!”   ☆、第五十五章 种恶自食果 “什么?四哥哥在桃林木屋…”崔氏姐妹互看一眼,有些慌张。不为别的,单就她们几人没跟他说一声就带一群人踏进桃花林,若扰了这位兄长清净,几日冷脸是少不了的了。 再者,男女之防不得不重视,姑娘嬉闹间有男子突然出现,传出去也是她们主人家的礼数不周。 “阿瑜在何处?”此时,一边传来朝容长公主冷淡的声音,凤眸透着威仪。 老夫人崔岳氏不敢得罪这位长公主,也转头问自己的孙女们:“郡主呢?” “郡主…她身上被泼了茶水…呀!”崔孝芙突然捂着嘴,支吾道,“阿瞳扶着她去木屋那里了…” 岳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模样焦急道:“茹表姐可回来了,我见瑜姐姐醉的迷糊,怕睡过去着凉,想着回来接你一程!” 朝容长公主周身气温骤降,似笑非笑地开口:“今日余平侯府的待客之道本宫算是长了见识,姑娘们醉倒一片不说,连起码得男女之防都做不到!若我女儿有个不妥,定要向贵府讨个说法。” 老夫人崔岳氏闻言心中也是不悦,瞪了不争气的孙女一眼,微仰下颌板着脸道:“我那孙儿极是懂礼,长公主过滤了。” “好啊…”朝容长公主被气笑,“那您就最好祈祷那懂礼的好孙儿不要冒面吧!”说完一挥衣袖,气势威严地向桃林深处走去。 杜氏听的红了眼眶,直暗骂自己没有跟着来,若她来了,此刻一定是陪在阿瑜身边的。 “我来带路!”岳瞳一副自己也很后悔的模样,追了上去。 这酒劲来势汹汹,用过解酒药后缓过来的也快。杜珂与东陵依依强忍不适,在婢女的搀扶下也要跟着去,其他不少夫人和姑娘见镇国公府和余平侯府生了间隙,也想要跟去看个究竟,一时队伍变的长了起来。 没喝酒的秦楚歌与常沫对视一眼,眉头轻皱了起来。 因心中有气,朝容长公主脚步迈的较快,让后面刚醒酒姑娘们赶的很急。一行人不久便到了木屋前。 岳瞳看了看朝容长公主的神色,上前去推开木门,轻声唤道:“瑜姐姐?”目光移走,忽然失声叫了一声,立马将门又掩上。 看到岳瞳的反应,众人心里也七上八下,都齐齐看着那扇门。 “为何慌乱?”朝容长公主心里怒气到了一定程度,语气不善。 岳瞳被吓到,原本想好的说辞在嘴边被卡住,脑子乱乱道:“瑜…瑜姐姐在里面…还有个男…”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朝容长公主身子微抖,挡在门前缓缓转过身,站的依旧笔直:“屋内狭小,诸位就不必挤在这里了。” 有人动了动,但仍是左右顾盼,不愿当第一个离开的。 “呵,醉酒而已,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嫌自己身上的酒味不够重?”秦楚歌幽幽地开了口,涂了丹蔻的红甲轻掩琼鼻,丹凤眼带着嘲笑般地扫过被扶着的姑娘们。说罢,自己首先窈窈走到一边,里木门有一段距离,不会看到里面的情景。 常沫自然跟在她身后,杜珂和东陵依依虽不放心,但此时还是随着秦楚歌一同站开来。 被点到的姑娘们面上绯红,也纷纷让了道。见此情景,夫人们更是不好自己站在前面去凑热闹,木门前总算是空开了一片空地。 朝容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重新推开门走了进去,杜氏紧随其后。 塌上横卧着一个女子,衣襟散乱,可以看见部分露·在外面的雪白激肤。 过了片刻,从屋内传来朝容长公主的一声冷笑,只见她走了出来,昂首道:“屋内有一不守规矩的贱婢,是谁家的,请进去认领下吧。” 议论声起。 岳瞳一愣,张口道:“怎…怎么可能?我明明见…” “你见什么?”朝容长公主目光严厉地盯向她,“我还没问你为何胡乱指认里面之人是阿瑜?还有男人…哪里来的男人?!” 她当然是什么都没看清,方才因被朝容长公主的气势所慑,脑子乱了分寸,一切全凭预计情形就胡乱开了口。 此时岳瞳又被她的气势震的一缩,浑身紧张地抖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在人群中搜寻沁华公主的身影,却哪里还能找得到。 众人目光集中到岳瞳身上,眼中带着鄙夷。这般不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张口闭口编造男人的行为,本就不是闺中贵女该有的;再者就算是真的,她所做不是为好友掩饰,而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语点透,丝毫不给姐妹留情面,也被许多姑娘所不齿。 老夫人崔岳氏担心是自己府上的婢女不守规矩,连忙招呼家仆道:“去把里面的人拖出来!” 很快,家仆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拖了出来,展现在众人眼前。 女子身上衣服的颜色虽跟卫瑜一样是暖色调的,但无论从款式还是布料,无疑是婢女的打扮。 受到冷风一吹,女子嘤·咛一声,还未醒来。酒气弥散开,显然是喝了不少。 “呀!瞳表姐,这…这不是你的大婢女红柚吗…”崔孝芙瞪大了眼睛,惊讶道。 “□□?”岳瞳才反应过来,蹲下身使劲摇晃女子的身体,不断道,“红柚,你为何会在这里?醒一醒,快醒一醒啊…” 见女子没反应,岳瞳心下烦躁,手中不由发狠,掐了她两下,狠狠道:“快醒醒!醒过来!” 几道紫青出现在雪白的肌肤上,姑娘们看着不忍,纷纷转过脸去。 “瞳…瞳表姐…”崔孝芙何时见过一向轻声细语德岳瞳这副模样,也被吓的不轻,躲到了姐姐们的身后。 “够了!”一声低喝打断岳瞳的行为,老夫人崔岳氏皱着眉道,“瞳姐儿,你为何会放任身边的婢女去勾引你表兄?” 岳瞳听了大惊,抛下地上的□□跪下道:“姑奶奶!这跟我无关啊,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阿瞳敬重表兄,如何会让婢女去勾引他?” “瞳表妹,你为何要这么做?…”崔孝荷也难以置信,“今日提出游桃林的是你,寻到酒的也是你,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好的?把咱们姐妹也都算计了进去?” “我没有!”岳瞳双眼发红,有苦说不出。这一切的确是她安排的,但与设计一个婢女去勾引余平侯府四公子又有何关?她此时格外地恨这位平日里爱装腔作势,实则脑子不甚灵光的荷表姐…这一层层套路被她说的明明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却也的的确确都反驳不出个什么… 正在对峙间,有人出声唤道:“是郡主和公主殿下!” 岳瞳撑目望去,只见桃花林下,卫瑜与沁华公主一前一后袅袅而来,嘴角还挂着赏景归来的喜悦笑意。 “阿瑜!你没事吧?”杜氏急着上前把她迎来,上下打量着,见并无大碍,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卫瑜笑盈盈地拉起嫂嫂的手嗔道:“我能有什么事,嫂嫂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卫瑜环顾四周,见众人表情不一,地上还躺着一个衣着·不整的女子,吓了一跳颦眉道:“嫂嫂,这是怎么了…” “这是…岳姑娘的婢女…” “阿瞳?”卫瑜抬眼,眼中带着关切,“阿瞳你为何跪在地上?这…这一切可有误会?” 此时此刻,岳瞳哪能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反算计了。见卫瑜和沁华公主走在一起,还装作无辜的模样,心头气极,冷笑了出来,指着她二人怒骂道:“是你们!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你们害我!” “阿瞳你…”卫瑜向后退了退,疾走两步扑到朝容长公主身边,一脸受伤。 “把她拉起来!”不再她的狡辩,老夫人直接为此事斩钉截铁地拍了案,肃声道,“这个勾引主子的贱婢直接拖出去杖毙了!另外,找好马车将岳小姐送回昌宁侯府,并把此事如实告知昌宁侯!” 又面向朝容长公主和卫瑜方向道歉道:“今日是我府照顾不周,让长公主和郡主受惊了。还望看在是个寿宴的面子上,不要往心里去。” 朝容长公主伸手为女儿仔细拨开两侧散发,神情高傲,并没有理会她的话。 卫瑜离的近,还能感觉到母亲还有些微颤的手,心里不由一酸,只道自己又让她担惊了。 “事情已经解决,诸位还请移步前堂吧。”老夫人崔岳氏移开目光,又向着其他人道。其余的夫人和姑娘们多少都要顾及这位老寿星的感受,并没有为难,纷纷点头开始随着仆役离去。 岳瞳见事情就这么被判定,心中不甘,出声喊道:“四公子呢?让四公子出来作证,我什么都没有做,红柚也没有勾引他!…” 老夫人崔岳氏一摆手,力大的婆子立即将岳氏瞳起来往外面拽。 “四公子必然是要叫来还个清白的,如何能单让一个小小婢女嚣张?”崔岳氏哼道,“去寻一寻四公子去了哪里,叫他到前堂见我。” 家仆应声退下,其余夫人姑娘们则随着老夫人崔岳氏回到了前堂。 不多时,下人来报说寻到了四公子,他正在书房与安平公世子爷在一起,两人正往这里来。 朝容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看向安平公夫人,却见她眉目笑的和乐。   ☆、第五十六章 桃花酒头客 “四公子来了!”婢女通报道。 卫瑜随着众人的目光向外看去,却被他身旁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那人身披黑色的大氅,肩部纹有绒羽,更显的身姿挺拔宽阔。明明公子如玉,却清冷的好似一块不可靠近的寒冰。 东陵殊的一照面,引起了在场姑娘们的窃窃私语,心里暗暗庆幸着今日情况特殊没有来得及设屏风,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容。 “孙儿见过祖母,见过各位夫人。”余平侯府四公子行礼道。东陵殊简单地跟着他随了礼。 “拓哥儿不必多礼。”老夫人崔岳氏对这位孙儿很是溺爱,面容难得地柔和的不少,“身体可好些了?” 这位余平侯府的四公子单名一个拓,生的也是玉树俊朗。虽是家中在办寿宴,他仍是一身白衣儒装,素净的看不见一丝喜庆,倒像是一个温润安静的读书人。 “已觉好了许多,祖母不必挂怀。不知祖母唤孙儿前来有何事吩咐?” 崔岳氏设座让两人坐下,温声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在你常休憩的桃林木屋内,发现了瞳姐儿的婢女,叫你过来问问。” “瞳姐儿的婢女?”崔拓俊眉皱起,微怒道,“我并不晓得什么婢女,她为何会随意进入我的桃林?” 崔岳氏将事情与他说后,崔拓脸色黑了下来,冷声道:“孙儿原本是在桃林木屋中休息,后小厮通报道容廷来了,我便去书房寻他,之后未曾离开过!那婢女为所做之事,孙儿全然不知,这点容廷可为我作证。” “的确。今日离朝早了些来接家母,恐打扰到众夫人小姐,便先去寻了阿拓,他一直与我在书房闲谈,不曾去过别处。”东陵殊淡淡道。 崔岳氏点头,安抚道:“祖母知道,那婢女已被杖毙,你不要往心里去。今日是你几个妹妹不曾知晓你在桃林,你也不要怪罪她们。” “是啊四哥哥,都是瞳表姐刚来的时候说见你出府了,我们才…还有带郡主去你那木屋的,也是瞳表姐!”崔孝芙极怕这位脾气不定的兄长变脸,急忙道。 卫瑜听见又扯到了自己,心里不由叹气,只得出声道:“只怪卫瑜酒量浅又贪了嘴,一杯桃花酿就有些头晕了,不巧身上被洒到茶水,阿瞳便扶我去那木屋避风。后来公主寻来叫醒了我,只觉房中气闷,便一同出去走走透透气,至于阿瞳去了哪里,我也不得而知。卫瑜并不知那木屋是四公子私地,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崔孝芙听卫瑜未说出是她出言逼她喝的酒,有些惊讶地抬了头。 崔拓向那说话的姑娘看去,见她容貌娇好,因饮酒的关系,腮上更添晕红,看的人心神一荡,心火降了不少,点头道:“不关姑娘的事,勿放在心上。” 见周围姑娘们都醉态未消,不由奇道:“不知姑娘饮的喝酒?桃花酿本是花酒,度数比寻常果酒还要淡,不应如此啊?” 卫瑜也不懂,摇了摇头。 崔孝芙喏喏地接话道:“是瞳表姐先发现的,找了两个婆子从地里给挖出来的…” 崔拓心里一紧,感到有些不妙,皱眉道:“可还有剩下?” “有有有!…”崔孝芙点头如捣蒜,立马让自己的婢女去把酒坛子取了来。 从远远看见那个坛子时,崔拓面色就不好看了,等到了近前,轻轻闻了闻,又点了两滴一尝,气的背过了身去,两手直抖。 东陵殊上前一把稳住他的胳膊,沉声道:“阿拓,冷静。” “来人啊!叫大夫,快叫大夫!”老夫人崔岳氏慌张地起身,焦急地喊道。 她这个宝贝孙儿是早产,还患有喘喝之症,一直被全家捧在手里,不敢不顺着。 余平侯夫人也过来擦着儿子额际的冷汗,眼眶都红了,不停喃喃道:“拓儿…拓儿你怎么样?别吓娘啊…” 深吸了几口气,崔拓才冷静了下来,呼吸逐渐平缓。他推开余平侯夫人,愤愤转身,指着崔孝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东陵殊一把按住了。 “容廷!这哪里是寻常的桃花酿,这是你离京那年,我专门埋下的桃花酒头!”崔拓原地转了两圈,不忍再去看那所剩无几的酒坛,“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今日竟…” “阿拓,酒还有很多,改日我们去塘栌不醉不归。” “不一样!那怎么能一样?!” “阿拓!”东陵殊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道,“我知你心意,但这里是老夫人的寿宴,不要坏了礼数,嗯?” “……嗯。”崔拓看了看他,低声应了下来。 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经此一事,岳瞳不但在余平侯府中彻底得罪了人,在贵女圈中也算是坏了名声,被送回府后还不知要如何面对。寿宴没心思再继续下去,各府夫人纷纷带着自家姑娘告别离府。 朝容长公主也准备带着卫瑜离开,卫瑜在她耳边道:“母亲在马车上等我就好,我去向安平公夫人道声谢。” “嗯?” “此事一会儿上了马车,我再细细跟您说…” “好吧,你快些回来。”朝容长公主迟疑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安平公夫人,见她似感受到了目光也转过头来,冲二人露出笑容。 “放心吧母亲。”卫瑜等朝容长公主离开,才向着安平公夫人那里走去。 安平公夫人笑眯眯地看着那貌美的姑娘走来,等到了近前才开口道:“阿瑜,许久不见了。” “夫人…”卫瑜不知为何,在她的目光中竟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之事,多谢您了。” “不碍事,总归我没操什么心。”安平公夫人毫不在意,上下打量着卫瑜,见她微醉时的撩人姿色,不由叹道,“这般被人盯着的姑娘,今后有人可得看紧了。” 卫瑜脸更红,明明对方没说什么,可她就忍不住乱想。 安平公夫人没有再揶揄她,两人慢慢地往外走,转移话题道:“在别庄住的可好?” “好极了,尤其是房中的布置,都是我最爱的,真是有劳夫人费心了!” 安平公夫人也像是第一次知道,脸上讶色一闪而过,继而笑的狡黠:“都说了,总归我没操什么心,你住的惯便是好。” 卫瑜感激地点点头:“也麻烦依姐姐了。” 安平公夫人笑的更甚。 两人在余平侯府外分别,安平公夫人坐上马车后,掀开车帘对卫瑜道:“泱儿很是想念你,有空常来府中坐坐。” “一定的,夫人一路慢走。” 那边,东陵殊待人群散尽,又陪着情绪激动的崔拓在桃林中走了走,来到先前众姑娘休息的庭院处停下。 崔拓突然道:“今日你不递消息就来找我,是提前知道了会发生什么吧?” 东陵殊斜倚在树干上,没有回答。姿态闲适,几瓣花瓣零落散在了他的大氅上。 “你是为何而来?该不成…是为了救下那个美人儿?”崔拓也没有在意他是否回答,自顾自道。 “我若不来,你当真跟那婢女共处一室,可就不是杖毙这般利落了。崔拓,你该谢我。” “哼,我若在桃林,如何能让她混进来?” “既是设计于你,必有千种计让你落套。” “我看照着剧本来走,就算我落套,也该是与那美人儿套在一起的吧…” 东陵殊眼微眯,不善地看过去。 崔拓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如此,你还是为了救美人儿而来。” 闭着眼点点头回味道:“嗯,那美人儿的确不错…” 感受到有疾风冲来,崔拓却不紧不慢地又咧嘴道:“不过我心疼的还是那一坛桃花酒头。” 风在鼻前倏然静止了。 睁眼看去,只见东陵殊闲闲地在面前用手扫了扫肩上的桃花,低着头道:“酒头没了,你那桃花酿给我取两坛来。” “怎么,来我府中上演出英雄救美后还要讨点东西带走?” “不服?”挑眉。 “不服又当如何?你还能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动强不成?” “少废话。我还要赶着送母亲回府。” “我看你是急着出去见美人儿最后一面吧!” “崔拓。”东陵殊活动下手腕,发出骨头咯吱的响声,“我倒还没揍过书生。” 崔拓知安平公夫人还等在府外,也不再开玩笑,转身去抱了两坛子回来,冲他晃了晃道:“走吧,送你出去。” 两人走到府门口时,正看见镇国公府的马车起步行远。 “哎呀,晚了一步。”崔拓有些幸灾乐祸。 东陵殊遥目望去,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中,也不曾等到窗帘挑开一下。缓缓收回目光,唇角微弯轻笑道:“无碍,今日逃掉了,来日总要跟她好好算算今日这笔账。我倒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她那么大的胆子?”   ☆、第五十七章 一府双状元 卫瑜回府后自是又被朝容长公主训斥了一顿,连带着杜氏也没落下好。 从主屋灰溜溜地出来后,卫瑜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杜氏道:“是阿瑜不懂事,倒是连累了嫂嫂…” 杜氏拉着她一起慢慢往回走着,笑的平和:“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母亲说的是,今日也是我疏忽大意了。” “是我有些想的太简单…” “你哪里经历过这些恶毒的事?总归是平安回来就好,以后咱们可得多提个心眼。” “嗯!” “对了,有件事还要听听你的意思。”杜氏忽然想起来了道。 “嫂嫂请说。”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可想过要怎么办?” 卫瑜一愣,因下月有卫瑢考武举这一重要事情,她倒把自己的生辰给忘个彻底,被杜氏猛一提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也不是什么整日子,家里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就好了。” “那可不行。”杜氏一笑,“你自己不操心,母亲可早就与我通过气了,最起码也要把你的那些好友请来热闹热闹吧?” 卫瑜一听也不繁重,便点了点头应下:“那我回去先准备帖子。” 两人分别后,卫瑜回到自己的院落细细想了想,还是给文会成员们都写了帖子,算上东陵依依,也就不到二十人的样子。 再说到余平侯府里,老夫人崔岳氏的寿宴办的并不融洽,客人们走后,崔家三位姑娘已在祖宗排位前跪了整整一个时辰。 崔孝茹还算平静,崔孝荷与崔孝芙早就苦着脸塌下了背。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崔孝荷立马挺直起来,闭上眼睛装作认真反省的模样,端庄娴雅。 “三位小姐,老夫人有请。” “是。”姑娘们应道,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垂着头跟着老嬷嬷向崔岳氏的院落走去。 来到门前,老嬷嬷上前轻声通报道:“老夫人,小姐们来了。” “进来吧。” 三位姑娘听到祖母冷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忐忑。但也不敢耽搁,小步走了进去。 “问祖母安。”崔孝荷带头盈盈下拜。 老夫人崔岳氏缓缓拨动着手里的佛珠,没有急着吭声,看着三个孙女依旧跪在地上。这里不比祠堂随意,三人都跪的笔直,丝毫不敢大意。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崔岳氏才淡淡开口道:“将今日之事详细说来,不可有遗漏。” 顿了顿,崔孝荷首先开了口,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崔孝芙偶尔会插嘴补充一两句。 待她们说完,崔岳氏目光微冷,冷哼一声道:“倒是没看出来瞳姐儿是个心狠的,差点把你们四哥哥给算计了进去!” “是啊祖母!岳瞳说盿表姐待她苛刻,我们便一直把她当作亲姐妹,谁知她竟恩将仇报…”崔孝荷低头抿了抿眼睛,模样委屈。 “也是你们识人不清,叫人家牵着鼻子走。如今又将镇国公府和那傲气的长公主给得罪了。” “那当如何…”崔孝芙怯怯地抬头,小心翼翼问到,“可需要孙女们过府去给郡主赔个不是?” “胡闹!”崔岳氏眼神凌厉地瞪去,“我余平侯府虽不及他三公位高,却也不会仰人鼻息,趋于讨好!” 崔孝芙被吓的一哆嗦,再不敢言语。 “你们给我记住了,作为余平侯府的嫡姑娘,要做出样子来!不欺人,也不去奉承人,自己行的端做的正,才能不惧他人闲语。” “孙女们记下了。” “如那明曜郡主,和离后不知安分,自己搞坏了自己的名声,就算地位再高又如何?我余平侯府也不是那攀名附势之辈,你们不可与之走的太近,免得被牵连让人小瞧了去!”崔岳氏面目严肃,认真道,“而帮助过你们的箬夫人,就算她受人非议,你们仍要心存感激,不可轻怠于她。” “是,祖母。孙女们定当行端坐正,以心交人,不做那受名利蛊惑之辈。” 自寿宴过后,日子过的还算平静,直到卫瑢的武举考核那日。 卫瑜一晚上都紧张的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跑去兄长院中把他拽了起来。 卫瑢睡眼惺忪地坐在桌前,任婢女们为他整理着装和头发,嘟囔道:“小妹你这么早叫我做什么,好困啊…” “不早了不早了!”卫瑜皱着眉道,“武举巳时开始,现在都卯时将过,你不能再睡了!快起来精神精神!” 卫瑢半眯着眼睛,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来到主屋用餐,见桌前已经坐满了人,连祖父卫治也在这里等他,卫瑢不禁被这阵势吓到,一个激灵就全都清醒了。 “过来坐吧,菜都要凉了。”卫丞吹吹胡子,指了指身边空着的位置示意道。 卫瑢急忙摆摆手道:“不不不用了…那是母亲的位置,我就坐这边儿上就是了…”说着就推了推刚坐下的卫瑜,让她给自己让点地方。 在这镇国公府里,若说郡主卫瑜是被捧在手心宠大的,世子卫珩是被悉心教导管大的,卫瑢就是被放养来的。无世子的压力,再加上天生跳脱的性子,家人也就一直没对他过多束缚,以至于卫瑢也认为自己并没有被赋予过多的期待与重视,虽看的开不曾介怀,但多少想起来也有点小失落。 “叫你来你就过来!小兔崽子哪有那么多事。”卫丞眼一瞪,卫瑢立马就软了,小跑着蹭了过来,乖乖坐下。 朝容长公主反瞪了卫丞一眼,转身亲手给卫瑢盛了一碗清粥,放到面前。 “别理你父亲,来,先喝碗粥润润嗓子。” 卫瑢接过来一口气灌了下去,朝容长公主在一旁看的直道:“慢点喝,慢点喝…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急。” 卫瑢放下碗,拿起一个肉包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儿子能吃嘛!不然哪能长这么高的个子,还这么有力气?” “噗嗤…别贫嘴了,吃你的包子!”朝容长公主被逗笑。 众人一起动了筷,卫瑢因坐在父母亲中间有些不习惯,吃的并不多,最后又被朝容长公主硬哄着塞进去不少。 餐毕,婢女们撤下碗盘,换上新鲜的水果和清茶。 卫瑢刚喝了口茶,就感到自己左肩一重,偏头看去,见父亲卫丞正把手搭了上去。 “父亲…”卫瑢放下茶杯,肃容道。 卫丞看着这个个头已超过自己的二儿子,内心颇多感慨,斟来思去却也找不到该说的话,最终只得抿着嘴,又重重的拍了他结实的肩膀两下。 “好好表现。” 卫瑢心里一软,咧嘴笑开,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会的!” 父子二人都不是善用语言来表达的人,往往只会直接以行动来达到目的。但在此时,许多话虽没有说出口,却以能令对方明白心意。 卫治也笑呵呵地道:“瑢小子可得吃饱,待会儿亮亮这么多年练的一身本事。” 卫瑢不爱读书,小时候没少受祖父的教训。他那性子又是不吃这一套的,久而久之卫治也就不再管他,祖孙俩并不甚亲近。再加上这么些年来,一个隐居外世,一个上山学艺,好似从来没有交集。卫瑢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只敢默默崇敬的祖父,会笑着认可他做的一切。 “二公子,时辰差不多,咱们该出发了!”家仆来报。 卫瑢站起身,对着家人们认真道:“我不会丢了镇国公府的脸的,一定拿个状元回来!” “如此,我们就是一门双状元了。”卫珩拍拍弟弟的肩膀,“让余伯跟着你去,也好早点回来报好消息。” 卫瑢嘿嘿一笑,搂上去给了兄长一个大大的拥抱。 “二哥,我在家亲手给你做庆功宴呀!”卫瑜笑道。 “等着哥哥回来给你带酥糖饼!”揉了揉她的头发,毫不在意会把发髻给弄乱。 “走了!”说着一步三跑地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武举会一直进行到申时末,年前已进行过一轮,如今都是强强手,卫瑢势必不敢放松。 一整日,全府都处于紧张的状态。赶上今日休沐,卫丞被朝容长公主唠叨的看不进去书,最后干脆躲到了父亲卫治那里。 卫瑜从午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想用做菜来不让自己想那么多,却总忍不住唤银杏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到了晚膳时间,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品,只剩了那归来之人。 当余伯赶的满头是汗,回来通报道:“二公子…二公子拿下状元了!” “当真?!”卫瑜惊喜地站起身。 “当真!报喜使马上就过来了,二公子现在被一众公子哥堵住了脱不开身,让老奴先赶回来说一声!” “太好了!太好了…”卫瑜扭头,见众人都是一副喜极的模样,连父亲的嘴也笑的有些合不上。 “我去门口迎二哥!”   ☆、第五十八章 卫瑜没吃醋 卫瑜转身就往府外跑去,百合抓起她的兔绒披风匆匆追去,在后面喊道:“郡主!您的披风…小心着凉!” 卫珩摇摇头,有些吃醋道:“当年我三元及第,也不曾见小妹这般快活。” “现在发现在妹妹心中地位不保啦?只怪你平日太忙,不像阿瑢那样随叫随到。”杜氏眼波一转,抿嘴笑道。 卫珩温柔地环住娇妻。 来到镇国公府门口,百合将披风替她系好,又戴好帷帽。正赶上报喜使一路敲着锣走来,吸引了一路百姓。 卫瑜侧身让他进去,自己带着两个婢女守在门口。 待报喜使走后,又等了好一会儿,街头才遥遥传来马蹄声。成队的公子哥们簇拥着卫瑢打马而来。 卫瑢本与他们在打闹嬉笑,远远看见家门口提灯而立的窈窕身影,立马抛下其他人,催马跑了过来。 下马,笑着走到近前唤道:“小妹!” “二哥,你做到了!你真的是武状元了!” “是啊!本想早点回来的,结果被那帮土匪给缠住了。”卫瑢道,“怎么在门口等,冷不冷?” “一点儿都不冷!”卫瑜笑着摇摇脑袋,“只要一想到我哥哥是武状元啦,我这整颗心都热扑扑的!” “啐——还学会贫嘴了?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我厉害的哥哥学的喽。” “好了好了,你可别恭维我。喏,给你带的酥糖饼,进去吃!”卫瑢晃了晃手中的纸包,拉着卫瑜就往府里走,早把那些公子哥们抛到了脑后。 身后的公子哥们不好意思在卫瑜面前还那般没皮没臊地闹卫瑢,但又不甘就此放他进去。 常晔叫道:“喂!卫老二,你拿了状元也不请兄弟们吃一顿?跑什么跑,我都看见了。” “是啊是啊,躲是没有用的!”杜晟一马当先,横过来道,“要不干脆请我们进去一起庆祝一番也可以啊!” “想跟进来蹭饭?想得美啊你!”卫瑢一脚扫过去,惊了杜晟的马,看着他急急地向后退咯两步,得意道,“我妹妹亲手做的,哪里轮的上你们?” 常晔眼睛一亮,凑过来道:“郡主亲手做的?卫老二,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没道理把兄弟拒之门外!痛快点让我们都进去,好酒好菜招待着!” 其他公子哥们响应号召,纷纷点头起哄。 “什么大喜的日子,哥哥我还没娶媳妇呢瞎说个啥!”卫下了最后通牒,“想吃饭的,都各回各府,各找各的厨娘!今日着实不方便,咱们兄弟间不拘小节,卫瑢能有今日离不开各位的支持,来日我请客!咱们去塘栌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卫姑娘,卫瑢小气,你总不会也把我们拒之门外吧?”常晔决定换一个突破口,舔着脸凑了上去讨好道。 卫瑜笑的狡黠,站在兄长身旁歪着头道:“今日二哥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阿瑜可做不了主。常二哥想进来,还是去跟哥哥商量吧!” “听到没都听到没?”卫瑢可被长了脸,开始轰人,“都散了啊散了啊,改日哥哥再请客赔罪!” “哼,今日就先放过你。这场酒你是怎样都逃不掉的,可得带够银子!” “一定一定!” 常晔撇撇嘴,也不多闹他了,与杜晟等人自去聚去。 卫瑢与卫瑜一起进了府,与家人们一起和和美美地用了膳。 膳后,卫瑜亲手煮着茶,大家趁着月色坐在院中闲聊。 “阿瑢明日就要面圣了,可准备好了?”卫珩问到。 “这…还需要怎么准备吗?”卫瑢挠挠头,“不就是上去听着训话就行嘛。” “那可不行,要是陛下发现他的武状元是根木头,还不得把你撤下来。”卫瑜开玩笑道。 “除了听陛下训话和接受封赏,照例还当直接授官。”卫珩回归认真,“阿瑢,你可想好了要去哪里?” “入西北军!”卫瑢斩钉截铁道。 卫珩面色严肃,看向了朝容长公主和镇国公,果不其然见母亲脸色也不太好看。 “母亲,我是认真的。”卫瑢知道朝容长公主才是家里最大的阻碍,目光炯炯道,“儿子调皮,从小惹出过不少事,您还是同意我去拜师习武…一直以来的包容,儿子都心怀感激,不敢忘却。如今儿子长大了,该轮到我来保护你们了,入西北军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我也想像容廷哥哥那样上场杀敌,保家卫国!还请母亲成全!” 朝容长公主看着面前长的高大俊朗的儿子,不知从何时已不再是那个只有膝盖高,却整天不得安生的臭小子了。 “西北军中的生活,可不是一句话那么轻松…安平公府的那孩子所吃的苦,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的。”此时,卫治在一边缓缓开了口。 “祖父您很了解?”卫瑜道。 “入建城前,我在大西北避着战火走了不少地方,东陵本家也提供了不少帮助。” “西北在打仗!您怎么能在那里转悠?!”卫瑜瞪起眼来,“您不是说这些年一直在颍川活动吗,阿拙竟和您一起骗我们…” 见众人眼神都不善地看来,卫治心里直呼后悔,怎么一不留神就给说了出来。立马装作喝茶低下头去,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那个…今日我们说的是瑢小子的事儿啊,都专心点,专心点…” “父亲…您那天跟我说的等阿瑢考完武举就再离开,我想了想,觉得…” “再想想!这事不急,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卫治一下子打断卫丞的话,又看了看卫瑢道,“其实现在日子太平了,就算入了西北军,战事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祖父英明!”卫瑢乐开了花。 卫治见话头被接走,慢慢又窝回了软椅中,不再随便吭声。 朝容长公主不为所动,淡淡道:“就在盛京城中领个武职不好吗?同样的保家卫国,谁说一定要上战场杀敌的。再说了,你那容廷哥哥,身为京都尉总统领,不也是挂的京职吗?” “他虽兼京职,但也是御封的车骑将军啊…这些日子没见他怎么在京城待,基本每日都往返禺郊大营的!他说过,不会常留在盛京,总有一天还是要回西北…”卫瑢不满地嘀咕着。 卫瑢的这番话倒是出乎意料,卫瑜也是一惊,脱口而出道:“他…他还要回去呀?” “是啊,前两天指导我武举的时候我才问的,他就是这么答的。”卫瑢没发现妹妹的反常,继续道,“要我说,男子汉就当这样!抛热血,洒疆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英勇杀敌,马革裹尸还…” 卫瑢继续远目高谈阔论着,完全无视了自己妹妹已经默默地缩回去,低着头开始揉袖口玩儿。 “好了!乱七八糟说什么呢,你要是敢洒一滴血你给我试试!”朝容长公主看了眼卫瑜,扭头呵斥他道,“别你容廷哥哥说什么你都听!他不娶妻了?不要孩子了?你看安平公夫人答不答应。” 卫瑢也觉得自己犯了和祖父一样的错误,果真太惬意的氛围就容易不小心吐真话… 安分地坐回到椅子上去,偏头看见妹妹神情不太对,以为是被自己刚才的话吓到了,心里一暖,温柔的摸摸她的长发安慰道:“小妹乖,别担心啊,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那血也不是那么好洒的。” 结果换来卫瑜幽幽地抬起头瞟他一眼,随便“哦”了一声,又低头继续玩儿袖口去了。 卫瑜的心情有些低落。 按照方才卫瑢的话来讲,东陵殊应当是完全没有考虑个人事情的想法的。他的心思在整个西北军队上,在为西北边塞筑起铁墙上。如今待在盛京只是暂时的,他还要回到那遥远的西北大营,而她,也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短暂过客而已。 或许连个过客都算不上,如五年前他不在乎谁与他齐名一般,五年之后的心里也不会记得住她。 可是在之前相处中,总隐隐觉得他待自己不太一般呐?难道是自己心里有鬼,又自作多情了? 卫瑜鼓鼓脸蛋,忍不住细细回忆着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甚至每一句话。然后悲剧的发现,大部分自己都记的那么的清楚,好似回放电影般历历在目。 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了他,就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也是特别的吧! 卫瑜轻轻吐出一口气。 晃晃脑袋,为自己打气道:“卫瑜呀卫瑜,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可真的不能露出端倪,让别人看了笑话了…” 朝容长公主心疼自己女儿,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心里埋怨他哪壶不提提哪壶。 卫瑢有些委屈。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突然从香饽饽变成人人嫌了… “嗯…母亲,阿瑢得了状元,在家里肯定是要摆上几桌的。过几天又是阿瑜的生辰,您看是合在一起,还是分开办呢?”杜氏见气氛不对,出来打着圆场。 “老爷的意思呢?”朝容长公主看向卫丞。 “既凑到了一起,就合起来办了吧!总归你们请的都是年轻人,招待的时候注意勿失礼也就是了。” 卫瑜本想说那自己的就不必专门办了,但见父亲语气坚决,也就没有说出口。 罢了,倒时候姑娘们在内院,公子哥们在外院,互不干涉好了。 反正那个谁,眼不见心不乱,她是要能避则避了。   ☆、第五十九章 亲笔绘容颜 三月二十九,是卫瑜十八岁的生辰。 一大早,她就被百合和银杏提溜了起来。穿上新做的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绫鸾衣,外面搭着兔毛的收腰纯白坎肩,乌发整齐地束成高椎髻,斜着插了一支镂空的孔雀钗,鬓下饰着两串印金片,薄如蝉翼。当真是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让人看着由内而外地舒服动人。 全家人坐在一起用了早膳,卫瑜咬着长寿面,在众人的监督下一点点地不咬断吃干净了。 镇国公和朝容长公主送的是一把翡翠精琢而成的长命锁饰。卫治亲笔写了一首长赋,词藻不甚华丽,却朴华真情,令人动容。卫珩夫妇赠了她一册极难寻的前朝书法家的习本,而卫瑢送的是亲手雕的一把木剑,剑柄上面还刻着一个瑜字。 卫瑜满足地一一收下,让百合放了起来。 来客最早的并不是卫瑜以为的杜珂或东陵依依,而是萧澹。只见他依旧白衣翩然,如在寒天中的一缕暖风,让人熨帖。 卫瑢用胳膊戳了戳卫珩,小声哼唧道:“萧大哥来的这么早,肯定不是奔着祝贺我来的…” 卫珩笑而不语,拍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果然,萧澹在问过礼后,直接与卫瑜到一边说话去了。 连卫治也凑了过来,翘翘胡子不满道:“哼哼,连我这个老师也抛到脑后喽…” 卫瑜不晓得身后的幽怨,与萧澹一边走着一边道:“阿拙,今年给我备了什么礼物?” “礼物?并没有准备啊。”萧澹笑的清爽,“我是来参加阿瑢的状元宴的,为何要给你带礼物?” “…你!”卫瑜气的牙痒痒,脸鼓鼓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状元宴出门右拐!” 萧澹看的心里柔软,似乎这段时间来的压力与劳累都一扫而光了。他多想像小时候那样,在她生气的时候用指头去戳她圆滚滚的脸,直把她戳的自己忍不住笑开。 而如今是不能了,他的手顿了顿,还是背到了身后。 又走了一段,见萧澹还没有改口,卫瑜忍不住斜眼去看他,这个角度正看见他好看的下颌,以及微笑着的唇角。 垂下头,突然觉得自己也好好笑,嘴角动了动,也牵起了弧度。 两人走着走着,萧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礼物嘛,也不是就没有…但效果,我可保不准。” “嗯?”卫瑜猜不透。 回过神来,只见被萧澹引着竟走到了祖父卫治的院落中。因他喜静,这处院落较偏寂,所以才走了这么长时间。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礼物在这里。”萧澹神秘地笑笑,用指头在唇角点了点,放慢脚步轻轻地走进去。 这一举动充分激发了卫瑜的好奇心,她不禁屏住呼吸,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就看见萧澹轻车熟路地把他老师的笔墨纸砚搬了出来,铺开一张空白的长卷轴,笑眯眯地指了指卫瑜。 “这是…做什么呀?” “赠你一幅画坛师匠耘木子的美人图,亲笔现做的。”萧澹一边低头研墨,一边道。 “…那你刚刚那么轻声轻脚的干嘛呐?” “哦,怕那个这不让动那也不让碰的小书童还在。” “……” 很快的,萧澹的墨就磨好了,指了指旁边石头,示意卫瑜摆个姿势。 卫瑜有些没脾气地走过去,随意地坐在了大石头上,并没有多余的造型。 萧澹也不多求,复而低头开始描画起来。 小时候他就常常拿卫瑜练笔,坐着的、站着的、哭着的、笑着的…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他用画来记录着卫瑜的成长,书房中堆的满满的都是她。 但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他的画就断了,至此再也没有动过笔。 人人都道耘木子擅花鸟,却不知他画的最多的,是人像。 只是除了她,再没有画过别人罢了。 看着萧澹认真地作着画,卫瑜心中也很是怀念。 一方面为重拾小时候的记忆而感动,另一方面也忽然忆起在马场时和杜珂说过的话。如今看来,只是说起来容易,自己与萧澹的相处方式已成习惯,若要保持距离,哪能是说走就走的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就这么神飘海外,恍恍惚惚间,萧澹收起了最后一笔,舒了口气抬头道:“完成了。来看看,对这礼物可还满意?” 卫瑜像是被惊醒,起身走到萧澹身旁看去。 画面中的女子正是她今天的打扮,明眸琼鼻,唇瓣不涂而朱,闲闲地倚在石头上,神情淡静,像是在想着些什么,透着一股子的温暖。 若不是极用心,是画不出那等内在的神韵的。 “如何,喜欢吗?” 卫瑜点点头:“喜欢。” “倒比以前好说话了许多,小时候哪次不是嫌这里画胖了就是眼睛画小了,顶顶难伺候。” 卫瑜瞪了他一眼。 “画干还得等一会儿,我们先回前面去吧,省的你的客人们找不见主人。” “…嗯。” 在回去的路上有些起风了,萧澹换到了挡风那一侧,不让卫瑜吹到。 卫瑜拢了拢坎肩,开口问到:“阿拙,前一段你都做什么去了?我听母亲说…你府中出了事?” 萧澹语气轻松:“没什么大事,我还能应付。” “阿拙,你不要瞒我。”卫瑜认真道,“我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只要你说出来,我也可以出出主意。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扛着强。” 萧澹心里听的暖融融的,但见她一脸严肃,忍不住失笑道:“当真无大碍。阿瑜,你要相信我,这点事还不能把我压垮。” “我自是信你的…” 萧澹见这姑娘忽然就情绪低落下来,不由微微叹口气。 本不愿说这些事让她心烦的。就算再难再累,只要他能扛得住,就不想让她沾染到一点。但他也不能任她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只得整理下思路,开口解释道:“阿瑜,你可知道八卦阴阳之术?” “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说…你说的,可是道家学说?” “正是。”萧澹点头,面色不改继续道,“那你可又知道炼丹之术?” “…炼丹?”卫瑜迷茫地眨眨眼,那种小说本子中写的传奇故事? “是的。”萧澹笑的有些无奈,轻声道,“我父亲,最近迷上了炼丹制药,整日把自己关起来,已经把自己的身子给吃垮了…” 卫瑜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朝中有名的“老好人”稷宁公,在胸怀瑾瑜、筹帷幄了大半辈子后,竟落得沉迷于丹药之地。 “为何…为何会如此?” “从建城回来发现的,或许之前就有?只是不曾这么光明正大吧。” 卫瑜虽不清楚炼丹的具体情况,但她多少也知道那是需要极大的材料消耗,挥霍钱财之事。多少金银玉石一夜而空,世代家业付之一炬。再加上不断试药,人的身子会越来越虚弱,最终… 稷宁公府两代单传,到了萧澹这里,只有两个庶妹。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身上,要挑起整个稷宁公府,甚至是整个家族。 就这么想着,卫瑜心里就一阵酸疼,眼泪悄悄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她被过身去,想偷偷抿掉,还是被萧澹看到了。 “阿瑜,你听我说…”终是伸手拉住了她,柔声道。 “嗯…” “这些事,听起来很难接受吧?但既然发生了,就总有解决的办法。你无需为此事担心,等我…等我处理好了,就…嗯…” 萧澹突然不自然了起来,白玉的耳侧微微泛起红,说话也不利索了。 卫瑜没发现端倪,埋着头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分析道:“按照你所讲的,应该沉迷于丹药也没多久,不如请位高僧来宣传下佛法?说不定也能改回来,不至于走入偏境…” 见卫瑜的思维跟自己不在一条线上,萧澹轻叹口气,但也为她没有继续难过而庆幸。 之所以不想跟她说这种事,是不想因自己的事情而左右她的想法,万事有他在就够了。 “阿拙,你有在听吗?” “…嗯?嗯,你说的有理。” “或者…你与夫人常与他说说?动之以情,不会不顾念这么多年的情分的…” “嗯,这是个好主意。” “还能怎么办呢,让我想想…”卫瑜小脸皱着,认真地思索着。 萧澹就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想,也不打扰。 小时候,她犯了错或是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总会跑过来找他,让他帮着分析出个一二三,找出解决的对策。 如今倒了过来,虽然提的这些办法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感觉仍是不错。 两人走回前面,来客已经很热闹了。   ☆、第六十章 投壶乱心神 东陵依依最先发现回来的卫瑜,冲她挥了挥手叫道:“阿瑜,在这里!” 卫瑜知道萧澹不愿让她操心,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此时听到东陵依依的声音,笑着扬起脸向她们走了过去。 时间还早,现在来的都是与卫瑜、卫瑢最相熟之人,平日里接触的多也不甚拘礼。 东陵依依的一嗓子,不仅引起卫瑜的注意,也令卫瑢那边的公子哥们也频频回首,见到卫瑜今日的装束不由都眼前一亮。 常晔首先按耐不住,寻摸地就想往那边蹭,随口道:“卫老二你等会儿,我先去向郡主送上生辰礼物。” “你还备了礼物?可有我的?”卫瑢一把将他拽住,询问到。 “你又不过生辰,送你做甚?” “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没忘没忘…”常晔见卫瑜她们已经笑着往内院走去了,待进去后男女就要分开,想见再不容易,心里有心急,“你先松手,有啥事等我一会儿回来再说啊…” “不松!就不松!”卫瑢干脆整个人都扒了上去,胳膊绕住他的脖子道,“想去向我妹妹献殷勤,先得过了我这一关!” 萧大哥那里他不敢造肆,对付个常晔还是不在话下的。 常晔也练过两下子,当下转身抵住卫瑢的胸膛,恶狠狠道:“当真不松手?” “你想得美!”卫瑢呲牙。 “好啊!那就领教领教武状元的厉害!” 两人说着就赤手空拳地斗在了一处,这要放在寻常地方,其他人定当上前劝架。但现在到场的都是杜晟、郭义、赵椽等唯恐天下不乱之辈,见状只有兴奋的份儿,哪能还去阻拦的。 以至于当紫苏匆匆跑到内院告诉卫瑜,二公子和人打起来了!卫瑜和其他姑娘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问到:“和谁打起来了?” “常…常公子。” 常沫气的手绢一甩,蹬地站起身怒声道:“哥哥他又闹事!看我去修理他!” “…哎!沫儿你等等,让紫苏再说说情况。”卫瑜把她拉回来道。 “好像是关于郡主的生辰礼…”紫苏咽了口吐沫,“常公子说要送来,二公子不让…” 常沫又站了起来,木着脸道:“不用再说了,我去了!” 秦楚歌帮忙一块儿拉住了她。 “让他们自去打,又出不了什么事,你去凑什么热闹。” “楚歌说的是。”卫瑜也劝道,“外面有我大哥,还有萧世子在,还能任他俩翻天不成?” “呃…大公子和萧世子被卫老先生叫走了…”紫苏小心翼翼插嘴道。 “……” 剩下的那几个都是什么性子,她们还能不知道? 杜珂叹口气道:“真难得,今日竟不是跟我二哥动手。” “但他一定会火上浇油。”卫瑜跟着叹气。 “你们去看看不?不去我去了啊!”常沫道。 “谁都不去。”卫瑜斩钉截铁道,“我们就在这里吃吃喝喝,你们是来给我过生辰的,可都得听寿星的!” 听了卫瑜的话,众人纷纷笑起来。见常沫还嘟着嘴,卫瑜开玩笑地逗她:“好沫儿,常二哥若少了一根头发,我定让他养在我镇国公府,天天叫卫瑢贴身伺候着,直到头发长回来可好?” 常沫噗嗤一笑,没好气地囔囔道:“那他可巴不得呦…” 姑娘们很快就将前院的事抛到了脑后,吃着小食聊起天来。 又过了一会儿,沈家姐妹也随着婢女的引领走了进来。坐下后,卫瑜关切道:“身子如何了?怎么两人一起病了…” “早就无碍了。”沈画书柔声道,“都是小病,可能是晚间一起看书时着了凉。” “你们俩呀,都是书痴!光顾着看书,也不知道照顾自己身子,姐姐是这样,妹妹也是…”杜珂蹙眉道。 沈画书掩着嘴嗔道:“下次可不敢了,倒叫病美人儿给训斥了!” “可别在珂姐姐面前提‘病美人’这三个字了!”常沫努努嘴道,“瞧,现在一提就翻脸!” “这是怎么了?我…我是无心的,阿珂你不要生气啊。” 杜珂身子弱是高门中家喻户晓之事,又因样貌出众,渐渐地就有了“病美人”之称。但一般没人当面这么叫,只有相熟的偶尔开开玩笑,或是有人背后这么称呼。 “没事的,画书你不要在意。”杜珂摇摇头,皱了皱道,“只是之前被那位崔三姑娘给恶心到了。” “崔三姑娘?余平侯府吗?” 沈家姐妹因病没有去参加老夫人崔岳氏的寿宴,也不明白为何一提起那一家子,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还是常沫开了口:“唉,你们没去是好的,那一家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说着把那天发生的事声情并茂地讲给她们听。 在座的都是那天亲身参与的,所以说起来也不避讳,待有外人在时是绝不会再提的。 沈画书听后,表情也很是精彩,嘴唇动了动,吐出道:“…岳瞳?她平时里处事低调,怎么会…” “谁知道呢…”卫瑜叹口气道,“阿秀说是与祥瑞宫的岳才人有关,但也应该不那么简单。” “祥瑞宫乃端妃的寝宫,那个岳才人是她的人?” 见牵扯广了,卫瑜也不欲多言,笑笑转移话题道:“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也只能是胡乱猜想,没什么根据的。今日是我生辰,说点高兴的!不如我们来玩儿投壶?” 这一提议自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婢女上前放置好壶桶,拿来五支签。 文会的其他固定成员也到了。一共十四位姑娘,每七人一组,交叠着轮流投五支,每组投进次数最多的为胜。 卫瑜第一个来,她的投壶水准平平,仅在姑娘中排中上。五支签投进了三支,也算是个不错的开门红。 在她后面上场的是对手组的秦楚歌,她玩儿这种东西从来就没输过,今日也丝毫没给寿星面子,五支全进。 接下来又轮到卫瑜组的人了,东陵依依拿着签走了上去。大家都是第一次与她一起玩儿投壶,对她的水平不太清楚,纷纷围过来认真看着。 卫瑜心道她骑马那般好,投壶这种游戏应该也不在话下,今日定能灭灭秦楚歌的威风。从前她们玩投壶,卫瑜每次都和秦楚歌分为两组,也每次都只能看着对面赢。 “依姐姐,我们全靠你了!”卫瑜挥挥拳头,期待道。 东陵依依信心十足地冲她点点头,站在线外。 她每投一支,众人表情就一变,当她五支全投完,众人惊讶地快要合不拢嘴。 “依…依姐姐,你好厉害啊…”杜珂结巴道。 “是啊是啊…”对手组的常沫也甘愿臣服。 卫瑜面上装作平静地坐回了凳子上,心里已知胜负再无悬念。 一支都没进…这是个,什么水平啊!! 在她之后上去的是沈画衣,还投进了三支。 东陵依依坐回到卫瑜身旁,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道:“那个,我们河内姑娘都没玩儿过这个嘛…等我抽空练练,定能和那位秦姑娘一样五支全进的!” 卫瑜安慰道:“没事的,我们看阿珂的。” “病美人”果真还是比东陵依依强一些的,五进二。在她后面的是常沫,五进三。两组之间的差距在不断拉大。 最终秦楚歌组投进的签数比卫瑜她们多了一倍还多。不过倒叫她眼前一亮的,是当初因棋艺出众而进入文会的五品钦天监监正洪大人家的嫡次女洪阮,她投进了四支签,仅比秦楚歌少了一支,也算为卫瑜组挽回了些面子。 一轮的胜负是分出来了,有的姑娘无事,便缠着秦楚歌向她请教投壶的技巧。卫瑜也是好奇,便道:“大家都这么认真了,楚歌你就别藏着了,给大家指导指导嘛!” 秦楚歌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何好教的?看准了,控制好力度,就扔进去了。” 众人纷纷让她来示范,秦楚歌无奈,只得重新站好,像是随手一丢,签就正正好投到了壶里。 “进了,又进了!”姑娘们看着高兴,拍手叫好。 正准备投第二支时,远处紫苏又赶的有些喘地来到卫瑜面前,苦着脸道:“郡主,您快去前面看看吧!” “怎么…还打着呐?!”卫瑜瞪大眼。 “不不…不是二公子!”紫苏头摇的像拨浪鼓,“是安平公世子爷给您送生辰礼来了!” 卫瑜心里一乱,面上不表现出来,正经道:“他是来参加二公子的状元宴的,就算碍于情面给我带了礼物,也让兄长帮我先接下便是。” “郡主…那可不是普通的礼物,除了您,别人都搞不定呐…” “啪嗒——”竹签落地的声音。   ☆、第六十一章 宝马配美人 前院,一人一马闲闲地站在人群中,周围自动地空出了一圈位置。几个家仆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看着,想靠近又不敢。 见姑娘们来了,有家仆过来挡了起来,以免受到冲撞。 卫瑜疑惑地看去,正看到那匹浑身棕红,唯额际一道雪白的高头骏马安静地站着,油亮的毛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夺目,气势凛然。 “呀,是颖风?” 杜珂和东陵依依在一边也点了点头:“还真是那个坏脾气的家伙,一段日子不见,竟变得这么乖了。” 听到动静,东陵殊缓缓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盛装喜庆的姑娘,有些好笑地见她先是眼露欣喜,而在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后就躲躲闪闪地别了开去。 卫瑜装作认真地在听她们说话,实则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行。 那人今天的打扮也太惹眼了! 一身银色暗纹的白缎长袍,腰系锦带,侧面垂着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外面习惯性地披着大氅,黑色威严,肩部的羽绒更衬修长伟岸。头发整齐地束在玉冠中,面如冠玉精琢,轮廓优美,清冷贵气。 东陵殊今日来访,的确是费了翻心思装点行头,眼看注意力要拼不过一匹马,他终是有些忍不住了,目光瞥向了一旁有些幽怨的卫瑢。 卫瑢收到目光,不情不愿地上前两步唤道:“小妹来这边,看容廷哥哥给你的生辰礼…” 卫瑜方才就打量过了,见他是空着手的,哪里有什么礼物在,不由奇怪。对于卫瑢的召唤,她本是不想过去的,但众目睽睽之下不给状元郎这个面子,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便慢吞吞地绕过那一人一马,挪到了他的跟前。 “…二哥,什么事呐?” “喏…”用眼神指了指颖风。 “嗯?”卫瑜没明白。 卫瑢悲愤了,哭丧着脸道:“容廷哥哥要把我看中的马送给你!颖风从第一天进入马场我就喜欢上了,求了好久都没求来的…” 看中颖风的不只是卫瑢,秦楚歌也是娇脸煞白,嘴唇紧抿着。 禺山的那个马场她也去过许多次,但马倌从不让她进入烈马区。有一次正巧遇到放风的颖风,她十分喜爱,提出想亲自驯服它,也被拒绝了。当对东陵殊提到这事时,他的回答是:“颖风你还驾驭不了,待我驯服过了再说。” 虽没有明确答应送给她,但她一直以为这匹宝马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并且还为东陵殊的“体贴”而沾沾自喜。没想到今日竟会是卫瑜的生辰礼… 同样懂马爱马的她,不会不明白从驯服一匹烈马,到训练成如今这般通人性,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与耐心。 “…颖风?送给我了?”卫瑜难以置信。 “你不要的话就送给你哥哥我啊!” 东陵殊淡淡道:“颖风想跟着谁,它自己说的算。”说着轻轻拍了拍马背,将它赶了过来。 颖风低鸣一声,甩甩鬃毛,慢悠悠地走到了卫瑜跟前,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除了杜珂和东陵依依,在场人皆不知卫瑜曾在马场做过人家的专属马倌,见状纷纷惊奇不已,暗赞宝马的通人性和与郡主的缘分。 实乃宝马配美人,卫瑢想夺都夺不走。 卫瑢见到颖风与卫瑜如此亲近,也消了讨过来的心思,好奇道:“嘿,这家伙还真认你!得了,哥哥不跟你抢,如此宝马你就收下吧!正巧过些日子的春猎就能派上用场。” “春猎?”在场的公子哥和姑娘们多数不晓得这件事。 卫瑢嘿嘿一笑,解释道:“前几日陛下召见时提到的,决定四月中旬率百官去彭谷猎场狩猎,可带家眷。” 众人听了都很新鲜,杜晟晃悠悠道:“陛下不会派你小子负责此事吧?” “那可不!” 卫瑢还是如愿地入了西北军,但靖嘉帝毕竟知道自己那长姐的心思,只给他挂了个从六品千总的虚职。另一方面赋予有实干的京职兰翎长,负责京内事务。 见好友们充满怀疑的眼神,卫瑢脸上有些挂不住,咳嗽两声摸着鼻子道:“咳咳,嗯…是容廷哥哥总负责,我协助。” 周围“切”声响起一片,他跺了跺脚又急道:“我与容廷哥哥什么关系?有个这么知根知底,又能力出众的下手,容廷哥哥必然会把最核心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喽!倒时候,让你们看着厉害!” “嘿嘿,小子!倒时候可别带错了路,把哥哥带你家里来了!”杜晟继续坏笑着损他。 “你这小子,敢情今日不是来给哥哥庆祝的,是来找打的吧?”卫瑢挥了挥拳头,“杜家妹妹在场,哥哥给你留个面子,你小子别太嘚瑟!” 杜珂见又扯到自己,不由无奈地跟卫瑜对视一眼。她们几个的兄长私下凑到一起呀,就没皮没脸的,简直跟在外面的朗朗佳公子判若两人。 卫瑜早习惯了,也不去理会,伸手摸摸颖风的脖颈,替它顺毛。 卫瑢注意力被引来,也伸手想去拍颖风的脑袋,却被喷了一脸鼻息,马头傲娇地扭到另一边去。卫瑢不甘心,也跟着绕了过去,一人一马对峙了起来。 卫瑜看着,心里暗暗埋怨二哥直接替自己应下这般贵重的礼物,颖风性子还为完全扭过来,小小的镇国公府邸并无足够的场所容它放风。再者,自己的骑术几斤几两还不清楚?根本就没有颖风的用武之地嘛。 好吧…她纠结的最主要原因在于,这是那人送来的… 东陵殊也不着急,就站在那里等着她自己慢慢想通,然后走过来款款行礼道:“多谢世子爷了。只是这镇国公里没有场地,也没有人了解颖风的习性,恐怕…” “我将照料颖风的马倌也带来了。”东陵殊淡淡道,“若方便,就将他留下来,场地有无并大碍,你交给马倌即可。” 卫瑜没想到他竟将此事都安排周到了,顿了顿道:“如此贵重…” “是我母亲的一番心意。之前我未归京时,泱儿托你照顾许久,她一直想找机会表达谢意。”不等她说完,东陵殊就打断道,“礼物不在于轻重,卫姑娘不收下,容廷回去也不好交差。” 见东陵殊态度坚决,卫瑜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其余人都还等在周围,在此过多扭捏倒叫看了笑话,便点点头道:“如此,卫瑜就收下了。马倌兄弟暂且借来几日,待府中家仆学会了如何照料颖风便送还马场,还请替我多谢夫人。” 东陵殊挑眉看去,黑眸灼灼,险些让卫瑜装不下去。 ——我送的就不收,换个人就收? 卫瑜一脸正经地转过身去,对着卫瑢道:“二哥继续招待客人们吧,我们回去了。” “好,午膳备好后我派人去唤你。” 膳席安排的是设在一处,男女分座,中间由屏风遮挡,人多些也图个气氛。 诸位姑娘行礼后,窈窈相携回到了内院。 常晔目光随着卫瑜消失在长廊拐角后,突然豁然惊醒,拍腿道:“光顾着看容廷的马,我给阿瑜的生辰礼物又忘记送了!” “你准备的是什么?”卫瑢撇撇嘴,觉得自己的风光全都被宝贝妹妹给压住了。 “秘密,不告诉你。”常晔神秘一笑,转身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嘁…哥哥我还不稀得知道呢…”小声嘟囔着,转脸一看,正见东陵殊好笑地看着他,更觉委屈。 “怎么,还吃自己妹妹的味儿?” “没有哇…” “你的状元礼在这里。”东陵殊淡笑着,抬手让武子取了过来。 卫瑢抬头看去,只见武子双手捧着一长物,足足两米多长,用布包着。 “这是!…” “打开看看?” 卫瑢满含期待地一层层掀开布,果然见里面躺着一杆崭新的长曲挺。拿起舞了几下,惊喜道:“是洋槐木制的!” “嗯。长云山崖壁上的洋槐,取边材制成的,可还喜欢?” “好极了!耍着真顺手…” “那颖风好还是这杆挺好?” “呃…各,各具千秋!根本没法比嘛!” 东陵殊失笑,摇摇头看着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心叹卫瑢还是多年前的孩子心性,一点没变。 一天过去,公子哥和姑娘们都玩儿的尽兴。 卫瑜与卫瑢站在府门口一一送行,姑娘们自是好一番不舍,而卫瑢的那帮损友又是趁着最后时机再好好互相挑衅一遍。 首先将姑娘们都送上了马车后,卫瑜好心情地站在门口看着二哥正和杜晟斗嘴斗的精彩,时不时被他们的言语给逗笑,没注意有人走到了她身边。 正在笑着,忽然觉得有阴影压来,抬脸看去,见是东陵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你…有话说?”卫瑜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两步,却抵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 “的确。”东陵殊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声音低低好整以暇道,“那日余平侯府的事,我们也该理一理了。”   ☆、第六十二章 被他教训了 萧澹有事提前离开,卫瑢他们还在斗闹,这边却有人被堵在了门口,可怜巴巴的进退不得。 被他的气势所慑,卫瑜只得低着头小声问到:“你想理什么呐…” 东陵殊倒是后退了两步,斜斜靠在旁边的朱栏上,眼睛微眯道:“阿秀事先已将她们的安排告知于你了?” “是的。” “你早就知晓整个计划。” 卫瑜点头,又顿了顿道:“也不是所有的细节,有些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主要提了小心岳瞳和酒。” “所以,你明知余平侯府不安全,还是去了?” “去了…” “在知道自己是设计目标的情况下,还不老实地与长公主待在一起,跟着其他人就去赏什么桃花?” “赏了…” “知道酒有问题,也只管喝?” 这下卫瑜急忙抬头,认真辩解道:“我提前服过解酒药的!” “然有用?”东陵殊挑眉。 “有…有一点?” 东陵殊轻叹口气:“那么为何还跟着岳瞳去木屋?真的那么怕湿?” “不怎么湿…只是,我既然没醉,不如将计就计地去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觉得好不容易聪明一回没有醉倒,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我也没觉得自己聪明…” 东陵殊听后一声冷哼,冰着脸道:“既然知道自己反应慢,为何待岳瞳走后还傻傻坐在那里?” “我是想着,都走到了那一步,定要看到岳瞳设计的最后。”卫瑜挺了挺胸脯,给自己壮胆道,“我没有喝醉,不论遇到什么,都能够保护自己。”说着还胆子大地瞥了他一眼,好似在说就算没有那两个暗卫,也不要紧… 东陵殊被她气笑,倏地站直身来:“你没喝醉,若崔拓醉了呢?”又向前逼近一步,“就算他也没醉,若他见色起意你又如何保护自己?” “……”卫瑜缩一缩,侧过身子不吭声。心里默默腹诽道,那位崔公子不是你的朋友嘛…你在背后如此说他他知道不? “将计就计,不是你这样做的…没有周全的应对,就不要让自己落于危险的境地。” 卫瑜点了点头。 其实她在安平侯府时就知道是自己太大意了,以为逃过一计,就有能力应付千变万化的状况,心里早有悔意。只是被他这么一连串地质问下来,一时有些抹不开脸罢了… “还有。” “还…还有?” 东陵殊瞪她一眼,学着道:“有人说的对,这盛京明珠之誉守着护着又有何用?还不是活的举步维艰,过得不明不白。就算真被人安上欲加之词,这次我也要亲眼看到最后。你倒是来跟我解释解释…这话是谁教你的?” 卫瑜脸嗵地涨红,低下头死活不肯说话。 敢情那天的暗卫,根本就不是安平公夫人的人,是他派来的!那两人躲在暗处,不知道将她与沁华公主的话听去了多少,直到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出了面… 东陵殊这次却不肯放过她,语气陡然严厉道:“我是让你不必太过在意他人的看法,何曾教你如此不爱惜自己?” “我知错了…”卫瑜喏喏道,声音细弱蚊虫。 片刻沉静。 正在掰着手指自我反省着,就听头顶一声低叹,好听的声音放柔下来,轻轻道:“以后勿要冒险了…阿瑜,你若真出了事,该怎么办?” 卫瑜怔忪。 接下来的那一句,却让她的心砰砰砰地快要跳了出来。 “我又该怎么办?” 他又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他想怎么办呐? 卫瑜脑子嗡嗡的乱做一团,自己若出了事,他在担心什么?他的立场又是什么… 为何声音如此温柔,又带着丝试探… 两人离的不近不远,卫瑜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萦绕周身,让她无处遁形。 “得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家妹子都要在马车中等急了!”卫瑢的声音传来道。 公子哥们纷纷上马,常晔正哈哈笑着,往这边看来,愣了一下,扬声唤道:“容廷!走了!” “嗯,来了。”东陵殊淡淡应道,深深看了眼那个一直低着头窘迫的姑娘,没有再多说什么。 骑上夙雨,原地踱了两步,打马追到了公子哥们那边。 “你们都饮了不少酒,骑马慢着些!”卫瑢冲他们挥挥手,看着各府的车队消失在街角。 将客人们都送走后,卫瑢笑呵呵地转身准备进府,却发现自己妹妹还靠在石狮子上发愣。上前扣了扣她的脑袋叫醒道:“喂喂别发呆了,你的伙伴们都走完啦!” “…嗯?”卫瑜一惊,身子颤了下抬起头来,眼神还有些迷茫。 卫瑢收起笑容,皱着眉头道:“脸怎么这么红?受凉了?”将手抚上她的脑门试了试。 “走,快进屋!让百合给你煮碗姜水喝。” “我没事的二哥…”卫瑜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他们都走了?” “都走了,你在想什么呢,杜家妹妹临走时还掀开车帘冲你挥手来着。” “唔…那我们也进去吧!” “方才容廷哥哥跟你说些什么?” “…说你虽得了武状元也不能松懈,让我每天看着你练功呐!”卫瑜一本正经道,“一日四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能少。” “不是吧?!”卫瑢哀嚎,“比我师父那老古板还要严厉,容廷哥哥不像是那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就是那种人。一旦逮到你一丝错,就会从头到尾给你说叨个遍,目光冰冷,语气严厉,祖父跟他比起来都是软绵绵的!” “哈哈哈别逗了小妹!”卫瑢笑的捧住了肚子,指着卫瑜道,“容廷哥哥那性子若能对谁那般唠叨,那得是有多上心啊!……哎?你脸怎么又红了?” “别躲啊别躲…让哥哥摸摸头!” “喂喂!你跑什么啊,跟我去吃药!…” 寿宴过去后,镇国府中的闲人就剩了卫瑜一个。 卫瑢领了差事,每日也是早出晚归。卫珩更是整日不着家,前不久女学改革搬上正轨并反响不错,让他们礼部着实松了口气,谁知没几天又套上了牢笼,忙的不可开交。 这日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了晚膳,朝容长公主心疼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们俩都这么忙?” 卫瑢模样斯文却速度极快地往嘴里填着食,听到问话后咽下道:“还有五日狩猎就启程了,这两日忙着做最后的部署。孩儿还算是轻松的,容廷哥哥已经亲去彭谷猎场待了好几日没回家了!” 卫瑜一边扒着饭一边默默听着。 “礼部现在已将陛下四十五寿辰的安排搬上了日程,这几年打了不少胜仗,孟尚书的意思是大办庆祝一番。”卫珩倒比卫瑢看起来从容的多,端起清茶抿了口道,“到时邻国会各派使节前来朝贡,连晋国也会来人。究竟是谁还未定,十有□□是那太子,总归不能失了国体。” “晋国太子?”卫瑢眼睛一横,放下碗筷不屑道,“侵扰我大瀛西北边境的就是他带的兵!容廷哥哥的手下败将,还有脸来?” “如今西北战事已消,瀛晋交界的贸易也逐渐恢复往昔,晋国太子崇来访,不得不重视。”卫珩叹口气道,“只是这陛下寿辰当如何办,还迟迟未定。” “选在户外,利用实景来布置如何?”卫瑜突然插嘴道。 卫珩未听太明白,看向她道:“小妹你再说的清楚一些?” “盛京城中有条盛河,利用它周围的真实场景,来在外面布置表演剧目。”卫瑜解释道,“最好选在傍晚太阳将落不落时开始,到了夜色深下来后,便在两岸点燃红灯笼,想必会壮观好看。” 一番话引起卫珩极大的兴趣,连着卫丞也问了好几个细节地方。此事卫瑜也是临时想出来的,被两人问的脑子都昏了,便摆摆手道:“不如等我晚上回去将大致思路写下来给你们看?现在许多地方,我自己也是考虑不清的。” “甚好,甚好!”卫珩拍手道,“如此我可以直接上呈孟尚书,若可行,也是解决了一大心头难题。”多日含忧的眉目重现温和笑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朝容长公主看着也是抿嘴一笑:“行了,一顿饭都用不安生。自己的事情搞不定,还连带着拖你妹妹下水。” 卫珩心情极好地伸手为母亲布了菜,又给卫瑜的碗中累的满满的,一顿膳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结束了。 晚上回房后,卫瑜经过思索,将可行的基本的设想写了下来,交给卫珩去安排自不必不说。随着春猎的日子愈加逼近,卫的新骑装也做好送来了。 此次狩猎,镇国公府应靖嘉帝旨意,几乎全府随行。卫老先生因不愿颠簸避而不出,朝容长公主特地吩咐柳氏在家多加照料着。 卫瑜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的,试穿上新骑装更显利落修长。她愣愣地看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形,又想着马厩中的颖风,不由喃喃道:“银杏,你说…我该带上颖风去彭谷吗?” “带啊!为何不带?”银杏口直心快,毫不犹豫地道,“有那么好的马,郡主何必将它藏起来?再说了,那也是安平公府的心意,郡主若带上颖风,他们看见了铁定高兴!” 卫瑜听后,抚摸着骑装上的纹路浅浅笑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总是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几次想逃避,却都未能逃开。是时机总找的不对也罢,自己的心从来不坚定也罢,她都认了。 既然真的心悦他,不如顺其自然,也放任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第六十三章 坏人我来当 四月十五,吉,宜出行。 盛京城内街道肃清,礼号鸣起三声,悠长而深远。 三百亲卫军整装齐发,铁甲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震耳的撞击声,于前方开路。 辰时,城门缓缓开启,靖嘉帝身着黄色骑装,骑着白色的高头骏马威严踏出盛京城。在他身后,几位皇子各具风姿,凛凛而行。三公十二侯及三品以上的重员中擅骑射的皆随同出行,队列庞大,气势恢宏。 此次皇后未随靖嘉帝狩猎,最前的两座轿中坐着的是端妃和沁华公主。其后即是镇国公府的队列,卫瑜坐在软轿中眯着眼休息,因起的早困劲儿还没过去,早膳都不曾用。 百合打开盒中带着的的桃酥饼,轻声劝道:“郡主,多少腹中垫垫吧,路途长,省的胃晕难受。” 卫瑜眼也不睁,摆摆手嘟囔道:“不必了,先让我再睡一会儿。” 百合无奈,见她着实困倦,便轻手将食盒又放了回去,取出薄毯给她盖上。 一路颠簸,当卫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恍惚不知到了哪里。揉揉眼睛问到:“百合,我们走了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百合倒了杯茶递给她,“中途停下来休息过一次,大公子过来看您睡的正香,就没有叫醒您。” “唔…有点饿了,拿些吃的吧。” “杜小姐方才派人送来了碗梨羹,还热着呢,您要不要尝尝?” “阿珂她家的苏北厨娘手艺绝了!快端来我要吃!”卫瑜一下子来了精神,从软榻上爬了起来。 银杏摆好临时的小木桌,百合将梨羹端了上去。 卫瑜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剜了一大勺子放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在心里直竖大拇指。 “看郡主吃的,奴婢都觉得饿了!”银杏好笑道。 “车里带的点心随便用,这梨羹可不分你!” “郡主好小气,奴婢可没觊觎您那梨羹,这么紧张做什么!” “如此,我吃给你看啊~”说着卫瑜当着银杏的面又塞嘴里了两大口,表情陶醉。 银杏一噘嘴,委屈道:“郡主欺负人,奴婢不在这里眼馋了,到外面坐着透透气。” 看着她掀开车帘坐到了外间,卫瑜笑的狡黠,不再逗弄自己的婢女,专心地把梨羹给吃了个底朝天。 用毕,还意犹未尽地一边拭着嘴一边感叹道:“此时应是没有梨的,难道又是用放在地窖中加工过的梨肉制的?那位厨娘真有两下子。” 百合不懂这些,只关心卫瑜有没有吃好:“郡主可还要用些别的?” “不必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彭谷?中间可还休息?” 靖嘉帝勤勉,并不是每年都有兴致去狩猎,有时三年一次,有时五年才会轮到。上一次去彭谷的情形,卫瑜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还有多久到猎场奴婢不知,但大公子来时有说到,队伍基本上一个时辰左右会停下来休息一次,算来应该也快了。”百合道。 卫瑜点了点头,闲来无事,又靠在软榻上假寐养神。 大约又行了半个时辰,马车速度减缓,慢慢地停了下来。 银杏从外面探进头来叫道:“郡主,队伍又休息了!” 卫瑜睁开眼睛,坐起来整理了下衣装和头发,点点头道:“我们也下去活动一下吧。” “是。”百合替她戴好帷帽,一切妥当后银杏掀开车帘,扶着她下了马车。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风不大,还带着丝丝暖意,让人浑身舒坦。卫瑜来到路边,小幅度地轻轻活动着脚腕。 “阿瑜!” 卫瑜回眸,见是杜珂在婢女的陪伴下,从后面款款走了过来。她今日穿了件黄色的骑装,虽仍娇弱,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阿珂!”卫瑜笑着迎了上去,上下打量着道,“坐车可还习惯?我那里有梅干,若觉不适可以含一片,我叫银杏去给你取些?” “现在倒还好。”杜珂道,“不过你还是给我拿一些吧,还得有一个多时辰在路上呢,以防万一。” 银杏机灵,不等卫瑜再吩咐就跑回马车去取了。 “阿珂,你那梨羹真是绝了,回头把那苏北厨娘借过几日教教我府上的厨子可好?” 杜珂抿嘴一笑:“她是父亲专门请来做药膳给我调理身子的,倒被你惦记上了!好好好…等回去了就把人给你送去!” “好姑娘,我绝对不抢你的人,就让她空闲的时候过来教两招就好,或者我让我府上的厨子过去学。”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杜珂嗔道,“调理身子也不差那一两天的,人你就安心留着用就是。” 两人在聊着,忽然感到有目光的注视。卫瑜回头,一愣,见是萧澹的母亲——稷宁公夫人从也从马车上下来,正往她们这边看来。 三公府上的马车紧随御车,位于百官之前。稷宁公府的马车正是跟在镇国公府之后的。 “阿瑜…怎么了?”杜珂见卫瑜神色变了,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与稷宁公夫人的视线交汇。 两人遥遥地向她福了礼。稷宁公夫人也对她们点了点头。 “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杜珂知晓镇国公府和稷宁公府是世交,两家向来走的近,若没有赫连墨启的那个插曲,卫瑜和萧澹一直是盛京高门公认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杜珂因从小就与卫瑜要好,对这位夫人也不陌生,此时听了卫瑜的提议也表示了赞同。 两人走了过去,卫瑜再次问好道:“夫人。” 稷宁公夫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依旧面目温和。 “许久不见阿瑜,长的更标致了,让人看着就欢喜。”又看了看杜珂道,“阿珂也越来越好看,看起来身子骨硬实了些,不像小时候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 卫瑜笑道:“夫人气色也甚好,这几年来一点都没变。” 杜珂也附和道:“是啊,一定是善事做的多,福气都积攒在这里了。” 这位稷宁公夫人不似寻常高门夫人一般经常参加各种聚会,她性子极静,只喜欢待在内院不擅交际,但每逢初一十五总会派人去贫民区施粥,是以人人提起她来都会赞一句女菩萨。 “你们两个,从小就嘴甜!长大了还能把人哄的分不清南北。” “郡主好几年没来府上坐坐了,夫人成天一个人,常常念叨您呢。”稷宁公夫人的大婢女见自家夫人难得见了笑,忍不住开口道。 卫瑜听后有些尴尬,两家是世交不假,但自己如今是和离之身,萧澹又未娶妻,若还常往稷宁公府跑,被人说起闲话来对镇国、稷宁两府的声誉都不是好事。 但看着眼前眉目慈爱的夫人,卫瑜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除却朝容长公主,她从小到大在稷宁公夫人身上得到的关爱也一点不假,如今稷宁公沉迷丹术,这位长了颗菩萨心肠的夫人不知是否真的如面上这般心如止水。 “是啊,从前阿瑜常常过来的时候,就好像多了个女儿一般,这些年总见不到,感觉身边空落落的。”稷宁公夫人淡笑着道,“人老了以后常怀念从前,我就时常想着,若能有一个阿瑜这般的干女儿陪在身边该有多好。” “…夫人?”卫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猛然抬起头来。见她面容带笑依旧,眼神却清澈,似乎心里一直都是通彻明镜的。 是了,知儿莫若母,萧澹这些年的心思,稷宁公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她一直看在眼里,此时,已是替儿子做了选择,以她看来对萧澹和卫瑜最好的选择。 稷宁公夫人的此番话,也是在问卫瑜的一个态度了。 “能有夫人这样的干母亲,也是阿瑜的福分。”卫瑜答到,浅浅一笑,目光澄澈。 “当真?”稷宁公夫人抚了抚卫瑜搭在肩前的长发,眼露怜爱,“如此,等有机会了,我定要厚着脸皮向你母亲提一提了。”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见稷宁公夫人不曾提起府中情况,卫瑜和杜珂也就当作不知道,话题只围绕着这次春猎来进行。等到婢女来报说队伍该启程了,卫瑜和杜珂这才福礼告辞,各自回了马车上。 车队缓缓行起,大婢女铺好软垫,扶着稷宁公夫人重新靠下,看着她原本还算精神的面容此时已布满疲态,有些心疼道:“夫人,您今日如此做,被公子知道了…” “那又能如何呢?”稷宁公夫人轻叹口气,合上了眼眸道,“清拙和阿瑜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原本水到渠成的缘分,走到今天这般地步,我看着也是遗憾…” “公子样貌品行样样出众,真不知郡主当年怎么就被那个寒门将军给迷了心窍!” “是啊,我那孩儿样样好,还是个一根筋…但感情的是,本就是强求不来的,他们一起长大那么多年,阿瑜若心里有他,何苦拖到今日?”稷宁公夫人摇了摇头,“如今,在清拙还未来得及开口,阿瑜开不了口的时候,那个坏人就由我来当吧。最近府中的事多,老爷又生出提前将爵位传给清拙的念头,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阿瑜不是他等的人,趁早认清,对他们也都是解脱。” 车队穿过无尽村落,终于进入了广阔的原地。彭谷猎场乃是一巨大峡谷,四面环山,有瀑布奔腾而下注入彭湖,景色四季如画,是狩猎和垂钓的好去处。   ☆、第六十四章 因马得“福” 各府的帐篷扎在平原的空地上,按照身份高低分为不同的区域。镇国公府被划分了一处较大的驻区,每人都有单独的帐篷。 卫瑜走进她的帐篷看了看,虽不大却五脏俱全,干净整洁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留下百合将带来的东西摆好,自己带着银杏出去在附近转一转。 太阳开始下沉,天色暗了些,更显的峡谷空寂幽深,朦朦胧胧。驻地看不到瀑布,却能听到瀑布捶打岩壁的声音,轰轰隆隆的响大并不恼人,倒叫人想去一探究竟。草地上开着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白色、米分色和黄色居多,镇国公府所在区域周围有栅栏圈属,栅栏根处还长着一丛丛的长藤枝花,卫瑜随手揪下来几枝,边走边编着花环。 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唤道:“阿姐!阿姐~” 卫瑜抬头,就见东陵依依被东陵泱拽的踉跄,一路冲她跑了来。 张开双臂,一个肉肉的小团子就撞进了她的怀中。 东陵依依跑的有些喘,走到她跟前支着腰道:“别看这小家伙胖,跑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谁胖?谁胖呀?”小团子从怀里抬起头,很介意地问到。 “嘿,小小年纪别的不懂,倒在乎起胖瘦来啦?”东陵依依笑抽,戳了戳他的肉肉脸敷衍道,“胖是在夸你,是好词知道不?” “那我也夸夸你呀…依堂姐胖,胖依堂姐!依堂姐最胖了!”小团子心里明白,不甘示弱地反击了回去,打的东陵依依一个目瞪口呆、措手不及。 要说这也怪安平公夫人,自从大儿子东陵殊回来,两个儿子在面前一对比,一向心宽的她也不禁有些发愁了。东陵殊从小挑食,一直都是标准体型,玉树俊秀;而弟弟东陵泱却胃口极好,被喂的滚圆滚圆的,而且还再有更圆的趋势。 虽说一家子的好样貌,不必担心到他那里突变,却也并不想养成一个好看的胖子啊! 是以安平公夫人忍不住常常唠叨,他的小泱儿怎么这么胖啊?以后还能不能减的下去,万一长大后讨不到媳妇可怎么办… 听的多了,东陵泱也在意起自己的胖,并且不愿母亲外的别人在他面前这般提。 卫瑜在旁边乐不可支,肚子都笑痛了,摸摸小团子的头颤着声音道:“好了快给你依堂姐道歉,没大没小的。” 而后恭敬地双手将刚做好的花环戴在了东陵依依头上,在前面窈窈一拜道:“童言无忌,还望女神大人勿怪。” 东陵依依虽不太清楚卫瑜口中词的特殊意义,也被她的举动给逗笑,没好气地瞪了小团子一眼,哼哼道:“不老实,以后可别缠着我带你出来玩儿。” 此次皇后没有跟着靖嘉帝出来,东陵依依便跟着安平公府的车队,一路上跟小团子吵吵闹闹,混的关系已很是不错。 这句话果然管用,小团子立马乖乖上前一边扯住东陵依依的手,一边拉着卫瑜,任凭摆布的模样。 三人又回到了镇国公府的帐篷那里,镇国公卫丞、卫珩和卫瑢兄弟俩都还陪着圣驾没有回来,杜氏此次没有一同来,帐篷里只有朝容长公主和奴仆们。 朝容长公主忙着指导婢女整理卫丞的衣物,没空搭理她们,打了招呼后三人便进了卫瑜的帐篷。 百合已经将大部分行礼都摆了出来,这次春猎要在彭谷待个五天,镇国公府光行礼就装了两辆马车,其中大部分都是朝容长公主和卫瑜的。 小团子接过东陵依依头上的花圈自己坐着玩儿,东陵依依忽然想起什么,对卫瑜道:“阿瑜,之前你给我的那本古舞图谱,我补的差不多了。有些地方也不知想的对不对,这次我也将它带来了,找个时间我们商讨一下。” 卫瑜心里一直惦记着那本舞谱,当时她就看其中的一些动作不似大瀛的传统舞,但具体是哪里的她也不得而知了。如今听东陵依依说有了结果,立马迫切地就想见到它完整时的模样了。 “如此,今晚你来我这里,我们一起看一看?晚上就睡在我这里好了。” 东陵依依点头:“一会儿我问过婶母,若她同意了我就来。” “好啊!” “泱儿也要来跟阿姐睡!” 东陵依依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教育道:“你是男孩子,不要成天想着来跟我们挤在一起,去找你哥哥!” “哥哥也说过我没事可以来找阿姐的!”小团子不服气道。 “……哎?”东陵依依眼睛渐渐转亮,看着卫瑜的脸变红,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奸笑着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呀,你看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卫瑜眼神瞟啊瞟,左顾而言他。 “来来泱儿,再跟姐姐说说,你哥哥都还说什么啦?”东陵依依嘿嘿一笑,不死心地又去套小团子的话。 卫瑜这可不干了,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把她使劲拉远小团子,不依道:“不许再问了!再问晚上就不要跟你一起看舞谱啦!” “不看就不看,反正吊的是你的胃口!”东陵依依伸手去挠她痒痒,“这事儿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泱儿,泱儿说不清的,我可就直接去问堂兄啦!” 自从知道了东陵殊是面冷心暖,对待家人更是一等一的和气,东陵依依行事就越来越放的开了,一点儿也不再怕他,还学会了用他来做挡箭牌。 卫瑜无法,只得讨饶道:“等晚上…等晚上我们再慢慢说嘛…”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敢瞒而不报…”东陵依依拖着强调哼哼道,“我可就…” “好啦好啦…你就会欺负我!” “嘿嘿,这哪是欺负你啊我的好妹妹,姐姐这是关心你~” 这时,门外传来卫珩的声音在问百合道:“郡主和谁在里面呢,这么热闹。” 卫瑜怕被哥哥听到,急忙闭了嘴,也冲东陵依依挤挤眼让她不要再吭气。东陵依依眼睛笑的弯弯的,见卫瑜这么慌张,也配合地捂住了自己嘴巴。 见她安分了,卫瑜这才出声应道:“大哥,进来吧!” 卫珩挑帘进来,也是一身藏蓝色骑装打扮,与平日里的儒生模样判若两人。 微微一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姐妹说话了。” “我们也是闹着玩儿的!大哥,有什么事吗?” “无事,就是通知你收拾一下,一会儿一起去陛下的御帐用晚膳。” “陛下也住帐篷?”卫瑜奇道,“舅舅不是一直是住行馆的吗?” “这次陛下道要体验一下,与群臣同乐,坚持一起住帐篷。”卫珩道,“晚膳邀请了三公府上,东陵姑娘也带着小公子回去准备下吧,想必安平公府也接到消息派人来寻你们了。” 卫珩说完便离开了,东陵依依听后也不再多留,带着小团子回了安平公府的驻区。 百合和银杏伺候卫瑜简单梳洗一番,又换了身新衣,去掉一路的风尘。又等了一会儿,卫珩派人来叫,镇国公府上的几人一同前往靖嘉帝的御帐。 皇帝的御帐规格最大,足足顶了卫瑜的三个,里面陈设一应俱全,就好像把行馆的东西搬出来换了个地方。 他们走进的时候,安平公府和稷宁公府的人都已来齐了。靖嘉帝正大笑着对安平公说着什么,见卫丞到了,忙招手让他们入座。 卫瑜他们坐在了端妃下手,对面是安平、稷宁两府。此次靖嘉帝不仅带上了王渊之和王轶之两位皇子,还带上了王锦之,看来这段时间他也是入了圣眼。 “陛下方才在聊什么这般开怀?”卫丞问到。 “哈哈卫卿,你不在的时候,东陵家的老狐狸可又在说你坏话了!” “哦?那我可要听听了。”卫丞轻哼了声,胡子吹吹的瞥向东陵尚。 东陵尚未着骑服,仍是寻常的打扮,一派儒雅。他微眯了眼睛,不慌不忙道:“陛下冤枉臣了,臣只是在赞叹镇国公府的两位公子皆是少年出众,令人艳羡而已。” “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还有什么朕的两个侄儿能文能武,比他们父亲文不成武不就强了许多?”靖嘉帝唯恐天下不乱,一点点地都扒了出来。 卫丞端起茶杯抿了口,并不见生气,看来是如此“挤兑”的多了早已习惯。 东陵尚嘴里叫道:“哎呀呀,陛下真是不留情面,这让微臣何以面对老镇国公?”神情却安逸的很,一点也没有被揭了脚的感觉。 卫瑜这时突然发现,东陵殊眯起眼与东陵尚一模一样,只是安平公给人的感觉是老谋深算的沉稳,而东陵殊则是清冷凛冽,让人自动投降。 “犬儿能得安平公称赞,微臣只有高兴之理,何来别的情绪?安平公多虑了!” 从前镇国公府和安平公府几乎没有私交,但分别与稷宁公府都交往匪浅,稷宁公萧塬可为是中间的链接环钮。如今两府过往渐密,而萧塬沉迷于丹药之术,愈发淡出人们的视线了。 靖嘉帝看了看左手边坐着的萧塬,此次狩猎虽来了,但以他如今更加瘦峭的身躯,恐怕也难一同策马弯弓了。再想起他从前的才思巧干,不由得深深惋惜。 膳食布上,靖嘉帝兴致高涨,举杯道:“诸位不必拘束,今晚吃好养足气神,明日开猎满载而归!” 卫瑜跟着一口气饮下杯中酒,没想到竟是少见的烈酒,一时没准备刺到了嗓子。不适难忍,微微偏过头去用绣帕掩着轻咳。 这一下倒引起了靖嘉帝的注意,他爽朗一笑道:“听说阿瑜十八生辰时得了一匹好马,这次带来了没有?” 卫瑜不由看向对面的东陵殊,只见他黑眸深深,却如星光澄净,隐隐带着笑意。 “回陛下,那匹马叫颖风。阿瑜虽骑术不精,也把它一同带来了。” 朝容长公主又出声补充道:“安平公夫人真是客气了,有小公子陪伴,阿瑜也不会寂寞,何需赠此大礼?她一个小辈,担不起的。” 安平公夫人摸了摸小团子的头,却笑着道:“儿子喜欢阿瑜,我这个当娘的自当要尽一份心了。” 卫瑜低头装作吃菜来掩饰脸红,心里暗叹道,这位安平公夫人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啊… 靖嘉帝倒没有听出这一语双关,点了点头命令道:“既如此,可不能埋没了好马!阿瑜,明日开猎礼,你也要来参加,空手而归是要被罚的啊!”   ☆、第六十五章 榕树上之约 卫瑜的心情有些沉重,沉重到她与东陵依依改了商讨舞谱的时间,早早回了自己的帐篷。 骑马!又是骑马!这回不单是骑马,还得狩猎! 她哪里会呀… 卫瑜哭丧着脸,窝在被子里闷闷不乐。这次跟来彭谷猎场,她只想与从前一样,白日与阿珂她们去爬爬山、玩玩水,晚上吃着别人的战利品,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怎么这次因为一匹颖风,什么事情都变了? 百合宽慰道:“别着急郡主,不是还有二公子呢嘛!他总不会让您空着手的。” “话是这么说,但明天大家都看着呐,若全靠着二哥也不光彩,你家郡主还不想丢那个人…” “郡主是弱女子,骑马比不过那些公子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没人敢笑话您的!” “可是,秦楚歌是一定会参加的…”卫瑜郁郁。 “秦小姐是文武双全,女中豪杰,骑马狩猎是她的强项,大家不会拿您跟她比…的啦…”银杏没遮没拦地说着,忽感自家郡主眼神犀利地射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卫瑜瞪她一眼,鼓了鼓脸道:“不行!明天我一定要认真地拼一拼,就算赢不了,也不能输了气势!” “…郡主?” “百合!替我捏捏肩,银杏去给我捶捶腿!今晚好好松快一下,明天迎战秦楚歌!” 稷宁公府驻区。 萧澹从萧塬帐中出来,又进了稷宁公夫人的帐篷。 自从萧塬沉迷于丹药之术后,夫妻二人就未再同过房了,此次出来也是分住在两座帐篷中。 “清拙来了。”稷宁公夫人放下手中针线,微笑道。 萧澹走到她身边坐下,模样温润:“母亲唤我来有何事?” “夜里睡不着,找你来说说话…你父亲睡下了?” “已经休息了。” “这么远的路程,他还要坚持骑马不肯坐车,真是个倔性子…” “父亲…总是要强的。” “哎,差点忘了你明日还有开猎礼,应该早些放你回去休息的。” 萧澹莞尔一笑:“孩儿不打紧,要说紧张的睡不着觉的,定要数阿瑜了。” “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这种事让一个女孩子去凑什么热闹?”稷宁公夫人摇摇头道,“山林那么深,万一跑出来个什么可如何是好…” “母亲倒是关心阿瑜。” “从小看着长大的,也像是我半个女儿了…今日在路上遇见了,还问过她要不要当我干女儿呢。”稷宁公夫人仔细观察着萧澹的神色,自然地开了口。 果不其然见萧澹一顿,脸上很快又挂起了淡笑,语气轻松状作玩笑道:“母亲从前不是常要儿子把她讨来作媳妇的吗,怎么如今又改了口?” “干女儿贴心又孝顺,哪里不必媳妇好?” “母亲…是认真的?”萧澹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有些挂不住了。 “母亲何时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这次春猎若有机会,我是打算与朝容长公主提一提的。” 萧澹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开口道,声音有些干涩:“孩儿心悦阿瑜,孩儿自小就心悦阿瑜…” 稷宁公夫人眼睛一酸,险些失了态。这么多年了,他终是说出了口。 “既如此…为何不早向阿瑜开口啊?” “是孩儿懦弱了…”萧澹扯了扯嘴角,重新抬起头看向母亲认真道,“但这次,孩儿不打算放手了…不论如何,总是要去努力拼一拼,亲口问过她,得到那个结果。” 稷宁公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公子如玉,他的眼眸似渊似湖,清澈而温润。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丝不可撼动的坚定,令人动容。 “你…真的决定了?” 萧澹轻轻点了点头,笑的温柔:“决定了。对她和气了十几年,是时候该厉害起来了。” 翌日一大早,卫瑜洗了把脸穿上骑装,就跑去把颖风牵了出来。两人在附近的草地上遛弯儿,活动活动筋骨。 自从颖风来了镇国公府,除了马倌的喂养,她每日都会去给它顺顺毛、说说话,是以骑术没长,人和马之间的感情但是养的十分的好。 正走着,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伴着清冷醇厚的声音淡淡道:“马是用来骑的,倒没见过你这般整日溜着玩儿的。” 卫瑜回头,见初升的日光中,东陵殊挺拔俊致地骑在夙雨上,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低头拍了拍颖风的脖子,解释道:“我这是让颖风保存体力,一会儿再战!” 东陵殊被她逗笑:“你还打算拼个一二三不成?” 卫瑜抬脸看他,一字一句道:“一二三我是不想了,总还是要拼一拼秦楚歌的。” “你拼不过。”闲闲道。 卫瑜怒:“还没开始,你怎知道我拼不过?” 东陵殊一副这还用想吗的表情,看的卫瑜更来气,愤愤地扭过头去,继续牵着颖风往前走。 身后马蹄声嗒嗒,东陵殊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卫瑜忍不住闷闷道。 “不是我的问题,是颖风想念夙雨。” 卫瑜偏头看去,果然见颖风一步三回头地想去夙雨蹭在一处,不由嘀咕道它此时真是不给面子,就应当像主人一样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才够帅气。 “你再不去跑跑马活动一下,小心一会儿输给我二哥哦。” 比起比赛,东陵殊此时觉得逗弄她更为有趣:“我若想赢,可比你要容易的多。” 卫瑜深觉此人原来是个厚脸皮,上次说过那让人乱想的话后,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今日反而更拿她寻开心。 不愿让他得逞,卫瑜忽然翻身上马,一踢马肚,颖风就小跑了起来,瞬间将两人拉开了距离。 东陵殊挑眉,觉得她这个模样,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刺猬。 “你若真的想赢,求求我?我帮你赢过楚歌。” 卫瑜转头见他悠哉自如地跟在她身旁,而自己却紧张兮兮地控制着马,有些不忿,撇过脸去不理会他。 “或者,我让你赢过我?” 赢过他? 卫瑜诧异地看去,见他一脸的认真,不由有些迷糊了。 东陵殊的骑射功夫,自是一等一的好,谁也不敢小觑。赢过秦楚歌对她来说已是极难的了,赢过东陵殊…?她倒是想看看他要如何帮她了! “好啊!你来帮我赢过你自己!” “没问题。”东陵殊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毫不含糊,“那么,我帮了你,你当如何谢我?” “谢你…”卫瑜扁扁嘴,不情愿道,“你想如何谢你呐?” “我也不强求。就在你能力范围内,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能力范围内…就一件事… 卫瑜细细琢磨了几遍他开出的条件,觉得没有什么陷阱,便点了点头:“我答应了。” “待会儿开猎后,进了树林不要乱跑,到右手方向那棵最大的榕树下等着我。”东陵殊交代完后,就策转马头离开了。 卫瑜刚想再说些什么,回头却见人已不见,只得又闷回肚里。到时候如何摆脱二哥去寻他,还很是成问题呐! 击鼓震震响彻峡谷,男子们皆利落装扮,身骑骏马利于靖嘉帝身后。卫瑜与秦楚歌一蓝一红,混在当中格外地显眼。 “陛下为何让你也来参加?”秦楚歌皱眉不解,自己这么些年来能求到这个位子已是不易,没道理一个半吊子骑术的卫瑜也能混进来啊? 感受到对方的鄙视,卫瑜正了正衣服,挺直腰杆道:“我就来了,如何?” 秦楚歌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跟紧点人,里面不是闹着玩儿的。”就不再管她,专心等待着开猎的号令。 卫瑜知她是好意,心里也是蛮感动,认真地回应道:“你也要小心。” 秦楚歌哼了一声,头也没回。 鼓声骤然而止,周围人立刻如风般地拍马而去,奔向了前方的树林。秦楚歌也毫不示弱,娇嗤一声“驾!”随着人群消失了踪影。 卫瑢好不容易挤了过来,关切道:“小妹没事吧?” “没事…”卫瑜看的有些呆,讷讷道,“二哥,我们也去吧!” “不着急,你跟着我就好,咱们安全最重要。” 卫瑜点点头,险些就把跟东陵殊的约定给忘了。到了树林边,忽然想起来道:“那个…二哥啊…” “嗯?害怕了?” “不是…我若一直跟着你,是不是会拖累你狩猎啊?陛下新点的武状元,若空手而归恐怕不太好看吧…” “这…”卫瑢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也不能扔下卫瑜不管,摇摇头道,“不必管他们怎么说,一次狩猎而已,空手回去了难道还能不给饭吃?” 卫瑜心里暖暖的,就算没有东陵殊那一茬,她也不愿因自己而耽搁兄长的表现机会。 “二哥,不如你取两支我的箭只管进去,我就在这树林边等你回来可好?”卫瑜提议道,“这样我也可以混两只猎物交差,二哥你也不必担心我的安全了。”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卫瑜点了点头。 “不妥。要不然,我去把百合给你带来陪着?” “开什么玩笑!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躲在这里捡漏啦?”卫瑜急忙拒绝道,“二哥你就放心去吧!这里是树林边上,出去不远就是驻区,能有什么危险?” 卫瑢四周看了看,见确无什么危险的痕迹,便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可不要乱跑,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接你!” “嗯!” 待卫瑢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后,卫瑜这才慢吞吞地往右手方向去寻那最大棵的榕树。 东陵殊似是对这里很熟,卫瑜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棵榕树。主干足有十几人环住那么粗,垂根也是粗壮有礼,错综复杂。 卫瑜下马,一边绕着去观摩这棵大树,一边等东陵殊如约过来。 刚围着转了半圈的功夫,突然腰间一紧,身子被提了起来,下一秒就稳稳地落在了榕树的枝干上。 来不及惊慌,嘴就被一只大手给捂住,温热的鼻息喷到脖颈,耳边有些暗哑的声音道:“别怕,是我。”   ☆、第六十六章 来捣乱的吧 卫瑜唔了两声,使劲拍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知道了! 刚被放开,她就猛地转回身来怒道:“你吓死我了!你…”还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与东陵殊是脸对脸的状态,近的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你……”脸突地红了起来,支吾地别开眼,气势陡然降了下来。 “我怎么了?”东陵殊好整以暇地问到。 “你干嘛把我放到树上…” 他们两人现在坐在榕树上面的一处粗干上,周围有错落的枝条,倒也挡了个严实。 “没人打搅,好说话。” 觉得跟他靠的太近,几乎是紧挨在一起的,卫瑜想往旁边挪一挪,却不料枝干有些滑,身子一动竟突然往下遛了。 “呀!…”惊慌中,身子再次被提起,撞进了那人的怀中。 卫瑜受到惊吓,一遇到支撑物,就反射性地紧紧抱住不愿松手了。 脸埋进他的胸前,可以闻到清爽干净的味道,心脏跳动的声音令她心安。感到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安抚,却僵硬地有些生疏。 “这回老实了吧?”声音低低的却很温柔。 这不禁让卫瑜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了昭乐寺后山初遇时。他救下她,却粗鲁地将她挂在马背上,还踢了她一脚… 记得那时候他说的话是:“老实点,别动。” 其间过去了多长时间啊…当初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和离后的某一天,自己还能对另外的一个人这么动心。 “…吓到了?” 如此乖静,让东陵殊有些不安,出声问到。 “没有…”卫瑜把头抬开,自己坐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那个…”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愣了一下,又道: “你先说…” “你先说。” “噗…”卫瑜忍不住笑出声来,东陵殊也略微有些窘迫,呆在了那里。 卫瑜见他惯常的冷面破了裂,耳边泛起红来,不由惊奇,萌生了逗弄他的心思。 “咳咳,你要是再不说所谓何事,我可就走啦?” “走?这么高的树,你打算往哪里爬?”东陵殊恢复镇定,挑眉道。 “我跳啦!” “呦,胆儿什么时候长的这么肥。” “我真的跳啦?”卫瑜脸鼓鼓,作势就要起身,却被东陵殊一个倾身按在了树干上。 被树咚了——!! 卫瑜瞪着大眼,眨么眨,一脸的紧张。 见身下的小人儿终于安分了不再乱动,东陵殊心里松了口气。想板起脸教训几句,一低头就看见那润白无暇的脸蛋上微微泛着醉人的晕红,一双水眸莹莹闪烁,好似会说话一般勾人,浓密的长睫颤啊颤的,让人直想伸手将它捂在手心。琼鼻挺致,不涂而朱的樱唇色泽柔美,娇娇滴滴的,连一向以自制力为傲的他险些就把持不住探身采摘。 “……”艰难地直起身来,轻咳两声以掩尴尬,“咳…小心点,别真的掉下去了。” 卫瑜心里虽嗵嗵地快要跳出来,但却抿嘴偷偷笑了笑。 她突然发现,这位平日里总冷着脸的世子爷、少将军,在和姑娘相处上真的是好像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说正经的,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呐?” “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儿。”东陵殊答到,“平日里你身边人太多,看着太碍眼。” “…这么霸道哒?” 东陵殊眼神微眯,警告地看向她。 卫瑜却不怕。他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却还不曾表明过心际,自己哪能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看来你也没什么事,那就放我下去吧!”装模作样地说道。 东陵殊的眼神愈加深邃地盯过去,仍然不语。 卫瑜被看的有些底气不足,一边心里直嘀咕怎么还不开口,一边还是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用无辜地眼神与他对视。 “我为何带你来,你还不知?”皱眉道。 “不知啊?”卫瑜张大眼道。 ——不要光看着,你倒是快亲口说出来呀! “我的心思如何,你也不知?” “当真不知啊!” ——说啊,说啊!你说了我就知了啊! 忽地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搂进了温暖的怀中。 脸蛋再次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好似心跳声更快也更明显了,合着她自己的此起彼伏,震的脑子一片空白。 身子被他手臂环着动弹不得,轻柔却坚定不容拒绝。 东陵殊弯下头,将下颌轻轻靠在她的肩膀旁,低低问道:“如今,可都明白了?” 卫瑜嗓子干涩,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得默默地在他怀中闷闷地点了点头。 “春猎结束后,晋国来访之事又迫在眉睫。”东陵殊见她有所回应,弯了弯嘴角继续道,“等忙过这一阵了,我就去提亲可好?” “谁答应你啦…” “你这般性子,我认为不反抗就是默认了。” “……”卫瑜不服气地扭了扭,却争不开,“你看!明明是你在用强!” “嗯,不管怎样,你认了就好。” 卫瑜看着他耍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甜蜜与酸楚一拥而上,不由小声道:“我和离过…” “那又如何?是想让我去找赫连墨启打一架,给你出出气?” “…谁要你去打架!” 皱了皱眉,不确定道:“可若要比文的,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他了?”见卫瑜脸上表情抽搐,又认真道,“如果你这么坚持,我也是不太介意的。” “……” 卫瑜被逗的没了脾气,缓缓地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的腰,停了两下,又不好意思地想放下去,却被一把握住拉回来腰间。 “你还没回答我,等过一阵子,我去镇国公府上提亲可好?” “你先松手,让我考虑考虑…” “这还有何好考虑的?” 卫瑜瞪他:“是你问我的!” 东陵殊一脸的不情愿,犹犹豫豫地把腰间的手又握到了前面,只觉得手中的触感柔软纤弱,好似无骨一般,握住了就不想再放开。 “你还欠我一件事呢。” “一件事…对了!我们还没去狩猎!”卫瑜惊起,慌张道,“耽搁了这么久,预定时间就快到了吧?” “总归正事办了,时间到了正好回去。”东陵殊的心头事落了地,感觉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惬意的很。 “什么正事…我还要挑战秦楚歌的!”卫瑜哭丧着脸,“这下空手而回,一定会被她嘲笑死的。” “别着急。我让你赢过东陵殊好不好?” “…我连秦楚歌都没指望了,还能赢的过你吗?”卫瑜嘟着嘴不肯相信。 “这个简单。” 东陵殊抱着她跃下榕树,一吹口哨,夙雨和颖风闻声跑来。 “把你的剑囊给我。” 卫瑜乖乖交出背上的剑囊,刚想骑上颖风,却被东陵殊一把抱上了夙雨,他自己也跨到了她身后。 “你做什么…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卫瑜捅捅他,让他下去。 东陵殊不为所动,伸手把她环进怀里。驱马没有往来时的方向走,而是朝着更深的树林中而去。 “不会有人的。” 卫瑜见他锢的牢,也就放弃了挣扎,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他的怀中。这一举动让东陵殊满意地弯弯唇,伸手温柔地替她捋了捋额前碎发。 “你要大开杀戒了吗?”卫瑜无聊地数着剑囊里装了多少支,心里幻想着出现一箭双雕、一箭扫一片的场景。 “我敢做,你也敢看吗?”东陵殊闲闲道,并不着急。 卫瑜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他们走的一条路寂静无声,看来是东陵殊之前就查探好了的,连带着先前的榕树,都是刻意寻的能避人耳目之处。 时间没剩多久了,他还这般不慌不忙的,好像只是来散步一般。 “往北面走,穿过这片树林,有一座山。”一边走着,东陵殊一边说到,手指向远方,“那就是彭山。” 透过林上缝隙,卫瑜隐隐可以看到那边有一片山峰,层峦起伏。 “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真正的野兽都在那边,野狼、熊、虎…如今放在此处的,皆无性烈之物,做做样子罢了。” 卫瑜听后一阵默然,彭谷猎场为皇帝御用猎场,安全自然是第一要位的,猎物的选择上应该也都是精心安排过的吧。 “你去过彭山?” “自然。” 卫瑜拍了他一巴掌,紧张地回过头道:“那么危险的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去了罢!” 东陵殊揉揉她的发顶,顺从道:“都听你的。” 卫瑜满意地回过身,又靠在了他胸前。 “你从前都是怎么去的?” “偷着去。”淡淡道,“先跟着陛下一同进了树林,然后找机会甩开阿瑢,跟好友在榕树那里汇合一起去。” “好哇,我回去要告诉二哥!亏他那么信任你!” “那时他年纪太小,性子急还不听话。万一遇到什么,我怕照顾不及伤到他。” “你的那位好友…是楚歌的堂兄吗?”卫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身后之人身子一僵,似没有想到她会这般问。 卫瑜此时真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好好的又把人家的伤心事给提了出来… “你…知道秦楚昭?” “之前问过阿拙一些…对不起啊,我不该多嘴的,你别…” “无碍。”东陵殊笑笑道,“人去不可复生。从入了西北军,我们就想到会有那种可能发生的,无论谁留了下来,将两人的命一起活下去就是了。扫晋寇,卫边安…总归有我在一天,就会替他守着这个心愿。” 卫瑜听的心里酸酸的,伸手将他绕在她身前牵绳的手包在手心。那明明是一双舞文弄墨的手,与萧澹一般白皙而修长,却拿起兵刃上了战场,在上面留下了几道隐隐疤痕。 “他葬在了哪里?” “西北。” “等以后…我陪你去给他上柱香。” 并非什么明确的誓言,却比任何话都让人动容。东陵殊渐渐笑开,尾调轻扬撩人:“这可不行,已比他多活了这么些年,还带个媳妇去刺激他,半夜他非来找我的。” “噗…”卫瑜被他逗笑,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又想到了什么,面容重新认真道,“从前你多么冒险我不管,以后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然我做鬼也得去找你!” “放心吧。要做鬼也是我去做,还轮不到你。” “东陵殊!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啦?” “不说了,我们打猎去。” 预定的时间到了,记录每人战果的小倌侯在出发地,桌上摆着纸笔。 卫瑢焦灼地在他身前骑着马转来转去,杜晟被他绕的一个头两个大。 “我说卫阿瑢,你能不能停下来了?哥哥脑袋都被你给转晕了!” “你滚!都是你,哥哥我说就在那树林边等阿瑜,偏你说她可能已经回来了,这人呢?人呢?!” “你冷静些!阿瑜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不会一个人乱跑的。” “可这等了许久了,人一个个的都回来了,我妹妹还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卫瑢暴躁,“不行,我得进去寻她…” 杜珂、东陵依依等人也十分不安,焦急地伸着脖子看着树林方向。 就在卫瑢要提马回去时,宝蓝色的身影骑着马,从树林中缓缓而来。 “阿瑜!”杜珂先失声叫了出来。 众人齐齐看去,身影纤瘦却风采熠熠,确是卫瑜回来了。 只见她冲他们招招手,下马走到了小倌面前。 “不是吧…阿瑜还真猎到了东西?” 卫瑢不理杜晟,蹭到卫瑜身边问到:“阿瑜你跑哪儿去了,没事吧?” “我没事二哥…让你着急啦…” “没事就好…”卫瑢方才还火大,对着她却一点也发不出来,又小声在她耳边道,“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我帮你猎的可能不太好拿出来啊…” 卫瑜脸一红,小声道:“没…没事…我也有…” 卫瑢惊讶地瞪大眼,招呼其他人道:“你们听见没?我妹妹自己也猎到了!” 这一嗓子不打紧,不止杜晟、杜珂他们,周围回来的人都纷纷往这里侧目。本身卫瑜从林中回来时就很惹眼了,如今更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阿瑜,你猎到了什么?快拿出来看看呀!”东陵依依迫不及待道。 卫瑜窘迫极了,心里一边暗骂东陵殊让她一个人来,一边从怀里摸索出了一团白色的东西,递给了小倌。 小倌接过来一抖,见是一只一动不动的绒毛兔子。像是死了,仔细一看却不见丝毫箭伤。 “郡…郡主好身手,这只兔子毛皮完整,一点都没有损坏!” 众人听后哗然,神色不一。 “小妹…这该不会是你徒手抓的吧?” 卫瑜恨不得头埋进地里再不理会他们,鼓着脸摇摇头:“箭插在它身旁,被吓晕过去了…” 这一箭自然是东陵殊射的了,捡回来就塞给了卫瑜抱着。 小倌有些为难,这一看就是小姑娘抱来当宠物玩儿的,不知该不该录入。录入吧…怕她不舍的交出来,不录入吧…可能就没别的东西了,名字下方空空的也是不太好看。 “郡主,您看这兔子…” “这兔子我不上交。”卫瑜抱出了感情,又把它从小倌手里取了回来。 “那小的…” “我…我还有一个…”卫瑜嫌弃地指了指颖风身侧挂着的一个东西,讷讷道。 众人看过去,只见上面确实还有!卫瑢大步上前将它取下,拿了过来。 这当然也是东陵殊猎的。他教给她,若不愿交出兔子,就把这个拿去充数就好。 “好叻,小的给您记上。明曜郡主,猎狍子一只!”登记完毕,小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卫瑜胡乱地点点头,逃也似的钻出人群,拉着杜珂和东陵依依躲去了一边。 小倌刚搁下笔,抬眼见树林里又出来一人,仔细一看,不由肃穆。 安平公世子爷回来了,那记录必然是极大的任务量啊! “容廷哥哥!”卫瑢唤道。他今日是大丰收,已是迫不及待想跟东陵殊比一比了! 东陵殊也是不急不慌地来到近前,马也不下,似乎准备直接绕过小倌回驻地休息。 小倌急了,忙站起来提醒道:“世子爷!登记在这边!” 东陵殊回眸:“我知。” “那您…” “我没有猎物。” 小倌的下巴掉下来,卫瑢的下巴掉下来,所有人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每次排名从不出前三名的东陵少将军,竟然一只猎物都没有?!这谁能相信呀,连明曜郡主都能带回一活一死两只呢! “世子爷说笑了…”小倌结巴道。 东陵殊却不再理会他,竟直走了过去。 卫瑢、杜晟他们回过神来,追了上去问到:“容廷哥哥,你真一只都没有?” “没有。” “……” 此事传到了靖嘉帝的耳朵中时,他正与安平公东陵尚说着话。闻言哈哈大笑不止,指着安平公道:“老狐狸啊老狐狸,今日你儿子可连朕的外甥女都没比过,今晚开猎宴他的酒可有的灌了!” 安平公轻轻笑了笑,摇摇头道:“今日这酒,小儿怕是趋之若饮了。”   ☆、第六十七章 夜宴兔风波 开猎宴,卫瑜抱着兔子,有些不忍地看着东陵殊先是被人一杯杯地灌酒,而后干脆抛开了酒杯直接上了坛子,大有不倒不休之势。 其中属今日狩猎第一的武状元卫瑢灌的最凶,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劝酒声。 赫连墨启夺得第二,兵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赵椽第三,都被人围着喝酒喧闹。靖嘉帝并不在乎被这些年轻人抢了风头,成绩好的纷纷有奖以示鼓励。 君臣同来彭谷狩猎,本就图个轻松痛快,是以男女之防不似在盛京那般看中。在夜宴上穿梭其中,说上几句话并不会被人在意,是以姑娘们也放开了许多,饮了些酒助兴。 杜珂坐在卫瑜身边,好奇地逗弄着小兔子,开心道:“阿瑜,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也不知道是公是母…” 卫瑜听后,不带犹豫地将兔子翻了个个儿,肚皮朝上一顿拨弄,然后淡定地答道:“是母的。” 一套动作麻利的如行云流水,直看的杜珂呆住,半晌才推了推她嗔道:“呀,你怎能…怎能…” “一只兔子嘛!我又没有…” “好啦好啦,说你还上瘾了!”杜珂急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抱过兔子思索道,“叫它什么好叻?” “小白?” “…不要,太普通了吧?” “我知道了!”卫瑜忽然道,“就叫它奶糖吧!” “奶糖?…”杜珂不解,“那是什么糖?为何要叫这个名字呀?” “唔…就是牛乳做的一种糖,白白的,跟它长的好像。”卫瑜支吾道。她才不会说是因为想起来了大白兔奶糖呐… “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啊!阿瑜你在哪里吃到的?” “小时候祖父外出回来带给我一次,因为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是哪里的了…” “这样啊,好可惜…” 杜珂也不再纠结,举起兔子唤道:“奶糖,小奶糖~” 两人玩儿的开心,还专门让下人到外面拔了些草回来喂它。 正说着话,身后有人道:“郡主,这等山野之物,身上也不知有没有不干净的,莫要一直抱着了。” 卫瑜与杜珂回头,眉头忍不住轻蹙了起来,说话的正是余平侯府的崔大姑娘,她的身后跟着的是崔二和崔三姑娘。 “崔大姑娘觉得不喜,勿近过来便是了。”卫瑜不愿与她多纠缠,淡淡地回道。 “郡主既不领情,孝荷也就不多言了。”这位崔大姑娘脾气也是硬的,贴了冷屁股脸色就沉了下去,转身离去。 隐隐还能听到她向崔二姑娘抱怨道:“本觉得上回她在府中险些受了冲撞,想去看顾下,谁知竟是不识好人心!祖母说的真对,这人不能光看门第,还得看礼数…” 杜珂听到了,气的不行,想站起来去跟她理论理论,到底是谁不识礼数?却见崔三姑娘还站在一边没有跟着离开,两人差点撞在一处。 “我…”崔孝芙见她们二人看过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一会儿才小声道“上次在府上时,谢谢你没说出是我让你喝的酒…” 卫瑜倒没想到她是为这个来的,心里虽仍不悦,但见她既已道谢,也不愿与一个小姑娘置气,点点头道:“都过去了,崔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到底是年纪还小,崔孝芙对杜珂怀中的兔子十分感兴趣。见卫瑜态度还算柔和,以为是不生她气了,眨眨眼道:“郡主,我可以抱抱它吗?” 卫瑜对杜珂去了眼神,杜珂会意,虽不太情愿,还是将奶糖递给了她。 “好软!好可爱啊!”崔孝芙惊喜地叫道,简直爱不释手了。 “你不要拦住它的腰,直接将它环在臂弯里便好。”见她抱兔子的姿势不对,卫瑜忍不住指点道。 “…这样?” “嗯。” “它好乖啊!太可爱了!”崔孝芙小心翼翼地拨了拨兔耳朵,笑着道,“郡主,我可以把她抱给别人看看吗?” 卫瑜与杜珂对视一眼,心里叹道这崔家的姑娘真是一个个的都不知基本交往行则,她们关系不算友好,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求?还真不会看人眼色… 但对方既然提出了,直接拒绝未免小气,只得道:“好吧,一会儿席宴就要结束了,早些回来。” “嗯!”崔孝芙匆匆应了一声,就抱着跑开了。 没了奶糖,卫瑜和杜珂只有聊些别的,倒也没有影响心情。 没过多久,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刺的人耳膜一震,卫瑜这边不少人都向那边看去,连敬着酒的公子哥们都停了下来。 就见一下人慌张地跑来卫瑜跟前,颤声道:“郡…郡主…您的兔子恐怕…” 卫瑜心里一缩,急忙起身。那下人见状立即在前面带路,将她们引到事发之地。 一路上卫瑜抿着唇,当见到她刚取了名字的奶糖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终是难控情绪,推开下人来在它身边,伸出手却不敢触摸… 周围人围过来不少,都寂静着不敢出声。 “是谁做的?”卫瑜缓缓抬头,冷声道。 崔孝芙喏喏地站出来,解释道:“是…是我不知道箬夫人怕动物,将兔子拿给她看时吓到了她,这兔子被她摔在了地上,就…就不动了…” 卫瑜这才看见崔孝芙旁边的站着的箬娘。 被卫瑜眼神扫到,箬娘不禁一哆嗦,长期的地位疏遥,让她习惯性地对其产生畏惧。 箬娘怕带毛的动物,这卫瑜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此次春猎她也来了,崔孝芙带兔子去见的人,也是她。 当初将军府的车夫收养了一条流浪狗,无意中让箬娘看见了,惊吓的举府皆知,那狗也叫赫连墨启命人打杀了。自此将军府内再无动物。 “发生了何事?”赫连墨启见箬娘这里出了事,走了过来。他轻柔地将发抖的箬娘搂在怀里,刚想呵斥,低头却见卫瑜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妾身…妾身怕那兔子…”箬娘缩在他的怀中,娇弱的仿佛一吹便倒。 “一只兔子儿子,已经死了,不怕。”赫连墨启安慰道。 “那是我的兔子。”卫瑜冷笑道,“她将我的兔子摔死了。” 赫连墨启皱眉,似乎有些为难,开口道:“卫瑜,只是一只兔子。你若喜欢,我再赔你一只便是。” “嗬,赔?一个赔字,就能轻易摔死别人的心爱之物?这只兔子对我意义重大,你要如何赔的起?” 赫连墨启叹口气道:“箬娘怕这些,你是知道的…事已至此,你想要如何?” “她怕什么,与我何干?我倒还不至于费心去拿兔子吓她。” “卫瑜,我知你心中不悦。但它只是一只兔子,还能为了它与人置气?”赫连墨启有些焦躁,刚要再开口,却愣住了。 他看见,面前的女子轻轻捧起地上的兔子,身形显的是那么脆弱和伤心。 她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绝美的面容上眼眶通红,看着是那么让人心疼。最令人心碎的,就是无声的哭泣,正如卫瑜此时的模样。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垂着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是那么的无助而孤寂。 众人看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妾氏,伤了明曜郡主的兔子却还在扮可怜,着实让人厌恶。 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几人从前的关系,但明眼人都在对赫连墨启不分青红皂白的行为而反感,忽然觉得幸好郡主已跟他和离,不然真是识人不清,耽误一辈子。 “让我看一看。”萧澹声音如清泉般潺潺响起,俯下身蹲在卫瑜身边,接过兔子放于掌心,观察了片刻道,“它还活着,应是被摔晕了过去。” “真的?”卫瑜哽咽难耐,红着眼睛看着他问到。 “我说的你还不信?”萧澹眼中满是心疼,温柔地安抚道。 听到萧澹的话,赫连墨启也是舒了一口气。他并非不顾卫瑜,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理罢了。 成亲两年,他几乎未看过她掉泪。如今见她哭的了,直觉只要她止住眼泪,就是让他去把全山的兔子都放在她面前,他也照办。 “我信…”卫瑜哑着嗓子道,点了点头。 杜珂也掉了泪,上前扶起卫瑜,伸手替她抹掉眼泪。 东陵依依方才应皇后的嘱托,一直陪在沁华公主身旁,听到动静后两人也寻了过来。此时她再也看不下去,不屑道:“兔子也是一条生命,有人竟能下如此重手,不知心肠该如何狠毒。” 卫瑢与东陵殊那边已醉倒好几人,常晔还算清醒,随着萧澹一起跑了过来。见心慕之人被这么欺负,早就一肚子的火,听到东陵依依的话后也冷哼一声,跟着鄙夷道:“尊卑贵贱,礼义廉耻。将军府若教育不好这八个字,以后还是莫要带人出来丢人现眼了罢!” 说理在将军府是说不通的,这一点卫瑜早在两年前就知道了。寻个对错,拼的不是在不在理,而是得不得人心。若你入了那人的心,就算逆到了天上,也会得到他全部的照拂。 “我们走吧。”淡淡转身,临走前又回头看了面色苍白的箬娘一眼,眼神通透。 你惯用的装可怜、博同情…从前我不稀罕自掉身价与你一般,而如今却要认的清楚,我若去做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无济于事,只能沦为那个被人嘲笑的角色。 箬娘身子抖了抖,咬了咬牙关,想继续从赫连墨启那里获得怜惜,却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并不像以往那样感受到她的楚楚可怜便轻声安慰。抬眼看去,见他此时眉头紧皱,黑眸注视着卫瑜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爷…” “嗯?”赫连墨启回神,低头看了看她,开口道,“被一只兔子吓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也未免太过夸张,以后多注意点。”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回了帐内。 留下箬娘一人独自发呆,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刚刚这是……被他责怪了? “箬姐姐,我不知你怕这个,对不起呀…”见人都走了,崔孝芙上前,扶住箬娘的胳膊,小声道。 箬娘心里有气。 若不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她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还让夫君第一次对她出言责怪! 强忍着没有甩开她的手,脸上重新堆起笑转过身来:“没关系,你也是好心,是我自己太没出息了…”说着眼眸垂了垂,看着竟有些委屈。 “怎么会!人人皆有害怕之物,如何能是姐姐的错?是我太不小心,那郡主也是大惊小怪,何至于为了一只兔子怪罪于人呐…” “婢妾身份低微,郡主…郡主怎么说,都是对的…” “箬姐姐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们余平侯府的姑娘们是交人不重门面的!”崔孝芙自豪道,“你人这么好,我们姐妹都愿意与你相处。那些趋炎附势之辈,箬姐姐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箬娘面上感激,拉着她的手唤道:“好妹妹…” “走吧姐姐,我们再进去坐一会儿!” 卫瑜跟在萧澹身后回到席宴帐内,看着他随意地坐在角落的地上,将昏过去的兔子放在自己的衣摆上。 “把树枝递给我。”萧澹吩咐道。 “唔…”卫瑜吸吸鼻子,把他回来路上折的两根树枝拿给他。 萧澹将树枝的树皮磨掉,掰成合适长短,绑在了兔子的左后腿上夹好。 “腿似乎断了,先固定上。” 卫瑜看着他细心地帮自己照料受伤的兔子,瞬间心里就安定了许多,似乎从小到大的一切麻烦事,到了他那里就能够吃到定心丸。 “好了!”完工后,萧澹起身抖了抖衣摆,一派轻松地看着卫瑜宠溺道,“已经没事了,不要再哭丧着小脸,会被笑话的。” 卫瑜弯了弯唇角,从他怀里接过了兔子,轻轻地为它顺毛。 萧澹见她不那么难过了,把她送回到之前的坐席位置后也不便多留,安慰了几句也回到了自己座席那边。 这边的插曲并没有在闹到人尽皆知,夜宴还未结束时,公子哥们互相灌的就醉倒一片,东陵殊与卫瑢已是不省人事,被下人们搀扶着提前离了席。 卫瑜见他们出来了,让百合留下抱着奶糖,自己也跟了出去。在照看自己兄长的功夫,也多看了东陵殊几眼。他白玉的面容微微泛着醉红,平日里总是冷静清冽的眼眸此时闭着,看起来安静乖觉,不笑时的嘴角也略微上挑着,竟有几分可爱。 “外面有风,快把他们送回帐中吧。”卫瑜嘱咐道。 “是。”下人应下,继续搀着两人往帐篷处走。 在路过卫瑜身边时,东陵殊突然一踉跄,险些从下人的肩上滑下,卫瑜条件反射地出手相扶。 “小心些!” “是是!冒犯郡主了…还请赎罪…”下人也是吓了一身冷汗,不知背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就失了平衡。 “……无事。” 卫瑜看着他们一步三晃地走远,嘴角抽了抽,脸渐渐红了起来。 那家伙!醉都醉了,临走时还不忘占她便宜! 趁着那一倒,作甚还偷偷地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呀… 原本对于方才自己受了委屈,那人却醉的厉害不在身边时有些小情绪,此时也有些啼笑皆非了。 夜色愈发沉了,卫瑜也无心再继续待在那里用膳。派人回去向朝容长公主知会一声,借着卫瑢离开的机会没叫婢女跟着,独自一人也缓缓向镇国公府的驻区走去。 夜风还是微凉的,手露在外面冻的冰冰凉,放到嘴边吹了吹哈气,快速地搓一搓。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人,一个人走在草地上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心情舒畅了不少。眼前便是镇国公府的帐篷区域了,卫瑜竟有些不想这么早地进去,便围着栅栏散起步来。 走了没几步,刚走到拐角处。胳膊突然被一拽,身子朝着一边倒去,而后就陷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时,卫瑜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只有一颗心跳的很快。 他的身上带着些酒味,还有尘土的味道,却并不难闻。大手抚上她的发顶,顺着滑到了脸颊上,指腹的薄茧有些磨。 “受委屈了…”低低暗哑的声音喃喃响起,卫瑜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似乎所有的委屈都被这一句话给翻了上来。   ☆、第六十八章 外宿夜深深 “受委屈了…”低低暗哑的声音喃喃响起,卫瑜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似乎所有的委屈都被这一句话给翻了上来。 “特别委屈…”卫瑜将脸埋进去,小声抽嗒着,“你刚刚为什么不过来…” 东陵殊轻叹一声,下巴蹭蹭她的发顶道:“方才若不装醉,现在也脱不开身。” 卫瑜知他今日落了个倒数第一,往日被他杀了锐气的公子哥们不会轻易放过他,想起那只能认命往肚子里灌酒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 “他们如何能信你真的一只猎物都没有?” “事实如此,他们还待如何?”东陵殊不以为然,挑眉道,“总归今日东陵殊是为明曜郡主垫了底。” “你还好意思!”一提这事,卫瑜又想起回来时的窘迫,瞪他道,“说,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是打算这样处理的?” “不。当初提出帮你赢过楚歌时,我是认真的,是你拒绝了。”东陵殊一脸无辜。 “……” 卫瑜鼓着脸,却又无可奈何。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后面传来银杏的呼喊声:“郡主!郡主您回来了吗?” 原来是两个婢女得到通知道郡主先一个人回来了,便抱着奶糖急匆匆地往回赶,进了帐篷一看,不见卫瑜踪影,就有些着急了。 卫瑜怕他们引来更多人,发现她跟东陵殊就不好了,急忙对他道:“你快回去吧,我也进去了。” 东陵殊道:“不急,我陪你一同出去。” “哎?…”卫瑜讶然,但看见他的眸子却带着认真。 “我们的事,瞒不过你的大婢女的。”东陵殊嘴角微挑,竟感觉有些坏坏的,“让她们知道了,以后行事会更方便些。” “你还想做什么呐…”边说着,人已被他揽着走到了前面,只得把后面的给咽了回去。 百合和银杏看见二人这副模样的惊讶自不必说,只被东陵殊淡淡一句:“都看见了?以后你们郡主的身边,该挡的要挡,该放的就要装作看不见,处事都机灵着点。”就给教育的一愣一愣的。 看向卫瑜,见自家主子已是满脸红晕,一点也顾不得她们了,便呆呆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现在要带你们主子出去一会儿,该怎么做想必你们都清楚。”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卫瑜问道。 “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你喝了不少酒,要不要早些休息啊?” “你若不去,我就白装醉了。”神情竟有些委屈,看的卫瑜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临走前,对百合和银杏细细安抚一通,保证会尽快回来,这期间还要替她瞒住别人。 看着安平公府世子爷将自家郡主拉走,百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问银杏道:“你说,这样好吗…” “百合姐姐,往日都是你看的通透,今儿个就听我的一句,由着郡主去吧!” “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吗?若叫人看见,郡主的名声…” 银杏宽慰地笑笑,推着百合的肩膀,一边将她推进帐篷内,一边劝道:“其他的我也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此时咱们郡主是真的高兴,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而世子爷,看起来也是认真的,不会不顾及郡主名声的。” 东陵殊拉着卫瑜,一路躲躲闪闪,绕开站岗护卫走出驻区。 口哨声响,夙雨从远处奔来,乖巧地来到他们近前,尾巴扫呀扫的像是在求夸奖。 东陵殊先将卫瑜扶上去,自己也一翻而上坐在她身后。 微踢马腹,夙雨嗒嗒地在原地上小跑起来。当远离了驻区,加快了马速,骏马奔腾起来。 “冷吗?” 东陵殊用身上的大氅将卫瑜裹了个严实,只留一双眼睛。 “不冷!”卫瑜笑着摇摇头。她并不是第一次骑这么快的马,从前跟着赫连墨启去巡营,他因嫌自己跑的慢也会拉来同骑,但并不会顾及她是否害怕,只是一味地赶路。那时的卫瑜为了不耽误他的事情,一直是咬牙忍着,不叫一声苦。 如今身后有着坚实温暖的胸膛,她不会再觉得害怕,前所未有地享受到了在马上奔腾的快.感。 东陵殊见身前的人儿不老实,从大氅里身处了两只手,展开接着风还胡乱挥舞着。无奈地摇摇头,“驾——”让夙雨跑的更快一些。 “我们这是去哪里?”卫瑜回头问他。 “什么?”声音被风吹散,并没有听清。 “我们要去哪里!”卫瑜仰头,在东陵殊的耳边吼道。 被震的一皱眉,东陵殊微瞪她一眼,俯身答道:“人在我的马上,跟着走就对了!” 卫瑜嘟起嘴,伸手去够他的脖子,拿冰凉的手伸了进去。东陵殊没有躲开,大手一按又将她按入怀里,重新裹起来。 贴了几下,见他一点反抗也没有,便无趣地收了回来。却听他道:“手怎么这么凉,再放回去给你暖暖。” “不要。”若真的冰到了,她还心疼呢! 东陵殊没有理会她的话,伸手将她的两只小手团入手心,拉到胸口暖着。卫瑜心里甜蜜,乖乖地靠在他身上。 大约跑了一个多刻钟,东陵殊控制着马速渐渐慢了下来,踱到湖边。 将卫瑜抱下马,放开夙雨让它自己活动。 “这就是彭湖。” “彭山上的瀑布会流而下,注入的就是彭湖吗?”感觉瀑布的声音离这里不远,卫瑜走近过去,看到月光下的湖面澄净淋漓,静谧而安详。 “嗯。”东陵殊应道,拉着她穿过野花丛,来到了一处平坦的草地间。地上的草厚厚的,再加上野花的垫衬,坐上去还软软的。他把一丛□□压倒,扶着卫瑜坐了下去,自己随意地坐在她身边,然后干脆把胳膊放在脑后,就地躺了下去。 卫瑜偏头看了看,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地躺到他身边。 睁开眼,就能看见如幕布的夜空中,无边无际的星光闪烁明亮,缀缀点点,心神也随之开阔了起来。 “这里不会有别人来吗?” “不会。”东陵殊轻声道。而后没了声音,卫瑜等了等也不见他再说话,不由扭过脸去看他。却见夜色下,他的侧脸如刀如削,一双眸子微阖,望着天空像是在出神。 感受到视线传来,东陵殊探手将她捞进怀里,卫瑜舒服地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从前…我与楚昭晚上常带上两坛酒,来到这里喝个通宵,看完日出再赶回去。” “日出美吗?” “美。太阳还未出来时,彭湖就先泛了红,待到太阳从湖面升起,波光粼粼的,好像整座湖都要跟着燃起来一样。” 卫瑜想象着,不由心驰神往,出声问到:“我们也会待到日出吗?” 东陵殊挑眉:“你想看?” “嗯!” “夜间会越来越冷,时间久了我怕你受凉。” 自觉地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坚定道:“不冷!” 东陵殊莞尔。原本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一晚上,只是想带她过来透透风便回去的,如今见她态度坚决,也就顺着她了。 起身将大氅脱下垫在地上一半,让卫瑜躺上去后,另一半盖在她的身上,待裹成一团后才满意地重新坐了下来。 卫瑜哭笑不得的看着臃肿的自己,再见他身上只有一件骑装了,担忧道:“你不冷吗?我穿的多,不必这样的…” 瞪她一眼,警告道:“好好过来的,我不想明日带回去一个病秧子。” 卫瑜不为所动,回瞪过去:“好好过来的,我也不想明天被一个病秧子带回去!” 东陵殊无奈,只得把好不容易包好的大氅打开,自己也钻了进去,把卫瑜抱进怀里,然后大部分还是都裹到了她身上。 卫瑜满意地点点头:“还是这个有温度的垫子舒服。” 伸手敲了敲她的小脑瓜,哼哼道:“舒服就老实一点,敢生病以后就不带你出来了。” 远处有瀑布的奔腾声,近处能听到小虫的鸣叫,这一切却在空旷的平原上更显得宽广而静谧。 “你说…百合和银杏等不到我回去,是不是该急疯了?” “或许已经跑去告状了。” 卫瑜噗嗤笑了出来,捏捏他的鼻子道:“若我母亲知道了,你怕不怕?” “这有何怕?总归是要娶回家的,只要不打残废,一切都好说。”顿了顿,又道,“想必岳母大人也不会舍得下手太重,让你下辈子照顾我的。” “谁要照顾你啦?张口就叫岳母大人也不害臊,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如此,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岳母大人,让她看着办吧。” 卫瑜说不过他,气的拿头撞他下巴,却忽觉发定一触温热,立刻红着脸安静了下来。 “阿瑜……”东陵殊轻吻滑到她的额发,喃喃溢出她的名字,声音暗哑而蛊惑。 卫瑜闭上眼睛心跳加快,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他的唇触着她的部位,汇集了全部的神经,敏.感到让人战.栗。 东陵殊一边轻啄着她的侧额,一边垂眸看着自己的大手抚过她细腻的脸蛋,沿着侧颊按到她的嘴唇,轻压揉.捏着。她的唇瓣柔软而湿润,让人不舍用力,指尖勾勒出形状优美的唇部轮廓,一时流连忘返。 “唔……”卫瑜忍不住轻咛了一声,刚微微张开唇间一条缝,那手指就不老实地钻了进去,触碰到她的贝齿。 尝到一丝咸味,卫瑜想把它吐出去,却浑然不知自己是在把丁香小舌送了过去,再加上唇瓣的包裹蠕动,直叫东陵殊霎时失控。 口中之物瞬间抽.离,卫瑜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被天翻地覆地掉了个个儿,接着眼前一暗,温热的东西压了过来。 嘴唇相触,吐息交缠,卫瑜只觉得犹如溺水一般腿脚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东陵殊也是第一次吻人,从开始的生疏而不得门路,只是吸允着她的唇瓣,到渐渐地不满足,伸出舌来想要去探究更深的秘密。但这回卫瑜受到方才的教训,再不肯张开嘴,将他堵在了外面。 东陵殊暂时放过了她,一手支撑住她的后腰,一手将她的头后压,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吻顺着弧度优美的下颌一路而下,在脖颈处肆.意游.走,时轻时重,转换着姿势,不放过一寸肌肤。 卫瑜浑身一震,混沌地睁开水眸,想要伸出手去推开他,却□□的使不上力气,反而攀住了他的脖子。 “不…不要…”声音绵软娇嗔,实难相信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东陵殊逮住机会,在她张口说话时一举封上,畅通无阻地攻入檀口。舌头追逐了她的小舌,霸占着她的气息,好似上了战场般地娟狂侵略。他节节进攻,她毫无招架之力,渐渐松软地倒了下去。 借着这一势头,东陵殊一边吻着她,一边随着她压在了大氅上,用手垫在她的头后,支起来加深着这个吻。 卫瑜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胸脯剧烈起伏着,恍恍惚惚地看见天上星辰灿烂,却抵不过他的黑眸让人沉醉。 他的吻节奏缓了下来,开始细细地品尝她的唇瓣,吸允轻咬,诱她一同嬉戏回应。直将她吻的快要喘不过起来,才放开她的唇,转而轻啄细腻莹白的面庞。 瀑布和虫鸣声成了最美妙的声响,天地间仿佛就剩了他们两人。东陵殊看着她一双水眸莹莹润润,清澈的能映出自己的身影,柔的好似要将他吸进去,只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景色了。 “阿瑜……”轻轻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然后将她搂进怀中,喃喃道,“感谢老天把你留给了我,这辈子,我是不会再放手了。” 接下来,东陵殊没有再有什么动作,重重喘.息了几下便搂着她躺着,两人时不时地接几句话。卫瑜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不久就呼吸平稳进入梦乡。东陵殊看着她安静美好的睡颜,眼神柔和,轻轻地又如最开始的那般将她裹了个严实,自己躺在她身侧,支着脑袋看着夜空守她安睡。 一夜过去,卫瑜是被轻轻的拍醒的。 睁开眼,还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转脸看见东陵殊的俊颜时,一个大大的笑容刚绽了一半,就忍不住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眼见他立马黑了脸,卫瑜急忙求饶道:“我没有生病真的没有,刚刚鼻子里进了小虫,痒痒着呐!” 东陵殊没好气地把她拉起来,将大氅系到她身上,拉着她来到湖边。 卫瑜蹲下身去用水净面,刚把手伸进去就冻的一哆嗦,被东陵殊提溜了起来。 “挺干净的,回去用热水再洗。” 卫瑜见他头发已束的整整齐齐,发上还沾着水迹,一看就是自己洗过了。 “你都洗过了,偏偏让我脏着,是什么道理?” “我在冬日冲凉也不会生病,你也可以?” 卫瑜没了脾气,认命地胡乱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你帮我去一去后面头发沾到了草屑,别被人瞧见了。” 东陵殊没碰过女人的发髻,看着卫瑜的只觉复杂极了,有些笨拙地小心翻弄着,一点点把草屑扣了出来。拨到脖子处,突然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轻咳两声道:“咳…那个,脖子…脖子回去的时候遮着点。” 卫瑜不明缘由,回头见他神色虽正经,但泛红的耳侧却把他出卖了,立马就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刚要鼓起脸娇斥,就被他一个扳住调转了个个儿,面向了湖面。 “看,太阳要出来了。”   ☆、第六十九章 别的我不要 湖天相接的地方光晕渐渐蔓延,如滴了染料般地浸染湖面。渐渐的,一处颜色明显加深,太阳的轮廓勾勒显现,整座彭湖像是忽然沸腾了似的,跟着它燃了起来。 风吹动湖面,层层叠叠复复苏苏,波光粼粼地闪烁着碎金。太阳升起,伴着晨鸟的婉转的歌喉,一切不似夜晚的静谧,欢快了起来。 卫瑜痴痴地看着,感叹道:“真是太美了…看着这般景色,你可有什么感想?” “自然有。” “可跟我一样觉得在自然面前,我们身边的烦恼其实都渺小的微不足道了?” “我是想通了一件事。” “嗯?” “在去提亲这件事上,什么晋国来使之事都是微不足道的。等春猎回去了,我就上门提亲可好?” “……” 见她面色绯红,一脸的嗔怪,东陵殊笑的惬意。伸臂将她拦进怀中,轻声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起过的云坛山和乌兰玉漱湖吗?” “记得!你说那是晋国的山河…”卫瑜记起那时在德雅文会初考核时,东陵对她说到的,“还有可以戴面具参加的阿塞拉敬神节。” “云坛山的冬松迎雪…以及乌兰玉漱湖每到秋季,成群麟鱼跃出湖面的奇景,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亮的人刺眼…”东陵殊负手而立,眉眼间的自信让人信服而神往,“这些地方,以后我都会带你走遍。” 卫瑜心中满满都是暖意,认真的点点头,弯着眼睛笑道:“我等着。” “走吧,该回去了。” “嗯。” 唤来夙雨,两人任它自由地跑着,只觉回去的路途变短了太多,还不想和对方分开。 前面就是驻区了,卫瑜忽然有些发愁,皱着眉道:“我们该怎么进去呀?” 昨晚在夜色的掩护下,再加上东陵殊熟知地形和守卫部署,是以偷逃出来并不是太难的事。而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去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若让人看见他们两人一大早地从外面回来,名声也就不用要了。 东陵殊依旧是不慌不忙的,用口哨声唤出了一名暗卫,吩咐道:“去将郡主的婢女带出来一个。” “是。” 看着暗卫离去的背影,卫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东陵殊疑惑问道:“怎么了?” “你身边究竟有…多少暗卫?”卫瑜涨红了脸道,“他们一直都跟着呢吗?” 东陵殊明白了她的顾虑,不由好笑道:“放心吧,我们做私事时,他们自会退到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 “你…你怎么能确定呐?万一他们偷听…” “我亲手训出的人,怎会如此不知规矩?”东陵殊眼神微眯,“他们可比你的婢女上道的多。” 卫瑜瞪他一眼,转身不再理会。 不多时,暗卫引着银杏匆匆赶回。 一见到卫瑜,银杏红着眼睛跑过来吸着鼻子道:“郡主您怎能一夜不归啊!害得奴婢们…奴婢们都担心死了…” “好了好了,此次是我不对,下次一定会提前知会你们的。” “还有下次啊?!” “呃……”卫瑜发现自己已经被东陵殊给带坏,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东陵殊弯唇一笑,对着银杏安排道:“一会儿你跟着你们郡主进去,就当做散步回来的样子,自然一些。” “……是。”银杏无可奈何,只得遵从未来男主子的话。想到昨晚她跟百合提心吊胆地守了一夜,现在能见到完好的的郡主回来已是庆幸的不得了了。 果不其然,在回去的路上真的遇到了人。在看到赫连墨启一副晨练归来的样子时,卫瑜直觉地就要转身避开。 “哎!”赫连墨启急忙出声唤道。 卫瑜脚下更快,几乎是疾走地往帐篷赶。 “卫瑜!!”震天吼来,叫的卫瑜脚下一个踉跄。 转身怒道:“大早上的吼什么吼!别人还睡不睡了?!” “……我怕你听不见。” 我这哪里是听不见,是不想见到你啊! 深吸两口气,沉声道:“什么事?” 赫连墨启大步走到跟前,刚想开口,就看到卫瑜衣服上竟沾着些露水过后的潮印,眉头先皱了起来:“一大早身上怎么这么多露水,在外面在呆了多久了?” “不关你的事。”卫瑜不想与他多纠缠,冷声道,“若无事,我就先回了。” “这里不比京内,那帮守卫松散的紧,别随便往驻地外面跑。” 守卫里面有一部分是东陵殊所统京都尉下面的人,卫瑜一听就不乐意了:“哼,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松散了?又有哪只眼睛看见我往外面跑了?” “狩猎有令,亥时后不得离驻区。而昨晚我回营帐时,分明听到有马蹄跑远的声音,这不是松散是什么?” “……”卫瑜气势忽然弱了下来,很是没底气的别开脸。 她知道赫连墨启的耳力敏于常人,还好昨晚他没多事地追出去。 “…总归,总归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走了。” “等等!”赫连墨启从怀中掏出一只灰兔,皱着眉道,“寻了两个时辰,一只白色的都没见,这只灰的看起来还更肥些,你拿去吧。” “……”卫瑜看着被揪着耳朵提溜到面前的兔子,摇了摇头,“我不要。” “这又是为何?” “这山里兔子有那么多,并不是每一只都是我的奶糖。而我最喜欢的,只有奶糖。” “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兔子就是兔子,伤了一只,我便还你一只,还是说是因为我送的,你就不要?”赫连墨启有些不耐。 卫瑜失笑,抬眸看着他道:“赫连兆希,你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我早已毫无瓜葛,你凶我也好,无视我也好,我都不会在乎。偏偏现在你又一副把我的事放在心上的样子,何必呢?” “卫瑜,你我虽不适合做夫妻,但我一直是尊重你的,并无任何轻视的意思。我以为你是明白我的感受的,难道非要行如陌路不成?” “…我明白你的感受?”卫瑜有些无奈,“我是明白你的,但你何时想过替我着想?兆希,就算是最普通的朋友,感情上也要是相互的才能够维持…你若真的想要为我好,就该知道,或许行如陌路才是你我的最好选择。” 说罢,转身带着银杏款款离去,不再回头。 “行如陌路?……”赫连墨启看着她的背影,低低道,“你说的我是不懂,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如何能装作睁眼瞎,自欺欺人?” 瞅了瞅翻了半座山逮到的肥兔子,嫌弃地皱了皱眉,随手丢在了路旁。 今日男子们照样外出狩猎,只是不同于第一天的开猎礼,无需以猎物数量来争个高低,也就更加轻松随意一些。 是以关系好的公子哥们便一起出行,权当是寻个机会出去撒风。 重新换洗妥帖的卫瑜,看着兄长卫珩和东陵殊、王轶之、杜晟、常晔他们翻身上马,英姿飒爽地向远方奔去,当真少年鲜衣怒马,张扬无束。回头笑着问杜珂道:“他们野去了,我们今天去哪里?” “不知哎,楚歌她们呢?” “楚歌方才想跟着二哥他们去进山的,被丢下了……这才转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可能偷偷跟着走了?”卫瑜有些头疼道,“沫儿想必跟她在一起。” 杜珂摇了摇头:“随她们去吧,真是好精力啊…对了!阿瑜你昨日也真是厉害,我这心一直提着,没想到你还那么有收获!” 卫瑜赶紧打住她的话,老实道:“你可放过我吧!我那骑术,你还不知?”凑近了小声道,“我…我是做了弊的…” 杜珂抿嘴笑了笑,推了推她跟着小声道:“可是卫二哥帮你哒?”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哎,可是他早就回来了,还一直寻不见你,没机会偷偷塞给你呀…” 转身见卫瑜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脑子一转就有了答案,讶然道:“可是…可是安平公府世子爷替你猎的?” 卫瑜四周看了看,见附近无人,羞涩地点了点头。 “他一直陪着你吗?”杜珂不肯放过她,追问道,“还是你们事先就商量好的?” 杜珂脑子灵活,竟把这件事猜了个全中,卫瑜扑到她身上,撒娇似的晃来晃去讨饶:“好姑娘好姑娘,别再说了,救命呀…” “你快招来!”杜珂拍拍她的背。 卫瑜无法,只得附在她耳边把狩猎的那一段挑着能说的告诉了她,末了红着脸道:“阿珂,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呀!” 杜珂白了她一眼:“我会跟别人乱说嘛?你这丫头,总是背着人搞出一些事来,已经木已成舟了才让我知道!” “这也是顺其自然了…来彭谷之前我哪里想到会…” “又是顺其自然,上次你和离也是这么说的!” 卫瑜也说不清了,只得又厚着脸皮扑了过去。杜珂笑着推开她,挽着胳膊往安平公府的驻区走去。 “好吧,看在世子爷那么有心的为了你,自甘落了面子毫无收获,我这次就放过你了。”杜珂捏捏她的脸道。 “干嘛因为他才放过我呀,阿珂,你可说过要一直站在我这边的!” “刚说放过你,你可别就得寸进尺起来啦?” “好了好了,我错了,阿珂说什么就是什么!”卫瑜举手保证道。 杜珂被她缠的没了脾气,嗔视一眼:“走吧,依姐姐让我们去寻她,她要带着小公子一起。” “好啊。” 两人走进帐中时,看见东陵依依正笑着与安平公夫人说着话,却在旁边还发现了一人——沁华公主。 卫瑜的好心情又降了降,差点就忘了这位公主表妹的心悦之人是谁了。   ☆、第七十章 垂钓余音绕 向安平公夫人见了礼,卫瑜和杜珂坐在了东陵依依身边。 沁华公主对安平公夫人依旧亲昵,形态间带着娇憨。安平公夫人虽待她也亲切和气,但总觉得隔着层什么,捅不破。反而是对着卫瑜,笑意到了眼角,没有刻意说什么却自有默契在。 说了不久,安平公夫人便笑着道:“你们自己出去转转吧,别走了太远,我也去串串门。”看向卫瑜,“阿瑜,你母亲可在?” “我出来时她还在。”卫瑜点点头。 “如此,我今日便去你母亲那里唠唠嗑。昨日稷宁公夫人已被我缠了一整日,估计不想再为我开门了。” 见她说的诙谐,几位姑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依依,这小家伙你就带走吧。”安平公夫人将小儿子推了过去,好似怪碍事的。 “放心吧婶母,那我们先出去了。”东陵依依使劲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拉着他随着卫瑜等人出了营帐。 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暖融融的照的人有些困倦,再加上卫瑜昨晚没怎么睡好,忍不住掩着打个和呵欠。 “瑜表姐昨晚没休息好吗?”沁华公主出声道。 “无事,这天一暖和,人就开始犯懒了。” 沁华公主没再多言。自从上次余平侯府事件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好似缓和了一些,见面有礼温和却又仅仅是点到为止。每每远远看着她与其他好友们说笑,沁华公主就会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深感厌弃,并且怀念着卫瑜在宫中的日子。但当见她不自知地吸引到别人的目光,犹如温暖的发光体般耀眼,沁华又忍不住地嫉妒,想要破坏掉这一切… 有时候,她都快被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的要疯掉,却又控制不住,周而复始无可奈何… 卫瑜轻叹口气,她也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公主表妹相处了。虽然在岳瞳的事上她帮了自己,但昭乐寺后山差点让自己失掉名节,也是她设计的,哪怕最终被刺客打乱了计划未能成功,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又想到她对东陵殊的痴心一片,卫瑜更是头疼。如今自己是不可能与她坦白和东陵殊两情相悦之事的,但若待事后突然让她知晓,两人的关系想必也是缓和不了的了。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总归各有各自的缘法,强求不得。 因带着小团子,几人没有骑马,随意散着步走出了驻区。中间又在路上遇到了沈家姐妹和宇哥儿,便汇到了一起。 “不如我们去垂钓吧?”沈画书提议道,“昨日听大哥说这附近有个彭湖,里面的鱼儿一定又肥又大。” 此提议得到了杜珂的支持:“好啊,若能钓来鱼,也算有了收获,免得我二哥总在我面前炫耀!” 卫瑜听着心里一动,莫不是昨晚东陵殊带她去的地方?面上不露,点点头道:“那我们派人回去取工具,等一等一起过去。” 沈画书派了身边婢女跑了回去,卫瑜也让银杏跟去帮忙。沈华懿喜垂钓,外出总归带着全套的渔具,正好去借个现成。 很快婢女拿了东西回来,鱼竿、鱼饵、网兜之类的一应俱全,几人兴致被挑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跟着沈画书往湖边走。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水面。疾走几步来到了近前,卫瑜这才看清楚,这里不同于昨晚的景色安谧,也没有花丛的遮掩,岸边是一片平原。绿草青青,湖水碧蓝,四周围绕着陡峭高山,好似将其圈住了一般。 小团子和宇哥儿欢快地追逐在岸边,没有了长辈拘束,就好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一般大叫大跳,无忧无虑。 东陵依依时不时嚷一句:“慢着点儿!”却遭到无视,没好气地别过头抱怨道:“好啊,两个小鬼头硬装听不见,我可不操那份心了,由着他们去吧!” “这里僻静,也没外人,就放他们自由吧。”卫瑜一边帮沈家姐妹整理渔具,一边笑着道。 “噢!噢!阿姐最好了,阿姐最好了!”小团子拍着手跑来,绕着卫瑜她们转,宇哥儿也学着他的样子,跟在后面喊。 “别给我灌迷魂汤,今天我说的不算,你们都得听你依堂姐的话!” 小团子脚下不停,又绕到了东陵依依身边,转着圈拍手道:“依堂姐也最好了!依堂姐也最好了!”宇哥儿是他的忠实追随者,也不管知不知道东陵依依是谁就跟着喊:“依堂姐最好了!依堂姐最好了!” 东陵依依被闹的哭笑不得,揉了揉脑袋叹道:“你们都离我远点儿,我需要静一静…” 这句话好像特赦令一般,两个小孩子“嗷嗷”地跑远了。 “看看…看看这小没良心的,全是在敷衍我!”东陵依依对卫瑜道,作势要去抓他们,把他们吓的跑的更欢。 卫瑜晃了晃手中的鱼线,笑着道:“别管他们了,来一起装接吧!这个孔太小了,我怎么也穿不过去…” “我来试试。” “她呀,从小不爱动脑子也不爱动手,棋艺跟女红总被先生唠叨!也亏得别的摆在明面上的几项技艺还都挺拿的出手,不然这盛京明珠之称还不知落入谁家呢!”杜珂在一旁挂着网兜也不忘补刀,几人笑作了一团。 东陵依依手脚麻利,几下就串好了鱼线,交给沈画书调整了下角度,便可以使用了。因只有三副竿,她们分成了两两一组,卫瑜与杜珂一副,东陵依依与沁华公主一副,沈家姐妹一副。 婢女将拿来的木凳摆好,姑娘们甩开竿静静地坐着等待。 除却沈家姐妹和带着现代记忆的卫瑜,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垂钓,新鲜地瞪大眼睛盯着湖面,生怕让鱼给溜走。沁华公主有些沉不住气,时不时总想抖动鱼竿去看有没有鱼,东陵依依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您这样会把鱼吓走的。方才沈姑娘不是说了吗,钓鱼要讲究耐心,没有这么快就能上钩的…” 沁华公主皱眉点了点头,才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把鱼竿拽起来查看… 东陵依依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出宫前皇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多陪着些这位娇惯公主,她也不愿一直被拴在她身边。如今见她不听劝,索性不再管她,跑到卫瑜那边去凑热闹。 卫瑜刚跟杜珂支好竿,就见东陵依依气闷闷地坐在了一边,不由讶然。转头看过去,见沁华公主被一个人留在了那里,看着怪可怜。 “怎么啦?” “那位公主太难伺候了,我过来消消火。”东陵依依一副这些日子憋坏了的模样。 卫瑜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将手中的鱼竿轻轻递给了她:“我举累了,换你来。” “我刚坐下,你就不让我安生,可真会奴役人!”东陵依依知她是想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一边开玩笑嗔道,一边接过了鱼竿。 卫瑜笑的一派轻松,伸了个大大懒腰,就要往杜珂身上倒。 “好舒服啊…困得眼睛都酸了,终于可以歇歇了!” 杜珂一脸“嫌弃”地看着赖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还像小猫般地蹭呀蹭的,用指头戳了戳,又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头。见她仍一脸享受的不肯走,便由着她了,还调整了下肩膀位置,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卫瑜嗅了嗅杜珂身上的清香,满足地慰叹一声,还咂了咂嘴。杜珂好笑,瞥了她一眼道:“这是谁呀,我怎么看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小流氓呢?” “呦,小娘子一个人呀?”卫瑜睁开双眸,冲她抛了个媚眼,坏笑道,“长的如此俊俏,跟爷简直是天生一对!留在这穷乡僻壤未免可惜,不如跟爷回家了吧?” “噗…!”东陵依依在一边听的笑岔了气,手抖的几乎握不住竿。 杜珂也是没想到她的嘴这么皮,脸红红的一晃肩膀把她晃开,转身就用手从两边夹她的脸蛋,揉啊揉的,看着她原本清丽无双的眉眼被挤成了一团,嘴唇嘟起来唔唔地求饶。 “小纨绔也想占姑娘我的便宜?看我怎么教训你!知错不?” “唔唔唔…” “还敢再犯不?” “唔唔!” “给本姑娘笑一个,就放过你这一回!” 看着卫瑜被挤成一团的五官,还在努力地展开笑容,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优雅尊贵的影子?杜珂实在忍不住地噗嗤笑了出来,放开了她。 卫瑜自己揉了揉脸,放松下肌肉,鼓鼓道:“阿珂你下手好重,都要被你玩儿变形啦!” 杜珂哼哼道:“不要太小瞧自己,你这样的厚脸皮,哪里是能随便就玩儿坏的?” “呀,我脸皮厚,你不喜欢吗?” “厚脸皮,谁会喜欢你啦?” 这边热热闹闹地斗着嘴,更显得沁华公主一个人坐在那里冷清。她常常偷偷看过来,又低下头去装作很忙碌地摆弄自己的鱼竿样子,却一直不得要领,除了不停地让婢女帮她换鱼饵外毫无收获。 卫瑜余光看到她,心里忍不住一软,觉得她这样被冷落了着实有些可怜。杜珂和东陵依依也感受到了,她们还不知沁华公主对卫瑜做过的事,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东陵依依将放下鱼竿支吾道:“过来跟你们闹了这么久,我过去了…” 卫瑜站起身,弯唇低叹一声,也是觉得之前自己把自己给禁锢住了。如此僵持着,不仅是对沁华公主的折磨,两人见面,卫瑜自己的心里也别扭着不好过。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谁也都犯过错,毕竟她在最后时刻还是后悔了,让自己上了她的马车,并且也认过错、得到了惩罚,与其一直这么尴尬的相处,或许应该放宽心神,再相信她一次罢。 她不会忘记沁华做过的事,但这些事,也是时候该过去了。后面的路还很长,以后的事都还是未知,若不肯给彼此一个原谅的机会,就算再僵持五年、十年、五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你们也沉不住气钓鱼了,不如叫上阿秀,我们去顺着湖边走走吧。”卫瑜道。 “好啊,也该去找找那两个小鬼头了。”东陵依依叫来婢女,将鱼竿递给她继续钓着,自己随着卫瑜站了起来。 “阿秀!一起去走走吗?”卫瑜唤道。 沁华公主一愣,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缓缓回头,看见逆光下,卫瑜冲她笑的如从前般温暖。刚想张口回答,不知怎的,鼻子突然就酸了…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她收回那句话。 沈画书和沈画衣也将鱼竿递给了婢女接着,跟着她们一起顺着河边散步。 小团子带着宇哥儿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刚想拉住卫瑜的手,就见自己手黑漆漆的,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偷偷地往身上抿着。 卫瑜看在眼里,笑了笑,主动拉起了他的小手。 “阿姐,我手脏…”小团子抽了抽,小声道。 “出来玩儿的,哪能那么讲究?等回去前洗干净就是了。”晃了晃他的小爪子道,“手脏可以很容易地用湖水洗掉,但衣服可就只能脏着穿回去了,以后记着不能乱抹了知道吗?” “嗯!”小团子点了点头,笑着撒娇道,“阿姐,我想听你唱歌了,其他婢女唱的摇篮曲都没有你好听~” 未等卫瑜开口,宇哥儿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当众歌舞,有失体统。泱儿,你不要再缠着卫瑜姐姐了!”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自从文会增设歌舞项后,高门贵女之间对歌舞已有了很大的改观,每次活动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女学也效仿开课,反响不错。如今听沈华宇这么评价,沈画书颦眉训斥道:“宇哥儿,这话是谁教你的?” “夫子教的…他在说到什么女…女学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沈华宇没想到姐姐会突然对她严厉起来,害怕地喏喏道。 昌文侯沈家乃百年书香门第,启蒙甚早,是以沈华宇虽跟小团子差不多大,家中却已为他请了先生。沈画书听后气的不行:“真是什么人都往家中请了,回去我可得向父亲说说,给宇哥儿换个先生!” 卫瑜倒没她反应那么大,笑着劝说道:“文会和女学都是初开不久,不可能人人都认可称赞的,有些不同的声音在,也是正常。” “那就任他这么教宇哥儿吗?”沈画书依旧难平。 沈华宇极少见姐姐这么气愤,急忙认错道:“宇哥儿不说了,宇哥儿再不说了,大姐姐别生气…” “宇哥儿乖,你大姐姐没有生你的气。”卫瑜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大姐姐只是希望,宇哥儿在听取别人的想法同时,能自己从中分辨,找到自己的观点。” “…自己的观点?” “是啊,就好比你的先生认为当众歌舞有失体统,那么宇哥儿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卫循循善诱。 “我…我不知…”沈华宇拧着手指,想不通。 “那么,如果你卫瑜姐姐现在在这里对着你们唱歌,可算当众?” “算的吧…?” “宇哥儿会觉得姐姐有失体统吗?”卫瑜指了指自己。 “不不不……”沈华宇急忙摇头,小脸憋的通红,“卫瑜姐姐怎会是先生口中的那些虚浮之人,卫瑜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宇哥儿说的可是真心话?”卫瑜笑着道。 “是真的!”沈华宇表情认真,大眼睛清澈而真诚。 “姐姐相信宇哥儿,那么宇哥儿可明白,你为何觉得也许别人当众唱歌就如先生所说那般有失体统,而姐姐唱就不会呢?” 沈华宇这回被问到了,小眉头皱着,感觉心里明白,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卫瑜笑了笑,没有急着问他的答案,而是一手牵着,一手拉着宇哥儿,向前跑了几步,面向了湖边。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彭湖,轻声开口唱起: “画中的,黎明和黄昏 都已经,是萧艾遍生 星光下,你受难的城,温和如往圣 老花园,沉默地倾听 从废墟,醒来的玫瑰 说岁月,交叠如急雨,神秘如呼吸 游牧星神,铸天堂之门 滑落永恒,映苍白的唇 你赤脚漫步在,故园星光地上 眉宇深藏微光,触及我的彼方…” 卫瑜的嗓音清澈而温柔,在四周高峰的环绕下,更显得悠扬回荡。 “古老的的歌在唱 消失的时代影像 寒冷仓皇…” 闭上眼睛微微的扬起脸,张开双臂迎风而立,任湖风吹拂着面颊,吹散乌发。卫瑜越唱越觉愉悦,唇角止不住的弯起,好似将所有的包袱都抛开,那些污秽与沉闷皆从口中发泄了出去,内心只剩无比的畅快。众人好似听呆了一般,只觉神圣而安宁,那不加任何的修饰的歌声穿透耳朵,直入心扉,让人感动。 “你生长,在窗台烛光 没人问,你来自何方 就像那,青草高地上,风穿越尘窗 时光震颤,远方在泛蓝 浮沉海湾,等谁的垂怜 “月将最美的光,投向陌生的岸 让我的爱人啊,看见天堂雪光” 在一处半山腰突出的崖壁上,几位少年公子静静地策马而立,神情专注而肃穆。他们本是骑马路过,却被隐约的声响所引,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平时里皆是听惯各种乐曲之人,确是第一次因为歌声而感到内心得到了净化,好似祭天时颂文中的远古神女真的临世,让人虔诚的想要闭目。 东陵殊的黑眸沉沉地望着远处谷底的女子,忽然很想就这么骑着马冲下去,把她搂入怀中,最直接地感受她此刻的心情,相知相通。 “海岸眷恋红红扇贝,水银滴落花飘飞 海即是无尽的夜,夜是遗失的天堂…” 待余音在峡谷中静消,卫瑜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转回身,眯起眼笑的一脸满足,感叹道:“感觉浑身上下都舒畅了,真的很久没这么快活过啦…” 众人这才跟着回神,杜珂眼中都浸满了泪水,拉着她的手道:“阿瑜,为何听后我的心里到现在都好像在回响着,虽然有的地方没有听懂,却是好生让人感动…” 卫瑜替她拭了泪,笑着道:“这就是歌声的力量啊,自己用心在唱,也将这种感动传递给了别人…”低头看了看小团子和宇哥儿两个小人儿好似还没有回神。 “宇哥儿,可感受到区别了?唱歌是要分场合,也要分对象和心情。”卫瑜柔声道,“有些人唱歌是为了求生,有的人是为了献媚…她们可以随时随地地唱给任何人听,哪怕心里厌恶,表面也不会表现出来,统统这些感情,其实都能够从她们的歌声中传递而出,歌者唱的不自重,自然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而我方才是因为面对着这高山流水,面对着你们,有感而唱,那是自由的,是毫无杂质的,也是单纯的倾诉。这种感情在别的地方,面对着其他人是不会表露出来的,是以你们才能感受到我的心情,从而被感染、被感动,并不会因为我的当众而歌心生轻屑。” 沈华宇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卫瑜姐姐,宇哥儿好像明白些了。先生说的是也不是,主要还是在人。” 卫瑜摸了摸他的头:“宇哥儿自己明白就好了。很多时候我们不能主导他人的想法,但一定要做到自己行事问心无愧,坦荡大方。” 晌午时分,他们一行人散着步回到了驻区,惊讶的发现本该安静没什么人在的时分,却人人面色凝重,处处人来人往。 杜珂眼尖,从路过的几人中发现了杜晟,急忙唤道:“二哥!发生了何事,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杜晟来到近前,看了看几人,沉声道:“二皇子受伤了。”   ☆、第七十一章 夜探东陵殊 “二皇子怎么了?” 杜晟话音一落,东陵依依率先急问到。 杜晟还有急事,没空跟她们解释,便道:“朝容长公主那里都已知晓,你们回去问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着急匆匆地走掉了。 卫瑜无法,只得匆匆往镇国公府驻区赶,其他人也都一起跟着。 “母亲!”一进营帐,卫瑜就出声唤道,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一行人又匆匆前往皇室驻区。自从来了彭谷猎场后,卫瑜还未跟王轶之单独说过一句话,更不晓得他住哪间帐篷了。沁华公主熟门熟路,带着众人就往里冲,却被守卫给拦下。 “放肆!你们拦本公主作甚?!” “公主息怒,二皇子殿下正在里面医治,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我是他亲妹妹,你快放我进去!” 守卫依旧无动于衷,严实地挡在外面。 卫瑜见硬闯是行不通的了,只得拉住怒气冲天的沁华公主,耐着性子问到:“二皇子如今情况如何了?” “属下不知。” “你!……”沁华气恼,又要往里面冲。 正在混乱之时,清冷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 东陵殊从里面帐中大步走出,目光严厉:“阿秀,不得添乱!” “…殊表哥!”沁华眼睛一红,向着他的怀中就扑了过去,却失声道,“殊表哥!你也受伤了?!” 卫瑜倏地抬头,担忧地看过去,见他衣袖被划破一条长口子,里面浸着些血红。 “小伤。”东陵殊皱皱眉,闪身避开沁华公主,对着卫瑜微点头以示安抚。 他这样的都算小伤,那王轶之该伤成了什么样啊?卫瑜心里一紧,艰难开口道:“二皇子……” “已无性命之忧,现在还在昏迷。你们进去了也无用,只会打扰到他休息。”东陵殊指了指旁边的营帐,“长公主和陛下他们都在那里,你们自去询问吧。”说罢又看了卫瑜一眼,转身返回王轶之的帐篷。 走进隔壁帐篷,果然见里面侯着不少人。靖嘉帝面色铁青地坐着,一旁的端妃、王渊之不敢出声打扰到他。朝容长公主见卫瑜来了,冲她招了招手。 “母亲…二表哥是怎么伤到的?” “据说是遇到了大虫…”朝容长公主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大虫?”卫瑜吃惊,回头与杜珂她们对视一眼,见她们眼中也都是惊吓,“那些猛兽,不是都在对面的彭山上吗,为何会跑到这里来袭人?” “你竟知道这些?”朝容长公主奇怪地看她一眼,也没太多虑,叹口气道,“也不知怎么搞的,据你二哥说当时听到树林里有动静,轶之就当先冲进去了,不久大叫出声,还好其他人离的不太远,这才没酿成大事…” “那二哥可伤到了?” “并无。安平公府那孩子冲进去的快,为轶之挡了一下,其他人都没有事…” 卫瑜听着心揪成了一团。她想进去看看东陵殊,也想看看王轶之。 出了这档事,忽然觉得之前因王轶之替阿秀瞒着自己而对他心生不满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若今日王轶之真的出了事,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在众人焦急等待中,随行的林太医在卫瑢等人的簇拥下走进营帐,刚准备下跪回禀,就被靖嘉帝制止了。 “林太医,二皇子如何了?” “回陛下,二皇子左肩被大虫咬到,索性没有伤到筋骨,休养两月可痊愈。”林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只是一定要注意静养,记得换药,不可剧烈活动,伤口处也不要沾水。” 靖嘉帝总算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安排道:“端妃,你多派些宫女去轶之那里照料。” “陛下放心吧,臣妾会照顾轶之妥当的。”端妃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福身应道。 “陛下,让臣女去照顾二皇子殿下吧!”这时,一直站在一旁静候的东陵依依突然开口,众人皆是一怔。 “东陵姑娘,你与轶之虽已定了亲,但毕竟没有嫁入皇子府,这…该避嫌的时候也需注意的…”端妃颦了颦眉,开口劝道。 “既已定亲,依依这辈子便认定了二皇子殿下。此时他遇了难,如何能因为那些虚礼而置他不顾?”东陵依依眼神坚定,看向靖嘉帝,“陛下,依依愿随侍二皇子左右,请陛下恩准。” 靖嘉帝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东陵姑娘重情重义,是轶之的福气。皇后不在,朕需得问过你家人的意思才能同意。”转脸看向东陵尚,“安平公,你以为如何?” 东陵尚与夫人对视一眼,看着东陵依依温和道:“我东陵世家不会干涉子孙的选择。依依,叔父只问你一句,可还记得东陵家祖训?” “记得。”东陵依依认真答到。 “可想清楚了?” “依依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东陵尚点了点头,缓缓出列,恭身道:“陛下,臣无异议。” “如此,东陵姑娘,轶之就拜托你了。”靖嘉帝道。 “谢陛下恩准!” 卫瑜在一旁听的心情复杂,经过了这么久,东陵依依终于做出了选择。 王轶之与东陵依依年前虽已订了婚约,但二人关系并未有任何的融解,王轶之甚至一度亲口说出“你不是我心里那个人”这种话。是以若僵持下去,能否顺利完婚还是未知。 但今日东陵依依主动请命去照顾王轶之,打破了两人间隔着的那层维持现状平衡的纸,便是将这辈子的命运交到了他的手上,无论成与不成,都不可能再嫁予别人了。 而王轶之在昏迷中接受了东陵依依的照顾,哪怕是被迫的,也是于危难中承了这份情,除非是极度不讲情面冷血之人,是无法再理直气壮地开口拒绝婚的了。 走到如今这个局面,对二人来说是个转机,还是怨侣的促成,卫瑜想不通,也猜不到。之后的事,只能看他们的缘分与造化了。 “林太医,容廷可还好?”见二皇子之事安排完毕,安平公夫人出声轻问道。 靖嘉帝也反应了过来,急忙道:“是啊林太医,容廷是为轶之挡了大虫,伤势严重吗?” “回陛下、夫人,世子爷伤在了右臂,臣方才也已为他包扎过了。”林太医道,“若说二皇子伤的面积虽大,但都是皮肉伤,昏迷只因失血过多。但世子爷伤处却深,更需好好休养!” “可会…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安平公夫人不忍道。 “如果休养得当,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或许阴天会略感疼痛,这个臣现在也说不准。不过请夫人放心,臣会竭尽全力为世子爷调养的。” “劳林太医费心了。”见夫人有些难过,安平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回道。 “安平公言重了,这是臣应该做的。”林太医行礼道,“陛下,若无吩咐,臣就回去开药了。” “林太医请自便。” 接下来,其他人也不好在皇帝御帐中多留,纷纷告辞回了自己的驻区。 一下午,卫瑜哪里也没有去,就抱着奶糖呆呆地在自己的帐中待着,时刻让银杏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她心里十分羡慕东陵依依的勇气,她也想现在陪伴在东陵殊的身边,照顾他的日常,给他换药、为他包扎。但她不能,她与东陵殊之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本没有太大的阻力的,她不能因为一时的任性而带来任何的隐患。 “郡主!”银杏从外面掀开门帘跑了进来。 “又出了何事?”卫瑜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急问到。 “没什么大事!”银杏见卫瑜一脸紧张,急忙摆手,“就是端妃分给世子爷的宫女们,都被世子爷给赶了出来啦!” “哎?”卫瑜眨了眨眼,看见两个婢女眼中的促狭,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她们道,“好啊好啊,你们两个现在胆子是越来越肥了,都赶取笑你们主子了!” “不敢不敢…”银杏笑嘻嘻地躲到一边,“奴婢接着去给郡主打探消息去了!” “你这丫头!”卫瑜哭笑不得地看她跑出去,也不再管她,继续低头拨拉着奶糖毛茸茸的耳朵。 越拨弄,就越想到今日东陵殊袖头染血却毫不在乎的模样,不由暗暗生闷气。只顾着王轶身上的伤,自己的就不当回事了?听林太医的口气,明明他才是伤的最危险的那一个,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心里酸酸的,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不让人放心了! 或许手下的力道无意识地重了些,奶糖突然动了动,从她怀中跳了出去。卫瑜也不愿再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决定出去找卫瑢问问情况。 来到隔壁卫瑢的营帐,却发现里面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在附近驻区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无奈只得又回了自己的帐中,只觉心中难以平静。 就这么熬到了晚上,万籁俱寂,卫瑜睁开装睡的眼睛,轻轻起身披上外衣。她一直没有让婢女贴身守夜的习惯,是以百合和银杏都在旁边的小帐中,若声音小些并不会惊动。 卫瑜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可以看见远处有守卫提着火把的隐隐火光,她躲在支柱后面左右观察了下,觉得没有人发现,又小心翼翼地向驻区外挪动。蹲在栅栏下面,扒在缝隙处瞅了半天,蹑手蹑脚地绕过一处守卫,嗖地躲到了不知是谁的帐篷后面,屏住了呼吸。 斜眼看着一队守卫从她不远处整齐地走过,只听得胸前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卫瑜咽了口口水,使劲挤了挤眼睛给自己打气,已经成功迈出了镇国公府驻区!千万不要前功尽弃! 寻摸了四周情况,发现要想不叫人发现地进入安平公府驻区,大门是走不通的,它正对着的就是两个守卫。只有北侧拐角处的一处坏掉的栅栏,中间缝隙比较大,或可以钻过去。 卫瑜几乎是半爬着匍匐前进,一边朝那处栅栏移动,一边心里默默吐槽,若是这幅模样叫人看到了,她的脸皮就算再厚也不用要了… 刚来到栅栏边贴着坐下,卫瑜一口气还没松出来,就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郡主哇…” “唔——”卫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大口地吸气要把胸腔里的那股冲劲给压下去。 “郡主别急,属下是武子…”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卫瑜好不容易强忍住没有咳嗽出来,回头看去,见一个黑影正蹲在她身后,一笑可以看清楚大白牙。 余惊未歇,卫瑜压着声音怒道:“你吓死我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唔…跟着爷训练出来的…” “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爷担心再有野兽出没,让属下一直守在郡主身侧保护安全。”武子小声道,“方才见您一个人出来,属下就一直跟着,怕您有什么事属下能帮上忙的,这才现了身…” 还好在夜色中看不到卫瑜烧的通红的脸,现在她就想在这里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不对,是把武子埋进去,这样他就不会记得她一路偷偷摸摸的窘样了。 “郡主,有什么事交给属下去办吧!”武子还在毫无察觉地表现道,殊不知自己在她的眼中,已经成为了一坨肥料。 “既然遇到你了,就拜托你两件事…”卫瑜缓缓开口,“这第一呢,就是把我人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你家爷那里。第二呢…立刻忘掉刚才看到我的模样,绝不许对别人提起!” “这都不是事儿!”武子嘿嘿一笑道,“属下爬起来都是滚的满身泥浆嘣的三尺远,郡主您爬的那些,在属下眼里都是格外斯文好看…” 卫瑜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轻斥道:“哪里那么多废话,快带路。” “哎…” 武子显然对这些路很是熟悉,也清楚该如何避开守卫,带着卫瑜一路毫无阻碍地就到了东陵殊的帐篷外。 卫瑜对他挥挥手,让他赶紧消失,自己蹑手蹑脚地掀开门帘,钻了进去。   ☆、第七十二章 夜半轻旎话 卫瑜刚钻进去后放好门帘,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脖子间冰凉凉,不由又被吓的一哆嗦。 “嘶…是我是我……” 脖子上的凉意消失,下一瞬就被拖入那熟悉的怀抱。烛灯点亮,卫瑜可以看见那人清俊的脸上满是惊讶。 “你怎么…伤到没有?”东陵殊面色沉了下来,将她拉到烛火边,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检查脖颈上有没有被划到。 “没事…”卫瑜咧嘴一笑,自己伸手拨拉下脖子,示意他好的很。 “若有事传个消息,我会去寻你,何必自己大晚上又冻的浑身冰凉?”东陵殊口中训斥,眼中却透着心疼,把她推到床上用被子塞了个严实,自己坐在了床边。 “我挂记你的伤……”卫瑜喏喏道,“再说了,你也没告诉过我如何给你传消息呀?” 东陵殊一愣,点点头道:“忘了告诉你,这几天我让武子去你身边了。” 卫瑜嗔他一眼:“我在半路遇到他啦!” 挑眉:“那你之前自己走的都没被发现?真了不起。” 卫瑜嘴角一抽抽,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装作没听见,把手从被子中伸出来去摸向他的右臂,颦眉道:“伤口怎么样了?可上过药了?” “小伤,林太医已经包扎过了。”东陵殊抬起右臂,还活动给她看,将她气的不轻。 “老实点!林太医没告诉你,你的伤口很深,一定要好好静养的吗?!” “……”东陵殊一副有些无辜的模样,放下胳膊,不再乱动了。 “不行,我得检查一下你究竟有没有上药。”卫瑜面目严肃道,抬眼示意他把胳膊露出来。 “真的上了…”东陵殊叹气道,“一个伤口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见卫瑜一直瞪着他,无奈只得顺着她的意思,伸手一点点地解着衣扣。 卫瑜脸一红,不自在地别到一边,结巴道:“让你露胳膊,你…你解衣服做什么…” 东陵殊一副理所当然地答到:“包扎在上半部,袖子捋不上去。” “……” 看着他泰然自若地褪去半边白色寝衣,结实匀称的胸膛露了出来,往下瞟似乎还有明显的腹肌,卫瑜眼神飘忽,想看又不敢看。 “好了。”东陵殊将右臂伸过去,只见上半截被缠着厚厚的绷带,显得有些笨拙而臃肿。 “都缠了这么厚了,怎么还有血迹渗出来…”卫瑜轻轻抚上绷带的地方,不敢用力,心疼地蹙眉道。 “这是正常的。”东陵殊柔声安慰她,“受了伤总要留些血,其实都是一开始透的,现在早就凝固了。” “一定很疼吧…”卫瑜眼睛忍不住泛红,吸了吸鼻子哼道,“人家见了大虫都是躲,就你抢着往上冲…被咬的滋味可好受?” “大虫都咬了你还没咬,觉得吃亏了?” 卫瑜瞪他一眼,头一埋张嘴就在他没受伤的右肩膀上咬了一口!东陵殊没想到她真会下口,用左手顺势将她揽进怀中,下巴抵住她的发顶低低笑开:“小老虎,牙口真厉,比那母大虫咬的疼多了。” 他的声音从上面震的卫瑜脑子嗡嗡的,好像把眼中蓄着的眼泪都给震了出来。 东陵殊还想说什么,感到胸前微湿,心跳也跟着停了一拍。 垂下头去,轻吻着她的额头,声音柔的让人沉溺:“真的没事,这点伤跟上了战场比根本不算什么…” 却没想到这句话让卫瑜哭的更凶了,身子都跟着一抽嗒一抽嗒的。东陵殊立马慌了神,有些笨拙地用手为她拭泪,但左手正揽着她,右手又因绷带缠着弯不了这么近,总是擦不到位。索性低下头去,用唇接住她的泪珠,舌头一弯,卷进嘴里咽下。 卫瑜依旧在哭,他就耐心地一点点地替她吻去泪水,渐渐地,不再局限于眼部,开始落在她的鼻翼间、脸颊、下巴上…… 叼住她柔嫩的樱唇,细细吸允,品尝,引诱她开启大门,放他进去探索。舌头席卷着她的小舌,带领她一同嬉戏于口腔内的每一寸领地,品尝唇齿间的芳香。直到吻的卫瑜快要喘不过来气,东陵殊才喘息着离开她,一丝银线仍牵连着二人的唇角,随着他的角度缓缓拉长。 卫瑜看见银丝依旧不断,羞涩地侧过脸去,却把银丝贴到了她的脸上。莹莹润泽,引的东陵殊心一动,不由又俯下身去,顺着银丝的路线一路舔舐而上,一直摸索到了她的耳侧。一张嘴,正好将一颗浑圆饱满的耳垂含入口中,卫瑜敏感的嘤咛一声,软入了他的怀中,东陵殊将她提到了自己腿上,环抱个正好。 这个角度微微一侧唇就会碰到他赤.果的胸膛,害得卫瑜羞的抬不起头来,一动也不敢动。他的身上很热,味道清爽好闻,耳朵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麻麻的。 “你胳膊还有伤,快放开我…” 东陵殊继续埋头吸允着她的耳垂,卫瑜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吞咽的声音。推了推他,却换来他轻轻地一咬。 “呀…” “让你不老实…嗯?”东陵殊依旧咬着她的耳垂不丢,嘴里喃喃魅惑道。大手顺着她的身体滑下,搂紧她的纤腰,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卫瑜能够感到自己的腹部被什么东西所抵住,连忙推着他的胸膛想要立起来一些。 东陵殊顺着她的劲儿一起起来,大手朝着她不老实的圆润屁股上拍了一下。卫瑜身子本来就是软的,刚起来一下子就又扑进他的怀里,把他压倒在了床上,娇唇还正好亲在了他的胸膛。 她笨笨的举动取悦了东陵殊,胸膛笑的一震一震的。卫瑜薄怒,水眸荡漾瞪去,本以为会起到震慑作用,却不料更是激起他的邪火。 一个翻身,就被高大的身躯压在了上面,两侧禁锢地动也不能动。抬眸就是他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翼、微薄性感的唇弧…他渐渐低下头来,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有些难耐。 鼻尖相触,亲昵地磨蹭,却没有去吻她。东陵殊深深地看着卫瑜,捕捉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你…你这么看着我作甚…”卫瑜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长睫毛扑闪扑闪地颤个不停。 “好看。” 卫瑜被逗笑,嗔他一眼:“那是明珠好看呢,还是美玉好看啊?” 东陵殊脸一黑,俯下头狠狠啃咬住她修长的脖颈,闷闷道:“你说呢?” 卫瑜被突来的刺激惹的娇呼一声,立马咬住嘴唇,生怕会被外面巡逻的守卫听见。东陵殊却不肯放过她,在她白皙的颈上轻琢捻磨,留下一朵朵红梅。卫瑜大口喘着气,膝盖紧张地侧弯起来,无意识地伸出手去抚上他的头。 东陵殊埋首在她的颈间,只觉得香软滑腻,让人沉溺其中。外衣前襟被揉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还有弧度起伏壮阔的胸部边缘,东陵殊眼神暗了暗,声音哑着轻唤道:“阿瑜……” “…嗯?”卫瑜有些迷茫地应道,感到胸前好像变凉了一些,水眸微睁,正看见他似狼的眼神,好像在盯着自己的猎物。手指将敞开的地方拉上,红着脸嗫喏道:“不…不要这唔!……” 话又被唇堵住,卫瑜被迫扬起头,接受着他强势灌来的气息与唇舌,身前被温热附上,朦胧间感到有一只大手在她身上游走,贴肤的触感真实而让人酥麻瘫软。 他的吻顺着弧度优美的下颌缓缓而下,到了颈间时却突然顿住,听到他一声闷哼。卫瑜瞬间清醒了不少,睁眼看见他微皱着眉头,捂住自己的右臂。 “碰到伤处了?”卫瑜急忙坐了起来,殊不知这样正好将松散挂在身上的衣衫滑落,前面的风光半遮半掩地让东陵殊险些就顾不住自己的伤口。 “老实点!”这回轮到卫瑜板着脸推开他又倾过来的身子,三两下把衣服重新系好,无视他不满的眼神命令道,“把手拿开,让我看看有没有再流血?” 东陵殊叹了口气,无奈地移开捂住右肩的手,果不其然见雪白的绷带上又红了一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卫瑜气的不行,伸手上前轻轻地将绷带一圈圈地解开,快要露出伤口时,却被东陵殊突然按住了。 “你在床上坐着,盖好被子别着凉,我自己去换就好。” 卫瑜没有吭声,就那么冷冷地盯着他,继续用手扯着绷带不放。东陵殊还是扭不过她,只得自己送开了手。 待看到那狰狞外翻着血肉的伤口时,卫瑜倒吸一口凉气,眼眶就模糊了。东陵殊心疼地转过身来,柔声道:“吓到了吧?让你不要看的…乖乖坐好,我先去换药。” “你别动…我去…”卫瑜爬到床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随便踩着东陵殊的鞋子拖拉到橱柜边,将林太医留下的药箱拿了过来。 “是先用这个?…还是这个?” 在东陵殊的指导下,卫瑜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上了药,轻蹙着眉:“疼吗?我要不要再轻一点…” “疼。” “啊,我给你吹吹…” “傻瓜,吹错地方了,是这里疼…”说着握起她的小手,按到他的胸口,“看着你这幅模样,我心疼。” 卫瑜举着药瓶,呆在了那里。她听过他的冷漠、他的严厉、他的毒舌…但此时看着他眼中化不开的浓烈深情,口中说着亲昵软语,只觉得自己刹那间就要被他的情感所淹没。 “莫要再哭了…”东陵殊轻叹一口气,在她眼眸上落下一吻,“你这样看着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卫瑜破泣而笑,手下再不犹豫,给他上好了药,一边重新缠着绷带,一边喃喃道:“若不想看见我这个模样,你以后就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也不要叫我担心。” “我会的。” “哼,你总是口头上说的好听,全都是在敷衍我。” “我真的会的。”东陵殊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保证道,“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保护自己,陪你千岁百岁,守你一世无余。”   ☆、第七十三章 探视二皇子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骗我。”卫瑜抬头看他。 “我何时骗过你?”东陵殊挑眉,揉了揉她的脑袋。 “有啊!” “嗯?” “咳…”卫瑜清了清嗓子,哼哼道,“当初也不知是哪个登徒子夜闯我镇国公府内院,保证道会查清昭乐寺真相,结果却合着王轶之骗我?” 东陵殊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脸,难得的一次接不上话来。 卫瑜见他的窘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啦,跟你开玩笑的…那件事后来我也细细想过,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答应王轶之的。” “不,那件事是我的不是,是我想差了。”东陵殊摇了摇头,看着卫瑜认真道,“阿瑜,我食言过一次,必不会有下一次,我保证。” “我记下了,若有下次…”卫瑜狡黠笑了笑,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饰,“你说该怎么罚你?” “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噗…不跟你贫嘴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又不是找不到路。”卫瑜推了推他,“你还是别乱动了,刚说好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呢?” “照顾好自己,更要照顾好你。”东陵殊随手披上外衣,拦着卫瑜来到帐门,“走了。” 见他坚持,卫瑜也不再多言,总归有他在,自己就不必操心怎么才能躲过那些守卫了。 一路顺利,回到镇国公府的驻区后,卫瑜小声道:“我到啦,你快回去吧…” 东陵殊笑了笑:“等你进去我就走。” 卫瑜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自己的帐篷,关上门帘时见他还站在那里,冲他挥了挥手,笑着道别。 一夜好梦。 第二天醒来,发现各府驻区都加强了守卫,女眷们因野兽出没也都人心惶惶,不再敢随意走动。卫瑜不知王轶之醒来了没有,便前去他养伤的帐篷碰碰运气。在门口遇见了王轶之的随行内侍,询问道:“二皇子可醒来了?” “回郡主,昨晚便醒过来了。”内侍答到,“殿下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东陵姑娘可在里面?” “呃…东陵姑娘去取药了。”见内侍神情古怪,卫瑜心里一叹,刚准备掀起门帘进去看看,就听见里面一声怒吼:“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接着,一名宫女低着头快速退了出来。 卫瑜顿时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自己是该进还是不该进的好了。 “门口站着的又是谁!别什么猫猫狗狗的都往里面放!”王轶之接着吼道。 “王轶之,你说我是阿猫啊还是啊狗啊?!”卫瑜被气到,掀开门帘就走了进去,“你这里是什么宝地,别人都进不得了?” 王轶之没想到卫瑜在,愣了一下,鼻子里轻哼一声又躺回了床上。 卫瑜走到他跟前,戳了戳他的手腕道:“还装睡?怎么不接着吼啦?” “吼什么吼…爷要好好休息,是端妃派来的那些宫女扰爷清净!”王轶之闭着眼睛,皱眉道。 “怎么这么难伺候,派来给你使唤还不愿意…”卫瑜摇摇头,“听你嗓门那么大,看来流出去的血是补回来了。” “哼…爷渴了,给我倒杯水来。” “想得美,你不是不让人伺候吗?有本事自己去倒水呀!”卫瑜嘴里挤兑他,但还是去桌子上倒了杯茶端了回来,“尊贵的二皇子殿下,可要奴婢喂您嘴里?” 王轶之坐起了身,瞪了她一眼,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还要不要了?” 王轶之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他的眉头却一直紧锁,看起来还是牵动着伤口很疼。 见卫瑜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后又回来,轻手给他掖了被子,王轶之目光软了下来,开口道:“怎么想起来来看我…你之前不是一直不待见我的吗?” “谁不待见你了?自己多心还怪到别人身上。” “嗬,你那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从小生谁气了虽然不说出来,但可别想再看到一丝热乎劲儿了。话还是那句话,神情却是又冷又疏远的,恨不得说完扭头就走。”王轶之自嘲道,“自从上次我坦白了阿秀之事,你虽不再追究了,但也没再露出过好脸色,连架也不愿同我吵了?” “谁…谁有空天天跟你吵架啊?”卫瑜总以为王轶之一副鼻孔上扬目中无人之态,却没想到他心里都看的明白,“再说了,年节时让你去主持,不是主动跟你说话啦?” “挑三拣四,冷眼嫌弃,强加指挥,不顾实情,强词夺理,吹毛求疵……” “够了够了!我可知道了,你今天就是憋着想跟我吵架来的…”卫瑜鼓起脸,柳眉倒竖,“哪有年节上还板着脸的?哪里是我吹毛求疵,分明是你不认真!” “卫阿瑜!你摸摸良心说话,要不是想讨好你,爷一堂堂皇子,岂屑做那种娱人之事?!”王轶之扑腾又从床上支了起来,疼的呲牙咧嘴。 “那么激动干嘛!”卫瑜赶紧上去扶着他,细细摸了摸他缠绷带的地方,就担心跟东陵殊一样又渗血,“快躺下去,要吵也等伤好了不是?还疼不疼了?” 王轶之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还要不要喝水?” “哼。” “吃点心?” “哼。”别过脸去。 “哼!你要嫌我碍眼,我就出去了,不扰您休息!” “哎喂!”王轶之急忙扯住她的手,怒道,“面对病人,还能不能有点耐心了?!” 卫瑜忍不住笑开,坐了回来:“你看你,跟你好好说话你偏要打蹩!那你说说,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啊?” “就…就坐在这儿,随便说些什么好了。” “遵命,二皇子殿下!”卫瑜轻咳了两声,“那您能跟我说说,为何好端端的跑到大虫的口下了?” 这话又换来王轶之的一个瞪眼:“我们狩猎的这片地方,常年受着管制清理,你当一只大虫是想跑就能跑进来的?” 卫瑜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不由惊讶:“难道这是人为的?”见王轶之面色沉沉,脑子一转道,“……是大皇子所为?” “哼,许多事根本无需他亲自出马,就像上次拿阿秀当刀使一样,他还藏着许多把刀。只是不曾想,这次他竟舍得把最利的那一把亮出来对付我!” “最利的那一把刀?”卫瑜感到有些紧张,从前的她虽也受过委屈,却从未有过这种身边不安全的感觉。 王轶之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别忘了端妃姓什么。” “将军府?!”卫瑜大惊,连忙摇头道,“这不可能的,右将军和赫连墨启为人不通曲墨,不会做下这种事的。” “你还替他们说话?!”王轶之这回是真的怒了,拍着床板坐起身,几乎是在咆哮,“你从小被护的好,看不清人心这不怪你,但都和离过一次了!你总不会还天真的以为,一切都是你表面看到的和乐模样吧?!” “你注意着伤!”卫瑜想把他按回去,却被推开,只得耐着性子道,“我不是替将军府说话,只是实话实说。毕竟在将军府待了两年,他们的为人性格也能看的明白。” “他们是忠心不假,但并不良善!”王轶之冷笑一声,“他们忠的是王渊之,甚至是父皇,但绝不会对我心慈手软。” 卫瑜默下了。这一点,她确实不曾想到。或许是总不愿把人想的险恶,王轶之的这番话她虽认下了,却一时还无法接受。 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看着王轶之轻声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对那个位子,是怎么想的?” 王轶之同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曾经有一回,我是想着放弃了。”目光转向帐门,悠长而深邃,浑身散发出一股睥睨之气。 扶着床栏缓缓站起,傲然道:“但他却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犯我底线!如今,我必不会善罢甘休了!” “什么时候…你不想同他争了?” 王轶之看着她,目光波动纠结。刚张开嘴,门帘就被掀起,东陵依依闪身进来,看见两人先是一愣,接着叫道:“二皇子,太医吩咐了,您不能起身!” “别过来!”王轶之收回心情,板着脸喝道,“这里不需要你!” 东陵依依也不生气,依旧端着药盘走了过来,一边在桌子上整理,一边对着卫瑜道:“阿瑜,来给我帮把手。” “哎?…嗯好。”卫瑜回过神来,来到她身边,帮着一起分药。 “喂!你们都没听到我的话吗?!”王轶之有些暴躁。 “听到了。”东陵依依头也不抬道,“自己回到床上躺好,该换药了。” 卫瑜在一旁听着好笑,忽然觉得东陵依依找到了自己的与王轶之的相处方式,看着此时他无力的模样,方才压抑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你们又吵架了?”东陵依依偏头问到。 “那可不,一不小心就惹到我们的二皇子殿下了。”卫瑜也偏着头小声回到。 “他发起脾气来可凶了。” 卫瑜狠狠地点头附和。 王轶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累比伤口疼还要难过。 “好了,来上药。”东陵依依拿起分好的药来到床边,替他解绷带。 “你出去,让内侍进来。” 东陵依依不理,继续伸手要解,被王轶之一把挡开。 只见王轶沉着脸,认真重复道:“我说了不需要你!换内侍进来!” 卫瑜见东陵依依脸色不好看,急忙上前把她拉起来,瞪了王轶之一眼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依姐姐我们走,他爱让谁上药就找谁去!” 王轶之不为所动,依旧阴沉沉地盯着卫瑜,直到她们出了营帐,外面的内侍小心翼翼地换了进来。 “二皇子,奴婢为您换药?” “嗯。” 卫瑜拉着东陵依依走到了外面,刚要再说叨王轶之几句给她出气,一转脸却见她眼眶红红的,在默默流泪。 “依姐姐?……”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东陵依依擦了把眼泪,“既然是我自己选的,无论怎样我都不后悔。” 卫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了她还微微颤抖的手。 两人正随意走着,忽听前方传来喧闹,疑惑地看去。岔路上,杜珂和沈家姐妹也相携而来,见到她们二人出声唤道:“阿瑜!” “阿珂,前面发生了何事?” “据说是把昨日的那只大虫给拖回来了!” “大虫?可还活着?”卫瑜脚步一顿,讶然问到。 “当然不是啦,听楚歌说,在昨日袭击二皇子时就被安平公府世子爷给打死了。”杜珂说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卫瑜想起那人极深的伤口,可以想象出当时会是多么激烈的场面。 “我们也去看看吧…”东陵依依握着卫瑜的手道,“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真的大虫是何模样。” “嗯。” 几人朝着喧闹处走去,当看到本应该在帐内休息的某人,此时正挺拔飒爽地站在人群中时,卫瑜真想破过人群去把他绑回去好好看住才能放心。 秦楚歌站在他的旁边,看着守卫把大虫拖到中间,抬脸问到:“这大虫打算如何处理?” “叫人检查下,这只大虫可被动了手脚。” 卫瑜听他说着,不由看向了不远处的赫连墨启,却见他面色如常,不见任何端倪。另一边,站在沁华公主旁边的大皇子王渊之正侧头,像是在询问沁华公主王轶之的伤势,也是一脸的担忧。 卫瑜摇摇头,她是真的看不出这些人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真如王轶之所说的那般表里不一?毕竟大虫兽性难控,不论出此计谋的目的为何,都是性命忧关之事… “阿瑜…这大虫长的可真骇人,你看那牙、那爪子…”杜珂附在她耳边小声道。 卫瑜轻轻叹了口气,这大虫长相再可怕,也不及人心的难测。   ☆、第七十四章 明珠美玉集 大虫最终查出了什么,卫瑜不得而知,只知靖嘉帝将那虎皮赐给了王轶之,聊以慰藉。 五日后,狩猎队伍返京。王轶之和东陵殊因有伤在身坐上了马车,不少公子哥也挤过去找他们说话陪同,并不无聊。 回京后,卫珩所在的礼部简直忙翻了天,一边是晋国太子崇即将来访,一边是靖嘉帝的寿诞筹备已步入正轨。连同卫瑜也被兄长盯了起来,据说孟尚书已批准卫瑜的提议,虽挂在了卫珩名下,但许多场景还需卫瑜亲自查看设计。 为方便起见,她最近总是打扮成小厮模样跟在卫珩身后,很不起眼的模样。起先朝容长公主还很是反对,但耐不住卫瑜的点子着实好,离了她就无法实施,使得卫珩也替她求情,一再的保证方才勉强同意。 是以卫瑜也过上了“上职”日子,白日去盛河边踩点,晚上回到房间还要画图布置,累的都瘦了一圈。有时候她在外还能遇到带队打马而过的东陵殊,见他停下与大哥交谈之时,她总是躲在人群中,几次感到他的视线扫来,也不知有没有被发现。 就在这繁忙之际,却偏偏出了乱子。 一日,卫瑢回府时,怒气冲冲的,手中还握着个卷轴。他将卷轴摊开在桌上,画中之人赫然是卫瑜和东陵殊。 男子劲装挺拔,女子侧颜柔美精致,两人离的很近,正微微附身看着桌案上纸中的字迹。当真是郎才女貌,看的人赏心悦目。 “这…这是德雅文会初考核时,世子爷来一同判书法时的情形…”卫瑜惊讶,不知为何会被画出来,还让卫瑢拿到了。 卫瑢哼了一声道:“当时司倥可在?” “好像是。”卫瑜想起来了,那时司倥突然冒出来,还把她吓了一跳。 “那家伙!从建城回来时将几幅画稿给丢失了!”卫瑢咬牙切齿的模样,“其中就有这一幅!” 卫瑜心里也觉得不妥,就算最终被司倥收入了百福图,与流失在外的意义也不同。如此叫别人看见了,难免会有碎语。 “还好被找回来了,应该也无碍了吧?” “什么找回来了,司倥的真迹还不知落到了哪里,我手中这幅是赝品!”卫瑢抖了抖卷轴,“更过分的时,似乎这种赝品卖的极好,有不少无良画师以此为蓝版,自己又编出了许多小妹与世子爷在一起的场景,还给这一系列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明珠美玉集》?” “……” 一席话,全家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其他人是担忧此事对卫瑜的名节会有何影响,而卫瑜自己是有些心虚。 “二弟,这些衍生的赝品内容可有不雅之处?司倥画师现又在何处?”卫珩问到。 “那倒没有,赝品也多以赏词作画为主。司倥现在安平公府,已将画作丢失之事上报给陛下了。”卫瑢道,“容廷哥哥邀小妹明日在塘栌一叙,司倥也会在。” 卫瑜妹想到他会这么光明正大地约自己,不由看向父母。 镇国公卫丞的表情还算镇静,闻言点了点头,答应的很利落:“明日你陪着你妹妹一同去,看看安平公府对此是什么对策。” “是。”卫瑢应下,“若叫我知道是谁想钱想疯了,必要他好看!” 第二日,卫瑜低调装扮,戴上帷帽,在百合银杏的陪同下坐上了马车。她一直很好奇塘栌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些公子哥们爱去饮酒,想必是人声鼎沸的模样吧? 马车顺着盛河一路行驶,拐进了路边的一处小巷子,七拐八拐不知绕了几次,才终于停了下来。 卫瑜走下马车,环顾四周后大为惊奇。只见两侧皆是青石墙砖,正对着的一处人家门面不大,并无小二侯在门口,也无明显招牌,只在屋檐一侧挂着一串两个红灯笼,上面写着“塘栌”两字。 闻着从里面飘出的浓厚酒香,卫瑜感叹道:“二哥,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嘿嘿,这也是熟人开的。”卫瑢拉着卫瑜推门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拐到后院。 一进去,就看见武子守在那里,引着二人来到最里面的屋门口,通报后掀开门帘让二人进去。 “客人来了。” 说话者的声音有些陌生,卫瑜抬眼一看,发现竟是余平侯府的四公子崔拓。他跟东陵殊一人一边坐着,面前各放着一个酒坛,空气中弥漫着酒香。 “你们竟然都喝上了!也不等等我们!”卫瑢嚷道。 崔拓不理他,站起身微笑着冲卫瑜一揖:“卫姑娘,之前在府上多有得罪。拓在这里给姑娘赔不是了,还望勿要见怪。” 卫瑜回礼道:“本不是公子之错,无需如此多礼。” “五年的桃花酒头没了,今日请姑娘尝尝两年的,看看滋味如何!” 卫瑜笑道:“卫瑜不胜酒力,崔公子可莫要让我出丑了。” “是啊,要让父亲知道了我带小妹出来喝酒,他不得打断我的腿!”卫瑢也急忙拒绝道,但那眼神一直瞟啊瞟的看向桌上的酒坛,显然嘴馋的很。 “既如此,那就略尝一些普通的桃花酿吧,那是度数极低的花酒,不会醉人的。”崔拓将二人引到座位上坐好,亲自去后面搬出两坛来,打开塞子,酒香顿时溢了出来。 “哎哎…我也要喝这普通果酒啊?”卫瑢皱着脸道,“也给我你们一样的酒头嘛…” “哈哈哈你这小子,谁喝酒头了?卫姑娘既不愿品尝,我们岂有独享之理?”崔拓大笑,将自己的酒坛递过去,卫瑢一闻发现他们喝的也是那普通的桃花酿,这才发觉自己被他们俩给戏耍了。 “好啊容廷哥哥,你们两个一起在诳我!” 一直慵懒坐在一边的东陵殊这才悠悠道:“自己嘴馋还怪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卫瑜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觉得自家二哥在嘴皮子上根本不是那两人的对手。 崔拓拿起桌子上的一沓纸张,抖了抖戏谑道:“不得不说,这帮画师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我已将市面上能买到的画都搜罗来了,喏,有这么厚。” 卫瑜不禁咋舌,接过来随意翻了翻,各种场景应有尽有,就跟故事书一样丰富。 “司倥画的还是不错的,白叫这些人糟蹋了。” 崔拓好笑地看去:“容廷啊容廷,要叫司倥听到你这句话,也不会到现在都不敢露面了!” “…来了来了!谁叫我来着?”正说着,司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推门而进,像是偷听了许久一样,“容廷啊,你说这话就是客气了!你若喜欢,改明儿我专门给你和郡主画一套,不满意不做数!” 东陵殊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你想的太远了,我们还是先好好解释一下如今是何情况吧。” 司倥立马泄了气,蹭到一边坐下后,不时地用可怜的眼神向卫瑜求救,却发现她的神情跟东陵殊简直如出一辙,看的人发毛。 “呃…其实,就是我在返京的路上,行囊丢了一个…”司倥嗫嚅道,“那里面正好装着我随身携带的几幅画,其中就有文会上的那一幅…” “除了这一张,可还丢了别的我小妹的画像?”卫瑢问到。 “没有了没有了!其他几幅都是画的当地年节,绝对没有郡主的了!”说完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东陵殊道,“容廷啊,我有罪…我认罚…但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是哪个手长的,竟然摸到了我这里,这真是…” 崔拓摊了摊手,有点幸灾乐祸道:“容廷,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吧?” 东陵殊也不着急,喝了口酒,将武子唤了进来:“把暗卫这几天查的情况说一下。” 武子道:“这些画作多流传于书坊茶座,属下问了许多家出卖画作的书坊,都说来送画的非固定人员,属下已派人暗中监视着书坊,等待送画人再次上门。” 东陵殊点了点头:“市井上对这些画有何评价?” “这些赝品笔道粗劣,还能将其买下的定非什么文士之辈,图个乐子罢了。”崔拓此时冷笑一声,接口道,“这些人口中能吐出些什么,可想而知。” 武子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大部分是仰慕爷跟郡主之人买下收藏的,但也有一些粗鄙的富商附庸风雅,确实有些秽语。” “拿爷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是够大胆…” “怎么,这回我们的世子爷真的动了怒?”崔拓灌了口酒道。 东陵殊抬眼,奇怪又认真道:“被人如此提在嘴边,还能维持好脾气的,你当我是阿瑜?” 卫瑜刚小口尝了一口桃花酿,就险些喷了出来,眼睛瞪的滚圆。 崔拓、卫瑢、司倥都低头忍笑忍着辛苦,肩膀一抖一抖的。 东陵殊嘴角一弯,又转瞬恢复正经,对武子吩咐道:“多派人盯着,凡再听到嘴里不干净的,都给我捉起来丢进司监。” “呦,世子爷好气魄!”崔拓鼓掌,“对付这些小角色就是这么爽利。” “误了爷的大事,岂能轻易饶了他。”东陵殊眼眸微眯,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酒坛,淡淡道。 “是!”武子领命,又忍不住问了句,“爷,若那嘴里不干净的,不是寻常小角色呢?” “噗……”这回轮到卫瑜忍不住笑出了声,狠狠冲武子比了个大拇指。 东陵殊斜睨了她一眼,老神在在地端起酒坛又喝了口。明明没看向武子,武子却感到浑身都被冷刺穿成了刺猬。 “也抓。”东陵殊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算在老爷子头上。” 武子脚下一踉跄,再也不敢多嘴,高呼一声:“爷英明!”就赶紧退了出去。   ☆、第七十五章 塘栌挚交深 交代完画作之事,几位公子哥就开始喝着酒说着别的乐子,卫瑜在一边听着也觉有趣,常常被他们的话给逗乐。 他们关心的事情以及思考的角度,都跟姑娘们不同,往往关系越好嘴上就越损,说不过的就恨不得动手,打打闹闹一点都不似平日里在外面看到的翩翩模样,竟带着些孩子气。 到了午膳时间,崔拓叫来了几个小菜,因这里只是喝酒的地方并没有多少适合姑娘家的菜品,所以有些歉意地看着卫瑜。 “卫姑娘,要不我叫伙计去外面买一点回来,你喜欢吃什么?” “崔公子不必在意,卫瑜不挑嘴,好打发的紧。”卫瑜笑着摆摆手,很自然地坐在了卫瑢身旁。 崔拓见状哈哈大笑,赞赏道:“卫姑娘的性子我喜欢!最受不了那些扭捏的高门贵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顶顶难伺候。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平日里是闹惯了,卫姑娘也无需拘礼,吃的好才重要!” “那就姑且相信四公子的话了!”卫瑜笑的狡黠,“若以后传出什么卫家阿瑜不识礼数的话,可是要找四公子算账的。” “哈哈哈哈!你放心,在我这塘栌里面,就如家里一般随性,保准一句话都传不出去!”崔拓扬手又拔出两个酒塞,一坛推给卫瑜,一坛自己抱在了手中,“拓欣赏姑娘性情,愿交之!若姑娘不嫌弃,便碰了这坛酒,也算认下了我这个异性兄长,以后有事拓绝不推辞!” 卫瑜感叹这余平侯府中还有这等潇洒的人物,也难怪东陵殊会与之走的这般近。伸手捧起酒坛,与崔拓手中的清脆击在一处,任酒水晃出洒到手腕。 头微扬,信然道:“既如此,倒是阿瑜白占了个崔四哥哥!” “哈哈哈好妹子!”崔拓笑的爽朗,仰头灌下一坛酒,脖子衣襟湿了一片也不在乎,喝罢还觉不过瘾,“不够不够,这桃花酿不足以表达心情,我进去搬酒头去!”说着转身就进了里屋。 “阿拓就是这个性子,遇到投缘的,就一定要喝个痛快。”东陵殊趁机提点道,“你别跟他学,随便喝几口意思下就行了。” 卫瑜呆呆地点点头,也是被他的这一架势给惊到了。 只见崔拓前前后后一共跑了四趟,才消停下来,得意地指着桌子上新摆出来的八坛酒道:“喏,两年的桃花酒头全在这儿了!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八坛?!你这是疯了吧!”卫瑢叫道,“这一坛下肚,就分不清南北了!” “怕什么,我既拿了出来,就没有再放回去的道理!”崔拓啪啪又打开五坛,“喝!喝不了的都叫我妹子带走!” 卫瑢这下乐了:“嘿嘿,想给哥哥我送酒就直说,还用拐这个圈子吗!” 崔拓懒得理他,将卫瑜手中的普通桃花酒夺下,塞给她一坛两年的酒头:“阿瑜,只管喝,喝不下的让容廷替你!喝醉了就在这儿歇息,哥哥这里你放心!” 卫瑜也被激起了几分豪情,抱起酒坛子学着公子哥的模样来了句:“干!”接着就大口往嘴里灌,只把东陵殊看的吓个半死。 将她的酒坛子抢过来,没好气地道:“刚刚说的话都没进脑子?这酒头岂是普通花酒能比的?” 卫瑜还没说话,崔拓就不乐意了:“容廷你作甚拦我妹子?是想替酒了怎地?” “哼,我看你是已经醉了,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崔拓咣地将酒坛砸在桌子上,情绪激动,“上次是我状态不佳,才让你饶幸赢了一次,你可别嘚瑟!” “阿拓,认清现实吧。无论比多少次,你都喝不过我。”东陵殊嘴角一勾,淡淡道。 “你太狂了!今天就让你领教领教我真正的实力!再也不让着你了!”崔拓将卫瑜的酒坛推到东陵殊的面前,“阿瑜的这坛也归你了,可别叫苦!” 东陵殊笑着接过来,毫不介意地大口饮了起来,一气灌底。没了晃了晃坛身,示意自己已喝的一滴不剩。 “爽快!”崔拓赞道,自己也举起一坛仰颈而入,却喝的太急被呛到,咳嗽了起来。 “喝那么急作甚,告个饶,就放过你。” “东陵容廷!今天你就别想竖着出去了!都给我灌死他!”崔拓咆哮道,指挥着卫瑢、司倥一起上。 “自己喝不过,就知道找外援。”东陵殊眉目轻挑,薄唇又吐出让崔拓抓狂的四个字,“手、下、败、将。” 崔拓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指了指他,默默地一坛一坛开酒,两人无声地拼了起来。 卫瑢早就觊觎这桃花酒头了,此时嘿嘿举起一坛,目光瞄向一边老老实实的司倥:“我说大画师啊,我们也别闲着了,把我妹妹的画像弄丢这一笔账,咱们也好好算算?” 司倥被逼的节节后退,很没骨气地冲卫瑜求饶道:“郡主啊郡主…您可得救救我!别看我长相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但这酒量…真和姑娘们差不多啊!” 卫瑜笑的肚子都有些疼了,爱莫能助地遥遥挥挥手,只看着他被自己哥哥堵在墙角开始灌酒。 桌子上有着几样简单的下酒菜,卫瑜也不客气,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样式虽简单,却也可口。 没过多久,司倥第一个载到了地上。卫瑢意犹未尽地将他拖到凳子上坐好,看着他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撇撇嘴道:“这么快就不行了,哥哥我还没喝够呢…”目光一转,又咧着嘴拖沓着脚步来到东陵殊那里,凑到一起接着喝了起来。 卫瑜摇摇头,真不知道他们都醉倒后该怎么办。 然而他们也没有辜负卫瑜。当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窝在那里时,卫瑜揉了揉额头,只得认命地上前,先费力地将自家哥哥从崔拓身上搬开。实在没力气将他抬到凳子上了,只好拖到一侧靠着墙放好,将挂在一旁的外衣拿来替他盖上。 转到东陵殊那里时,她不确定他的伤好了没,不敢随便用劲。绕到左侧,把他的左胳膊挂在自己脖子后面,想把他支撑起来。 憋足了劲,一次…两次…三次……那人都纹丝不动的。卫瑜喘了几口气,嘴里小声嘀咕着,再次用力,却听到一阵低笑。身子被外力一搂,直接倒进了他的怀里,温热的气息混着酒气喷在她的脖颈处,让人又悸又痒。 “呀…你,你是醒着的!”卫瑜压低声音,红着脸推他,“你快放手,这里还有人呐…” “怕什么,没个两个时辰都醒不来。”东陵殊将头靠在她修长的脖颈侧,闭着眼微微蹭了蹭。 “那…那你也先起来呀…” 东陵殊无奈,只得扶着桌面支撑起来,并不压着卫瑜。 “我们出去透透气。” “唔好…”卫瑜点点头,就跑去开门,一转身,却还看见他扶着桌子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不由歪着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呀!” 东陵殊又好气又好笑,冲她勾了勾手。 卫瑜这才又回去,重新扶着他的腰,支撑着向门口走去。 东陵殊感到胸前震震的,低头见是她在偷着乐,忽然反应过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好啊,原来是故意看我的笑话。” 卫瑜忍住笑:“哪能呀,我是在看我们世子爷的酒量到底有多好嘛。” 来到院内,将房间门关上后,东陵殊一个转身就将卫瑜堵在墙上,圈在了自己身前。 “酒量是一般,但有些事也是不耽误做的…”说着俯下头去寻到那早就向往的红唇。 卫瑜嘤咛一声,直觉满口都被浓厚的酒气所覆盖,好像要跟着他一同醉倒。 在被他吻的快要窒息前,抽空断断续续地小声道:“别…别这样…在外面呢…” “没人敢进来的…”东陵殊轻琢着她的唇角道,见她实在担心,也就不再逗弄放开了她,“如此不专心,下次可要好好罚你。” 卫瑜脸色绯红,嗔他一眼,扶着他走到院中树下的石凳上坐下。见他用手支着下巴杵在石台上,平日里深邃一眼望不到底的黑眸此时微眯着,朦朦胧胧看起来有些迷糊,白玉般的清俊面庞微微泛些红晕,显出了难得一见的醉人风姿。 卫瑜也双手支着脑袋趴在石台上看着他,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东陵殊眼眸轻抬,没好气道:“收起你那眼神。” “不要。” “胆子是越发大了,可是这些日子在外面跑野了?” “你…你看到我啦?”卫瑜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东陵殊冷哼了一声:“每次看向你,都像只鸵鸟一样躲进人堆,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把你给逮出来。” “哎对了,陛下寿诞之时,你可是有任务的!应不应我?”卫瑜忽然想起来道。 东陵殊闭着眼,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不语。 卫瑜心里埋怨他没个正形,左右看了看没有外人,不情不愿地挪到他跟前,啪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好了!”赶紧跑回对面,心还在砰砰乱跳。 东陵殊嘴角微扬,好心情地道:“好吧,爷应下了。” “还没听是什么事,你就直接应啦?”卫瑜开玩笑道,“若要你去做坏事呢?” “那就拉上你一起去。被人抓就拉着你你起逃,被抓住了就拖着你一起挨罚。” “噗……”卫瑜乐了,清了清喉咙道,“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是这样的…” “不着急。”东陵殊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总归我都答应了,究竟是什么事,就以后再说吧。今日我喝了酒,你说了我也记不清楚。” 卫瑜无奈,白了他一眼:“还那么光明正大地约我出来商量画作之事,我看你们就是找机会出来喝酒的!” “什么画作,无非是找个借口见见你罢了。那么点小事无需你操心,我自会处理妥当。”东陵殊懒懒道,“倒是低估了那几人的酒量,阿瑜…我觉得我也有些醉了…” 卫瑜来到他身后坐下,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捋着他的长发柔声道:“醉了就睡一会儿,别硬撑着了。” “还想跟你说会儿话的…”声音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睡吧,睡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东陵殊轻应了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过去。 阳光暖暖洒下,春光正好。   ☆、第七十六章 又见东南军 半个多时辰后,东陵殊睁开眼,见卫瑜正无聊地用他的头发辫小辫儿,目光专注而认真。他也不急着动,就仰面躺着看着她从上到下一点点地辫下来,莹白的手指衬着黑发格外好看。 “你醒啦?怎么也不坑一声…”卫瑜余光一扫,立马像正在做坏事的孩子被逮到一般缩回了手,装作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东陵殊舒服地熨叹一声,坐直了身子。 卫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只见他原本垂顺的头发,被她辫出了好几股麻花,看起来有些滑稽怪异。 上前去把小辫子解开,用手指为他重新捋顺,又整了整衣襟,这才讨好地问到:“世子爷可休息好了?” “太瘦了,以后要喂肥一些。” 卫瑜撇撇嘴:“让你躺着就不错了,竟然还嫌弃?” “不嫌弃。只恨这些流言误了我提亲的好时候,不能早些娶回家里养着。” 若说这画作流失之事并不难处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两府定亲的话,也会助长蜚语的传播,倒像是两人真有什么事一样,绝非好的时机。是以东陵殊只得忍耐下来,将此事处理完毕,再另寻佳期。 卫瑜不好意思接话,垂着眼眸玩弄自己的袖口。 东陵殊揉揉她脑袋:“好了,你方才跟我说的是何事?” 见他说起正经事,卫瑜坐在他对面,认真地解释了起来。 听她讲完大致思路,东陵殊眉头轻皱,思索了片刻道:“若如你所言,还需出动不少西北军士,训练、实演都非易事。” “我知…”卫瑜叹口气,低下头道,“的确挺费事的,所以才先问问你的意见,若不行的话…” “我这里是没什么问题,只要陛下批准出兵,一切都好说。”东陵殊道,“但是东南军那边,你准备如何?” 这句话把卫瑜问的一愣,她倒真的没想那么多,想了想犹豫道:“去…去跟赫连墨启说?” 东陵殊见她有些别扭,反应过来后笑开道:“我不是说的这个。东南军在盛京附近并无营区,最近的也设在了洛城,若是选人训练时,难不成你要洛城盛京两边跑吗?” 卫瑜本以为他在意的是自己与赫连墨启再接触,没想到是想到了这一层,内心暖暖的满是感动,看着他认真道:“我跟将军府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就算见到赫连墨启,也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我说过了,我相信你。” “不不不…”卫瑜摇头道,“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但我一定要说出来表明心迹,不然憋着不舒服。” 东陵殊看着她的傻样,低低笑出声,笑的卫瑜脸红红的,直拿手去锤他。 “其实,东南军的问题也好办。”东陵殊清咳一声,想了想道,“禺山地广,我禺郊大营外还可扩出一片地来,若东南军挑好人选后可在此临时扎营,这样你就可以两边兼顾了。” 卫瑜这次才真的是听的怔住了,她也在军营里待过,如何不知自己营地附近让外军在侧是需要多么大的气魄。就算西北、东南两军同属大瀛,但也绝非亲到这种境地。 “你…”卫瑜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不想让你为难,此事若不成,我再换个主意就是了,总归不是什么要紧事…” “无碍,这都是小事。”东陵殊一派轻松,“你只需让礼部上报陛下出兵,剩下的,交给我来安排。” “嗯…”卫瑜拉着他的手,摆弄他修长的指头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说着话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卫瑢和崔拓伸着懒腰从里面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道:“哎呦喂这一觉睡的,浑身都酸痛…小妹啊!你…” 卫瑜见他们突然出来,吓的赶紧送来东陵殊的手,端坐个笔直。 “你们在做什么呐?容廷哥哥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东陵殊不满地看着那双柔胰离开了自己的手心,眼神微眯瞥向他道:“这么快就醒来了,酒量见涨啊?” 卫瑢有些摸不着头脑,憨憨道:“可不是,我也觉得最近酒量好了许多。” 崔拓拍了拍他的肩膀,阴阳怪气道:“他是嫌你扰了好事,恨不得你睡上一整天呢!” 卫瑢看着几人,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坐到了边上。 “司倥画师还没醒来?”卫瑜转移话题道。 “没呢,他那酒量,啧啧啧…”卫瑢摆摆手,看向崔拓,“那家伙短时间内怕是醒不了了,就扔你这里吧,什么时候醒了就让他自己回宫去。” 崔拓也很是嫌弃:“我才不管。还是现在把他叫醒吧,省得错过入宫的时辰误事。” 然而司倥酒品太差,任怎么叫唤就是不醒,若这般醉醺醺的也进不了宫,无奈只得留在了塘栌。崔拓命人收拾了间屋子,把他丢了进去。 时辰不早了,卫瑢带着卫瑜也要返回镇国公府。告别时,卫瑜不放心道:“你们都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我哪里也不走。塘栌为家,以酒为伴!快哉,快哉!”崔拓爽快地笑道,“容廷干脆也别走了,你我再开两坛子喝个痛快!” 卫瑜上了马车,冲他们挥挥手,渐渐驶远。等拐出了胡同,忍不住疑惑道:“二哥,总听你们提起塘栌,没想到竟是崔四公子所开,他平日里常待在这里吗?” “是啊,他不愿意待在余平侯府,索性在塘栌里安了家,倒也清净逍遥。” 回了镇国公府,卫瑢将东陵殊交代的话学给卫丞和朝容长公主,只道不必担心,安平公府自会处理妥当。 礼部很快上奏了用兵之事,因有东陵殊在其周旋,靖嘉帝也顺利将此事批了下来。卫瑜通过卫珩传话,令赫连墨启从东南军中选出三百名身高一样的英武将士,从洛城开拔入扎禺郊大营。 待一切都准备妥善,卫瑜依旧男装打扮,随卫珩一起前往禺山。 下了马车,见东陵殊已经等在营地门口,刚要抬脚过去。就听身后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吼道:“——嫂子!!” 卫瑜脚下一踉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雄壮的将士打扮的男人,正冲她兴奋地比划着。在他身边,赫连墨启脸色不愉,朝着他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 “哎呦!将军您踢我作甚,嫂子也来了怎么都不跟弟兄们说一声!嘿嘿嘿…嫂子!这边!这边!” “去你的王大虎!没事在这里瞎嚷嚷什么?哪里来的嫂子,眼瞎就你.娘.的把喷.粪的嘴给爷爷闭上!”他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手一绕,捂住了叫嚷之人的口,呸了一声骂道。 “那分明…唔!唔唔唔唔——”王大虎眼睛瞪的如铜铃,奋力地挣脱着。 卫瑜仔细一看,发现竟有不少熟人。 那个喊她之人名叫王大虎,作战勇猛无比,是赫连墨启麾下的一员悍将。而那个瘦高的男人,以足智多谋闻名,是东南军中不可替代的文士。除此之外,在他们身后的那帮人中,有不少都是卫瑜在军中经常接触之人,本以为赫连墨启带来的只是普通士兵,却没想到这一批重将也都跟来了。 卫瑜没有任何回应,淡淡地移开目光,直接向东陵殊身边走去。 越靠近东陵殊,越能感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之气,卫瑜努力挺直了腰板,拿着无辜地表情看着他。 东陵殊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转身带着她入了西北营地。 “哎!这…嫂子咋不理俺们啊?还入了西北军的地盘,咋不来俺们这边儿啊?”王大虎还蒙在鼓里,想往前冲几步再唤卫瑜,被瘦高男子又扯了回来。 “王大虎你.娘.的!就不能给爷爷老实一会儿?” “徐孺你别拦俺!你没看见吗?是嫂子啊!” “够了!都闭嘴!”赫连墨启一声吼,喝断两人的争执,浓眉皱在一起,厉声道,“所有人,回营!” “咋就这么走了啊?一大早就被将军带了出来在这儿等着,问是啥事也不肯讲!原来是在接嫂子啊!可这嫂子咋就去了对面……” “我说王大虎!你闭上你那张臭嘴吧!” “到底是咋的了?你们咋都不跟俺说啊?!”王大虎一跺脚,急出了一头汗,“是将军跟嫂子吵架啦?这事儿交给俺,俺去劝嫂子!从前嫂子可向着俺了嘿嘿…” “你…”徐孺将王大虎扯到一边,看了看赫连墨启的脸色,小声道,“明曜郡主…已经不是咱们嫂子了…她与将军已经和离。” “啥玩意儿?!和离?!——”王大虎一嗓子就嗷了出来,引的身边士兵频频侧目。 赫连墨启终于忍不了他:“王大虎!限你一炷香之内负三十斤重围营地跑十个来回!然后闭上你那张嘴,若管不住,就给我滚回东南!” 这王大虎也是个硬脾气,干脆冲到了他面前,梗着脖子道:“将军,您罚俺,俺认罚!但为啥一转脸的功夫,嫂子就不是俺嫂子了?您问问俺们这些人,谁能相信啊?” 若说王大虎这批重将跟来,也是凑巧。赫连墨启接到卫珩的传话后,就启程去洛城营地挑兵,正好遇到了从东南边境回来传令的王大虎等人,见到许久不见的将军自然欣喜,也不管是要干嘛,一行人就直接跟着来了禺郊大营。 赫连墨启目光扫向身侧的这些出生入死多年的得力干将,见他们都低着头不与他对视,身上也无了在战场上的气魄,沉声开口道:“镇国公府卫家阿瑜,已于年前与我和离,不再是你们嫂子!也与我东南军再无瓜葛!以后见面都管住了自己的嘴,谁若冲撞了她,军法处置,绝不留情!” “将军…这是不是有啥误会啊?上次见面还好好的,嫂子多好个人…不是俺们的嫂子,难道…难道成了对面的嫂子了?”王大虎一个粗糙大汉,此时却红了眼眶,口不择言道,“一定是对面人使了诈,俺这就去把嫂子给抢回来!” “王大虎!你眼中还有没有军令,有没有我这个将军?!”赫连墨启一拳揍向他的下巴,当场就见了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们此次是奉了圣令前来此地配合训练的,在人家的地盘上,都给我管住手脚,勿要让人看了我东南军的笑话!少说多做,有点男子汉的气魄来,谁再扭扭捏捏的放不开,趁早给我滚回东南,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将军!” “是!”王大虎也随着喊道。 “王大虎,领罚去罢!” “是!将军!” 徐孺看着王大虎擦了擦嘴角的血,向营地跑去,低低地叹了声气。   ☆、第七十七章 双方齐练兵 卫瑜随着东陵殊进入西北军的大营,路两边士兵肃立,一直到入了主帐。 由于卫珩在场,她不敢直接对东陵殊说什么话,只得不时拿眼神瞟他,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俊颜清冷如往常。 入座后,卫珩温和道:“容廷可等久了?昨日刚下过雨,山路有些难走,误了些时辰。” “还好,没有对面等的久。”东陵殊抬眸,笑的更是温和,却让卫瑜看的头皮发麻。 卫珩因今日东南军对卫瑜的称呼而不悦,但介于出言的只是个粗人将士,不至于跟他较真,也就忍了下来,此时更不愿再多提“对面的”,便转移了话题。 “此次我与阿瑜会负责将士们的训练之事,待熟练后还需安排在盛河边实练,若影响了正常军务,还望多加担待。” “无碍。三百名西北将士我已让属下初选出来,随时可去查看。”东陵殊点头道,“只是不知二位是每日往返盛京与营地,还是住在营地中?” 卫瑜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话,就好像是在认真接待奉皇命而来的官员一般,不由得心里腹诽不止,面上也装了起来:“多谢东陵将军费心,我们每日赶来便是,不打扰您的正常公务。” 话音刚落,就感到他凛冽的目光如刀锋扫来,似笑非笑道:“郡主客气了,这都是容廷该做的。” 卫珩本能地感到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轻咳了一声道:“不如我们现在去看下那三百名将士?” “当然可以,二位请。”东陵殊起身,亲自在帐门处引着二人走出。卫瑜在路过时,故意踩了他一脚,面上笑容依旧。 等到几人登上阅兵台,场下的三百名将士已排列整齐,各个身挺如松,面容肃穆。 东陵殊上前一步,右手抬起,三百名将士齐声吼道:“西北军步兵仪仗营,等候检阅!” 声音贯彻长空,震耳欲聋。 卫瑜静静看着,不得不感叹东陵殊麾下的军纪,比起东南军中要更加规范严谨。 “郡主,这三百名将士可符合要求?” “比想象中的还有符合,有劳将军了。”卫瑜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刚想接着夸些什么来讨好一下,就见有人跑来报道:“将军,赫连将军派人来问,东南军的三百名将士也已准备就绪,不知何时检阅?” 东陵殊看向卫瑜道:“听郡主的安排。” 卫瑜有些不确定地试探道:“可以现在让他们进来吗?” “可。” 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神色,依旧是平淡沉稳,并不能看出是否有不悦,不禁又确认了一遍:“那就真的让他们进来啦?” 东陵殊忍不住好笑地瞪她一眼,重复道:“可。” 见他笑了,卫瑜这才放下心来,唇角弯了弯:“麻烦传话,让赫连将军带人进来吧。” “是!”传话兵大声应道,转身跑了出去。 场下的副将指挥士兵们往左侧平移,空出右边的场地。 不多时,只见赫连墨启大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王大虎和徐孺。他们上了阅兵台,卫瑜有些担心王大虎那个莽汉又胡叫,却见他只是偷瞧了自己两眼,模样有些委屈,倒也没再出声。 “容廷,此次多谢借地,打扰了。”赫连墨启走上前,主动开口道。 “兆希客气了。有何不便,直接向副将提出即可,他会去安排。”东陵殊道,二人模样竟像甚是熟稔。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顾及到卫瑜,赫连墨启道:“兵我带来了,你看下可合适?” 卫瑜见三百名东南军将士已在右边排列就绪,完全是按照她的话来挑选的,点点头道:“很合适,这样便好。” 接下来,卫瑜将此次将两军聚集的目的及训练安排简单地说了下。将士们见自家的将军都表现的甚是配合,就更没有道理不用心了,每个人都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听,细细记下。 阅完兵,差不多到了晚膳时间,赫连墨启及他的几员干将应邀留在了西北军营,同东陵殊、卫瑜等人一起简单用了些东西。 东陵殊与卫瑜行事大方,此次既是公事,便一直是谈笑自如,并无局促或不自然之意。卫珩乃谦谦君子,见自己妹妹心中开阔,也没有随便对赫连墨启发难的道理。而赫连墨启与东陵殊相识极早,聊起兵法军务更是无暇顾及其他,是以这顿饭吃的只有王大虎一人憋屈的紧,还没用完就先行离席了。 卫瑜见状也是无奈,目光看向徐孺。他回望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用罢膳,卫珩与卫瑜要返回盛京。 东陵殊道:“我也要回府,正好一起上路。兆希可回将军府?” “不了,将士们初入禺山,我怕他们松散,今晚便留在营中了。” “如此,我们便趁天未黑先启程了。” “我送你们一程。” 赫连墨启骑上马,一路跟随直到出了禺山地界才止了步,看着车马继续前行。 东陵殊一直送到了镇国公府门口。临进去前,卫瑜回头看过去,突然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很想抱一抱他。 明明他为了自己,已经多方面做了让步,处处迁就,而自己却还不知足,今日更是赌气踩了他一脚。现在想来,一直当他是无所不能、无微不至的对待,确是有些忽略他的感受了。 “大哥!稍等一下,我有事忘了跟世子爷说了。” “嗯?什么事这么要紧,明日再说不行吗?” “很要紧,现在不说不行。” 卫珩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宠溺地摇了摇头:“那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卫瑜掂起裙角,又从府中跑了出去,追着东陵殊已经转身的背影唤道,“世子爷!等一等……” 东陵殊听到呼唤,诧异地勒马回神,见卫瑜向自己跑来,微微带着喘。 “怎么了?” “我…我有事要跟你说…”卫瑜拉着他的马头缰绳,抿了抿嘴道。 东陵殊俯下身去,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明日…还需再备二十骑兵,可记得了?” “…记得了。”东陵殊叹口气,刚想道这种事明日在营地直接说就好,他哪里会不应?就见她脸忽然漾起绯红来。 “那可一定要记得了!——我好喜欢你。” 前半句声音响亮,后面五个字轻飘飘地传入他的耳中,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 东陵殊浑身都好像僵住一般,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直到卫瑜跑来钻回了府中,还久久不能回神。 她说…她好喜欢他…… 唇角止不住地扬起,转身看着仅余门卫的大门,真想就这么破门而入,将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捉上马,逼着再说个千次百次。 叫她知道,哪有挑逗完之后,自己就这么不负责任跑掉的道理? 东陵殊收了下手心,又缓缓松开。 当真要赶紧解决干净那画作之事,早日将她娶进门才能舒心了。 卫珩看着卫瑜逃命似的冲了回来,好像后面有野兽在追赶一样,赶紧扶住她道:“做什么这么冒冒失失,小心摔着。” “……我没事,大哥…” “你又想出了什么点子,需那般嘱咐容廷要记得?”卫珩隐约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几句话,忍不住提点道,“小妹,我们此次已经很麻烦人家了,以后行事更要有分寸,千万不能一再地提要求,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大哥,以后会注意的。”卫瑜红着脸道。 “那便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嗯,大哥也早些睡吧!” 接下来的几日,卫瑜每日往返于盛京与禺郊大营之间,日子过的十分忙碌。但一想到能够经常与东陵殊见面,这些路途上的苦就一点都不算什么了。 受训的将士们熟悉了自己的任务后,渐渐步入了正规,进步飞快。卫珩不禁感慨道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安排到盛河边上实地检验效果了。 再后来,卫瑜也没必要每日都往禺郊大营赶了,定期卫珩会过去查看一番,再把进度告诉卫瑜。有东陵殊与赫连墨启两人亲自看着,一切都在按照安排有序地进行着。 眨眼间到了五月末,晋国太子崇跋涉而来,进入了盛京城,靖嘉帝设宴接风。 卫瑜或许是因为这一段日子有些费神,再加上换季变天的原因着了风寒,此次便称病没有进宫赴宴。 卫瑢回来后,前往卫瑜的院落去探望她的病情。 “小妹,药吃了吗?” “吃过了,长这么大一有病就是林太医来看诊,他的药也是一如既往的苦。”卫瑜皱着脸诉苦道。 “良药苦口,你可不许自己偷偷倒掉!”卫瑢警告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叹口气,随口问到,“宴会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呀?晋国太子崇长的什么样子?” “这次不止太子崇,晋国的六公主弥萝也来了。”卫瑢道,“若说事情嘛…倒是发生了两件,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唔?二哥你快接着说呀!先说好事,再说坏事。” “好事就是,这弥萝公主看上了咱们的一位将军!” “将军?!”卫瑜心里一凉,第一反应就是东陵殊被人惦记上了!不论是样貌还是身份,他都是极容易吸引姑娘家的目光的,再加上他刚与晋国交战,说不定早就被人家看在眼里了… “什…什么将军呀…” 卫瑢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阿瑜你绝对猜不到是谁…嘿嘿…” “别卖关子了!二哥你快说!” “那弥萝公主竟然看上了赫连墨启!”卫瑢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你是没见赫连墨启当时的样子,脸都黑成一坨了!我倒要看看他这回怎么解决哈哈哈…” “…啊?”这个卫瑜是真的没有想到,心情不由有些微妙。 难不成…在好不容易摆脱自己以后,他又要经历一次“逼婚”了? “这件事虽痛快,不过还有一件烦心事…”卫瑢停下笑来,脸跟变脸似的很快又垮了下来。 “…什么事?”听过上一个消息,感觉什么事情都不会惊讶住她了。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听到卫瑢说出第二件事后,她才是真的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太子崇手里拿着一幅卷轴,当场询问了容廷哥哥与他同画之人是谁!看那笔画,应是司倥丢失的那幅真迹……”   ☆、第七十八章 谁为画中人 六月荷花开,皇后邀请各府重臣家眷入宫赏荷。卫瑜不好再拖病,只得随着母亲和嫂嫂登上了进宫的马车。 来到坤宁宫时,正看到东陵依依陪坐在皇后下方,言笑晏晏地说着话,气氛和乐。见到朝容长公主进来,皇后笑着招呼道:“姐姐来了,快请坐吧。” 卫瑜与杜氏上前见了礼,坐在了一边。 “阿瑜身子可好了?要我说陛下也真舍得劳累你,看着倒是瘦了一圈。” “回娘娘,能为陛下的寿诞出力,是阿瑜的福分,并不觉得辛苦。”卫瑜起身回礼道。 皇后抿嘴轻瞪她一眼,埋怨道:“你这孩子,又跟舅母见外了,到不如小时候腻在身边时惹人爱。” 卫瑜笑笑,又端坐了回去。 众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就听殿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两位少女相携走了进来。其中一位是沁华公主,另一位十五六岁的模样,明眸皓齿显得极有活力,估计就是那位晋国的弥萝公主了。 皇后见到女儿来了自然高兴,眉眼间全是宠溺:“阿秀又带着弥萝跑去哪里了?” “母后。”沁华公主福了礼,笑着道,“我们就在后花园逛了逛,先一步看了那荷花美景!” “皇后娘娘。”弥萝公主也行了大瀛的礼。 “弥萝玩的可开心?” “开心!那荷花池好看极了,要不是阿秀带我去,我真不知道荷花也可以这么美!”弥萝大方地赞美道,神态天真而娇憨。 晋国虽非蛮夷之地,但民风较之大瀛更为粗放,礼数教化也起步略晚,是以弥萝此番进京,一路上见到了许多新鲜东西。 这话说的让在场的贵夫人们心中都颇有些自得,此次太子崇一行名为来访交流,但实际作为战败之方本身便不很受待见,只是表面上还需维持着两国层面上的礼数。皇后对弥萝和颜,也是看在她与自己女儿投缘,稍微照顾下罢了。 弥萝刚在沁华公主身边坐下,一抬眼就看见了正对面很是惹眼的卫瑜,不由一愣。颦眉想了想,忽然惊喜地叫道:“我见过你!” 卫瑜也正在观察着这位晋国公主,甚至通过刚刚的几句话,对她这个人还比较有好感。此时见她忽然指着自己叫了起来,也被吓了一跳。 “你就是哥哥的画中之人!” 话音一落,在场的夫人们目光各异地集中在卫瑜身上。之前的接风宴上,太子崇当着众人的面将画轴展开,向安平公府世子东陵殊询问画中之人的尴尬场面还历历在目,当时被东陵殊的冰冷气场所慑,并无人向太子道出真相,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今日终于得见,弥萝公主兴奋地从自己位置上起来,跑到卫瑜跟前细细地看着她,然后笑着道:“真的是你!真是太坏了,明明是认识之人,怎么就没人告诉我哥哥,害他好一顿找! 卫瑜淡笑着开口:“公主殿下怕是认错人了,一幅画而已,如何就能确定所画何人了?” “那位画师的画技很好,不会认错的!”弥萝公主摆摆手道,“你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人,比画中还好看…” “……”看着这位公主如此执着并且不吝啬夸奖,卫瑜倒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 “镇国公府卫瑜,见过弥萝公主。”卫瑜起身,认认真真地向她幅了一礼,仪态款款。 “卫…瑜…”弥萝咀嚼着,点点头道,“我记下了,你跟我去见见我哥哥好不好?” “公主,我与太子并不相识,也没有见面的必要,还望勿要强人所难。”卫瑜沉下脸来,正声道。 虽然她方才对这位带着孩子气的公主印象还不错,但也并不能容忍她的无礼之举。 “这怎么会是强人所难?只是见一面罢了,我哥哥会很高…” “弥萝。”皇后淡淡出了声,打断她的话,“在大瀛,万无贵女随意见人的规矩,你莫要再纠缠阿瑜了。” 卫瑜已表明态度,而弥萝却还在劝闹不休,已让在座众人十分看不上眼。 哥哥先是冒然打探姑娘名讳,妹妹又无礼地要求去见外男,这若放在大瀛绝非是高门子弟的应有举动。若说之前待弥萝只是对战败国的自然轻视,如今便已是带有反感情绪了。 “公主,无论太子殿下画中之人是谁,都与我女儿无关,你就当作未曾见过罢。”朝容长公主放下话来,气势倒比皇后更能震慑住人。弥萝公主也并非看不懂眼色的无知之辈,抬眼看了看四周,也收起了笑容。 沁华公主见她尴尬,出声解围道:“弥萝姐姐,过来坐下吃掉东西吧!” “嗯。”弥萝又看了眼卫瑜,转身回到了沁华身边,安静了下来。 待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众人跟随着皇后一同往后花园走去。 杜珂来找卫瑜,卫瑜跟母亲交代了一声后,便跟杜珂两人走在了一起。 坤宁宫后花园的荷花开的正盛,米分妆灵秀,着实好看。卫瑜和杜珂渐渐慢下步伐,落于人后,一边赏着荷花,一边说着悄悄话。 最近卫瑜忙着寿诞之事,错过了一期沈画书主办的文会,主题命为了“画春”。要求参加的姑娘们必着绿装,头戴一种春花状的饰品。 卫瑜听了直呼感兴趣,后悔没能前去参加。 “我记得去年新打的一套首饰,就是荷花系列的,一直没机会带出去。这次真是可惜了,也没能让我炫耀一把。”卫瑜挽着杜珂的胳膊开玩笑道。 “可是在簟秀阁打的?他们去年描了一套荷花的样式图,正好被我瞧见了,一问才知已经被人订下了。” “正是在簟秀阁。不过那样式图可是我亲手画了送去的,没想到做出来效果还真是不错。” “呀,原来真是被你给取走的!”杜珂抓着她的胳膊道,“那一套荷花的我可是求了许久店家也不转卖的,一直惦念到现在呢。这下好了,找到了原主,要不把你那套荷花首饰送给我,要不就帮我重画一套!” 卫瑜被她逗笑,轻掐了她一把道:“好哇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抢劫呀!不过看在你的生辰也快到的份儿上,我就亲手再为你画一套,打成首饰后再送给你如何?” “那感情好!”杜珂眨了眨眼,“明曜郡主出手就是大方,小女子就恭候赏赐啦!” “坏姑娘,你若再贫嘴,我就不帮你画了,并且每次见你都戴上那副荷花首饰,看你眼馋不眼馋!” 两人跟在人群后面,笑笑闹闹地也是自由。 正说着,感到前面的队伍忽然慢了下来,两人也跟着疑惑地停了脚步。 听着前面传来的声音,像是遇见了端妃。 “赫连将军!”弥萝公主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好巧在这里碰见了你,你也是来赏荷的吗?” 卫瑜与杜珂对视一眼,纷纷选择了更往后退了退,躲进了人群中。 前面隐约的说话声,卫瑜听不真切,但是想象着此时赫连墨启的模样又觉得十分的好笑。 抬眸刚向前望去,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赫连墨启的目光在与她交叠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甩开缠着他的弥萝公主向着卫瑜大步走来。 “你在的正好,东南军中的骑兵最近训练出了点问题,我需跟你说下情况。”他说的一本正经,眼神却快速地瞪了卫瑜一眼,带着示意。 赫连墨启突然冲了过来,吓住了不少姑娘家。躲闪开后正好露出卫瑜的位置,不负众望地又成了焦点。大多数女眷并不知靖嘉帝寿诞的筹备事宜,见赫连墨启向卫瑜请教军中之事,不由觉得诧异,侧目看来。 卫瑜心里气恼,暗道你自己招惹的公主,却要将她拉下水是何道理?抿了抿唇角,淡淡道:“骑兵的具体布置我大哥都已知晓,赫连将军有事还是去跟大哥商量吧。” 赫连墨启见卫瑜如此不配合,急的又上前一步,深深地盯着她,眉头皱成了疙瘩。卫瑜却莫不关己地移开视线,一派悠闲。 “赫连将军,你跟卫瑜认识呀?那为何当初不肯告诉我哥哥!”弥萝公主追了过来,看了看两人歪头问到。 “回去告诉你哥哥,有什么歪心思趁早给我灭了!”赫连墨启被缠的不耐,暴躁地甩了脸色,“如今待你晋国和善,是陛下的仁慈,但我劝你们最好也别存有妄想!有些人,不是你哥哥能随便肖想的,想动卫瑜,先问过我手下的十万东南军答不答应!” 高大的身形挡在前面,如山般巍峨可靠,气势自然成。仿佛就这么存在着,便可阻挡住千军万马,护住一切威胁逼迫。 弥萝公主被他吓的呆住,眼睛很快就浸满了泪水,顺着脸蛋淌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你…你……” 不止弥萝,在场的女眷们何时听过如此直白粗暴的话语,都愣在了原地。半晌,皇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底气不足道:“赫连将军失礼了,弥萝公主不远万里来了便是客,理应受到优待…” “嗬。”赫连墨启冷笑一声,“赫连兆希本就是粗人,娘娘就勿要与我提礼数了罢。弥萝公主与太子崇若仍不明身处之位,兆希自有粗人的解决之法。” 卫瑜内心复杂地看着身前的这个男人,或许他待她的态度一直没有变,只是因为如今两人的身份变了,她才能跳出迷圈,将这个人对自己的特有维护看的清楚。 即便不再是夫妻,他依旧会在需要的时刻站出来,强势而不容忽视地替她挡了最难面对的局面,吸引仇视目光,留给她了一片安宁。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无波无澜,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在看热闹。 然而有人却没有这么淡定了。 “赫连将军多虑了,晋国位于大瀛西北,守为西北一方向来是由我西北军负责的。”安平公夫人从女眷堆中走出,身板挺的笔直,站在了卫瑜身前,好像护犊一般宣示道,“我儿子还在呢,自会看住自己的东西,断没有劳动你东南军之理!” 弥萝公主哭的啜泣不止。 卫瑜满是黑线地哭笑不得。   ☆、第七十九章 首饰铺相遇 赏荷回府后,晚上东陵殊从禺郊大营归来,刚进府门就被婢女给堵了正着。 “世子,夫人让您过去一下。” 东陵殊点了点头:“我换身衣服就去。” 简单梳洗掉身上的风尘,身着便装来到了安平公夫人的主院中。正见她站在桌案边练着字。 轻声走到她身后,也不打扰,直到她写满了一篇纸,放下了笔,这才出声唤道:“母亲。” 安平公夫人被吓了一跳,扭头瞪了他一眼,抚着胸口道:“你这孩子,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故意吓你母亲不成!” 东陵殊温和笑开,星眸如漆,扶着她在软榻上坐好道:“是母亲练起字来太专注了。” “喏,刚写好的《点将赋》,看起来如何?” 东陵殊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母亲,你又偷藏了我以前的随稿?那都是少时的无知之作,就别再拿出来让儿子丢人了罢…” 这一首《点将赋》收录在了《踏风集》中,乃东陵殊少时之作。当时的少年公子将写好洋洋洒洒几百字的长赋带给叔公东陵长齐看,却被贬的一文不值,直言内容华而不实,实为无病□□。原本的心有不甘,却在入了军营上过战场后,真正明白了为将的意义,于是对叔公之言更是信服,自己也便不愿再轻易写那些伤风感秋之作了。 然而奈何有一个不时会揭露他过去的母亲。 安平公夫人不以为然:“不是我一定要看,是阿瑜还等着呢,你总不能叫你母亲失信于人吧?” “……” “你说,我的字近些年来有无进步?”安平公夫人举起纸张,总觉得哪里有缺陷不太满意,“练习少了,变得生疏了。” “母亲向来比我写的好。”东陵殊答的从善如流,“若母亲都生疏了,那儿子恐怕已不会写字。” “那你再说说,是我的字写的好,还是阿瑜写的好啊?” “你们写的都比我好。” 安平公夫人见他说的面不改色,心里觉得有趣,将纸张随手丢在一旁:“要我说,你就该干脆些把那些卷稿都拿出来,总是藏着掖着做什么…” 东陵殊决定不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见婢女端进来一盅燕窝粥,亲自接过掀开盖,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试过温度后再递到安平公夫人面前:“正好,母亲趁热吃。” “我看你是饿了吧?”安平公夫人见他还扁了扁嘴,好笑道,“怎么样,味道如何?让人给你也端一碗来?” “不要,太甜了。” “去给你端碗不放蜜的!红枣也挑出去…”抬手示意婢女过去,看着眼前已长成玉树风雅的儿子,对他在有些地方的挑剔还是深感无奈,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以后阿瑜能不能受到了你…” “母亲…”东陵殊第一次眼中闪过丝不自然,耳侧泛了红,“咳…您自己在那儿说什么呢!” “怎么,都到现在了还不承认?”安平公夫人舀了一口燕窝,悠悠道,“也不知谁拐着摸子鼓动弟弟往人家姑娘家身边凑,用完了弟弟又忽悠娘亲,还真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呀?”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安平公夫人差点被一口燕窝呛道,狠狠白了他一眼,见他模样微赧,如今只是在强自正经,也觉得好笑,不忍心再难为他。 婢女又端了一盅不加蜜不加红枣的燕窝粥,东陵殊总算找到了些事情转移注意力,掀开盖再也不挑剔地大口吃了起来。 很快吃完,又要抬头面对母亲“我看你还怎么装”的神情了。 摸了摸鼻子,道:“父亲呢?这么晚还没回来?” “他被我赶去书房待着了,不打扰你我母子谈心。” “……” 安平公夫人用绢帕优雅地拭了嘴,眸子中透着狡黠,有些邀功地试探问到:“儿子,知道你母亲今天做的事了吗?” “哪一件?” 见他这般问,安平公夫人的兴致陡然就降了下来,不满道:“你那暗卫都没跟着吗?怎么都不向你报告的?……” 抬眼刚想接着抱怨,就看见他深邃的眼眸中透着笑,嘴角也微微挑着像是快要隐藏不住了。瞬间明白了自己这回是被儿子给回整了,吐了口气摇摇头道:“好啊…现在连你母亲都敢戏弄了,真是了不得!” 东陵殊笑开,安抚道:“儿子不敢,母亲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 “哼,贫嘴。”安平公夫人被弄的没了脾气,决定步入了正题,“你既已知晓,便清楚那晋国太子非省油的灯,就连那将军府的小子我也看不顺眼,你准备怎么办?” “娶回家。”这回东陵殊答的倒是痛快。 “痛快!这才像我儿子!”安平公夫人挺直了腰背,肯定道,“明日母亲便为你去请媒人上镇国公府提一提此事,稷宁公夫人如何?” “不可。” “为何?” “清拙对阿瑜存着心思。” 安平公夫人皱起眉来,严肃道:“连萧家小子也觊觎着我儿媳妇,那别的府的就更不敢保证了,万一中途出个什么状况…此事还得秘密着来。” 东陵殊失笑,看着母亲自顾自地琢磨开来,余光一扫窗外,正见安平公略带萧索地路过,父子俩一对视,便很识时务地起了身。 “天不早了,儿子先告退,母亲早些休息。” 安平公夫人心思不再他身上了,随意摆了摆手让他退了出去。 既答应了杜珂做一套首饰,卫瑜便不再耽搁。在废了许多画纸后,终于决定以代表友谊的秋海棠为原型,设计了一支发簪和一对耳坠。 这一日,拿着图纸,带上百合和银杏一同前往簟秀阁。为了方便交代要求,她还专门佩戴上了自己的那一套荷花首饰,莹翠中透着嫩红,本是挑人的颜色,在卫瑜配来却犹如春风绽开,温暖沁人。 下了马车走进簟秀阁,掌柜的亲自前来接待。卫瑜是这里的老顾客了,见并无外人在,便摘下了帷帽,随着掌柜的来到展台。 “掌柜的,我想根据荷花系列的风格,再打一套图纸上的秋海棠。”卫瑜展开图纸,指给掌柜的看。 “郡主稍等,我叫上次给您雕制荷花的师傅出来亲自看一看。”掌柜的示意伙计将卫瑜带到一边坐下用茶,自己转身到里面去寻师傅了。 伙计也是个机灵的,笑着问到:“咱们这儿最近出了几个新款,还不曾拿出来过,郡主可要先过过目?” 卫瑜感兴趣地点点头,伙计立马跑回去,很快端了个木盘子摆在了桌子上。 “郡主您看,这个镯子是特级的祖母绿翡翠,这么好的质地不用小的说,您是行家!还有这两支金步摇,都是新制的。” “你这小伙计是新来的?倒有一张利嘴!”银杏站在一边,笑着看着他积极地推荐这些首饰。 “嘿,小的这不是看着郡主配什么都合适,一下就没忍住么!” 卫瑜听着他的俏皮话,心情也是不错,便微微一笑道:“罢了,去将这个镯子给我包起来,一会儿一起带走。” “好叻!”伙计利落地用木盘上垫的丝帕将镯子包好,拿到里屋去取盒子。 这时,掌柜的将师傅带了出来,向卫瑜见了礼,便具体商讨起来雕制细节。师傅看了图纸后,连连赞叹花式新颖,并不输之前的荷花设计, “郡主,此处可是要雕成镂空的?” “不错,在这里外围再套一圈金边,接洽处切要磨平了,勿要留有缝隙。” “是是……” 正说着,店外传来似曾相识的女声,轻快地叫道:“哥哥!这家店应该就是阿秀所说的首饰铺了,你陪我进来看看嘛!” “知道了,你别急着跑。”男声温文而醇厚。 卫瑜心里一动,暗叫声不好,抓起银杏手中的帷帽便罩到了头上,倒是把掌柜的和师傅吓了一跳。 “郡主,您这是…?” “拜托掌柜的了,待会儿勿要向外人道出我的身份。” 此时已有人走进了店铺,有伙计上前招呼:“姑娘想看哪方面的,小的好为您介绍?” “随便看看!” 清脆的嗓音清晰地在身旁响起,卫瑜轻叹一口气,果然是那弥萝公主。如此来看,她身边陪伴的必是太子崇了。 卫瑜悄悄往一旁退了退,不欲与他们过近。 弥萝扒在展台上,兴奋地看着各式首饰,听小伙计介绍什么都喜欢,摸摸这个、试试那个,不时对男子道:“哥哥,好看吗?” “好看。” “你说我是戴这只步摇好看呢,还是簪子好看?” “你喜欢的话,就都买下玩儿吧。” “哥哥最好了!”弥萝嬉笑着一手拿起一个,递给伙计道,“都给我包上!还有什么好看的,都拿出来呀!” 卫瑜想走,但图纸有几处还未交代清楚,并不想再跑来一趟。 就在犹豫的时候,感到身旁一热,惊吓似的一颤,偏头见弥萝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胳膊边,正探着脑袋看着图纸。 “这个花真好看,是你画的吗?” 卫瑜隔着帷帽点了点头。 弥萝又凑近了一些,想伸手去摸,被师傅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图纸滑落到了地上。 “姑娘,小心弄脏了画!”师傅并不知晓弥萝的身份,见她随意去触碰别人的图纸,担心毁坏画迹,不悦地皱眉道。 “不就是一幅画么,我又不会弄坏它…”弥萝小声嘀咕着,刚想弯腰去捡,就见自己哥哥已经把它拾了起来,带着歉意递给卫瑜。 “舍妹不是有意的,还请姑娘见谅。” 卫瑜这才看清了这位太子崇的模样。他生的高大,看起来却儒雅翩翩,眼似寒星,鼻若悬胆,俊朗优雅。一身常服虽不张扬,却极精致,举手投足间让人心生亲切。 担心说话被弥萝公主认出声音,卫瑜只得冲他微微一福以示回礼,伸手接过了图纸。 “你…不会讲话吗?”弥萝公主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到。 “弥萝!不得无礼!”太子崇轻斥,又温和地对卫瑜道,“姑娘实在对不住,舍妹不是有意冒犯的。” 他也以为这位姑娘不会说话,但见她身姿绰约,虽戴着帷帽也自带倾城之姿,想必是极在意别人的评价的,心里更是愧疚。 卫瑜不想过多引起注意,轻轻摇了摇头,将图纸塞给了师傅。 百合明白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开口替她说道:“师傅先按照图纸做,我们这几日会再来一趟。” “是。” 见这对兄妹短时间内还走不了,卫瑜怕再生枝节,便选择先行一步,与他们避开。交代完毕,带着百合银杏直接绕过弥萝公主,向店外走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弥萝喃喃道:“奇怪,我总觉得她身边的那两个婢女很是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吗?”看向一边陪同前来的礼部小官员,问道,“喂,你知道那是哪家的姑娘吗?” 那礼部小官擦了把额头的汗,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在进入店铺前,他早就注意到门口停着的带有镇国公府标记的马车了,当下便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在店内遇见了卫瑜。太子崇在寻画中人之事举朝皆知,但那是他的上司礼部侍郎卫珩的妹妹,他如何敢在这个时候揭露她的身份? 弥萝见他支吾半天也吐不出个答案来,不由翻了个白眼,本身也就是随口一问,很快就又被店内精巧的首饰吸引了注意力。另一边,卫瑜已经走出了店铺,马上就要登上马车了。 礼部小官员提着的气终于松了下来。 刚抹干净头顶的汗,却听见从里间追出来了个小伙计,手中捧着一个木盒大声唤道:“郡主等等,您忘了这翡翠镯子了!——还是小的之后给您送去镇国公府?” 霎时,弥萝公主和太子崇猛然回了头。   ☆、第八十章 车驾拦于街 “哥哥!那是镇国公府的卫瑜!”弥萝大叫道。 太子崇眼眸一深,大步推开颤巍巍挡在门口的礼部小官员,追了出去。 卫瑜已上了马车,车子刚开动就猛地停了下来,震的里面一晃。听得外面银杏斥道:“公子为何挡我车驾?” 温和的男声响起:“方才不知是郡主,崇多有得罪,不知郡主可否献容一见?” “公子好生无礼,我家郡主金贵,如何能叫外人看见?” “崇并无恶意,只是倾慕郡主风姿,不愿错过这次相遇之缘罢了。” 太子崇微一挥手,同行的晋国护卫遍刷地围在了马车四周。卫瑜此行并不曾想会生枝节,除了两个婢女和车夫外,只带了四名护卫,此时已是护在两边。如此剑拔弩张,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陪同的礼部小员暗道不好,冲属下去了个眼色,那人趁着周围人不查偷跑了开。 光天化日之下,卫瑜不相信太子崇就敢对她的马车动手,但长此僵持于她也不利,淡淡出声道:“太子殿下当街拦我马车是何意,可曾顾念瀛晋两国之谊?” 听到里面之人终于开了口,声音虽冷淡却轻柔好听,太子崇微微一笑道:“崇必是重视与大瀛的交好,但此番得见姑娘想必也是冥冥之中自有缘分。或许崇不远万里来到盛京,除了交谊外,更是为了与姑娘相遇。” 卫瑜听着那人带着调戏的话语,心中气恼不已,暗悔方才竟觉得他是个温雅君子。 礼部小员见周围百姓有些群情激奋,对着太子一行指指点点,感到再不出面有些说不过去,便挺着脸站出来道:“太子殿下,此乃我大瀛明曜郡主,身份尊贵,还望您注…注意下言辞。” “言辞言辞,又是言辞!你们大瀛国就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扭扭捏捏的让人不痛快!”弥萝公主哼了声,走上前想要去撩卫瑜的车门帘,被银杏死死挡住,“卫瑜,我哥哥只是想见你一面罢了,有什么好摆架子的?还有…你,你为何会跟赫连将军和离?你们现在可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自赏荷归来,她就感觉到二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让人调查得到的答案更让她惊愕不已。这也成为了一根卡在她心里的刺,不吐不快。 “住口。”卫瑜冰冷的声音传出,打断她的话,“太子和公主殿下既来到大瀛,当尊重我大瀛礼化,如此粗言相向,卫瑜实不屑与之有丝毫瓜葛。余伯,我们冲出去!” “是!”车夫早已满脸怒火,闻言一甩鞭子,就要向前突破晋国护卫的围拦。 “拦下!”太子崇厉声下令。 “谁人敢拦?!”清冷醇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着有力马蹄声渐渐及近,那么的安稳人心。 卫瑜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眼睛突然就湿了,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靠在后垫上。 他来了,什么弥萝公主什么太子崇,通通都不会再让她感到害怕。 “东陵将军,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到。”太子崇眼眸一闪,缓缓转过了身,看着他打马而来,也带来一片的惊呼。 “殊郎!是殊郎!”路边有年轻的姑娘们见状激动不已,掩着绢帕失声呼道,声音都变了调,但碍于气氛倒也无人敢向他身上投掷花果。 “似乎每次与太子见面,都不是很愉快。”东陵殊身挺如松,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太子崇。 “那都是过去之事了。”太子崇回应道,“如今晋瀛两国交好,你我也再无冲突,或许可成为不错的朋友!” “不敢当。”东陵殊眼眸微眯,语气冷淡微扬道:“做不做的了朋友,还请太子殿下先解释下,为何在此聚众围堵我的未婚妻?” “什…什么?”不止太子崇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片刻后,路边才隐约传来姑娘家的啜泣和议论声。 “倒不知东陵将军有了未婚妻,该不会是有误会吧?” “一国尊贵的太子殿下,擅行纨绔之事,被点明却仍不肯罢休,真叫卫瑜汗颜。”未等东陵殊再开口,马车内再次传出平淡温婉的女声,继而车帘被挑起,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缓缓站了出来。 阳光下,女子身形纤美窈窕,一身绯金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更衬的玲珑娇媚,但气质却清贵端庄,让人不敢亵渎。碎金的光斑洒在荷花发饰上,莹莹玉润,却比不上精致的五官让人移不开眼。 水眸轻抬,绕过太子崇一行人,遥遥地落在对面的马上之人身上,目含深情,欲诉犹怜。东陵殊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角勾出笑意,如融冰般惊艳。 路边传来阵阵吸气的声音,不少姑娘捂住胸口呆呆道:“殊郎笑了…竟然看到殊郎笑了…” 太子崇失神地看着卫瑜——那个在画中第一眼就令他着迷的女子。果真如妹妹所言,真人风采更盛,笔画难描其韵味千分之一。 见她冲别的男人暖暖一笑,心中不由被嫉妒所冲涨,刚想上前一步,就被后面东陵殊带来的护卫挡住了去路。 “东陵殊!你这是做什么?!” 东陵殊下马走到卫瑜马车边,伸手亲自扶着她下来,替她戴好了帷帽,并不再多理会面容扭曲的太子崇。 “抱歉,我来晚了。”满眼只有卫瑜一人,在她耳边低柔道。 卫瑜的手被他握着,胸口溢满甜蜜,微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地跟着他走去。 “要去哪里?” “回府。” “想不想去全福楼吃点东西?” “好啊!” 有护卫为两人破开人群,背影亲近却并不让人觉得失礼,气势自然成,叫人忍不住在心里叹句好一对碧人。 被层层围住的太子崇只得气急败坏地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周围的护卫们才散开,放他行走。 “哥哥…”弥萝公主见行动自由了,立马跑到了兄长身边,小鹿般的大眼睛里还带着惊恐。 “…我们走!”太子崇看着两人消失的街角,重重地抖了衣摆,眼眸深深。 一行人刚走了几步来到另一个路口,就见路边一队人骑着马,静静地看着这边动静不知已有多久。 为首一人黑衣凛然,眉目沉寂透着丝肃杀,只是站着就让人感到压迫。 “赫连将军……” 赫连墨启手提缰绳向太子崇逼近两步,轻睨了弥萝一眼,沉声道:“当日在宫中对公主所说之话,还望转告令兄。若有下次,你将会知道,赫连兆希决不食言。” 在他之后,一高大粗狂的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铜铃般的眼睛甚是吓人。 弥萝缩在兄长身后,忍不住叫道:“赫连将军,那卫瑜已成了他人未婚妻,你为何还这般护着她!” “你记住了…”赫连墨启俯下头,声如暮钟,一字一句道,“无论她嫁于何人,想动她,赫连兆希永远都会挡在前面。” 全福楼离此地不远,东陵殊带着卫瑜闲走一刻钟的功夫也就到了,一路上也算是招摇过市。 上了二楼包间后,卫瑜摘下帷帽,只觉得手心里都出了汗。 问过二位主子都想吃什么,武子出去报给店小二,将门给掩上不叫外人打搅。 东陵殊模样悠哉自然,闲闲地坐在窗边,看着卫瑜揉着自己的脸,不由好笑。 “可被吓到了?” “吓到了。”定定道。 东陵殊伸手也掐了掐她的脸蛋,安慰着:“放心吧,那太子崇不敢再缠着你了。” “我才不是因为他。”卫瑜鼓着脸摇了摇头,“你怎么就敢当众瞎说…说我是你未婚妻呐?这都还没跟家里提过呢,叫我回去怎么跟我娘交代…” “谁说我是在瞎说?”东陵殊挑眉,“我们庚贴都换过了,已经是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礼明日便会送到府上。” 卫瑜听的瞠目结舌,结巴道:“什…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啊。” “…刚刚?” “嗯。我是从你府上赶来的。” “……” 上下打量了一番,暗道怪不得他今日打扮的如此周正,锦衣玉冠,从上到下的配饰无一不精。不笑时如琳琅珠玉,一笑时若春风复苏。 “怎么这么突然…这,这种事不是应该请别人来做的吗…”卫瑜红着脸道。 东陵殊这回也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目光转向别侧道:“我母亲把盛京城里有身份的贵夫人过了一遍,最后都不放心,便亲自上了门…” “噗嗤…”卫瑜笑了出来,心里因安平公夫人的看重而感动,想到自己家中,连忙问到,“我家里也应了?” 东陵殊回过目光,整了整衣摆模样认真道:“看着我这样的女婿,为何还会有人不应?” “……你够啦!”卫瑜瞪他一眼,转念想到什么,颦眉道,“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准备,你的聘礼来了,我该拿什么做回礼?” 大瀛男女定亲,男方下了聘礼后,女方若同意,会回赠以回礼,多为姑娘家亲手做的绣品。然后男方送“过书”,女方送“回贴”认可,双方则“文定”礼成。 如今东陵殊来的突然,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准备绣品了。 而且她的绣品还很是拿不出手。 “阿瑜,你就是最好的回礼了。”正在纠结,就听对面柔声说道,熨帖心底。 卫瑜心里一悸,抬眼正落入他的黑眸中,好似被吸入了深渊。 “我……” “阿瑜,你可愿嫁给我?” “…嗯,愿意。”卫瑜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也红着脸点了点头。见他眸中星光绽现,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却忽感脸颊一热,被轻轻吻了上去。 他倾身而来,鼻尖触着她的耳畔,动情道:“这便够了…阿瑜,你的这句话便是最好的回礼。”   ☆、第八十一章 王轶之的心 第二日,百抬聘礼从安平公府出发,绵延几条街道,数量多的令人惊叹,风光的直入镇国公府。 早有不少百姓跟随着聘礼队伍一路走来,凑在镇国公府门口看热闹。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东陵殊亲猎的两只活雁,这在这个季节中极其难得。 卫瑜陪着朝容长公主坐在内院,面容羞涩,心里挂念着外面的动静。 朝容长公主见到女儿这番模样,不由想到三年前第一次出嫁时的场景,心中感慨不已。两次出嫁,均为女儿自己的决定,只盼这次能觅到对的那个人,白头到老安稳一生。 “母亲…您怎么不问问我就应下啦?”卫瑜见母亲一直看着自己,更是不好意思,蹭着她的胳膊道。 “我要还不知你的心思,就不是你母亲了。”朝容长公主点点她的鼻头,“怎么?你若不愿意,母亲这就把聘礼退回去…” “…哎!母亲~” 朝容长公主拍了拍埋进自己怀中不愿出来的小脑袋,满目慈爱。 母女俩在院内说着话,外院卫丞带着两个儿子接待着东陵殊。 这次提亲前期一点动静也没有,尤其是将卫珩和卫瑢瞒的死死的,两人从昨天知晓此事后就一直没能睡的着觉。 今日东陵自己送上了门,哪里还能便宜的了他。 “容廷哥哥?——”卫瑢拖着腔调一步步凑近,围着他转了个圈,扁扁嘴道,“快些老实交代,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妹妹的?” 东陵殊还真的垂眸想了想,最终摇摇头道:“记不清了。” 卫瑢跳了起来,不信道:“这是什么答案?!” “真的记不清了,好似从记忆的开始,就已经认定非她不娶了。” “……” 卫瑢像看怪物一般盯了他一会儿,直到眼睛酸疼,方才缓过神来:“百炼钢化为了绕指柔,我妹妹了得…我妹妹了得啊!” 卫珩本也有诸多问题要讨个明白,却在听到这句话后,都有了答案。走上前拍了拍东陵殊的肩膀,嘱托道:“阿瑜就交给你了,别再让她受委屈。” “放心吧。”正色应了下来。 此次提亲虽提的仓促,没有完全按照传统而来,但从聘礼可以看出,东陵殊想娶卫瑜绝非一时之兴。单那两只活雁就不可能是一两天就打的回来的,更别说那些超出正常规格的丰厚聘礼,这一切定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谋划的了。 再者从东陵殊本身条件来讲,全大瀛都难找出第二个比他优秀之人了,就算镇国公夫妇选女婿再挑剔,也无法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安平、镇国两府结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宫里太后一道懿旨,将卫瑜接进了宫。 太后秉退了伺候的人,将卫瑜唤到近前,拉着手怎么看也看不够。 “明珠美玉本就齐名,却一直不得见,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能走到一起,这都是缘分呐…” 卫瑜想着跟东陵殊相识后发生的事,感觉就像在做梦一般,不由头靠在太后怀里抿嘴笑了起来。 太后顺着卫瑜乌黑的长发,继续喃喃说道:“东陵家的小子是个有出息的,只是这投身军中吧,难免总会让人跟着提心吊胆。” “外祖母,我不怕。” “是啊,我们阿瑜向来有主意…不过现在也太平了,晋国那边一消停,东陵家的小子也不用再去战场,能好好在家陪陪你…” “嗯…” 两人说着话,外面有宫女禀报道二皇子来了,太后笑笑道:“一定是来给阿瑜道喜的,让他进来吧。” 王轶之大步走了进来,暗红朝服更显的气势凛然,自有一股神气。 自养好伤后,王轶之更加积极地投入到政事中,最近筹办的几件大事都甚得龙心,朝中口碑大增。 太后见着他英气勃勃,心里也是欢喜,开口道:“怎么朝服都没换下来,那么忙吗?” “还好,不过还是到祖母这里才能真正偷个闲。”王轶之坐到卫瑜对面,一口气灌下杯茶后说到。 “你的伤如何了?”卫瑜上下打量着他,表面上看起来是已经无碍。 王轶之瞟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哼哼道:“死不了也残不了,马马虎虎不劳费心。” “我还懒得管你呢!”卫瑜见着他的态度就来气,真是见面三句话就得吵起来。 太后对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也是见怪不怪,又聊了不久便觉得有些乏了,卫瑜跟王轶之便先退了出去,让她好好休息。 出了慈宁宫,王轶之挡在了卫瑜面前,居高临下地傲然道:“跟我回肃意宫。” 说完就先走在了前面,卫瑜在后面气的直想踹他,却还是闷闷跟了上去。 来到肃意宫内,却发现好多常设都变了,不由奇道:“你这里是遭贼了?怎么少了好些东西?” 王轶之坐下后,扣着桌案环顾四周道:“宫外的皇子府已落成,有些喜欢的物件便先送了过去。” 大瀛皇子满二十即可出宫独住,王轶之的皇子府早在两年前便开始设计建造了。 卫瑜点点头道:“也是,等你跟依姐姐成亲后,自然出去住会方便些。” “咣——”茶杯砸在桌面的声音。 “你自己定亲便定亲,别管我的事!”王轶之冷哼一声,“我是不会娶她的。” “好啊,那我们就各顾各的!总归你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也不稀得去上赶着讨人嫌!” 王轶之见她像是真生了气,语气放软了下来,试探道:“与殊表哥定亲…是你自愿的?” 卫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看起来像是被强迫的模样吗?刚刚才说好的谁也不管谁,你又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问一句罢了…” 卫瑜见他像是没了脾气,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二表哥,你也老大不小的,行事就不要那么任性了…我想不到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但既然这么久了你都没有提出来,应该也清楚你们之间是并无可能的。依姐姐全心全意对你,品貌学识更是没的挑,你究竟还有哪里不满意?” 王轶之沉沉抬眸,看着她缓缓道:“卫瑜,我在你心目中是不是就只有嚣张跋扈,浑身都是缺点?是以任何一个人对我好,我就得感激涕零地供着顺着?” “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了?” “你是不是一直看我不惯?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我的感受,在你心里,恐怕就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 “王轶之!我如何会这么想?!”卫瑜拍案道。 谁知王轶之也被激出了火性,冷笑一声道:“好啊,还不承认…那你可要说说,当初为何明知我与将军府所倚仗的大皇兄处于两端,却还要嫁给赫连墨启?当真要与我作对?” 卫瑜也怒,跟着冷笑道:“王轶之,我的感情从来不是筹码,我喜欢谁,就不在乎他的身份,无论他手握重权还是山野村夫,我都会嫁给他!” “若那人会对你的父母、你的哥哥不利呢?你也会义无反顾地嫁过去?”王轶之眼神冰冷,自嘲道,“只是因为你不曾想过我会如何,更不会让我而成为你的阻力罢了。” “我承认,有些时候做事是欠考虑。但本不一定会发生之事,为何要因为它而杜绝一切希望?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相信就一定要走到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步。”卫瑜肃穆道,“你这是觉得我自私不成?那你自己呢,不也是只为自己考虑,何时会略微顾及到依姐姐的感受?又可曾替她着想过?” “卫阿瑜!从小到大,我对哪个女子亲近过?对哪个笑过骂过担心的没完没了过?她受人欺负了我揍回去,她哭了我去哄,她一板脸我就泄气地把姿态放低到了地底下!就算她站到了我的对立面,选择助我最大的对手一臂之力;就算她将来或许会跟着别人一起来逼我,逼我去死!我心里都早已认命了的…就想着,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去死…我就去死好了!”王轶之怒吼道,眼睛通红地盯着卫瑜,两行泪就这么直直地淌了下来,“卫瑜…除了你,我可曾招惹过别的女子?你还想怎样…还想让我怎样?!” 哐当—— 窗外,有绊倒在地的声音,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远了去。 卫瑜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但直觉着感到不对。冲到门口去,却一个人也没有瞧见。 “银杏!银杏!” “郡主!有何吩咐?”银杏从院外跑了进来,因王轶之不喜外人进他的宫殿缘故,这些婢女们都是留在殿外侯着的。 “方才可有人来过?” “是东陵姑娘!她听说您进了宫,便过来寻您…”   ☆、第八十二章 马车今朝醉 卫瑜想到了萧澹或许对她有心思,但却从来没有想过王轶之。听过他的话后真真犹如晴天霹雳,让人思考不得。再加上东陵依依的突然闯入,她现在一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轶之了。 “郡主!郡主您跑慢点,等等银杏…” 卫瑜寻着东陵依依跑开的方向追去,一路遇到的宫女太监好似眼花一般,何时见过明曜郡主如此慌张。 终于在假山后面找到了咬着手帕压抑哭声的东陵依依。 “依姐姐…” 东陵依依像是受了惊,一颤躲开了卫瑜的触碰,看着她眼神复杂,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瑜怎么来了,我正在这里看风景呢…你…” “依姐姐,你都听到了?”卫瑜蹙眉,紧紧拽着她的袖口,好像担心她会突然跑掉,“你知道我的,我…” “阿瑜你别再说了!”东陵依依猛地回过头去,用手帕死死压住自己的眼睛,好久才停止抽噎。 卫瑜没有再说话,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她。 东陵依依平静下来后,挺直了腰板道:“从前虽然知道他心里有人,但我却从来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是我太不自量力了…” “依姐姐你相信我,我并不知情!”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东陵依依转过身来看着卫瑜,叹口气道,“但那又能怎样呢?你知不知情,也不耽误他喜欢着你啊……” 卫瑜眼中也浸了泪,无措地站在那里。 “阿瑜你知道吗?无论他之前如何待我,都没有现在这般的绝望…那种发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那么可笑,现在做着的努力也都是徒劳的绝望…” “你……” 东陵依依挥手阻止了她的话,淡淡道:“阿瑜,我知道这不怪你,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明白了依姐姐,我现在不来打扰你。”卫瑜点了点头,又认真的补充道,“我定亲了…在我心里的那个人,只有东陵殊,永远也不会改变。有些时候,我不能左右他人的想法,也没有资格替别人做了选择,但请你一定要知道,阿瑜永远不会存有别的想法,阿瑜也永远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阿瑜…”东陵依依倏然抬眸伸出了手,却见她已转身离去。 卫瑜失神地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就像她所说的一样,王轶之是如何想的,她无法控制,也没有资格命令别人不能怎样。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不禁对东陵依依产生愧疚,一方面觉得自己甚是委屈,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委屈的太过矫情…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喘不过气来。 车轮转动,却突然停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 “回郡主,是遇到了崔四公子。” 崔拓? 卫瑜揉了揉脸,收回心情,掀开了车窗帘。 “巧啊,阿瑜!”崔拓也不骑马,手中提着四坛子酒走了过来。 “崔四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容廷清拙他们与太子崇在全福楼,我去送酒!” 卫瑜一笑:“怎么这种事还要劳动你亲自去,叫个小厮不就好了?” “别着,我可是抢着去的,那种场合烦都烦死了,能逃出来一会儿是一会儿!”崔拓摆摆手,一副很烦的模样,抬头见卫瑜眼眶是红的,眼角似也有泪痕,皱眉道,“你是刚哭过?发生了何事?” 卫瑜往车里缩了缩,咧开嘴笑着道:“没有呀,可能是风大进了沙子…” 崔拓显然不信,不过在大街上也不好追问,只得道:“若有难处,去塘栌找我,哥哥替你出气。” “嗯…” “这坛子是四年的酒头,本想灌一灌晋国那太子爷的,既然碰到了你,便先拿去吧!” “这酒是有用的…我怎么能拿走?你还是…” “拿去拿去!我还不想便宜那人呢!你刚与容廷定亲,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你就莫要再拒绝了!” 见崔拓坚持,卫瑜也不再推脱,伸手抱过酒坛,笑着道谢:“那阿瑜就不客气了。” 崔拓还有事不能耽误,两人也没再说些什么,告别各自离去。 马车再次驶动,卫瑜抱着一坛酒继续坐在榻上发呆。 想着崔拓的明朗神情,只觉得自己若能有他的潇洒就好了。 低头瞅了瞅怀中的酒坛,堵着酒塞还有香气溢出,不禁也跟着生出几分豪迈来。 男儿们常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事明日说,也不知道在她这里行不行的通? 说着试探性地伸手把出酒塞,捧了起来在鼻尖嗅了嗅,用舌头舔舔沾在塞子上的酒汁,砸咂嘴。 味道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带着几分赌气,端起酒坛子直接喝了起来。 马车继续嗒嗒地行进着,拐了几条街后又停了下来。 银杏看着从后面打马追来的东陵殊,不由乐开了花,直想忍不住现在就开口叫姑爷。 “郡主,姑…世子爷来了!” 马车内没有反应。 东陵殊一路赶的匆忙。在全福楼出房间交代事情的功夫,正好遇见提酒而来的崔拓。崔拓告知路上遇见了卫瑜,觉得她可能是哭过后,就再也坐不住,直接抛下了太子崇,下楼追了过来。 哪怕是崔拓恶趣味发作了在坑他,也要见她一面才能安心。 “阿瑜?”东陵殊在车窗边轻唤。 里面还是毫无动静。 银杏也心里慌慌的,刚想进去查看,就见准姑爷大步跨了上来,先她一步掀起车帘。 浓厚的酒香再无阻挡的溢了出来,软榻上横卧着的美人衣着还算整齐,头发却已散乱开,铺摊斜坠在榻上。 小脸晕红一片,水眸阖上,樱桃般的朱唇却微微张开,像是在呼吸一样不时蠕动下,看的东陵殊喉哽一紧,直觉地用身子将她遮挡了起来。 “哪里来的酒?”声音低沉蕴藏着怒气。 “是…是崔四公子方才给的…”银杏呆住了道,自家小姐何曾醉过酒?又怎么可能在马车上就自己喝成了这样…… 这副模样回了府,她该怎么交代啊? “该死…”东陵殊低咒一声,自己闪身钻了进去,当下车帘阻挡住外界的视线。 “去塘栌。” 既然是崔拓搞出来的麻烦,自然要借他的地盘解决掉了。 车夫曾载过卫瑢,也是知道路的。与银杏一合计,觉得现在回府对郡主的形象也是不利,便遵从准姑爷的吩咐,驱马向塘栌驶去。 马车内,东陵殊小心翼翼地将卫瑜扶起搂在了怀里,将她的长发捋到后面,在耳边轻唤道:“阿瑜?阿瑜醒一醒…” “嗯…”女子嘤咛了一声,在她怀里扭动了起来,似是感觉这个环抱的姿势不舒服,伸手推开了他,脑袋直接枕在了他的腿根上。 还满足地蹭了蹭。 要命…… 东陵殊倒吸一口冷气,好气地瞪了那不安分的小脑袋一眼,感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生了变化。 而那惹祸之源却毫无自知,依旧睡的香甜。 “小妖精…”东陵殊按住她的发顶,不再叫她乱动。 可能是扯到了她的头发,卫瑜吃痛地哼唧两声。东陵殊急忙松手,却不料是放任了她更加得寸进尺。 只见她在他腿上翻了个个,脸正对着他的胯间,还伸手搂住他精壮的腰部。 “嘶——”东陵殊低抽了口气,眸色愈深。 “小妖精,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声音低哑透着隐忍。 卫瑜小嘴咂了咂,看的东陵殊暗火直冲了下来。 “怎么,还没有喝够?”他用手指在酒坛中沾了沾,送到她的嘴边,一圈圈地慢条斯理描画。 卫瑜感到嘴边湿湿的不舒服,自觉地伸出小舌,跟着舔了一圈,却不料竟是引狼入室,那手指压着她的小舌一同挤了进去。 “唔…”秀眉轻蹙,显示了自己的不悦,咂吧着小嘴想要把不速之客给吐出去。 东陵殊哪能让她如愿,修长的手指在她嘴里肆逞,动作却轻柔,并不会伤到她。时而按压她的小舌,时而划过她的牙壁,时而又向里加深,好像这是一件很有趣的游戏,乐此不彼。 当卫瑜被弄痒时,会情不自禁地吸允他的手指,阻止着他的进攻。每每这时候东陵殊都觉得下身肿胀的厉害,恨不得把她吃裹入腹。 在他挑弄她的小舌之时,那水眸却忽然幽幽睁开了,朦朦胧胧地看着他,眼神无辜,嘴里却还叼着他的手指。 东陵殊感到不止手指被温暖若包围,只被她这么看着,浑身都温柔了起来。 “醒了?”哑着嗓子问到。 卫瑜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刚想说话,才发现嘴里被堵着东西。大眼睛愣愣地垂下看了半天,脸慢慢变红,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 抬眼柔柔弱弱地看向他,像是无声地请求。 东陵殊抽出了手指,还带着一丝津液,莹莹润润。点了点她的小鼻头,大手扶着她的脑袋支了起来,让她更舒服地窝在自己的手臂中。 “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车上喝闷酒?” 也不知是卫瑜还没清醒过来,还是不愿说话。她只是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呆呆的一动不动。 “阿瑜,说话…不要让我着急,嗯?” 或许是那声音太过低柔,眼中又很快浸满了泪水,小嘴呜咽咽抽嗒着。 这可把东陵殊给心疼坏了,温柔地用手指替她拭去泪,不住地保证道:“阿瑜,莫哭了,我在…我一直在…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有我陪你一起面对…” “我…我还要喝酒…” 听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东陵殊松了一口气,直觉得此时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想办法给她摘来。 “喝酒?好,我陪你喝…” 伸手拽来酒坛,自己仰颈灌了一口,又垂下头寻到了那嗷嗷待哺的小嘴。   ☆、第八十三章 醉态媚横生 “唔唔…”卫瑜被酒灌的呛到,一时咽不过来,有不少酒液顺着嘴角淌了出去。 东陵殊在她嘴中强取豪夺,几次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呜呜咽咽地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长吻终于结束,卫瑜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脑子也不知是清醒了还是更晕了。 当马车在塘栌门口停下,银杏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世子爷,到地方了。” 等待了片刻功夫,车帘才被从里面掀开,东陵殊横抱着卫瑜从车上稳稳走下。 但银杏看着两人从侧门进入的背影,总觉的哪里有些奇怪,不由偏头问向车夫:“余伯,我怎么觉得咱们准姑爷的脸也跟郡主似的红了,难道是车里太闷?待会儿你把车帘掀开透透酒气…” “哎好。” 东陵殊抱着卫瑜从侧门走了进去,偶尔遇见一两个伙计,都知晓他的身份低头退到一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他们常待的里面小屋。 轻轻地将卫瑜放在榻上,转身吩咐跟来的银杏去要碗解酒茶。 扶着她饮下解酒茶,卫瑜安分地又躺了回去。看着她被酒水弄湿的衣襟,东陵殊担心她睡的不舒服,开口问道:“车上可备有新的衣物?” “有的有的,奴婢这就去取!”银杏赶紧跑了出去。这些事放在往常她早就会想到了,只是如今有准姑爷在,她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圈了。 以最快的速度取了衣服回来,正看到东陵殊小心翼翼地为主子擦拭额际的薄汗,好似在对待一件最珍贵的宝贝一般。银杏心里不由得感动,暗道主子这回总算是寻对了人,再也不会受委屈了。 “你来换吧,我在门口守着。”见她回来,东陵殊起身淡淡道,出去掩上了房门。 银杏再不耽误,轻柔地替主子去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上干爽的新衣。又端了水盆来,沾湿毛巾替她简单擦拭了一遍。 被弄干净了的卫瑜满足地喟叹一声,脸蛋蹭了蹭垫子,舒适地睡了过去。 “世子爷,郡主已经睡下了。”都收拾妥当后,银杏打开门报告道。 “嗯,你出去吧。” 东陵殊复又进去,将卫瑜往里面推推,斜靠在了她身边。 粗砺的大手抚过她娇嫩的脸颊,触感柔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卫瑜却不愿被打扰,闭着眼伸手捉住他的大手,拉扯到胸前搂住,不让他再乱动扰人清梦。 东陵殊被她逗笑,见她醉态未消,也不再打扰她休息。 这些天他一方面依旧盛京禺山两边跑,一边还要应付太子崇,每日基本睡不了几个时辰。此时佳人在旁睡的香甜,困意也跟着涌了上来,闭目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卫瑜揉了揉太阳穴幽幽醒来,感到头还有些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扣着东陵殊的手,脑袋抵着他的腰,腿也扒到了人家身上…而他斜斜坐靠坐在身旁,胳膊绕过自己身后,搂着她安静地还在睡着。 长长的睫毛低垂,投在如玉精琢的面庞上,嘴角不笑而微微上挑,气质清贵而带着三分不羁。 卫瑜痴痴地看着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难道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都说酒后…咳咳咳,怎么看着看着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捂了捂发烫的脸,将他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拉到他的身上一些,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了! 在马车上的事情,她隐约还记得一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给她换的衣服……是银杏?还是…他? 要死了要死了… 卫瑜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啪啪的响声吵醒了东陵殊。 “…醒了?”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暗哑,磁性而迷人。 “嗯…”卫瑜不知自己的脸红不红,突然庆幸自己喝了酒,就算红也可以找到借口。 “头还疼不疼?” “还好,不是很疼了…”喏喏道。 “嗯…那再睡一会儿。”说着,黑眸又闭了上,胳膊收了收,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 卫瑜抬脸见他眼周隐约犯黑,面容有些憔悴,看起来像是很疲劳的样子。不由得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脑袋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胳膊环住了他精壮的腰。 有他在身边,心中甚是宁静,不久卫瑜又再次睡了过去。 当二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都开始泛黑了,竟是没有吃东西地睡了大半天。 银杏中间不知道来瞧了几次,但都不忍心唤醒他们,只得一个人在外面干着急。 卫瑜坐起身,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被东陵殊听见了。 “饿了?” 卫瑜窘迫地点点头。 “郡主,时辰已经挺晚的了,您想吃什么,奴婢回去给您做…咱还是快回府吧…”银杏担心主子又被准姑爷勾搭去在外面用膳,急忙道。 卫瑜也知道自己今日任性地喝了酒,不止耽误了东陵殊的正事,银杏回去估计也不好交代,心中已是又悔又愧疚,见状应了下来,对东陵殊道:“银杏说的是,我在外面待的太久,该回府了。” “好,我送你回去。”东陵殊摸摸她的发顶,安抚道。 路过街边时,见有夜市摆出来的小车,香味引着卫瑜忍不住掀开车帘不住垂涎。 东陵殊被她祈求的眼神勾的无法,也怕她醉酒后空腹难受,只得挑了几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摊点买了些,从车窗处递给了她。 “少吃点。” 看着堂堂世子爷亲自去给她买路边摊,卫瑜笑的贼兮兮的,连忙点头保证。 东陵殊不止将她送到镇国公府门口,更是陪着她进去见了“家长”。 见女儿这么晚才回来,镇国公卫丞和朝容长公主自是认为是被这小子半路拐跑了,言语间多少带着些不满。东陵殊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无论二人说什么都态度端正地应下,并且保证绝无下次,这才勉勉强强地过了关。 卫瑜在一旁看着很不好意思,几次想插嘴澄清,都被朝容长公主给瞪了回去,警告道:“你不许替他说话!” 只得蔫蔫地站在一旁看着东陵殊挨训。 到底没有真的生气,东陵殊良好的认错态度还换来了蹭饭一顿,陪着卫丞喝了几杯酒就又哄了个高兴,不再提此事了。 卫瑜松了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 用完膳,东陵殊打马离府,朝容长公主忍不住将女儿拉到一边提点道:“你们还未成亲,万不可太迁就他了,就算今后成了亲,有时候也得吊着点…” 听着母亲的心得经验,卫瑜哭笑不得,直替东陵殊叫屈,面上还是一副受教了的模样,认真记了下来。 授课完毕的朝容长公主,见女儿收获颇丰,这才满意地放她回去休息了。 东陵殊和卫瑜的婚事放在了十一月,满打满算也就不到六个月的时间,相当的紧迫。朝容长公主本想放在来年,但拗不过安平公夫人的讨价还价,也就取了折中,两府都满意。 即便如此,卫瑜也是天天忙活了起来。就算她的嫁衣有专人安排,但为夫君亲手做一套贴身里衣、纳一双鞋的风俗还是要遵守的,别人代替不得。如果新娘子有心的话,除了里衣和鞋子,外衣、锦带、香囊等物都是可以亲手赠送的,越全越能代表心意。即使卫瑜的绣功非常的拿不出手,她也不愿在这些事情上怠慢东陵殊,哪怕做的不好看,她也要认真的去完成,总归人的底子好,穿的丑一点也应该无大碍。 这些日子,卫瑜整天往大嫂杜氏屋里跑,向她取经。杜氏见卫瑜学的认真,也毫无保留地将一手绣活悉数传授,老师教的好,学生也进步的飞快。 在卫瑜练手的期间,卫珩、卫瑢常常会收到一些半吊子的绣品,什么香囊啊、腰带啊、手帕啊…… 两个兄长为此还捻酸吃醋道:“好啊,这还没嫁人呢,当哥哥的就只能捡人家不要的残次品了!” 每到这个时候,卫瑜就会鼓个脸不满道:“原来阿瑜认真做出的绣品,在哥哥们眼中竟然是残次品,真真伤人心…” 卫珩和卫瑢只得赶紧道歉,并认真的将小妹送来的东西保存起来,来者不拒。 但是当有一天,卫瑜一人送了他们一条锦带,内里还专门绣上了二人的名字,那种感动之情还是无以言表的。总算是没有有了夫君忘了哥哥,终于享受了一回“成品”待遇。 卫瑜这段时间闭门不出地练绣活,除了杜珂上门一次外,谁也没有见,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转眼间到了靖嘉帝寿辰之日,白天进宫君臣同庆,在夜□□临时,御驾却移到了盛河边的鼓楼之上。 盛河两岸灯笼燃起,映着河中星光缀缀。百姓们事先得到消息,纷纷聚集在两侧,城卫在前面挡成一排,维护秩序。河边的酒楼中也是人满为患,不少官职不够登不上鼓楼的官宦人家,都在酒楼中早早订了包间,处处座无虚席。 卫瑜随着朝容长公主登上鼓楼,看着夜色下的盛河此时像是还在沉睡的兽,不由期待它一会儿的苏醒。   ☆、第八十四章 寿诞笙歌夜 第八十四章寿诞笙歌夜 当靖嘉帝登上鼓楼之时,卫瑜随着其他人跪下万福,盛河两岸的百姓们也纷纷跪倒在地,朝贺声震耳欲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一直传送到了天际。 “平身!”靖嘉帝声音浑厚而响亮,看的出兴致高涨。 卫瑜起身,正看见站在靖嘉帝身侧的太子崇向自己看来,眼神幽暗,不由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不与理会。 忽然间,鼓楼上的乐师们琴筝齐奏,曲乐悠长绵远,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盛河远处,夜幕中一搜巨型画船缓缓驶来,四周轮廓上挂着红灯笼,配以明艳细薄的绢纱,朦朦胧胧的犹如仙境。在船上,十几名舞女翩然起舞,舞姿曼妙动人,随着画船的移动展现在人们眼前。 画船驶到鼓楼前方时,减慢了速度,缓缓的移动,让鼓楼上的人能更清楚的欣赏。舞女们纤腰低垂,一宫装女子莲足轻移,突现而来,清越婉转的歌喉启声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本是南宋词人稼轩所作的《青玉案》,描写了上元节时分的歌舞升平、花灯锦簇之景。被卫瑜运用到了大瀛这个还没有词出现的时代,正巧展示了大瀛的国泰民安、盛世清歌,为寿宴的开始讨了个好彩。 果不其然,靖嘉帝及公侯们被这气氛所感染,面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不时点头鼓掌。 随着画船的行远,歌声渐消,乐曲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人们还意犹未尽之时,鼓楼前部一处空地忽然被灯火打亮,一群白衣打扮的武林人士提着长曲梃快步从两侧冲了过来,不止有男子,最前面更有四名精神爽利的妙龄姑娘。 这一行正是卫瑢的师兄妹们,自卫瑢拿下武状元后,师门里来了不少人为他庆贺,寿诞之事稍一提,他们也就应了下来。 卫瑢师门以长曲梃著称,比人高的武器在手中舞的虎虎生风,四位姑娘跟起节奏来一点也不显吃力。 靖嘉帝显然没有见过这等架势,为政二十多年,向来有朝堂武林互不干涉的不成文默契,若非闹事严重,他是不曾关注这些所谓“草莽”的。今日一见,的确欣喜异常,谁不知若得这些人的尊敬,比官宦人家更加不易。 “孟卿,下面献艺者何人?” 孟尚书急忙上前一步道:“回陛下,是卫状元和他的师门众人。” “哦?…哪个是瑢小子?”靖嘉帝瞬间来了兴趣,其余人听了也大吃一惊,忍不住跟着探身寻找哪个是卫瑢。 这可难为住孟尚书了,年纪大了本就眼神不好,况且夜色中的少年郎各个英姿飒爽,哪里能分的清? 看了半天后,只得投降道:“老臣认不出…不如唤卫侍郎前来指认好了?” 卫珩应召过来,笑着指着第二排中间那人道:“那个便是阿瑢了。” “他的身份应属最尊,为何没有站在最前面的显眼之地?”靖嘉帝不解道。 “回陛下,武林中的门派不看身份,只讲究辈分长幼,前面的或许是阿瑢的师兄和师姐吧。” “如此,难为瑢小子有心了。”靖嘉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武林门派中也是藏龙卧虎啊,竟给朕教导出一位武状元来,当赏!” “陛下英明。武林当众也不乏忠君爱国之辈,或许有些时候应该多给他们些机会。”卫珩淡笑着道。 靖嘉帝的目光又移向了鼓楼下方,神情专注。 最后一势收尾时,众人利用手中的长曲梃,将队形打乱再次排列,最后定格起来,从上往下来正巧拼成了一个寿字。 “好!”靖嘉帝率先鼓掌,不止身后众臣,连两岸的百姓也欢呼四起,气氛热烈。 白衣师门子弟们退开,乐声再次转换,编钟串响,每个音节嗡嗡的余音都牵动着人们的心神,好似远古传来的神谕,神圣而莫测。 一艘小船从远处划开,船头站着一白衣书生,儒雅修长。小船所到之处,事先串挂在河面上的灯笼依次亮起,让人的目光不由一直追随着那翩翩公子。 鼓楼两侧的歌者们随着曲调唱起《致学赋》,那是大儒卫治所作的劝学篇,乃大瀛礼教启化之经典,文人们必精读之传世之作,代表了思想的精髓。 “哈哈哈,这个好认,可是清拙?”靖嘉帝仿佛认人上了瘾,船一靠近就仔细看了过去。 当初卫瑜刚跟萧澹提这事时,其实他是拒绝的。但他耐不住软磨硬泡,在卫瑜再三保证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站在船头走一圈就算完成任务后,才勉勉强强地应了下来。 自卫瑜定亲后,她就再没见过萧澹。此时见他顺水而来,微风拂过纯白衣角,飘然如若谪仙,也不禁向前走了两步,扒在墙岸边想要看的更清楚。 两岸沸腾了,姑娘们的尖叫声响彻夜色,要不是有城卫拦着,恐怕会有人跳下盛河追去。平日就算有幸见到萧澹,顶多也只能掷果盈车以表心迹,何曾见过他这般直接的展现风雅之态?即便如今离的甚远,也不耽误“萧郎!萧郎!”的呼唤此起彼伏。 萧澹在呼喊声中依旧镇定自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儒雅淡然,好似致学赋中所写的至纯学士,让人尊崇自愧。 在萧澹之后,陆续又有几个以船为媒介,在盛河上的节目展现。内容涵盖了各个层面,倒有种万群来朝之感,场面宏伟壮阔,史无前例。 忽然,原本喜庆的奏乐戛然而止,鼓点声落,由慢渐快,越来越急促。军号悠长的声音拉响,贯彻天际,让人跟着紧张起来。 两岸及鼓楼前的将士们铁甲铮响,低低的齐声唱道: “风萧寒,戍边关, 豪杰热血染青衫。 狂风卷,夕阳残, 忠烈骨黄沙掩埋。 望我好河山,岂容贼人乱。” 远处,马蹄声传来,一人身披银甲打马而来,河面上架起一道三米宽的窄桥,在夜色中基本看不见,就好像那人踏水奔来。 他的手中举着西北军红色的大旗,旗幡招展,抖动凛冽。 “大瀛西北军列队!待陛下检阅——”清冷醇厚的声音传来,字字直透人心。 在他身后,是一队银甲骑兵,轰轰烈烈奔腾追随而来,手提银枪,枪头在烛光下锃锃明晃。再后面,是步兵步伐整齐地小跑着,夜色中可以清晰地听到落脚一致的步伐。 盛河两岸的百姓都已震惊了,屏住呼吸地看着国家的军队如银潮翻涌。姑娘们将那句“殊郎——”卡在了嗓子眼里,只觉得此时的呼唤是对他的亵渎。 西北大军刚过,另一边又响起了如沉钟暮鼓的声音:“大瀛东南军列队!待陛下检阅——” 一玄甲将军提马从对面的架桥上奔来。 手中玄色的东南军军旗随风而展,招招烈烈。 他的身后同样跟着一队玄甲骑兵,如墨浪翻覆。 两军在鼓楼前汇集,队列很快排好。每个人的身高一样,同样站的笔直,如铁壁银墙般牢不可催,让人心安。 “横刀断水流,谁堪共一战。 覆雨翻云但凭一剑, 忠义扛两肩。 胜败决断英雄定江山, 立马挽弓杀敌破阵, 正气天地间。 大瀛豪情万古流传。” 两岸的将士们依旧低声唱着,声音气贯长虹,震慑人心。 西北、东南两军的骑兵们驱马围在河岸前,步兵们在自家将军的手势指挥下,铿锵坚毅地练了一套军操,行动间几百人统一的犹如一人。 此时,不论是盛河两岸还是鼓楼上的人都努力挤在了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我大瀛的军队展现出的无往而不利的军魂,如钢坚韧,铁血豪迈。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跟着那一声声呐喊竖了起来,激动到战栗。 靖嘉帝侧目看了眼一旁的太子崇,见他脸色铁青,心中愈发自豪而舒畅,哈哈地大笑出声,高呼道:“好!——” 鼓楼前最高的树上,挂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 东陵殊从背后拿出长弓,引箭直射,正中左边那个。 赫连墨启跟着射中右边的灯笼。 两幅卷轴从上滚落而下,展开在鼓楼面前。 一幅上书“恭祝吾皇寿与天齐”,一幅上书“守我大瀛百世长安”。 “啪啪啪——”烟花绽放在空中的声音,五彩斑斓,点亮夜色。 百官与百姓们跪倒在地,高声贺道:“恭祝吾皇寿与天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音回荡,久久不歇。   ☆、第八十五章 何为真性情 靖嘉帝的寿诞举国欢庆了三天,官员们可以不用上职,倒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一下。 卫瑜记得簟秀阁里交的图纸还没有说清,趁了空闲便又去了一次。 当马车在门口停下时,卫瑜直苦笑,不知为何每次来这地方总能碰到熟人。 银杏瞅了瞅门口停着的将军府马车,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圈,问到:“郡主,要不奴婢先进去瞧瞧?” “瞧什么瞧,这家店别人来得,你家郡主就得躲着了?”卫瑜好笑地嗔瞪她一眼,“进去吧,里面又不是什么牛鬼蛇神…” 赫连墨启不可能进这种地方,右将军夫人也不爱这类物件,能来的,应该只有箬娘了。 果不其然,听到门口有动静的女人回过头来,见到卫瑜愣了一下,竟有些无措。 卫瑜倒是很无所谓,直接在掌柜的引领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等着上次的首饰师傅过来。 按照身份高低,箬娘自是要来福礼的,卫瑜淡淡点了点头。见师傅拿着图纸出来了,便不再理会她,扭头跟师傅继续商议了起来。 箬娘对于受到了冷眼有些不悦,但又觉得若要跟卫瑜交谈,才是真的让人感到压迫,便只得转身由一个小伙计陪着接着挑选。 师傅同时也端来了打磨初形的簪子来给卫瑜看,就着图纸确定细节,卫瑜也很快地就将箬娘抛到了脑后。直到店内又走进一人,娇俏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卫瑜,我们又见面了!” 卫瑜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今天就应该听二哥的待在家里绣花。 “参见弥萝公主。”箬娘率先福身道。 弥萝公主瞧也不瞧她,直接来到了卫瑜面前,并制止了她要行礼的动作:“不必了!我也不想跟你讲这些虚礼!” 卫瑜顺势又坐了回去。 见弥萝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她对面,她也无法再跟师傅说别的,只得开口问到:“公主也是来看首饰?” “嗯,我们该回国了,想给我姐姐带一副。” 卫瑜点点头道:“这家铺子是盛京最好的了。” 掌柜的急忙跟腔:“公主放心,小的这就将店中最好的都取来,一定有您满意的!” 弥萝摆摆手道:“无妨,这个不急。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事跟郡主说。” 卫瑜只得无奈地看着师傅又拿着图纸退了下去。不过好在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她也不必再跑一趟。 抬眸等待着弥萝开口,却见她脸微微地有些泛红。 “那个…我想问问你关于赫连将军的事…” 卫瑜一愣,看了眼对面脸色苍白的箬娘,摇了摇头道:“公主找错人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哎呀你就别藏着掖着了,你若气我之前对你太无礼,我向你道歉还不成吗?你该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吧?!”弥萝急道。 “背后非议他人,非君子所为,恕卫瑜实难答应,况且…公主想问之事,卫瑜未必知晓。” “不是什么秘密!我就是想知道赫连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弥萝顾不得扭捏道,“按说我见他那般护你,心里应该是有你的,但你们却又和离了?这…我实在是有些搞不懂,他到底是喜欢你这样的,还是不喜欢啊?” “啪——”玉镯掉地摔碎的声音,弥萝公主不悦地看去,见箬娘身子弱不禁风地抖着,脚下正是那碎镯。 “你是何人,方才为何不退下!” 卫瑜见她似乎将箬娘当作普通妇人了,开口介绍道:“公主,这位便是将军府的箬夫人了。” “箬夫人?”弥萝公主细细咀嚼了片刻,恍然大悟道,“你就是赫连将军的那个妾氏?” 箬娘眼中一痛,很快地垂下了眸,没有接话。 弥萝公主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卫瑜道:“卫瑜,你就是被这样的女人给挤下来的?而且还跟她一起来逛首饰?你也太没用了吧…” 卫瑜一脸黑线:“公主请慎言,我与赫连将军已无任何关系,他想如何便如何。” 弥萝并没有听进去,也不在乎箬娘的表情,自顾自地沉浸在刚刚颠覆的观念中,良久才喃喃道:“奇了,这赫连将军的眼光也太怪了吧…” 卫瑜听着一皱眉,对于这种质疑他人喜好偏爱的行径感到反感,但又觉得此事箬娘自己若都不开口,也没她什么事,便噤了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箬娘还是没有说话,却是红着眼睛瞪了卫瑜一眼,好似是她欺负了自己一般。最终丢下手中的首饰,捂着脸转身冲出了店铺。 掌柜的看着地上碎掉的玉镯,心里直呼心疼,但见这般气氛,也不敢追去向将军府讨要,只得自认倒霉。 倒是弥萝公主无所谓地指了指,随口道:“罢了罢了,那碎掉的便记到我账上吧!” 被这遭一闹,卫瑜是一点好心情都没了,奈何弥萝公主却又缠着她问东问西说了好久话,好不容易才寻了个理由先行离了店铺。坐上马车后,只觉得浑身酸疼,心累的很。 那边箬娘哭着回了将军府,被休憩在家的赫连墨启看到了,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询问发生了何事。 箬娘脸色苍白,衬着通红的眼睛和鼻头愈发可怜,哽咽道:“今日在簟秀阁,本想给轩哥儿打个金锁,没想到却遇到了弥萝公主和卫姐姐…” “嗯?”赫连墨启鼻音应道,心中却因她依旧维持着从前对卫瑜的称呼而一动。 “她们…”箬娘悲切地像是说不出话来,“她们羞辱于我!…” “那弥萝公主是蛮横无礼了些,总归是要回晋国了,你无需理会她。卫瑜如何会羞辱你?怕是又多心了吧。”赫连墨启口气轻松,认为这都是女人间的小打小闹,根本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箬娘心里一凉,面上更是委屈:“将军可是不信我的话?” 在一起一年多来,箬娘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将军,哪怕在行亲密之事时,他哄她叫自己的表字,都没能叫的出来。他知她胆小,也不去逼她,只盼有一天她能像卫瑜那般大大方方地叫他一声“兆希”。 赫连墨启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回头让那掌柜的上门来,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叫他做,除了轩哥儿,你自己也多添几副。” “妾有将军就够了,要那么多首饰做什么…” 赫连墨启心里一软,不由更加怜惜怀中的小女人。这一路走来,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却没有一丝怨言。所以每当他看见卫瑜打新首饰时,就会想起箬娘,可派人给她选几套送去时,她见到这些礼物总也没有多么欢喜。 箬娘抬眸看着男人坚毅的下巴,却不知赫连墨启在想什么。她虽然是他最亲密的人,却总觉得没有真正看透过他,就好像他是自己赚来的,不知哪一天就会被人收走般不安。 想到今日弥萝公主的话,她忍不住轻声问到:“将军对卫姐姐当真无情?” 赫连墨启眉头一皱:“事到如此,你还在这样问,可是质疑我?” “不不…”箬娘急忙抱住他道,“将军对箬娘好,箬娘哪里会不知道?只是…只是箬娘身份低贱,总觉得这样的自己能走进将军心里,该是多大的福分,像是做梦一样呢…” “我从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此生定不负你,无需再多想。” “嗯…”箬娘知他的性子,既然说出了就一定会做到,若是再问怕是会厌烦,便温顺地来到他的身后,“将军难得休息一天,妾为您揉揉肩。” 晋国太子崇和弥萝公主即将回国,送行宴上弥萝悄悄到卫瑜耳边道:“赫连将军生的威武,谁知眼光不济,想来我再怎么努力也是没希望了,还是不难为自己了!” 卫瑜听了有些啼笑皆非,这位公主有时天真活泼,有时蛮横无理,实在是让人摸不清她的想法。索性以后也不会再见,便附和了她一次:“我也觉得赫连将军不适合公主,公主貌美,性子又直率,晋国应有大把的俊才等着入眼呢。” “那是!”弥萝美滋滋地承认了下来。 沁华公主这些日子与弥萝倒是养出了真感情,见她要走了十分不舍,除了靖嘉帝给的国赏,自己私下又送了她许多小玩件。 “卫瑜,之前几次对你是有些无礼,你别往心里去,我也不是故意的!”弥萝道,“在晋国,我们都是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我哥哥也让我转达下歉意。喏,这个是我们晋国的福珠,你一个阿秀一个,你快要成亲了,祝福你!” 此时,卫瑜才对这位公主有些刮目相看,带了几分真心笑着道:“多谢公主,之前卫瑜对您也有些偏见,还请见谅。身上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条绢帕是我新绣的,若不嫌弃就当做回礼可好?” “我知道!你们大瀛出嫁前都要给夫君做绣品,这可是从东陵将军手中半路劫来的?哈哈,那我可要好好收藏了!” 见她又开始胡说八道,卫瑜哭笑不得,也不多做解释,看着她一脸欢喜地收了下来。 太子崇一行走后,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卫瑜出嫁的日子。   ☆、第八十六章 迎亲府门前 出嫁前一日,镇国公府人来来往往,一派繁忙之景,最清闲的那个可能就数卫瑜了。 百合从前院走来,将一个木盒交给卫瑜:“郡主,这是东陵姑娘托人送来的。” “快给我!”卫瑜急忙伸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自从那日宫中见过面之后,她就没再跟东陵依依说上一句话,每次宴会上若视线交错了,便遥遥点个头,连杜珂都看出了她俩的寻常。 究竟是何理由,她不能说,但真的害怕东陵依依会一直不肯原谅她。 打开木盒,只见里面用丝绸包裹着一本书,正是那本补好的古舞图谱。 “郡主,东陵姑娘传话来说,这本图谱补好的地方让您先看着,等有时间了再一起商量!” “她真的这般说?”卫瑜笑开,明媚如花,眼中带着不确信。 “奴婢哪敢骗您,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卫瑜将图谱抱在怀里,只觉得近些日子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打开图谱,上面有东陵依依隽秀的字迹,有些地方单独插了纸张,在上面着重进行标注,卫瑜看着看着,不禁投入了进去。 看到关键之处,她一边摊开图谱,一边起身亲自尝试着动作,一点一点地验证。 当萧澹走进后院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女子乌发低垂,身姿纤细,学着书中做出优美动作的画面。 “嗒、嗒、嗒——”卫瑜嘴里打着拍子,脚步轻点着转身,正好与远处的萧澹视线相对,不由愣在原地。见他温润地露出笑意,才反应过来,收起了动作。 “阿拙?” “嗯。”萧澹走了过来,白衣不染,俊雅如谪仙。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想着你今日可能会比较忙,但还是决定过来一趟,不然,怕是赶不及了…” “赶不及?”卫瑜疑惑地看去。 “是啊…我之前错过了许多事,本想在最后放手一搏,却还是晚了一步。”萧澹看着面前的卫瑜,努力扯出了一丝笑,声音有些干涩,“如果是容廷,我甘心了…” 本以为在她和离后,他有的是时间去靠近她,让她慢慢地接受自己,却不料府中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无从□□。当他好不容易解决了阻碍,却发现那个姑娘心里已经住进了别人。 就像他从来不知该如何拒绝她的要求一样,又如何舍得令她为难。 “阿拙…”卫瑜从没见过这样的萧澹,仿佛整个人都被撕了开,却还在温柔的笑着,笑的支离破碎,“别笑了…你别笑了…” 萧澹深吸一口气,轻轻道:“阿瑜,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你…你又要去哪里?!”卫瑜惊的抬头,心里难过的竟打起嗝来。上次嫁进将军府后,他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大半年,这次又要离开多久? “哈…”萧澹失笑,伸手替她一下下地轻锤后背,“出海。” “为什么要…嗝,出海?阿拙,能嗝…能不能不要去,听说很危险…” 还很远…… “不能。”萧澹利落地拒绝,手下突然加重,打的卫瑜一踉跄,嗝竟止住了。 “从很早我就在打算了,老师早年常提书中所写的西海,我想去看看。” “可是…可是因为我?”事到如今,即使萧澹仍然未曾对她开口表明过什么,她也忍不住率先问到。她非矫情之人,有些事不问清楚,心里难安。 萧澹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问了出来,眼神愈加幽深,似含了千言万语在里面。但看她快要哭出来的神情,终究还是不忍心,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瞎想什么呢,是父亲想要将爵位现在传给我,我要出去避避难。” “那也不必走那么远…海外长什么样子,关我们何事?何必…” “已经都安排好了。放心,我会写信的。” “你……” “嗯,我会保重。” 萧澹看了看时辰,不早了,该道别了。 他还想捏一捏她的脸,不知道手感是否还像小时候那么柔软,但终是在半空中放了下来。 这一次,他要真正的离开她了。 不甘啊… 如何能甘心? 从前的赫连墨启不甘,如今的东陵殊也不能甘心… 除去他自己,如何能甘心将放在心中近二十年的小女孩儿让给他人… 但他说的又不算。 只能是… 阿瑜,再见了… 萧澹在心中说完,转身离开。 卫瑜看着萧澹笔直的背影,还有那冲她摆手的无声道别,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声音溢出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地擦了一把,却发现目光中已无萧澹。 他好似就这么不知何时地走出了她的生命… “再见了,阿拙…” 卫瑜垂眸,看见石案图谱边,摆着的一支长木盒。 拿起来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玉萧。 是萧澹从不离身之物。 握在手中,触感温润,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和萧澹一同跟随大儒卫治学吹箫,萧澹进步很快,她却总是气息跟不上,成绩寥寥。 祖父笑话她不用心,她还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这都是因为她又不姓“萧”啊! 当时祖父揶揄地开玩笑道,今后再姓后面再挂一个“萧”也不错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但萧澹脸上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脖颈的模样,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卫瑜小心翼翼地将玉箫重新放回盒子里,在他回来之前,就由她先保存好吧。 晚上卫瑜睡的并不踏实,天还未亮便被百合叫了起来沐浴装扮。 沐浴一新后,卫瑜坐在镜前,任由百合为她绞干长发。银杏将量身做好的凤冠霞帔取了出来,伺候她换上。 锦妆暗纹金丝广绫大袖衫,周围绣着百鸟繁花图案,纤腰收腹,衬的胸前愈发丰盈。外罩一件象征着身份尊贵的金缨络霞帔,尾裙长摆摇曳及地三尺许,上面镶的五色琉珠莹莹闪烁,行走时簌簌有声,光幻溢彩。发髻束起,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正中佩戴着暗红琉璃萤石,以金饰串起,两侧鬓角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两股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映在白皙的脸颊上泛着透明的色泽。 朝容长公主来到女儿身后,看着镜中那倾城绝潋的模样,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不舍。拿起梳子,从发顶开始一梳而下,嘴里喃喃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又梳了一遍:“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卫瑜感受着母亲手中的轻柔,好似在抚摸珍贵的宝贝一般,心里酸酸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最后一遍,轻声道:“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娘亲……”卫瑜转过身去,把头埋在了朝容长公主怀里。 “傻孩子,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哭什么?” “女儿舍不得离开您…” “只要你过得幸福,为娘就放心了。” “会的,我会的…” 这一次出嫁,她不会再选错人。一定会好好珍惜现在,不再让家人担心。 杜氏也在一边悄悄抹了眼泪,看了下时辰差不多到了,上前提醒道:“新郎官快到了,阿瑜该准备出去了。” 朝容长公主爱怜地看了看女儿,吩咐喜娘为她戴上了红盖头。 到了前院,锣鼓声响翻天,四处都是喜庆的氛围,与后院判若两个世界。 卫瑜看不到路,只能由着喜娘搀扶,一步步按照她的话来做。她能感觉到有许多人在注视着她,每完成一项步骤后,都能听到周围有叫好声。 镇国公府门口,东陵殊一身红色的新郎装束,身姿挺直,喜庆的颜色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爽利。 他看着卫瑜被卫瑢背了出来,红盖头一晃一晃的,隐约露出白皙的脖颈,温顺纤弱的像一只小猫。清冷的目光中泛出了柔和,这只小猫就要被他娶回家了。 八抬大轿已停好,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着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卫瑜被喜娘送了进去,轿帘放下,阻挡了外面的视线。 “容廷哥哥,阿瑜…阿瑜就交给你了!”一向嬉皮笑脸的男儿汗红着眼睛嘱托道。 “我会的。”东陵殊认真的承诺。 告别镇国公与朝容长公主,新郎官翻身上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轿夫抬的很稳,卫瑜坐在轿中并不觉得颠簸,想到即将面临的新的生活,心中不由既忐忑又期盼。   ☆、第八十七章 你偷看过我 “请新郎官射箭——”喜娘的声音从轿外传来。 东陵殊取下长弓,对着轿门准准的射出三支红箭,寓意驱除了新娘一路可能沾到的邪气。 接着,轿帘被掀开,一只大手递到了她的面前,指节修长好看。卫瑜抿嘴一笑,将手递了过去,立马被一把被握在手心里,温热而使人安心。 在东陵殊的带领下,卫瑜跨过了火盆,又跨过马鞍,终是在起哄声中步入了厅堂。 安平公与安平公夫人坐在前面,看着般配的二人走到面前。安平公夫人忍不住侧头对东陵尚小声道:“儿子能这么快地娶上媳妇,当娘的可是功不可没啊…” 东陵尚坐的依旧端正,眼睛微眯地笑了笑:“当爹的也不容易。” 见新人已准备好,喜娘高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卫瑜被送进房中后,端庄地坐在床边,姿态娴雅。然而那对握的指尖透露了她心里的紧张。 东陵家族在盛京的亲眷不多,在场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夫人们,起哄让新郎官赶紧掀盖头。 东陵殊拿起托盘中用红布包裹住的称杆,缓缓挑起,盖头下露出了一张如三月春水的芙蓉面,水眸快速地扫了他一眼,羞涩地垂了下去。单被这么一瞟,心里就不禁跟着一颤。 “新娘子真是好样貌,都叫新郎官看直了眼!”一位夫人偷笑道。 东陵殊收起惊艳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边还在微微泛红。卫瑜最爱看他这幅强作镇定的模样,失掉了平日的清冷,让人忍不住继续逗一逗。 “好了,你就别开玩笑了,没看新郎官眼都不知道往哪里瞧好了!”另一位夫人掩嘴道。她们平日里与安平公府走的近,也是看着东陵殊从小长大的,此时好不容易见他另一副模样,纷纷觉得惊奇,但碍于他的气势也不好玩笑开的太过。 喜娘夹起盘子中的饺子,喂到卫瑜嘴里,笑着问到:“生不生?” “生…”卫瑜明知是话中有话,还是羞涩地低头答到,又叫众人笑闹了一阵。 前面有人来叫,东陵殊只得到前面去应酬。夫人们在这里陪着卫瑜说了会儿话,也不便多待,留她一人梳洗准备。 待人都走后,卫瑜终于松了口气,让百合替她卸下沉重的头饰,感觉终于活过来了一些。 “银杏,给我打盆水来,我想洗一洗。” “好叻!”银杏很快打了回来,伺候她将脸上的新娘妆洗掉。 门外传来敲门声,银杏过去打开一看,是两个身着体面的婢女笑着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食笼。 “奴婢们是夫人身边的婢女,少夫人可唤奴婢辞安,这是妹妹辞凭。”米分衣女子福礼道,“世子爷方才吩咐奴婢们给您送些吃食来,不知少夫人喜爱什么,请千万担待。” 卫瑜笑着让她们起身,眼神示意百合有赏。 “二位辛苦了,这是我的两个大婢女百合、银杏,以后还望多多指点着她们。” 银杏嘴巧,立马上前挽着辞安道:“以后就麻烦姐姐了!” 辞安、辞凭收下了赏钱,本分有礼道:“少夫人折煞奴婢们了,这都是奴婢们该做的。若少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们就先告退了,不打扰您休息。” “你们去忙吧。” 银杏将二人送了出去。 卫瑜是真的饿了,一大早起来就随便用了点东西,一直空腹到现在,若非心里紧张,怕是早就咕咕叫了出来。简单地塞了几块糕点,腹中终于感到满足了许多,也有了心情来打量现在所处的房间。 东陵殊的寝室跟禺郊大营的主帐篷一样东西不多,但样样都是贵重之物,摆放的井井有条。床架旁边有一个规格不大的小书架,上面放着几本最近看的书,除了兵法类的,还有两本卫治所著之书,卫瑜想着若要让祖父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得意? 前院喧闹了许久,当东陵殊终于脱逃,推开房门走进来时,正看到卫瑜身着绯色单衣,斜倚在床上看着书。烛光下未施米分黛的面容细若凝脂,但是这么看着,内心就感到了安宁。 听到动静,卫瑜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迎了过去:“你回来啦?” “嗯。”东陵殊忍不住抱了抱她,然后道,“我先去洗漱。” 卫瑜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跟过去服侍,但又迈不开腿,想了想还是红着脸坐了回去。 没过多久,东陵殊一身清爽地走了回来,因今天日子特殊,他的单衣也如新郎服一般是红色的,衬着如玉的肤色愈发魅惑。 卫瑜暗暗咽了口口水,庆幸他平日里不穿这种颜色,不然不知又要勾走多少小姑娘的心。 “夫人,在发什么呆呢?来喝交杯酒了。”低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丝挑逗。未全干的长发勾在脸颊上,黑眸幽深,唇角弯弯。 卫瑜嗔瞪了他一眼,心里因这个新称呼而砰砰直跳:“你在前面没有喝醉?” 东陵殊挑眉:“你看为夫的模样像是喝醉了吗?” 想到出嫁前二哥信誓旦旦地保证到一定要将新郎官灌醉,以惩他相瞒的罪过,不由噗嗤一笑:“看来你是又装醉了!” 东陵殊不置可否地晃晃手中酒杯,将另一杯递到了卫瑜手中。 “还有正事没有做,如何能叫他们得逞。” 卫瑜在他的注视下,羞涩的有些抬不起头,伸手绕过他的手臂,探头引下了杯中酒。 见他还在看着自己,卫瑜脸发烫的紧,不由转移话题道:“你饿不饿?” “有一些。” “这里还有些糕点,你吃着垫一垫。” “太甜了,不要。”东陵殊拒绝道,话音又一转,“如果是你喂的,我就吃。” 卫瑜看着他耍赖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成亲前也没这么多事儿啊,怎么一成亲小毛病就都出来了?这可绝不能惯着他! “哦,你不要,那就我吃了。”说着拿起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方才被灌了好些酒,胃里难受。”他愣了一下,又开始装起了可怜。 原本清冷的人物,转变画风皱眉撅起了嘴,声音低低弱弱的杀伤力还真是不一般,卫瑜看着心就软了一大片,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那人一个倾身,对着她手中的栗子糕就是一口,瞬间下去了半个。 卫瑜一惊,连忙缩回来,差点就被咬到了手! 对面那人满足地咽下后,笑的一脸璀璨道:“果然味道好多了。” 卫瑜被这一闹也整的没了脾气,干脆顺了他的意,一边窝在他的怀里一边喂他吃点心。但总觉得那人嘴里虽吃着东西,眼神却从没离开过她,被看的久了,不禁有些羞恼,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家夫人真是越变越好看。”东陵殊接的面不改色。 “瞎说。你从前又没见过我,怎么会知道我小时候的模样?”卫瑜不服。 “你没见过我,又不等于我没见过你。” “…咦?”卫瑜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忽地咧嘴直勾勾地向东陵看去,“你偷看我哦!” 东陵殊自知失言,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抱着她,掩面轻咳了下。 “快老实交代,究竟什么时候见到我的?”卫瑜哪里肯轻易被他糊弄过去,转身正对着他不依不饶道。 东陵殊被缠的没办法,只得开口。 说实话,少年时期的东陵殊对卫瑜并不是不好奇,奈何被好友们安在一起起哄的多了,也就故意装作一副十分不耐状。 有一次去稷宁公府找萧澹,外面有下人通报道明曜郡主来了。 萧澹立马抛下下了一半的棋局,转身就要去见那小姑娘,标准的见色忘友的模样。 东陵殊自是看不惯,便告辞先行离开了。 等走到花园门口时,心下又有些不甘。于是左右看了看没见下人经过,一提气轻巧地跃到了一旁的高树上,抱臂静静地等着。 不多时,就见萧澹领着一个还没腰高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然后呢然后呢?” “什么然后?”东陵殊端起茶杯抿了口。 “然后你见我是什么模样啊?” “什么模样?”东陵殊抬眼,看见卫瑜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不由好笑,“哪里还能记得。” 见她一脸失望,东陵殊薄唇勾起一抹坏笑,提起筷尖戳了戳盘中圆滚滚的肉包子,挑眉道,“一定要说的话…喏,感觉就跟这个差不多吧!” “……”卫瑜低头沉寂了片刻,猛地扑过去凶道,“东陵殊我咬死你!!” “作为一个肉包,应该是被人咬的。” “…你!唔——唔唔——” 嘴已被一片温润给堵上,身子一空,被人抱着向床上走去。   ☆、第八十八章 终于成亲了(修过版) “你…你做什么…”卫瑜的发髻被抽开,乌浓浓如黑缎般的长发散开垂下,在床上铺开一片。 红褥上,黑发与雪白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妖冶妩媚。 东陵殊俯下身去,挺直的鼻梁磨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觉得我要做什么?” 卫瑜的脸突地一下红了起来,侧开头去想要逃离耳侧喷来的温热气息。 虽然她嫁过一次人,但赫连墨启一开始觉得她年纪小未曾碰过她,之后遇到了箬娘,更是连她的房间都不再进去,如现在这般亲昵却也是第一次。 “你压到我了…”嗫嚅地小声道,柔胰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那人仍旧纹丝不动。 “原来夫人想在上面,满足你。”东陵殊邪邪一笑,翻身平靠在床头,伸手将卫瑜一捞,她便直直扑在了自己身上,如小猫一样胳膊支在胸前。 卫瑜整个人都匍匐在了他的身上,两边被他的胳膊挡着,进退不得。这般尴尬的姿势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不由仰起头想向他求饶,却落入了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眸中,犹如深渊般将人吸入进去。 东陵殊伸手抚向她的面庞,细细描画着她的眉眼、琼鼻、樱唇…又滑向了耳侧,轻柔地将鬓发挽到了她的耳后,好像对待绝世珍宝一般,耐心而细致。 看着他眼中的情意,卫瑜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心里为自己方才的失措感到好笑。软了身子,温顺地匍在了他的身前,听他有力的心跳。 这就是她心慕的男人,明明有着出众的才情,却抛开浮华投身在了战场,外表虽清冷难近,实则却有着一颗温暖的赤子之心。他将她放在了心里,护她爱她,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好像任何问题到了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予她一处安宁。 他的包容与守护无处不在,越相处就越会发现他新的一面。无论是盛京城内享赋美名的清贵公子、西北大营中银甲凛冽的少年将军,还是弯弓射猎醉饮塘栌的洒脱挚友…每一个他都犹如最闪亮的那一颗星,让她心动不已。 也许是被他的温柔蛊惑,卫瑜情不自禁地探过身去,在他的脸颊上印了一吻。然后红着脸闷在了他的肩膀上,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头顶传来低笑声,震震地让她酥麻。感觉要被拽起来,心里一急,干脆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就是不放开。 东陵殊被她的无赖行径搞的无奈,但温香软玉在怀又着实舍不得推开,忍不住继续逗弄她:“夫人如此主动,可是嫌弃为夫做的不够?” 卫瑜腾地直起身子,水眸含着羞恼,见他改口“夫人夫人”的如此顺口,本想喊声“夫君”反击回去,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嘴唇启开几次,却只能干着急,倒是让他白看了笑话。 “嗯…” 东陵殊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只觉得是在无声的邀请,再忍就不是男人了。便不再犹豫,一个倾身吻了下去,将她还未来得及发出的声音给一起吃掉。 他的吻温柔而细腻,卫瑜脑子昏昏胀胀间,绯色单衣不知何时被挑了开。 “不要…”伸手就去捂住他的眼睛,挡住那灼热的视线。 东陵殊没有急着将手拿下,而是温柔地将她收进怀里,一边吻着耳侧一边轻声道:“阿瑜,能把你娶回家,我很欢喜…” 卫瑜眼眶湿润了,轻轻回抱住他,呢喃道:“嫁给你,我也很欢喜…” 听了她的话,东陵殊再也忍不住,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轻柔的吻散落在她的额头、眼睫、唇角… 卫瑜紧紧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发出声音,却止不住他用舌头撬开柔嫩的唇,企图放走那些嘤咛。 “阿瑜,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你个…坏人…” “坏人是谁?” “东陵…东陵殊!…” “嗯?”惩罚性地用力啄了她脸颊一下,卫瑜眼角泪水都要出来了。 “容廷…容廷…” 轻叹一声:“傻丫头,叫我夫君……” “夫…夫君…” 东陵殊吻住她的唇,吞下她的所有呜咽,一夜红帐暖。 第二日清晨,卫瑜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酸痛,好像身子不是自己的了一般。百合和银杏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梳洗,看着主子这幅模样,脸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起来。 此时的卫瑜已经没有力气去羞涩了,像一个木偶似的任由婢女摆弄,好不容易换身新衣,梳好发髻后,恨不得再躺会床上睡死过去。 “…世子爷呢?” “姑爷在外间,不叫奴婢们伺候。”银杏答到。 卫瑜嗔她一眼,这称呼改的倒是快! “别傻愣着了,扶我出去。” 她是想睡,但成亲第二天给公婆奉茶的规矩可容不得她偷懒,此时已经起的有些晚了,生怕误了时辰,不由埋怨道:“你们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 “姑爷不让,说是让您睡到自然醒,命奴婢们在外面脚步都得放轻呢!” 卫瑜心里一暖,但一想到这个罪魁祸首昨晚对她的食不餍足,气也冒了出来,尤其是在见到他一脸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外间,更是不忿。 “怎么了?小脸皱成了包子…”东陵殊捏了捏她的脸,毫无察觉自己已经被嫌弃。 包子…包子… 一提包子,她就会想到他形容她小时候的模样就像包子,更是懒得给他好脸色看了。 东陵殊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出声吩咐道:“备膳吧。” 早膳不算特别丰富,但都合卫瑜的胃口,美味吃下去后,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看着对面之人亲手为她盛粥,嘴角的弧度禁不住弯了起来。 用罢膳,东陵殊牵着卫瑜散步到了主院,安平公和安平公夫人见到两人携手而来,面上笑容更甚。 “阿瑜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这么早做什么。”安平公夫人笑着道。 卫瑜只觉得像是昨晚的行径都叫人知道了,脸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道:“已经起的迟了,倒叫父亲和母亲久等,真是不该…” 听了新称呼,安平公和安平公夫人心里更是欢喜,哪里还在乎那些虚礼。 卫瑜给二位敬了茶,除了红包外,安平公夫人还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给她戴了上。 “阿姐!”小团子椅子上跳下来,往卫瑜怀里扑,却在半路被兄长给提了起来,架在了自己肩上。 “小子,该换称呼了。” 小团子有些委屈地看着卫瑜,他想要阿姐抱。 卫瑜笑着从东陵殊身上把他接了过来,一段时间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她都快抱不住了。 “泱儿下来,别累着你嫂嫂!”安平公夫人冲小团子招招手。 “没事,再不抱,以后就更抱不动了。”卫瑜笑着道。 最后,还是东陵殊将他提了下来:“父亲、母亲,我们需进宫一趟。” 原本传统里是没有进宫这一道的,但卫瑜身份特殊,命妇位份在成亲当日就封了下来,皇上的圣恩不可不重视。是以两人回房间重新换了衣服,便踏上马车入了宫。 靖嘉帝和皇后在坤宁宫见了他们,皇后的高兴之意是发自内心的,单说镇国公府的势力不容人小觑,能从将军府中将之收入囊下又怎能不让她惊喜? 殿内王轶之和沁华公主都不在,东陵殊话不多,主要都是卫瑜在回话,一番封赏之后终是忍不住问到:“舅舅、舅母,外祖母的病可好了?” 上个月天气交替变化大,太后上了年纪不幸感染风寒,用了药后仍缠缠绵绵的拖了许久。卫瑜一直到出嫁前才偶然听朝容长公主提到此事,心里牵挂不已,今日没见到她的身影,更是焦急。 “已经好多了,只是还需静养。此次担心人多扰了母后清净,专门保证了等会儿就让你去看她呢。”皇后笑着道。 卫瑜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靖嘉帝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随意说了几句赐福话后就放她去了慈宁宫。 “我一会儿去接你。”临走时,东陵殊轻声交代道,卫瑜点了点头,带着百合和银杏离开坤宁宫。 一踏入殿内,就有药香充斥了鼻腔,卫瑜眉头一蹙,不由加快了脚步,人未到声先发:“外祖母——” “是阿瑜来了…”太后听到动静,让崔嬷嬷扶她坐起来,卫瑜见状赶紧急走两步,上前为她后面垫上软垫,轻轻扶着她靠下去。 “外祖母感觉可还好?” “没什么大事…”太后握着她的手,眉眼间满是慈和,“这人老了啊就容易生病,还好的慢,这药哀家都吃厌了…” “吃厌了也要吃,崔嬷嬷盯着外祖母吃。”卫瑜表情严肃地叮嘱道,看着太后有些憔悴的面容,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个罪。 “郡主放心吧,奴婢一定会让太后按时吃药的。”崔嬷嬷笑着端起空了的药碗,福身退了下去。 屋内就剩了太后和卫瑜两个人,说起话来方便了许多。卫瑜一边坐在榻上给她做着按摩,一边说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解闷,把太后逗的直笑,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等到崔嬷嬷再次进来送药,两人才发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说着说着都到这个时辰了,快回去吧,容廷那孩子估计都等着急了。” “不管他,偶尔等一等又不会怎样!”卫瑜鼓起脸撒起娇来,惹的太后和崔嬷嬷又笑了起来。 “郡主真是太后的活宝,每次来都让您高兴的不得了。” “可不是么。”太后笑着摇摇头道,“明明都是大姑娘了,还总是小孩子心性,也就容廷会惯着你…” “外祖母!”卫瑜红了脸,不依道,“关他什么事,这都是外祖母给惯的…” “瞧瞧,这丫头现在可怪在哀家头上了!”太后听着这些俏皮话就知道她如今过的不错,心里也就放心了,“好了快去吧,嫁了人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来跟外祖母说,外祖母给你撑腰。” “嗯…”卫瑜不舍的起身,点点头道“外祖母也要好好保重,阿瑜过几天再来看您。” “去吧。”太后温和地笑着看她离开。 走出了慈宁宫,卫瑜顺着花园小路往前面绕去,天气愈发寒了,穿了厚实的棉服依旧觉得有些冰凉,忍不住向手机吹了哈气,搓一搓捂热。 穿过花园,看见东陵殊独自一人站在假山边等她,挺拔的背影总引的过路小宫女偷看。 卫瑜捉弄之意大发,扭头向百合和银杏“嘘”了一声,自己轻手轻脚地向他一点点靠近。终于来到他的身后,正准备屏住呼吸去拍他,面前那人突然转身,接着身子一轻,周围景色快速地旋转了一圈。 “呀……”卫瑜受到惊吓,小声叫了出来。当脚再次着地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被他当众抱着转了一圈! “你…你早就知道我过来了对不对!” 东陵殊眉峰一挑,笑而不语。看她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扣了她的脑门道:“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大胆子?” 卫瑜哼了一声,见这会儿周围没人,也伸手想去扣他的脑门,却被大手握住了。 “手怎么这么凉?衣服穿少了?” 百合和银杏接收到凉凉的眼神,赶紧向后缩了缩。 卫瑜倒是无所谓地摇摇头:“刚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冷的,不碍事,我们走快些回马车上就好了!” 说着就走在了前面,没几步就感到身上一重,那人的罩衣就披了上去。 东陵殊一边低头替她系上前两个扣子,一边轻声道:“多大人了还不知添衣,错了还竟找借口。” 卫瑜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领口几下就系上了,而后拍拍她的脑袋:“走了。” “嗯…” 一路上,遇见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行礼。卫瑜偷偷斜眼看他,在外人面前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清冷公子,衣衫单薄却依旧挺拔,走在风中坚定而俊逸,好似一点也不受影响。 东陵殊发现卫瑜落后了几步,回过头看去,见她好像在盯着自己发呆,忍不住一笑。 “砰——” “啪嚓——” 路边有两个小宫女摔碎了茶盘,跪在地上告罪。 卫瑜被惊醒,迷糊地紧走几步来到他身边,问到:“怎么了?” “有人看自己夫君看的呆住,吓坏了两个小宫女。” 卫瑜嗔他一眼,余光见那两个小宫女面色绯红,虽然跪在地上却还忍不住偷瞄,身子兴奋的微抖,分明就是某人惹的,小声哼哼道:“快走了,你不冷吗?” “有些。” 这下卫瑜又心疼了,推了推他道:“那快走快走,上马车去。” 东陵殊眸中笑意一闪而过,跟上了那明显加快的步伐。   ☆、第八十九章 婚后的假期 第八十九章婚后的假期 两人离去,路边留下无人管的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捂着胸口喃喃道:“安平公府世子爷笑的可真好看…” “都别愣了,快收拾东西吧!”银杏不悦地瞪了一眼,也追了过去。 上了马车,卫瑜将自己的手炉塞到他的怀里,命令道:“快抱着!” 东陵殊乖乖接过。 看着卫瑜开始解自己扣子,他才开口道:“逗你的,一点也不冷,不用脱。” 卫瑜才不理会他,继续解开来,正准备脱下时,就被连人带衣服一起捉了过去。东陵殊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放到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道:“这下真的不冷了。” “真拿你没办法…”卫瑜轻叹口气,嘴角弯了起来,也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枕着东陵殊的腿,感到动静,东陵殊移开手中书卷,淡笑道:“睡醒了?” “嗯…”卫瑜揉揉眼睛,睡意浓浓地嘟囔道,“我好像睡了很久…” “都是我的错,累着夫人了。” 卫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锤了他一拳,红着脸道:“又没个正行,还没到府上吗?” 东陵殊扶着她坐了起来,不紧不慢道:“我们不回府。” “不回府?那要去哪里?”卫瑜掀开车帘,见外面日头已经偏西了,路边是树林,并非盛京城内。 “趁着我还有假,去别庄住几天。” “怎么突然要去那里?行礼什么的都没收拾…” “你的婢女已经在府上给你整理了,明日一起送来。” “哪有刚嫁进府就出去住的?父亲母亲那里…” “他们已知晓了,让你在别庄好好休息。” “……” 东陵殊看着她湿漉漉的小眼神,喉咙就是一紧,幽幽道:“还有什么漏下的吗?现在说来一并去准备。” “东陵殊我会被你宠坏的!”卫瑜冲着他喊道,然后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前一动不动,想着太后在宫里的话出神。 “明明都是大姑娘了,还总是小孩子心性,也就容廷会惯着你…” 其实她觉得自己早就不是那个承欢膝下无忧无虑的镇国公府千金了。 嫁入将军府的日子里,没有人宠她、没有人惯她,任何事都需自己操心,向来报喜不报忧的她,什么都是一个人去默默承担。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苦乐自知,并没有什么怨言。她把这一切当作是在磨练、是在成长,直到遇到这个人。 他给予她的一切,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活的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肆意无束。 感受到胸前姑娘的依赖,东陵殊低笑出声,抚着她的背轻声道:“爷乐意。” 到达目的地后,卫瑜搭着东陵殊的手下了马车,抬眼正看见管家荣海笑眯眯地侯在别庄门口,上前几步来到二人面前,见礼道:“见过世子爷、少夫人。” “好久不见,海叔。”卫瑜笑着打招呼,她对这位管家的印象很好。 “少夫人。”荣海恭敬道,引着二人走进别庄,边走边请示道,“世子爷,您跟少夫人晚上想用些什么?” “你可有想吃的?”东陵殊偏头问她。 “暖锅!”卫瑜想了想,坚定地回答道。 “主意倒是新奇…” 见东陵殊点了点头,荣海应下道:“好的,小的这就叫人去准备。” 两人空手而来,好在容雅轩里日常之物都有,倒也不显局促,总归明日百合银杏就会将收拾好的东西送来。 卫瑜环顾四周,想着第一次来别庄时东陵依依嘱托道这里绝不能进,不由觉得时过境迁,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嫁给这个人,真的成为别庄的女主人。 “一个人笑什么呢?” “…不告诉你。”卫瑜吐吐舌头,绕过他在铜盆里净了脸,见发髻在马车上睡的已经有些乱了,干脆散了下来,松松地在发尾系上。 收拾好后,有人来报说暖锅备好了,就设在了容雅轩的庭院中。 卫瑜迫不及待地拉着东陵殊走了出去,来到地方后惊叹道:“是五熟釜!” 所谓五熟釜,乃晋国传进来的一种锅具,将锅内分成五格,可以同时煮不同的食物,在大瀛并不常见。卫瑜一直想寻一套来,却还没有机会,这回终于满足了心愿。 两人分坐暖锅两边,下人们将菜盘上齐后,便纷纷退了出去。 卫瑜眼睛盯着等待水沸开,而后雀跃地将牛羊肉片、鸡胸肉、平菇、青菜、豆腐块首先放进锅里。肉片一涮即可食,沾了酱料后塞进嘴里,好吃地眼睛眯成一条缝,又夹了几筷子吃了干净。 自己已经吃过一轮了,抬眼见对面之人只是拖着下巴看她吃,不由脸一红,努嘴道:“你怎么光看不吃呀?” 东陵殊笑笑,也拿起了筷子,却见卫瑜已经颤巍巍地夹起一块豆腐向他递来,连忙拿碗去接。 “快尝尝,味道是不是特别棒?” 在她的期待眼神下,东陵殊夹起豆腐放进嘴里,优雅地咽下,点点头道:“还不错。” 卫瑜立马乐滋滋地又给自己夹了一块,还没放进碗里就断成两截掉在桌子上。 “哎呀…” 东陵殊轻叹口气,拿起一边挂着的漏勺,重新捞了一块给她:“有勺子不用,傻。” “你才傻!”卫瑜不服气,伸手要去抢,“刚刚没看见嘛…” “本来就不聪明,能顾着吃就不错了。”东陵殊拍掉她的手,又将煮好的平菇和青菜捞到她的碗里,夹了新的继续煮。 “你也快吃吧,不用管我,暖锅当然要自己动手才更有味道!” 一顿饭,卫瑜吃的相当满足,却见东陵殊只是偶尔动动筷子,便晓得他是不喜这类食物,心里不禁有些愧疚。 他对自己的喜好很清楚,而自己到现在也说不出几样他喜欢吃什么、有哪些忌口…这种天平的倾斜是不能容忍的,卫瑜决定一定要尽快将他的喜好都打探清楚。 感受到她吃东西的热情莫名降了下来,东陵殊放下筷子问到:“吃好了?” “嗯,好啦…” 不知她这个反应是什么原因,东陵殊也没再多问,转而提议道:“那去泡温泉?” 当卫瑜套着东陵殊未穿过的新里衣,外面罩着他的大氅,被他拉着手走在上山的小路上时,直后悔怎么刚刚大脑就不经思索地答应了呢! 因她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拿东陵殊的来顶替,然不管她系的多紧,总觉得宽宽大大的,走路都好好像穿衣服似的… 想到一会儿还要一起泡温泉,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东陵殊可没有卫瑜那般纠结,从突发奇想要来别庄时他就策划好了温泉活动,为此连刚刚的暖锅都吃的心不在焉。美色当前,食不知味,说的就是他了。 若要让卫瑜知晓他胃口不好竟是这个原因,还不要气炸掉。 两人走了许久,在东陵殊熟知熟路的带两下,竟是来到了一处极偏僻面积又不小的池子。 月色皎皎,温润的晕光洒下,面前之人就这么解开了身上的大氅,去掉上衣,露出了肌理匀称而结实的六块腹肌。 卫瑜连忙捂住眼,却忍不住打开指缝去偷瞄。 见他没再继续脱下面的,松了口气。 东陵殊稳步走下水,靠在池边闲闲道:“夫人还在等什么,可需要为夫帮你去衣?” “不…才不要…”卫瑜结巴地摆手拒绝,不情不愿地解开大氅,放在池边的石头上,而后就穿着里衣走下了水。 这是一个高温池,虽隔着里衣却让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到熨帖,舒服地溢叹出声。卫瑜靠在东陵殊对面,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脚,像是被灼了一般,急忙缩了回来。 抬头见他一直闭着眼,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不由放下心来,趁着月光偷偷打量他。 看着看着,玩闹之心大发,手心捉起一丝水,总手心向他的脸弹去。 没有醒。 掬了一捧水,撩到他的脖子上,顺着滑进池中… 还是没有反应! 卫瑜胆子大了,直接两手一划拉,两条水柱就直直打在了他的侧脸上。沉寂的黑眸倏地睁开,眼中发出危险的光芒,深不见底。 一看不好,卫瑜就要往远处躲,却见他直起身子,露出一半白玉结实的胸膛,踏水向她迈来… 攀着池壁想要上岸,腰上一紧就被拽了下来,噗通漾起水花。 “咳咳…”卫瑜呛着水,扶着他直起腰咳嗽着。刚缓过来还不及开口说话,嘴就被堵了上,大舌攻入缱绻翻转,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大手在她身上游曳,点燃处处热火。 一个多时辰后,卫瑜是被裹在大氅里抱着回去的。 无力地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将通红的脸深深埋在大氅里,任他说尽好话也再不肯抬头。 荒唐…太荒唐了… 想到方才在温泉池中的行径,卫瑜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让你不老实!让你去逗他!最后却是把自己给交代了进去! 东陵殊听着她在怀中呜咽,终于饱食饕餮够的嘴角弯起满足的弧度。 这次来别庄住些日子的决定实在是太对了,别庄这么大,还有好些地方可供他们慢慢探索。   ☆、第九十章 静安寺同行 第二天,卫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百合银杏已经带着行李赶到了。 被伺候着更衣净面,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到:“世子爷呢?” 百合道:“好像来了客人,姑爷一早就出去了。” “客人?”卫瑜想了想还是猜不到是谁,干脆出去瞧一瞧。 刚走进外屋,就见东陵殊一副大爷模样支着下巴,斜睨着客座上的人。见卫瑜出来了,招了招手揽到自己身边坐下。 卫瑜眼神微妙地跟着他一同看着下面那人,顿了顿道:“司倥先生为何…这般模样?” 司倥看着实在是有些落魄,抹了把凌乱的头发,眼神湿漉漉地像是被遗弃了一般,可怜巴巴道:“在下是来将功补过的…” “司倥先生此话何解?” “嗬,无非是丢了饭碗来求情的罢了。”东陵殊闲闲道,而后眸光一闪,猛地抬手挡住了他扑过来的脑袋,将他一点点推到离卫瑜远远的地方。 “郡主…郡主可怜可怜我吧…郡主哇…”司倥仍然不死心地张着双臂哀嚎道,想向卫瑜扑去。 “咳…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倥先生好好说话…” 东陵殊手上一使劲,将他推回椅子上。 原来因为之前丢画闹出乱子之事,惹了龙心不悦,让司倥停职反省去了。而这重新启用的时间全凭圣上一句话,就看他高不高兴了。 “容廷,我之前答应了等你们成亲后为你们画一组人像权当贺礼,现在是践约来了。”司倥拍拍胸脯道。 “我有请过你?”东陵殊全然不吃这一套,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 “喂喂——”司倥嘀咕道,“我的画可是很值钱的…” “既然值钱,那还怕什么被革职?” “自己讨生哪有在宫中悠闲省心…” 卫瑜这下明白过来了,敢情这位司倥大画师是打着来作画的名义,想让他们二人替他在皇上面前说句好话来着。侧目看看东陵殊故意板起来的面容,心里觉得好笑,其实这就是一句话的事,东陵殊当初彻查画作流言时就专门将司倥摘了出来才回禀皇上的,如今哪里会还对此耿耿于怀?明显是在逗弄他罢了… 然而她对司倥的提议很感兴趣,画一组人像让她想到现代的婚纱照,司倥的画技毋庸置疑,最终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看到卫瑜跃跃欲试的眼神,东陵殊自然顺着道:“那就先看你画的诚心够不够,若夫人满意了,自然会替你说情。” “没问题没问题!”司倥眼睛一亮,立马应了下来。 卫瑜也不跟他客气,转身就回去换衣打扮了,还拉着东陵殊一起搭配,力求两人的装束一致和谐。 地点也是千变万化,整个别庄有好景色的地方恨不得都跑遍,绕是司倥手下很快,半天下来也是胳膊肘酸痛地快要抬不起来。 “天暗下来了,再画视线就不好了,要不…” “也好,那我们明天继续吧!”卫瑜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明天还要画?”接收到东陵殊警告的眼神,立马精气神爆满地保证道,“画画画,一直画到郡主满意为止!” 司倥就这样在禺山别庄住了下来,除却第一日比较劳累,后面每天卫瑜都只挑一个地方让他画一会儿,其余时间就跟着东陵殊四处逛逛,倒也悠哉。就这样一直到了东陵殊的婚假结束,几人才一同回了盛京。 因为之前匆忙地去了别庄,连新娘子回门都省去了,在回来的第二天,东陵殊便带上丰厚的礼物,陪着卫瑜回了镇国公府。 朝容长公主见女儿面色红润,神态中更添了份动人的妩媚,也就放下了心,看来新姑爷待她不错。 杜氏相约道:“新年近了,今年的喜事多,我打算去静安寺烧烧香谢谢菩萨,阿瑜可要一起?” 自昭乐寺出事后,暗中查办了一批假和尚。这事虽在盛京城中并未传开,但如镇国公府这等知晓□□的府门也是不会再去的了。静安寺名声虽不如昭乐寺响亮,却也是历史悠久的名寺,香火鼎盛。 卫瑜想了想便应了下来:“也好,嫂嫂准备什么时候去?” “后日可好?” “我是没有问题的,倒时候我来接嫂嫂,我们坐在马车上还能说说话。” “那可好,我就图个省事等着搭顺风车了!” “嫂嫂你又笑话我!” 两人留在镇国公府用了午膳,明日东陵殊就要重新上职了,下午便早早回去好好休整一下。卫瑜将准备去静安寺之事与安平公夫人说了,她嘱咐道一定多带些人,临近年关外面比较乱,小心别出再出什么事。 到了那日,东陵殊特意将武子留给了她,除了明面上跟在马车周围的安平公府护卫,暗处还埋有暗卫,大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感。 卫瑜一行来到镇国公府接上杜氏,嫁人后两人好像更亲近了,共同话题也更多,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静安寺。 登上山阶来到寺庙前,早有等候的小师父上前行礼道:“阿尼陀佛。” 卫瑜和杜氏合掌回了礼,跟随着进了贡殿。婢女们将随身带的贡品摆上香案,镇国公府和安平公府都捐了大项的善款,被方丈亲自接待听了许久的佛经,并拿到了方丈亲手开光的祈符。 告别方丈后,卫瑜见杜氏并没有想着直接回去,而是向寺庙里面走去,不由问到:“嫂嫂还打算去哪里?” 杜氏脸微微一红,凑近卫瑜小声道:“听说这里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我…我想去拜一拜…阿瑜可要一起?” 卫瑜听着也闹了个红脸,扭捏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她一同往里面走。 两人秉退了婢女们,单独走进殿内。 杜氏目光澄澄,跪在软垫上,口中喃喃道:“伏以观音大士,誓愿洪深,法界有情,等蒙摄受。信女杜月,仰冀大士赐我福德智慧之子,以慰……” 卫瑜学着嫂嫂的模样,跪在了一边,口中喃喃地吐出心愿。 出了殿门,卫瑜的内心有些波动,她与东陵殊是新婚燕尔,子嗣问题还没进入需要规划的阶段。然而方才拜过菩萨后,好似她就真的有了孩子一样,不禁微微想象着如果是她和东陵殊的孩子,该长的是何模样? 余光看到身旁的杜氏,见她眉眼间带着愁容,心里的喜悦渐渐淡了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杜氏转头看她,微笑着点点头。 “嫂嫂莫要心急,你和大哥感情这么好,一定会有的。” “成亲几年了,母亲虽不曾说过什么,但我真觉得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哥哥…”杜氏抓着卫瑜的手微微发抖,“该用的方子我都用过了,也吃着调养的药,可就是…” 卫瑜明白杜氏身为一等国公府世子正妻的压力,一时觉得能说的话她都知晓,再安慰也不见有什么作用,只得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坚定道:“嫂嫂,你一定要相信哥哥呀。” 杜氏一愣,接着浅浅笑开,心情像是好了许多。 一路回府,卫瑜将给安平公夫妇求来的健康长寿符,还有小团子的灵气符一同交给了安平公夫人,带着给东陵殊求的平安符回了房间,呆呆坐在椅子上发呆。 杜氏面临的问题,何尝不是她的? 杜氏今日的话,让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成亲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想要做好安平公府世子夫人,更是需要各方面都要处理周全。 孩子就是一个很重要的纽带,然而这又不是说来就来的… 想着这些日子东陵殊的“努力”,卫瑜伸手捂住了火辣辣的脸,感觉只是这么想想,身下都有了些反应… “嗯…”不甘地嘤咛一声,扑倒在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脑袋盖住。 罢了,自己在这里瞎想也没用,总归她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美满的日子都是靠着用心地经营来的,她不会再让自己犯之前的错误就是了。 东陵殊回府时,看到小院里灯火暖暖,房间里人影绰绰,很是温馨的模样。紧走两步,在外间先脱掉外衣,又抖去一身寒气,这才走进里屋。 卫瑜挽着松松的发髻,身穿绯色锦绣绢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姿。她正安排着婢女们布菜,转脸见他回来了,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拉起他的手问到:“外面冷不冷?” 东陵殊不愿冰着她,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改为揽着她的纤腰,一同走到餐桌边。 “还好,不过看天气像是要下雪了。” 有婢女端上洗漱用具,东陵殊无需人伺候,自己麻利地简单梳洗一番,接过卫瑜递来的毛巾擦干净。 “用膳吧。” 卫瑜嗯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 自成亲后,东陵殊每日回家都能看到她在为自己招呼前后,他的眼中立时被她全部占去,再看不到别人。 “今日的膳食可对口?”卫瑜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指了指桌面道。 “不错。” “那还不快吃,愣着干嘛!” 东陵殊笑笑,拿起了筷子。 “去静安寺顺利吗?” “顺利啊!我给父亲母亲求了健康长寿符,泱儿的是灵气符,还听了方向讲佛…” 卫瑜兴致勃勃地讲着今天的事情,却毫不留情地被对面那人给打断:“我的呢?” “什么你的?”卫瑜故意偏头不解地问到。见他别扭地低头去吃东西,不由噗嗤一笑,从怀里取出平安符,晃了晃道,“喏,这是你的!” “给我戴上。” 卫瑜嗔他一眼,还是起身来到他身边,将符挂在了他的腰上。 东陵殊大手一圈,将她收进怀里,满足地低叹一声。 “好了,吃着饭又不老实。”卫瑜推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东陵殊不再闹她,轻笑着开口道:“阿瑜,今年年节我们回河内东陵本家去过。” 卫瑜惊讶地瞪那眼眸。 当她坐上前往河内郡的马车时,不禁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回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策划各公侯府出的节目,今年却已身为新妇,即将见到许多未曾蒙面的东陵家族的人了。   ☆、第九十一章 河内东陵家 东陵本家位于河内郡浔城,同行的有安平公夫妇和小团子,路上没有赶时间,一家人走走停停倒也悠闲。 进入洛城地段后,刚在客栈落了脚,楼外就传来了喧闹声。 五六位少年公子结队打马而来,一声音清越温和的男声提高唤道:“可是容廷到了?” 此时东陵殊与卫瑜刚简单洗漱完毕,正在下着楼梯,闻声驻足愣了一下,继而笑开道:“是阿樾来了。” 卫瑜看着东陵殊三两步跳下楼梯,走出了客栈,接着外面就传来了少年们的呼闹声。 东陵樾跃下马,迎上前两人互相打了肩膀一拳,笑着道:“一路可还顺利?” “还好。” 其他几人也纷纷围了上来,容廷哥哥容廷哥哥的叫个不停。 卫瑜走下楼,站在门边笑着看他们热闹,中间那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众人围绕的焦点,挺拔自如。 东陵樾余光一扫,正对上卫瑜浅笑的眼神,不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拍了拍东陵殊道:“那位可就是弟妹?也不替兄弟们介绍介绍!” 东陵殊眼神柔和下来,回到卫瑜身边,对众人道:“不错,这位正是阿瑜,小子们还不过来见礼!” “嫂子!——” “嫂嫂——” “见过嫂嫂!” 少年们眼神亮亮的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道:“嫂嫂我是阿槐!” “阿棣见过嫂嫂!” “嫂嫂你可以唤我阿松!” “我是阿栌…” 卫瑜看着模样有些相似的少年们热情地围在身边,唇边的笑意不曾断过。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一点也不见外,好像自己本就是他们的亲人,如今专程来接她回家来了。 东陵殊重新为她介绍这几位都是东陵本家兄弟们的关系,听完后卫瑜恍然大悟,笑着对东陵樾道:“想必这位就是依姐姐口中的三哥哥了?” 未等东陵樾开口,东陵棣就插嘴道:“好啊,依依那个小丫头片子,满心想的都是她的三哥哥,可有提过她家四哥哥?” “还有她五哥!” 卫瑜乐不可支,点头安抚道:“有提都有提过,闲暇时听的多了,今日终于见到了真人!” 东陵樾眉眼温润,言语间又带着分洒脱,当真朗朗少年郎。 “依依在盛京过的可好?听说她已与三皇子定亲,准备何时完婚?” “嗯…何时完婚我也不知…”卫瑜面色不变,略一思索抬眼道,“不过依依很想你们,有时间还望多多给她去信。” 东陵依依是坚强的性子,若她不愿在外人面前服软,卫瑜也不会在她家人面前多说些什么。毕竟感情之事,冷暖自知,谁也没有资格站在一旁说三道四。 东陵樾点点头:“那丫头性子倔,走之时还放言道让我们都不要打搅她,是以这一年多来我只与容廷去过信。看来还是嘴硬,竟然在哥哥面前都不肯低个头!” “依姐姐看起来虽大大咧咧,实则细心又体贴,平日里她照顾我了许多。” “哈哈,那丫头什么模样我最清楚。”东陵樾弯唇,“待人真诚是真,但也绝不到会照顾人的地步!在家被宠坏了,到了盛京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说着目光转向了东陵殊,面带感激。 “依依也是我妹妹,放心。”东陵殊认真道。 卫瑜笑着眨眨眼:“三公子莫要小看了依姐姐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依姐姐离开家一年多,说不定已经变得认不出了呢!” 东陵樾讶然:“那樾可真的要期待了。” 几人说着话,一起走进了客栈。安平公夫妇带着小团子也下到楼下,东陵樾几人上前行礼,众人一起用了晚膳。 小团子也是第一次来河内郡,见到许多大哥哥好奇的挨个看个不停。东陵本家的几位兄弟也都是活跃性子,见新弟弟长的讨喜,纷纷接过来逗他玩儿,架肩膀、举高高…刺激的小团子哇哇直叫,很快就与他们混熟了。 晚上几位公子哥也在客栈住了下来,明日一早上路的话,赶紧点太阳下山后也就到了浔城的本宅。 河内世家东陵府,纵横根布几百里。 卫瑜默念着东陵依依从前对她替过的对东陵本家的描述,到了真正见到之时,还是被震惊到了。 府外庄重古朴的红墙好似有寻常的好几条街那么长,坐着马车行了许久才堪堪看到正门。由于安平公夫妇此次也回来了,府中有身份的长者也迎了出来,一行人见面问候一番,随着走进了府中。 本家如今当家做主的是东陵樾那一支,他的母亲梁氏主持着中馈。此时陪同着安平公夫人走在侧面,时不时也拉着卫瑜说着话,态度亲和而端庄。 卫瑜一边答着,一边淡淡观察着府内陈饰,说是三步一景五步一画也不容为过,一树一亭都经得起仔细推敲,展现着百年积淀。 来到一处布置典致而安静的院落中,婢女轻手掀开帘子,卫瑜在安平公夫人的示意下一同走了进去。 在来河内的路上,安平公夫人找着机会已经给她讲了许多关于东陵本家府中之事,包括各个分支、家中主要长辈、妯娌关系等… 看着众人端肃的模样,卫瑜不难猜出此刻要拜见的正是东陵家族目前辈分最长的老人——东陵殊的曾祖母。 上一辈安平公夫妇去的早,安平公东陵尚很早就提出将祖母接到盛京休养。但老人习惯了河内,不愿意劳途前往那么远的地方,考虑到老人的身体,便继续由本家来照顾了。今年老人已九十二高寿,虽眼花耳鸣已认不太清人,也算极其深厚的福分了,是全家族的老祖宗。 “祖母,殊哥儿娶了媳妇,带着一起来看您了…”安平公东陵尚伏在她耳边柔声道。 卫瑜随着东陵殊一同上前,恭恭敬敬地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头。 “……殊哥儿?小殊儿回来了?”老人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眯着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东陵殊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我在这里,曾祖母。” “是樾哥儿啊…你又逃课去打猎了?这天冷了,得多穿点儿…” 东陵殊面色不变,继续耐心道:“曾祖母,我是殊哥儿。” 老人却不再搭理他,嘴里喃喃道:“依依呢?依依……啊,在这儿呢,依依快过来…”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集中在了卫瑜身上。 “老祖宗认不太清人了,也是心里挂念依依…”梁氏轻叹口气道。 看着老人还在召唤的手,卫瑜上前握住,笑着解释道:“曾祖母,我不是依依,我叫卫瑜。” “依依,依依啊…”老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拉着她道,“你昨个儿给我跳的那个舞可真好看,再跳一次吧?” “老祖宗,您累了,孙媳带您去里屋休息可好?”梁氏歉意地看了看卫瑜,上前扶在她的身侧。 “不要不要…依依呢?” 老祖宗不愿进去,梁氏只得顺着她道:“那咱们就不进去,老祖宗靠在这里休息会儿可好?” “让依依陪着我。” 卫瑜急忙伸出手去让她够道,温声道:“阿瑜陪着您吧。” 这回老祖宗没有拒绝,闭上了眼睛。 众人不能再站在这里打扰,东陵殊道:“父亲我陪着阿瑜留在这里好了,您跟母亲先回去休息。” 见老祖宗手中不放,强行分开又怕惊扰到她,只能将卫瑜留下。 梁氏嘱咐道:“真是对不住了阿瑜,老祖宗浅眠,过不了一会儿就能醒来,倒时候我的婢女会带你们去自己的房间。” “婶母放心吧,阿瑜会照顾好老祖宗的。” 长辈们依次离开后,卫瑜看向东陵殊,相视一笑,转回头后笑意还未收,就见原本睡着的老祖宗已睁开了眼,正眼神清明地看着自己。 “老祖宗您醒了?可要用水?” “…你是哪家姑娘?” 东陵殊起身坐了过来,看着老祖宗道:“曾祖母可认得我?” “殊哥儿别以为我老了糊涂了,你这小子就可以拿曾祖母寻开心。”老祖宗哼了一声,眼睛看向了一边,像小孩子一样置了气。 “曾孙儿可不敢。”东陵殊笑开,拉过卫瑜道,“这不专门把媳妇带来给您看了吗?” “你娶了媳妇?” 东陵殊挑眉,随意地靠在一边。 卫瑜见二人关系处的轻松,一看就是关系深厚之人,也不再拘束,重新介绍自己道:“曾祖母,我是卫瑜,您唤我阿瑜便是。” 老祖宗眼神不太好了,伸出手去想要摸她,卫瑜主动扶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是个标致姑娘,阿瑜啊…我们家殊哥儿毛病多,你可别太惯他。” 卫瑜噗嗤一笑,瞥了那人一眼,用力点了点头应道:“坏毛病多办都是惯的,我会给他徶过来的!” “殊哥儿媳妇啊,你可会跳舞?” “会一些,不及依姐姐跳的好,曾祖母了要看?” “嗯…”老祖宗点了点头,“就跳个依依之前常跳的那个婆娑舞吧!” 东陵殊抬眼询问,卫瑜笑笑让他放心,起身来到床前。身姿轻展,自己嘴里一边轻声哼着小调,一边跳了起来。 婆娑舞她见东陵依依跳过几次,也跟着仔细学过,就算还没领会到其中精髓,但融入自己的特点,别走一番风味。 东陵殊淡笑着看着,比老祖宗要认真的多。 一曲终了,老祖宗已闭上了眼睛。东陵殊帮着抽出她身后的垫子,慢慢地将她放平在床上。 卫瑜给她掖好被子,又叫来婢女在旁照看着,见无什么事了,便和东陵殊一起离开了院子。 梁氏的婢女一直侯在外面,见他们出来,上前行礼,引着去了准备好的房间。 再过四日便是年三十了,卫瑜跟着安平公夫人和梁氏准备着过年的事宜,偌大的家宅翻然一新,张灯结彩布置出了喜庆的氛围。 东陵殊白日基本都不着家,被许久不见的兄弟们拉着跑上雪山去狩猎。 卫瑜初听了难免紧张,安平公夫人笑着宽慰她道:“这些孩子从小就爱出去野,河内的山山水水都跑遍了,管也管不住!本想着长大后就会安分些,结果人前是学会装模作样了,人后一凑到一块儿就又松了性子,干脆随他们去好了…” 卫瑜心里着实喜欢东陵家族的这种家风,在人品上严加管束,却不束着晚辈的心性,难怪东陵家的这几位兄弟身上都不见高门子弟常带的浮华米分气。 这日东陵殊回来,提着一只雪狐,笑着道:“今日运气好,正好给你和母亲一人做一副围脖。” 卫瑜还是第一次见真的雪狐,看着那光滑柔亮的皮毛不觉啧啧惊奇,伸手摸了摸。 东陵殊给她看过后,让武子提了下去处理。自己去洗过澡后,清清爽爽地将卫瑜搂在怀里,啄了她脸蛋一口问到:“这几日待的习惯吗?” “习惯啊,曾祖母大多时候都能认得我了!” “呦,这可难得,让她老人家记住可不是件容易事。”东陵殊不吝啬地夸奖道。 卫瑜察觉道他的好心情,不由笑着问道:“老实交代,除了雪狐还有什么好事藏着没有告诉我?” 东陵殊压下头吻住那娇艳的红唇,深尝慢品过后,一边轻刮着她耳侧的敏.感.部位,一边喃喃道:“叔公来信道要回本家过年了,我明日便启程去西北大营迎他一程。”   ☆、第九十二章 新年战火起 第二日一早,东陵殊、东陵樾和东陵棣三兄弟就带着一队护卫向西北大营赶去。营地设在比建城还要偏西的沄城,路上不歇也要跑个两日,若能在半路接到左将军东陵长齐,差不多能赶在除夕夜回来一家团聚。 卫瑜写好了寄给镇国公府的家书报平安,第一次在离父母这么远的地方过年,特地告诉他们东陵本家的人都很好相处,勿要担心。 还有一封是写给东陵依依的,她将这些日子看到的都细细写了下来,提到见过了她的几位哥哥们,他们都很牵挂她,让她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两封家书直接交给了武子,拜托他派快马去送。武子麻利地应了下来,又依着东陵殊走之前的交代,装了许多河内的特产到马车上,分两拨送往盛京城。 东陵本家旁支甚杂,梁氏肩负着中馈之责,却能够面面俱到,将各事都处理的圆润周全,让别人挑不出错来,卫瑜跟在她身边也收益颇深。安平公夫人常开玩笑道:“你这位婶母当真了不起,换做是我怕是早就撩开不干了!阿瑜你平日里多学着些,往后咱们安平公府的中馈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卫瑜无法推辞,只得无奈地笑着道:“说实在的我也不是这块料,不过母亲放心,我会多跟着婶母去学的…” 忙忙碌碌间,东陵殊一行总算成功接到左将军东陵长齐,在除夕当天赶回了家。卫瑜第一次见到这位常戍边塞的传奇老将军,跟祖父卫治差不多大的年纪,却看起来比祖父要硬朗许多。白髯峰眉,面容清癯,骑在马上的身姿笔直,行动间并不慢于身后的公子哥们,自带了一股峥嵘气势。 “你就是卫家阿瑜了吧?” 卫瑜接到了炯炯有神的目光,立马上前福礼道:“阿瑜见过叔公。” “卫卿安那个老骨头可还结实?” 卫瑜眨了眨,她倒不知这二位还有私交,答到:“祖父身子还好。” 东陵长齐点点头,看着她道:“听说你小小年纪,对兵法却有独特的领悟,今晚可愿与老夫对弈一局?” “那个……” 卫瑜脸突地就红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是个臭棋篓子,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东陵殊来到她身侧,眼神微眯道:“可,我们晚些时候过去。” “哈哈哈好!老夫等着你们!”东陵长齐爽朗地大笑几声,率先进了府门,其他人跟随其后。 卫瑜凑近东陵殊皱着眉头道:“怎么替我应下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棋下的…” “无碍,我会陪着你。”东陵殊语气轻松地安慰道,一直牵着她的手走在后面。 卫瑜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晚上关了门再去求饶好了。 用过除夕团圆饭,孩子们依次去向老祖宗磕头领压岁红包。令卫瑜吃惊的是,发到最后老祖宗手里还剩下一个,当着众人的面清楚地将她召唤了过去,将这个红包塞给了她。 卫瑜左右见几个小孩子捂着嘴看着她偷乐,红着脸收了起来。 回到东陵殊身边后,不好意思地躲到他身后,东陵家的那几个兄弟还咧着嘴起哄问道:“嫂嫂里面有多少钱呀?曾祖母真是偏心只给嫂嫂都不疼我们!…” 东陵殊一脸揶揄地护着卫瑜,替她赶走那几个坏小子。 东陵松仗着年纪不大,平日里最受宠,磨到老祖宗跟前“撒娇”道:“曾祖母,松哥儿也要红包!” “小叔叔不害臊!小叔叔不害臊!”这下那些领了红包的小孩子们可不再憋着了,笑闹着围过去拉扯着东陵松。 “没大没小!你们再笑话小叔叔,小叔叔可就要抢你们的红包啦!”说着就装作大老虎作势要扑过去,吓的孩子们尖叫着四散逃开。 梁氏上前将东陵松提溜起来,板着脸道:“就你最没大没小,小心吵着你曾祖母!” “哎呦——娘,娘…我错了…轻点儿轻点儿…” 实则根本没有那么疼,东陵松夸张的表情又惹的众人笑了一阵。 年纪大了后晚上就熬不住,见老祖宗脸色乏了,众人就退了出去,让她早些休息。 东陵殊如约陪着卫瑜到了东陵长齐居住的院落,只见棋盘已经摆好,黑白两子的棋盒位于两端,东陵长齐手一指,卫瑜只得悻悻地坐到了对面。 没过多久,卫瑜就显了败势,抬眼看向东陵长齐的表情,却见他面色如一,看不出丝毫情绪,这一点倒跟东陵殊如出一辙。 接下来越下越应接不暇,卫瑜一边努力思索应对之策,一边偷瞄端坐一旁的东陵殊,对他表现出的“观棋不语真君子”行径暗暗唾弃。 终于,卫瑜输的彻头彻尾,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刚想开口承认自己技术不佳,就听对面的老人淡淡开口道:“再来。” 卫瑜大惊,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东陵殊已为二人重新清理了棋盘,并很好心地冲卫瑜挑挑眉,示意该她落子了。 卫瑜只觉得头皮发麻,几乎耗尽了全部脑子,才坚持的比上一局久一些。 “再来。” 东陵长齐一句话又打破了她退下的美梦,两人一连下了三局才作罢。 卫瑜低着头准备听训,没想到他却说了:“不错,进步很快。容廷换你来,让叔公看看你的进步比不比的上媳妇!” 东陵殊抽抽嘴角,与卫瑜换了座位。 “功成”身退的卫瑜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手脚麻利地为二人煮水烹茶,做好服务工作。 东陵长齐与东陵殊的对弈就稳重多了,两人你来我往,落子成局。卫瑜下的虽不怎么样,但看卫治与萧澹下的多了,还能看出些门道,静静地在一旁思索着谁更占优势。 东陵长齐好似一堵牢固不摧的城墙,坐镇坚守,万夫莫开;而东陵殊则是那破城的勇将,静待时机,试图一举攻破。 两人又下了三局,东陵长齐两胜东陵殊,数完最后一子后已是过了午夜。 东陵长齐精神依旧很好,喝了口茶笑着道:“容廷这些年在棋艺上的长进,可还是没有超过清拙啊。” 东陵殊揉了揉眉心:“清拙棋艺向来比我好。” 卫瑜见总算有人跟他感受一样,急忙跟着点了点头。 “哈哈哈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别让阿瑜久等,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叔公可莫拿阿瑜做借口,我们都愿意在这里陪叔公过年,就怕叔公是嫌我们烦了呢!”卫瑜重新为他们倒上热茶,鼓起脸道。 “看这丫头,好像还受了委屈似的!”东陵长齐失笑,既这样也不再互相客气,他与东陵也是许久不见,自然有事交代。 “叔公,营地里的战后抚慰进行的如何了?” “晋国算是安分了。要说那太子崇也是识时务之辈,懂得此时休养生息是上策。” “他恐怕是身后被虎视眈眈的也不好受。”东陵殊嘴角一动,“之前晋国潜伏进来的探子是他弟弟的杰作,在兄长访问之际惹出乱子,太子崇这回平安回去岂能绕过他?” 东陵长齐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看着他道:“西北这边刚稳定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动静,可东边已开始不太平了。” “契鞑?”东陵殊一皱眉,“前面年赫连墨启的东南军不是才夺回幽州及其相邻的一府两州?怎么这么快又不安分了…” 那一战卫瑜也参与了,东南军虽收复失地大快人心,但付出的惨重代价也是历历在目,此时不禁放轻茶具,仔细听他们二人的谈话。 “我们在东南调查的侦探兵回报道,年前已有一小股契鞑军翻过了王岭山脉,与东南军进行过数次小范围的交锋。但这次的契鞑却没有被震慑回去,反而愈加增兵,将军府再次出征恐怕已迫在眉睫了。” “王岭山脉为东南的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契鞑既然选择翻越王岭来进军,一定是做好了充足准备。”卫瑜轻声道,“赫连墨启前年出兵时,已经重创了契鞑的主体军,他曾说此战可保大瀛东边十年,没道理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啊?会不会是契鞑得到了其他方的支持?” “阿瑜说的不错,契鞑势头这般嚣张,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可是貘阖?”东陵殊沉默片刻,开口道。 东陵长齐深深地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貘阖乃北方以狩猎为生的民族,带有原始的习性,粗暴残忍,不仅大瀛,连晋国也多受其骚扰。若真是貘阖,我西北军恐怕也难得脱开,这一仗可就热闹了…”   ☆、第九十三章 几次途生变 果然如东陵长齐所言,东方战火一触即发,未过了十五,将军府便整装出了征。 夜里,卫瑜靠在床上看着书等东陵殊回来。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起身急了点,顿时感到一阵晕眩,扶着床栏稳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东陵殊走进来时,正看到她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来,连忙紧走两步把她扶到床上坐着,皱眉道:“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方才坐久了猛一起身不习惯…”卫瑜摇摇头,笑着推开他起身,“累了吧,我去给你泡茶。” “回来坐下。”东陵殊将她拽回身边,肃声道,“究竟是哪里不舒服?……算了,我去传大夫。” “哎哎!不用……” 无视卫瑜的制止,东陵直接推门出去,亲自交代府上内侍。不多时,一位白发老医官提着木匣匆匆而来。 “世子爷。” “孟大夫不必多礼,夫人有些不舒服,烦请您看一看。” 这位孟姓老医官为东陵府上的家医,从前不少提东陵殊诊病,是府上医术最高明的了。只见他打开木匣,搭开诊布垫在卫瑜胳膊下,细细地把上了脉。 一时寂静,待他松开手后,东陵殊急着问到:“如何?” “世子夫人应是最近休息不太好导致的血虚,放松心神调养一阵子就好了,不过……” 东陵殊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上去,皱眉道:“不过怎样?” “依夫人脉象来看,隐约有喜脉之像,但时间尚短,还不能准确判断。”孟大夫抬头看着卫瑜道,“敢问夫人,这月可来过葵水?” 没等卫瑜开口,身后的银杏就抢着道:“夫人应是前几日来小日子,已经过了三四天的样子。” “这样,不妨再等些日子看看。夫人这些日子一定要注意休息,在没确诊前不宜多吃药,我先开几副调养的方子来。” “哎…”卫瑜呆呆地点了点头。 孟大夫提笔开好药方,刚要递给银杏,就被东陵殊一把抽了过去,无奈只得对着他叮嘱道:“每日两次,饭后服用,忌辛辣油腻之物。” “嗯。那她吃什么对身体好?” “平常之食即可,暂时无需特殊进补。” “还有呢?” “房间注意通风,可以多出去散散步。” 孟大夫收拾着木匣,抬头见世子爷还一脸深沉地盯着自己,手中不由一抖,无奈道:“世子爷,夫人一切安好,您不用紧张。” “明日,还请大夫过来问脉。” “…一定的,世子爷放心。” 孟大夫离开后,东陵殊坐回床边,伸手将卫瑜揽进怀里。 卫瑜摸到腹部,那里依旧平坦,却有个小生命可能悄悄孕育在了里面。 “阿瑜…”大手缓缓滑下,包在了她的手外面,温暖而有力,“大夫说,你可能是有孕了。” “嗯…”卫瑜唇角弯了弯,眼中漾出了喜悦,“你高兴吗?” 东陵殊没有说话,只是将有些微微颤抖的唇印在了她的发间。 “对了,你跟叔公聊到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夫刚说了让你要注意休息,这些事就莫要操心了。” “可是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我能不担心么…” “无事,阿瑜,我不会离开你的。” 第二日,整个府上都知晓了卫瑜的消息,安平公夫人乐的合不拢嘴,拉着卫瑜说了半天的注意事项。梁氏派了两个有经验的婆子前来伺候,闹的卫瑜很是忐忑,万一根本没有怀孕,岂不是白折腾了一场,惹了笑话。 安平公府离京前就申请延长了年假,回一趟河内郡不容易,靖嘉帝特多批了一个月。自从查出喜脉,每日孟大夫都会前来问诊为她调养身子,又过了些日子,终于确诊了的确已怀孕。 至此,休假即将结束,本应按原定计划返程。但孟大夫道卫瑜在怀孕初期,前一段精神又比较焦虑底子没有打好,实不宜长途颠簸。 卫瑜知晓盛京有一堆事等着他们回去处理,不愿自己成为负担,主动道:“我的身子向来康健,只是前一段没有休息好罢了。如今调养的已差不多,上路不成问题的。 此举遭到了所有人反对。 安平公夫人安慰她道:“天大的事情也轮不到咱们去操心,如今谁也没有你的身子最重要,可不能留有任何隐患。” 梁氏也劝道:“是啊,还是留在家里把胎养稳了再说。” 卫瑜很是为难,她不愿拿孩子去冒险,但也不想在此动乱之时和东陵殊分开。是以这几日有些闷闷不乐,百合和银杏看着急在心里,想着办法地逗她开心。 随着启程日子愈发邻近,卫瑜忍不住再次跟东陵殊打着商量:“我觉得身子真的没问题了,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东陵殊见她模样委屈,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自己一个人瞎想什么呢,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我不会离开你。” “太好了!”卫瑜以为他是答应带自己一起走,笑盈盈地窝进他的怀里,小脑袋一蹭蹭的。身子扭动中,在不自觉中磨到了他的敏.感.部位,着了火的东陵殊眼神暗下来,大手伸进她的内衣里,顺着细腻的肌肤捕捉到一处柔软,揉捏出任意形状。 “怎么觉得又大了…” “嗯……”卫瑜嘤咛一声,瞬间软了身子。 低头吻住娇艳的红唇,轻啄慢尝,追寻着那丁香小舌嬉戏,两人缓缓倒在了床上。 衣衫一件件脱落,卫瑜喘着气支起他,制止道:“不…不行…” 东陵殊一边吻着她的脖颈,一边嗓音低哑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你…唔…” 折腾了一番,东陵殊忍着放开了她,准备去冲个凉解解火,却被卫瑜拉住了。 “我…我来帮你…” 说着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握住那处,生涩地动了动。 东陵殊浑身一震,没想到她会为他做到如此,情不自禁又俯身吻在她的脸侧,嘴里不停念着她的名字:“阿瑜…阿瑜…”心里的满足不比任何时刻少。 到了返程那日,卫瑜红着脸看着安平公和安平公夫人带着小团子上了马车,心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平公夫人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挑开车帘单独对她道:“容廷既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就安心调养自己的身子,其他事不要想太多。” “嗯…阿瑜明白。”卫瑜认真点点头,“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母亲放心。” “唉…离的这般远,如何能放心?本来我也是想留下来的…” 卫瑜连忙道:“府上离不开母亲,阿瑜不能为母亲分到已是惭愧了,等月份稳定了,我们就回去。” 东陵殊与安平公说完事情,转过身见两人一副不忍分开的模样,不由笑道:“有什么事还可以写信,快让母亲他们启程吧,别误了晚上歇脚的时辰。” “你这孩子,好好照顾阿瑜!”安平公夫人瞪了他一眼。 “我会的。” 马车启动,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直到消失在路口,卫瑜一脸担忧地扭头问到:“你留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无碍。京里有父亲周旋,我已写信让父亲交予陛下,允我停留河内。与契鞑的战况目前还未涉及到貘阖,我离西北大营近些,也能够方便随机应变,相信陛下会准的。” “话虽如此,但…” “阿瑜,听母亲的,勿想太多。”东陵殊轻叹口气,拉着她往府里走,“我留下来,一方面的确是因为想要照顾你,但也是形势的需要。这些日子可能要多去西北大营,并不能每时陪在你身边,你可…” “我都明白。”卫瑜打断他,“我会安心养胎,吃好喝足什么心都不操,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只要想到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心里就踏实了。 卫瑜在东陵府上的日子很是滋润,梁氏及其他妯娌送来的补品堆了一屋子,每日她严格按照孟大夫的医嘱去吃药锻炼,度过初期,脸色也红润了起来,整个人看着很有精神。 东陵却是越来越忙,有时很晚了才回来,抱着卫瑜就进入梦乡,天还未亮就又出了门,要不是床边有压过的痕迹,卫瑜都觉得像是在做梦。而更多的时候,东陵殊会留宿在西北大营,连着几日见不到人影。 怀孕两个月后,卫瑜开始出现妊娠反应,闻着饭味就恶心,根本吃不下去,就算强行咽也会吐出来。 几日就有些消瘦下去,眼睑下布了黑眼圈。 “夫人,稍微用些东西压一压如何?” “不行,快拿走…”卫瑜又是一阵反胃,掩着口鼻道,“打开窗户通通风,你们姑爷今晚说是要回来。” “夫人,这点吃食一点味道都没有,外面风大,您现在可不能感染风寒!”银杏撅着嘴拒绝道。 卫瑜虽总觉得鼻子前还萦绕着饭味,但更怕生病,只得叹口气依回去摊开书卷转移注意力。 东陵殊一直到了深夜才从西北大营赶了回来,踏进卧房见卫瑜维持着看书的姿势已睡着,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 “唔…” “吵醒你了?”轻声道。 “我也没睡太熟,在等你呢。” “等我做什么,快躺下睡吧,我去换了衣服。” 待换好寝衣回来,见她仍睁着大眼等着他,钻进了被窝笑着道:“白日睡多了?怎么还这么精神。” “…容廷,是不是契鞑那边不容乐观?”卫瑜扯了扯嘴角,停顿半晌,还是开口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 “陛下遣来的圣令送到了府上,我打开看过了…” 东陵殊轻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道:“这应该是第三封了,每一封都在催我回京,这一次…可能要挡不住了…” “你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就好。”卫瑜眼神认真道,“婶母他们都待我很好,生活上也已住的习惯,我自己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阿瑜…”东陵殊垂下眼眸,含着愧疚。 卫瑜伸手挡住他想要说的话,语气轻松道:“不要光说我,你之前答应我的也一定要做到,不能轻易让自己去涉险,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第九十四章 闻讯急回京 东陵殊在启程前,与左将军东陵长齐秉烛夜谈了好几日,整个府上充斥着的紧张氛围,却在卫瑜面前被刻意压下来了。她心知是不愿自己担心,也乐于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乐呵呵的吃好喝好模样,万事不愁。 东陵长齐已提前回了西北大营,三日后,东陵殊也要重返盛京城。 在府外送东陵殊上马之时,卫瑜努力弯唇展颜,笑着叮嘱道:“回盛京后再忙也要按时用膳,注意休息,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你来接我回家。” 东陵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用力将她收紧怀里,手臂微微颤抖。卫瑜伸手轻轻回抱住他,安抚地拍了拍,柔声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等我。” “嗯。” 东陵樾上前,正声道:“容廷,弟妹在这里你只管放心,我们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是啊容廷哥哥,我们会保护嫂嫂的!” 东陵殊松开卫瑜,伸出右手,与东陵樾在空中重重一击。 “阿樾,拜托了。” “放心吧。” 卫瑜看着他翻身上马,回头深深地又看了自己一眼,终是打马而去。突然眼睛酸涩的想要流泪,悄悄回头用绢帕拭了拭。 “…嫂嫂你没事吧?” “没事…”卫瑜冲他们笑了笑,“外面冷,我们也进去吧。” 东陵殊离去后,卫瑜就安心在府上住了下来。如今她只剩下了安心养身子这一项任务,她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他们的孩子。 三个月时间过的很快,卫瑜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微微显怀了。在孟大夫的调养下,她的身子已是十分康健,私下里让银杏开始收拾着东西,打算向府上的长辈们请辞返回盛京。 这一日天气晴朗,春夏之交的季节暖意融融,卫瑜带着百合和银杏乘着马车到街上去透透风。路过一家茶馆时,见里面人不多,看起来也是干净整洁,便停下来进去歇息一会儿。 戴好帷帽,百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了马车。在路过一楼堂里时,有讨论声传入耳内。 “听说少将军又要出征了,那北部貘阖蛮族竟然趁乱偷袭,真当我大瀛吃素啊?这回定要好好挫挫他们威风!” “唉,还不是东南军中主帅受伤,少将军是临危受命啊!” “奇了,他东南军中无人了?为何要从我西北军中调!这下不仅要面对貘阖,还有那契鞑余孽捣乱,此战不轻松啊…” 卫瑜呆呆站在原地,耳边那些人的议论声依旧,但好像都已离她很远。 “夫人!夫人…”百合扶着她,在她耳边急急唤道。 “武子…武子呢?武子…”卫瑜倏地抬头,嘴里喃喃道,慌张地转身走了出去。 武子一直跟在马车左右,见状急忙现身出来。 “武子,你快告诉我,是容廷要出征了吗?是他吗?”卫瑜捉住他的衣袖,指下用力,几乎掐入了皮肉。 “…是。”武子见再瞒不下去,只得道,“应圣命,爷先率禺郊大营的三万将士赶往东面与东南军汇合,迎战契鞑;左将军则整顿西北大军从北部阻拦貘阖,尽快绕去接应爷” “东南军呢?” “骠骑将军受了重伤,前方条件简陋,正在送回盛京。” 卫瑜没有再问下去,心中疑虑顿起。 战事未消,前方主将重伤万没有立即送回京的道理,将军府中的父子两位也都不会容忍临阵退缩的行为发生在自己身上。东陵殊顶替的背后,恐怕另有玄机。 卫瑜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吩咐道回府。 一回府上,卫瑜去求见了族中长辈,将返京的意图说了出来。 梁氏依旧劝道:“如今容廷已出征,急着赶回去也见不上,不如留下来安心养胎,也叫他在前方安心。” “婶母,我的身子已稳定了,路上慢着走些不碍事。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的照顾,但阿瑜心意已决,这回是一定要回去的。” 长辈们商议了一下,又让孟大夫把脉确定身子能承受住路上颠簸,这才同意了她的请求。东陵樾和东陵棣前一段已赶往西北大营与左将军汇合,准备随军启程,护送卫瑜回京的任务便落在了东陵槐和东陵松身上。 路上速度不敢过快,走走停停的用了将近一个月才入了盛京。 除了安平公府派来迎接的人,卫珩也侯在了城门口,见到妹妹已经很明显鼓起的腹部,眼神柔和的好似滴出水来,上前扶着她道:“路上受苦了。” “没受什么苦,倒是大哥看起来消瘦不少。”卫瑜再次见到兄长,心里也是暖融融的,“对了,怎么没见着二哥?” 卫珩笑容顿了顿,道:“阿瑢也随着容廷走了,不止他,永安侯府杜晟、兵部尚书家三子赵椽、鲁南侯府郭义还有永阳侯府常晔都一同去了…” 卫瑜怔住,脑海中浮现出往日公子们对酒当歌、打马涉猎的模样。所谓兄弟,当同进共退,一别五年后,这次定不会再放你一人上战场。 “母亲怎会同意二哥去?听说上两个月,鲁南侯府的郭家哥哥才刚与画书定了亲…”卫瑜喃喃道。 卫珩默然没有搭话,扶着她重新上了马车,骑上马送她回了安平公府。 安平公夫人安排东陵家的两兄弟去客房休息,又请来宫中的林太医为卫瑜把脉,见她身体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亲昵地埋怨道:“你也是大胆,挺着个大肚子就回来了,之前连声通报都没有,也好叫人去接你啊!” “放心吧母亲,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不过总算是回到家里,在身边待着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安平公夫人拉着她一起回到院中,见小团子跑了过来,急忙道,“泱儿慢着点!你嫂嫂怀了宝宝,可不能去闹她,知道吗?” “小宝宝?” “是啊,你就要当小叔叔了。”卫瑜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道。 小团子看着卫瑜鼓鼓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想要伸手去摸,又不敢的样子。卫瑜拉起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腹部,柔声道:“现在还小,等再大些,就能感受到他在动了呢。” 小团子眼神晶亮地眨了眨眼,抱住她的手臂道:“那我以后天天都来摸阿姐的肚子,看他什么时候会动!” 卫瑜与安平公夫人相视一笑,点头应下道:“那可说好了,泱儿就负责发现宝宝每一天的变化哦。” “嗯!包在泱儿身上!” 晚上等安平公回来了,卫瑜再次前往主院,问过现在前线的形势。既然容廷出征之事已被知晓,也没有再好隐瞒的了,便挑着重要的说给她听。 得知东陵殊一行已与东南军汇合,卫瑜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提道明日想回镇国公府看一看。 安平公夫人道:“这些日子将你留在河内,也叫长公主担心了,明日我陪你一起去一趟。” 卫瑜应下,回了房间休息。 本以为没有东陵殊的陪伴待了几个月早已习惯,不曾想躺到熟悉的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却空落落地怎样也摸不着。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起了床,为了不让朝容长公主担心,略微上了些妆来作掩饰。 马车在镇国公府停下,卫瑜见到了母亲,又哭又笑地不知如何是好,想到在安平公夫人面前丢了面子,最后羞的捂着脸不愿抬起头来。 朝容长公主红着眼睛,拍着她的背哄道:“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前些日子也是受了委屈,能在你面前发泄出来,对身子也是好的。”安平公夫人温声道,“此事是容廷的不是,等他回来定要他上门请罪。” “这哪里能怪他,都是宫里面那……唉,不说了,现在就盼着阿瑜安稳生产,容廷和阿瑢平安归来。” “母亲,您怎么就同意让二哥去了?”卫瑜抬起头,闷闷问道。 “你二哥心里想的是什么,当母亲的如何不知?”朝容长公主淡笑道,目光中仍是那令人倾仰的傲华之气,“同为报国儿郎,你母亲还不至于让你哥哥沦为那胆怯之人。” 卫瑜心里一阵激荡,不论是朝容长公主还是安平公夫人,她们虽为女子,却能够让自己的儿子挺直胸膛地站出去,不让自己的爱成为他们放手一搏的羁绊。 她们表现出的淡然与信心,让她一直以来惶恐的心情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说了会儿话,卫瑜随着安平公夫人回了府,露在脸上的好心情,让百合和银杏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日,重伤的赫连墨启被送回了将军府,而安平公府上也来了一人来寻卫瑜。   ☆、第九十五章 将军府之难 卫瑜来到前厅,见一女子背对着她坐着,素白色的锦衣,腰背挺直。听到动静转回头来,面容苍白地看着她。 卫瑜脚下不停,在她对面坐下,淡淡道:“银杏,上茶。” “不必麻烦了,卫姐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了就走。”箬娘握了握袖口,抬眸拘谨道。 “何事?” “赫连将军…他受伤了…” “我听说了,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已经醒了过来,发了很大脾气,吵着要回军营。”箬娘叹口气道,“怎么劝也劝不住,他不听我的…” 卫瑜喝了口茶,点点头道:“还在昏迷中给送了回来,他怎能不恼。但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劝他安心养伤要紧。” 看着卫瑜一直表现淡淡的,箬娘有些急了,站起身道:“卫姐姐,将军府有难了!这事不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卫瑜不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有一次我去送药,在房门外听到将军和他的属下说事,才知道把将军送回来,是为了牵制在前线的右将军!陛下…陛下怀疑将军府有异心…” “什么?!” “你也不信的是吗?如今右将军远在边境,爷又重伤卧床,府里已无人了…”箬娘上前几步,跪在了卫瑜面前,“卫姐姐,现在能为将军府说上话的,只有你了…” 卫瑜示意百合和银杏将她扶起来,眉头蹙起,思索半晌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箬娘无权无势,如何能在这种事上说谎?”说着又要跪下,“以前对姐姐多有得罪,请姐姐不要放在心里…从前是箬娘心大,如今箬娘只盼着爷能平安,我们一家人能不分开…” 在脑中将此事分析了良久,卫瑜亲手将她拉起,沉声道:“此事涉及较广,我会进宫去问问情况,但有没有作用,我也不敢保证。” 经历了这么多事,不论是赫连墨启还是箬娘,都好像是前尘往事一般,孰对孰错都不那么重要了。不论之前的恩怨是非,如今看着将军府陷入如此境地,她也不能在明知对方为人的情况下,仍然一味地划清界限见死不救。 箬娘深深地看着她,哽咽一声,认真地福了一礼,转身离开安平公府。 当天下午,卫瑜便向宫中递了请柬牌子,连等了几日都没有反应。 心下不安,终是备了马车,直接去了宫门。 被宫门外的禁卫挡住,百合秉明道:“车上是明曜郡主,求见太后娘娘,麻烦开个路。” “郡主请见谅,最近宫门禁严,没有入宫牌子皆不可入内。” “我们郡主是递过牌子的,以太后娘娘对郡主的宠爱程度,如何能拒见?还请行个方便吧!” “对不住。”禁卫低头不肯放行。 百合有些焦急,再次劝道:“我们郡主怀有身孕,行动一次不方便,就让我们进去吧!” 禁卫依旧无动于衷。 卫瑜一直在马车内听着,见状挑开了车帘,搭着银杏的手走下车来。 禁卫们纷纷行礼。 未等她开口,一个头头模样的禁卫走上前来,恭声道:“参见郡主。若在平时,属下自然不敢挡您的马车,但禁令近期刚下,属下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多多担待。” “禁令是何人所下?” “二皇子殿下。” “那劳烦你现在通报二皇子一声,就说卫瑜求见。” “二皇子殿下现在不在宫中。”禁卫道。 卫瑜这才想起来,王轶之已经搬离宫中,今日休沐应是待在自己府上。这些禁卫也是办差之人,再纠缠也无用,见不到太后,见到王轶之也是一样的,于是上了马车前往皇子府。 卫瑜也是第一次来王轶之宫外的府邸,家丁传唤后,管家亲自将她迎了进去。府内的装饰一如肃意宫,硬朗、贵气,就好比王轶之如今给人的感觉,不再只是昔日的霸道鲁莽,浑身的睥睨之气在一行一动间都溢了出来。 他端坐在正堂,双手放于腿上,看着卫瑜挺着肚子被婢女搀扶而来。走近后,伸手指了指右侧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卫瑜看了看座位,见椅子上特意多垫厚了一层毯子,连后背也塞了靠垫,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卫瑜用茶之时,王轶之一直沉沉打量着她,看她身姿虽臃肿了起来,却依旧端雅地坐在自己面前,明明那么近,又好像隔的比什么时候都要远。 “你这府里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有点冷清了。”无视他的目光,卫瑜放下茶杯,率先打破了沉默。 “新搬进来不久,也没人打理。” “看来你最近忙的很呐?” 王轶之指尖扣着桌面,轻笑一声道:“无非就那么些事罢了。” 一时陷入了沉默。 从小到大,他们再怎么吵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而今日卫瑜忽然觉他有些陌生,竟不知该用何种态度跟他说话了。 过了片刻,王轶之出声道:“你最近可还好?” “你若指的是身子的话,托林太医的福,一直调养的都还不错。” 王轶之总觉得她话未说尽,瞥了一眼道:“平日里若无事,就待在府里不要乱动,小心伤着。” “我还能去哪里?也就是回镇国公府看看,再不就是入宫探望外祖母了。”卫瑜笑笑,抬眸问到,“可今日,我却被禁卫挡在了外面。他们说,是你下的禁令,这是为何?” 王轶之愣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道:“那也是父皇的意思,我只是照办而已。” “圣上的意思?将赫连墨启从前线送回看管在将军府内,怀疑府上有异心的,也都是圣上的意思?” “嗬,我倒为何,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王轶之!”卫瑜颦眉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我且问你一句,此事是不是你的手笔?” “你觉得呢?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为了目的不顾别人生死、不顾我大瀛边防的牟利小人?” “我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阿瑜,看在从小的情面上,我只提醒你一句!大皇子勾结外敌是真,至于将军府究竟有多干净,目前还下不了定论,但若不趁此机会控制接管东南军,对未来都是一个隐患。”王轶之道,“这些事,你心里清楚便可,老实地待在安平公府内,掺和不得,更多求不得。” “卫瑜一介女流,知道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二表哥,你若能信阿瑜说的话,就多查查其中的隐情。王渊之做了什么是他的事,但将军府忠心为国,勾结外敌之事他们做不出!”卫瑜说完站起身来,“今日我出来,没向母亲交代,回去晚了恐她担心,就不多留了。” “你!……”王轶之抬手,只对上了她离去的背影,在空中停顿片刻,重重地拍在了椅背上。 回到安平公府,卫瑜觉得很是疲惫,让银杏去煮了碗林太医留下的安胎药先喝了下。前线临阵换将,盛京城内也闹的人心惶惶,从今日王轶之话中来看,他虽没有明说,但应是已有大动作了。他与王渊之的战争,从之前的暗中下套,终是摆在了明面上。 虽然卫瑜相信将军府的忠心,但正如王轶之上次见面所说,如今她嫁入了东陵家,便代表的不再是她自己了。 今日她去将能说的话都说了,只盼前线大捷,她的夫君、她的兄长,还有同去的所有将士们都能平安归来,将军府也可以渡过难关。 “阿姐!阿姐!”门外传来小团子的叫唤,卫瑜抛开这些忧人之事,挂上笑容看过去。 “阿姐我来看小侄子了!” 自从卫瑜嫁进来,小团子一直改不了口叫嫂嫂,也就由着他去了,听阿姐听的多了,若突然改了别的还真不习惯。 “过来吧。”卫瑜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任他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到她隆起的腹部上。 听了片刻,肉呼呼的小脸变化多彩,最终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像发现了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张大了嘴道:“阿姐,小侄子动了好明显,他好像还踢到了我的脸!” “是啊,他越来越调皮了,也不知道像谁。”提到孩子,卫瑜满脸都是幸福,弯唇笑着道。 小团子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母亲说过,泱儿比哥哥小时候好养活多了,小侄子这么调皮,一定是像哥哥!” 卫瑜噗嗤被逗乐,点了点他的头道:“现在这么理直气壮,等你哥哥回来了看你还敢不敢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 小团子揉了揉肚子,眨眨眼道:“这话是母亲说的,要再说一遍,也应该母亲去说!先生要来上课了,阿姐,晚一点我再来看你!” 卫瑜忍俊不禁,替他正了正衣领,在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快去吧,好好听先生的话!” “嗯!”小团子小跑着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卫瑜真的按照王轶之的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养了起来,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直到前线传来了震惊全国的消息,也传进了她的耳朵。 ——有人殉国了。   ☆、第九十六章 边关千里讯 大瀛右将军赫连骥在与契鞑主将英蓦对战幽州横岚山下时,中计受困,重伤仍力战英蓦,最终取下敌将首级后,身中三箭英勇殉国。 车骑将军东陵殊率军突围,将契鞑残兵全部歼灭,夺回了右将军的遗体。 至此,契鞑已被驱除幽州,余部退居王岭山脉,再难进行大规模的进攻。另一边,左将军东陵长齐阻击貘阖于济川平原,貘阖蛮族从不正面交战,几次偷袭都只用了小股骑兵,疑似障眼控制西北军,阻挠其继续东去。 在西北大军未能如约及时赶到的情况下,赫连骥的捐躯无疑是给了东部战场沉重的打击。东陵殊身为西北军的主将,初入东南军很难带动整个主力,军心不稳,敌前大忌。 卫瑜从安平公处听得此事,见他一向温和带笑的儒雅面孔难得地沉重起来,越发觉得不妙。 如今她生产在即,安平公夫人怕影响到她心情,强作笑意宽慰道:“什么东南军西北军的,不都是我大瀛的军队?右将军的捐躯应会激奋将士们的情绪,此时更需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东南军中的几个高级将领我都熟悉,虽非不识大局之人,但与将军府上的两位将军感情极深。”卫瑜眉头轻蹙,“尤其是王大虎,作战勇猛,是一员不好驯服的悍将,处置不当极有可能成为祸患。” 安平公放下信笺,沉思片刻,缓缓道:“叔父那边也已知情,必不会与貘阖多做纠缠,只要挺过这一个月,西北大军便会赶到支援,契鞑难再嚣张。” “一个月…”卫瑜喃喃道,心里为他揪起,只盼这个月转瞬而过,东陵长齐已带着大军赶到他的身边。 “阿瑜,你莫要太过担忧。容廷征战多年,这点问题难不倒他,我们要相信他。”安平公夫人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 卫瑜抬眸看去,见到她眼中的信心,也跟着点了点头。 前方紧迫,赫连骥的尸身未及送回,将军府中的丧幡已经挂了出来。靖嘉帝追封赫连骥为精忠一等烈将军,二皇子王轶之亲带圣旨前往吊唁。 朝中众臣纷纷过府礼吊,卫瑜身子不便,但还是坚持跟着安平公夫妇一同去了将军府。 时别多年再次踏入这片地方,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曾经因着两位将军的缘故,整个府中都带着一股肃清硬气,如今只剩一片萧索糜落,哭声四起。 大瀛葬俗,非亲族女子不进灵堂。整仪幡下,卫瑜仔细净过手,随着安平公夫人一起站在外面,看着安平公素衣走入,行了祭礼。赫连墨启在前面跪的笔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另一边,右将军夫人一直在抓着什么,看起来情绪激动,箬娘在一旁小心扶着。 卫瑜闭上眼,静静在心里默念祈福,为老将军送行。 她不知道赫连骥是抱着何等心情战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此时跪在灵堂的赫连墨启该如何承受,在父亲危难之时,他却不在身边,这不仅是身为儿子的悲怆,更是一名军人不得其所的耻辱。 “别抓着我!你放开!” 突然,灵堂里传来一阵喧闹,将军夫人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推开箬娘向外面跑来。 “我要去找老爷,我要去找老爷!——” 卫瑜在安平公夫人护着下,退到了一个角落,防止被冲撞道。 人群中闪开一处地方,看着她眼神涣散地冲来冲去,样子已是神志不清。赫连墨启转过身来,坚毅的面容上平静无波,大步向她母亲迈去,箬娘也含着泪追了过去, 将军夫人毫无目标地转了几圈,眼神与卫瑜相交时,忽然有了焦点,尖叫一声:“阿瑜!好儿媳——你公公没了,公公没了…兆希也受了重伤,没了…都没了…”说着放声哭泣起来,显然是赫连骥去世给了她重重的打击,精神承受不住有些疯迷了起来。 卫瑜一愣,这般称呼甚是尴尬,接收到周围人的议论声,抿了抿嘴,又向后退了退。 “阿瑜…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一边哭一边向卫瑜扑去,在中间被箬娘挡住,拉着她的胳膊阻止道,“夫人,您冷静一些,将军还在呢,他就在这里…” “你滚开!”夫人一把将箬娘推到地上,怒呵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勾引我儿子!毁我将军府的宁静!你给我滚出府去!” 箬娘坐在地上,脸憋的通红。原本生下轩哥儿后,夫人对她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些,再加上这些日子日日陪在她身边,以为已经亲厚了不少,没想到再见到了卫瑜,疯癫的意识中记着的还是她,自己永远也不能成为她认可的儿媳妇。 “阿瑜,我们让她滚出府去…这样,老爷就能回来了,兆希也能回来了…对不对?对不对?!” “嗯…”人群推搡间,卫瑜一声闷哼,捂着腹部倚在墙上。 安平公夫人挡在了她前面,跟着一起被推到了墙上。她顾不得自己,急忙回身扶起卫瑜,焦声道:“阿瑜,你感觉怎么样?” 卫瑜只觉腹部一抽一抽地疼,坠的她几乎站立不住,扶着安平公夫人直喘气。 赫连墨启已赶了过来,一把将失控推人的母亲环在臂膀里锢住,哑着嗓子唤道:“卫瑜,你坚持一下,我去叫大夫!” “不…不用…”卫瑜抽了几口冷气,隐忍着轻声道,“母亲,我们回…回府去…” “你不能再乱动!先进屋里躺着,大夫马上就来!”赫连墨启眉头皱成一疙瘩,把将军夫人交给婢女安抚住送进房中休息,憔悴的脸上满是急色。 “母亲,走…我们回去…” “阿瑜,你可能坚持?要不然…” “我没事…走吧…” “好…”安平公夫人扶着她,一点点地向府外走去。出了这个院落,守在门口的百合银杏立马迎了上来,帮忙扶着卫瑜一起往外走。 赫连墨启追了出来,厉声道:“卫瑜你站住!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卫瑜脚下不停,咬着嘴唇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出了将军府,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挡住了赫连墨启的视线。卫瑜身下垫了软垫,终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安平公夫人握住她的手,坚定道:“阿瑜,放轻松…大口呼吸…对,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卫瑜又被一疼痛刺的一阵抽搐,缓过劲儿后,冲她挤出一抹笑来:“我可以的…母亲放心…” 马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着,护卫在前开道,一路无阻。 很快驶到安平公府门口,叫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小心翼翼地把卫瑜抬了下来,送进了产房。因月份到了,接生婆和各类工具早已备好,此时有序地进行起来。 百合扶着卫瑜喝了半碗参汤,接生婆守在床边,安慰道:“少夫人的胎位很正,身子调养的也好,不用紧张,一定没问题的!” 卫瑜咬牙点了点头。 外屋,安平公夫人坐立不安地盯着里面,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声音,不大却断断续续,心也揪成了一团。 小团子趴在她的腿上,眼里吧嗒嗒地掉着泪,抽噎道:“母亲,阿姐怎么了…她好像很疼…” “你阿姐在生小侄儿,很快就会好的…”安平公夫人安慰着小团子,也在安慰着自己。 消息传到了镇国公府,朝容长公主心里担心,但碍于礼数,只让杜氏过府看着情况,自己强忍着仍在等待。 屋里持续了四个时辰,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外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接生婆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眉开眼笑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太好了…太好了…”安平公夫人接过孩子,皱巴巴的小脸还看不出像谁,但显得健康而有精神,“世子夫人如何了?” “少夫人也安好,看过孩子就睡了过去,一切顺利。” 杜氏从安平公夫人那里接过婴孩,心中羡慕不已。一起去拜的菩萨,自己却还没有动静,阿瑜却已经顺利了产下一个男孩儿,真希望能抱着借借福气,早日诞下镇国公府的长孙。 待卫瑜幽幽醒来已是半夜,百合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扶起她喝了点睡。 “孩子呢?” “奶娘抱着呢,小公子可乖了。” “我想看看他…” “哎,奴婢这就去唤。”百合说着出去叫来了奶娘,把小公子放到了卫瑜的怀里。 “哇…哇…”孩子哭了起来,奶娘道,“小公子胃口好,兴是又饿了!让奴婢再喂过他吧。” “不,我自己来。”卫瑜温柔地笑着,解开衣襟,看着孩子在自己胸前吃了起来。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要好好照顾他,等着他父亲战胜归来。 想了想,开口道:“百合,去取笔墨来,我要写信。” “是。”见主子高兴,百合也不再劝她休息,将笔墨纸砚放在小桌子上铺好。 卫瑜提笔书道:容廷亲启… 半月后,快马传书将信递到了东陵殊的手上。 夜晚的军营寂静而萧肃,白日刚突袭了契鞑先军,将士们正在各自休整。 “容廷哥哥——”远处,卫瑢打马而来,轻跃跳下,“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东陵殊转过头来,深邃的黑眸闪若繁星,此时压阵全军的将军竟像个毛头小子般无措。 “哎,怎么了?” “阿瑢…”东陵殊唇角抖了抖,久违的笑意溢出,“我当爹了,你当舅舅了!”   ☆、第九十七章 押粮东行军 第九十七章押粮东行军 安平公府长孙的满月,虽只低调地请了镇国公府和几位亲近的夫人小姐,但收到的贺礼却不少。战乱的年份,哪怕远离战火的盛京也乌烟瘴气、人心惶惶,尤其此次许多高门府上都有公子哥跟着东陵殊走了,长期的担忧心情,以致在有喜庆之事时总会想要暂时的麻痹自己,只看到眼前的和乐平安。 “阿瑜,让我抱抱盛哥儿。”杜珂笑着伸出手,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摇了起来。 孩子并没有正式起名,安平公夫妇和卫瑜的意思都是等着东陵殊凯旋后再由他亲自定夺,如今只有了盛哥儿这个乳名。 “小家伙真乖,不哭也不闹的,平时很好带吧?”沈画书拿着布老虎逗弄他,看他乌溜溜的大眼滴滴转,精精神神的很是讨喜。 卫瑜点点头道:“睡的时间长,醒了就要吃,一天要好几次。不过还好不闹人,吃饱了哄一哄就又睡了。” “就算这样,但也耐不住你事事亲为啊!奶娘倒悠闲了,自己也要注意着身子!”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卫瑜笑笑,温柔地看着孩子,“他还在我肚子里时,我便能感知到他的每一个细小变化,今后我也不想错过他的成长,能亲手带大他,我觉得很幸运。” 姑娘们感受到她言语神情中的幸福,不由十分羡慕地看去。 卫瑜有些脸红,嗔了她们一眼,将沈画书推到前面揶揄道:“别光看我,我们画书也是好事将近了吧!待郭家公子荣征归来,还不得急着把你娶过门?” “呀!阿瑜你怎么扯到我了?这都八杆子没一撇的事儿呢…”沈画书捂住脸,将布老虎丢到了她身上。 “亲都定下了,还说八杆子没一撇?那这杆子该有多长啊!”卫瑜不放过她,扭头问沈画衣道,“画衣你说,你那准姐夫当初为了你姐姐都做了多少事?” 众姑娘笑作一团。 当年一同在女学上学时,有两个公子哥是最让院长头疼的。一个是永阳侯府二公子常晔,另一个是谁成谜了好多年。 常晔爱慕卫瑜多年是人尽皆知的,常常爬墙头偷看,或者做些丢进来小礼物之类的伎俩。然而另一位就隐藏的很深了,沈画书的学案上有时会突然多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支花,有时沈画书带着丫鬟上街,还总觉得有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吓的曾有一段时间闭门不出了。 闹出的这些事情,始作俑者总算在今年被拆穿了,沈画书终于逮到了那默默跟随多年之人。被逼出真身的鲁南侯府三公子郭义鼓足了勇气,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对着姑娘表明了心迹,结果是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一起闹了个大红脸。 “可不是,准姐夫走之前特意找了姐姐,让她等他回来呢!”沈画衣捂嘴偷笑道,无视姐姐刀子般的目光,继续道,“还有啊,这一年来只要有机会传家书,总有一封是给姐姐的!不过至于那都写些什么嘛,姐姐就不愿跟妹妹分享了…” “哎呦,有秘密呀!”常沫做了个鬼脸,嬉笑着躲开沈画书的米分拳。 盛哥儿似是被惊到,小脸皱了几下,忽然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杜珂抱着有些慌张,着急道:“这…这是怎么了?可是我碰到他了?” “没事,到了喂奶时候了,小家伙嘴馋呢!”卫瑜接过盛哥儿,对她们道,“我先进去给他喂奶,哄睡了再过来。” 众人看着她微微侧身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暖融融的。东陵将军还没见到自己这么可爱的儿子呢,怎么样也该速战速决了吧?相信战争结束的日子,也不远了。 宫里的赏赐丰厚,靖嘉帝、坤宁宫、慈宁宫都分别有派人送来。盛哥儿刚满月,不宜带出府去,但卫瑜不愿错过这次机会,跟在宣诏的大太监身后上了马车。 大太监很是为难,支吾道:“这这…郡主啊,宫里只说了让您好好调养身子,并没有传召您进宫啊?奴才这也…” “公公莫急,到时您只需帮卫瑜传禀一下即可,这都是卫瑜自己的意思,不论如何都与公公无关。”说着,冲百合递了个眼色。 百合会意,笑着塞了银子到大太监的袖口里:“劳烦公公了。” “哎这…”大太监迟疑了下,点点头道,“奴才就为郡主传次话,但若不成,郡主也勿怪罪。” “这是自然的。” 卫瑜登上马车,再次来到宫门外。 这次在大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宫门很是轻松。来到靖嘉帝的乾清殿外,大太监躬身道:“郡主,奴才这就进去禀告,您在此稍后。” 不料卫瑜从马车中钻了出来。 “哎呦郡主,您可不能出来,当心受了风伤身!”大太监见状,吓的赶紧劝道,“您快回马车上等着吧,奴才很快就来回信儿!” “公公,麻烦您跟陛下说道,卫瑜就站在殿外等候。”卫瑜抬手制止他的多言,淡淡道。 大太监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被这位善面的郡主摆了一道。事已至此,只得无奈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殿。 没多时,他出来有请道:“郡主,陛下请您进去。” 卫瑜勾了勾唇,移步走了进去。 进了乾清殿,靖嘉帝正端坐在龙椅上,下面却还跪着一人。 卫瑜路过,讶然地张开了嘴,一个楚字就想吐了出来。 秦楚歌目不转睛,无视卫瑜进来,继续腰板挺直地跪在那里,头微抬,坚硬难摧。 “卫瑜见过陛下。”卫瑜收回心情,首先冲着靖嘉帝福礼道。 “阿瑜不在府中休养,私自进宫有何急事?”靖嘉帝不似平日的和悦模样,面容肃穆,正声道。 卫瑜心里一紧,很快反应了过来:“回陛下,阿瑜给太后娘娘递了好几次牌子都没有音讯,心中担忧,但宫门死守不让进入,这才出此下策,请陛下赎罪。” 靖嘉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淡开口道:“太后也是怜惜你身子不便,想让你在府中好好调养,没想到你倒自己跑了进来。也罢,先坐下吧,别站着累坏了身子。” “谢陛下。”卫瑜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了下来。 靖嘉帝安顿住她,目光又移向了跪在地上的秦楚歌,眉头一皱道:“秦姑娘,你也起来吧,此事莫再提了。” “陛下!”秦楚歌眼神一缩,不甘地向前跪了几步,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道,“绥远侯府一门忠将,楚歌虽为女子,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如今边关告急,请陛下恩准楚歌随粮草一同东行!” “不可。”靖嘉帝拒绝道,表情微有不耐,刚想再说什么,却被卫瑜打断。 “何为边关告急?” 秦楚歌偏头看向她,目光凛冽道:“貘阖狡猾,有一股骑兵绕过左将军的大军来到后方,阻断了北边郡镇向东部运粮的要道。而契鞑之前刚破坏了几处东南军常备粮库,他们定是商量好的!若粮草长期补给不上,幽州的余粮也难以支撑许久!” “不必多说了!”靖嘉帝沉声道,“我大瀛朝中并非无人,不至于让一位侯府千金上战场,秦姑娘还是先退下罢!” “从盛京出军,路经常川、邢掖、栾阳…其中栾阳以群山地势险要著称,若貘阖余部在此地伏击,敌上我下、敌暗我明,不宜从山间而过。是以最好的路线是从邢掖拐靳庄,那里地区虽贫瘠,但视野开阔,利于防守,且路途平坦更好走,不会耽搁时间。”卫瑜缓缓开口,思路清晰地娓娓道来。 “…阿瑜?”靖嘉帝疑惑地看去,秦楚歌也目光一闪。 “陛下,若真的要从盛京运粮,我比楚歌随行更合适。”卫瑜站起身,走到了殿堂中,身子纤细却笔直。 “胡闹!”靖嘉帝气的拍案,“你们都给我回去,别再这里添乱!” “卫瑜!你刚出月子,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还跟我抢什么!”秦楚歌也怒,转身冲着她道。 卫瑜站着不动,认真道:“舅舅,阿瑜不是没下过战场,那点苦不算什么。楚歌没去过东边,也没有跟契鞑人打过照面,但我熟悉地形,也熟悉契鞑的作战风格,哪条路线最快最安全都熟记于心,没有人比我更合适的了!” “本将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殿外,在卫瑜话音未落时就传来沉钟似的声音,震欲有声。 卫瑜和秦楚歌向后看去,逆光下,赫连墨启身穿玄色铁甲大步走了进来,头上红缨瓒动,单膝跪下,低声道:“赫连墨启请战,请陛下命臣押粮东行。臣定不负皇恩,血刃契鞑,为父报仇!”   ☆、第九十八章 众将荣归京 “赫连墨启请战,请陛下命臣押粮东行。臣定不负皇恩,血刃契鞑,为父报仇!” 靖嘉帝平静了下来,沉沉看着他单膝跪地,半晌才开口道:“右将军捐躯,实乃举国之痛!朕理解身为人子的心情,但你如今重伤未愈,还是派他人前去吧。” “陛下,将军府一门忠心为君,父亲是在战场上去的,臣亦不能丢下东南军在后方偷享安逸!”赫连墨启另一边也跪倒了地上,郑重地磕了个头,额头停于地面久久不起。 卫瑜默默看着他坚定的背影,虽是跪着,却好似硬如千斤,不折不摧。这个男人一直如山一般,屹然奎立,永不退缩,此时是为了老将军、为了整个东南军,更是为了身为一名将领的信念。 “陛下,如今老将军不在了,东南军离不开赫连将军,望陛下斟定。”卫瑜也跪了下来,恳求道。 秦楚歌想了想,也跟着无声跪了下来。 赫连墨启无疑是最佳人选。 卫瑜根本不信将军府有何异心,赫连墨启在东南军中的威信与右将军不相上下,且他多年对战契鞑,对敌军知根知底,若能够回到前线,也就解了目前军心不稳的难局。 “来人,先将郡主扶起来!” “陛下!” “先起来!”靖嘉帝睨她一眼,哼哼道,“若在这里把身子跪坏了,朕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卫瑜一喜,脱口而出道:“…舅舅的意思是?” “朕会考虑。” 见他松了口,心知其实已算半个妥协,便不再僵持。秦楚歌拉了卫瑜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陛下英明!” 靖嘉帝叹口气,摆了摆手:“一个个的都不听禁令闯进来,等战事结了,再与你们好好计算!朕还有事,都退下吧!” “是。” 三人从乾清殿里退了出来,向宫门外走去。 秦楚歌嘴角抽了抽,瞥了卫瑜一眼道:“我绥远侯府多位兄弟都在战场上,你跟我抢着做什么?” “唔…一时激动了些,或许是看到你在做什么,就争习惯了吧?” “……” 卫瑜偷抿嘴笑了笑,她进宫来本是想要侧面打探下情况的,没想到借了秦楚歌的光,一切都变得更加顺利。 来到宫门外,卫瑜在上马车前,转过身去,面对着赫连墨启。 赫连墨启也站定,静静等待着她先开口。 “重回战场,好好保重,莫要再受伤了。” “好。” 卫瑜弯唇点点头,上时车又冲秦楚歌悄悄做了个鬼脸,把她气的美眸圆瞪。 靠在软垫上,卫瑜心里难得地轻松了一些。记挂的一件事有了着落,如今只盼此战能早日结束,家家团聚。 两日后,将军府果然接到了圣旨,命赫连墨启亲押粮车,前往东边战场。 与此同时,左将军东陵长齐所率的西北军已成功清理大部貘阖蛮军,正向幽州行移,顺利的话可与东陵殊来个里外包抄,将契鞑余孽一举消灭。 战事又进行了两月,此间一封封捷报不断送至盛京,西北、东南将军首度汇合,东南军中还弥漫着为老将军报仇的群情愤慨气势,赫连墨启的回归更是将这种情绪激发开来,一时震慑千里,勇不可挡。 盛京城里被气氛所感染,扫去了之前低迷萧瑟之意,人们又鼓起了精神。德雅文会在此时机,由秦楚歌主办了一期主题为“戎归”的聚会,参加的姑娘们一改平日的典雅文秀,着了轻简戎装,吟歌颂赋,扬大瀛之军威。 当胜讯终于传回时,貘阖退居北部数百里外,隐于丛林。契鞑奉上了降书,俯首称臣,成为了大瀛的附属之族。 盛京沸腾了,举国都为之庆贺,此战历经一年多,出动了大瀛西北、东南的精英主将,终是圆了边境安稳之想。 卫瑜也收到了东陵殊前线传来的家书,苍劲俊逸的笔迹一直是她的最爱,看着满满三页纸的琐碎细事和满腔思念,不由想起他们还不相识之时,自己偷偷从祖父那里偷他的随笔临摹的样子。 终于是…要回来了呢。 盛哥儿在她怀里扑腾着肉肉的胳膊,像是要去抓手中的信纸。 “小心些,若把它撕坏了,当心你父亲回来揍你屁股!” 盛哥儿咧着嘴,扑腾的更欢了。 卫瑜亲了亲他,跟着笑了起来。 大军凯旋归京之日,夹道欢迎的百姓们排出了盛京城外几十里。 安平公府定好了最佳的视线点,卫瑜随着安平公夫人更是一早就来到了酒楼。 军号长鸣三声,城门缓缓开起。 左将军东陵长齐一马当先,踏马而来,身上铁甲铮铮,清癯的面容一派肃穆,挺直坚韧。身后,东陵殊银甲清冷,一旁的赫连墨启身抱右将军赫连骥的灵位,并肩骑行。再后面可以看见身提过人高的长曲梃的卫瑢、洒脱举高手臂的杜晟、俊逸不羁的常晔,还有郭义、赵椽、东陵樾、东陵棣等人… 曾经少年公子们打马喧闹从盛京街上而过,惹得姑娘们春心萌动,掷果盈车。而今战场上同进退,凯旋而归,兄弟之义薄云天,生死之交当如是。 “哈哈哈哈…盛京城!我常二郎又回来了!!”常晔开怀大笑道,打了马屁追了几步,到了东陵殊身侧,“我说容廷啊,这又不是在战场上,这么多人来欢迎咱们回来,拿出你成亲时的喜庆劲儿,来来笑一个嘛!” 东陵殊淡淡睨了他一眼,眼神微眯:“你若再胡言,我不介意一会儿对常四姑娘讲了某人夜巡时掉到自己战沟里的事迹。” “哎喂喂——”常晔急了眼,“不是早说好了这事儿翻篇儿了吗!为此我都替卫瑢多值了两晚夜了!” “嘿嘿,这可不怪我,又不是我要对常妹妹讲的。”卫瑢在后面幸灾乐祸道,手中长曲梃蹂蹂转了两圈。 杜晟头一偏,怒道:“卫老二,你看着点儿,小心打着哥哥了!” “呸,哥哥的手法你还不放心?瞧你那小样儿…” “去你的!契鞑小儿你还没打够手痒是不是?跟哥哥说啊,哥哥再赏你两拳头!” “嘿嘿,不管几拳头也没用了,战争结束了,你永远都得比我少两个人头哈哈哈哈!” “你奶奶的卫瑢,走走走哥哥今儿必须得教训教训你!——” 东陵殊嫌弃地打马提前了几步,不去理会那帮臭小子。 拖他们的福,这般热闹的大军入京,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侧目见赫连墨启脸色不太好看,出声问到:“兆希,伤口可还好?” 赫连墨启镇定地点头:“小伤而已。” 东陵殊向前看去,淡淡道:“伤要趁早治,你并不是孤身一人,要对自己的身子负责。” “嗯…” 邻近点将台,东陵殊的目光不自觉地在路边的二层窗间寻找,被他扫过的姑娘们不由尖叫出声:“殊郎!殊郎看我!——” 受到下面公子哥们轻松氛围的感染,也不像从前那样拘谨,忙着将手中的绢帕向他们丢过去。 常晔不小心被两个果子砸到,低低吐了苦水道:“我去,原来这般受欢迎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抬头间,脸又僵住了,喃喃扯了扯卫瑢的缰绳道:“你快瞧,容廷突然笑的那般骚气是中了邪?” “你才中了邪,没见我妹妹在楼上吗?等等…她怀中抱着的,可是我小外甥?!哈哈哈…我小外甥!!!” 卫瑜终于看到了他们,一颗心砰砰直跳,将盛哥立在怀中,举起他的小胳膊冲着下面之人挥舞着。 “盛哥儿!快看舅舅!我是你二舅舅啊哈哈哈!”卫瑢蹬着马镫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吼道。 卫瑜忍俊不禁,掩嘴笑了出来。 她见东陵殊停下了马,无视她人丢在身上的花果绢帕,朝她伸出了手。 卫瑜一怔,不好意思地从自己袖口中也抽出了一条,试了两下,最终咬牙一闭眼丢出了窗外。 “啊——!!”尖叫声四起,卫瑜睁开眼睛看去,正见他拍马跃起,在空中握住了她那条扔的一点也不到位的绢帕,银色的铁甲在阳光下锃锃明亮。 落地,缓缓将绢帕递到唇边,印下一吻。抬头看向她的黑眸深如繁星,笑意溢出如融冰暖阳,让人移不开眼。 四周不少姑娘们嗓子已喊哑,卫瑜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遥遥相望,空气中弥漫着长久的思念。 “容廷!走了——”前面,东陵长齐苍劲的声音传来,东陵殊将绢帕小心收进袖口,翻身上马,夙雨扬蹄嘶鸣一声,追了上去。 点将台上,靖嘉帝带着王轶之亲迎众将,未见王渊之的身影。 三公中,也缺了稷宁公萧塬,据传他在上交了传爵于世子萧澹的请命书后,隐居他处了。只是不知,萧澹才会回归接位,重振稷宁公府。 东陵长齐在此时机卸了战甲,请求回河内本家颐养天年。 靖嘉帝封他为一等忠义将军,并下令命东陵殊接替左将军、赫连墨启接替右将军之职。 台下,西北军和东南军的将士们一齐单膝跪地,银甲与玄甲动作划一,高呼道:“誓死守我大瀛边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贯彻盛京,百姓们也跪下欢呼庆贺,大瀛迎来了新气象,处处欢喜喧闹。 卫瑜等人先回到安平公府,等待着东陵殊封赏后晚间归家,却先等来了武子的通报。 “少夫人,爷让属下送您去塘栌!”   ☆、第九十九章 塘栌齐聚欢 马车七拐八拐地驶进胡巷,在塘栌门前停下。卫瑜走下马车,听到身后有响声,见永安侯府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阿珂!”卫瑜本想是不是杜晟来了,没想到却见杜珂走了下来。 杜珂抬头冲她招了招手,快步走了过来:“这地方可真难找,差点就走迷了!哎,盛哥儿抱来了吗?” “他已经睡下了。”卫瑜笑笑道,“我怕那帮人闹腾起来惊着孩子,就没带来。” “说的也是。要不是我二哥说你也会来,我才不跟他来这种地方呢!” 两人携手走了进去,卫瑜带着她往里面的小院走去。 “咦,阿瑜你竟认路呀!之前来过?”杜珂惊疑道。 “嗯,来过一次,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地方,也没人接应的,咱们找找看吧!”卫瑜一边应着,一边挑开竹帘,拐进了上次的院落中。 还未走进屋子,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卫瑢哈哈哈的大笑声,夹杂着杜晟埋汰他的话,让屋外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呦,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快进来吧!”身后崔拓抱着两坛子酒走来,挑挑眉示意帮忙推开门。 “今日崔四哥哥的好酒又要见底啦!”卫瑜抿嘴笑笑,敲了敲门,而后推了开来。 “哈哈哈哈不怕不怕,别的没有,酒管够!”崔拓朗笑着率先走了进去,“酒都拿来了!过来接一把!” 里面的公子哥们看过来,卫瑢一蹦蹿了起来,大叫道:“小妹!”绕过崔拓跑到卫瑜近前,“有没有想你二哥呀?” “你还好意思!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跑了去,等回京了才知道…”卫瑜鼓起脸,本想继续奚落他,说着说着自己鼻子却酸了起来,“你看看你…怎么黑了瘦了这么多…” “好了好了…小妹你莫哭啊!都是二哥的错,二哥给你赔不是了…莫哭,莫哭啊…”卫瑢一下子慌了,左站右站地讨好道,但那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反而有更汹涌的趋势。 “你这还是好的…我二哥连家里人都瞒着,出征那天突然说走就走了!母亲哭了好几日,硬是让我大哥追出去了几十里…”杜珂见卫瑜掉了泪,自己也被感染,眼眶红红道。 “好妹妹,你可别跟着一起哭啊…你看你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吗?”杜晟也凑了过来,弯腰讨好道,还用力打了打自己的胸膛,“瞧瞧,身子板儿是不是更结实了!” “坏哥哥…”杜珂破涕而笑,嗔他一眼道,“等你回家了,看母亲怎能饶的了你!” 郭义在后面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完了完了,我也是偷跑出来的,差点忘了这一茬儿了…” “先别想着那么远,一会儿沈家姑娘来了,看你怎么跟人家说吧!”常晔绕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郭义一张黑脸瞬间涨红了起来,结巴道:“怎…怎么她也来吗?” 常晔摊摊手:“据说都请了,来不来还看人家姑娘自己。” 正说着,沈家姐妹也犹犹豫豫地踏了进来,看见卫瑜和杜珂在,感觉松了一口气。 “嘿嘿,说谁谁就到,快去吧小子!”常晔手下一用力,将郭义一个踉跄推到了沈画书面前。 沈画书一惊,退后两步,抬眼一见是郭义,脸倏地红了,拧着袖口别过头去。 郭义摸摸脑袋,不知该怎么开口,憨憨道:“我…我回来了…” “嗯…”沈画书低下头小声应了声,被妹妹私下来掐了掐胳膊,更是不好意思。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愣了一下,又一同道:“你先说——” “噗…”沈画衣受不了似的笑出声,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姐姐你们聊,我去一边坐坐!” “喂!——”沈画书窘迫地想去拉她,却在郭义目不转睛地注视下慢慢缩回了手。 这边正尴尬地找机会开口,卫瑜的目光却已焦在了不远处挺拔笔直的身影上挪不开了。 自她一进门来,东陵殊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见她好似丰盈了一些,却风华依旧,巧笑盼兮一如无数次入梦来的模样。当她目光与他相遇,眸中闪烁的欢喜与温柔让他不禁掐紧自己手心,好让他相信这不是在做梦,她真的来到他面前了。 “阿瑜…”把她拉到角落轻轻拥她入怀,低低地唤道。 “嗯…我在呢。”卫瑜闷闷道,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想往外流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前蹭了蹭。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 “这些事都过去,我们就莫再提了!”卫瑜摇摇头,伸手按住了他的嘴,眼神晶亮道,“总归我和孩子现在一切都好,以后你要好好陪在我们身边就是了…” 提到孩子,东陵殊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白日远远看到一团,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此时支吾道:“盛哥儿…” “没带来!”卫瑜倒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瞪他一眼道,“一会儿你们若再一个个醉倒,你说我是顾你还是顾儿子?” “自然是儿子要紧。”东陵殊正色道。 “好哇,那今儿个就当儿子来了,你一会儿喝醉了可莫让我扶着!” “这可不行,我是看他现在小所以才让着,既然他不在,当然还是为夫最要紧。” 卫瑜见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感觉好笑,正想再挤兑过去,就被崔拓给打断了。 “酒都齐了!今日咱这塘栌关了门谁也瞧不见,里面都是自己人,什么礼数规条都给老子扔一边儿去!老规矩,没有回头酒,不清理干净不准竖着出去!”崔拓将两溜酒坛整齐地排在桌面上,挽起袖口道,“别婆婆妈妈的了,想必边关没这等有劲道的酒,今日就敞开了喝吧!” 陆陆续续的,邀请的姑娘们也都到了,此时正与自家兄长说着话,本来久别重逢气氛难免伤感了些,却被崔拓这番话激的生出了几分快意。 “哈哈哈哈,就等这句话了!那我先不客气了!”卫瑢就近捞起一坛子,拔出酒塞闻了闻,赞叹道,“够味儿!爽!” “卫老二,敢不敢跟你哥哥我拼酒啊?”杜晟也捞过一坛,邪邪道。 “这有何不敢,量你小子战场上输哥哥两个人头不甘心,是想在酒场上找回来了?” “开玩笑,哥哥会在乎你那点成绩?别没事总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行不行嘴上说的不算,咱来认真比划比划!” “来就来!先把手里这坛干掉再说!”卫瑢说着,已扬颈往嘴里灌去,有不少酒顺着衣襟流下打湿了桌面。 “好!!——”见他一灌喝完,众人拍手叫好,起哄道,“杜晟该你了!” “看哥哥我的!”杜晟也端起一坛,饮完后空了空底,示意已经一滴不剩。 公子哥们很快就你来我往地互灌了起来,杜珂、常沫、沈家姐妹等人往常看到的都是他们人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何时见识过这般随性放骇地大笑大闹?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听着他们说些无伤大雅的荤话,讲着惊险的出征在外的经历,渐渐都听的入了迷,他们的视野见识果真要比整日待在府中的闺房小姐要开阔的多,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揪心、跟着开怀大笑。 酒行一半,房门再次被推开,秦楚歌带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走了进来。 常晔一抬头,笑着道:“呦,原来是小楚崭来了!快过来跟哥哥们喝酒!” 卫瑢等人也起身把他拉了过来,塞过去一坛子不客气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咱们楚崭弟弟年纪虽不大,胆量却一点也不小啊!来来,让哥哥们看看你的酒量如何!” 秦楚崭平日话不多,见状不由看向东陵殊,见他点了点头,便不再推辞,接过来大口喝了起来,中间被呛到几次也不在意,直到一坛子见底。 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 “爽快!来来来,都别停下,刚刚行令到谁那儿了?杜晟!就是你了!……” 见他们又闹腾起来,姑娘们也凑在了另一边,喝着没什么度数的桃花酒聊天。 “楚崭这回也去了战场?”卫瑜记得这个小少年正是德雅文会在年节上初献艺时,同秦楚歌一起表演的《边塞行》,当时受到了靖嘉帝极大的赏识。 “嗯。”秦楚歌淡淡道,“他从小最崇拜的就是容廷哥哥和楚昭哥哥,一直期盼着能跟他们一起上战场杀敌,如今楚昭哥哥不在了,此战得胜,也算是替他全了心愿。” 卫瑜心里轻叹,想到东陵殊当初曾立下的誓言,如今有人与他一起承担了。 战后的欢庆,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公子哥们一直闹到了巳时末,要不是有家中女眷需得送回府中,恐怕他们是要在这里过夜了的。半醉的掺着已醉倒的晃悠悠地上了各府马车,车夫一个接个地扬鞭驶出胡同。 东陵殊枕在卫瑜腿上,闭目养神。他今日也着实喝了不少酒,俊致的眉峰微微皱着,显得有些难受。 卫瑜伸手为他揉按穴位,小声嘀咕道:“好吧,趁着儿子不在的时候就让你占占便宜…”而后看到了那人脸上弯起的唇角,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将他的头环进自己怀中,真好,盼了这么久,他终于是回来了。 100、第一百章 还有一辈子 ...      回到安平公府,因卫瑜去塘栌前先与安平公夫人打过了招呼,两人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中。      东陵殊借着沐浴的机会,拉着卫瑜好一番温存,好似要将这一年多的思念全都施加到她的身上,最终累的卫瑜反倒叫一个醉酒的给抱回了屋里。      饕餮魇足,东陵殊心情愉悦地倚在床上,玩弄着卫瑜的发梢。      卫瑜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拿眼去瞪他,没好气道:“我看你这会儿是酒醒了,也不必再给你端醒酒茶了!”      “嗯,夫人就是我最好的醒酒茶。”      “……”卫瑜只觉得这明明是人前多么清冷的一人,怎么有时候说的话就让人想挠墙呢!      东陵殊戳戳她的脸蛋,轻笑道:“快睡吧,其他事明日再说。”      “我还要去看下盛哥儿的,往常这个时候他会醒一次…”      “你歇着吧,我去把他抱来。”东陵殊翻身下床,向外屋走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胳膊僵硬地架着还在熟睡的盛哥儿挪了进来,后面跟着战战兢兢的奶娘,好像生怕世子爷一个不小心孩子就掉下来一样。      “噗…”卫瑜看着他的姿势,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换来了那人微眯起的眼神。      盛哥儿不舒服地动了动,小嘴呶了呶,闭着眼睛就哭了出来。      “你先下去吧。”卫瑜挥手让奶娘退下,伸出手臂支援道,“喏,给我吧!”      东陵殊皱着眉头将孩子放入了她的怀里,见她解开胸前的衣扣,一边为他哺乳,一边哄着嘴里轻唱着小调,手法熟练自然,不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盛哥儿在她的安抚下很快就停止了哭声,闭着眼睛专心吃起奶来,渐渐的小嘴裹吮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但还是舍不得离开。      卫瑜轻轻抽开身子,掩上了衣襟,抱着他在床上哼着摇篮曲,很快就再次睡熟了过去。      东陵殊靠在她身边,胳膊环在她身后,将母子俩一起收入怀中,只觉得现世安稳,为了他们能安宁地生活,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你瞧,盛哥儿鼻子和嘴巴长的多像你。”卫瑜抿掉孩子额上的薄汗,轻声道。      “我倒觉得更像你一些。”东陵殊指了指,“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是白白小小的…”      “…你这是什么比喻呐?”卫瑜无奈,忽然想起了正事,连忙道,“对了,盛哥儿还没有取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      东陵殊沉思片刻,开口道:“既是生于征战间,长于太平盛世,不如就取单字征吧。”      “东陵征…”卫瑜喃喃念道,笑着点点头,“这个好,小名取了盛哥儿,也不能忘记如今盛世是靠何而来的,就叫东陵征!”      第二日一早,夫妻二人抱着盛哥儿去见安平公夫妇。征战久归,安平公夫人自是拉着儿子细细打量,看有没有黑了瘦了,一番心疼后,卫瑜将东陵殊取大名对他们道了出来,至此安平公府的长孙终是定了名字。      接下来半个月里,街坊巷里谈论最多的依旧是大军回京之事,甚至有些文人将盛京众公子齐上战场的事迹编成了连载的话本子,配上插画,在姑娘们中流传甚广,不断翻印。      在这个当头,又传来一件喜事,镇国公府次子卫瑢于永安侯府嫡次女杜珂定了亲。如此,国公府中兄长娶了姐姐,弟弟又定下了妹妹,杜氏家族的姑娘们一下子水涨船高,成了高门府中相看的重点。      然而卫瑜听到这个消息时确实一脸的懵圈。      ——二哥和阿珂?      这是哪门子的事儿嘛!      听到后就再也坐不住,当日便抱着盛哥儿回了娘家。      卫瑢上职去了不在府上,朝容长公主说起此事也是有些无奈。      原来是前几日杜珂出门被几个恶痞缠上了,让卫瑢救了个正着。按说这本是分内之事,单论卫瑜与杜珂的交情,卫瑢就不可能不管,且堂堂正正的落不住口舌。然而事就出在杜珂受了惊吓,向后退时崴了脚,要看就要滑落斜坡,卫瑢当机立断将她护在臂弯中,两人一起滚了下去。      坡不陡,两人也都没怎么受伤,但毕竟有了如此肢体接触,姑娘家的名声不可不在乎。是以当日卫瑢回府就向父母禀明了此事,商议下便去永安侯府提了亲。      卫瑜听后也是半晌没回过神来,顿了顿才道:“这…二哥和阿珂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问过你二哥的意思,他只道自己并没有中意的姑娘,杜家小姐不错,他愿意娶她…”朝容长公主叹口气,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道,“母亲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但你嫂嫂这么些年了肚子还没动静,阿珂又是个天生身子弱的,就怕你两个哥哥今后在子嗣上艰难…”      卫瑜心知母亲的心结,也十分理解,毕竟镇国公府只有两位嫡子,子嗣不可不重视。况且凭心而论,朝容长公主作为婆母,不曾对儿媳开过口提及此事,也不为儿子房里安人,即便是卫瑢出了这档事,哪怕心里不愿,也上门去提了亲,已是非常难得了。      “母亲,能有您这样的婆母,嫂嫂和阿珂心里都存着感激呢,等缘分一到,大孙子还抱不上的话连菩萨都不答应!”      朝容长公主摇摇头,接过盛哥儿抱在怀里逗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愿去操那份心了,还好有盛哥儿,你可要多带他来让我瞧瞧…”      “这是一定的。”卫瑜笑道,“每次带他回来,他都像是知道似的,从在马车上就开始不老实!”      朝容长公主抱着更是喜爱,心肝地叫个不停。      卫瑢和杜珂的亲事定在了来年开春后,而今年年末,大瀛二皇子王轶之将与东陵依依成亲了。      这个消息是东陵依依来安平公府上亲口告诉她的。      未等卫瑜开口,她就爽朗地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阿瑜,二皇子与赫连将军不同,这次亲事既是他亲口答应的,就会对此负责,我相信他。”      卫瑜看着她明媚的笑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如她献舞初见时那般灵动明亮,整个人散发的自信与洒脱让人移不开眼。      这个坚韧的姑娘有着自己的倔强,遭遇逆境却不自怨自艾,用自己的坚持去感染身边之人,无论得失都积极的去面对,让人敬佩。      “我也相信你,依姐姐。”卫瑜拉着她的手,相视而笑,“对了,那本古舞谱你缺的地方我都填上了,我拿来你看看?”      “好啊!你不说,我还正想问呢。”      卫瑜让银杏去把谱子取来,两人围着石桌研究了起来。      “这套舞是由两人配合而成的,一人起势,一人降势,互补互依。”东陵依依道,“起势那部分较为完整,主要是降势缺失较多,我对照着试了一试,也不知补的对不对…”      “是这个问题。”卫瑜点点头道,“然而我觉得降势部分不仅是与起势相对,更起到了贯穿整支舞主基调的压制作用,让起势者能够随时回归,不会虚脱而出。”      “既如此,我们两个试一下可好?我来作起势者,阿瑜你作降势。”      “那便…试一试吧!”      两人来到院中空地上,卫瑜嘴里轻声打着节拍:“三、二、一…起。”      东陵依依衣袖掀动,翩然如欲飞之雀,灵动惊鸿;卫瑜则稳如盘根,好似扎根于此,虽依着东陵依依的姿态应和环绕,却并不随之而去,反而牵引着她时而回归,若即若离。两人早已将整本舞谱牢记于心,每一幅动作都是细细斟酌过的,是以虽是第一次,却配合的很默契,一气和成,随着最后一拍落下,两人纷纷从对方眼里查出惊喜。      “成了…阿瑜,我想应该就是这般了!”东陵依依回到桌边,又细细地翻了一遍舞谱,肯定道。      “原先还有几处不确定的,如今却觉得都明了了!待我将它添上…”卫瑜说干就干,让银杏取来笔墨,伏在石桌上画了起来。      当最终完成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这本古谱极为难得,如今补全了,也终于可以面向世人了。”东陵依依感叹道。      “阿瑜没什么大志向,这本古谱还是放在依姐姐那里才有用武之地!”卫瑜说着将它递到东陵依依手上,不让她推脱道,“莫再拒绝了,这是阿瑜的一番心意,还请收下吧。”      “也罢…放在哪里都是放,我会好好保存的。”见她一脸认真,东陵依依便接了过来,笑着收进了怀中。      卫瑜也跟着笑开,余光见百合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方才姑爷来寻您,见您与东陵姑娘正忙着便先离开了,也不知有没有事…”      东陵依依冲她眨眨眼道:“好了,此行我收获不小,就不打扰你们啦,先回宫了!”      卫瑜红着脸将她送出府,回头去书房寻东陵殊。      推开门,见他坐于书中前,雪服温润,碎金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更显的立体深邃。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封信纸,桌案上还零落摆着一些小玩意。      “方才去找我啦?”卫瑜走过去,偎着他坐下,探头想去看信里写了什么。      “嗯,清拙的信到了,还带了一些东西。”      “真的?快让我看看!”卫瑜惊喜,自从萧澹出海,这还是第一次收到他的消息,拿过信纸展开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阿拙去了好多地方啊,我也好想去…”      东陵殊下巴放到她的发顶轻磨,低低道:“这有何难,找个机会我们也出海看看好了。”      “当真?”      “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不仅出海,我们还要去更远的地方好不好?我在祖父房中又翻出了一本地域志,上面提到了好些从前闻所未闻的国家…”      “都听你的。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时间还有很长,我们慢慢走。”      “是啊…”卫瑜笑着喃喃道,“我们还有一辈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正文到这里可以算结束了,明天会有一章后记,写的是n年后的他们,将这个故事做一个收尾,然后本文就正式完结了|( ̄3 ̄)| 感谢一路陪伴作者君到现在的亲爱的们,是你们给了作者君鼓励和动力~鞠躬!! 本文一路写来,争议颇多,对女主、对前夫、对二皇子、对公主等等…每人看法不同,评价也不同。 对女主而言,许多亲认为她白莲花、圣母,但这些词真的准确吗?阿瑜心软心善,她有时处事做法虽不够聪明,但她的确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姑娘。 有时候选择原谅真的就那么难吗?许多事,从不同角度来看,根本就分不出对错的吧。 至于其他的,作者君在此就引用南知意天使的书评来分享给大家吧: 当你长大,是否依旧爱着童话? 一朝醒来,卫瑜开始审视自己从前的日子——快乐吗?值得吗?还是当初那个风华冉冉的盛京明珠吗? 当她开始“反省”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会遇见一个像赫连墨启一样令你怦然心动的人。那时的你觉得要是得不到他,整个生命都会失去光彩。可是待到风景都看透,你会发现哪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了的?你就是你,有自己的生活,和拥有谁、失去谁毫无关系。 这才是生活的常态,没有一帆风顺的美满,相反的,还总会经历点波折。 正如莫文蔚唱的那样:“若想搞明白,需要好几年。” 只是——你已长大,是否还爱童话? 卫瑜也长大了。学会了放手、成全,接受生活当中的种种不如意。可她最闪闪发光的一点,便是她依旧爱生活,除了眼前的面包与苟且还能看到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她的生活有不美好的事和人,可她似乎从来没有记恨过谁,相反地,总以一种“难得糊涂”的轻松姿态来过生活。她知道贵女和离之后身价会一落千丈,可她没有就此放弃自己的人生;也知道有人嫉妒她,甚至害过她,但她选择性地忘却了这些不美好……如果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能力,生活也将会明媚许多。 而最令我感动的,除了女主,还有许许多多的配角。 作者没有吝惜笔墨,但从文中的女性角色来看,不管是王秀、秦楚歌、崔家小姐这样偏“对手”方面的人物,还是东陵依依、杜珂这样闺蜜一般的存在,都是有血有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酸甜苦辣。 而之所以把这个故事比作“童话”,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反面角色。就连被一些读者称作“渣男”的赫连墨启,站在小妾的角度上看,他也是个不畏权贵、本性纯真的好男人。 “美玉”也是一个浑然天成的良配,他可以是卫瑜对酒当歌的知己,也可以成为一个“大家长”般的存在。他成熟、稳重,可骨子里依旧有些一颗赤子之心。 所以说,挚友是会有的,爱情是会有的,幸福也是会有的,只要你努力地生活。 当你长大,请继续爱着童话。 *** 作者君写不出那么美好的童话,却愿看文的读者们都能幸福快乐:-D 若有缘,下一本书《鬼魂与男神不得近身》将于12月10日左右开更,窝们再会~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