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有凤来仪/娇花别哭 作者:青木源 文案 装逼版文案:天下三分,同归于晋。而晋守住这天下不过几十来年,八王之乱,衣冠南渡。北方成为胡人角逐的战场。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真实版本文案:秦萱觉得辽东这地儿太冷了,一年有六个月都冷的冻僵了屁股。要不去别处打个工挣点工钱养娇花? 慕容娇花:我的愿望,就是和上辈子一样,和老婆在一起。然后看看花,养养猫和我哥好好相处。后一句……骗你的。 本文又名:娇花别哭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主角:秦萱 ┃ 配角:慕容泫 ┃ 其它:慕容鲜卑 ================== ☆、鲜卑(修改)   今日的天气很不温和,辽东不是中原那么四季分明的气候,这地方到了九十月就开始一阵接着一阵冷风开始刮。在中原还在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候,辽东就已经是开始下雪。比起平坦的中原,这地方的确不是生存的好地方,但再怎么样,还是要好好的活下来。   头戴皮帽的少年,飞快的在丛林里略过,他步伐轻盈,完全不似平常男子那般足音沉重。野兔性情警敏,而且窜逃的速度极快,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窜进树林里再也寻不着踪迹。少年从身后箭袋中抽出几支箭,羽箭搭上弓,对准那只奔逃中的野兔前一段便射。   野兔被一箭射中,两腿蹬了两下,便不动了。   少年这才放慢了步子,伸手抓住羽箭将野兔提拉起来。野兔被一箭贯穿,鲜血沿着箭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这会林子里头窜出几个身着厚厚皮裘的少年人,披散头发的模样一看上去就不是汉人,果然其中领头的开口就是一口纯正的鲜卑话,“秦萱,这只没有射好,皮毛已经染上血了!”   少年将野兔身上的箭拔下来,随意将获得的猎物丢到自己准备好了的皮袋子里头,少年听到这话抬起脸来,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安达木,皮毛染血了不要紧,能吃就行。”秦萱嗓音略为低沉,一听之下还当是才长成人的小少年。   被称为安达木的鲜卑少年嘿嘿笑着,身后的那些鲜卑人更是起哄,“连秦萱都猎了好几只野兔,我们若是空着手回去就太丢脸啦!”   “怕甚么!”安达木听得出这话语下的意思,不过是说秦萱是女子都能满载而归,他们这些男子空手而回,会在心上人面前丢掉面子。   “只要有丛林在,我们就不用担心!”安达木大声道,“里头有说不尽的野猪和貂,我们是不会饿肚子的!”   那些鲜卑少年们听到安达木这话,欢呼起来,此刻恰好一头麋鹿运气不好的在这群少年面前奔过,除了安达木之外的那些少年立刻双眼放光,抓紧时机冲了上去。安达木却没有和其他伙伴一样追逐那只麋鹿,他走到秦萱身边,带着些许腼腆,“你今日打的那些够了么?”   秦萱抬起眼来,对着眼前的少年一笑,“还没有,只不过再打的话没有地方放了,你知道的,我没有骑马。”   秦萱的叔父倒是有马,但是她要是骑马出来,估计婶娘陈氏就能指着天骂上一整天。和个泼妇计较没什么意思,秦萱这次是顺了别人的马出来的。   “我带了马来!”安达木立刻拍着胸脯道,“待会你就骑我的马回去好了!”   秦萱也不客气点头道,“好!”   这块地方一年里头有半年是把屁股给冻僵了的,但是好在森林里头从来就不缺吃食,狍子,鹿,野猪,还有数不清的野兔,只要骑射本领好总会能够找到吃的。   秦萱从小扎在鲜卑人里头,早就学会了一身的好本领。   她将那些打来的猎物挂在了安达木的马后,骑他的马回来了。才到了门口就听见秦萱的婶娘尖利着嗓子叫骂“没长眼嘛?好端端的东西放在那里,你竟然还踹倒了,你这个小贱胚子,不要脸,把你的手脚都打断好了!省的还要在我家白吃白喝,浪费米粮!”   一边骂还一边打,里头传来小女孩嘤嘤呜呜哭声和委屈的辩解。   “你个贱胚子!还狡辩还狡辩!我撕烂你的嘴!”女人的骂声越发不堪入耳。   安达木才拉紧马缰,秦萱立刻铁青着脸从马背上跳下,大步就向门口走去,安达木见状立刻跟上去,哐当一下,门就从外头踹开。   陈氏手里抓着一束荆条没头没脸对着手下的小女孩往死里打,下手之狠颇有几分要将人打死的架势。   突然门那边传来一声响,把陈氏给吓了一大跳,她住手抬头看,就见着秦萱面色铁青的站在那里。   小女孩瑟瑟发抖抱住头,没等到婶娘的荆条落下来,她怯生生的抬头,看到门那边站着的人,哽咽喊道,“姊姊!”   “婶娘要作甚么?”秦萱看到妹妹秦蕊面上两个巴掌印,眼里已经有了怒火。她走近来,怒极而笑。   “我做甚么,你自己的妹妹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不长眼,我家大郎码好的柴堆她一脚给踹散了,这难道还打不得了啊!”秦萱身材颀长,继承了母系的鲜卑血统,走进了比陈氏都还要高出一个脑袋有余,陈氏被她那么一压,禁不住向后一缩,想起这个是自己的晚辈,秦萱要在自己面前矮一头,顿时又抖起来。   “姊姊,我没有!是小丫……”秦蕊被打的脸蛋都肿起来了,她听到陈氏的话,立刻为自己辩解。   “还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小丫亲眼看到的!你这个坏了心肠的小贱货……”陈氏嘴里不干不净,还想打,举起的手就被秦萱抓住。   “不过就是一堆柴,只要是干的能用就好。何况就算要来教训,也得是爷娘来,不必婶娘操心。”秦萱说话的时候,话语带笑,但是其中不含半点温度。   陈氏见着手被扣住,立刻就挣扎要从她掌下逃脱出来,但是秦萱的力气不是她能够比得上的,她挣扎的头上出了一层汗,都没有挣脱开,她感受到腕骨越来越疼,似乎要裂开一般,陈氏情急之下张嘴就要去咬,结果被秦萱伸手扣住了下颌。   “你……赫赫……”陈氏下巴合不上,一使劲剧痛从骨子里钻出来。浑浊的口水从大张的嘴巴里淌出来。   秦萱不耐烦洗衣服的,伸手一甩,陈氏就被她甩到地上,差点一头就撞在地上。   陈氏被摔懵了,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天杀的没良心哟!在我家白吃白喝还要我这个老婆子的命哦!”   安达木一进门瞧见的就是泼妇指天骂地的“壮观”场景,他知道秦萱的叔父和婶娘都是从中原那边迁徙过来的,但是这般干嚎外加抓着衣襟一副要寻死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着。   辽东这地方,地广人稀,后来慕容部的单于带了大批的鲜卑人来辽东定居,在中原的汉人打起来之前,除了大晋留在辽东的守军和将领,就是鲜卑人最多了。   安达木哪里见过这幅架势,立刻看得发呆了。   “鲜卑女人生的玩意儿,呸!”陈氏嚎啕叫骂了好一阵,见着秦萱根本就没有和她对阵的意思,抱起秦蕊就往门外走,自家门口上还站着一个鲜卑人,想起秦萱的生母盖楼氏更加撒泼了。   “两个一身的脏血污了祖宗,就该死在外面!谁不知道鲜卑女人在外面到处乱搞,两个还不知道是谁的种!”   这话已经说的恶毒了,安达木瞧着陈氏一边骂,一边狠狠的瞪着他,就算听不懂汉话,也知道陈氏不是在说自己的好话。他立刻就气的涨红了脸,他都还没招惹这疯女人呢,莫名其妙的就被骂了,换个人都得大怒。   “走吧。”秦萱抱着妹妹走过来,带着歉意看了安达木一眼,“她就是这样的人,对不住了。”   秦萱的父亲就是当年驻扎在辽东的晋军中的一个将领,那会他也有功勋,但是司马家的朝廷不是那么好升官的,尤其九品中正的评比全部被那些大世家牢牢掌控在手里,上去的人几乎全部是士族子弟,寒门子基本上就别想摸仕途的边。   而且朝廷上对武将看得也不重,洛阳里头男人们学女人涂脂抹粉,视兵士为奴仆。秦萱的父亲在辽东一直到死,都没有被那些士人当做一个人看重过,没有升迁不说,还被那些所谓的风雅之人当做犬鸡一般驱使。   九品中正制之下,对于兵士实行的乃是世兵制,只要父亲当了兵,那么世世代代都是兵。并且被士族们视为奴仆。秦萱的父亲哪怕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也好不到哪里去。辽东此处原本就是胡人多,汉人少。   后来他娶了鲜卑女子为妻,也算是在辽东扎下根来,后来永嘉之乱,那些个故乡的族人纷纷前来投靠,他还能将人安顿下来。   谁知道事不凑巧,节骨眼上,秦萱父亲生重病没了。之后盖楼氏要带着丈夫留下来的牛羊和其他财产回在大棘城的娘家去。   鲜卑女子和汉女不一样,鲜卑女子对丈夫留下来的财物牛羊有继承权。可惜陈氏那会人刚刚来,还以为这地界和汉人一样,纠结了几个人就要拦住盖楼氏,那会话说的难听,陈氏说盖楼氏不知羞耻,要走还带着夫家的牛羊走。   盖楼氏是典型的鲜卑女子,听懂陈氏的话之后大怒,拿起鞭子当着众人的面把陈氏抽的只剩下一口气。那些个秦家族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瞧着盖楼氏不好惹,连陈氏都不救就屁滚尿流的跑了。   到了现在,陈氏的眼角还有一道疤,就是那会被盖楼氏打下的。   盖楼氏到底也没成行,那年冬天来的特别早,盖楼氏得了病,冬天没有熬过去就去了。盖楼氏走了之后,兄妹三个就彻底成了秦氏族人的砧上鱼肉。   当初那些族人来投奔的时候,见着她的父亲,见面话还没说脸上六分笑,当她父亲去了之后,那些族人就是白眼狼,垂着口水恨不得将他们一家敲骨吸髓。盖楼氏死后,年幼的孩子失去了庇护,留下来的家底统统都被瓜分,然后三个都被塞到叔父家里。   陈氏和盖楼氏那么大的怨恨,哪里会好好照顾她的孩子,才两年,龙凤胎里头的男孩就夭折了。   秦萱回想往事,都觉得头痛。   安达木闻言,原本的火气消了一半,他憨厚的笑笑,“没甚么没甚么。”说完他见到秦萱怀里的小孩通红的脸蛋,“要不去找女巫看看吧?”   鲜卑人认为天地万物都有灵,部族里头都有女巫负责祭祀这些神灵,若是有个病痛什么的就要去找女巫好好的看看。   “嗯。”秦萱知道那些女巫们会处理一些基本的疾病的伤口,她低下头摸了摸妹妹的发顶。   要是当初盖楼氏没有生那一场病,恐怕这会她们这会也都在外祖家里了。   “那个女人也太不像话。”安达木让秦萱和秦蕊骑马,自己拉着马缰在前头走着,“我不知道汉人的规矩是甚么,但是那样迟早要出事。”   安达木见着陈氏打人那是真的往死里打,那么娇嫩嫩的小娘子恐怕几下就要被打的没命了。   “我知道,也没打算在这里长留。”秦萱道。   安达木一惊,扭过头来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天凉了,赶紧搬家。 慕容娇花:请问,X哭我是几个意思? 秦萱:字面上的意思 ☆、惊讶(修改)   陈氏在门口骂了一整日,或者说不是一整日,她坐在门口,见到人经过,就喊那么一两嗓子。要是真的嚎一天,恐怕一个时辰就能一头栽倒。   秦萱从来不管她,陈氏这种把戏,她从小看到大。就算陈氏和叔父秦永吵架,陈氏能一边大叫杀人了然后在门口一滚,引来无数人围观。然后关起门来,陈氏能把秦永骂的狗血喷头,至于动手,陈氏动起手来不比秦永差上多少。   当年难民向着南边和北边迁徙,缺衣少粮,一路上没少发生过血腥事,真正能到安居的地方停下来,没有一些本领怎么能够活到现在?也就盖楼氏那个要命的脾气能够压得住她。   “大娘,都听你家婶母喊上一天了,没啥事吧?”秦家一个年纪较大的妇人拉住她问,还没等秦萱开口说话,那个妇人又开口了,“她到底是你婶母,有些你得学着忍!将来你的昏事怎么样,就看她和你的阿叔,你现在不讨好她,还得甚么时候!”   “……我知道了。多谢。”秦萱听后,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   那个妇人劝说也是一片好心,其实就算她真的打算在这地方呆下去,她也不会听那个妇人的话。人大多数都是欺软怕硬的,当年她父亲还在的时候,那些迁徙过来的族人仰仗她父亲有口饭吃,巴结的不得了,等到她父亲一走,就和一群蝗虫一样,想要过来从她们身上啃下一块肉。若不是看盖楼氏不好惹,他们那些人说不定做主把盖楼氏再嫁一回,从里头谋划所谓的聘礼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可没有被这群族人敲骨吸髓的准备。   进了门,陈氏见着她回来,立刻就高声叫骂,那骂声不堪入耳,基本上不是骂她在外头和那些浑身腥膻的鲜卑人勾三搭四,就是秦蕊在家白吃饭,还不如早早嫁出去能给家里多挣一袋口粮。   秦萱面不改色,她走进屋内,将换来的半袋粟米放在桌上。   陈氏一见,口里的骂声才小了下去,过来掂量一下米袋,掂量完了,面色缓和了些,但是口里还是没好话,“才换了这么点,该不是你自己吃了吧!”   “如今正是天冷的时候,最近外面的收成不好,米价贵,而且皮草在辽东也不是甚么稀罕物什。”   辽东这些鲜卑盛产皮草,堪称天下裘。她那一手的本领还是和附近的鲜卑人学的,皮草这地方不稀罕,米价又贵,能换来这些已经是不错了。   虽然她的确是拿了另外一些去换钱,但那是她应当得的。   “今日婶母不知织了几匹布?”秦萱看到那边的织机,面上似笑非笑。   汉人男耕女织,男的种田,女的自然要织布。别说这会的布匹还可以以物换物,比钱还好使。   “用你这个小辈管?”陈氏故意将小辈两个字说的特别重,要借着辈分来压她。   秦萱从小就不是甚么善茬,陈氏记得,自从那个大的被整治死以后,秦萱那简直就是让人头痛,她要打她和那个小的,一嗓子吼的附近几家都知道,而且她还会去和那些鲜卑人混在一起。陈氏还记得盖楼氏的那一顿差点要了她命的鞭子,后来也不敢把事做绝了,心里想着再怎么样,也不过两个丫头片子,到时候还可以嫁出去或者发卖掉,给她一家子挣来两顿肉吃。   谁知道越大就越管不住,尤其那一身的力气继承了当年的盖楼氏,陈氏也只敢在嘴上骂了,打也只敢打小的。那个小的比起她姊姊来简直就是面团,任人揉搓。   “那么就不打扰了。”秦萱才不想去看陈氏的鼻孔,她带着妹妹秦蕊回到自己的房里。   那会她们住的房里好歹别让她们姊妹两个冻死了,后来她能骑射赚钱之后,那个阿叔和陈氏才不情不愿的给她们换了间好的。   秦蕊在外面被秦萱喂着吃了一顿好的,甚至还喝了点奶酒。这会浑身暖洋洋,就算晚上陈氏不给吃饭,也不算什么了。   “姊姊,我们真的要走么?”秦蕊眼里全都是希望,她不喜欢那这个家,一直想着甚么时候能够离开,“不是嫁人么?”   秦萱从炉子上提下一壶热水,倒在盆子里,她现在手里有钱,也能用木炭之类的了,哪怕陈氏为此指桑骂槐。   那些个小说里头,说还可以有个什么名声族人可以制约所谓的亲戚,可惜那要是在讲究脸皮的人家,可惜这世道里头,没几个是要脸的。   她在热水里绞了帕子,给秦蕊擦脸,“谁给你说嫁人才能走的?”   “嗯,外头的那些阿婶……”秦蕊被她擦干净,怯怯的问。   秦萱挑眉,“她们说的,虽然都是出自好心,但是真的听她们的话,就是骨头都会被啃的半点都不剩下了。”   秦蕊被吓了一跳,“姊姊?!”   秦萱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蹲下身子在妹妹面前,她满脸都是温柔的笑意,“阿蕊,女子不一定非得要嫁人才能离家,何况她会给我们挑选甚么男人?”就陈氏那个恨不得她们姊妹立刻没命好节省出来口粮的作风,怎么会给她们找婆家?别随便拉出个男人就谢天谢地了。   “……”秦蕊年纪小,但并不代表她笨。   “姊姊到时候一定可以带着阿蕊离开的。”秦萱捏了捏秦蕊的鼻子。秦蕊笑了起来。   突然外头响起了秦丫的声音,“阿兄!”   那是陈氏的儿子秦椿回来了,秦椿年纪比她稍微大那么一点,也是家里的一个劳动力了。秦蕊似乎很怕他,听到他的声音就往后瑟缩,秦萱看到,伸手在她发顶摸了一下,当做是安慰。   她闻声出来,秦椿打量了一下秦萱。或许是母系的一份血统,她长得就高,身量修长,秦椿长得不高,秦萱看起来比他都还要高半个脑袋。   秦萱自从有力气拉弓打猎以来,没少给自己和妹妹加餐。营养跟上来,她就长得更快了。   秦椿的视线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而后就转到她胸口上去。秦萱面上没有半点波动,这臭小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瞧她了,要是真的私下里做出甚么事来,她一定把他下面那个玩意儿给割了。   陈氏哪里不知道儿子在看甚么?她睁着眼睛就当做看不到,秦永这会也拎着农具回来了,秦永是个闷头闷脑的,基本上一棍子下去也打不出一声来。秦萱从头到尾就没怎么指望过这个叔父,要真的说来,也就是比陌生人好那么一星半点。   就算这个家有什么养她和妹妹的恩情,也早在那些瓜分的财产和那个被陈氏活活拖成重病情而夭折的兄长面前消失的一干二净。   秦永身量不是很高,面目猥琐,比起秦萱的父亲简直是不像一对兄弟。   陈氏看着丈夫和儿子都回来了,满脸笑容,“都回来了就好,来,饭菜都做好了。”   几样粗糙的野菜和一只粗面蒸饼就是秦萱和秦蕊的一顿,陈氏倒是给秦永和秦椿夹了几块肉,那是秦萱打猎来的。临到头没有她们的份儿。   秦萱才不在乎那样,秦蕊抓住那一个蒸饼低头咬,头都不敢抬。   草草将夕食用了,秦萱关起门来,给妹妹擦身。这里的水希贵,再加上天气一冷怕洗澡回受凉甚至丧命,所以一个冬季不洗澡都是常事,但是秦萱却受不了这个。她尽可能保持自己的清洁,对于妹妹她不要求秦蕊一定要洗澡,但是她会给秦蕊擦洗。   “姊姊,我自己来。”秦蕊声音弱弱的,抓住她的手腕。   秦蕊点点头,将手里的布巾递给她。   “……”秦萱想着可能是秦蕊这会长大了,可能也需要些许隐私,她干脆也就不看她,虽然秦蕊也没甚么好看的。   “姊姊,你以后出门能带上我么?”秦蕊突然道。   “嗯……好啊。”秦萱答应了,她这段时间忙这赶在大雪封山之前把过冬的食物储备好,辽东这地方,早早的就开始冷了,初秋就开始寒风呼啸,若是再迟一点说不定什么都没有。她已经决定离开这个地方,今天她遇上陈氏打自己的妹妹,下一回不知道依照陈氏那种狠毒的性格会不会干出别的事来,‘人性本善’这句话在陈氏一家都像是个笑话。   “不过,我去的地方可能会有老虎之类的。”   “儿不怕!”秦蕊突然站起来。   “怎么了?”秦萱有些奇怪,秦蕊和她不一样,自小对那些东西怕的不行。所以她才没有想过带上秦蕊,免得到时候血淋淋一大堆的吓到她。   “无事。”秦蕊低下声去。   “是不是秦丫欺负你了?”秦萱转过头问道。   秦蕊将衣裳和好,她套上厚重的外衣,摇摇头。一声不吭。   好吧,看来真的是秦丫欺负她了。她这个阿叔一家子还真的没有出现歹竹出好笋的事。   “行,那么姊姊把你放在安达木家好不好?”安达木一家是当地的鲜卑,鲜卑人重视女子,而且她和安达木交好,放一个小孩子在那会坐一会,应当不会麻烦人吧?   秦萱心里想着要不要给安达木家送去些东西。想着,她将姊妹两个的贴身衣物和一些用的上的药物收拾到一个包袱里。   清早,秦萱带着秦蕊出门,秦丫趴在门口看着这对姊妹,也学着陈氏的模样啐了一口,“鲜卑野种!”   秦丫年纪小,这话只可能是从陈氏那里学来的,秦萱不可能真的带上个小丫头一起去打猎,她先将秦蕊带到安达木那里,请安达木的母亲代为照看一会,说是照看,其实就是给秦蕊找一群玩伴。   这会避孕技术几乎是个零蛋,女人怀孕了就生,安达木的兄弟加起来都快比两只手要多了。   他最小的一个弟弟,现在还在襁褓里闹着要奶吃呢。秦萱忙起来是真忙,辽东冷的快,所以打猎剥皮什么的完全就是在抢时间。   安达木看到她笑得牙都露出来了。安达木的母亲是一个健壮的鲜卑妇人,她让年纪较大的女儿过来带着秦蕊一块,秦萱道谢之后和安达木还有几个鲜卑少年离开。   秦萱有力气,准头又好,几场下来收获是不少的。她和人将猎物带回来,剥了皮拿去硝制,肉拿出一部分洗净血水架在火上烤。   烤肉很粗糙,烤熟撒上些许盐巴,就可以吃了。秦萱留下几块给秦蕊,去接她的时候,安达木的母亲走过来,满脸怒容,“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秦萱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壮实的妇人,还以为是自己的妹妹闯了祸,她才要开口,安达木母亲已经开口了,“你阿妹说,你家里那个兄长摸她,你知道么?”   鲜卑人说话做事直来直去,半点不懂忌讳,安达木听了母亲这话,目瞪口呆,谁都知道秦蕊才一点点大,鲜卑人童婚盛行,但是也不能部落内通婚。秦家的那些个男人对秦蕊来说都是近亲。   竟然对着族内那么小的一个女孩下手?!就是畜生野兽,也不会对着幼兽发*情啊!   这话对秦萱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她站在那里久久都不能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我要剁了他,你们谁都不准拦我! 慕容娇花:剁完之后需要牵狗来么? ☆、痛快   这事是秦蕊偷偷的和人说的,她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安达木的妹妹给她擦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臂上有几块红痕,鲜卑女孩发育早也懂事早,看出不对来,问了好几句,秦蕊才哭着说的。   事情是秦椿做下的,亲亲摸摸的,还威胁她不准说出去,一旦说出去就杀了她和秦萱。秦蕊一边说一边哭,险些都喘不过气来,安达木妹妹就将这事告诉了母亲。   秦萱平日里忙于狩猎,要凑齐一个冬天的口粮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米粮贵而皮裘等物价格并不高。她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攒下些许东西,所以妹妹那里难免会有所疏忽,但是她没有想到,秦椿竟然是那么一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秦蕊多大?甚至连发育都没有开始,他竟然能够下得了手!   秦萱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袖下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立,掉头就走。安达木见状,连忙跟上去。   “待会帮我个忙,”秦萱面上冰冷,看得安达木心里一个咯噔。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眼里尽是嗜血的冰冷。   秦椿平日里一般都在山上砍下些柴木,拿去换些都米之类的,这会朝廷都逃到长江以南去了,以前用的那些钱都不太能流通,平民们以物换物,或者是拿着布当钱用。陈氏一个人能纺织的布有限,而秦萱在狩猎上擅长,不可能来帮着陈氏纺布。   他将收拾好的柴木用绳子捆扎起来,柴这种东西是可以换吃和穿的,多一个人就少一份,所以他更喜欢自己干独活。   “哟,从兄。”略为低沉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   秦椿悚然一惊,树林这地方平日有不少野兽出没,所以打柴的时候也需要十分的警惕,但是方才他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他回过头去看,就看见秦萱站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笑。看见是她,秦椿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也没什么,一个女人罢了。   秦椿那双眼睛在她脸上打量了好几圈,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垂涎,虽然秦萱的母亲是鲜卑人,但是秦萱本人长的不错。浓眉大眼而且肌肤雪白。秦椿看多了那些皮肤发黑的村妇,看到秦萱雪白的皮肤,下腹顿时觉得火烧火燎。   “你来作甚么。”秦椿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堂妹按在地上玩个痛快,但不得不还忍着和她说话。他记得这个堂妹的力气可是比男人还大,真得扭打起来,他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来作甚么……”秦萱突然低低笑起来,她飞快从腿边的箭袋里抽出一只羽箭对准了他开始射。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秦椿没有防备住秦萱来这一下,眨眼间羽箭已经迅速刺穿了他的腿。   “啊——!”他嚎叫着扑倒在地。   秦萱面容狰狞,她吹了个呼哨,林子里走出另外一个鲜卑少年来,她从秦椿的衣裳上撕下一块布,团成一团塞进他的口里。   安达木看着秦萱抽下那边捆柴火的绳子,几下就把秦椿的手脚捆起来,而后她当着他的面,径自撕开他的下裆。   “阿萱,你这是要做甚么?”安达木看着秦萱缓缓抽出她的匕首,她眼睛里没有半点惊惶,也没有半点快意。   “安达木帮我按住他。”秦萱一抬下巴。   安达木向来听她的话,傻乎乎的走过去,替她按住了秦椿。   秦萱以往对猎物下刀的时候手法极快,但是现在对着秦椿却故意放慢了动作,鲜血从手下溢出,血液的滚烫让她蹙起眉头。   “我以前看过煽马,想来和煽人应该也差不多。”秦萱一边说一边笑,她知道真的要处置这件事不是她这么干的,她应该报官,就和现代的报警差不多,可是这会已经天下大乱,晋朝司马家的皇帝已经给胡人做了奴仆,原本晋朝留在辽东的官署也早已经荒废,乡间靠的是家族自治。   可是家族自治,她和秦蕊能够讨来多少公道?当年她看着那些受过她家恩惠的族人,一个个眼睛似乎滴着血盯着她们几个,恨不得将她们的骨头她们的肉吃个精光。这样的人能指望么?不如自己动手,为自己讨得一个公道。   安达木也是男子,看着秦萱将秦椿的那个玩意儿给割下来,他看得都觉得自己下~身隐隐作痛。   秦萱以往看过鲜卑人阉马,但亲自动手还是第一回,尤其她还有心折磨秦椿,一刀一刀避开主要大血管位置,一刀一刀割的缓慢又细致,刀下的人脸上的肉不停的颤抖,他想大叫想挣扎,按着他的鲜卑人的力气太大了,他动不了。   秦椿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几乎昏死过去,所有的惨叫都被一块破布堵在喉咙里。秦萱将一团血肉模糊的玩意儿随意丢在一旁,两人带来的一条猎犬闻到血腥味道扑上来,一口就将那东西叼起来,吞吃下去。   秦萱将手和匕首在秦椿身上擦拭干净,“从兄你也知道,林子里常常会有野兽,野兽闻到了血腥味前来,会不会把你活活吃掉呢?”说到后面,秦萱笑起来。她笑声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听在人耳里有说不尽的恶意。   “你知道野狼是怎么吃人的么?它们不是一只的来,是一群!”她笑的恶劣十足,“一群狼少说也有十来只,先是把你围起来,瞧你动弹不得,再群扑而上,先是有几只咬住你的脖子,然后你就只能瞧着那些狼咬破你的肚子,把里头的肠子全都拖出来。”   秦椿听到这话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脚下踢了几下,发现他是真的昏过去了,再也没有兴趣的回过头去。   “阿萱,你这下还回得去么?”安达木自然知道秦萱在秦家的处境,都把那个女人的儿子这样了,还能回得去?   “我没想回去,”秦宣叹口气,“我原本就没打算在这里多呆,过了这个冬天就带着阿蕊去大棘城。”   大棘城是慕容一族的鲜卑都督所在的城池,那里比较起其他地方比较好一点。   “你怎么不去汉人的地方?”安达木知道这些年来,有不少汉人从中原迁徙到辽东,甚至鲜卑都督还专门设立乔郡来安置那些拖家带口迁徙过来的汉人。秦萱是汉人,去那里还是不错的。   “大棘城的汉人还多些呢。”秦萱道,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其实看上去并不是个正统的汉人,母亲鲜卑人,她自己的作风也和真正的汉人女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更重要的是“我记得我外祖家在那里。”   盖楼氏的娘家就在大棘城,只不过她嫁出来之后就没再回去,那会她打算带着夫家的牛羊和子女打算回去的,甚至还和子女们提过自己娘家。   “这么久了。”安达木弯下腰来给她收拾,地上的人已经软的和一滩烂泥似的。他收拾好,将东西放在马背上,拉过自己家的猎犬,和秦萱一道向外走。   “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秦萱笑了一下,“我听说大棘城里有很多汉人士族,有心还是可以养活自己。”   秦萱早就打听好了,也打算好了。眼下要做的不过是将一切都提前,安达木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吃惊,但是他最后也没说甚么话来。   秦萱将手上的血洗净,直接就去了她叔父家里,院子里头秦丫正在玩耍,听到门那边被人打开,看到秦萱站在那里,她立刻就学着陈氏尖利着嗓子,“阿母,那个鲜卑野种回来啦。”   陈氏在房子里头忙着纺布,听到女儿这么一声,心下奇怪,瞧着外头的天色还早的很,完全不到平日里秦萱收工回来的时候。她只是当做秦萱想要偷懒,要白吃她家的米粮,立刻将手里的梭子一丢,口里骂骂咧咧的出来就要和秦萱对骂。   她一出来,就见到秦萱背上背着一个包袱,手里拿着弓箭,“你又要到哪里去?”   秦萱看都没有看陈氏一眼,径自往门口那边走,陈氏见状又开始骂,而且她还横在秦萱的面前,拿出一副死活不让道的模样“怎么,白白吃了我家几年的米粮,这会都还没还清呢就想走?”   陈氏私下已经和别人商量好了,秦萱已经长大,而且模样很不错,给另外一个村的死了老婆的男人正合适不过。那男人没事喜欢打妻子,前头已经打死两个了,换了秦萱这个,说不定能够多挨一段日子,那个男人就冲着秦萱的那张脸,还有一身的白皮子,都愿意多给许多聘礼。   “没清?”秦萱原本就因为秦椿的事心里有火,听到陈氏这话怒极而笑,“当年我阿爷那些猪马牛羊你们没少瓜分吧,那些还算没清?”   陈氏见着她眼里的怒火,忍不住一缩,想起面前这个是她的小辈,立刻又挺起腰杆来,“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婆家,你还想跑到哪里去?我老实告诉你,你就是秦家的人!生死都由我们做主!”   陈氏见到秦萱面色大变,心下得意,还要再说,秦萱劈手从背后将弓拉下,径自将她整个脑袋都套在里头。   那张弓是她的父亲留下来的,没有一定的力气根本拉不开,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用,她拉紧弓,弓弦就勒紧了陈氏的脖颈,粗糙的弓弦已经割破了她脖颈间的肌肤,血珠子迅速冒了出来。   陈氏喉咙里赫赫直响,她拼命的抓向自己的脖颈,想要给自己挣扎出一条活路。见着抓不了,就去拼命的伸手抓秦萱的衣裳。   秦萱一手绞弓弦,一只手捏住她手腕,“咔擦”一响,陈氏的胳膊已经折断了。   秦丫在一旁看得傻了,张大嘴就要哭,结果秦萱看过来,“敢哭一声,我就让你和她一块死。”   这句一出,吓得秦丫立刻咬住自己的手。她惊恐的看着秦萱用弓将陈氏勒的连叫都叫不出来。   秦萱没有那么多力气来和陈氏玩什么宅斗,何况围绕着那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吵来吵去,陈氏不烦,她还烦呢!   “你当人都是傻子是不是?当年的事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秦萱手中用力,陈氏口水沿着唇角淌下,白眼直翻。   最后她两眼一翻,双腿瘫在那里。秦萱知道多大的劲可以勒死人,这会陈氏不过是晕过去了。   秦萱将身体瘫软的陈氏踹到一边去,拿过绳子把母女俩五花大绑,嘴里塞了破布丢到房里去。   她拿了东西,拉出马厩里的马,那是以前父亲留下的母马生下的小马驹,后来被她一直照看长大,秦蕊还给起了个名字。也算是这个所谓的家里不多的贵重财产。秦萱没想着要给陈氏一家留着,当年瓜分遗产的时候,秦永这个叔父没想过她的死活,而且陈氏手里还有一条小孩的命。   她没让陈氏一命还一命,已经够对得起叔父一家了。   外头有妇人看到秦萱牵着马出来,低低私语,还有一两个面露鄙夷。前几年有妇人生产,秦萱见接生妇双手脏兮兮的,而且连指甲都没有剪,她说了几句,结果被接生妇一通好骂,然后那家新生儿出生三四天后就夭折了。   之后那家人就把账算在了她的头上。觉得就是她那会没说好话咒他家的宝贝儿子。   秦萱突然翻身上马,口中叱喝一声,黑马在路上狂奔,惊呼四起,马背上的秦萱心里有变态一样的快意。   当年那些欺负她的人,想要从她几个身上撕下一块肉的人,现在满地乱滚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   她心下想着,顿时在马上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我做了一回兽医。 慕容娇花:感觉如何? ☆、少年   安达木早早的等在那里,一块等着的还有秦蕊,小小的女孩子坐在马背上,一脸的茫然。她脾性和姐姐不太一样,或许是自小就被婶娘虐待的缘故,性情里带着一股软弱。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安达木看去,正好就看到秦萱骑在马上一路疾驰而来。   见到安达木带着妹妹在那里等着,一把拉住马缰。   “不好意思,来的晚了。”秦萱翻身下马,走过去将秦蕊从马背上抱下来。放到她的马背上去,她今日身上穿着厚厚的鲜卑圆领短骻袍,只不过头发还是汉人的束发。   秦萱都将秦蕊抱到马背上,一回头就看到安达木还站在那里。   安达木瞧着秦萱,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来,“我也要去大棘城。”说着他很不好意思,“家里兄弟姊妹多,阿娘也说我出去闯荡总是好的。”   秦萱闻言蹙眉,鲜卑人多数是以部落活动,她记得以前太原王氏的王浚引胡乱华的时候,就将鲜卑段氏给引入中原,那件事她还是听自己的父亲说的,但是盖楼氏后来讲,那一次段氏几乎倾巢而出,段氏和已经开始汉化的鲜卑慕容部不同,那真的是实打实的野人。王浚引鲜卑段氏入邺城,城破之后任凭那些鲜卑士兵掳掠汉人少女,甚至连帮助那些女子躲避的人都被杀害。   段氏鲜卑和慕容部算是打了好几场的邻居,彼此之间很近,所以这些事盖楼氏也知道,当年说给女儿听,不过是随口一提。那会段氏鲜卑士兵回到自己部落里,少不得拿出掳掠来的东西出来炫耀,真是想不知道都难。   这世道太乱,若是可以,她还是有些不想拖旁人下水的。   “你的其他族人肯么?”秦萱问道。   汉人有宗族,鲜卑人有部落。不管哪一个,都是不能随意拍拍屁股就走的。她是早就不想被秦氏族人管,而且还有秦蕊的事,她没把叔父家的那两个给杀了已经是够对得起叔父一家子了。   “如何不肯。”安达木说着就笑了,“听说大棘城里头的汉人可多了,再怎么样也要比在这里强。”   鲜卑人很羡慕汉人,甚至见着那些个汉字两只眼睛都能看出花来。鲜卑没文字,什么东西都只能靠口头相传。   安达木不想一辈子都打猎为生,听到秦萱要去大棘城,顿时也起了心思。他其实还知道秦萱会写字,心里老痒痒的,也想学。只不过秦萱自己没提起这事,二来也是她那一家子乌烟瘴气的,别说学了,恐怕就是上她家门,都能被秦萱的婶母给轰出来。   现在就好了,说不定努力一把,还能娶了秦萱。   秦萱不知道他肚子里的这些道道,不过多个人上路总是好的,尤其这会世道并不安宁。中原战乱不止。辽东这块地方勉强还算是平静,尤其慕容鲜卑单于还特意设置了侨郡来安置那些迁徙来的汉人。大棘城那地方汉人多,也热闹的多,不管干什么看着都要比在这个山沟沟里要强得多。   “好。”秦萱点头。   安达木一听,立刻高兴的笑了。   两人一道上马赶路。   在马上,秦萱抱紧了秦蕊,她低下头,在小女孩的耳边道,“秦椿……姊姊已经替你报仇了。”   秦蕊一惊,抬头来看她,秦萱低下头沉默一会道,“这事是姊姊不好,但以后不管有何事,一定要和姊姊说。姊姊只有你一亲人,不管如何,总会护你。”   秦蕊低下头,口里应了一声。   **   这一路走得并不顺利,中原远远要比秦萱想象中的要乱的多。原来的晋朝的太守,还有匈奴人,另外奴隶出身的石赵羯人,蜀地的成汉,几方势力缠斗在一起,平民活不下去,就只能南下或者是到辽东来,看能不能寻得一条活路。   路上的流民衣衫褴褛,时不时有人倒下,能挨下来的基本上是青壮年,秦萱瞧了几回,发现队伍里头的老人几乎没有,另外还有孩子和年轻的女人,孩子们不多,女人们衣衫褴褛,垂头赶路一声不吭,里头的缘故光是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打秦萱的主意,她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不过她骑马路过,看着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身边又有一个壮实的鲜卑人。就算有个什么心思也很快的没了。   就算是打劫,也要看人来,若是踢到一个钉子,把自个的命都搭进去就划不来了。   这段路走得秦萱神经紧绷,她倒还好,但是秦蕊就不行了。她一天到晚都不准秦蕊离开半步,不管做什么都要带上妹妹。   终于赶在辽东最凛冽的寒风之前,他们到达了大棘城。   大棘城内,瞧着竟然是比别处的地方都还要有生机许多,甚至在城外,她还看到了一片片的农田。   天知道她看到的鲜卑人都是放马牧羊的,谁见过鲜卑人还种田啊!可是瞧着农田里头的农夫身上穿着鲜卑人的衣服,口里说的也是鲜卑话,简直吓得人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听错了。   后来才知道前一代鲜卑都督就是教部众习农桑法制等同晋朝。   安达木进了大棘城,一双眼睛恨不得到处看,城外是开垦了的农田,城内是各种人都能见着,鲜卑人,汉人。有时候还能瞧见几个金发蓝眼的鲜卑人,瞧着就觉得有些新鲜。鲜卑早在当年的大部落时代就被单于宣布过,不准部落内通婚,所以鲜卑人血统混杂,有眼睛小的眯成一条缝的,也有眼大的。但是很快几个人就发现,在这地方,黄发蓝眼的人还真不少,看多了就觉得毫无任何特别之处。   不过慕容鲜卑有个特点,就是肌肤特别白,甚至到了被外面人称呼为白鲜卑的地步。秦萱以前也听过关于慕容家的一些小道消息,都是盖楼氏闲来无事和其他鲜卑女人说的,秦萱在旁边听了两耳朵。   男人喜欢谈论女人,女人也喜欢说俊美的男人。尤其慕容一家子长得的确不错,慕容部第一代鲜卑都督就是个美男子,虽然没见过,但是抵挡不了八卦消息满天飞。   街上熙熙攘攘,不少人坐在马上。还有汉人的牛车慢吞吞的经过。   牛马一多,街上的味道就十分冲鼻,毕竟牛羊基本上是当街就拉撒,数量一多,气味就格外销魂。   还别说这会的路再怎么好,也比不上现代的马路,只要雨水一多,就成了烂泥地。   秦萱让妹妹坐在马背上,自己下马。带出来的马儿固然健壮,但是也经不起这么一路的折腾,到了地方,就自己下来,让妹妹坐在上头。一个小女孩儿,怎么着也只有那么一点儿重量,还比不得马屁股后面挂着的胡床重。   一脚高一脚低的踩在烂泥地里头的感觉太糟糕,秦萱打算去城中的两市看看,买些吃食,然后寻一个住所暂时住个几天,然后去找找有没有什么房子可以租的。   她一开始想的是找自己的外家,但是一路走过来,她这心思也有些淡了下去,能找到自然最好。毕竟这世上一个人到底是辛苦了些,但找不到也不必在意。   慕容部一切都是学着汉人的,东西两市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到。   这会还没到开市的时候,秦萱就先带着妹妹和安达木到别处逛逛。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期间还夹杂着马蹄声。   秦萱拉住马,安达木也赶紧退避到一边去。免得撞马。人若是被马撞上,骨折都还算是好的,有时候一条小命说不定都能交代出去。   果然路上行人纷纷闪避,有些骑马的人还慌慌张张下来赶紧躲到一边去。   一群鲜卑人打马从街上跑过,他们的马都是上好的高头大马,和平常人所用的矮小的劣马不同。   马上的人都是鲜卑人打扮,秦萱拉住了马缰,看着那一队人飞驰而过,那些人头上戴着有披幅的鲜卑帽,腰间还佩戴着环首刀。看着便知道不是普通人。   果然,她见到这些人簇拥着中间的少年,道路上的牛车和马匹都十分识趣的避让开,让那一队人先过。   中间那个少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他眉眼精致的有近乎妖冶,美如冠玉倒还有些不及。细白的白狐毛软软的蹭着他脸颊的肌肤,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衬托的越发剔透。   少年长发披散,头上却扣着一顶鲜卑人的步摇冠,步摇冠上的花叶随着马背的颠簸颤抖不已。   秦萱看了一回,比较起其他人的惊艳,她倒是觉得那个少年头发披散戴着那种步摇冠,更多像天线宝宝,尤其是头上花叶晃晃荡荡的就格外像,她想到这个差点就笑出声来。   笑了一阵拉着马和安达木一道去寻市肆,这么一路上三人累得够呛,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吃个东西。她摸了摸马都不再鲜亮的鬃毛,再这么累下去,别说人,连马都受不了。   她看了那一眼少年,回过头去。那马上的少年似乎察觉到有异样,他回过头去,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顿时脸色大变。他拉住马缰,由于力气过大,骏马头都被拉偏,马儿一阵长嘶,高高扬起前蹄。   行人里顿时起了议论。   少年拉过马头,就要回头去寻。身后的随从跟上来,“郎君,有何事?”   慕容泫坐在马背上,再想去看,但是这会已经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天线宝宝噗~~~ 慕容娇花: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寻找   安达木来了大棘城,左看右看都看不够,城中东西两市要到午时之后才会开市,秦萱怕秦蕊饿坏了,拿出一些东西和别人换了蒸饼,蒸饼硬邦邦的,完全没有发酵过,就是一坨的面疙瘩,但是秦蕊饿着了,吃着这个比什么都香。   她先带着安达木和秦蕊找了一处住所,打算明日就去打听哪里有可以居住的地方,她觉得只要肯干,终究是可以自己挣出一片天地的。   待到开市,买了一些必用品和食物,安达木坐在两人面前将嘴塞的满满的。秦萱手里拿着匕首从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来,让秦蕊慢慢吃,“慢点,”   秦蕊点点头,但还是一个劲往口里塞肉。以前在秦家的时候,姐姐时不时私下给肉吃,但是婶娘从来都不给饱饭吃,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自己做主了,秦蕊生怕下回就吃的少了。   辽东这块地方,天寒地冻,虽然在慕容鲜卑单于的治理下,学习汉人事农桑,但是这块地方,本身就不太适合发展农业,所以当地的鲜卑人,还是从事狩猎的多些,而且依靠着兴兴大岭,丛林茂盛,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只要勤奋,就会有不少收获。   所以狍子肉之类的,价格还算便宜。   秦萱瞧着面前两人吃饱了,她出去一趟打来热水让秦蕊和安达木洗手。秦蕊乖乖的让她洗了,但是安达木表示没有必要,将手往自己身上的袍子上揩。   “洗干净。”秦萱瞧见眼角抽动了好几下,把水盆往他面前推了推。   “水可不多,能省则省……”安达木的声音在秦萱的注视中渐渐低了下来,最后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他动了动,俯身过去洗手,水很热,洗了几回,手上便干净了。   秦萱去将被子铺好,屋子里的炭火也已经点好了。辽东天冷的早,若是屋子里头不用炭火,根本就过不下去。   秦蕊早就累了,她早早的躲进去睡了。只留下秦萱和安达木两个人,安达木这一路走过来,惊吓有,尤其一路上看到那些流民,看人的眼神和狼崽子一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但是这里也有许许多多让他觉得新鲜的。   “方才那人骑的马真高!”安达木还是喜欢看马,回想起那个少年骑的那匹马他就浑身上下来劲,“大丈夫就应该有一匹那样的马!不过那人长得娘们唧唧的。”   那少年的面容对于男人来说的确是过于昳丽了一些,他经常狩猎眼神好,将马上那人的脸看看清清楚楚。   “这你都注意了啊。”秦萱听安达木这么说,顿时想笑,那个少年的确长得很好看,不过那会她光注意他头上的那个和天线宝宝似的步摇冠上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差点笑出来了。   “男人就应该身强力壮,长得和个娘们似得有甚么意思……”安达木听到秦萱那么说顿时来了兴致,但是说到“娘们”两字的时候,秦萱面上的神情顿时变得似笑非笑,顿时就闭上了嘴。   “瞧那个排场,估计也是富家郎君。”秦萱说着就笑了,“汉人里头有句话叫做男生女相是贵相呢。”   “反正我们鲜卑人又不在乎这些……”安达木嘟囔了一句。   “好了赶紧洗漱睡了吧,从明日开始就要有很多事要忙了。”秦萱说着就站起来,明天要准备着去找一个住处,还有工作。曾经想过去找自己的外家,盖楼氏生前也曾经说过自己娘家在哪个地方,甚至还准备着带儿女回娘家去。但是经过她叔父的那一档子事,她也有些怕自己遇上的会是陈氏和秦椿那样的人。她倒是不怕,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秦蕊年纪小,需要有人照顾,而她不管是去打猎还是做些其他的事,是不太可能将秦蕊放在身边。   想起这件事,秦萱是觉得脑袋疼。她瞧着安达木去了另外一间房间,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才慢腾腾起来。到自己的房间去,房间里头秦蕊一间睡的很熟,小脸蛋红扑扑的,长而卷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轻颤。   或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姊妹两个的轮廓都要比平常汉人深一些,甚至肌肤都是天生的白。所以陈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骂她们是鲜卑女人下的鲜卑贱种。从父系算来她们是汉人,但是长相上却和真正的汉人不太一样,这些年来,不少人都说她是鲜卑婆娘。   不过,这个世道,汉人或者是鲜卑人都不重要。这年头,拳头大,那么谁就最贵。哪怕是司马家的皇帝,一旦被胡人俘虏,照样身着青衣给人做服侍的事。   她脱去身上厚重的皮裘,躺在妹妹身边,看着熟睡了的秦蕊,她伸手将妹妹身上的被子又拉上去了点,而后闭上了眼。   **   高家今日来了一名贵客,或者说也不该是贵客,原本就是这家的外甥,但这外甥却是辽东公慕容奎的第三子慕容泓,生母就是高氏。他是庶出,并不是嫡长子,在兄弟之中显现不出来,高氏又不受宠,连带着儿子在慕容奎那里也不受重视,但是对于高家来说,这个外甥是高家和慕容家的纽带。   高家并不是辽东本地的,当年八王之乱,中原待不下去,高氏族长便带着族人迁徙辽东,辽东自从天下归晋之后,绝大多数是由慕容部和段部的鲜卑人居住着,到了这块地方上,自然是要拜一拜山头,只不过那会辽东公想要启用高氏族长,甚至话也说的很好听,说是一同辅佐天子,但是高氏族长称病,闹到后面又有人在里头挑拨,最后生分了,二那个族长也忧思过重而亡。   子孙们要在慕容家手下讨生活,父亲的那一套是万万不能用了,于是将妹妹送入新任辽东公府中做侧室,高氏不受慕容奎宠爱,但幸好还有一个儿子在。   高冰让阍人将门打开,自己守着,不多时,前面就开始喧闹起来,一个锦衣披发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他眉目清丽,身材修长,明明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是站在那里却已经比高冰都要高出一个头来。   “阿舅!”慕容泓生母是汉人,汉话也说的流利,一开口没有带上鲜卑口音,他快步走过来,双眸明亮。   “三郎来了。”高冰见到外甥前来,满脸笑容。   “儿拜见阿舅。”慕容泫对高冰行了一个汉人的礼节,他长发披下,头束鲜卑步摇冠,一副鲜卑人的模样,行汉人的礼节有些不伦不类。但高冰满脸笑容。   “你阿父如何?”高冰一手按在外甥的背上,让他进堂上面去。   “阿爷一切都好!”慕容泫其实未曾多见慕容奎几次,慕容奎并不重视这个儿子,慕容奎儿女成群,最宠爱的是小儿子慕容明,他不过是听旁人说起父亲身体如何。但这会若是没有变故,真正要等到阿爷撒手,恐怕还要几年。   “你阿姨呢?”高冰接着问,高氏在辽东公府中是妾侍,照着习俗是不能被称呼为阿母的。   “阿姨一切都好。”慕容泫答道。   高冰将慕容泫迎入堂屋,甚至连靴子都不要他脱。但是慕容泫知道汉人的礼数,将脚上的靴子脱掉,才步入室内。   “都是亲戚,何必讲究这么多的虚礼?”高冰笑道。   “礼数还是要有的。”慕容泫笑道。   在席上坐定,高冰让侍女送来羊奶做成的酪浆,亲自提了给慕容泫倒在陶盏内。   “最近世道不太平啊。”高冰示意外甥用酪浆,“听说南边的晋已经开始北伐了,说起来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听说这里头还出了个厉害人物,是个姓桓的。听说他甚至灭掉了蜀地的成汉,对于此,大单于有何想法?”   高冰当年给父亲侍疾之时,曾经听说前代辽东公说过想要和他一同匡复司马家的天下,但是这话听听就好了,哪里能真的当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八王之乱里头趁乱而起的有匈奴还有那些个羯人,现在所谓的石赵皇帝,还是奴隶出身,除了南边的华夏正统朝廷,其他称帝称王的哪一个又是汉人了?都是一些胡人在闹腾。   高冰就不信,慕容奎瞧见中原没有半点想法。   乱世出枭雄,鲜卑人虽然眼下没有匈奴人和羯人那么闹腾,但野心一定是会有的。不管是屡屡帮助晋室对抗匈奴胡人的拓跋部,还是被晋朝册封为鲜卑大都督的慕容单于,对中原真的没有一丝想法?   “……”慕容泫唇边含笑,沉默了一会,“如今中原形势不明,阿爷也曾经请裴君等人商议过此事,但我们毕竟身处辽东,距中原实在太远,何况还有高句丽和段部,若是西进,恐怕不易。”   慕容部也不是辽东这一方的霸主,东边有高句丽蠢蠢欲动,旁边还有段氏鲜卑和宇文部。慕容部和段氏鲜卑已经打过好几场了,除非将这两个麻烦全部收拾掉,不然窥探中原也只能是瞧一瞧看一看。   “嗯,甚是。”高冰听了慕容泫的话,连连点头。   慕容泫说了那么一些话之后,就问高冰的母亲还有妻子身体是否安好,过冬用的那些木炭是否足够,甚至还让人准备了许多皮裘。   鲜卑人原本就是生活在草原上的,常年身处寒冷之地,所以出产的皮裘都是上好的东西,慕容泫这次也给舅父带了不少来。   高冰连连摆手不收,但是最终还是收下了。辽东的冬日太长,也太难过,士族的清高也不能拿来御寒。   客套一二意思意思也就过去了。   慕容泫赶着去练习骑射,他和高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告辞了。高冰亲自送慕容泫到门口,见到他翻身上了马背走远了之后,才回身来慢慢踱步回到家中。   高冰的儿子高崇之从房舍中出来,满脸古怪,“阿父,为何对三郎君说那些?”   高崇之不过才十五六岁,也就只是比慕容泫大上那么一点,“如今南边用兵,已经收复蜀地,未免没有收复中原的可能啊……”   “小子无知!”高冰回过头来冲着儿子就是训斥,“你懂甚么?晋国的形势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   “阿父?”高崇之最近翻阅史书,看到卫青霍去病驱逐匈奴收复失地,心中豪情万丈。结果被父亲迎头泼了这么一桶凉水。   “当年中原大乱,若是有心,建邺也能收拾,但是他们收拾了吗?”高冰重重叹一口气,“建邺之内,士族利益牵扯复杂万千,不是说打就打,说能收复就能收复。就算是有人能够出来收拾,也绝对不是那些日日只晓得玄谈的人!让那些人拿着塵尾做个样子还行,真的去和胡人打仗,十个能有两个做事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高冰再也不看满脸错愕的儿子,一抽袖子,直接进屋子里去了。   晋国不是没有人才,可是在建邺那些人看来,收复故土哪里比得上他们家族的权势重要,偏安一隅也是不错。   马上慕容泫回过头,身边的随从立刻驱马过来,“三郎君。”   “屈突掘,方才在大街上,你看到一个带小孩的小娘子……啊,不,是小郎没有?”慕容泫问道。   名为屈突掘的侍从长得五大十粗,他听了慕容泫的问话,一张脸险些皱到一块,“方才……没看到有带孩子的小郎啊?”   慕容泫闻言,眼里显现出有几分失望,屈突掘见状立刻道,“要不,属下派人去寻?”   “大棘城这么大,去何处寻?”慕容泫叹气道,有些人有些事,不到某个指定的时候,难道就不会出现?   他坐在马上,抬头看天空。这天和当年他看到的难道真的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娇花:竟然没见着! 秦萱:需要找活干~ ☆、龙阳   将自己的女儿身告知于人。她原本就身材高挑,再加上厚重的裘袍,光从一张脸上还真的看不出她是个女的。她的确是长得秀丽,但大棘城里还有比女人更美的男人,她这点根本就不算什么,一句少年郎就能解释了。   大棘城里头许多的活计都是粗活,她能拉弓狩猎,粗活自然也做的,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多少时间来照看秦蕊。她见不着秦蕊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心下觉得等到秦蕊再大一点就要教她防身的功夫。   她和安达木到了一户人家里做了拉弓的武士,两个人都高的很,而且弓箭功夫不错,很快就通过了。   主家倒是想着能有个鲜卑骑奴更好,看着秦萱长相秀丽,身材修长有鲜卑血统,游说她干脆抛弃良籍的身份,干脆就在主人家做个骑奴算了。管事的可能见过的鲜卑人都比较脑子笨,再加上中原大乱之前,中原的确是有人贩子将胡人抓来卖到那些豪强家里的。   管事笃定,面前这个少年也一定会答应,结果不管他说多少在主家一年能吃多少肉,要做的就是在主人出行的时候,骑马跟在车后。秦萱就是咬定了死活不肯,只肯做武士,其他的一切免谈。   最后管家嘟囔着不分好歹走开了。   安达木听不懂汉话,就瞧着那个管事的和秦萱说个没完没了,等到人走了他们去拿行李,他凑过来,“他方才都在说甚么啊?”   “他说希望我能做这家的骑奴,还讲这会世道乱的很,有时候那些有自由身的良民过得还不如府中的奴婢。”秦萱摇摇头,言语里还带着一丝叹息。   “啊?骑奴?”安达木在家乡没怎么见过奴婢,倒不是日子过得有多好,而是当地的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日子都好过不到哪里去,甚至想要把孩子卖了都没地方。汉人要耕田,而鲜卑人靠着一手狩猎的好技艺,怎么着都能勉强将肚子吃饱的,就是冬日比较难熬。   不过安达木没怎么见过奴婢,但也知道一旦做了奴婢,生死就都在主人家里,哪怕被主人家活活打死,都是没处说理。   “这人也太坏了!”安达木愤愤不平,“你没答应他吧?”   “虽然说着世道的确是这样,但哪里能把自己折腾成奴婢?”秦萱摇摇头,“只不过那人自己想的而已。”说完,就去收拾东西,她前几日来的时候,已经去打听了有没有房屋可以出租的,这会已经打听出眉目了,这年头房子不缺,就是缺人去住,价钱是好商量的。   安达木见状跟上去,“你不是说,来寻你的阿婆么?”他听秦萱说过,到大棘城来寻外祖家,秦蕊年纪小,她又经常在外头干活,经常照顾不到,最好还是有个亲戚可以依靠。毕竟秦蕊还是需要有人照顾。   其实安达木觉得秦萱十五岁已经不小了,她十五岁都已经能用弓箭打猎了,他年纪比她大了好几岁都没她这样。   “我想过了,寄人篱下,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我阿叔那里,也够我看清楚的了。”秦萱提起自己的叔父,脸色就有些难看,想起秦蕊的事,她恨不得一刀就将秦椿给杀了。那会她只是把人给阉了,算起来还是便宜他。   外祖一家,她也只是听盖楼氏说过,说家里人多,而且是她的外婆贺拔氏当家。鲜卑原本就有尊女旧风,鲜卑人重母而轻父,母亲当家决定大事很正常,不过真找过去会不会出个甚么事,她也心里没底。   不如看看再说。   “……”安达木听秦萱这么说,憨憨的伸手摸了摸头。她刚才说了一个词儿,他听不懂额……   果然汉人的话就是难明白。安达木在心里嘟囔。   秦萱急着在大棘城里安定下来,辽东诸城,在她看来就和土城差不多,也就大棘城这一块好点,至少人多,而且汉人不少,城内治安也好。   想起原来呆的地方,治理全靠家族自治,族长就是一族里头的天。他说过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好用。   秦萱思及往事,心里顿时一阵不得劲。果然还是大点的地方好,古人的家族观念一直到现代都有残留,表现在逢年过节那一堆的叫不出名的亲戚们。不过地方越大,不必靠着家族,那么受到的束缚也小很多。   她将秦蕊接过来,在新租下的屋子里头住下。   租房子的也是一个鲜卑女子丘林氏,她丈夫原先是辽东公手下的鲜卑军士,结果和段氏鲜卑打仗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命给丢掉了,她继承了丈夫的所有财产,牛羊田地房屋等等,房屋多她住着也觉得空,租出去不求能赚钱,只要家里别太冷清,多些人气。秦萱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只是当做她是个普通的汉人少年,丘林氏瞧这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美色可人,而且难得是他还识字!   鲜卑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有甚么事都是靠口头一代传一代,祖上的很多事其实都已经不为人知了,汉人的那些汉字让鲜卑人羡慕的不得了。如今的鲜卑拓跋部还有慕容部哪个不是努力的学汉人的那一套。   丘林氏瞧见秦萱识字,人长得好,而且又有武力,拉弓射猎完全不在话下。立刻就答应将房屋租借给她,哪怕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秦阿干回来了?”丘林氏听到外头的动静,就出来看,瞧见秦萱从马背上抱下来一个女孩子,女孩子身上也是穿着皮裘,辽东这地方平常的衣物是抵挡不住冬日的凛冽和寒冷的。   安达木听到丘林氏这一声“阿干”,顿时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盯着丘林氏那张脸,这年纪也就比他阿娘小点吧?   鲜卑语中,‘阿干’就是汉人的‘阿兄’,这拉着少年郎喊阿干到底几个意思?   丘林氏的用意几乎是一腔都倒出来都给人看,鲜卑人中男多女少,女子地位高,她接手了丈夫的财产之后,完全可以再嫁,但是她没有,粗鲁只有蛮力的鲜卑男人她看不上眼。而那些从中原迁徙过来的汉人,不是家有万贯的世家子,就是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前面看她不上,后面的她看不上。   结果送上来一个干净还会些文墨的郎君,这怎么不叫她欢喜?   “这小娘子倒是和阿干长得像。”丘林氏低头看了一眼秦蕊,秦蕊有些怕人,瞧见一张陌生的脸,立刻抱住秦萱,死活不撒手。   “这是丘林娘子。”秦萱弯下腰教秦蕊,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她说着抬头对丘林氏一笑,“我家妹妹怕生,让娘子见笑了。”说话的时候将声音放沉放低,听起来就和真正的少年郎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个还是她自个在秦家的时候琢磨出来的方法,陈氏当时敢欺负她,无非是觉得她的那个哥哥已经夭折了,两个人出不了头,所以可劲的欺负。当她像男人那样开始打猎说话的时候,陈氏就有些收敛。   这个世道,做男人比做女人要方便许多。她也乐意这样。   “娘子。”秦蕊嗫嚅一下,在丘林氏热切的目光中,她和小猫一样终于叫出一声来。   “这孩子我喜欢。”丘林氏对秦萱有企图,对着她的妹妹也自然是笑脸。   秦蕊之前早就被秦萱交代过了,在外头叫她阿兄,“阿兄,这个娘子好好看。”   此言一出,安达木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眼前这女人若是能算得上好看,那么他的阿娘和那些姊妹就是天女!   这个想法从心底冒出来,突然想起,似乎……他们鲜卑人就是将女子看做天女的。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秦萱瞧出安达木脸上的纠结,她一把拉过人就往里头走,安达木的房间和她们姊妹两个并不在一起,鲜卑的确是不讲究男女大防,但是她必须讲究这个。   走得远了,丘林氏带着秦萱去吃烤羊腿了,秦萱一把揪住安达木,她身量修长,揪起安达木轻轻松松,“刚才你怎么了?”   “那个女人,她对你不怀好意啊!”安达木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她,“她那年纪,做我阿娘都行了!”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秦萱是女子啊,女人和女人,这……怎么能行?   秦萱看出安达木的想法,这小子单纯的厉害,心里想什么基本上都摆在脸上,她勾唇一笑,将他拉近了点,“你知道么,在我们汉人这里,男子和男子也是可以的,”她低低笑,看到安达木一脸被雷劈的模样,“那种被汉人称之为分桃或者是龙阳之癖,又或者断袖。”   “……”安达木被她这话刷了一顿三观,这些话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汉人果然可怕!   少年几乎吓得要哭出来,这下子换到秦萱懵了,她那些话原本就是逗弄他的,怎么看起来,被她吓出事了?   这可糟糕!   她开口还要说话,安达木挣开她,跑进房间里,关上门,说什么都不开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达木:搞基是啥? 秦萱:自然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慕容娇花:我去!你快点别说了! ☆、大门   秦萱瞧着一个纯洁的少年竟然被她吓成那个样子,一直到晚上出来吃饭的时候,安达木看她都是躲躲闪闪的。   丘林氏将秦萱带回来的肉烤了,秦萱想要丘林氏帮忙照看一下秦蕊,自然是多给人家一点好处的,不然谁愿意呢。   “来,吃吧。”丘林氏将大块的肉拿了进来,几个人人手一把匕首,丘林氏又把一大壶的羊奶端上来。   寒冷之地的饮食就是吃肉喝奶,至于新鲜蔬菜瓜果不到季节,基本上是别想。鲜卑人原先就是从草原上迁徙过来的,几个人除了秦萱之外,吃的很痛快。   秦萱看了看,想起自己也该买回来一点蔬果,这会反正还没有完全入冬,买些蔬菜回来应该还能来得及。这些年来她也有一点点的积蓄,陈氏只管她有东西上交,她一直都扣下一些作为自己的积蓄,也够她用上一段日子。   秦蕊一直都很沉默,她只是闷头吃自己那一份。安达木更是埋头苦吃,连抬头看秦萱都不敢的,吃完之后。丘林氏不客气的抓了安达木一起干家务活,安达木看着就是高高壮壮黑黑的,正好用来干活。   男人若是不能干活,还有多少用处?   秦萱瞧着安达木一声不吭的,她也就去庖厨下帮忙砍柴烧水了。   到了一同去裴家的时候,秦萱主动和他说了好多话,这羞涩的少年才抬起头,黝黑的脸下浮上一股红来,“以后你别说那些话了。”   秦萱那话对安达木来说简直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他哪里知道汉人竟然有那么多的花样。   “以前是我错。”秦萱连忙认错,“以后我再也不会说这些了。”   到了裴家,分给了弓箭,站在那里充场面。   裴家出自河东裴氏一脉,河东裴氏当年在洛阳的众多世家之中颇为出色,甚至还出了一个一个王妃,只不过八王之乱,胡人趁乱而起,河东裴氏百年簪缨的名头也不能挡得住胡人的刀,为了家族延续,河东裴氏也分作三支各自逃难去,其中一支便是到了辽东。   世家向来讲究个排场,不必前呼后拥,但是必须要有。那些家奴在迁徙的时候折了不少,就只有找一些当地的鲜卑人做一做看家护院以及其他的活计。   秦萱身材高挑,脸又长得好,瞧着就善心悦目,拿了弓箭站在那里,来往的侍女们忍不住的多瞧她两眼,有些胆大的还拿些花花草草往她身上丢。   顿时一行的几个鲜卑大汉,全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瞪着她。连安达木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一群人里头,有身材魁梧的大汉,个头比秦萱高的都有,怎么那些侍女唯独冲着秦萱丢东西?   而且秦萱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安达木莫名的有些心酸,为何假男人都比他这个真男人让女人喜欢。   秦萱瞧着安达木那一脸的心酸,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对着那些故意过来的侍女,她也不可能恶言相向,还只能站在那里板着一张脸装门神。   不过好在裴家里规矩多,那些侍女们也只是丢丢花草,冲着人笑,至于其他更大胆的事就没有人敢做了。   侍女们过来瞅瞅她,对她扑哧扑哧笑,等到吃饭的时候,就要面对身边男人嫉妒的目光。   “你,过来,和我比试比试。”一个高大的鲜卑男人放下手里的餐具,指了指秦萱。   秦萱才来没有多久,便惹得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们心如鹿撞,若不是还有人看着,说不定就粘了上来。   那鲜卑男人看了秦萱两眼,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秀气,尤其她身量还高,瞧着和普通的鲜卑人不太一样,也难怪那些女子会喜欢她。   可是……可是哪个男的会受得了自己还光棍着,身边的小兔崽子有一群恨不得投怀送抱的年轻女孩,心里哪里会舒服。   安达木一听,立刻瞪大眼睛,起来就要阻拦。   秦萱没有他那么着急,慢吞吞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才起来,“这里是在主家,打起来不好吧?”   这家人不仅仅是汉人,而且是世家。或许鲜卑人没怎么见过,她却是听自己的父亲说过。   虽然话不是什么好话,例如那些世家郎君走路都要人扶着,结果脚长得十分较小,走路摇曳生姿。不过,能够确定的是,世家都比较讲究就是了。   “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有口饭吃,别把这口饭给弄丢了。”秦萱根本就不想在无聊的事上花费时间,争风吃醋就更不用说了。   那鲜卑人听了她的话,想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又蹲了下去。   安达木瞧见,走到她身边,“你可没事吧?”   鲜卑人可没有汉人那么多弯弯道道,看你不顺眼,说不定就一拳头挥过来了。   “我有甚么事?”秦萱看到安达木那一脸的紧张,顿时笑出来,“没事了。”   这家子人招人来,根本就是在招人做仪仗队,顺便再做些外头看门的活计,至于里头有这家人的家生子。说是家生子,其实也不多,秦萱生父是汉人,汉话和鲜卑语都会听会说,偶尔听这家下人议论,说是现在家中人丁不多。   也是,不然也不会在外面招人了。   秦萱一张脸长得不错,长时打猎骑射,她眉眼中含着一股英气,俊秀而没有半点阴柔。一身鲜卑人男子皮裘,长发全部在头顶结成汉人发式,裹以发巾,比起披头散发的鲜卑人要精神不少。   别说那些年少的侍女了,就是路过的那些路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以前中原乱起来的时候,在洛阳这些地方,对于男子容貌的追求比女子更甚,全民上下皆是颜党。美貌的男子在街上是被女子手拉手围起来唱歌丢水果,丑男出来要是敢和美男一个做派,就会被老妪当场吐口水。   秦萱以前在原来住的地方,最多有几个鲜卑傻小子冲着她傻笑而已,外加秦椿这个禽兽对着她猥琐的看。这到了大棘城,换句话说是到了城里来了,结果围观的人还多了。   几个鲜卑女子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一下她,原本她还没什么,结果那些女子眼睛从脸上看起,一路顺着脖子看下去,然后再两腿那里晃荡。   看的秦萱后脖子鸡皮疙瘩一个劲的直冒,那些女人想啥她当然也知道,要是换个男人上去说不定还很享受这样的,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辛亏裴家很受辽东公也就是慕容部鲜卑单于的赏识,所以那些女子也没敢在人家家门口做过多停留。   那些女子一走,还是有人时不时过来看的。秦萱干脆破坛子破摔,要看就看,反正也不可能冲上来扒了她的衣服看。   虽然说那些人还说不定真想。   这会的天已经开始冷了,辽东天冷的快,风和刀子似得吹在脸上一阵一阵的疼。   亏得头上还带着风帽,不然这会几个人全都撑不住。   马蹄声得得得的从远处传来,秦萱听到马蹄声响,连眼皮子都没动几下。辽东汉人少鲜卑人多,胡人大多数都是骑马的,马蹄声响见怪不怪了。   一开始也没在意,结果那马竟然就停在门前。对着她打量了几下。   那马上的人也是一副鲜卑人打扮,几个同伴见他停下,也拉住了马,用鲜卑话问,“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这小子像郎君要找的那人?”   此话一出,那几个人还真的仔细打量了一下秦萱。秦萱听了这话觉得莫名其妙,她来大棘城满打满算也没有多久,认识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估计是认错人了。   心下这么想好,面上还是那么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任凭那些人怎么看,她也半点不动。   那群人盯着她看了几眼,“有点像,但看起来年纪比他大呢。”   说着这一群人又走远了。   果然是认错人了。   一行人从裴家面前过,直接就刘王辽东公府邸里头去。   这些人都是辽东公的儿子慕容泫手下的人。   “这最近也奇了怪了,三郎君竟然想要找一个人。”屈突掘开口道,他在慕容泫身边负责护卫,自然也知道。   “大棘城这么大,这么多人怎么找?”   而且这个节骨眼上,似乎辽东公又有动作,若是三郎君这么不务正业,恐怕再这么下去,就不仅仅是不喜欢的事了。   辽东公慕容奎有好几个儿子,嫡出庶出都有,但是慕容奎对嫡出的儿子并不是很喜欢,相反是喜欢庶出的小儿子慕容明。而慕容泫居于兄弟之中,不大不小,生母不受宠,自己也不怎么被阿爷喜欢。   这些人在慕容泫身边服侍,自然也巴望着哪一日慕容泫能够得了父亲的青睐。   回到辽东公府之后,几个人去拜见了慕容泫,这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府中已经点起了油灯,少年随意的坐在席上,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   胡人不像汉人那样,将头发盘起来。鲜卑中,慕容鲜卑披发,而拓跋鲜卑将头发织成辫子。   室内的油灯只有几盏,慕容鲜卑带领部民来辽东,也不过在此繁衍了两代而已。这地方天寒地冻,要不是靠着兴兴大岭,恐怕这地方和草原上也没有多少区别。   辽东多是产出皮裘,至于其他,就比较贫瘠了。在慕容泫这种不受宠的庶子,连油灯都用不了几盏。   屈突掘将办好的事和慕容泫禀告,正事禀告完之后,他迟疑了下。   慕容泫看到他面上露出迟疑之色,“怎么了?”   “今日属下在外头见到了疑似郎君要找的那个人。”屈突掘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些许慢吞吞的,毕竟他也只是看过画像,这画像和真人还是有些有些差别的,何况那小子他瞧着都还嫩着呢!   “……”修长的手轻轻一颤,慕容泫眼眸垂下来,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影子。   手指曲起来,敲在凭几上。   “那小子在裴家那里看大门,不过年纪小了点,说不定是属下认错了。”屈突掘道。   “……”慕容泫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想起当初自己见到她的时候,眼下也正常。   “我知道了。”   等到屈突掘下去,他在席上坐了一会,室内昏暗的灯光将他原本雪白的肌肤映照成蜜色,回想人群中那一回眸,他心情甚好的笑出声来,真没想到,她竟然是那么早就来了。   往事突然涌上心头,眼里的温情霎时退去,放在凭几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血债必以血偿。   **   秦萱从裴家回来,这都是换班的,晚上会让那些家生子顶上,他们这些请来充门面的自然是可以回家了。   一路上安达木欲言又止,秦萱看着好笑,“你有甚么话直说就是了。”   “那我问了,你说了的,我说了的话,不准生气。”安达木小心翼翼的瞧着秦萱的脸色,“怎么才让女子喜欢啊?”   他见识过鲜卑女子的彪悍,所以这话都是问的小心翼翼。   秦萱一听就哈哈笑了,末了用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然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压过来。   “女子啊,那都是看脸!” 作者有话要说:  安达木:告诉我怎么能让妹子喜欢~ 秦萱:你去整容吧 ☆、亲族   丘林氏这里热闹了好几日,她家里住进来一个容貌好而且会读书写字的郎君,这件事说出去也是脸面足足的,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隐瞒,在外头说了一次又一次,还说家里还有个小娘子,长得和她兄长一样好看。   弄得外头那些人也想来看看热闹,不过丘林氏记得秦蕊看到男人就害怕,能进来的都是一些鲜卑女子。   那些鲜卑女子,进来将秦蕊上下仔仔细细瞧了一回,瞧见秦蕊是真长得眉清目秀,肌肤雪白,眉目间有何鲜卑女人不一样的温婉之后,才算是相信了丘林氏的话。有这么一个妹妹,做兄长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一群人看完了妹妹,也想看看兄长是甚么模样,结果还真的坐在那里等。秦蕊再那里看着一圈虎视眈眈的鲜卑女人,吓得差点要哭。   秦萱手里拎着一条鱼回来的,她才开门,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再抬头的时候就发现一群女人站在面前,眼神如狼似虎,恨不得把她给剥光给吞进肚子去。   这是咋了?   “阿干!”丘林氏也没想到那些女人竟然还真的跑出去看人了,怕这些女人过来挖她的墙角,她连忙将那些女人推开,挤了进去。   “……”安达木已经不想说话了,这女人简直是拿她没办法,前一段日子还是‘秦阿干’呢,这会就直接变成‘阿干’了,再过几日,是不是就要变阿爷了!   秦萱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女人围着,难免也有点不好意思。   “阿兄!”秦蕊听到声响,知道是秦萱回来了,跑出来,立刻就喊。   秦萱听到妹妹那一声,将手里的鱼交给丘林氏,“邱林娘子麻烦你了。”说罢,她对那一圈鲜卑匈奴妇人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到秦蕊身边。   “兄妹两个长得还真是像,”女人们见过秦萱,顿时叽叽喳喳起来,“不过还真的是长得好看!”   人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不管男女。   鲜卑人里头高鼻深目的多,不过高鼻深目在汉人看来那都是长得极丑的。鲜卑人自己都觉得这个模样拿不出手。   秦萱是汉人和鲜卑的话混血,容貌轮廓恰恰好,没有深的过分,也没有像高丽人那样,一张脸都快成了饼。   恰好好处,又加上肌肤雪白。这已经是汉人美男子的标准了。   大棘城中,汉人当然有,但是不多,迁徙过来的主要还是那些汉人士族,流民们就不太好看了。   那些女子兴奋的把秦萱讨论了一番之后,对丘林氏各种羡慕嫉妒恨,看样子丘林氏是想要把这个少年自己独占享用。   “小心点,到时候可别让人给摘了去。”外头女人说话很大声,连屋子里头的秦萱和秦蕊都听得见。   “今日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秦萱低头问道。   大棘城里头的人可要多多了,秦蕊经过上回的事之后,就有些怕人。秦萱知道秦蕊心里已经有了些许阴影,可惜这件事她只能不去触碰,让时间来治愈。   “邱林娘子对我挺好。没人欺负我。”秦蕊答道。   丘林氏对秦蕊的确是挺好,很看顾她。秦蕊拿丘林氏和陈氏作比较,丘林氏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那就好。”秦萱听妹妹这么说,立刻就放下心来。   天色暗了,外头的女人们也一哄而散,回自己家准备忙活去了。   晚上吃的就是鱼汤。在辽东新鲜果蔬比肉还贵,不到季节就看不到,倒是肉不断。和秦家是反着的。   秦蕊饱饱的喝了一碗鱼汤,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眼巴巴的瞅着秦萱,“姊姊,我们不回去了吧?”   她这会怕的也就是又回到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去。   “不会了,不会回去的。”秦萱道。   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回去了。而且经过她那一番折腾,陈氏一家恐怕日子都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阿姊,我怕婶婶。”秦蕊身上盖好被子,两只手抓住被子。   “不怕,她这会恐怕正在受苦呢。”   秦氏族人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陈氏害死她的哥哥,是想着大伯子这一支没有了男孩,有两个女儿顶个屁用,就是绝户了。那些原本大伯子这一支该有的财产也统统是她们家的了。   陈氏这么样,其他的族人也会这么想,到时候一拥而上,她就不信陈氏那一家子还能留下几块骨头来。   秦蕊听了之后,点点头,这才安心的闭上双眼睡了。   **   秦萱起了个大早,甚至外头的天都还没有亮。她到了院子里就开始干活,将两个水缸的水倒满。院子里头的柴火也劈好。   她这会最值钱的就这一身的力气,她父亲是武将,力气大,盖楼氏是鲜卑女子,骑射样样在行,力气自然也不在话下。到了秦萱这里,力气之大,简直超过了父母。   一堆的柴木,就算是壮年男子也要忙活上半天。但是秦萱轻轻松松就把一堆的柴火砍完了,随便还将地方扫干净。   等到安达木起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满满的水缸,还有那几堆已经码放好了的柴木。   他那一个哈欠就停在那里了,嘴张的老大,清晨的寒风吹过来灌入嘴里,直接冻的他直哆嗦。   “不是说了这些都是我来么?”   “我反正起的早,就做了呗。”秦萱看了一眼安达木,瞧见安达木眼角挂的那一块玩意儿,赶紧推他去洗脸。   “哪里用洗,昨晚上不是洗了么?”安达木摇头晃脑的。   “把牙也刷了。”秦萱听着他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幽灵一样的从他背后冒出来,吓得安达木差点脚下一滑。   辽东寒冷,水也算是个稀缺物,就算外头的雪可以一铲一桶,但是这下雪的时候,和南方不一样,那些雪可以等到开春再融化去了。只能把雪丢壶里头架在火上烤,可惜柴都是要钱的。   鲜卑人原本就是草原上过来的,草原上的人一辈子只洗两次澡的大有人在。安达木也不觉得自个不洗脸不刷牙有个甚么。   这样才‘男人味’十足嘛!   秦萱真是受不了这些鲜卑人的习惯,整个人就差撒了孜然上去就成一正宗羊肉串了,还半点都没有自觉!   天知道她看到人人一口黄牙的时候,心塞之情简直无以言表。偏偏这些人还觉得没啥……   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了,丘林氏听到响动出来,将昨夜里准备好了的胡饼热了热,亲自送到秦萱面前去。   丘林氏双眼火热,看的秦萱赶紧低头,身边的安达木出声,“那我呢?”   “自己去拿。”丘林氏对着安达木就没对着秦萱那么好声好气了。   安达木在家中是被姐姐母亲给呼来喝去的习惯了,听到丘林氏这么说,老老实实的就去庖厨里头去了,吱一声都不敢。   “阿蕊就拜托给娘子了。”秦萱对丘林氏很是客气。   丘林氏其实心中不怎么喜欢这一套,鲜卑人中,女人对某个男人看对眼了,大胆直接上!还没见过几个男人拒绝的。只不过她听说汉人和鲜卑人不一样,别别扭扭的,要折腾几个来回才能到手。   要不然哪里这么麻烦,直接夜里到他房里去睡了他不是更好。   “这没甚么事。”丘林氏以前也有过孩子,不过儿子不是去军里头了,女儿就是出嫁了,有个孩子在身边,相反还能陪陪她。   秦蕊性情安静,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闹,她都想着要这孩子多多骑马,锻炼性情。这地方鲜卑人多,汉人那一套可不吃香。   丘林氏想着,瞅了一眼秦萱。少年身材修长,面容秀美,就连笑都是温和的,面上干干净净,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这样和以往看到的那些个臭男人完全完全不同。   这会安达木嘴里叼着一个饼出来,就瞧见丘林氏毫不掩饰的盯着秦萱直看。他算是服了这个女人了,但是也没法说出来。要是说出来,说不定他就要被扫地出门。   从丘林氏家里出来,安达木闷闷的咬饼,饼硬硬的,一点都不好吃,但是安达木也不在乎这个。   “这样下去不好吧,”安达木把最后一口吞下肚子,和秦萱说话,“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到晚上钻到你房里去了!”   秦萱顿时沉默了,安达木说的那些话,非常有可能。   要是她是个真男人也就罢了……等等,就算是她是真男人也下不了嘴。   到了地方,继续道门口撑门面去。   南边的晋,很喜欢自个家里买上几个鲜卑人,然后充作骑奴。到了出门的时候,就让鲜卑骑奴跟着出门充门面。   辽东鲜卑多汉人少,裴家自然不可能干那么拉仇恨的事。几个人就在门口站着。   要说这活简单吧,还真简单,只要往门口一站充门神就成。她就顺顺当当的在门口当了两三月的门神。   这期间,结伴上门来瞧帅哥的鲜卑少女是一波接一波,鲜卑人原本就没那么多的束缚,瞧起来格外的大胆,现代的那些追星的妹子遇上她们都得乖乖的道一声服气。   秦萱都要被这些火热奔放的视线给瞧得给这些妹子跪了。   她们就差扑上来脱她裤子了。   这还不算,少女过来看,男人也来凑热闹。有个鲜卑大汉隔着一段距离和她眼对眼瞧了半晌。   那眼光说不出的奇怪,瞧得她从背脊尾部就冒出一团寒气来。   没听说过鲜卑人好搞基啊……   然后那个大汉跑了。   再过了几日,来的就不只是一个人了,一个鲜卑男人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穿着鲜卑皮裘,梳着两条辫子的鲜卑老妇人。   那老妇人坐在马上,眯眼对着秦萱看了好一阵。   那目光如刀,看的人很不舒服。不过秦萱不动半分,任凭那鲜卑老太如何盯着她,她只是双目看向前方,动作连动都没有动过。   “是他。”马背上的老妇人长叹一声,“和他当真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突然有点方 慕容娇花:莫方…… ☆、惊讶   辽东公府里一如往常的繁忙,辽东公也就是慕容部的单于慕容奎已经请了裴家的几个人去前厅商量要事,一同前去的还有慕容奎的嫡长子慕容煦以及次子慕容捷。两个儿子都十五六岁了,在鲜卑人看来已经是成人,甚至可以上战场了,所以也要和父亲一同议事去。   屈突掘来见慕容泫的时候,恰好就见着慕容捷从庭中走过。   慕容家的男子出了名的容貌俊美,慕容捷自然也没有例外,他身材修长,容貌俊美,双目明亮有神。   屈突掘见到慕容捷经过,连忙躲开,并且恭恭敬敬弯下腰,右手手掌握拳放在心口上。   “我记得你是三弟身边的人。”慕容捷见到屈突掘,脚步停了停,问道。   “回二郎君的话,小人正是三郎君手下的人。”屈突掘垂首答道。   “嗯,替我告诉三弟,过几日我一同和他去狩猎。”慕容捷说完,便急急忙忙的走了。前面急着议事,若是迟了,少不了又要被训斥。   屈突掘等慕容捷走开之后,便往慕容泫那里去。   慕容泫此刻不在慕容家开设的族学中读书。慕容鲜卑向来仰慕汉学,所以从第一代单于以来就让慕容家族中人学习汉学。甚至有些慕容族人对那些典籍的了解已经十分深。   慕容泫自然也和那些兄弟一样,年纪到了就到族学中上课,不过那些典籍要学,同样胡人的骑射一样都不能落下。   慕容泫手指长弓,手上的木蹀已经将弓弦勾开,箭镞对准了一射之外的箭靶子。狭长的凤眼微眯,勾住弓弦的那只手一放,弓弦上的羽箭嗖的一下飞出,一下深深刺入靶中。   “三郎君。”屈突掘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慕容泫射箭,瞧见那一箭稳稳的射中靶心,他差点就拍腿叫好。   这射箭可不是把箭头瞄准就行了的,就算鲜卑人那么多人都狩猎,这精通射箭的好手也不是太多。   “吩咐你做的事做的怎么样了?”慕容泫看着靶上的羽箭,面上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他伸手勾了勾弓弦,将弓弦再次校准了一次。   “回禀三郎君,郎君嘱咐之事,属下都已经办妥。”说罢,屈突掘抬眼看了一眼慕容泫,这位郎君的容貌在兄弟们之中最为突出,初次见他之人,没有一个不被他容貌惊艳的。可是屈突掘私下却是怕他的很。   这位郎君神情之中偶尔流露出一丝阴狠,虽然只有一点,却也让人心悸。   “怎么,有事?”慕容泫点了点头,也无事再吩咐他,却见他没有退下,唇角挑起一抹笑来。   “三郎君。”屈突掘心里挺怕慕容泫,但还是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这种有话只能憋在心里的感觉太他妈的憋屈了,不吐不快啊!   “郎君为何要帮那个小子呢?”前段时间,慕容泫的确是要他们去寻一个人,还给了他们画像,可是那小子瞧着要比画像上的人年轻许多,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怎么郎君那么上心,还要他们去一户人家里,告知那小子就是失散多年的外孙!   “为何要帮?”慕容泫听到屈突掘这话笑笑,“或者说……是我欠了他。”   他的的确确欠了她。   “啊?”屈突掘听了这话摸不着头脑,他站在那里傻兮兮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怎么郎君和他说了之后,他反而更加不明白了。   明明三郎君之前和那个小子也没见过面,更谈不上借钱,怎么说的上是欠了他呢!   “你也累了,下去吧。”慕容泫道。   屈突掘还想再问,可是瞧见慕容泫的面色,再多的话都只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身后的人走之后,慕容泫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放在弓上对准靶心射出。   “人固有一死,你为何要执着?”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真的承认了,就会连累到你。这种事,我做不来。”   脑海里这两句话冒出来,似是细细密密的线,缠绕在他的心口上,抽紧了细细密密   的疼。一阵接着一阵,几乎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   疼痛入骨,如今重来一次,他竟然是有些不敢去见她了。   慕容泫突然抓住弓,一只羽箭搭在弓上,箭飞出径直刺入箭靶中,力道之强,甚至将箭靶整个完全贯穿。   “争——”弓弦在这一射之后,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断了。断裂的弓弦将他的手掌皮肤割破,血珠立即从伤口涌出。   “三郎君?”一旁的侍从冯封瞧见他手上的伤口,不由得上千一步,压低声音。   三郎君一向沉稳,今日怎么有些不同往日?   “无事。”慕容泫随意将手上的断弓丢在一边,“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冯封闻言,垂下头来,“唯唯。”   **   秦萱一直有些回不过神来,她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站在门口当门神,结果这一当,竟然有人自己送上门认亲戚了!   安达木拿着手里的长棍,裴家说是士族,但是在辽东没有根基,连给裴家种地的人都没多少,所以人手一根棍子已经是不错的了,至于兵器,铁器好贵的!   他这会看着那个鲜卑老妇人,嘴张的老大险些合不拢。   秦萱这会是焦头烂额,她还在工作,自然是不可能去认亲戚,而且这亲戚她还不怎么想认。   经过陈氏之后,她对所谓的“亲戚”简直是谨谢不敏,不然一来大棘城,她就会去找外祖家,而不是自己找工作了。   秦萱听母亲盖楼氏说过的,如果真的要找,也找的到。   贺拔氏头发已经有了花白,但是人很精神,一双眼睛和刀子似得。嗓门也大,她看着给自己牵马的男人,“你还不去把你的弟弟带回来?”   她鲜卑话说的飞快,但足够人听懂。秦萱心下眉头直皱,这会她还在工作,实在不想和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   她瞧着那高大健壮的鲜卑人上门,她沉声道,“请问阁下何人?”   一旁的安达木这会已经瞧明白是盖楼家来人了,要是换成其他人,他早上去了。但这盖楼家,他也没底气管。   “我是你阿兄。”面前大汉长得五大十粗,而且一头头发披散着,瞧着就是个野人模样。   “……”秦萱瞪着眼前的人,无话可说,她哪里来的这么老的阿兄!   “哎,外头有人么?”里头的阍人听到外头的动静,把侧边的小门打开,探出头来。   阍人瞧见门外站着的鲜卑人,吓了一跳。那个鲜卑人足足有九尺高。辽东的鲜卑人高大的不少,但这也算是非常高了,而且一脸横肉,瞧着就不是善茬。   “无事。”秦萱心里已经有些急,“只是过来问路的而已。”这话已经用汉话说了。   “那就快些打发他们走,待会若是郎主知道了,恐怕有你的受的!”阍人有些不耐烦,“胡人就是不懂规矩……”嘀咕着就去关门。   那鲜卑大汉听不懂汉话,站在那里傻兮兮的看人把门关上。   “有事待会再说好么?”秦萱叹气,感觉今天事怎么这么多。   那大汉看了她一眼,然后去看马背上的鲜卑老妇人。   贺拔氏点头,“我们去他住的地方等。”   “……”秦萱闻言蹙眉,他们是怎么知道她住在哪里的?她行事小心,就算连雇佣她的裴家,都没有说自己到底住在哪里。   安达木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但秦萱却在贺拔氏和那个男人走了之后,脸上神情半点没有变,似乎方才那些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秦萱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外祖母和舅舅一家,盖楼氏和她说过,但却没回娘家看过。这会兵荒马乱的,又加上交通不便,光是出个乡都要走上半天,别说正儿八经的出门了。   所以她对这一家人并不亲近。   站完岗,换了一批人前去站着,她拿了几个做好的蒸饼急急忙忙就往外走。   安达木见状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秦萱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鼓起勇气道,“我们一起来的,既然有事,我自然是要在一旁看着了,若是有事,说不定我还能帮忙呢。”   秦萱一笑,点点头,“好啊。”   安达木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他立刻跑到她身边,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秦萱眼神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想起这一路上,她手撕盗贼的事来。来大棘的路上并不太平,流民集聚的地方原本就乱,有不少人瞧见秦萱看似一个瘦高的少年,前来打主意的。她几次把那些人给赶走,有那么两三回,甚至还动了刀见了血。   安达木自然也想起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没有他,秦萱也不会有事。不过他嘴上肯定是不肯答应的,“我会保护阿蕊和你两个!”   秦萱差点噗嗤笑出来,不过好歹是忍住了,她对着安达木保全,脸上甚是正经,“那么就拜托了。”   安达木被她这么一弄,也愣愣的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娇花:近乡情更怯啊~~~我怎么要去见老婆~~~ 冯封:郎君,娘子身边好像有个苍蝇。 慕容娇花:神马!拍死拍死! 秦萱:奇个怪了,我外婆怎么找上门了? 慕容娇花:好心方…… ☆、外祖母   这走得并不顺利,也不知道是哪个将门口的事告诉了管事,管事可不是甚么脾性好的人,在秦萱抬腿要走的时候,立刻派人叫住她,把她叫到跟前给臭骂了一顿,无外乎就是领着主家的钱财莫要干吃里扒外的事。   管事可能是在裴家事做多了,两只眼睛生在头顶上。对着眼前有一半鲜卑血统的少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秦萱沉默着听完,也没有和其他鲜卑人一样傻兮兮的走开,或者是高声为自己辩解,“我在值的时候,并没有放生人入内,就这一点我已经尽职了,至于外祖之事,我从未徇私。”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已做到,对外祖,我也不能真的不搭不理,那我岂不是成了不孝之人?”秦萱知道眼前的管事恐怕是把她当做目不识丁的鲜卑人看,她反正常常被人看做是鲜卑人,也早也习惯了,但是被人当做文盲,这滋味就有些不太好受了。   “听闻郎主家乃是百年簪缨之家,难不成也要看着人见亲不认?”秦萱心下算了一下,这个月才刚刚开始,而上两三个月的工钱已经拿到手了,她也可以不在这里干了。   秦萱没想过要在裴家门口看几年的大门,这活计也就做一下拿来过渡,等到做了几个月就赶紧的撤。   “哎,你!”管事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不想干了,其实他也没怎么读过书。那些书卷和竹简都是士族们珍藏起来传给子孙后代的好东西,这世道没有几个有幸可以读书识字的。   管事没有想到秦萱能够说出那么文绉绉的话来,而且招人也没那么容易。他瞧着秦萱掉头就走,他在后面喊了好几声,结果那人连头都没有回。   一肚子窝火只能跳脚,他就觉得不能卖身为奴的鲜卑人不好用!   安达木瞧着秦萱就这么痛快的把身上的差事给辞了,简直目瞪口呆。这守门的活儿在他看来算是好事了,至少很轻松,没有多少费事的,而且给的也多。   “那你就打算给裴家看一辈子的大门?”秦萱听了安达木的话,心里很不高兴,“算起来,那家是士族没错,要是还和当年一样,还用得着另外让鲜卑人来看门?”   秦萱知道那些士族是个什么样子,嗑药发疯裸奔,这就是他们的时尚,另外拿个塵尾谈玄之类的。   他们对鲜卑之类的人也是从骨子里头看不起,说白了,在门口蹲着就和看门狗也没有多少区别。   “这……”安达木瞧见她生气,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为何她会生气。   “你该别是真的这么想吧?”她脸色就变了。   “你别生气!”安达木立刻说道,他说完垂下头来,“其实,我还真的觉得挺轻松的,你看啥都没做,就那么站着,就有报酬了。”以前在丛林里打猎的时候,忙活一整天也得不到多少。   “你……”秦萱叹了口气,她一把抓过安达木和他解释起来,“你现在别看裴家这会还不错,裴家原本起于河东,几年前应该在洛阳的,现在洛阳成了那些羯人放马的地方,甚至司马家的皇帝都做奴隶去了,皇帝都这样了,下面的臣子呢?这里可不是南边!”   “啊?”安达木听得满脑袋浆糊,他连汉话都不会说,跟别说是搞清楚洛阳皇帝和士族的那些关系,就连眼下辽东之外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   “我说天下已经乱了,皇帝都那样了,别说那些士族。”秦萱当然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托大,不过估计一大波的士族已经挂在流民的手里了,她这话也没算说错。   “在裴家看大门能有个甚么前途,难道还指望那家里的人看你长得英俊高大,提拔你?”秦萱知道自己说话文绉绉的话,恐怕安达木听不懂。   “我瞧着没过几年,说不定就要打起来,说不定机会就来了呢?”秦萱说到这里就笑了。   她以前也听父亲说过辽东的局势,辽东不是慕容家一家独大,东北两面有宇文部还有段氏鲜卑,另外还有一个高句丽半点都不老实。   慕容奎若是不想被其他几部吃掉或者就是在辽东做个太平地主,那就在这里窝着。但是她觉得,一定不会的。   乱世出枭雄,同样也出野心家。这天下乱哄哄的,南边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本事收复故土,那么北边就只能更乱了。   在她看来慕容家展现对中原的野心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啊……”安达木挠挠头,“那么我和你一块走好了。”   反正都是一块来的,那应该是同进退!   秦萱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她转过头对他点点头。   贺拔氏老早就在秦萱暂居的地方等着了,秦蕊见着人来,听丘林氏说是她外祖母来了,吓得躲到家里的角落里死活不出来,贺拔氏和秦蕊说话,秦蕊说不到两句就哭。贺拔氏让孙子把秦蕊拖出来,秦蕊就发疯似得尖叫,对着拉她的男人又抓又咬。   瞧着这样子,贺拔氏连忙让孙子住手。   盖楼家也是前一段日子才知道自家的外孙来了大棘城的,一开始他们还不相信,连续盯了好几日才能确定。   盖楼氏自从出嫁之后,再也没回来过。就算是贺拔氏对自己女婿的事儿也没知道多少。   秦萱进来的时候,就听到秦蕊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抽泣,丘林氏也是一脸的发懵,好端端的外家来看外孙,怎么小娘子哭叫的和甚么似得?   秦蕊听到姐姐回来了,才肯抬起头来,秦萱看到妹妹满脸泪痕,吓了一大跳,她怒视那边的男人。   贺拔氏看着她那一脸怒容,开口了,“没把她怎么样,只不过怎么见了人躲在角落里头不出来?”   说起这个贺拔氏自己都闹不明白,明明女婿家也不是甚么讲究的汉人,女儿更不会将女儿养成这样。   “……”秦萱只是把妹妹抱紧没有说话。   “哎,罢了。”贺拔氏叹气,“我是你们的阿婆。知道么?”   “……”秦萱抬头看向贺拔氏,贺拔氏的容貌和记忆中盖楼氏很是相似,她知道十有八·九贺拔氏就是她的外祖母了。盖楼氏说过这个外祖母在家中说一不二。   “阿婆。”秦萱唤了一声,她伸手摸了摸怀中妹妹的头发,柔声道,“阿蕊,那是阿婆。”   秦蕊瑟缩在她怀里,任凭秦萱怎么说,就是不肯叫贺拔氏。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拔氏拍了拍手,不在意秦蕊叫不叫她阿婆。   秦萱迟疑一下,看着这一家子是真的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干脆就将双亲接连去世,受到族人压迫的事说出来,随便将那个男孩的夭亡说成是她自己。   秦蕊听到秦萱说她自己早就在当年夭折,不由得抬起头来,结果被被秦萱一把压了下去。   “……”贺拔氏越听,脸色就越难看,最终说到陈氏的那些作为,她大声喝道,“当年你阿娘就该打死她!”   盖楼家和女婿家隔着一段距离,那年月中原已经乱起来了,而且单于也和自家同胞兄弟打起来,贺拔氏的儿子就是在慕容部的内乱中把命给丢了。   一堆事下来,叫人焦头烂额。   这么些年下来,贺拔氏自己过得也不是很顺心,儿子没了,儿媳带着儿子留下来的遗产走了,但是将孙子留下来了,她还得操持着将孙子带大,女儿那边距离又远,实在是有心无力,但贺拔氏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变故。   “我已经把她给弄废了。”秦萱说这话的时候,目色深沉,嘴角甚至勾起来。   “那你怎么没有要她的命?”贺拔氏听出她留了陈氏一命,有些恼怒。   “阿婆,要折磨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杀了她。”秦萱道。   贺拔氏望见秦萱眼中的笑,顿了顿,“早知道,就应该将那些人都给教训一顿!”   这亲戚算是认下来了,贺拔氏决意带着秦萱和秦蕊回盖楼家中去,秦萱还有些犹豫,去盖楼家固然身上负担能够减少许多,但是这一家的品行还不知道。尤其……她看向那个高大的大汉。   那个男人还把她妹妹给吓着了。   “你两个到盖楼家去。”贺拔氏才不管秦萱乐意不乐意,“你既然来了大棘城,就没有瞧着你带着二娘受罪的道理,难不成还要瞧着你继续守大门不成!”贺拔氏看向旁边的孙子,“虎齿,还不带你弟弟妹妹回去!”   那个被称为虎齿的鲜卑男人,转过身来看着秦萱,秦蕊是怕了男人,瞧着那个男人高大的身材和黝黑的脸庞,秦蕊吓得又缩进她的怀里。   “我亲自照看二娘。”贺拔氏瞧见秦蕊这么娇娇弱弱的,气不打一处来,若是生于富贵人家倒也罢了,但是偏偏不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有事。   秦萱闻言,看了看怀中的秦蕊,她再抬头看了一眼贺拔氏,贺拔氏年纪大了,头发花白,但是双眼明亮,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秦萱这段时间也在头疼秦蕊的事,丘林氏说到底还是外人,实在是不知道能替她照顾秦蕊多久,而且这一代青年男人也很多。而她为了生计,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秦蕊的身边,一旦出事,便是无可挽回了。   想起妹妹的事,秦萱咬了咬牙,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外婆:我亲自照顾外孙女! 秦蕊:好可怕!还有姐姐刚刚那个混蛋欺负我! 秦萱:是时候让他感受到神马叫做鼻青脸肿了。 大汉:我是无辜的! ☆、心思   其实秦萱和秦蕊两个也没有多少行李,她从秦家带出来的除了一些换洗衣服和积攒下来的积蓄之外,最值钱的就是那一匹被秦蕊取名黑黑的马。   那马是好马,不是驽马,拿出去卖的话,也能卖个好价钱。但是秦萱是绝对不会卖的。   将那些收拾了的行李放在马背上,秦萱过去就和丘林氏道别,丘林氏站在那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秦萱几个在这里已经住了好一段时间了,丘林氏想着等到熟了晚上下手,到时候生米成熟饭就行了。谁知道人家的外祖找上门,这到手了的鹅都跑了。   “娘子,多谢娘子这段时间来的照拂。”秦萱对着丘林氏还是有一点愧疚,一开始她不过是为了秦蕊有个人可以稍微照看一下。结果丘林氏对秦蕊是真好,至少秦蕊在丘林氏这里过得十分开心。   “阿干倒是知道。”丘林氏心中含怨,但也明白这个也怪不上秦萱,鲜卑人重母系,有时候母族都还能管自家外孙部落里头的事。外祖母都发话了,做外孙的难不成还要梗着脖子和外祖母对抗不成?   丘林氏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魅力,“阿干在这里住了许久,总得给我一些东西做个念想吧?”   这话说的半点掩饰都没有,她还一边说一边看着秦萱,等着秦萱有所表示。秦萱硬着头皮,想要装作看不懂吧,好歹人家还给她照顾了那么久的妹妹。于是秦萱只好拿出一把匕首交给丘林氏。   “这把匕首赠予娘子。”秦萱道。   其实这把匕首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不过是她平常为了方便在东市买的一把匕首而已,不过她身上也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好。”丘林氏见到那把匕首,笑的花枝乱颤,伸手接过来。   虎齿在一旁看见,眼睛忍不住在丘林氏的脸上溜达了一圈,男人一开始总是喜欢看女人的脸和身材看。   鲜卑人男多女少,又有崇女的习俗,所以虎齿打量的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丘林氏发现了,操起鞭子把他打个满头包。   鲜卑女子的脾气很少有温顺的,大多数是惹火了她,就一顿鞭子打过来。和男人不分上下。   丘林氏收了秦萱的东西,心里好受点了,脸色也好了起来。安达木在一旁看着,鼻子里哼了一声,结果丘林氏一记眼刀当空劈来,差点把安达木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   安达木自然是不可能和秦萱一起去盖楼家的,贺拔氏要秦萱去盖楼家,那是因为秦萱是盖楼家的外孙,是贺拔氏的亲人,他和贺拔氏还有盖楼家又不是一个部落的,自然不可能前去。   不过待会他可以跟着秦萱道盖楼家认个路,以后找秦萱也好去找人。   想到这个安达木心情顿时就愉快了。   东西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秦蕊站在那里瞅着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走近,立刻吓得躲到秦萱身后,死活不肯出来。   秦萱对虎齿不好意思的笑笑,抱起妹妹让她骑在马上,自己翻身上马。   “哎,等等我。”安达木见状,连忙跑上去跟上。   安达木出来,自然也从家里牵了一匹马出来,上马就跟着走了。   出门之后,虎齿盯着秦萱只瞧,其实他盯了秦萱有好几日了。当年姑母出嫁的时候,他还记得一点姑母的样子,所以祖母就让他出来看看。结果一见之下,大失所望,他还记得姑父虽然是汉人,但是也是身材高大,相貌伟岸,怎么到了这个表弟身上,就成了娘们唧唧的!   要不是他面目里的的确确和姑母有相似,不然虎齿才不认为这个娘们唧唧的男人和自家有个甚么区别。   秦萱察觉到虎齿那有些不带好意的目光,回过头来,没有半点退缩。按道理,寄人篱下总是应当隐忍的,可惜她觉得比起隐忍二字,不如告诉旁人自己也是有力量。到了以后,就算有个什么心思,也有所顾虑。   至于什么忍让,说句难听的,那样的的确确是少了许多事,但是也会让人得寸进尺。   虎齿瞧见眼前少年秀丽的眉目中含着一股戾气,甚至那双眼睛里还有那么一抹挑衅。   小小年纪,胆子可不小!虎齿原本还觉得这个表弟娘们唧唧的,结果看上去也不和他那个长相一样,像个娘们。   有种!   虎齿顿时心情好了起来,不单是好了,还咧嘴对这个那个有种的表弟一笑。   结果秦萱瞧见那一口黄牙,顿时扭过头去。   她抱紧了怀里的妹妹,秦蕊抓住她的手,有些忐忑。秦蕊才出了火坑没有多久,只觉得外面有多好,才不想到甚么阿婆家里去。   察觉到妹妹的抵触,秦萱安抚了一下她。   盖楼家人口不多,贺拔氏年轻的时候也有许多儿女,但是这些年中原不安宁,鲜卑人之间也不太平,盖楼家在慕容部下生活,自然是要给慕容部服役,家里几个儿子陆陆续续的进了慕容部的大军,这些年来,被朝廷册封的那个鲜卑都督也没闲着,不是打亲兄弟就是和宇文部还有段氏鲜卑打仗,盖楼家几个儿子都折在里头了。   这人丁算起来,挺薄弱了。   到了一处看起来很平常的院门前,贺拔氏勒住了马,“到了。”   秦萱和秦蕊两个闻言,忍不住去看了看那个看起来平常的小院子,这院子和平常汉人居住的院子没有太大的不同。   虎齿首先下马,去拍门,里头传来几句叽叽咋咋的“来啦来啦”,门从里头打开,一个少年探出头来。   “阿婆,阿兄,你们回来啦。”   那个少年一双湛蓝的眼眸看着面前的人。   “嗯。”盖楼虎齿拿出兄长应当有的气势,把自个亲弟弟从门里头提出来,拎到众人面前。   “这个是盖楼犬齿,算来也是你的阿兄了。”虎齿道,说着还大力的在亲弟弟的肩膀上拍了拍。   盖楼犬齿看起来还有些瘦弱,被自家兄长拍的差点立刻扑倒。   “阿兄,你是我亲阿兄!”盖楼犬齿瞧见那边马上还坐着一个小少女,虽然年岁小,但眉目生的却是极好的。结果自己阿兄一拍差点拍的他摔个狗啃屎。   “我当然是你这小子的亲阿兄!”盖楼虎齿一把将弟弟给拉起来,让他站好了给新来的两个人看。   “看看,这个就是阿姑的儿女。”盖楼虎齿给弟弟介绍,指引他去看正在下马的秦萱。   “年长的那个便是秦萱。”盖楼虎齿说起秦萱的名字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些拗口,鲜卑语中可没有萱这个词儿,只能用汉话的谐音,说出口都觉得怪怪的,“那个小的就是秦蕊,是阿姑的小女儿。”   “哦。”盖楼虎齿对哪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看了一眼,就去看那个被兄长抱下来的小少女。   说是小少女,其实还是个小女孩,不过年纪小,胜在已经有美人胚子的模样了。兄长的模样比妹妹还好,不过那个是少年,长得再好看顶个屁用。男人看的不是脸,是力量!   秦萱瞧见那个少年盯着自己的妹妹看,心下不悦,打算找个时间给这个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秦蕊怕人的很,察觉到少年的目光,立刻缩到秦萱的怀里不动了。   秦萱将秦蕊抱到屋内,然后将屋内打扫收拾干净,让秦蕊睡下。今天秦蕊又哭又闹费了很多力气,这会困的眼皮都要粘在一块了。   安达木和她告别,言语间很是舍不得,“以后有事,只管来找我,不管怎么样,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说完,脸红着骑马跑掉了。   “哎,小子,你是个男的,说话也好,做事也好,别娘们唧唧的。”盖楼虎齿瞧着安达木和春心萌动的小娘子一样跑的飞快,他不由得教训秦萱。   “……”秦萱回过头来,对盖楼虎齿一笑,白森森的牙露出来,显得格外不怀好意。黑漆漆的眼里露出的光芒,“那么可以告诉我怎么才算是一个男人?”   盖楼虎齿被她笑的背后发冷,但他怎么会在秦萱面前示弱。   “你和我过来。”   “从命。”秦萱知道盖楼虎齿叫她去,自然不是为了和她谈论人生,说起来她自从来了大棘城之后,就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盖楼犬齿忙着收拾屋子,收拾家里都是兄弟两个来,贺拔氏年纪老大了,辛辛苦苦把他们俩带大,怎么可能让老人家做这些。   他才把手里的东西收拾好,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阿兄,你回来啦?”他一回头,看到进来的人,顿时愣住。   盖楼虎齿高大依旧,只不过他脸上霍然多出两只乌黑的眼圈,左右正好登对。   “阿……这……怎么了?”盖楼犬齿瞧见兄长这样,嘴张得足足塞下两个鸡蛋。   这、这是干啥去了?!   **   今日慕容奎议事,依然是叫上两个年长的儿子,还将喜爱的小儿子慕容明叫去旁听,唯独三子慕容泫留在自己的院中读书。   慕容泫从母亲高氏那里出来,高氏不受慕容奎的喜爱,性情也清冷,哪怕是唯一的儿子,一月到头恐怕说过的话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儿子不受父亲重用,换了平常的母亲,早就急的团团转,偏偏高氏没有半点表示,自己关起门来读三清,外头的事完全不管。   慕容泫来探望高氏,说了才不到两句话,高氏便闭上双眼不再搭理人。慕容泫知道母亲性情便是这样,告辞退了出来。   才出院子,冯封便迎了上来。   他附身在慕容泫耳边说了几句话,话语才落,慕容泫茶色的眼眸里边涌出浓厚的笑意。   “这才像她。”   冯封不知他这话里到底是甚么意思,不过也不敢乱猜测。   只是跟在慕容泫的身后。   “三郎君,郎主那里……”冯封也听说了其他几个郎君受到郎主重用的事,唯独三郎君却还没有半点消息,这让他们很是心焦。   他们这些人的前途如何,和三郎君也是息息相关。   “不急。”慕容泫道,“眼下……时机未到。”   要等,也要等到高句丽那些人坐不住的时候。   冯封闻言,连道唯唯。   慕容泫径自向慕容家的族学走去,那里有许多慕容家的小孩子在读书,还有一些年岁比他稍小的少年和师傅在讨论经典里头的错对。   慕容泫坐在席上,拿过一卷书,可是半个字却也看不下去。   那张脸代替了书卷上的字浮现在他眼前,那张脸很年轻,比印象中的面庞要年轻的多。他想见她,却也怕见她。   他……没脸再去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我想见老婆,但是觉得没脸见她……嘤嘤嘤 秦萱:尼玛哭啥哭,快些躺平! ☆、头狼   新来一个地方一开始总是要拜拜山头,秦萱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要她站着光是忍受,那是不可能的。尤其盖楼虎齿明摆着就是看不惯她的长相,于是她也只有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其实相当有“男人气魄”了。   只不过方式除了打架还是打架。   她这一身的力气估计是遗传了盖楼氏,想起当年盖楼氏狠抽陈氏的那个力道,她觉得自个说不定几鞭子下去,陈氏可能就要把小命都给交代出去了。   盖楼虎齿比陈氏要抗打许多,身体也壮的很,下场好点,只是被她揍成乌鸡眼了。   贺拔氏瞧见孙子顶着两个乌鸡眼上来,愣了愣。盖楼虎齿从小到大就是角斗的好手,这一代的鲜卑人家里,就没有几个儿郎是他的对手。有时候就算是对上比他年长许多的对手,盖楼虎齿也不会狼狈成这样。   “你这是怎么了?”贺拔氏大吃一惊,瞧着大孙子这样,明显是吃了大亏。   盖楼犬齿垂下头只顾着吃面前的东西,他也不好意思抬头,他昨晚上看到盖楼虎齿成了这样,大吃一惊,连忙问到底是哪个把哥哥打成了这样,结果盖楼虎齿嘴巴和铁线缝的一样,不管他怎么问,就是不肯说,最后他颇为艰难的说出一个名字,瞧着哥哥扭过头,他大吃一惊。   他想起这事,忍不住向秦萱那边看了看。少年肌肤白皙,眉目婉约。看上去还真的是一个身材羸弱的纤细少年。   若不是盖楼虎齿自己承认了,他都不相信就这么一个少年,竟然把虎齿给打败了!盖楼虎齿名为虎齿,可不仅仅是名字上威风,他亲眼瞧见哥哥曾经在十几岁上头打死一头猛虎让人抬回来,那会四周的乡邻都被震动了。   而这样的人竟然会败在这样一个少年人手里!   秦萱喝了一口羊奶,羊奶带着一股腥膻味道,也没有加糖,喝起来味道并不好。糖在这会算得上奢侈品,甘蔗在南方才有,在辽东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就别指望了。   秦蕊抱着陶杯咕咚咚把羊奶全都喝下去。   辽东天气严寒,冻的人都不敢出去方便,不多吃些肉奶,恐怕连冬天都熬不过去。   “无事,我夜里不小心摔了一跤。”盖楼虎齿没想着要到贺拔氏面前告状,又不是几岁的小儿,打输了还要到祖母面前哭自个的委屈。   “摔了?”贺拔氏才不信大孙子的这个说辞,辽东入夜之后,几乎就没有人出来了,火把也少用,怕把熊给引来。   结果她一抬头,就瞧着盖楼犬齿一个劲盯着秦萱瞧。   她自己带大的孙子,哪里会不知道?她看向秦萱的目光里立即多了几分赞赏。男孩之间有个比试是常有的事,那些鲜卑少年们常常集聚在一起打猎,偶尔比试几把力气和箭术和马术都是常有的事。   “我知道了。”贺拔氏道,“你快些吃完办事去吧。”   盖楼虎齿早已经是家中成年的男丁,要做的事可多了。她原本还想着怎么让秦萱多多习惯鲜卑人的生活。以前秦萱都是和汉人在一起的,没个几月是习惯不了。   看来她暂时可以放心了。   “待会秦萱和虎齿出去打猎。”贺拔氏道。   鲜卑人尊女,对于母亲的尊敬胜过父亲,贺拔氏的话自然是一定要听的。秦萱点头应下,“唯。”   “看见你我就想起了你的阿爷。”贺拔氏有些感叹,年纪大了总是爱想起以前的往事,想起那个高大的晋军将领,贺拔氏不由得有些唏嘘。   那会单于才被封了都督不久,一群人才跟着单于到辽东,才到新地方的鲜卑人对于汉人好奇的很。年少的女儿瞧见高大的晋军将领心直慌。   后来呢,那个被女儿看中的晋军将领到了自己家求娶,贺拔氏记得那个男人一切都和鲜卑人不同,不管是那交襟的衣着还是那谈吐。贺拔氏见过的汉人很少,也不愿意女儿嫁给汉人,但架不住女儿愿意,尤其是女儿抱着汉人男子送来的竹简乐的可以一天到晚直笑。   贺拔氏偶尔看了那一支竹简,上面写的是甚么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上面的那些汉文比部落里巫女画的那些条纹好看多了。鲜卑没有自己的文字,甚么事都靠着口头相传,瞧见汉字,心下畏惧不已。她也便答应了那个汉人男子的求婚,当然是要照着鲜卑习俗让他牵着牛羊来聘女,另外还留人在家里做了半年的活。   贺拔氏看了一眼秦萱,秦萱的长相比爷娘两个都要好。就是不知道这个少年有没有和他阿爷那样,能写字。   秦萱用餐一向快,很快就把面前的食物用的干干净净,然后帮忙收拾东西。   清洗好餐具之后,她便回房中拿了父亲留下来的环首刀还有弓。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至少她用到现在,也没见着有损坏要换的地方。   收拾好,她抬头就瞧见秦蕊站在门口。   她走过去,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发顶,“我去去就回,待会好好在阿婆身边。知道么?”   秦蕊有些怕贺拔氏,但听秦蕊这么吩咐,还是点点头。   “你和她感情也太好了吧?”盖楼犬齿坐在马背上回望,瞧着小姑娘扒着门眼巴巴送秦萱离开,不由得说道。   “爷娘没了之后,兄妹两个便相依为命,若是这样都不好,那么还真的就没其他的话可说了。”秦萱骑在马上答道。   “哎,你这马不错!”盖楼犬齿听贺拔氏说了,秦萱在秦家过得并不好,他连忙找了个话题。   小黑哼哧哼哧的扬起马头,好似已经听懂了盖楼犬齿的话。   “黑黑是好马!”秦萱摸了摸小黑的鬃毛,小黑长得高大,肌肉线条漂亮,牙齿强健,就算在大棘城的马市上,也未必能物色到这样的好马。   “驾!”秦萱口中叱喝一声,小黑直接在道上快跑起来。   鲜卑人出行多骑马,所以道路上的人半点都不慌乱,她双腿夹紧马腹俯身下来,好让马速度更快点。   “你方才那么多话作甚?”盖楼虎齿手里的马鞭重重的敲在弟弟的背上,打的盖楼犬齿一声惊叫。   “好端端的揭人痛处,这可不是你该做的!”   盖楼犬齿被兄长突然的那一下打的差点从马背上滚下去,都说鲜卑人宠爱家中老幺,但那说的是爷娘,兄长却不会溺爱弟弟,打起来也是半点不留手的。   “疼疼疼!”盖楼犬齿疼的嗷嗷叫,连身下的马儿都开始刨蹄子了。   “好了,记得那一家的事少提!”盖楼虎齿教训完弟弟之后,双腿一夹马肚子,就朝前方驰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盖楼犬齿嘀咕两句,呲牙咧嘴了一阵,瞧见秦萱和盖楼虎齿已经跑远了,赶紧跟上。   这会天已经冷了,但还没落雪。若是下了雪,那就是连续几个月都不会停,大雪封山,想要入山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所以必须赶在这之前储备好食物。   秦萱早就知道这个,根本就不用盖楼家的兄弟告诉她。大棘城郊外到处丛林,和外头的这些茂密的丛林相比,大棘城倒是显得小了。   进了丛林之后,便是各人拿出真本领的时候乐。   丛林中树木的树叶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马蹄踩在地上几乎可以听见树叶碎裂的声响,秦萱侧头,耳朵微动,将附近的一切声响收入耳中。   对于猎人来说,比起用眼睛看,更重要的是用心去听,那些禽兽耳朵敏锐,那么就要和它们一样敏锐,甚至更加机敏。   草丛一丝细微的响动传入耳中。没有任何犹豫,箭搭在弓上,对准那一片看似风平浪静的灌木便射。   她以前就善于狩猎,到了这里自然也不例外,不多时,马后挂着的皮囊已经鼓起了小半。   不过这些还不够,她驱马走进丛林更深处,她知道更多的猎物躲在里头。   果然,一路上收获不少,她这会已经和盖楼氏两兄弟走得有些远了,想着要去找他们,结果才走了几步,她就察觉到有些不对。   丛林中依旧很安静,但安静的过了头。甚至小黑都开始不安的开始刨蹄子,想要逃走。   秦萱眼眸一转,瞧见有一抹灰色出现在不远处的树干后。   心下顿时咯噔一下,这是遇上狼了。   狼这东西狡猾的很,通常是在夜里出没偷牧民的牛羊,而且喜欢成群结队在山中出现。她当然知道,只不过没想到这些狼既然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的面前,这些东西聪明的很,知道人会打狼,剥掉狼皮,所以一般都不敢出现在人的面前。   怎么这个时候就出来了?   秦萱这个时候冷静下来,她不能就这么跑,这不仅仅是一头狼,而是好几头,这会正盯着她,若是她有半点示弱,这些狡猾的狗东西就会一拥而上将她撕成碎片。   这会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   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人和狼的呼吸都极轻,静悄悄的,安静到连树叶落地都能听到叶面的碎裂之声。   乌黑的眼睛紧紧的盯住那几头狼,那些狼看起来灰灰小小的,敲上去似乎和狗也没有区别。   那几只狼一点点的收缩包围圈,呜呜的叫声似是人的哭泣。   秦萱握紧手里的弓,她手指已经探入箭袋,抽出一支羽箭,小黑不安的动了动,但还是乖乖的听秦萱的命令站好。   那些狼里头一只狼突然仰头发出一声,似乎在号召其他几头狼对秦萱发动攻击。   就是现在!   箭在弦上,立发而出,她动作极快,眨眼间,空中传来两处破空之声。   尖锐的箭镞穿透了皮毛肉骨,那只头狼甚至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倒毙在地。腥红的血从伤口处淌出,头狼已死,其他剩下来的几头狼见势不妙压低身子呜呜了两声,掉头向四处逃散。   小黑没了狼群的危险,轻松的打了个响鼻。秦萱看到那只头狼的脑袋上插着两只箭,眼窝里的那只箭翎羽有些粗糙,还带着一条线便于回收。另外一支箭,箭尾处翎羽鲜亮,箭身上甚至还上了一层漆,在光下亮亮的。   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传来,她抬头去看。见到一个着鲜卑圆领袍的少年骑在一头高头骏马上。   少年面容极美,肌肤如雪白皙,眉眼妍丽,似是含了两波泠泠春色。只不过他眼眸中凛冽,看上去就知道此人不好亲近。   不然就凭借那份美色,也是个让人垂涎的美人儿。   人本性就是好色,秦萱也没能例外,这野外突然冒出一个美少年来,多少让人觉得吃惊之余不由得去为那份美色惊艳一下。   所以秦萱也惊艳了。那样的少年……她自打穿过来还是头一回看到。不过她看到他手里的汉弩的时候,立刻回过神来,下意识警惕。   那少年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死透了的灰狼,手中还握着弩机。地上那狼,一箭穿透眼窝,另外一箭从侧面刺穿整个头颅。   不管怎样,是没有半点生机了。   他抬头看秦萱,眼里原先的凛冽已经消失不见,眼里多了一丝暖意。   可惜秦萱对他不友好,她已经瞧明白他身上衣物的用料,那是平民穿用不起的锦,而且汉弩也不是平常人用得起的。   汉弩原本就是用于汉人军队之中,外人很难拿到。眼前的少年看装扮明明就是鲜卑人的打扮,甚至肤白甚雪也是慕容白鲜卑的特征,没想到自己出来狩猎,竟然还会遇上慕容部的贵族。   秦萱心下郁闷,她想了想握拳放在胸口上,行了一个鲜卑人的礼。然后拉过马头就走。   “等等!”身后少年突然出声,他说的是汉话而不是鲜卑语,那汉话说的很流利,听不出半点鲜卑人的口音。   秦萱听过鲜卑人说汉话,腔调古怪不说,还格外难听。但是他说出口,却是清泉落谷,十分好听。   她回过头,目光正好撞上那双茶色的眸子,那双眸子里闪过怀念懊悔狂喜诸多情绪,她不禁奇怪,怎么眼前这人好像认识她很久似得。   说起来,她好像才和他见面。   “能……和我说说话吗?”慕容泫紧紧盯着眼前人,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似乎只要他眨眨眼,眼前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化为虚无。   “……”秦萱瞧见他手里捏的汉弩,沉默不语。   见过有人好好说话还拿着弩机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我、我和老婆就是有缘分,这不就遇见了么,老婆陪陪我说话~ 秦萱:卧槽!你见过哪个好好说话手里还端着把枪的,给我放下! ☆、谈话   “……”秦萱瞧着慕容泫手中的汉弩好一阵无语。见过怪人,但是没见过眼前这样怪的。口里说着要和人好好说话,可是手里捏着一把能把人从马上射下来的汉弩,真的是不从命也得从命。   秦萱这还头一次遇见正儿八经的贵族,以前见得地位最高的是秦家的族长,后来出来之后就是管事的。她虽然在裴家看了几个月的大门,但是裴家的那些郎君们每次出门都是严严实实的躲在牛车里头。   如今见着了一个贵族,哪怕是鲜卑贵族,都好像在动物园里瞧见狮子一样。   “小人只是一介草民。”秦萱斟酌着开口,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是她不想和这个人扯上什么关系。   “那又如何?”慕容泫飞快答道,他这话语过于急切,听得那边秦萱愣了愣。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古怪,他连忙道,“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没有歹意。”   慕容泫看着眼前的少年,或者说是少女,这会的秦萱比起记忆中的她,尚且还有几分稚嫩,甚至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他以往不觉得她的直言有何不对,但这份直来直去惹恼了那个女人……   他不知觉想起前尘往事,牙齿不由自主的咬紧,握住马缰的那只手上青筋并露。那些事,那些人,天知道他们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得花费多少力气才能忍住不在这个时候就将他们全都杀了。   “……郎君,你还好么?”秦萱瞧见慕容泫看着马前的一片草地,眼神沉的近乎已经看不见旁的了,她吓了一大跳,这人该不是有什么毛病吧,先是开口和一个陌生人说想要说话,然后又是一副心机深沉的模样。   难不成还是精分?   她原先想拉过马头就跑,奈何胯~下的小黑竟然盯着那边少年身下的白马一个劲的瞧,甚至还想上去凑近乎,要不是她拉住了马缰,说不定这会马都已经过去了。   “我很好。”慕容泫听到她的声音,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脸色苍白,不复方才的精神模样,“我没有歹意,只是四处无人,一人在此未免有些不妥,所以想要和小郎说说话罢了。”   秦萱狐疑的盯着慕容泫看了一遍,眼前少年姿容惊艳,既如长白山上的雪水清澈如镜,也如那开放正艳的罂粟花,美艳动人之下却暗藏一份杀机。   这样的人美艳而危险,年少的天真之中包含近乎纯粹的残忍。   “既然如此,恭谨不如从命。”她道。   说句实话,她是不太乐意和这么一个贵族说话的,她平常打交道的,不管汉人还是鲜卑人,都是平常的百姓和牧民,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今日射了多少只箭,或者是羊圈里头的母羊又下了崽子。   “甚好。”那少年听她这么答,脸上露出笑容,他原本长得貌美,这一笑更是美艳动人,秦萱防备之下没有再次被惊艳到,但是还是小小的愣了愣。   慕容氏中,男子相貌多出众,这个原本也只是听人说起而已,她也没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一看,果然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道郎君想要说些甚么?”秦萱没有忘记面前的这个是慕容家的人,小黑摇头晃脑的还想和那匹白马套近乎,谁知道白马打了一声响鼻,摆明就是看不上它。   慕容泫望见一声轻笑,秦萱忍不住面上发烫。她伸手揪了一把小黑的鬃毛,要他老实点。明明都看不上它,还送上门去讨嫌。   “随便说些吧。”他原本想说,‘甚么都可以,只要是你说的就行’突然醒过来,这不是当年,对于秦萱而言,他只不过是一个初见面的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若是讲出那般过于暧昧的话,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也会心下起疑。那么下次再想亲近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一次出来,慕容泫也没想到会遇上秦萱,原本不过是和二哥慕容捷出来狩猎,只不过他不喜身边有人跟着,甩开了人到了丛林深处,误打误撞的瞧见有狼群攻击人,所以出手。   他倒是庆幸,自己方才出手射杀那头头狼,哪怕他心里知道就算没有他出手,秦萱可是可以脱困,但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的窃喜。   一开始,他是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但既然见着了,可见这便是天意。   慕容泫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怕吓着她,回头一想,秦萱也不是甚么说几句话就能吓跑了的女子,她很少怕甚么。   “郎君是汉人?”慕容泫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随意的和她闲聊,“见郎君身着鲜卑皮袍,却和汉人一样束发。”   鲜卑人从不束发,要么和慕容鲜卑这样披发,要么就和拓跋部那样将头发织成几条辫子。   “嗯,家父是汉人,阿娘是鲜卑人。”秦萱答道。   她肩膀紧绷,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恭谨的,跳不出错来,但慕容泫还是听出她话语下的不自然。她的出身就是一个土冒,和这个少年比起来,简直就是从土里给掏出来的。   “那么应该也读过书吧?”慕容泫言语随意,说话的时候眉眼带笑,很是随和。   秦萱点头,“曾经跟着阿爷读过几句。”其实秦父的的确确是会认字,甚至也是读过那些经典的,那会家境尚可,她就跟着秦父学了一点,繁体字和简体字差别是有,但是绝对不会到认不出来的地步。她也学的很快,只是可惜,那样的日子只有几年。   “这可难得。”慕容泫面上露出惊讶,他心中当然知道秦萱会那些典籍,只不过脸上还要装一下,“想来你的阿爷一定也不是常人。”   “不过是兵家子罢了。”秦萱苦笑摇头,“书读的再多又有何用?”   是兵家子,连寒门都算不上。这样的出身,在以前的那个世道,只能是一辈子在辽东做个驻守的,至于想要升迁,无异于痴人说梦。   “……”慕容泫看到她面上露出伤感,知道是触及她的心事,他后悔怎么没事说起这件事来,“不过如今和过去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秦萱想起到大棘城的这一路上看到的流民,然后那些汉人士族们在慕容家安排的侨郡里安稳的生活着。   她这话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好,语气实在是太冲。秦萱愣了愣,弯下腰来向慕容泫一礼,“是某失言了。”   “不,”慕容泫摇头,他拉了拉手中的马缰,笑的仍然温和,他其实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当年天子有兵而不能用,有臣而不能定天下,说来也是有才之人不能得以重用的缘故。”   慕容泫前生曾经参与朝政,见过许多人,也用过许多人。说话起来,有事也一针见血。   秦萱一听,吃惊的看着慕容泫,嘴微微张开,有些说不出话来。   慕容氏是晋朝封在辽东的鲜卑都督,说起来和司马家的皇帝还是君臣,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九品中正不好,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会那些胡人都让司马家的那些人穿着青衣,当着众人的面做侍者的事了。   同样作为胡人的慕容鲜卑说几句又有甚么了不起的?   “不得不说,士族里头的确人才多,可是也不尽是人才,庸碌无为之人尸位素餐,朝中之人多是只会玄谈之辈,朝中危机重重。一旦起兵,那些不为朝廷重用的寒门子自然是另寻明主。”   慕容奎虽然人在辽东,但是对于中原形势确实知道的很清楚,同样慕容泫也知道。有不少的汉人寒门子弟就在胡人手下做官。   “天下已乱,司马家气数仅限于江南,既然如此,那么又怎么会一样呢?”慕容泫汉话说得流利又好听,而且极其温柔。   只是她听出他这话语里在感叹之余莫名的有一种引诱,那种类似于男女之间的……   秦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郎君,感觉越发奇怪和别扭。   这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说话感觉怪怪的,他该不是有啥毛病吧! 娇花:我的确是有些用心没错啦…… 秦萱:麻烦你去吃自己…… ☆、白马   秦萱看着慕容泫,心里觉得十分古怪,她虽然没有见过贵族,但也明白,贵族不是眼前这个少年这样的。   她沉默下来,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慕容泫坐在马上,抬眼去看秦萱。秦萱察觉到他的目光,眉头蹙起,她看向地上那一头已经死透了的狼,“若是郎君无意,我可以带走么?”   她和这个少年的两箭都在头部,狼皮剥下来硝制一下,还能卖个价钱,虽然是不可能卖的太好,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啊。   狼肉也能吃几天的了。秦萱不去看慕容泫,她心下想着该如何把狼肉做的可口点,烤肉实在是太难吃了,烤的和柴一样。   “三郎君!”那边冯封已经带人寻了过来,慕容泫在狩猎开始之后,不喜身边有人跟着,便令他们原地待命,自己到了丛林深处,可是谁又敢真的把慕容泫一个人放在林子里头,方才狩猎开始的时候,武士吹响牛角号,将丛林中躲着的那些野兽都驱赶出来。   所以那些原本深居于丛林深处的野兽,例如狼和老虎之类都已经被驱赶出来。   辽东这地方,远远比不上中原的温暖,甚至土地肥沃也不好开垦,毕竟一年中就有半年冻的土都是硬的,这地方天气恶劣,野兽也多。   所以众人也不敢真的放慕容泫一个人,一旦出事了,别说慕容泫自己本身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就算是辽东公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   慕容泫不是长子,又是不得宠的庶子,但到底是慕容奎的亲儿子。哪里会真的对儿子的生死置之不理?   所以冯封心里放不下,带着人来寻找。   找到慕容泫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不远处躺着的一只已经死透了的灰狼,心中不由得一个咯噔。   “三郎君,属下来迟!”冯封也是狩猎的好手,知道狼不会单独出没,一旦出来,必定是成群结队。   顿时冯封和屈突掘脑门上冷汗就流了下来。   秦萱正打算着将地上的那只狼怎么料理,结果那边呼啦啦的来了好几个人。每个人都是背着长弓,腰佩戴环首刀。   这下证实了她心中对慕容泫的猜测。   慕容泫方才的目光火热又不加半点掩饰,看的她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若不是身份有别,她又打算在大棘长期呆下去,说不定就一刀子过去了。   “既然郎君的侍从已经过来了,那么小人还是告辞。”秦萱在马上对慕容泫道,她是不想再和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继续相处下去了,哪怕他脸长得再好看也受不住。   说罢,她几步上前去,弯下腰将地上的死狼捡起来,拔去上头的两只箭头。   “等等!”慕容泫瞧见秦萱收拾好了就要走,不由得出声。   秦萱在马上回头,带着些许疑惑看着他。   那目光看他,就和看一个陌生人毫无区别。   慕容泫唇动了动,话语到了喉咙,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自然是认识她,可惜在此时,对她来言,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没甚。”他转过头,连两字都说的艰难。   秦萱越来越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但这么多人,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拿了东西就立刻走人。   小黑倒是舍不得慕容泫乘坐的那匹白马,依依不舍,被秦萱拉过了马头,还是不肯离开。结果秦萱烦躁了,直接一巴掌拍在它的臀上,才撒开蹄子跑了。   “三郎君?”屈突掘是个粗人,几乎脑子里头都是一团团的肌肉。他瞧见那边的冯封脸色不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虽然来得有些晚,但是郎君也不是没事么?何况一开始也是郎君自己下令要他们在原地不动的。   汉人就是想得多!   冯封哪里看不到屈突掘在想甚么,关于这个肌肉发达脑子简单的同僚,他根本就不想再要说甚么了,只求这个家伙这会能够好好闭上嘴,别给他惹麻烦!   心里这么想着,他偷偷的去看那边的慕容泫,慕容泫哪怕年少,但已经不容人小觑。他骑在马背上,看着那边的身影在丛林中消失之后,他才拉过马头来。原先还春风满面,这一刻笑容已经半点都不见,茶色的眼睛里,别说笑意了,甚至连涟漪都没有。   冯封垂下头来,胸腔里头的心跳的飞快。   但是他没有等来慕容泫的斥责,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慕容泫直接就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过了好一会冯封才起来,他一起来,就瞧见那边的屈突掘一脸奇怪的瞅着他。   “你怎么现在才起来?”屈突掘满脸的不解,“郎君都走了!”   “……”冯封扭过头去,他真是不想和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说话了!   慕容泫走出了一段距离,就见到二哥慕容捷满脸笑容向他驰马而来。   “三郎,方才你去哪里了!”慕容捷道。   “不过是一人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好猎物。”面对这个一向对自己身为照顾的兄长,慕容泫露出些许笑容。   “三郎,既然一起出来,自然是要一起的,哪里能自己去猎取猎物的!”慕容捷大笑,说罢,让人拿来弓箭和慕容泫一同行猎。   辽东这地方,其他的可能没有,但是野兽到处都是。   兄弟两人尽情驰马一番,收货不少。   慕容捷让马缓下来,他和弟弟轻声说道,“阿兄知道你心有大志,眼下机会快来了。高句丽的那些人不知死活,边口上已经吞了我们的一些地,还有段家和宇文家那两家,阿爷已经看这三个很不顺眼。眼下说不定就要打起来,你做好准备,抓住机会在阿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慕容捷自己也是庶出,但是他年纪比慕容泫要大,所以也受父亲的重视一些。   他这个弟弟平常看起来没有甚么,甚至还有一点沉默寡言,可是真的和他相处下来,发现这个弟弟也不是表面的那些碌碌无为。   “多谢阿兄!”慕容泫知道这个兄长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前生他在阿爷面前展现出来,一个有他的本事之外,这位二兄也是出了力的。后来哪怕到了那种境地,他还是不停的上言请那位启用自己。   对于这位兄长,他一直是心怀感激。   “都是兄弟有甚么好谢的。”慕容捷甚是不在意的摆摆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家好。我们周边可都不是一些好相处的,段家和宇文,那边还有高句丽和扶余国。说起来不管哪一个都让人头疼,自然多有个能人也是好的。”   慕容泫听后点头,“我一定不负阿兄所望!”   他上辈子就不打算做一个富贵闲人,这辈子自然也不打算做。   他对付老大一家都有了经验,对上他们哪怕再老实都没有用,唯有强大起来,才能让他们忌惮!   秦萱出来就见着了盖楼虎齿和盖楼犬齿两个,两个见着她就立刻上来,“今日来的真是不巧,那些个郎君正在狩猎,嗷呜呜的把那些野兽都给吓得到处乱窜!”   盖楼犬齿想起这事就郁闷。   “狩猎?”秦萱想起那一群跑出来的狼,顿时心下就明白了。那些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贵族,出来狩猎的时候都是让人把林中的野兽给驱赶出来。   她还奇怪怎么狼就跑出来了,原来是被人给吓出来的!害的她差点就被狼给吃了!   “咦,这狼头上怎么有两个眼儿?”盖楼犬齿瞧见马屁股后面挂着的死狼脑袋上两个窟窿不免有些奇怪,盖楼犬齿见过哥哥的箭术,一击中了头部,就没有来第二箭了,浪费。   “有人和你抢了?”盖楼犬齿道。   “没事。”秦萱压根就不想提起和慕容泫有关的事了。   知道这一代有贵族,也不好继续呆下去,随意打了些狍子,就草草收拾东西回去。   将狼皮和狍子皮给剥了,皮拿去硝制,或是拿去卖钱或是留下来自己做皮袍穿。   秦萱两手血的在庖厨里料理那些肉,秦蕊在一边帮忙打下手。正忙活着,外头就来人了。   秦萱忙着,盖楼氏兄弟也走不开,所以是贺拔氏开的门。贺拔氏把门打开,就见着外头站着好几个人。   “秦萱,秦萱!出来看看!”外头响起了盖楼犬齿的大呼小叫。   秦萱听到,将手上清理干净,立刻出来,她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出来一看,就瞧着院子里头贺拔氏和盖楼氏兄弟俩目瞪口呆的瞪着院子门口那匹白马。   那匹白马生的很高也很骚包,身上没有一根杂毛,瞧见周边这一圈人类,白马抬高脑袋很是冷艳高贵的打了个响鼻,睥睨这寒酸的小院还有那几个半点没有见识过世面的土冒儿。   土冒之一的秦萱晃晃脑袋,“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一匹马来!   “有人送的,说是送你的……”贺拔氏到这会还没有反应过来,话语里还在发飘。   “送的?!”秦萱险些尖叫,她立即把那匹白马从蹄子看起:马腿修长,肌肉强健线条优美匀称,屁股也大,尤其马嘴上的毛也很均匀。总之,这是一匹正在壮年十分健康的好马!   但是这马好眼熟啊,难道不是慕容那个谁骑的么!!   想到这里,秦萱的眼神就变了,腿长高大,代表着这马平常吃的很好而且很多,毛发整齐发亮,代表伺候这家伙的人肯定不少。   养不起啊——!   “杀掉吃吧。”她阴森森露出一个笑容,“这么大,能吃好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这是我送给老婆的礼物! 秦萱:尼玛的土豪,养不起啊!还是杀掉吃吧! 白马:尔等鱼唇的凡人!想要对朕做什么! 小黑:媳妇儿我来了~~~~ ☆、苦恼   此言一出,盖楼犬齿立刻嚎叫了,“这么好的马拿来吃了!!秦萱你脑子没事吧!”说着他就几步走上去,绕着白马开始转圈圈,一双眼睛止不住的在马身上瞧来瞧去“这腿!这身子,还有这毛!”   说着不过瘾,还伸手去摸。结果这位是个马大爷,他伸手摸上去,白马立刻飞来一蹄子,踹的他立即扑倒。   “得,脾气这么大,还是个祖宗。”秦萱一摊手,她瞧着盖楼犬齿被马一蹄子踹翻,脸朝下摔在地上,抬起头来,灰头土脸。她瞧着盖楼犬齿这幅模样,就幸灾乐祸的笑。   她看了一眼这匹白马,马身线条优美,而且没有娇生惯养的痴肥,贵族爱马向来是把马养的比人还好,到了后来马就成了肥马,甚至还有胖死的。但是眼前这匹马显然没有这个问题,强健又漂亮,光是站在这里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把周边的人和景物活脱脱的给衬托成了土鳖。   秦萱自然是土鳖之一没跑了。   白马漂亮的大眼睛瞧着秦萱,脾气很不好的刨刨蹄子,大有秦萱要是敢上前一步,它就一腿把秦萱给踹翻去和盖楼犬齿作伴的决心。   秦萱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撩它。鲜卑人和汉人中的武人和马打交道比较多,刚刚盖楼犬齿瞧见好马就和发~春似得扑上去,一脚被踹到地上起不来了。他这么一下倒是给后来人教训,秦萱看了看这马,“要不,我送回去吧?”   “秦萱,你知道这是谁送的么?”盖楼虎齿瞧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弟弟,再看看面前的马,哪怕他并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还是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说实话这么好的马,他还是在那些城里的高门郎君那里见过,有些人一辈子别说骑,就算是看都别想。   要是能有一匹,人生简直太圆满了。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秦萱说完,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那个少年的姓名,只是猜测他是慕容家的子弟,可是到底是慕容氏的哪一个,她就两眼一抹黑了。慕容部内人很多的,家族兴旺,人丁旺盛,她连上头的辽东公都没见过,哪里分得清他的那些小辈们。   这话一说完,她就咳嗽了一声,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心虚。   秦萱看向贺拔氏,“阿婆,来人有没有自报家门?”   贺拔氏这会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人年纪来了,经历的事情也多,按道理说也应该能够禁得住事,可是这谁能扛得住这么一匹好马?贺拔氏当年也曾经独自放着家里十几匹马在草原上狂奔,对于马还是能够分辨好呆,她看了看眼前的马,带着依依不舍,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马?   “倒是没有,来了三四个人,开了门,把马送进来,甚么都没说就走了。”贺拔氏道,她想起来也是郁闷,就算要送礼也好好的把话说清楚,这平白无故的送过来,还真让人放心不下。   “秦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拔氏这一问,盖楼氏兄弟两个都看了过来。能随便就把这么一匹白马送出手,非富即贵,说起来认识这样的人也很不容易啊。   “我也不知道。”秦萱被看的浑身上下老大不舒服,她瞧了一眼那匹白马,这会白马依然耻高气扬鄙视着他们,半点放下架子的样子都没有。   这马搁在现代就是宝马豪车,问题是宝马豪车都要花钱保养,光是每个月的油费就不是平常人能够负担的起了。好马都是一样的,她顿时头疼起来。   她倒是想把马送回去,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至于住在哪里完全不知道。自个养着吧,这马瞧着就是天天吃精粮的,说不定还隔一段时间得拿人参喂着,这祖宗她养不起啊!   她这边苦恼这马养不起,照着她的用法,白马在她这里绝对不会在慕容家那个少年那里有那么多的好日子过,驮物驮人一样不少,恐怕不出几个月就要变得连那些伺候它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咴咴——!”这边人还在苦恼,那边小黑已经在马厩里待不住了,又是长嘶又是刨蹄子,半点都不肯安分下来,挣扎着就要从马厩里出来。   “瞧着,小黑好像也看上了这马了嘛。”盖楼犬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泥土,听到那边的嘶鸣笑的猥琐,“秦萱,这个留下来也没事,你不是也不知道谁送的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但是我们养得起么?”秦萱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想好了,这马说不定比你这个人还值钱。真养下来,几个全都去啃土。”   这马就是富贵人家拿金子喂出来的,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养不起,“要是杀了,反正天也冷了,可以直接吃到开春。”   这马养着还是不如杀了的好。养着还要花费好多豆料,瞧着这马的样子吃的比人还好,养着太费事,至于拉给小黑做老婆,她都怀疑小黑能不能追的上。   “不准杀——!”盖楼犬齿已经要嚎叫了,“秦萱,别杀别杀!你看我都还光着没娶妇呢,有了这马,我骑着出去溜达两圈,说不定就有小娘子看上我了呢!”   “那你顺便把脸还有那一身的衣裳给换了!”秦萱听到盖楼犬齿这话,险些没笑出来。那些小娘子也不是傻子,你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旧皮袄谁搭理你啊!   盖楼犬齿听了她这话,气呼呼的蹲在地上,和孩子一样再也不肯起来了。   秦蕊在庖厨里头听到外头的话,偷偷探出头来看,贺拔氏对她从来没有过打骂,但是大声说话却是每天都有,一段时间下来,倒是把她的胆子给养大了,她探头探脑的,见着没有危险,便一路小跑,跑到姐姐那里去。   对秦蕊而言,就算贺拔氏待她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亲姐姐,毕竟姐妹两个才是真的相依为命。   “哎,秦蕊你劝劝你阿兄,那么好的马杀掉吃肉太可惜了。”盖楼犬齿见着秦蕊抱住秦萱大腿,立刻道。   “儿才不要,和儿又没关系,只要阿兄开心就好。”秦蕊大声道。   “胆子总算大点了。”贺拔氏听到秦蕊的嗓门,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天知道这孩子刚刚来的时候,胆子只有那么一丁点大,真是愁人。哪家鲜卑女儿不是爽朗直接的,就是她见过的那些汉人娘子,也没几个和秦蕊这样胆子小的,若是再这么下去,就要糟糕了。   秦蕊这年纪原本就是该无忧无虑爱玩耍的时候,只不过以前被陈氏打骂的怕了。   “这么缠着阿兄,以后小心你家阿嫂不喜!”盖楼犬齿哼哼道。   秦蕊抱紧秦萱,巴掌大的脸上满是不高兴。   “罢了,既然秦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送的,那么就先放着,家里的马不多,万一有个甚么事,也派的上用场。”   最后这事被贺拔氏一锤子定下。   **   慕容泫坐在房中,身边的侍女都已经屏退下,他一个人坐在矮榻上,听着冯封在那里说话。他听着,闭上眼,房内的烛火不过只有那么几处,室内光线昏暗,将他原本白皙甚学的肌肤都映上了一层浅浅的暗黄。   听着听着,他面上有了笑意,唇角勾起来,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活气。   冯封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泫,这会的慕容泫是平静的,甚至脸上还有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该有的笑容。   “很好。”慕容泫点头,他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的好看,甚至冯封一瞬间呆住了,“暂时就先这样吧,你……派人护着那一家。”   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迟疑了下,他如今还不是日后的三大王,只是辽东公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虽然用度没有被克扣,却也不足够他腾出足够的人手来。   “对了,准备一份贺礼,送给世子那里。”慕容泫说完了秦萱的事,突然想起嫡兄将要娶妇的事。慕容煦娶的是宇文部落的一个女子,听说出身也不是很显赫,阿爷是宇文部落酋首的弟弟,但是生母却是出身低贱的一个妾侍,或者说出身不好,但是手段却是很多,至少在害人上面很有一手,这位新妇子的生母已经害死了前头好几个主母。   前头的死的那几个主母里头,有一个还是汉人士族的娘子,好好的大家娘子,一日嫁到胡人家中,只不过是把妾侍所出的儿子抱到自己房中养育,婴孩夭折,就被夫君一箭射了个对穿。   他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齿寒,不得不佩服这位妾侍的手段。   说起来,这位也是得了其母的真传。按照一般来说,这婚事是没甚么可能,鲜卑人和汉人有些不太一样,汉人看重的更多是父系,但是鲜卑向来尊母,看父也看母。只不过这位大哥自己看中了,旁人也不好说甚么。   夫妻俩还真是一模一样。想到这里他眼眸里越发的冷了。   冯封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他的不喜,和强行按压的愤怒。他不解,却也只能憋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盖楼老二:别杀马啊啊啊留给我骗媳妇也是好的!!! 秦萱:养不起还是做火锅好了! 小白:鱼唇的人类总是想害朕!! 冯小哥:老板……加工资么……加鸡腿也成啊 ☆、盗窃   外头还黑乎乎一片,室内安静的只有人的呼吸上,天冷天亮的也晚,秦萱睁开眼睛好一会,意识才回笼。   姐妹两个到这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时间真的过得飞快,尤其是眨眨眼,一下就过去了。   秦萱躺着动了动,察觉到秦蕊把脑袋枕在她怀里,她今日不能起晚了,还要和盖楼家的两个小子和几个乡人出去凿冰捕鱼。   这个也是辽东常有的项目,每年隆冬里来一回,雷打不动。大雪封了山,猎人进不去,但是人还是要吃饭的,那么就干脆打鱼的主意。   她小心翼翼的把妹妹的脑袋给放到那边的枕头上,这段时间秦蕊似乎要比以前要好多了。两人的屋子和贺拔氏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鲜卑人没有男女大防,说起来这会就连汉人都不怎么在乎男女之防,只存在于嘴上说说而已。   秦萱起来穿衣,将动作放轻,头发也梳整齐,带上鲜卑人的帽子。这地方胡汉杂居,自从中原的汉人迁徙过来之后,很多汉人为了适应这里的寒冷天气穿上鲜卑人的衣帽来。   取过炉子上的热水,洗面漱口,完了之后擦了一层面脂,这地方冷得很,不擦面脂的话,皮肤皲裂会相当难受,又疼又痒。   那边盖楼虎齿和盖楼犬齿已经收拾好了,他站在门口正打算敲门,门就从里头开了,门口有厚重的帘子,防止门口有风钻进去。   “好了?”盖楼虎齿问道。   “嗯,”秦萱点头。   那边盖楼犬齿打着哈欠,把两条大狗栓在秦蕊房门口。猎户家里多养狗,那几只狗平常也没少打出去咬兔子咬狍子,野性十足,对付不认识的人说不定就扑上去了。   哪怕有贺拔氏在,秦萱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让狗看门好点。   几个开始忙活起来,她将捕鱼要用的东西在前一天夜里都准备好了,直接就往车上放。   小白大早上的被吵醒很不耐烦,但是这两三个月来,它没少被秦萱“折磨”,一开始嫌弃豆粮不合口味,结果被饿了三四天,闹脾气就拿马具锁着。   一来二去的,白马渐渐老实下来了。   小白瞧见秦萱,鼻子冲出一股白雾来,带着点儿看不上。秦萱完全不在意,倒是盖楼犬齿凑上去,从怀里掏出一块盐块来,笑嘻嘻的给小白舔。   结果小白一蹄子踹过去,差点把盖楼犬齿给踹翻在地。   “怎么他能靠近,我喂个东西都不行了!”盖楼犬齿从地上爬起来,瞧着小白鄙视的小眼神顿时觉得自己自尊心受创了。   “这个你去问马。”盖楼虎齿把马肚子上的扣带扣紧,再三确定依据扣稳之后,回头瞧着弟弟,“再说这匹是秦萱的,也不是你的,不听你的话,不是很正常么!”   这白马,兄弟两个莫说骑了,连摸都没有摸过的。这马性子烈的很,之前被人服侍的太好,在马厩里瞧见黑马靠近立刻就踢,马都这样了,别说人。   “……阿兄,你还是我阿兄么?”盖楼犬齿郁闷道。   “就是你阿兄,所以才讲实话。”盖楼虎齿将东西收拾好,将最后一套渔网收好。   一切准备妥当,几个上了车,小白心不甘情不愿,也被扣上了皮带和黑马一起拉车去。   车上的人手里拿着灯照明,几个人都是把自个包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捕鱼这种事就得赶早,不赶早指不定就被哪家给占了先机。   前几年,盖楼氏兄弟都还小,在这上面老是吃亏,后来盖楼虎齿长大了才好点,现在又多了一个秦萱进来,只觉得底气足多了。   小白哼哧哼哧的,老大的不满。   秦萱坐在车上,两只手揣怀里,只当是看不见这小家伙的烦躁。   原本的河面上已经结成了厚厚一层冰,两人带车还有马在上面跑过都没有任何问题。   到了原先就选定了的地方,他们来的都很早,这会四周都还没有人,火把点起来,然后把带来的驽马蒙上眼睛一圈一圈的开始推锥。   河边上的冰层甚厚,想要将上头的冰凿开,没有一定时间是不成的。   从天黑到天亮,终于锥子打了进去,盖楼兄弟把上头的锥子给移开,秦萱将马给牵好,渔网从打出来的眼儿里撒进去,等到过那么一会才拉上来。   这都已经做好了,不远处有人赶着马一路飞奔过来,瞧着那边已经有人了,声音立即远远的传过来。   “你们懂不懂规矩!这地方是我们先看上的!”   “阿兄,来不要命的了。”盖楼犬齿嗤笑一声,这会谁还管你谁先看上的,先到者得!   “你们是甚么人!”盖楼虎齿自小就在乡里打滚,小时候没少受人欺负,到了大了一把的好力气,也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人给吓走。   他这一声嗓音洪亮,中期十足,远处都能听得清楚。   秦萱手里拉好黑马和小白,黑马对着小白犯花痴,磨磨蹭蹭想要靠近,结果一蹄子给踹了回去。   小白对黑马非常不客气,秦萱拉了一把马缰,“摆明你就没可能了,还是老实点吧。”   黑马哀怨的去看小白,结果小白看都不看它。   “我们是须卜家的!”那边也扯开了嗓子喊起来。   “你们来晚了!”盖楼虎齿半点都不想搭理他们。   那群人的车到了跟前,从车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就要和盖楼兄弟对掐。   “这明明是我们先看上的!”   “屁!你自个来晚了,还说啥是你先看上的!”盖楼犬齿一口浓痰就吐到了冰面上,“冰到处都是,你自己去凿个洞去!”   “你怎么说话的!”顿时两家人就纠缠到一起,瞧着这架势是要打起来了。   “你才怎么说话的呢,有本事你去喊地上一声,看它应你不应!”盖楼犬齿说话更绝,那个须卜家的汉子立刻气红了脸,一拳头挥过来。   盖楼犬齿年岁小了点,力气也没眼前人那么大,一时不察就吃了拳头。他鼻上挨了一拳,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等到站稳了,摊开手掌一看,殷红的血顿时让他呼吸粗重起来。   秦萱在那边看着盖楼犬齿操起拳头就冲着对方打过去。   “你又是哪个?”来人众多,已经有好几个去纠缠,盖楼兄弟,有人瞧见秦萱站在那里,过去和她说话,言语里很是不善。   “我是他们的表弟。”秦萱瞧见人已经找上门,她眉头轻蹙。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瞧见她身量虽然修长,但是看起来清瘦,似乎一推手就倒。见到她身后牵的白马,那人立刻就笑了。   “这鱼被你们给抢了,那你们就拿这匹白马来还吧!”   小白似乎听懂他说什么,立刻转过头马头,想要拿着屁股对着他。   “那鱼你喊它一声,它应你么?”秦萱没想到出来捕鱼都不安生,不过她也只是在心下感叹一下,“想要拿走我的马,那也得问问我的拳头。”   “打的你满地滚叫阿爷!”   话语才落,秦萱首先一拳头就挥了过来。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话不管在那里都适用,她化掌为拳直攻其面门。   面前那人生的高大,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出手,下意识间伸手就来挡住自己脸前。手还没来得及完全挡住,就觉得手掌一麻,力道从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冲窜而来。   腿上一疼,秦萱保持着出拳的姿态,攻其下盘,几步上前,反肘重重砸在他的鼻子上。   大汉轰然倒地。   “这一下是作为方才我表兄的谢礼。”秦萱道。   她原本是想屈膝给他下面重重来一下的,男人那地方脆弱的很,踢一脚都能疼的他们满地打滚,但最后一刻又改了主意。   听到那边厮打的闷哼,和拳头落在身上的响声,秦萱赶着过去把人解救出来。   她对付一个还好,那边盖楼虎齿和盖楼犬齿已经和人打成了一团,以少对多,时间一长肯定吃亏。   她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压在盖楼犬齿身上的家伙。盖楼犬齿身形还是有些单薄,不如兄长那么魁梧,几下就被人压在了身下。   秦萱抓起他身上的男人,一拳砸在他的侧脸上   那人重重摔在冰面上,还在冰上滚了几圈,趴在冰面上噗的一口,吐出口血,血里头还有颗牙。这一下子全场安静下来了。   “还要打么?”秦萱冷酷狂霸拽的看着那些人。   这一日,三个人带着几篓子的鱼回到家里,三个人都没有甚么大碍,只不过盖楼犬齿嘴角青了一块,不过他很高兴,回来的路上对秦萱是勾肩搭背。   “以后我们都是好兄弟!嘶——”盖楼犬齿说话的时候,扯到嘴边的伤口。   “原来不就是么。”盖楼虎齿道,他瞧着秦萱从鸡窝里头摸出一个鸡蛋到庖厨里,过了一会出来。   秦萱将手里煮好的鸡蛋递给盖楼犬齿,“拿去在淤青的地方滚一滚,有好处的。”   “要是凉了呢?”盖楼犬齿问。   “冷了就吃掉啊。”秦萱觉得奇怪。   少年憨憨的摸了摸脑袋,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响起了拍门声,盖楼虎齿去开门,门一打开,外头就站着好几个气势汹汹的人。   那些人看上去都是鲜卑人,而且腰配环首刀,手里拿着棍棒,看起来十分不善。   “有人说你们盗窃!”来人大声道,“和我们走!”   “盗窃?”在场三人面面相觑,秦萱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在马厩里不情不愿吃粗糙豆料的白马。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送来个麻烦! 娇花:……我不是故意的…… 小白:快给朕来一段百年人参! ☆、加重   秦萱头一回被人押走,原因竟然是为了一匹马,真的是哭笑不得。瞧着那些人,就算是不问,她也能够猜到是怎么回事。   一片冰河的鱼,一般也只有那么多。上一家已经占了先机,那么下一家再来也没能捞得着什么了,至于下细网去捕捉小鱼,他们倒是没有那么细密的网。   为了捕鱼的事,鲜卑人自己也要打上几架。只不过这一回,被打得落花流水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干脆就拿了那匹白马说事。毕竟那马的样子,也不像是平常人家能够养得起的。   辽东原先说是慕容几部鲜卑的集聚地,但是也有晋朝的官吏和军队驻扎,但到了天下大乱那会,也不知道驻守在辽东的汉人官吏是怎么想的,挑拨段部和慕容部打仗,后来慕容部的单于半点都不客气,直接发兵将段部和那些汉人官吏给打败了。   从此之后,大棘算是没有任何晋朝的残留势力了,甚至城中巡逻管事的都是鲜卑人。   秦萱瞧了瞧手上捆着的粗糙绳子,心里吐槽这地方简直是穷的可以,拉人直接用绳子捆,而不是用枷锁。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浑身上下好过了点。   果然那匹白马是应该杀掉吃肉的,秦萱面无表情想道,待会要怎么解释,又该怎么解释。民不与官斗,这话不管在哪里都是通用的。   如果能够把自己和盖楼兄弟给摘出来,把白马送给什么人也没有多少关系,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样也不心疼。想起这两三个月和白马的斗智斗勇,秦萱觉得赶紧把这个麻烦东西送出去好点。   押着她的人把她带到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前,她站着看向那个男人,男人长得并不好,面色黧黑,一道长疤从面颊划下,瞧着便是惊心动魄。   “你就是盖楼家的那个小子?”那个男人眯起眼来,“我记得盖楼家三个人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了,你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回禀府君,小人的阿娘是盖楼家的女儿。”秦萱答道。   “我倒是记得,那个盖楼家的娘子是嫁给了个汉人……”那男人思索一二。   “正是小人的阿娘。”   “那么说你是汉人了,怎么到这里来?”那男人听说之后越发好奇了,甚至还双手交付在腹前,一副听她说故事的模样。   不是要审讯她么,怎么一副对她家事有兴趣的样子。   “家中爷娘去的早,族人容不下我和妹妹,只能出来找条活路。”秦萱不喜提起往事,但面上没有露出多少。   “既然出来找条活路,那么也养不起那么好的马吧?”男人问道。   “有办法,”秦萱点头,“黑马是小人从小养大的,白马并非有人诬告的偷盗,而是有人赠予。”   “……你觉得你说这话我会信?”那男人嗤笑,看向秦萱的目光中也夹杂了几分讥讽,“那样的马,瞧着便知道价值不菲,整个大棘城就算是翻过来,也不见得能够找出几匹来,哪个人还想着来送你这个一文不名的小子?”   这话里的恶意已经都快要膨胀出来,秦萱面上闪过一丝怒气,很快就被她按捺下去。   **   安达木今日提着一点自己买的酒来找秦萱,这一段时间他忙的很,好不容易能够抽出空来,用自己那点儿积蓄买点酒去找秦萱。   他抱着一只罐子到了盖楼家门前,看到门口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人,那些人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安达木才要去问,结果听到里头高亮的嘶鸣。   “糟了糟了,马尥蹶子了!”里头人惊讶一声大喊,然后就是惨叫出来。   这一下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哗啦一下子就赶紧的往外退。鲜卑人多和马打交道,知道草原上的野马很不好抓获,套马好或者不好倒是其次,主要是野马遇见了人,会和人打仗一样摆出阵势,蹄子乱踩地面,人若是被这蹄子踩到,重伤都还算是小事,把命搭进去都不算啥。   安达木被四处逃开的人撞的东倒西歪,差点就扑倒在地,他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听到一阵马蹄响。他慌忙抬头,一道白雪似得矫健身影从门内一跃而出。   四条修长的腿蹬在地上,在四周人的惊叹中一跳跳的老高。   雪白的鬃毛没有一丝杂质,看的人不由自主的惊叹,修长优美的肌肉线条,看的安达木呆呆站在那里,半晌反应不过来。   白马跳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几个满身伤痕的人,那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套马用的绳索。   白马头都没回,直接在大道上,朝着主城的方向狂奔而去,速度之快如同疾风一般。   等到马和人都跑的不见了,安达木才反应过来,他赶紧向盖楼家里走去,方才那么多人,也不知道秦萱怎么样了。   他一进门就见着鸡鸭鹅满地跑,地上一片狼藉,小黑一脸的烦躁,看着就是要冲出去厮杀的模样。   贺拔氏手里拿着鞭子,脸色极坏。她脚下还躺着一个哎哟哎哟的男人。   “这是盖楼家,滚出去!”贺拔氏年纪大了,但是脾气却一点都没有软和,一脚就踹到那男子的伤口处。   这下杀猪叫一样的惨叫就冲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安达木瞧了瞧四周,一脸茫然,“那对兄弟呢,还有阿萱呢,都哪里去了?”   秦蕊抱着头缩在角落里,方才外面实在是太吵,她吓得就在屋子里头躲起来,一直到现在听到外面安静了一点,她才探出头来,结果外头一声男人的惨叫把她吓得缩了回去。   不过她听着那男人的叫声,秦蕊心里闪过一丝快意,那些男人就知道欺负她和姐姐,都是一样的。死了,都死了才好!   等到外面没有声音了,她才轻手轻脚起来,警惕的朝外面看。   院子里头一片狼藉,地上还有血迹,一只鹅呱呱叫着拍着翅膀飞过。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看了看,“木哥哥!”   安达木回头过去,正好瞧见秦蕊扒着门,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安达木原先正在和贺拔氏说话,听到秦蕊嫩嫩的嗓音,给贺拔氏告了个罪。   见到了熟人,秦蕊飞快跑了过来,“木哥哥,姊……阿兄被人抓走了!好多人!”秦蕊焦急的抓住安达木的手道。   “被人抓走了?”安达木一听之下大急,“是谁干的?”   “谁干的?”贺拔氏冷笑,“还不是须卜家的那几个孬种!打不过,便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和他们的阿爷真是一模一样!”   “须卜家?”安达木来这地方几个月了,他想了想,立刻奔出门去。   冯封听着手下人的话,差点把没把那几个惹事的给抓来打一顿。不过眼下还有比打人更加重要的事,若是这件事传入到三郎君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要出甚么事!   “你们把当初那几个送马的人找来,去作证把人给捞出来!”冯封咬牙切齿,其实他老早就想说郎君送马干什么!送马还不如送几匹布过去,既能做衣穿,也能当做钱用。结果三郎君说她喜欢!   喜欢甚么啊!他瞧着那个汉人阿郎是半点没有喜欢那匹白马的意思,甚至几次和家里人商量要不要杀来吃呢。   这算哪门子的喜欢?   “那马已经跑到公府门前了!”突然有人慌慌张张传来消息。   这下可好,三郎君就算是不想知道也难了。冯封僵着个脸,考虑要不要自己光着膀子背着荆条去慕容泫面前请罪。   都说老马识途,其实聪明的马认识路径并不是难事。白马撒开蹄子就跑到了辽东公府门前。   这下子这匹马的来源一目了然。   秦萱瞧着面前男人和他的属下嘀嘀咕咕一会,那男人面上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秦萱一眼。   “你胆子倒是挺大,不过,我倒是想瞧瞧这么大胆子的人,是不是真的有几分本事。”说着,他站起来,“事关辽东公,看来你是活不成了。但是死前,你可以展现一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秦萱拳头握紧,手背上青筋根根爆出。   **   辽东公的府上,慕容泫跟着前头的两个兄长走入了议事的大厅,他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年纪在鲜卑人看来已经是大人,可以暂时参与政事之中。   这一切和前生并无多少不同,慕容泫的心情早就不复当年的激动和兴奋。   慕容奎已经在大厅内了,他看着容貌出众的三子和前头的儿子向他行礼,他应了一声。慕容家的男人,相貌大多出众,他自己和他的四个儿子,不管哪一个都是汉人口中的美男子,但是男子相貌好看算不上多大的优点,他怎么可能因为慕容泫长得比其他儿子出众,就对他委以重任。   今天说的事,也还是西边的段部和宇文部,另外还有东部的扶余国和高句丽,慕容捷等到父亲问他们的看法时,他笑道,“阿爷,说来,三郎还没有说过自己的见解,让他说说看?”   此言一出,慕容奎也看向慕容泫。   慕容泫此刻已经准备好了,他似乎没有看到慕容煦投过来的目光,对那位阿爷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我要和我哥正面怼! 秦萱:麻烦把你家的骚包给牵走! ☆、拒绝   须卜涉归看着面前的汉人少年,这个少年长相俊秀,从肤色上倒是能看的出他有的鲜卑血统,他想起家里几个儿子鬼哭狼嚎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少年沉稳不发一言,心下便有些唏嘘,怎么他家那几个小子,被人打得满脸血回来,还得他这个阿爷来找回场子。   “府君这是何意?”秦萱从一旁鲜卑人的手中接过棍棒,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要干嘛,难不成还要和她打一架?   话说她来之后,难道不是审讯完之后,该干嘛就干嘛去么?   “府君来府君去的,听得老子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须卜涉归活动一下手臂和腿,他是这几年才开始管城中的治安,看着似乎是得了重用,实际上却是事多了不少,但真的要说多受上面的重视,那是半点都没有。   须卜涉归也听不惯汉人的那一套,“我不是汉人,那一套听不习惯。”说着他就走到她面前。   “你犯事犯到了辽东公府上,看来是你小子的运气不好,不过在问罪之前,我倒是想要和你比试一下。”须卜涉归道。   家中那几个小子就算是在当地的鲜卑儿郎中也算是厉害的了,结果被一个汉人小子打的满地滚。这叫他这个做阿爷的太丢脸了。   “那么得罪了。”秦萱不知道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她知道那匹白马是辽东公府上的,证明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可是对的又怎么样?那么一匹白马,看起来骄贵的要命,脾气还不好,天知道这两三月来她光是驯服那匹只晓得发脾气的马就花了多少时间!   “好!”须卜涉归瞧见秦萱半点都不犹豫的应战,心下大喜。   一声过后,两人就缠斗在一起。   之前秦萱手腕上的绳索已经解开,说是她有罪,其实也没有正式定罪,所以暂时还没有被怎么样。   她听到呼啸的破空之声,手中横起棍棒立即挡下。   这一身的力气不知道是遗传了父亲还是母亲的,她印象中父母都不是什么娇弱的,秦父身为武将自然不说,盖楼氏鲜卑女子,自小和男子过得是一样的生活。或许两人都有吧,到了现在她的气力也越发大,不过这事对她来言当然是好事。   这个世道不是看所谓的谁读书读得多,那些士族算是读得多的了,几乎个个学富五车,但是面对一群流民,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些他们看不起的下贱胚子给杀剥一净,她来大棘的这一路上可没少见。   能保全自己活下去,甚至活的更好的事实力,至于其他的,似乎不重要了。   她手中感受到的压力更重,秦萱一把拨开。旁人瞧见两人手法极快,眨眼间,已经过了好几招,那沉重的敲击声响,听得人忍不住牙酸。   那么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下手极狠,若是落在身上,恐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咔擦!”秦萱手中的棍子重重袭向面前那男人的面门,须卜涉归拿起棍子就是一挡,在场众人听到一声,两人手中的棍棒都已经化作两截。   须卜涉归瞧着面前少年面色如常,甚至连喘气都没有多少,不禁心下赞叹。就算是家中那几个小子也没有一个比的上眼前的一个。   他双手发麻,手中武器既断,整个人也向后连连退了了几步。   秦萱望见,停下手来,收势而立,“胜负已分,府君可还要比试?”   少年声音不如成年男子那么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半点清亮。但是周边的人包括须卜涉归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愿赌认输。”须卜涉归把手里已经段成两截的棍子随意丢到一边。   “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做这件事才对。”须卜涉归打量了秦萱两眼,越发觉得她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苟且之辈。   “府君,小人已经说了,那匹白马是人送我的。”秦萱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头疼,怎么个个都来问她这件事,“而且这马就算是我想拿,也不是能拿就拿的。”   须卜涉归听了她这话,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似乎也是。   那些个富贵人家,把牛羊看的比人还重,跟别说是好马了,瞧着那匹白马标志的模样,说不定有好几个伺候着,过得比人还舒服,想要偷还真不是一般的容易。   他对着秦萱一笑,“那你小子还真有一手!”   “……”秦萱差点要瞪眼了,她都说了不是她了,怎么还是这么说!   “其实,若是没有那匹白马的事,我倒是挺想你到我手下做个兵。”须卜涉归已经在军中呆了好多年。一开始是单于手下的卫队,后来大单于变成都督了,也就做了正经的兵士。   “不敢。”秦萱心中郁闷,对上须卜涉归也没有多少好脸色。一个两个的都不信她说的话,那马好是没错,可是要真的偷了那么一匹马,干嘛还要大摇大摆养在家里,不赶紧的拖到马市去销赃还是蠢蛋!   她话语才落,那边又有人跑过来,“有人来说,那马是赠予这个小子的,”来人说着就去瞅秦萱,面色十分古怪,说着就在须卜涉归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须卜涉归听完,扭过头去看秦萱。   秦萱被看的一脸莫名其妙。   须卜涉归出来的时候,就见着一个身着皮裘的男子站在那里,“那马的的确确是我家郎君赠予那位秦小郎的。”   那男子生的高,而且气度不一般,光是看着就和常人有很大不同。   须卜涉归之前就知道那匹白马已经跑到了辽东公那里,知道是公府上的马匹,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还会真的来人。   “那么你家郎君……”须卜涉归是粗人,还是个不会说漂亮话的粗人。   “正是你所想的,我家郎君想要让你把人给放了,原本就不是多大的事,这会又被人污蔑。”那男子笑起来,让人浑身下来如同浸入冰水之中,“若是某知晓的没错,告状的便是你的那两个儿子吧?”   “与人争鱼不成,反而被打的头破血流,原本这件事就不是甚光彩之事。若是有人拿着这件事向上面一告,你这差事要还是不要?”   须卜涉归白了脸,面前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秦萱这一日过得是起伏不已,清早还在捕鱼,回来就被抓了,被抓之后和领头的打了一架,然后还没坐热呢,又被放了出来。   出了门口,她就瞧着安达木带着秦蕊站在那里。   安达木在门外转悠了好几圈,犹豫着不敢进去。秦蕊难得也跟着跑了出来,一步不离跟着安达木。   “那几个小子一定要他们好看!”盖楼犬齿和哥哥也一同放了出来,他满脸怒容,嘴里嚷嚷着要人好看。   安达木瞧见她出来,面上一喜,牵着秦蕊就要上去。   这会有人从一旁走来,瞧着长相应该是汉人,他身后人还牵着一匹白马,看样子就是从盖楼家里跑出去的那一匹。   “郎君受惊了。”冯封对秦萱一礼。   “无事。”秦萱瞧着冯封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但她多少能够猜到一些他的身份。   秦萱没来由了挨了这么一回,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好看,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是硬邦邦的。   冯封自然知晓其中缘由,只是当做不知道,“马……应当归还给郎君……”说着就让人将白马牵来。   “不必了!”秦萱高声道,“我原本也养不起这样的好马,留在身边不过是明珠蒙尘罢了。还是归还给旧主比较妥当。”   盖楼犬齿在一旁听得晕头转向的闹不明白,他听不懂汉话,而秦萱这会说的也不是鲜卑话。   “这是怎么了?”盖楼犬齿一脸的茫然,结果被兄长一把拉了过去。   “这是我家郎君所赠……”   “某知晓郎君好意,但是无功不受禄。”秦萱看了小白一眼,小白这两个月来没少在她手下吃亏,瞧见她看过来,还转过马头,就是不看她。   “那么就不应该接受此物,更何况某此刻有此马,如同稚子身怀千金招摇于市,这并不是好事。”秦萱是彻底不想要这匹白马了,要是原来还说有点儿占便宜的心思的话,这会已经完全没有了。   不是到她这里就是她的,旁人想要拿了去,就她眼下的身份,说拿走了也就拿走了。   “告辞。”说罢,她走到安达木那里抱起妹妹,头也不会的走了。   这下盖楼犬齿也明白她那话里的意思了,虽然他听不懂汉话,但是还是会猜的。他连忙跟上去,瞧了瞧冯封,又依依不舍的瞧了一眼那边的小白。   盖楼虎齿心下也舍不得,但也明白太好的东西没有那个身份是留不住的道理,见着弟弟依依不舍,干脆托起他就走。免得他站在那里丢脸。   冯封站在那里,见着这一家人都走远了,他叹口气来,看着那匹白马“以前怎么没见着你这么讨嫌呢?”   白马很不满的打了一个响鼻。   “罢了,也只能进言郎君,送点别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阴郁着脸:“为嘛被送了回来” 冯小哥:老板你不考虑送点油米菜之类的?水果也成啊~ 小白:太好了朕终于回来了! 娇花:杀掉马做火锅吧。 小白:啥?! ☆、相遇   秦萱回家之后,前一段日子还是鸡飞狗跳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一顿把须卜涉归给揍懵了,还是那一位慕容郎君做的好事,须卜涉归拉着自己那两个儿子上门来,当着她的面把两个儿子给打了一顿,是真的打不是随随便便做样子的。   秦萱原本还打算拦住,结果被贺拔氏喊停,“他自家的儿子,打死了也是算他自个的!”   于是秦萱和盖楼兄弟两个,袖手看着须卜涉归把自个儿子打的连亲娘都认不出来,脑袋真的是肿的和猪头没有任何区别,秦萱瞧着那两个儿子眼睛肿的都眯成一条缝了。   做阿爷的把儿子打成了这样,要是还不松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秦萱干脆就把这件事揭过去算了,至于送来的那些赔礼,收了一半。当天夜里就做了一顿好的给全家吃。   后来日子过的比原先好一些了,周边的人原先就不太敢惹他们家,后来出了这件事之后,连平常和他们抢东西的人都少了。   鲜卑人并不在乎什么道德,连上头的慕容家一母同胞的几个嫡出兄弟都公开撕破脸,互相打的头破血流,更别提下面的鲜卑平民了,有事儿都是拳头说话,别说哪边占理,拳头硬的就有道理。   秦萱在盖楼家住了这么几个月,也没少和旁人卷袖子打架的,她原先就力气大,一个不小心容易伤人,这件事之后,就更加没有人找他们了。   盖楼犬齿嘚瑟的呼哧呼哧喘气,秦萱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秦萱你说上回那个须卜涉归来,脸都成那个样子了。”盖楼犬齿瞧着秦萱带着秦蕊坐在胡床上,教秦蕊认字,他忍不住心痒痒蹭过去,时不时的就和秦萱说话。   平常人家买不起纸笔,这些汉人的东西在没有文字的鲜卑人看来高贵异常,别说买来用,就是说一说,话语里都是带着无上的羡慕。   只不过羡慕完了,还是买不到。这会正乱着,有纸笔也是供应那些士族去了,轮到平民老百姓就没了。   秦萱让秦蕊自己手里拿着一截儿小棍子在地上画着,她听到盖楼犬齿这话,头也不抬,“他也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并不是我真的把他怎么样。”   “可是我听说,你之前不是和他打了一场,还打赢了么?”盖楼犬齿有些想不明白。   “……”秦萱瞧着盖楼犬齿那一双堪称纯净的大眼睛,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他不是看在我赢了一场。”秦萱道,她教了妹妹几个字,让她自个学着比划,然后回过头来和盖楼犬齿说话,“而是看在别人的面上。”   “啊?”盖楼犬齿听了她这话,一脸的茫然,“难道不是你能打么?”   “能打力气大,和有些东西比起来,完全不值得一提。”秦萱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   “听不懂。”盖楼犬齿摇摇头,“不过你带来的那个小子挺讲义气,上回他来我们家,听见你出事了,立刻就去找你。”   “……嗯……”秦萱听盖楼犬齿提起安达木,眼里也有些许笑意,安达木这些日子不得闲,她也知道。原本到了这地方来,就是为自己谋取一条出路的,安达木自然也不例外,哪怕从头到尾安达木都不出现,她都不觉得有什么。   “那小子倒是个有种的。”盖楼犬齿说着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说起来,这几日他怎么不来了?”   “他也是有自己的事,”秦萱答道,“在这里讨生活,总是不易的。”   “嗯,说的也是。好像他的部族也不在这里。”盖楼犬齿想了想,点点头。   盖楼犬齿看向那边正在学着写一二三的秦蕊,眼里突然冒出羡慕来,“真羡慕你们,认得字。”   “认字又如何?”秦萱不禁觉得好笑,鲜卑人没有文字,有个什么事全部是用汉文写的。但是眼下这些普通的鲜卑部民,根本也没有多少用到汉字的地方,就算她愿意出手给他们用汉字写什么,基本上他们也是一脸的傻笑。   看不懂听不懂,也不明白她写的是什么,结果就是识字和不识字没有多少不同。   “怎么如何,你不知道那些人又多么羡慕你。”盖楼犬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都是羡慕和自豪。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秦萱懒得和盖楼犬齿多说,从胡床上起来就打算往外面走。却见着盖楼虎齿来了。   “阿婆要我们都过去,有事商量。”   盖楼家里人不多,加上贺拔氏才三四个人。但该有的还是该有,例如盖楼兄弟两个都很听贺拔氏的话。老实的不要不要的。   秦萱闻言,和盖楼犬齿一同起来,随便吩咐秦蕊写会之后,去外面找邻居家的小孩玩耍。   秦蕊因为以前的事,性子内敛也胆小,秦萱看在眼里有些着急,但这事根本急不来。只能让她多去和同龄的孩子接触,到时候和孩子们玩多了应该也会慢慢的开朗起来。   秦萱和盖楼兄弟到贺拔氏居住的屋子里头。   贺拔氏和往常一样梳着两条花白的辫子,头发和身上的皮裘打理的干干净净,人看上去十分精神。   盖楼兄弟手掌握成拳放在胸口上,秦萱还是汉人的作揖。   “我这几日来想了无数次。”贺拔氏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肃穆,看的最跳脱的盖楼犬齿也是老老实实呆着。   “家里人少了,外人看着便是觉得我们好欺负。”贺拔氏说这话的时候,气简直不打一处来。   和汉人一样,鲜卑人也看家族中人有多少的,人多自然旁人不敢欺负。可是人少,不管哪件事,都要吃亏。   “所以,你们三个,赶紧的从外面找个小娘子回来,生几个孩子!”贺拔氏此言一出,秦萱吓得抬头看着这个老太太。   瞧见老太太满脸认真,双眼明亮,没有半点说笑话的模样。   秦萱看了看盖楼兄弟两个,结果发现盖楼犬齿面上露出娇羞的绯红,那边盖楼虎齿垂着头,头发落下来挡住了脸,看不清楚面色如何。   该不会也是和盖楼犬齿一样,正娇羞着吧?   秦萱想象了一下盖楼虎齿这么一个壮实的大汉脸红的样子,顿时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   “其实说起来,要是小白还在,说不定还真的有小娘子看上我呢。”盖楼犬齿说起这件事,看着秦萱的目光不免有些幽怨。   那么好的马,牵出去一定会惹得小娘子的喜爱!   秦萱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想再说了。   “说起来,比起秦萱,你们两个才是要多多努力。”贺拔氏毫不犹豫的拆自家孙子的台,“上回有好几个女孩子问她呢。”   “哈?!”盖楼犬齿闻言扭头去看秦萱。   秦萱也呆住了,她咳嗽了两声。只当是没有听到贺拔氏这话,外头秦蕊跑过来,“阿兄,安达木哥哥来了。”   “安达木来了,阿婆我去看看。”说完,她就起来,在盖楼犬齿火热的目光中仓狂而逃。   安达木的确是来了,他这会帮着人打铁伐木,反正凭借着一身的力气,他养活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偶尔得了空闲,还能抽出时间来看看秦萱。   他在东市里买了些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来找秦萱,秦蕊见着他亲亲热热跑出来喊哥哥,他就眉开眼笑的拿出小礼物来给她。   “你今天怎么来了?”秦萱拉着妹妹出了门,安达木给秦蕊买了些吃的。秦蕊就安静下来吃东西了。   “得空了,过来看看你。”安达木对着秦萱笑的满脸憨厚,这个腹黑的鲜卑少年傻笑着伸手摸头,一副憨憨的模样。   慕容泫不由自主拉住了手里的缰绳,他看着那边两个少年,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眉宇之中一抹英气不容人忽视,另外一个在容貌上逊色很多,但满脸的忠厚。   他原本打算今日过来看看的,随便和秦萱说上几句话。这些时日来,他很忙,忙着在阿爷面前表现,也忙着和高家通气。高家想要借着他这个外甥在慕容部谋得一个好位置,而他也想要高家在阿爷身边有人。   他若是老老实实,就只能成为慕容煦的鱼肉了。   所以他这段时间实在是抽不出身来,等到有些许空闲,便想到了秦萱。只不过他一来,便是看到她和另外一个少年在说话。   瞧上去,似乎那个少年似乎知道秦萱的女子身份?   男人看男人,往往格外眼毒。有些东西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来。   “三郎君?”屈突掘看到慕容泫蹙眉抿唇,有些不解。这都到了门口,怎么突然拉住马了。   秦萱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她抬头看去,正好就看见马上的慕容泫,少年身姿修长,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落在肩胛下。头上步摇冠上的金花叶微微颤动。   她自然是记得那人的,只不过这一回,她甚至连对那份美色的惊艳都没有了,带着些许烦躁直接扭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简直是见着那个家伙就没好事 娇花:宝宝委屈! ☆、池鱼   人总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不管男女老少都这样,当年潘安出行有少女手拉手向他投掷鲜花鲜果,但是来了个丑男子东施效颦,还被老妇吐了一脸的唾沫。男人的美貌在这个时代往往比美女有威力多了。   可惜,人也不是全看脸的。   秦萱自认是个好性子,但是眼前的那个长发少年,自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多少好事。第一回见面,他手里捏着把汉弩,不管他是否有恶意,可哪个能够面对一个手里拿着弩机的人能够放心下来的?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被送了一匹白马,白马的好处她没有享受到,倒是一堆的麻烦事。   现在她见着他就恨不得掉头就走,生怕以后还会有什么事。   “阿萱?”安达木羞羞涩涩的准备和秦萱说一些话,结果瞧着秦萱转过头去,他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结果听到身后清脆的马蹄声,他回过头一看,便看到一个貌美的少年坐在马上,眉宇间喊着一丝怒气。   漂亮的眼睛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些许戾气。   即使那少年什么都还没做,安达木就不由自主的向后小小的退了一步。   “三郎君?”冯封不是屈突掘那种脑子里头只有打打杀杀的傻瓜蛋,他心思细腻,一下就察觉到慕容泫的怒火。   “三郎君,上回的事,若是这会再……日后想要亲近就不容易了。”冯封瞧了一眼秦萱,少年身子修长,肌肤雪白,眉眼清秀而不失英气。这样的少年郎有人爱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但他也没听说慕容家里有人还有这种爱好啊?   龙阳之好,那是汉人附庸风雅的玩意儿。基本上是那些权贵玩弄美男子搞出来的东西,除非是天生喜欢男子,但凡是有些出身,知道脸皮祖宗为何物的,都不会做权贵的男宠。   只不过鲜卑人就算是再倾慕汉人的那一套,也没见着把这个也一起学了来。尤其慕容部才从草原迁徙到辽东一代只有二十来年,甚至见过的汉人也不多。   这难道还真的事天生的?   慕容泫知道冯封说的没错,可是他心中就是委屈,他还记得前生的事,可是秦萱待他却是和陌生人差不多,不,根本就是!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她,但每次瞧见她的冷淡。他还是忍不住的发火。   前生那件事过后,他隐忍了整整十多年,一直等到慕容煦驾崩,他才终于有机会。旁人看着他不过是每日教养孩子,学习汉人的那一套附庸风雅。可是他心里的恨,谁又能知道?!   慕容泫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控制住自己的手,从马背上下来,大步就向秦萱走过去。   秦萱瞧着慕容泫走进了,她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她和慕容泫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他总是表现出一副自己和他很熟悉的模样?   “秦小郎,我们又见面了。”慕容泫一笑,茶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原本就生的好看,一笑之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两道好看的弧度,就连秦萱身边对男子很是讨厌的秦蕊也忍不住从姐姐的身后探出头来,看着慕容泫。   “阿兄,他好好看啊。”孩子童言童语,说的都是大实话。   慕容泫听得小丫头这么一句,顿时心情就好起来。他伸手在秦蕊的头上揉了揉。   冬日天冷,慕容泫戴着厚厚的手套,但是秦蕊就那么仰着头看他,过了一会小脸一红又躲到秦萱身后去了。   “郎君。”秦萱瞧见自个妹妹竟然给慕容泫揉,吓了一大跳。秦蕊其实已经对男子有轻微的排斥了,虽然表现出来的只是轻微,但已经有了。能近身的也就是她一个,安达木最多能牵一会手。   “不知郎君这次前来,所为何事?”秦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没有半点好感,甚至带着那么一丝半点的敌意。   这个世道,做好人实在是太累了,做坏人反而活的滋润。她怎么可能对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放下防备?   “我原本就不是来寻你的,只不过碰巧在路上遇见罢了。”慕容泫道。   只不过他这话一说出来,那边的冯封就不忍看下去了。   三郎君果然是连小娘子都没有哄过的人,这话说出来,光是他们这些外人听着都听出老大一股怨气。   屈突掘还是在那里稀里糊涂的看着。   “三郎君好像有些不对劲啊。”他摸摸头,“难不成最近太冷了?”   冯封呼出一口白雾,“的确是太冷了。”   冷到人脑子都不清醒了。   “哦,那么告辞。”秦萱倒也干脆,既然不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她就挥挥手走就是了。   她这话说的顺溜,半点犹豫都没有,一把把秦蕊抱起来,拖起安达木就准备走人。   慕容泫目瞪口呆,他转身就在她的面前站定,瞧着面前人眉眼里头的不耐。他勉强镇定下来,“我记得你的阿爷是这里的守将?”   “……”秦萱这一次愣了一下,她自己的事几乎没怎么对外讲,除非是盖楼犬齿这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到处说。   盖楼虎齿是个沉默的鲜卑男人,有什么话,除非必要,一般是不会说的。盖楼犬齿则不一样。   可是眼前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听人说过你的阿爷。”慕容泫说起这话来,眼睛眨都不眨,睁着眼睛说的顺溜。   “我的阿爷只不过是个兵家子……”秦萱看着慕容泫,眼神都有些变了,她的阿爷就是个兵家子,而且是旁人最看不起的那种。兵家子可以在世人的眼里和奴仆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上回见慕容泫见得匆忙,后来时间一长,便也将两人初见时说的那些话忘记了大半。   “那又如何。”慕容泫一笑,“上回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上回的事,是指那匹白马么?   秦萱下意识的就去看他身后,瞧见一匹赤马站在那里,依旧是高大的骏马。   这些马的的确确是要比自家养的要神气的多。   “不必。”秦萱回过神来晃晃脑袋,她这会要说的可不是那一匹白马的事,马再好,但是脾气大,又娇贵的和什么一样,放在家里如同白养了一个祖宗。   “……”慕容泫唇微微的张了张,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他其实还想问一问秦萱缺甚么。他送她白马,是因为他记得她以前就很喜欢这种名驹,所以就送了,却不知道后来还有那么多的事。   冯封私下和他提过,若是想要送秦萱东西,可以送些粮食和布匹来。这些都是人需要的东西。   白马虽好,但却不是必需品。   可是他还是想问一问,秦萱她究竟缺些甚么。   “这些时候,秦郎还是多做准备吧。”慕容泫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听得秦萱转过头去。   “这些天,恐怕这里会有变动。”慕容泫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他看着她一笑,目光中还有一丝缱绻和缠绵。只不过一下就没有了。   秦萱不知道慕容泫和她说这些有个甚么意思,他是辽东公的公子,有甚么事自然是和他相干,但是她不过是个小老百姓。那些个大事还能在她头上?最多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等等,池鱼??   秦萱在屋子里坐着,手里拨弄着那边火塘里头的火,她想起慕容泫和她说起的话,摸着下巴想了想,“难不成这段时间还会出大事?”   别说发达的网络,有个什么事都要靠吼,除非是上头的那些人,不然底下的人想要知道些甚么还真是难。   “怎么了?”盖楼虎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今天回来之后,就看着秦萱坐在火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今天,辽东公府家的郎君和我说,这些天里,大棘城里说不定会有变动。”秦萱说着皱皱眉头。   “……”换了以前,盖楼虎齿肯定要说秦萱是在胡说八道,那些住在高高的毡庐里头的郎君怎么会和他们这种平常的牧民说话?   可是他和弟弟都看见了,不但看见了,还看呆了。那么漂亮的男人,两个人都是头一回见着,呆在那里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不过反正就算是有事,应该也轮不到我们吧?”盖楼虎齿这话里犹豫的很,甚至还后面还拉长了调子,十分的不确定。   “难说。”秦萱伸了伸手脚,想了想道。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有人敲门,拍门的力道不大,但砰砰作响。盖楼犬齿应了一声去开门,开了门就瞧见须卜涉归站在门外,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人。   这个架势把盖楼犬齿给吓了一大跳,前一段时间的事他还记着,立刻敏捷的向后一跳,满脸的警惕,“你来干甚么!”说完这句他觉得自己的气势弱了点,又扬起脸来,“上回的事,你自己亲口说了结了的!”   “老子说了甚么话,老子自然记得。”须卜涉归大摇大摆走进来,“我这次来,又不是来找麻烦的!”   “那你来干啥!”盖楼犬齿想不通了,既然不是来找麻烦的,那么干嘛来啊!   “小子说话还真是不客气!”须卜涉归笑,“老子这里招人,那个小子不错,我看上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为嘛为嘛你要这么对人家! 秦萱:你还好意思说? ☆、大嫂   慕容泫回到辽东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这次回高家,高冰有心替自己的儿子高崇之谋得一个位置,和他说了半日。这个阿舅倒是比外祖父要识趣多了,只不过晚了到底还是晚了,比起当年高家刚刚迁徙过来,现在就算是去的再多,没有几分真材实料,怎么样很难说。   而慕容泫不看好高崇之,上辈子他就没见着高崇之有甚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政绩,到了后面就算是想要给他提一提都只能从自己生母上面下手,但位置也不会高了。有实权的位置不是给真材实料的,就是给鲜卑贵族了。他当年也不过是给了舅家一个荣养而已,至于他的儿子日后会怎么对待高家,那就是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到了现在,他也是这么想的。   高崇之比起他的阿爷来,更多的是像个书呆子,这样的人在这样的世道,如果没有姑母和阿爷,能不能带着一家子好好的在这胡人四起的世道活下来,都难说。   他回来之后,换了一身衣服,打理好易容便去拜见慕容奎。   到了堂屋中,侍女们已经将屋内的蜡烛点上。慕容泫一进去,就见着屋内的木烛台上满满的都是蜡烛,将屋内照的明若白昼。   蜡烛这年月都是珍贵东西,府中也就辽东公和嫡出的郎君供应比较多。   就连慕容泫自己那里也不多,想要看书只能在白日里全部做完,他想起在高家耽搁的那些时间,默默的叹了口气。   “三兄,你来了啊!”小少年的声音还很稚嫩,甚至还有那么几丝童音,慕容泫瞧见一个男孩坐在慕容奎的膝上,两条腿时不时的踢动几下,脸蛋上肉肉的,眼睛乌黑明亮。   这个小少年慕容泫自然认的,是四兄弟几个最小的慕容明。都说爷娘爱幺子,在慕容家里也是一样。兄弟四个,也就慕容明最得父亲喜欢,甚至到了这个年纪,慕容奎还会将孩子放在膝上。   “嗯。”慕容泫对这个小弟怀着一份同病相怜之情,见着他,眉眼都柔和下来,他对着小弟点头,转头就看向父亲。   “儿拜见阿爷。”   “嗯。”慕容奎抱着小儿子,看着三子的目光中也有了些许笑意。以往他对这个面容出众的庶子一向不怎么在意,可是这几日来他和自己说话,条理清楚,偶尔还能说出惊人之语,他也不会和以前一样无视他了。   “今日你去你阿姨娘家了?”慕容奎对高氏并不宠爱,同样对她的娘家也并不是很好,这话不过是随便问一问。   “回阿爷,是的。”慕容泫答道。   “嗯,你阿姨若是有事,还是派人去看看吧,毕竟你也事多,不好每次都亲自过去。”慕容奎道。   正说着,有人来禀告,“大郎君和大娘子来了。”   话语才落,厚重的门已经开了,从外面走进一男一女。   男子身材颀长,面容俊美,进来之后给慕容奎行礼之后,转头对慕容泫道,“三弟也来了。”   他身边的宇文氏抬头看了看慕容泫,慕容泫比起已经长成人了的兄长,面上还带着几丝少年人的青涩,在烛火中,茶色的眸子上笼罩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晕。乌黑的长发柔软而顺贴,发梢上都被烛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朦胧又美好。   宇文氏在宇文部的时候,就听说慕容家的男人容貌俏丽,像长白山上开的最艳丽的花。原本以为慕容煦已经是男人里头最好看的了,没想到他那些弟弟反而比他更加出色。   宇文氏含笑对慕容泫点了点头,鲜卑人之中所谓男女大防并不讲究,叔嫂之间见面也么有什么。   慕容泫望见宇文氏对他微笑,嘴角的笑有些僵硬,而后他垂下头,一副甚是恭顺的模样。   慕容煦看着这个弟弟笑了笑,他转头看到阿爷膝上的幼弟,话语之中带了三分笑,“四郎已经是大人了,肯不能再做小儿姿态了。”   他这话是含笑说的,慕容明听了转头就去看身后的阿爷,“阿爷?”   “无事,我多抱一会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慕容奎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了,二郎呢。”   “二郎已经去外面查看情况了,毕竟迁到龙城,这事前前后后需要准备的不少。”慕容煦答道。   前一段时间议事,慕容奎透露出几分想要争霸天下的意思来。但是大棘城的位置过于偏僻,要真的争霸天下,缩在这么一点点地方完全不行。尤其西边还有宇文部和段部这两个部落,想要西进谈何容易。   “此次迁到龙城,此事必须得办好。”慕容奎道,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按在心爱幼子的背上。   “儿知道了,阿爷。”慕容煦手握拳放在胸口。   宇文氏听着父子间的对话,含笑站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说话。   等到出来,回到自己房中,她笑着和丈夫说,“三郎还没有娶妇吧,也没有相好的?”   鲜卑男女看上眼了,就地就成了好事。这种事别说在辽东了,就是在拓跋部的漠南草原上都是屡见不鲜。   “这事我哪里知道。”慕容煦对这个弟弟没有多少印象,这么多年慕容泫除了沉默就还是沉默,在兄弟里头半点都不出挑,甚至还比不上慕容明那个小孩子。   谁知道这才短短几个月,就得了阿爷的青睐。   “不过就是问问,我家里还有好几个姊妹待嫁呢。”宇文氏听到慕容煦这话,察觉出他有些不高兴了,便出声解释道。   “这个看他自己了。”慕容煦不可能对自己的弟弟私事有兴趣。他看了宇文氏一眼,已经有些不耐烦,直接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宇文氏不明白他这怎么了,不过她坐在席上,想起今日看到的艳色,自己偷偷的乐了一会。   慕容煦因为弟弟们受父亲的喜欢而心绪不佳,慕容泫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回来之后,甚至高氏那里都没有去,就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   随意的洗漱过头,屏退左右躺在榻上。慕容泫一条胳膊枕在头侯,想起宇文氏看他的那一眼,心底下一股戾气险些冲破束缚。   “原来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安分了。”慕容泫冷笑。   他对宇文氏几乎没有多少好感,不仅仅是当年秦萱的那件事,而是在这之后,她还没事将她的妹妹小宇文氏一块塞了过来。   他对小宇文氏不搭不理,结果小宇文氏就把他家里闹了个鸡犬不宁,大郎和二郎两个那会脾性正跳脱着,知道那个是仇人的妹妹,卷起袖子就和小宇文氏作对。甚至为了这事,兄弟两个还被召入宫中行杖刑。   “……”慕容泫躺在榻上,眉头紧蹙着,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将心头的怒火平复下去。   眼下比起宇文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   今日的天气不错,须卜涉归又一次找上门来,他等着要把秦家的那个小子给召到自己手下。这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还是怎么样,城中已经贴出招募兵士的告示,他这是急着来抢人的!   秦萱提着一桶豆料出来,见到的就是须卜涉归那张急切的脸。旁边是盖楼犬齿那一张脸都快黑到底了。   盖楼犬齿倒是想去,结果须卜涉归嫌弃他和小崽子差不多,不肯收他。   “我不去。”秦萱将桶里的豆料倒到马槽里,拿过一把刷子给小黑刷洗起来,马厩里之前已经打扫过了,这会干干净净。   “你不去?!”须卜涉归听了之后,两眼几乎瞪出来,“这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竟然还不要?”   “……”秦萱沉默着,只是一遍遍刷马,“我去了之后,我阿妹要怎么办?”她过了一会站起来问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要有一番功业的。”   她要是一个人倒也无所谓,反正已经乱成这样了,不介意更乱,但是她还有个妹妹,怎么可能两眼一抹黑带着人呼哧呼哧跑出去?   “那你这一身本事呢?”须卜涉归险些气死,若这个是他儿子,早就开始打了,但是秦萱不是。   “保命罢了。”秦萱答道。   她这话一出来,不仅仅是那个须卜涉归,就是旁边的盖楼犬齿也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看见那个女人就生气! 秦萱:能不能让我清净点? ☆、思量   她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呆若木鸡。须卜涉归算是跟了两代单于了,甚么人没见过。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都是有利必图的人,莫说是亲妹妹了,只要够吸引人,说不定连妻儿都给卖掉。   这样的汉人,须卜涉归都已经见过好几回了,那些中原来的流民,女人就那么几个,眼神痴呆,小孩儿一打听,路上早就被自家男人或者别人拿去做口粮了。   像面前这个的,他还是头一回见着。   “秦萱!”盖楼犬齿着急起来,这几个月他早就将秦萱当做自家人,鲜卑人没汉人那么多规矩,母亲在家中地位很重,母家部落插手外孙的事简直不能再多。在盖楼犬齿看来,秦萱除了姓秦名义上是汉人之外,和他也没有多大区别。   他急急跑到秦萱身边,拉住她的手腕。秦萱身量修长,站在那里比他还要高出一些,“你是不是傻!这机会难得!”   “……”秦萱面色古怪起来,她看了一眼盖楼犬齿,干脆抬头对那边的须卜涉归道,“这是我表兄,他也是一表人才,考虑一下?”   秦萱和盖楼犬齿看着须卜涉归掉头就走。   那边屋子里头的贺拔氏听到外面的动静,放下手上的针线走出来,“怎么了?”她放在在屋子里头给秦蕊做袍子,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而且声音不小,便出来看看。   “阿婆,是这样的。”盖楼犬齿自己没有被须卜涉归看上,但是心里还是觉得秦萱放弃这次机会到底是有些可惜,毕竟机会难得。   盖楼犬齿跑过去,把来龙去脉捡紧要的和贺拔氏说了。   贺拔氏听后有些惊讶,她看了秦萱一眼。   “秦萱,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贺拔氏说完就到屋子里头去了。   屋子里头秦蕊正在给贺拔氏穿针,贺拔氏年纪大了,眼睛看的也不是很清楚。所以穿针这些活都是秦蕊帮忙的,秦蕊听到声响抬头,看到秦萱进来,立刻就甜甜笑了,“阿兄。”   这么一段时间,秦蕊总算是肯露出一点这个年纪小女孩该有的快活神情来,秦萱对妹妹笑了笑,她摸摸妹妹的头,“阿兄和阿婆有事要说,阿蕊出去玩一下?”   这附近有很多鲜卑人家,有许多的小孩可以和秦蕊作伴。和同龄的小孩多多接触,有很多好处。   当然秦萱也教了她不能离自家太远,不能往人少的地方去,哪怕是玩耍也不行。秦蕊点了点头出门和那些鲜卑小孩玩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贺拔氏坐下来,看着秦萱说道。   “……那位府君有意我去他的手下当兵。”秦萱道,“但是阿蕊那么小,我放心不下。”   “……”贺拔氏看了看盖楼犬齿,盖楼犬齿点点头。   “我们鲜卑人,没有汉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我也听说过汉人的一个规矩,说是当兵的人比家养的奴隶还不如,这个狗屁规矩你还真的当真了?”贺拔氏也曾经听过汉人那一套门阀的说法,里头就有兵家子比奴仆还不如的。   她在大棘城里,见到最多的就是鲜卑人,汉人多起来还是这几年的事。她哪里会管汉人怎么想的?   照着汉人的那一套,他们这群草原上来的蛮子赶紧的该滚回去。   “没有。”秦萱说的飞快,“我又不给他们做事。”   这地方还说什么门阀简直有些可笑了,照着门阀的那一套,在慕容部侨郡住下的那些汉人士族个个都能在慕容家里拿着鼻孔看人。可是哪个士族敢这样?在这地方简直比以前都还要老实多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说着贺拔氏也有些想不通了,“汉人的前途没多少,但是我们鲜卑人靠着打仗还是有出路的。”贺拔氏说着就叹气,当年她将女儿嫁给秦萱的父亲,也是看中了那个男子性情好孔武有力,一定会出人头地,结果汉人那里的规矩就是当兵都是奴隶。她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好久。   但眼下都乱成那样了,谁还管那些事?   “我瞧着你的阿爷,当年也是有心思的,只不过没那个路子。如今又这么一条道在面前,多少也该拼一拼。”贺拔氏道。   “阿婆,这当了兵,上了战场就是拿命拼的事。而且这一身的力气若是遇上个草包上峰,恐怕也是要把命交代出去。何况阿蕊年纪还小,我若是有点事,恐怕……”   “你是当我死了么!”贺拔氏闻言勃然大怒,手下一下就拍在矮几上,一声大响把盖楼犬齿给吓了一大跳。   “你阿舅家里倒还有两个男丁,你阿爷就只有你一个!”贺拔氏把秦家宗族的那些个人全部排除在外了,“难不成你就真的情愿这么过下去了?”   “……”秦萱没吭声,她自小就没有见过贺拔氏,哪怕听过盖楼氏说过,但也仅仅是说过,之前没有相处,要说情分也是这些时候处出来的。可是要说将妹妹完全放心的交给她,秦萱自己都拿不定主意。   “天下大事,和我这个小民有个甚么关系呢。”秦萱过了半晌说道,她从来不去关心谁去做皇帝,谁又做了霸主。她想的也只是能够安安心心过日子而已。   “你这样子,和你阿爷根本一点都不像!”贺拔氏恨不得把秦萱给抽上一顿,结果手抬起来,对着那张比旁人都要好看不少的脸又放了下去,“难道你就要守着几匹马几头羊过一辈子?二娘长大了要嫁人,到时候你拿甚么去给她撑腰?”   “……”秦萱沉默着,她拳头握紧,再过两三年,秦蕊就要长大了,到时候麻烦事会比现在都多。嫁人就是头一个,不管她愿不愿意去想,都要面对。   “而且你也别看着现在这里平静,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有事了。”贺拔氏还是乐意看到自己的外孙能够有出息,而不是守着那几头牛羊打转。   牛羊多了固然好,可是平常人家的牛羊最多也就那些,而且乱事一来,都不一定能够保得住。   好像要印证贺拔氏所说的这些话似得,没过几日,大棘城内就贴出了迁城的告示。   鲜卑人没有文字,那告示自然是由汉字写好的,可是大棘城内的那些鲜卑人,除非是贵族,普通的牧民都是两眼一抹黑。   然后秦萱还得被一群鲜卑牧民包围,扯着嗓子和他们说告示上的事。   盖楼虎齿坐在胡床上,瞧着那边秦萱和人解释告示上的内容,脸上阴的都快要淌水了。   “你们家里是得了昆仑神的庇佑,竟然有这么一个能够认得字的人!”一个鲜卑老人乐呵呵得和盖楼兄弟俩说道。   听了这话,两人的脸更黑了。   鲜卑人没有文字,对汉字很是畏惧,至于识字的人,这些牧民看在眼里,都觉得那个人周身都带光的。   所以秦萱现在在那些鲜卑人眼里,浑身上下那都是闪闪发亮。   盖楼犬齿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可惜昆仑神怎么没让他眼睛也亮起来啊。”   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一辈子和那些牧民混在一起,不去争取功名!   盖楼虎齿的想法和弟弟差不多,他从胡床上起来,“汉人有一句话,叫做人各有志,有甚么办法?”   秦萱和那些牧民说完,嗓子都快要冒烟了。这块儿人多,尤其认字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等到那些男人们散去,见着几个鲜卑少女凑上来,眼睛里止不住的向秦萱身上打量。   秦萱已经见多了那种眼神,上回还有鲜卑少女拦住她,问她开春之后有没有兴趣和她去月下相聚。吓得秦萱赶紧跑。   鲜卑男女于月下调笑的习俗,之后会发生个什么事,简直都不用想。   结果那少女笑嘻嘻过来问,“你娶妇了么?”   秦萱一怔,还没说话来,那边已经有个女子跳出来了,定睛一看,不是丘林氏是谁?   和丘林氏一块来的还有安达木,秦萱搬走了,但是安达木还在,丘林氏想要来看人,他也没办法。   门外闹得鸡飞狗跳,这两女争一男不管男女老少都爱看,尤其鲜卑还男多女少,见多了男子为了抢女子打得鸡飞狗跳,女子为了男子动手的都很少。   顿时原本散去了的人一下子又聚拢起来,个个面色红润精神焕发。   盖楼兄弟在院子里头幽幽的互相看了一眼,姑母好歹也是和他们的阿爷一母同胞,怎么孩子就这么不一样呢!   外头传来女子的叫骂和厮打,其中还混着例如“你竟然敢敢勾引老娘的人!”“都老娘了,还不知道让一让,那么年轻的郎君也好意思吃下嘴,也不怕夜里折腾的折了腰!”   “……”   “……”   “阿兄,我们长得很难看么?”盖楼犬齿过了好一会颇为艰难的开口。   “没有……吧……”盖楼虎齿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带着一股心虚。   这会秦蕊从屋子里头探出头来,“阿兄呢?”   “你阿兄忙着呢!”盖楼犬齿赶紧招呼秦蕊到屋里头去。   等到一回头,兄弟俩泪眼相望,恨不得抱在一团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外婆:你要有出息,有出息啊!! 秦萱:哦 ☆、弟弟   外头已经贴了要迁城的告示,但是这也是让民众做好准备而已,说走就走就算在草原上也要准备好几日,将家当牛羊收拾好,可不是甚么轻松事。   秦萱坐在家中,瞧着盖楼犬齿忙来忙去的,“难道非要跟着一起走?”   在秦萱看来,要迁那都是上头的事,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不少人要走,也不可能把整座城池给搬空了,何况大棘城附近有青山徒河,河流附近草原丰美,很适合放牧。这么一块好地方怎么可能会让所有的牧民都走呢。   “大单于都下令了,哪里不能跟着走呢。”盖楼犬齿把一条腿跪在地上,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头也不抬。   老一辈的人都大单于大单于的叫,盖楼犬齿干脆把这个习惯也学了过来,说话的时候也没记得改。   “那也不必一起走啊,告示里也没说所有人必须得走,何况到了那边吃住行之类的样样都要花费心思。”秦萱说着皱了皱眉,这年月迁徙就是个累人的事,除非必要,不然还真的不会干这事。   也不知道辽东公到底是怎么想的。   “哎,这你就不懂了。”盖楼犬齿从秦萱这话里听出她对草原习俗的不明白,立刻就高兴了,难得碰上几回秦萱不知道的事儿。   “我听阿婆说,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都是跟着部落走得,大单于说甚么那就是甚么,尤其是牛羊把那些水草吃光了,再也待不下去的时候,如果部民不跟着单于迁徙,到时候牛羊活不下去,别的部落来了,还要被抢走牛羊,到时候连自己一家子都要沦为奴隶。”   草原上从来就不是讲究礼义廉耻的地方,谁强就听谁的。一个部民没有办法和其他的整个部落对抗,为了保全自己,自然是部落在哪里,牧民就往哪里走。   “可是,这也不是在草原上。”秦萱知道鲜卑有自己的规矩,可是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大棘城附近当然有许多鲜卑牧民,但算起来这到底不是在草原上打滚了。就算是规矩也得变通一二吧?   “所以才说,你不懂啊。”盖楼犬齿得意洋洋,“还是一样的啦,虽然附近汉人多了不少。鲜卑人到了这里,还不是一样从草原来的。你见着那些来大棘城的汉人哪个和鲜卑人一样啊。”   “我不是吗?”秦萱眨眼冒出这么一句来。   秦萱到了这地方和鲜卑人也没啥区别,除了发型以外。甚至鲜卑话说的比汉话还顺溜。   “你不一样!”盖楼犬齿脸都要涨红了,“反正阿婆都说了,这次一起走。何况你才来没多久也不知道,城外的青山徒河四周瞧着挺好的,但是到了夏日大雨过后,河面上涨,说不定就要发大水呢。”   秦萱听说之后叹气,她还真的不想到处搬来搬去来着。到处搬家都让她觉得四处漂泊,心里没有安全感。   “难道你就不觉得,等到了别的地方,说不定就有好事呢?”盖楼犬齿笑了笑,“对了,阿婆说的那些话,你也多想想,家里的老人总不会害你,阿婆也是想着你能好。想着你日后能有出息。”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你怎么想的。”盖楼犬齿说着弯下腰继续收拾东西,“你日后好了,才能给阿蕊找个好男人啊。”   “喂。”秦萱听到找个好男人几个字,立刻就不高兴了,秦蕊年纪在她看来还只是个小孩子,哪怕心里知道过不了几年就要到所谓的嫁人年纪,但听人提起来,还是不高兴。   “好了好了。真是的,要不你就教她骑射,这么久,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她受委屈了,有本事也能自己收拾。”盖楼犬齿知道秦萱心疼秦蕊,他干脆给秦萱出了个主意。   平常鲜卑少女过得和男人也差不多,男人能干的事,基本上她们都能干。有时候做的比男人还好,所以盖楼犬齿真不觉得秦蕊这么娇弱下去是好事。   “嗯。”秦萱想了想,点点头。   最近忙着要迁城,照着规矩是辽东公先走,然后其他的部民跟上,当然会有人先去龙城做准备,至少要把辽东公一家子给安顿下来,难不成到时候大家一起住在帐篷里头么?   迁徙对于慕容部来说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而那些鲜卑牧民们也颇有经验,上一回迁徙到水草丰美的青山徒河才十多年,有点年纪的人都还有印象。所以命令一下,也没见着城里头鸡飞狗跳的。   秦萱考虑了两天,和贺拔氏说了一声,就将小黑牵出来,让秦蕊学着骑马。盖楼犬齿说的没错,女人必须还是要自己有点本事。这年月脑子聪明不够,必须有点武力。   秦蕊被秦萱放在马背上眼巴巴的瞧着她,秦萱看着妹妹清秀的脸庞,心里叹了口气。秦蕊的长相也是比较秀美的,之前年纪小小有些看不出来,但这会好好的养着,美人胚子的样貌已经完全展现出来了。   在这乱世里头,女人长得貌美了,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今日学骑马,好不好?”秦萱牵着马缰,回头对妹妹说道。   “嗯,好!”秦蕊点点头,她想起这两日外祖母对她说了的话,小嘴抿了抿,等到过了一段路,秦蕊想了想,“阿兄,你去军中吧。”   “啊?”秦萱听到秦蕊这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不是阿婆要你说的?”   要是贺拔氏的话,倒也有可能。   “不,阿婆和我说过,但……我也是这么想的。”秦蕊顶着秦萱的目光,有些不安,她垂下头去,“其实在我心里,阿兄就是阿兄。”   爷娘的面目早已经模糊不清,甚至连爷娘长得甚么样都已经记不得了。这些年来不管是在叔父家里还是现在,都是姊姊一手照顾她。在她看来,秦萱已经是兄长,是可以保护她,给她带来平安日子的兄长。   有时候秦蕊都在想,要是姊姊真的是阿兄就好了。可以护着她,再也不用被旁人欺负,到了眼下,为了姊妹两人的安全,秦萱干脆扮做男子。秦蕊打心里便将她当做兄长看了。   那样高大,那样的可靠,可以护着她不受半点打骂。   “……”秦萱皱了皱眉,她不去军中,身为女子有些事比较麻烦是一个愿意,另外一个便是家中还有个年幼的妹妹,她可以不管自己的死活,但是秦蕊就是她的责任。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让秦蕊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只有阿兄有了前途,我们的日子才能过得好不是么?到时候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秦蕊想起叔父一家和那些凶神恶煞的族人,哪怕知道这些人已经不可能再抓住她了,但说起来的时候,身上都忍不住发抖。   “我再也不想被人欺负了……”秦蕊说着已经哭了起来,这一哭引来了旁边路人的侧目。她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别人忍不住会多看几眼,瞧着这么一个小娘子哭起来,有些人看着秦萱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秦萱不得不停下来去安慰妹妹,“有我在,没人能够欺负你。”   瞧着妹妹哭的双眼都红了,她叹口气,这打仗和平常的狩猎都不太一样。她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幼年时候,也曾经听秦父说过一点冲锋陷阵的事。   基本上就只有一条,冲得最前面的死的越快。这还真的不是靠着所谓的勇敢就能成事的。   她从来不觉得性别会是她的阻碍,这十多年,她也明白,不管男女,只有实力够了,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当年盖楼氏就是给她的一个启发,在个时代如何?那些族人如狼似虎的时候,还不是一顿鞭子把那些族人给收拾老实了?   比起玩心计这种,还真的不如一顿老拳来的有效率。   只不过,战场上看的也不是谁更能打。   这些话,就算是说给秦蕊听,秦蕊也是听不懂的。她只得摸摸妹妹的头,在心里叹气。   秦蕊哭了一会,情绪平定下来之后,就不哭了。秦萱带着妹妹出了城外,到了离城池不远的青山徒河附近。当年慕容部单于选中这块地方,就是因为有几道河流穿过,水草丰美。既适合学习汉人开垦农田,也适合鲜卑牧民放牧。   这会已经冷了,但还没冷到底,地上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绿意。   秦萱给妹妹说了几个骑马的要点,亲自演示一番之后,就让秦蕊自己摸索着上。骑马这件事她还真的没办法说太多,她打小就和附近的鲜卑人混在一块。鲜卑人原本就是放牧民族,和他们在一起,耳濡目染到后来,根本就不用人教,自己到了年纪就上了马。   秦蕊上马有些笨拙,还有些害怕。辛亏小黑对她很熟悉了,站在那里由她折腾,有时候见她个子不高,实在上来不了,干脆两条前腿跪下来。   秦萱一双眼睛都在妹妹身上,不过四周也没有放松过戒备。这都是在路上养成的习惯,那些流民总是抓住各种机会来打劫,所以必须高度戒备,后来哪怕是到了大棘城,已经养成了习惯,改不了了。   当身后出现马轻微的啼声时,她几乎是立刻回过头去看。   她看到了一匹白马,白马高大且骨肉均匀,她瞧着有几分眼熟,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而白马瞧见她,漂亮的大眼睛立刻看到别处去了。   只不过白马想要转过马头,拿着屁股对着秦萱,结果失败了。马背上的人拉住缰绳,不让白马回头去。   慕容泫坐在马上,他背上还背着弯弓。这一回他头上没有戴鲜卑人的步摇冠,而是戴了一顶圆顶披幅的鲜卑帽。   圆领短骻袍十分贴身,便于他行动。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跑出来玩的。   秦萱见着是慕容泫,拉过马缰,就要带着妹妹到另外一处地方。   但小黑看见那边的白马兴奋的不得了,一个劲的刨蹄子想要冲到那边去。马背上的秦蕊险些也被带得扑倒。   秦萱一把拉住小黑,在它的耳边嘀咕,“你是八辈子没有见过母马么?它看不上你!”   她这边抓着小黑教训,那边慕容泫已经驱马过来。他从马上下来,手里牵着马,“秦郎,又相见了。”   话语如同泠泠清泉,秦蕊都忍不住探出头来。   秦萱瞧着他那张桃花面,一阵无力,对付那些凶神恶煞,她倒是有办法,但眼前这人笑容满面,说话也是柔和而有礼。   除非是不讲理蛮横到了极点的人,恐怕才会对眼前人恶语相向吧。   于是秦萱也只能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他。她不是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男人到底图她个什么,她又不傻,察觉不出来他故意靠近。可是这下面的用意是什么,就真的让人想不明白了,她不觉得自己还能有什么让眼前人谋取的地方。   “慕容郎君。”她听到慕容泫已经称呼她为“秦郎”忍不住牙酸了一下,这听着多少有些肉麻兮兮的。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狩猎。”慕容泫看着她双眼发亮,他说话的时候将马缰丢给身后跟着的家人。   “真巧,又遇见你了。”秦萱扯了扯嘴角,连装样子都有几分懒得。   “郎君上回说的城中有事,就是这一回?”秦萱想起上回慕容泫所说的话问道。   “秦郎觉得是甚么就是甚么吧。”慕容泫笑笑,也不说明,他缓了一缓,“我单名一个泫字,家中排行第三。”   “……”秦萱这下子真的想要扶额了,如果只是萍水相逢,那么知道对方姓什么就足够了,可是这交换姓名之类的,就有几分深交的意思了。   可怜见得,她原本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瞧着眼前少年双眼带着无比的期待看自己,秦萱只觉得口里都泛酸。这人莫名其妙,太莫名其妙了!   小黑碍于缰绳被秦萱牵在手里,只能哀怨的看着那匹白马悠闲的吃草,秦蕊摸了摸小黑的鬃毛,瞧着那边的慕容泫一眼,她正要开口,结果就听到秦萱开口了,“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单名一个萱。”   “萱草的萱?”慕容泫眨眼,面上笑意更浓。   “正是。”秦萱点头。   慕容泫正欲说话,身边远远的传来小少年稚嫩的呼唤,“三兄——!”   转头一看,不是慕容明是谁?慕容明是慕容奎最宠爱的幼子,宠爱程度甚至超过嫡长子慕容煦,到了这会慕容明还天真活泼,对兄长们也黏的紧。   秦萱瞧着又有一个人来,而且从称呼来看,又是慕容家的人,她想着回去之后要不要让附近的鲜卑巫女给她占卜一下,是不是最近不利出行。   慕容明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慕容泫和秦萱面前,少年长得十分好看,肌肤雪白,眉眼秀丽,他带着些许好奇对着秦萱直看。   “四弟,师傅教过的都忘记了么?”慕容泫瞧着慕容明一双眼睛朝着秦萱打量,不由得出口提醒。   慕容家不是普通的鲜卑贵族,自从到了大棘城起,子弟们就都要学汉人的书籍和礼仪。慕容奎的几个儿子自然也是如此。   “礼不下庶人嘛……”慕容明被慕容明说的有些不服气。   “……”   熊!秦萱只想翻白眼。眼前这一对儿都是鲜卑贵族,怎么不一样?都还是兄弟呢?   慕容明低头打量了一下她的手,他抬起眼睛,带着点儿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和活泼,“你会射箭?”   “小人原本是猎户,自然是会的。”秦萱答道。   “猎户?”慕容明再看了看她,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话,他凑近了,瞧了瞧秦萱,“你看起来并不像个猎户,倒是像个手上沾血过的。”   慕容明年纪不大,但父亲宠他,他也跟着见了不少鲜卑将领,那些将领没有一个手上不沾血的。久而久之,他自然能分辨出来。   “……”秦萱垂下眼来,一言不发。   “四郎!”慕容泫话语里都带了一丝严厉,“不可无礼,她是你的……”   “咦?是我的甚么呀?”慕容明满脸好奇的看着哥哥,双眼像极了初生的小鹿。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弟弟啊你为啥那么熊! 熊弟:我做错了什么…… 秦萱:呵呵 ☆、第24章 龙城 慕容明有些惊讶的看着兄长,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秦萱也是满头的雾水,说起来,她和慕容泫见面的次数,连一只手都没有。怎么就是眼前熊孩子的什么了? “罢了。”慕容泫瞧着眼前两人都看着他,知道自己这话说漏嘴了。“师傅教你的那些都忘记了?” 这话还是对慕容明说的,秦萱站在那里,心下一阵烦躁,这对兄弟到底是有完没完。 “那么也要看人。”慕容明被阿爷给宠坏了,眼前的三兄平常对他都是和和气气的,哪有一次和这样和他说话的,少年任性的气劲一上来,真的是让人想要拉住都没有办法,“你,我想要瞧瞧你有多少本事。” “……”秦萱已经有些想要把眼前熊孩子给按在地上一顿狂揍的冲动了,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上来二话不说就说她手上沾血过,又善于射箭。她的的确确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但她不喜欢有人说出来。 “你过来!”慕容明叫过一个侍从,令他在几射之地外站好,头上还顶着一个果子,这摆明就是站在那里做一个人肉靶子。 “你射射看。”他斜觑着秦萱说道。 他观察到她掌心和食指处老茧深厚,这是长期握刀和射箭才会留下的痕迹。慕容家中同龄的几个兄弟,哪怕勤于骑射,也没有几个是这样的。慕容明少年人心性,自然是想要看看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到底有多少本事。 “四郎!”慕容泫瞧见秦萱面上毫无表情,但知道她已经动怒。秦萱生气几乎很少将怒气直接表露在面上,若是真的表露于色了,那就是等着一顿收拾。 “三兄!”慕容明言语委屈,不太明白为何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为何会这样。“这样,你射出去,我就给你十头羊如何?” 十头羊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在平常的牧民看来已经是一笔横财了。 “……”秦萱闭上眼,这小子还真的把自己当做杂耍的了? 不过十头羊,还真的有些让人心动。十头羊可以拿去给人交换盐之类的必需品,还能杀掉吃肉,要是母羊,留着还能产奶。 脑子一下子冒出诸多想法,几乎都是叫嚣着要把那些羊给赚回来的。秦萱恨不得把自己拍一顿,怪不得她,这会牛羊不都是财产么? “二十头!”慕容明从小就是接受汉化,也没有到普通牧民家里过过,见着秦萱不做声,以为是她嫌弃自己开出的价钱少了,立刻又翻了一倍。 “……”秦萱一脸纠结的看着慕容明,这小子是真心的么?不是诳她?若真的想要练习箭术,那么慕容家有的是地方给这家伙吧?还是说有钱任性…… “三十头!”慕容明道。 “……”慕容泫瞧着任性的弟弟,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一手挽着弟弟,免得他又说出或者做出让他惊讶的事来,回头歉意的看秦萱。 结果才要开口,就听秦萱说话了,“郎君说的那些话可都当真?” 慕容泫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他睁大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当年他遇到秦萱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有军功,对于钱财牛羊之事也并不在乎。这回怎么…… “自然当真!”慕容明兴奋起来,扒开兄长的手臂,双眼晶晶亮。 “但是,射人未免太过,可不可以用石头代替?”秦萱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侍从道,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百发百中,要是失手射中人就不好。 “四郎。”慕容泫叹气,转眼看向弟弟。 慕容明被兄长茶色的眼眸一看,顿时别过眼,“换就换嘛。”他也搞不明白那个汉人是怎么想的,奴隶没了就没了,平常教书的师傅也没说要珍惜奴隶的命,奴隶就是会说话的牛羊,不对,甚至连牛羊都没有呢。但是他见到慕容泫眼里的不虞,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好点点头。 这一代地势比较平坦,甚至还能见着远处有鲜卑牧民在放牧,在草丛里头翻找石头并不困难但也不是多少容易的事。 等到找到适合叠起来的石头,不难但也容易不到哪里去。等到叠起有等人高的石堆,那些牧民离得近的,都好奇的伸长脖子往这边看。有几个嘀嘀咕咕的讨论是不是有女巫要在这里举行祭祀。 其实立着这么大的一堆的石头,是给自己增加难度。人的脑袋和果子比起来要大,也只是大那么一点,但是石头就不一定了。 想要射中十分考验眼力。 她拿过旁人递过来的弓,只是那边慕容明还在和慕容泫说,“难不成他还要学李广不成,听说李广一箭能够射中石头,要是这会射中石头,那就不算数了。” “你还嫌胡闹的不够?”慕容泫瞪了一眼弟弟,让他安静下来,方才慕容明说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比起骏马,能让秦萱眼下更动心的,恐怕是牛羊还有布帛这等实用的东西。毕竟这会的秦萱还不是当初他遇见的那个将军。 只不过牛羊多了,会不会放不下? 想起冯封禀报上来的事,他知道盖楼家这会说宽敞也不是很宽敞,还别说要腾出地方来放那些牛羊。 那么还是送布来的好?听说布不管在鲜卑人还是汉人里头,都是能够用来换物的。 秦萱伸手弹了弹弓弦,将弓弦校正一次,弓弦若是不能够调到合手的程度,太松了会导致箭射不远,太紧就会拉不开,甚至会把弓弦拉断,所以再使用之前必须校正,至于校正到什么程度,那么就看个人了。 她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放在弓弦上,拇指上戴着的木蹀将弦拉开。 此刻她眼眸中已经没了周身的任何人和物,看到的只有眼前的目标。 秦蕊见到那边两个人带来好多人,有些害怕,但想起贺拔氏说过的,‘在外见着人一定要抬头挺胸,别畏畏缩缩的。’她又抬起头来,谁知道那边的两人看都没有看她。 这让秦蕊松了一口气。 “嗖——!”秦萱微微将手中弓箭向上瞄些许,放开弓弦,只听得一声,箭已离弦,飞窜而出将石堆上头的小果子射的四分五裂。 小黑闻到果物的香味,立刻驮着秦蕊跑过去吃。 秦萱瞧着小黑吃的欢,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水果蔬菜都是时令的东西,就算有办法储藏,也藏不了多少。 “好!”慕容明瞧见秦萱是真的在几射之外将果物射中,立刻鼓掌叫好,双眼晶亮看的人忍不住扭头。 “不过这也不算甚么,”慕容明想了想,“我们鲜卑人看中的是骑射,马上骑射好才是真勇士!” “郎君说的话还算数么?”秦萱问道,她才不管鲜卑勇士是个什么样子,左右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关心的只有那么三十头羊! “算数,自然算数!”慕容明感觉自己被眼前的人看扁了,立刻道。 “那好。”秦萱这会懒得搭理慕容明是不是有钱任性了,反正他肯把他许诺下来的三十头羊支付出来,她才不管慕容明有个什么怪癖。 “几射之地外,你其实还是有点本事。”慕容明仔仔细细把她打量一次,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又涌出些许笑意,“要不你就陪着我射箭好了。” “你给我回去。”慕容泫听着弟弟的话,伸手抓起他的后领和抓小鸟似得丢给他身后的那些侍从,“好好护送四郎君回去。” 慕容泫以前在辽东公府里头过的和隐形人没有多少区别,但是这些月来,他锋芒毕露,甚至获得了父亲慕容奎的信赖,透露出几分想要让他带兵的意思。底下的那些人个个都是看盘子下菜的,哪里还敢在明面上忤逆他的意思。 “舍弟年幼不懂事,还请莫要责怪。”慕容泫让人把慕容明带回去,和秦萱说话。他最近这段时间很忙,想要压过慕容煦,那么就要趁着阿爷还在的时候,赶紧的建功立业崭露头角,不然到了后面未免会有些来不及。慕容煦也不是个蠢货,他在位的时候,还是干出过实打实的基业。 只不过宇文氏在做了皇太后之后,干涉朝政。汉人里头也有英明的女主,例如吕雉,开创了一番局面。鲜卑也有部落之中,女主掌事的,可惜宇文氏只有野心,偏偏没有和野心匹配的才能,作天作地,她儿子也是个能人,母亲这样,也管辖不住。最后给了他绝好的机会。 慕容泫知道自己真正要对付的,只有一个大哥。 “无事。”秦萱说的随意,“只要四郎君肯将那三十头羊给我就好。” “秦郎……手头很紧么?”慕容泫迟疑一二还是问出来。 “三郎君一看就是没在牧民里头生活的。”秦萱笑了一声,觉得慕容泫这话问的很好笑,她抬头看到那边秦蕊骑着马玩儿,眼里柔和起来,“牧民的日子不好过,虽说大棘城比草原好,但辽东毕竟还是苦寒之地,冬日里风雪一来,牛羊冻死是常有的事。牛羊是牧民的眼珠子,没了又没有新的替补上,每年几乎都是如此。” “……”慕容泫前生主管战事,后来被慕容煦架空,对于庶务并不是很精通。他记得那会朝廷中已经仿照汉人的朝廷设立大司农,管理农桑。那会的鲜卑人已经和汉人一样开始学习怎么耕种田地了。 毕竟到了汉人的地界,是不可能和以前那样拿着大好河山来放马。 他后来忙着的,也是怎么从那些豪强世家口里,把那些吞进去的隐户给抠出来。 “那么我送一些锦帛和牛羊过来。”慕容泫道,他看到秦萱又要拒绝,立刻道,“就当是为四郎赔罪。” “汉人有话,三郎君也应当知道的,‘无功不受禄’,”秦萱摆了摆手,“我拿四郎君的羊,因为我陪着他嬉闹了一回,也算是拿了报酬,可是我和三郎君却没有这样的关系。” “萍水相逢罢了。” 哪怕心中早就知道,对于眼下的秦萱来说,他不过就是个陌生人,但真的亲耳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他顿时觉得一阵眩晕。 二十多年的等待是甚么,这一场轮回又是甚么,难道就是她一句“萍水相逢”? “秦郎话也不要说的这么死,”慕容泫很快稳住自己近乎要冲出胸腔的愤懑,“来日方长。” “三郎君应当去看看了。”秦萱见他话语里头似是有些不寻常,心下一阵火气,不管是从初见还是现在,她总是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说完,她走到小黑面前,拉起缰绳就走,只留下慕容泫一人在原地。 秦蕊坐在马背上,回头去看,瞧见面容秀美的少年就那么站在那里,目送她们远去。 “姊姊,他好可怜。”秦蕊道。 “可怜?”秦萱皱了皱眉,“好了,乖乖坐好。” ** 天冷下来已经很久了,没过几日,大棘城就开始下雪,南方飘雪如柳絮,北方泼雪如撒盐。辽东的雪没有半点柔情可言,劈头盖脸就砸下来。 不过才几日,外头就漫天都是雪。这种风雪天气,最是让牧民忧心的。风雪天里,牛羊格外容易冻死,可是牛羊可不能赶到屋子里和人一起住。只能让牛羊紧紧的挨在一块取暖,另外让狗在外头看着,免得有人或狼过来偷羊。 前一段日子,有人给盖楼家送了三十头羊来,另外在这三十头羊之外,还有人送来了粟米和两车的布帛。 以前集市上流通的是朝廷发行的铜半两,现在朝廷到江南去了,原先那些半两也渐渐的没人用了。平民交换大多是以物换物,用的最多的,就是粟米和布匹。 这等于送来了钱又送来了羊。有这些,就算冬日里完全不出门,也能够熬过去了。 盖楼虎齿和盖楼犬齿两个只晓得秦萱是结交上贵人了,听到来人是从辽东公府上来的时候,高兴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盖楼犬齿更是私下和她打听,大单于家的那几个郎君真的和传闻里说的那样,俊美无双? 慕容家的人时不时打马从街上走过,但是也不是回回都能看见的。上一任的大单于是个美男子,连汉人都认了的,这一代还没见识过呢。 秦萱不知道盖楼犬齿还能如此八卦,她随便搪塞几句,只不过贺拔氏那边就不好打发了,贺拔氏是认定了男人的出路就是在战场上,哪怕战死沙场,死后魂灵也有脸面去祖宗。 “是男人就用鲜血去建立自己的功勋!而不是躲在女人的怀抱里苟且偷生!”这是贺拔氏的原话。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心还不老。她根本就没想着要什么子孙承欢膝下,最多念叨几句家里的孙子外孙们赶紧的娶个妻子然后生儿子,然后麻溜的滚出去参军。 几个人在老太太面前被喷了一脸的口水,还得唯唯诺诺,结果这还不算贺拔氏头一个就点了秦萱。 “难得大单于家的郎君看中了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抓住,是要干甚么?” 原本是三个一起挨训,结果这句一出来,另外两个全都转过头看她去了。 秦萱嘴角抽了抽,什么叫做‘看上她’这话说得太暧昧了点,不过这位老祖母也不会察觉就是了。 “你,到时候到了龙城,若是那人还上门来,立刻去!”贺拔氏为了这件事和她说了好几回,几趟下来直接耐心告罄。“至于二娘,有我看着,只要我在世上一天,你两个兄长还活着,就没人能委屈的了她!” 这话是说真的,鲜卑人中女子地位尊崇,连娶妇都要男人在老婆娘家做差不多一年的仆役,要是自己一不小心双腿一蹬比老婆早去了。遗孀对丈夫的财产有完全的继承权。 “……”秦萱只觉得脑袋疼。 可是脑袋再疼也只有这样了,她可以出去过日子,但是秦蕊却不行,女孩子年纪小,又长了那样的容貌,她一不注意,说不定就会遭殃,必须要有个安置的地方还有帮忙照顾的亲人,这亲人德行必须过得去。 左看右看,好像她除了贺拔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盖楼氏兄弟和她相处到现在,他们的品性她也摸得很清楚。兄弟两个虽然平常有些贪小便宜,但大致上能信得过。 她叹口气。 这一个冬天,盖楼家的人全部躲在屋子里头不敢出去。最多出来去羊圈那边看看,注意着别让牛羊给冻死了。 一直熬到来年的四五月,天气才暖和起来。北方的雪下了很难融化,所以到了开春之后,雪水才完全融化。 迁城的事也先提了出来,照着草原上的习惯,先去派去先锋,然后就是单于,再跟着的就是普通的部民。 前头的人才走,后脚就出事了,倒也不是鲜卑段部或者是宇文部派兵来攻打,而是连续下了十多日的雨,大棘城城外的青山徒河水面暴涨,一天夜里大水冲了城池。 夜里醒来发现水漫金山什么的,估计没有比这个更加恐怖了。秦萱迅速的穿衣,带上妹妹拉上贺拔氏,那边盖楼兄弟也照看着家里的财产。 鲜卑人善于骑射,但是一遇见水,基本上就没有办法。还有人趁火打劫的,结果被秦萱一刀砍倒。 那人是冲着秦蕊去的,秦蕊一日比一日出落的漂亮,自然也惹来了几个垂涎的男人。秦萱对这种人毫不客气,拔出环首刀一刀下去便砍中了那人的脖颈,刀子拔出的时候,血和喷泉似得涌出来,看的秦蕊小脸发白,不过她只是睁大了眼,没哭也没叫。 贺拔氏望见,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要是见到死人就叫,那就不是她的外孙女了。 她的女儿当年莫说看到死人,就是杀人也不眨眼的。 夜里一番忙乱,等到天亮了,须卜涉归听到有死了人,跑过来一看,就见着少年坐在死人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头发披散着,脸上还带着一串血痕。只不过怎么看那都是不是他的血。 见着人来,秦萱叹口气,站起来,“此人冲进家中,意图不轨,夜色浓黑,小人一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须卜涉归瞧了瞧地上的尸体,头部和身体仅仅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瞧着就是知道下了狠手的。 他摸摸鼻子抬头看了看秦萱,秦萱这会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头垂着。 须卜涉归原本就不打算把秦萱怎么样,这样的事,昨晚上就有好几件,要是个个处置了还不得把他给累死?再说他本来也就看好秦萱,知道她身后有单于家的郎君。 “不过就是个盗贼,死了就死了。”天气已经变热了,他瞧着那具尸体,捂住口鼻向后退了几步,“扔了吧,天热了,到时候烂了会更臭。” 瞧见这件事就这么被须卜涉归这么简简单单几句话带过去,秦萱有些意外,不过想起这会人命如草,没了也有没了。 “哎,我说的那事,你再想了没有?”须卜涉归瞧着秦萱去叫盖楼兄弟丢尸体,喊住她。 “……眼下家事甚多,到了龙城将家中安顿下来,便给答复。”秦萱都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该说啥,说面前人眼怪太好还是太挫,还是说鲜卑人热爱打仗,瞧见个全须全尾能够跑得动的就给拉到军中去。 她也真的说不出来了。 这一场大水,逼的众人不得不赶紧的搬家。两腿淌水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秦萱的家当多出许多,光是赶羊就让人头疼。不得不从别家换了好几只狗回来看着那些咩咩叫个没停的羊群。 秦萱也见识了草原游牧民族迁徙是个啥样,车队一字排开,牧民们或是坐在车上,或是在马上,带着自己全部的家当向着目的地而去。 秦萱听盖楼犬齿说,以前在草原上迁徙是没有一定的目的地,基本上是到了哪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就定居下来,等到草被牛羊吃完了就继续走。 她听说之后,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浑身上下酸疼,她当时从乡下到大棘城,走到的时候都觉得累,跟别提在草原上毫无目的的游荡。 这一路上走得格外的顺利,甚至时不时有人过来帮助他们。鲜卑人并不是什么多有道义感的人,弱肉强食趁火打劫,这些事鲜卑人也会做的,但是秦萱没有遭受到骚扰。或许是之前她得了贵人的青睐的传闻,那会三十头羊到家里的时候,周围好多人都跑来看热闹,尤其上回盖楼家里又丢出一个缺了脑袋的尸体,这下有心思的也该老实下来了。 到了龙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龙城在之前并不是一个荒凉的城池,龙城这地方原来在汉代的时候是代国的国都,就是汉文帝呆过的。离匈奴鲜卑这样的游牧民族很近,因为位置重要,在朝廷南撤之前,都有派人驻守在这里的。 只不过龙城曾经被匈奴攻打过,后来又在汉人和鲜卑人手里换来换去,就算再繁华也得没落下去了。 城中原先汉人留下来的屋子不少,就是需要修缮,不然直接住进去,会外面下大雨里头就下小雨。 秦萱蹲在屋顶上,手里拿个锤子叮叮当当敲个没停,那边的盖楼兄弟俩也在忙活。倒是贺拔氏和秦蕊做一些比较轻松的活计。 正忙活着,须卜涉归这时候找上门来,就瞧见秦萱蹲在屋子上头修房子。 秦萱袖子卷起来,露出两条胳膊,她身形不显,瞧上去好像只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他才到门口还没出声,那边就有一个年少的男子急急忙忙走来。 安达木也跟着大队伍到了龙城,见识过大棘城的繁华,他说什么也不肯回到自己的故乡了,哪怕自己的族人都在那里,对于他来说,外头的世界正精彩,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做一辈子的猎户。 “咦,你不是那个……”安达木见到须卜涉归,就认出他来。年轻人的记性格外好,尤其上回那事他印象深刻。 “是你啊。”须卜涉归也记得这个经常到盖楼家的小子,“你看上这家的小娘子了?来的这么勤快!” “胡说八道。”安达木黝黑的脸上红了红,他已经找好居住的地方了,随便收拾一下就来找秦萱。反正他眼下就是一个人,再收拾也就是那样。 “瞧,脸都红了还说不是,”须卜涉归对安达木有些印象,这小子算是有几分胆量,当初旁人以为这家里犯了事,人人躲避不及,他倒是找上门来为这家争辩。 “小心点,这小娘子年岁还有些小,她那个阿兄可不是好相与的。”须卜涉归想起那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哪怕自个是上过沙场的,都忍不住打了个寒蝉:下手之狠,恐怕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给对方留下一条命。 “我不是……”安达木听他说自己对秦蕊有意,吓了一大跳。他从来将秦蕊当做自己的妹妹,尤其秦蕊还那般小,怎么可能还有这种心思,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我不是那种心思,别胡说!” “好好好,随便你。”须卜涉归懒得去管别人的私事,反正怎么样都是安达木自己的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不过是来看人而已。 “说起来,你来干甚么?”安达木想起这家伙几乎不干好事,立刻警觉起来。 “哈哈,我来看自个的兵不行么?”须卜涉归摆摆手,他一早就看中了秦萱,自家小子是个娇贵的肉,上一回被秦萱打的满地找牙,他上门找麻烦,但心里还是敬佩这个人的。至少没使阴招,一人对俩,不管怎么说来都赢的光明正大。 秦萱修完屋顶,喉咙里渴的快要冒出火来,下了屋顶,接过妹妹递过来的水囊,抬头就见着安达木和须卜涉归站在门口。 贺拔氏坐在一旁的胡床上,喝了一口羊奶。贺拔氏早就见到那边的两个人,只不过装着没看见。 院子里头忙的很,从大的到小的,个个都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来的精力去管其他的人。又不是客人,有话直接进来说就是了。 “你来了啊。”秦萱这话是对安达木说的,她回过头来看到了须卜涉归,“怎么就来了?” 她和须卜涉归说过,等到家里在龙城安定下来就和他说好入军还是不入军的事。但是这么早人就来了,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须卜涉归满脸笑容走进门来,“大单于称王了。” “啊?”秦萱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会儿消息滞后,慕容家已经先进入龙城,他们有事普通的部民,消息自然是要落后一些。 不过她也不关心慕容奎称王。 “……”院子里的人听到须卜涉归这话面面相觑,好像不明白这称王了和过去有甚么不同。 “这大单于称王了……有甚么不一样吗?”盖楼犬齿挠挠头,想不清楚里头有什么关系。 “自从周朝以来,汉人的爵位等级就一直是王公侯伯子男,”秦萱瞧见满院子的痴相,干脆给他们解释,“单于原先被朝廷册封为辽东公,称王算是向上了一级。”只不过是僭越称王。 不过司马家的皇帝自己都朝不保夕,在江南被世家或者是流民帅撵来撵去,慕容奎僭越称王还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比起匈奴和羯人,慕容鲜卑到现在才把自己的野心给露出来已经算好的了。 “哦哦哦……”盖楼犬齿应了一声。 那边的安达木摸着头憨笑着来一句,“还是听不懂……” “咳咳,反正就是大单于更加厉害了。”须卜涉归点点头,刚刚秦萱说的他一个字也没听懂,汉人的东西老难了,刚刚说的那几个词是用汉话说出来的,夹在鲜卑话里,他完全听不明白。 汉人就是麻烦! “反正这次你小子机会来了,和我走吧?”须卜涉归顾不上许多,上前一步说道。 院子里的人顿时齐齐看向他。 ** 慕容奎已经自立为燕王,原本这封王不是小事,一定要朝廷许可下诏,甚至赐予王所用的玉印和绶带才能作数。慕容奎见过自己的父亲怎么和晋朝打交道的,对于这一套礼仪知道的清楚,只不过现在谁还将司马家的小儿放在眼里? 就算他自立为王,也不怕司马家不认! 议事堂内,下面的四个儿子坐在那里,仪态甚是恭谨。 慕容奎自立为王之后,下面的四个儿子自然都是王子,那么还要立一个世子,慕容家汉化已久,还在草原上的时候用的就是嫡长子继承的那一套。 只不过为人父亲,儿子又有几个的时候,人心难免是偏的。 慕容奎看了一眼嫡长子慕容煦,他直接略过中间的两个儿子,看向幼子慕容明,看到小儿子漂亮秀美的脸庞,慕容奎目光柔和了些许。 这次儿子们只不过是来拜见父亲,慕容奎和儿子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他们退下。 慕容泫知道这次之后会有甚么事,慕容明从父亲的地方一出来高高兴兴的围在他身边,慕容泫一抬头,正好瞧见慕容煦转头看了这个幼弟一眼,眼神之中有些许凛冽。 慕容泫哪里不知道这个兄长的性情,只是当做看不到,他在弟弟的肩膀上拍了拍,“过几日三兄就带你到龙城里看看。” “哎?真的吗?”慕容明听到兄长这话立刻双眼发亮。 “嗯。”慕容泫点点头,对于这个弟弟他一直都有同病相怜之感。 慕容明得了慕容泫的承诺,高高兴兴的回去了,他看着弟弟走远,也到高氏的院子里探望生母。 高氏好佛,房间里常常点起佛香。人去看她的时候,不管甚么时候,几乎都是看见她无悲无喜的坐在蒲团上念佛经,似乎念佛念的她这个人也要成了那木雕的佛像一样。 “高娘子,三郎君来探望你了。”侍女趋步进来,在高氏身边轻声说道。 说话间,慕容泫已经到了门口,侍女不小心瞥到了他,面上微红。府中几个郎君都是那么的好看。 “阿姨。”慕容泫瞧着生母闭眼念佛,出声唤了一声。 高氏听到他那一声阿姨,身上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她睁开眼睛,“你来了。” “嗯,儿来看看您。”慕容泫道。 重来一回,原本许多逝去的人都活生生的再一次在他的面前出现,那感觉十分奇妙,又让他有几分如在梦中。 高氏待他这个独子十分冷淡,冷淡到他上辈子幼时都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年纪越大,有了自己的事之后,他倒也不在乎生母怎么样对他了。 只不过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他恨不得把自己没有过的统统都补给孩子,他教训孩子,也只在大郎二郎两个浑身伤痕的从宫中回来,他为了麻痹宫中的两个人,当着宫使的面,他不得不将两个孩子又训斥了一通。 他去看两个孩子的时候,大郎泪流满面对他大喊大叫,“要我不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也可以,把阿娘还给我!只要把阿娘还给我,随便你和那个女人怎么过!” 回想往事,他头颅隐隐作痛,似乎孩子愤怒的呼喊还在耳边。 孩子总是渴望母亲的,不管他认还是不认,都是如此。 “阿姨初到龙城一切都还习惯么?”慕容泫瞧见高氏从团蒲上起来,过去搀扶她,“龙城比起大棘城来,似乎暖和一点。” “一样的都是冰天雪地,有何区别?”高氏开口之时还带着浓厚的冷淡。 高氏并不是在辽东土生土长的,她年幼的时候和家中居住在中原,永嘉之乱后,故乡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族长才带着乡中的族人和乡民迁徙到辽东来。 慕容泫听出高氏话语中的冷淡,并不尴尬,他只是笑笑,“一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的风景。眼下已经暖和了,阿姨可以去看看。” “你阿舅家的那几个小娘子……你看过了没有?”高氏并不接儿子的话,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高冰有意再和慕容氏结亲,若是这一回不是和自己妹妹那样到慕容家做妾就最好,人选自然是高氏的独子慕容泫最为合适。 慕容泫一怔而后一笑,“阿姨有所不知,阿爷到了龙城之后,有大志向,儿也被委命,娶妻之事实在不适合在眼下提起。” “……”高氏闻言,眼里露出一抹讥讽,“就靠着这么几个人?” “阿姨。”慕容泫垂首,轻声提醒她谨言慎行。 高氏虽然出身渤海高氏,算起来还是一个世家女,但是慕容奎从来没有因为她是世家女就对她高看。不然也不会这十多年来都冷落她,甚至有时候几个月都不来看一眼。 高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鲜卑白虏能成多大的事? 慕容泫听见了也只是一笑。 慕容奎让儿子们退下,然后让人将裴家的裴松请来。鲜卑慕容设立侨郡安置汉人,有几家士族也过来了,其中就包括了河东裴氏。 河东裴氏就算是放在汉人的士族里头也是高门,所以特别受慕容奎的重用。 “今日请先生来,乃是想要向先生请教一事。”慕容奎瞧着面前的汉人中年男子道。 裴松和高冰一样,都是跟着父辈到辽东避难的,结果到了眼下给鲜卑人做事了。 “大王请讲。”裴松对着慕容奎这个自立的燕王,口中大王教的顺畅,半点都不见尴尬。 “我有心立四郎为世子,先生看如何?”慕容奎迟疑一下,到底是将心中所想道出。 慕容煦是嫡出长子,但最得他心得却还是小儿子,以前时候还不显,但到现在他做了燕王,难免也有些蠢蠢欲动,想要顺应着自己的心意一次。 裴松闻言微微一愣,偏爱幼子,这个做父母的多少都有,只不过在慕容家中格外突出。他抬头看了一眼慕容奎,慕容家多出美人,眼前这位刚刚自封的燕王自然也是面目妍丽之辈,虽然年岁已大,但从眉眼中还是看出当年的风采。 想起当年慕容奎收拾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庶出的兄长的手段,裴松沉吟了一下。 慕容奎是上一任辽东公的嫡长子,但也不是父亲最爱的儿子,也差点被父亲给换掉,继位之后先是赶走庶出的兄长,然后把一母同胞都是嫡出的两个弟弟给杀了。三兄弟当初为了争位的慕容部内部叛乱,裴松现在都记得。 “大王,汉人向来执行的事嫡长子继承,如今大王已经有嫡长子,若是再有变数,恐怕将来百年之后,会有祸事。”裴松道。 “祸事?”慕容奎闻言,眉头蹙起来,他回想起长子慕容煦。比起他当年明摆在脸上的不高兴,长子慕容煦可以说对弟弟们很是温和。 “大郎君是长子,已经替大王处理政事几年,若是突然换人,恐怕仓促之间会引起各方不满,四郎君年纪尚幼,又不如前头几位兄长已经崭露头角,贸然行事,恐怕对四郎君有害而无利。” 裴松没有说出口的是,若是慕容奎真的下定决心废长立幼,那么就要将长子慕容煦一系斩杀殆尽,不要给下一任燕王留下任何兄弟相残的麻烦。 慕容家的兄弟基本上就没几个相处的好,鲜卑人有不讲究汉人那一套孝悌,面上的功夫都不屑做。裴松一点都不怀疑等到慕容奎走后,兄弟几个会吵得鸡飞狗跳。 “……”慕容奎听到裴松这话,面上沉下来,“难道,这事就真的不行了?” “大王,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还请大王深思熟虑。”裴松拜下。 慕容奎自己有杀兄弟的事,可等到自己做了父亲,也没想过可能自己的孩子里也可能出现当年和他一样的事。 这一次裴松话说得是嫡长子无过错,不可轻易行废长立幼之事。但是话语里隐含的意思,他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出来一些。 想起当年的事,慕容奎心里一阵别扭。他可以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但是不代表他乐意瞧着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好吧。”慕容奎呼出一口长气,靠在手边的凭几上,“就依先生所言,我再想想。” 裴松闻言,知道这几个兄弟日后恐怕又有纷争。 不过这些都是慕容家的私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可能插手。 裴松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听还是不听,都是看慕容奎自己了。 慕容奎和裴松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太避讳身边的人。过了两三日,燕王想要立小儿子为世子的消息便传到了慕容煦的耳朵里。 慕容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原本正在品尝一杯酪浆,身边的侍从在他耳边,小心翼翼的将消息告知他。他听后眉头蹙起,手中的杯子突然被他大力的扔到地上。 杯中乳白的酪浆顿时洒在地衣上,慕容煦胸脯起伏,他身子向后靠在身后的隐囊上。 宇文氏在屏风那边听到咚的一声响,亲自出来看看,就见着丈夫发怒的模样。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发火?”宇文氏看到地上那黏糊糊的一团,让侍女去将地衣收拾干净。 “阿爷真的是年纪大了。”慕容煦在自己妻子面前也懒得再装,脸上冰冷的几乎能够结上一层寒霜,“居然想要绕过我,去立四郎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世子!”说起这件事慕容煦话语里含着一股老大的火气。 “我十二岁开始就在阿爷身边辅政,如今做了燕王,倒是想将我丢到一边去了?”慕容煦说着冷笑起来。 “你也说了,四郎眼下不过就是个毛头孩子,你十二岁就跟在家翁的身边,而四郎不过就是站着一个年纪小,能够时常在家翁身边撒娇卖痴的便宜罢了。” 宇文氏从小跟着自己的生母斗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知道怎么从兄弟姐妹中杀出重围,获得父亲的喜欢。 她母亲是以色侍人的歌姬,对于这个简直是用的得心应手。只不过鲜卑人看父也看母。母系氏族插手外孙的部落之事对于鲜卑人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哪怕宇文氏生母再受丈夫喜欢,能作妖的也有限。 “……”慕容煦得了妻子这么一句宽慰,脸色好了一点,但还是有些寒意。 宇文氏坐在他的身边,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一杯蜜水递给他,“喝了吧,消消火气。眼下比起发火,还不如想想怎么稳住家翁。” “此事我自然知晓。听说裴松反对此事,他虽然是汉人名门,但不是鲜卑大族,说的话到阿爷那里能有多少的分量,还不好说。”慕容煦的生母早已经去世,这些年来慕容奎没有续娶,但他也不能就这么跑去外家那里寻求支援。 “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宇文氏说着,一双美目眼波流转。 慕容煦睁眼看了一眼妻子,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家翁好像派人去石赵那边了,这次派的是谁?” 这回慕容部又是迁城又是称王,另外还派人往邺城,向石赵称臣,请求石赵派兵援助他们攻打宇文部和段部鲜卑。 “你怎么知道这个?”慕容煦随口问了一句。 “打架都在说,我若是不知道就奇怪了。听说石赵的那些羯人凶神恶煞,上头的皇帝和皇太子带头吃人肉,这去了那里,还不得吓得半死啊。”宇文氏消息灵通,她原本就是长媳,鲜卑人也没有女人不能管外面事的规矩,该知道的她全都知道。 “是三郎的外家。”慕容煦想了一下回答道。 “三郎?”宇文氏闻言,想起了那一日在灯光下看到的少年,眉目皎然,双眼似有春波,“可是他的外家不是汉人么?” 那些羯人个个拿着汉人当口粮,派个汉人前去,要是那些人禽兽劲儿一上来,岂不是要将使者大卸八块下锅? “赵家父子应该也分得清轻重吧?”慕容煦对慕容泫有些不满,甚至有些轻微的忌惮,可也没到希望他的舅父被羯人分食的地步。 “阿爷这次派的不仅仅是高冰一个人前去,还有其他人。”慕容煦不想在慕容泫外家的身上谈多了,“若是赵家父子真的把使者怎么样了,那么东边的一块也别想安宁。” 宇文氏闻言点了点头。 ** 或许是将有战事,慕容部大肆在部落中募兵,招募的几乎都是鲜卑人。辽东的鲜卑作战,用的大部分是骑兵,而不是步兵,鲜卑人以马上骑术见长,所以骑兵招募最好还是鲜卑人。 这个消息出来,有儿子的鲜卑人家几乎都坐不住。鲜卑人几乎就没怎么过安稳日子,也不知道安稳日子是个什么滋味,在草原上就是鲜卑几部之间互相攻打,不仅仅是内部,还时不时要和匈奴之类的外族打上几场。 所以一听到要打仗,每家每户出人,反正鲜卑男人多。 这一回,秦萱被贺拔氏推出来了,一同被推出来的还有盖楼虎齿。 这两个一个是有本事,另外一个也在乡间摸爬滚打出了些许名气,于是贺拔氏把两个一同交出来了。 “混出个人样才回来。”贺拔氏如此吩咐道,半点都不像是要送孙子上沙场的祖母。 秦蕊送秦萱出门的时候哭了,贺拔氏一声呵斥,“不准哭!哭哭啼啼的作甚!你兄长还活的好好的呢。” 吓得秦蕊收了眼泪,走到秦萱面前哽咽道,“阿兄一定要好好回来。” 秦萱心绪复杂,只有伸出手在秦蕊的头上摸了摸,转头看向盖楼犬齿,“一切就麻烦你了。” “说甚么麻烦不麻烦。”盖楼犬齿瞧见秦蕊哭花了一张小脸,颇有些头疼的抓了抓脑袋,“你安心去,我会照顾阿婆和阿蕊的。” 盖楼犬齿没有亲生的妹妹,这会就把秦蕊当做自己的妹子了。等秦萱和盖楼虎齿出去了,家里的事就是他的了。 “嗯。”盖楼虎齿看着弟弟,点点头,他迟疑一下,“你也好好的找个小娘子,给我生几个侄子侄女。” “……”秦萱看见盖楼犬齿的脸瞬间就皱成一团,活似现代被逼婚的青年。她很是感同身受的拍了拍盖楼犬齿的肩膀,表示同情。 背着行李两人跟着须卜涉归出来,须卜涉归很高兴,“这一回我儿子也在营中,要是运气好,他们说不定还和你们一个营。” “……”秦萱对须卜涉归的话,只能翻个白眼,当做没有听到。 她还记得须卜涉归那两个儿子先是被她打的鼻青脸肿,然后又被自己的阿爷拖到她面前,继续被打,那一回被打的更重,眼睛都肿的眯成了一条缝。换个人恐怕都要对她有意见。 “和你们一个营也好啊。”须卜涉归好像没有察觉到秦萱和盖楼虎齿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说个没完。 “那两个小子自己以为有几把力气就可以横行霸道了,被你们教训教训也挺好,让他们知道天高地厚。”须卜涉归道。 他们这是去军中,不是去管教孩子吧? 盖楼虎齿都想要想要把须卜涉归的脑子撬开,看看里头都有些什么玩意儿。他们可是去建功立业,不是去管教孩子的! 自己的孩子做爷娘的都不管,还要指望他们这些外人能够管住? 秦萱没有说话,她和盖楼虎齿一样,对于替别人家管教小孩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到了军营的时候,看到许多新兵在排队,秦萱和盖楼虎齿抱着自己的东西,也在后面排队。 人太多,记名的人却不多,只有那么几个。原本识字的人就少,能写出来的就更少了。秦萱都怀疑,这是将军中能够识字写字的人全部挖出来了。 都吃了一个蒸饼,天都快黑下来的时候,才轮到自己。 “叫甚么?”负责记名的人头也不抬,拿过一只木牌,这个也是学汉人的,对于士兵分以木牌。 “秦萱。”她道。 这两字用鲜卑语说出来多少有些怪异,毕竟这两个字在鲜卑语是没有的。果然那人皱眉,“甚么?” 秦萱给他比划起来,“秦国的秦,萱草的萱。” “……”那人听到她的名字之后,愣了愣,又抬头多看了她几眼。 秦萱没有在意,只是当他看到了个汉人觉得稀奇罢了。 “会写么?” “会。”秦萱没有多想,从对方的手中接过笔把自己的名字写上。 “字写得不错。”那人看了一眼,带着些许赞赏道。 写完了名字,领了牌子,就去领自己的被子还有一些必需品。 皮甲之类的两个人都没有,说是骑兵,但是也要操练了那么三四个月,才能上马,并不是个个都还是新兵蛋子就能上马当骑兵了。 骑兵冲阵,和在草原上放马奔腾不是一回事。骑兵必需服从命令,听从调遣,并且学会和同袍左右呼应形成军阵。而不是靠着一头热血,只晓得往前猛冲的傻瓜蛋。 秦萱抱着怀里的一堆东西,和盖楼虎齿报道之后,认了自己的百夫长就到自己的营帐里去休息。说是休息其实也是认人。 她还是头一回进军营,有些兴奋,也有些许不安。 结果一进帐子,那一点点不安就完全没有了。 被须卜涉归那张乌鸦嘴说中了,他那两个儿子还真的就和他们一个营帐! 须卜涉归那两个儿子,对于秦萱来说印象还算深刻,毕竟她把人举过头顶丢沙包一样的扔出去还是头回,这么第一次自然是印象深刻。 “哟,来了一个娘们唧唧的家伙。”须卜车鹿会看到秦萱一愣,而后恶意十足的嘲讽。 他的哥哥就六眷听到也看了一眼,看到面前这两个人,面色极其坏的扭过头去。 “你们是新来的么?”车鹿会那么一句,把营帐里其他人也吸引过来,不怀好意的瞧着秦萱和盖楼虎齿。 盖楼虎齿是个典型的鲜卑男人,白肤卷发高鼻深目。站在那里非常高大的一个人,瞧着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常言道,柿子捡软的捏。 盖楼虎齿瞧着不好招惹,那些要杀新人威风的就来找秦萱的麻烦,谁要她长得眉清目秀修长瘦弱呢。 军营这个地方从来就不美好,纯男人的世界,不讲究所谓的礼义廉耻,而是能够见得到的力量来划分等级。 车鹿会和就六眷两个在秦萱的手里吃过亏,领教过她的厉害,嘴上说着娘们唧唧,可是实际上都不敢上前去。倒是有个不怕死的,想要打杀眼前人的威风,直接已经上去了,没有领会后头须卜家两兄弟抹脖子一样的眼神,站在秦萱的面前。 “这么娘们唧唧的,回来军中,难道是要送去给那些羯人做粮食的?” 羯人凶残暴烈,拿汉人不当人,当做是两脚羊,甚至羯人的赵国常常有拿汉人做军粮的事发生。 秦萱长相说像汉人,不完全像,说她是鲜卑人的脸也不是。所以这人干脆将她当做汉人。 “……”秦萱没有说话。羯人的传闻她听说过,但是真人是没有见过的,随便别人怎么说,自己抱着包袱准备找个落脚地。 她不喜欢打架,要是别人随便说两句难听的话都要来一场,那么她一天到晚就不要干其他的了,光是顾着和人干架就能花费掉一天的时间。 那人果断的伸出胳膊把她拦下,秦萱皱了皱眉,还没说话,男人的手掌已经拍到了胸口上。 辽东天冷,不到五六月时不时就会起凉风,所以这会她穿的还挺多。 “嘎??”那男人有点不可思议,看上去很瘦弱,可是这胸脯还是很有弹性很有肌肉的嘛!! 真是看不出来! “你——”瞧着自己被袭胸,任凭秦萱再怎么理智,这会脑袋里头也绷弦了。她抬头脸上带着点儿让人心悸的狞笑,一字一顿“你、找、死——!” ☆、第25章 军中 营帐附近经过的人都听到帐子内有些小声响,不过那些人都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军中老兵教训新兵很常见,甚至新兵之间也是以拳头见真章,只要别闹得过分了,打架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就好。 里头传来拳头落在肉的闷响,过后就是人吚吚呜呜的低叫。 秦萱小时候就在秦家的那群熊孩子身上锻炼出一副打架的好身手,那些熊孩子们从来不知道让人是个什么东西,久而久之,她也练出好身手来,来大棘城的时候,那些意图不轨的流民给她做了免费的练手材料,这会正好用上。 她下手狠快,直接是冲着人体最弱的地方去的。那个袭胸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拳打在肚子上,疼的连闷哼都不行,后来缓过来了想要叫都没力气。 这一下子营帐里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尤其是那些一开始准备看笑话的。 车鹿会赶紧扭过头,躲到角落里头,趁机还抓住一个趁手的东西在手上,免得待会被秦萱一下放倒。 就六眷也呆住了,不过这事儿原本就不是他起的头,也不好把自个的弟弟推出去,只好站在那里瞅着秦萱。 “秦萱。”盖楼虎齿瞧着教训人的目的已经达到,过来轻声道。 “我知道分寸。”秦萱点点头。要不是地上这混账东西袭胸,说不定她就当这个人是个屁放了,哪里会和他动手起来。 抓起脚边的行李,和盖楼虎齿挑选一个铺位放置东西。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完全看不出方才出手打人的模样。 地上的人过了好一会才起来,双腿走路的时候都还有些抖。不过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大碍。 盖楼虎齿收拾好之后,看向须卜家的这对兄弟,“我们来的时候是你们阿爷送过来的。”原本他也不打算说,不过都一个营帐里头了,除非是有什么变动,不然都是同袍,也不好闹得太僵了。 “阿爷?”车鹿会和就六眷听到自己阿爷送这两个人来,脸上一下子就没了血色。须卜涉归可不是什么温柔的父亲,气头一上来,抓起儿子和甚么似得就开始打,打的俩儿子差点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对,就是你们的阿爷。你们阿爷还说,要是可能,让我和秦萱多管教你们。”盖楼虎齿加了一句。 这下子两人吓得嘴唇都发白,车鹿会战战兢兢的瞧了那边的秦萱一眼。秦萱根本就没有往这边看,他们的心肝才好过点。 阿爷还真的找了一个这样的煞星来管教自己,兄弟两要哭出来了,难道阿爷是希望他们不要活着回去么! 营帐中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摸索着互相都介绍了。 秦萱原本是坐在那里不动的,当听到熟悉的一句,“咦,你也在这里啊。”她顿时抬起头来。 只见着安达木抱着自己的包袱,摸着头傻兮兮的对着秦萱傻笑。怎么看怎么傻。 “你怎么来了?”秦萱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安达木,她还以为安达木会在龙城哪个铁匠铺子里找个安稳的活干呢。 “嗯,我来了。我听说在这里比较容易出人头地,所以我来了。”安达木对着秦萱,什么话都能说。 盖楼虎齿见过好几回这个小子,对他也有印象,“这个倒是没错,来这里是可以出人头地的,帮别人做活,能得多少工钱。” 说着,盖楼虎齿想起秦萱来,秦萱是被家里的贺拔氏提着耳朵好几回,别人巴不得的好机会,她却说天下大事和她没有关系,也犯不着给人卖命。 这叫甚么话?! 天下什么事和他们这些牧民是没有多少关系,但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要是不抓住就是傻子! 慕容部和宇文部和段部鲜卑毗邻,虽然部落之间都是打的红了眼的仇人,但是部民们还是私下有来往,例如在集市上交换个东西之类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见到那些段部进了中原的鲜卑人,将汉人的那些东西摆出来交换,不管是女人的衣裙发钗,还是其他的生活用品,都是鲜卑人想象不到的精致。那些段部的鲜卑人还说汉人的女子多么的娇艳,肌肤是多么的细嫩,不是草原女人能比的。 那会有人起哄,说既然汉人的小娘子那么好,怎么不带一个回来。 鲜卑人和汉人很少有冲突,至少很少主动进犯汉人边境,甚至还和汉民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但这不代表鲜卑人就没有草原上的狼性,即使不如匈奴人那样,鲜卑人还是觉得既然到了汉人的地界上,不抢些东西简直对不住自个。 那人叹气,“抢了,怎么没抢,你们不知道那个汉人太守有多好,但凡是帮助那些女子逃跑的人都被杀了呢,只不过回来的时候,那太守又下令,说军中若是再有人私藏女子,就要斩首。大家没有办法,就把那些女子都扔到易水里头去啦。” 战事就是鲜卑人的福音,只要出战,就不愁弄不到自己想要的。 财富,女人,都可以掠来。 也就秦萱这种傻子,才肯将这种机会白白放弃。盖楼虎齿想着,看了一眼秦萱。 秦萱招呼安达木到她不远处的铺位,她身边的铺位一家有人选了。所以安达木就只能到远一点的地方,她笑容满面,和方才打人时候的冷冽完全不一样,眼里也有几丝暖意。 ** 慕容泫这段日子也忙,慕容奎做了燕王之后,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太踏实,尤其是周围的部落让他如坐针毡,可是要打,慕容泫有那个信心,但慕容奎却底气不足,要拉一个赵国进来一起打宇文部。 这次派去赵国的使者是高冰,按道理来说派慕容家的人去最为合适,奈何这口头上的事,还是让汉人来做比较好。 只不过高家听到石赵羯人吃人的事,吓得魂飞魄散,甚至高崇之私下还求到他这里来,请他到燕王那里美言几句,好让高冰免了这回的差事,甚至愿意以身代父。 慕容泫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但是心里还是差点笑岔了气。 羯人是爱好吃人没错,和禽兽也没有甚么区别。但若是吃掉使者,这里头的意思又有不同了。而且石赵的那些羯人最爱吃的其实是女子。 这事被他挡下来,也告诉那位舅父放心去,这一次保证能够平安无事的回来。 “郎君,有人求见。” 慕容泫才沐发不久,侍女们将他的长发擦拭一遍之后,放在熏炉上烘干。 他点了点头,“让人进来。” 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正是冯封。 他随意抬眼,正好看到慕容泫胸前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下面如玉的肌肤。乌黑的长发落在脸颊边,黑白分明。眼前人姿容朗朗如月,眉目皎然,那双不同于汉人的眼睛,给这美貌带来一丝妖异。 冯封已经在慕容泫身边有好几年了,按理说不管如何美貌,也应当看得习惯了才是。可是偏偏偶尔不经意间,就会被眼前这男子惊艳住。 这份与生俱来的美貌今年来越发摄人,有时候连男子恐怕都会为这份美色心动。 冯封知道慕容泫最厌恶男子一脸痴相看着他,冯封立即低下头来,似乎方才他甚么都没有看到,也甚么都没有想。 “你来了。”慕容泫看着冯封垂首站在那里,似是随意的靠在身后的隐囊上。那一头乌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在熏炉上拉起。 “三郎君,那人……已经入军了。”冯封道。 他一开始不知道慕容泫为何要派自己去看着那个名叫秦萱的汉人少年,秦萱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汉人,要说有个甚么特别的地方,便是她那一身武艺,容貌也长得好看。 冯封私下里不是没有想过,慕容泫是看上了这个汉人少年。但慕容泫若是真的好男色,这么多年也应当有些许表示。偏偏眼前人半点都没有这张意思,而且慕容家也没有人好男色的。 慕容家的男人原本就生的好看,周围几个部落想要找出个比他们还要好看的男人几乎不太可能。 没道理睡个男宠还要找个相貌不如自己的吧?那么成了谁睡谁了?! 冯封纠结着,他头垂着,没有让慕容泫看到自己此刻的面色。 “原来这么早。”慕容泫听了之后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照着她以前的那些升迁速度,算算时间也应当是这时候。 “三郎君打算……”冯封轻声道。 是打算把人给弄出来,还是要怎么样?要是真的对人有意,就算是燕王之子,这么玩弄将士,怎么样也说不过去。尤其那个是汉人,不是傻乎乎的鲜卑人。 “暂时不要动。”慕容泫也是要带兵的,他已经知道她眼下在军中,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前世秦萱迅速升迁的原因十分粗暴,因为她在战场上杀得人够多,下手之狠,有时候让那些老将都有些心悸,点算人头数,那一摞人头想要别人装作看不到都难。 她对敌人,很少会给人网开一面。后来问她,她说这是最大可能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意思他听得明白。 以首级计算军功,是从秦代以来一直都有的计算军功的方式。但比起士兵的砍人头,主将的功劳才是最大的。不必自己亲自上阵,指挥得当,一当赢了,主将获得的可要比下面的那些士兵要多得多。 “这事我知晓了,你……日后就让人继续看着。”慕容泫沉吟一会说道。 冯封进来到现在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里除了开头基本上都是说秦萱的,“三郎君,那么大郎君那边……” 他作为慕容泫的身边人,哪里不知道慕容泫暗藏的那点点野心。虽然只知道一些,但也不妨碍他猜测三郎君是不是要和大郎君一比高下。 “这件事就不用你过问了。”慕容泫道,他手指勾过一束还带着些许湿气的长发捏在手中。 长发柔顺,缠绕在手指间。 “唯唯。”冯封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喜,连忙垂下头去。他虽然跟着慕容泫长大,但是有时候慕容泫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明白。 “听说你家中已经替你物色好了一个小娘子?”慕容泫瞧见冯封那一幅噤若寒蝉的模样,不禁失笑,他随口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前生他十几岁前过得和隐形人一般,他不说阿爷也不会想到要给他配备几个侍读,郎君年幼时候的侍读,日后长大了都是要成为心腹的。所以这一次还年幼的时候,他自己开口要来。 “正是。”冯封说到这个,也是有些羞涩。他自然是不可能到了这个年岁上还没有碰过女子,只不过正经娶来的妻子是要和自己携手度过一生的人,自然得珍视。 “这是一件喜事。”慕容泫笑道,慕容家男子不像汉人男子早早娶妻,比较晚婚。他当年娶妻的时候,年纪都已经大把了。 “到时候,我会亲自上门祝贺。” “多谢郎君!”冯封闻言大喜,慕容泫上来总归是给自己面子。他原先心中还有的一丝丝恐惧到了这会全被喜悦给盖住了。 等到人退出去,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笑。 冯封退下之后,慕容泫在榻上伸了一个懒腰,他知道有些事急不来,只不过到了秦萱的头上,他就算想要缓缓图之都做不到,前世想了那么多年,也盼了那么多年,等到人真的在眼前,哪里还能坐的下。 又不是对着慕容煦和宇文氏两个仇人,必须要精心谋划,才能将两人置之死地。 这一次要怎么样,他其实还没有想好。不过他不想和上辈子一样了。再来一回,许多事就算是不想看透也得看透。在最后的那个位子之前,所谓的王也好,王妃也好,那些个名头都是虚的,只有手中有权力,才能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所谓的王妃身份,都没有多少用处。 只是可笑,他到了最后才明白。若是早些想通,说不定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了吧?阿萱的的确确是不适合和那些女人勾心斗角。 他靠在凭几上,随意拿过一卷书看,可是不管怎么看,心思都不在书卷上面。 ** 慕容奎是想要借石赵的力去打宇文部和段部,自然是要殷勤一些,他这次派人前去邺城,也不讲究甚么脸面,对着那些羯人,竟然能够称臣。 哪怕这臣称的有些不情不愿,对于晋,慕容鲜卑认为是上国,但是对着同样是胡虏的羯人,这臣称的就很微妙了。 汉人的天子还好说,就羯人那副鬼样子,慕容奎人在辽东,都能听到石赵的皇帝带着太子吃人肉,甚至开人肉宴,羯人都是一群吃人的禽兽之类的。就凭借这么一群混账玩意儿,还真的以为能把江山坐稳不成? 慕容奎都觉得就凭着赵国皇帝那一群禽兽儿子,都不用旁人动手,那几个皇子和太子就能自己把自个给玩完,根本就等不到晋国反扑过来。 但是眼下他也没有那个把握能凭借慕容部一个部落的兵力,就把其他两个鲜卑部落打败,跟别提在宇文部和段部鲜卑之后,还有扶余国和高句丽,慕容部就是被这么一群敌人给围在中间,打起来都怕另外几个会趁火打劫。 高冰出了龙城之后,紧接着便是准备自家的那些骑兵。虽然是打算借赵国的势,但也没打算全靠那些羯人。万一对方留下来不肯走了,肯定是要打起来的。 慕容奎将长子留在身边处理内外政事,将下面的三个儿子统统的都塞到军中去。 慕容煦听到父亲要他留在龙城城内的时候,突然他浑身上下就轻松下来。他知道父亲这暂时是没有立四郎为世子的想法了。 世子之位至关重要,慕容部汉化已经有将近二十来年,做事上除了鲜卑原有的风气,多多少少还是被汉人影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是去打仗? 看来,裴松的话到底还是有些用处。 慕容明站在那里,还带着一片的天真烂漫,即使他想不明白这后面的意思,但是听到自己可以和前头两个兄长一起能够去打仗,高兴的厉害。 甚至从父亲那里出来,还一直往慕容捷和慕容泫那里凑,“两位阿兄,你们说,阿爷是真的准许我去军中了么?” 慕容明才十二岁左右,年纪委实还是有些小,甚至说是十三岁都有些勉强。这样的少年,在鲜卑人里头自然算是成年了,但在兄弟姐妹多的家族中,那就还是一个小孩子了。 慕容捷对这个小弟弟向来娇惯,他听了就笑,“是啊,阿爷的的确确说你可以和阿兄们一起了,不过在军中可不准捣乱。” 慕容明就还是个孩子,孩子本性就是爱捣乱,好奇心旺盛。 慕容泫看着这个弟弟,眼底有一抹怜悯:这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甚么。 “二兄说的你要遵守之外,在军中还要服从军令,不可随意所欲。”慕容泫面上都是身为兄长对于年幼弟弟的关心。 慕容明点点头,答的爽快,“我知道了!” 十二岁的少年声音都还没有变声,话语中还带着孩子的稚嫩。 慕容泫笑着点了点头,他对付这种孩子,还有甚么不知道的。当面应了他,回头就闹得天翻地覆,他可没少被自己儿子折腾的焦头烂额。 不过他还是没点破,看着慕容明高兴的蹦蹦跳跳走开。他目送这个弟弟一路远去,心下叹气。这个弟弟也和他一样,日后也是没有多少舒心日子可过的。 慕容泫已经正式被慕容奎任命为将军,虽然这个将军还没有给自己的兵,但起点已经比其他人高上不少,等到再过几个月,就是他崭露头角的时候乐。 * 秦萱瞧着面前那些个鲜卑男人,心里纳闷的紧。她知道军中不是啥美好友爱的地方,例如她头一回进来就被人袭胸。当然那个人不是故意的,她动手更是手比脑子还快,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把人给打趴在地上了。 再然后,便是她和盖楼虎齿占了营帐中比较好的铺位,连带着安达木都混个比较不错的位置。 那个被她揍了的人见着她恨不得躲着走。 车鹿会和就六眷两个要给秦萱给跪了。早就知道秦萱不是甚么温柔性子,但他们也没想到,不过就是拍一下胸,人就被秦萱给揍的滚在地上起不来。那一下当然对方也没有怀好意,若是秦萱一下被人推倒,少不得也是一餐打。 军中不是做慈善的地方,新兵进来之后,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就开始吹响号角,轰人起来,每个人拿着分发的兵器,在偌大的操练场上一圈两圈的跑圈子。 龙城的清晨还带着些许凉意,但是个个跑的浑身暖融融的,等到再多跑一会,有人都已经额头上冒汗了。 秦萱以前常常在山野中行走,跑步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到现在除了面色微红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了。等到跑完了,一群人累的和狗似得,她还能原地再蹦跳两下。 等到令官喊了一声停,那些原本还在苦苦挣扎的新兵,顿时一屁股就蹲在地上了。 盖楼虎齿还好点,他年少的时候就能够徒手和老虎搏斗,虽然脸白了点,但还能坚持住。他瞧着和没事人一样的秦萱,也不得不眼热起来。 这小子到底是吃甚么长大的,别人都累的要死要活,他倒是半点事都没有! 秦萱见着安达木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就去拉他起来,“起来,才跑完不能立刻坐下,对身体不好!” 安达木已经跑的快要翻白眼了,他这会肚子里空空,朝食都还没有吃,听到秦萱这话,他都快要趴地上了。 “起不来。” “起不来也得起来。”说着她抓住他的衣服后领单手给提了起来,顿时她收获惊恐的目光。 一个男子体重不会轻到哪里去,尤其鲜卑人还是吃肉吃奶长大,体重只重不轻,就算是个成年男人,想要一只手把另外一个人这么轻轻松松提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秦萱才把人给提起来,那边令官已经大步走过来。 借着熹微的晨光,有些人将那边走来的令官的脸看清楚了,有些进来比较早的人低呼,“是夸吕!” “糟了,是他!”秦萱听到低呼声,然后那些人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站好。 这是最严厉的令官,若是表现不好,被罚还是其次,说不定就要被丢出去了。 来这里的人,都是想着自己能够出人头地,要是在这之前被赶出去,那就太丢人! 秦萱不认识所谓的夸吕是谁,不过瞧着旁人的态度来看,似乎是个很严厉的人。 果然,那人过来二话不说,就对着地上还坐着的人,一脚踢出去,“坐在地上作甚,没骨头呐?都给老子起来!” 那一脚看上去就不轻,踹在人身上,被踹的人立刻一滚,差点没疼的惨叫。 这来了一下子,顿时四周都安静下来了。 原本还在地上的人也迅速爬起来站好,唯恐自己哪一点不让这个煞星满意,就和那个倒霉蛋一样挨了一脚。 那一脚看着就疼,真的踢在身上还不知道有命在么。 秦萱拉着安达木站好。 安达木也见过一些凶神恶煞的人,但没有哪一个和眼前这人一样,浑身上下带着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息。他呆呆站在那里。 不过是扎眼前,那些东倒西歪的人立刻就站好了。 夸吕从这些新兵的面前走过,鹰隼一般的眼睛盯得人面皮上发痛。他看过了前头好几个人,脚步停在秦萱的面前。 他眯起眼来,打量一下秦萱。 “汉人?”鲜卑人的血统并不纯,有些金发碧眼,有些脸大如盘。例如慕容鲜卑肌肤就是雪一样的白。眼前这少年,说像汉人,轮廓却比汉人较深,说鲜卑人,瞧着却也不像。 秦萱想笑了,她以前被汉人当鲜卑人,眼下又被鲜卑人认作汉人。这一张脸还真的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子。 “小人是汉人。”秦萱道。 夸吕闻言,仔细的看了看她,嗤笑道,“别人都是气喘吁吁,你没有事。倒是难得。”说罢,就走了,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早训过后,新兵们就排队去吃朝食。朝食也简单,就几个硬邦邦的蒸饼,蒸饼和日后的馒头有些相似,但这会的蒸饼是没有发酵过的,就是一团死面,吃起来热的时候还好,冷了的话简直就是考验自个牙口到底有多好。 她想起清晨的事,一口咬下一块来,这样的饮食还算是不错了,外头多得是流民连蒸饼的味道都闻不到。 盖楼虎齿和安达木坐在她的身边,几下五除二就把手里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男子胃口大,分下来的食物不少,但是一下就吃光了。 安达木摸摸肚子,有些悲叹。军营里头的日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过的多,一早上下来,简直是做了一天的活一样,刚刚吃的那一顿也不知道够不够。 秦萱将最后一口吞下肚子,拍拍手,瞧见安达木摸肚子,她咧嘴就笑了,“听说快要打起来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一顿饱的吃。” 开战之前给士兵们吃顿饱的,这也算是汉军的传统,不过鲜卑人有没有这个习惯她不知道。 “也还好。”安达木道,“以前狩猎,肉也不是管饱的。” 林子里的猎物多,但也不是回回都运气那么好,可以满载而归。再说…… “我还没打过仗呢。”安达木说起这个就有些不好意思。 “谁一开始就会?”秦萱喝了口水,她垂下眼来,“罢了,反正……”反正上战场也不是好事。 今天认识的人说不定明天就见不到了。 但是这个世道,哪个不是这个样子。 几乎是每活一天,都觉得自己赚了。 安达木看到她有些消沉,顿时紧张起来,“我是不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 “没事。”秦萱摇头,她将脑子里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出去。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过好每一天,不然简直就是对不住自个。 很快秦萱发现,她这时的胡思乱想都是十分宝贵的。因为随着战事的临近,那些负责操练新兵的令官才不管那么多,从天蒙蒙亮到天黑操练的一群人死去活来,只恨爷娘把自个生到世上。 秦萱这种都被折腾的喘不过气来,这下子她想藏起来让人不知道都难了,在一次角斗训练上,她怒气一上来,把对方举过头顶玩了一次空中翻体,顿时场面安静下来了。 这种厮杀训练,几乎每天都有,而且一来就是好几个时辰,人人都积攒了一股子的戾气。下手的时候,都是对着痛脚去的,好像面前的都不是同营的人一样。 她来这么一下,原本那些滚做一团掐脖子抓脸的顿时停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盯着秦萱。 大力抗人肉沙包,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那边盖楼虎齿一个过肩摔,将车鹿会摔到地上,车鹿会还没来得及叫痛,就瞧见那边的大力举人的一幕。 车鹿会躺在地上,嘴巴张的老大。那会他就受过这么一下,知道待会那个倒霉家伙会多难受。 啊啊啊,这到底哪里来的怪物啊! ☆、第26章 首战 秦萱那气壮山兮气盖世的一下,把那个倒霉催的家伙丢的七荤八素,哪怕她已经控制好力气了,人丢在地上,迷瞪瞪了好久。 夸吕看见,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你力气大逞英雄是嫌弃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前胸后背破绽全部露出来了,你这会不是在草原上和野小子打架,对着的是千军万马!” 夸吕这话说的很有良心了,和秦萱说的也是大实话。打仗的时候不是打群架,必须要听从调动,指哪打哪儿,保持军阵不动,尤其是骑兵,骑马快速掠过,更是容不得有半点马虎,不然就被自己的同袍踩死在马下了。 他瞧着面前少年那张俊秀的有些妖异的脸蛋,恨不得一鞭子打下去。但是想起三郎君的嘱托,这一口气只有自己吞下去。 秦萱闻言正色叉手对夸吕一拜,“小人知道了。” 车鹿会瞧见夸吕过来,还等着这煞星发火抽人呢。在军营里待久了的人谁不知道夸吕是个暴躁性子的人,但凡新兵不听他的,兜头盖脸一顿鞭子下来。好多有个性的新兵,基本上都被他抽的老老实实,但是对着秦萱怎么不抽了? 难不成夸吕也怕被秦萱给打趴下去? 车鹿会从地上爬起来,瞧着秦萱想了好一阵子。他一双眼睛恨不得在秦萱身上盯出个窟窿,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 秦萱打架很有一手,也不必讲究什么巧劲儿,一股子蛮力上来,所有的招数到了她的面前就是个屁。 说不定还真的能和丢刚才那个人一样,把夸吕给丢出去呢? 车鹿会伸长脖子看着,结果被自家哥哥一巴掌拍到后背上,“你在看甚么?再看那个煞星,小心待会又挨上一顿鞭子!” “哦哦哦。”车鹿会反应过来。 新兵的训练艰苦而繁重,哪怕都是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人,也□□练的口吐白沫。军营里的操练,不是那种汉人正统的骑兵训练两年,而是非常快捷的,先是学会武器刺杀,投掷,再然后就是马上狂奔,这个过程几个月内全部走了一遍。不给人半点喘息的空隙。 战事说不定就要在眼皮子底下打转转了,谁还管甚么新兵蛋子需要训练个两年,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要是真的两年训练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令官把新兵营的人当牛羊训练,下面的新兵也是被训练的苦哈哈的。但人都是需要那么一点儿八卦精神,来发泄平日里头的压力。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群人都说荤段子,恨不得把男女间的那点事给说出一朵花来。一开始也有人说,不过像这么有事没事来一段的,还真是少。 这群人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七八,最小的也不过十五六,一个个的别说娶妇了,就连女人手都没有摸过。但是说起那档子事来,好像个个都是金枪不倒一夜七次郎。 这下可好,秦萱耳朵里头除了是这群男人的打呼噜和磨牙声,又加了猥琐的笑和让她眼珠子掉出来的互相帮忙的撸。 一群男人说着黄段子,精x上脑,但是军营里没有女人,干脆同袍之间互相帮助。那一脸的荡漾简直让人以为他们睡的都是自己同袍。 今日是难得的休息日,结果不但没好好休息,还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秦萱耳朵里听着那嗯嗯啊啊的声音,一回头不小心就看到恨不得撞墙的画面。说实话,男人那地儿还真丑。盖楼虎齿在一旁看着,双腿夹紧,双眼也有些期盼。秦萱瞧见,差点没抓头尖叫。 早知道男人是一群压根没有节操的生物,但没想到还能互相帮着撸啊!说实话,夜里该不会真的有那种相好的趁着夜深人静两个爬到一个窝里头吧? 秦萱瞧着盖楼虎齿都想要和同袍互相帮助,甚至还向她看过来,还没等他张口,秦萱屁股着火似得,一下就从皮褥子上跳起来往外头窜。尼玛这一群根本就是泰迪啊! 她走出帐篷的时候,还听到里头有一个男的似乎已经完事儿了,感叹也似得说,“这个可比和女人舒服多了。” 秦萱阴森森一笑:明明就是个童子鸡,装什么老司机。 这一帐篷的人全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年轻男人,一个个的都是青嫩童子鸡,连撸都能叫他们一个个□□的,嘴里还说大话。 “听说男人那个大,可以看鼻子看出来的!”里头又开始了。 秦萱是受不了那一群精x上脑,还要嘴上装逼的家伙,安达木原本红着脸躲在一边,看到秦萱出来,他也赶紧跟上来。一出帐篷,顿时空气都新鲜了。刚才里头一群人挤着不是说和女人有关的笑话就是互相那个啥。 给安达木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秦萱的面脱裤子。只能憋着憋着,辛亏秦萱受不了出来了,他也赶紧溜了出来,再待下去,他也会忍不住的。 “你怎么也来了?”秦萱瞧见一脸惴惴不安的安达木,轻笑了声,她原先还以为男人都是一样的,尤其一群都是光着屁股的,自个遗世独立总是不好的。 “别说那个了。”安达木对上秦萱有些心虚,其实对于少年来说,刚才那种事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害羞了?”秦萱笑道,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其实也没甚么,男人不都这样么?” 她这话一出来,安达木没有觉得任何轻松,反而觉得更加糟糕了,甚么叫做‘男人都这样’,好像秦萱没有把她自己当做女人看一样,说起来她好像也没有把自己当做男人。 那个女人能够十分镇定的和男人说自渎这种事。就算是鲜卑女孩子,也少不得要追着人抽一顿鞭子。 但是秦萱说起来好像是他今天多喝了一杯酪浆似得。 “我懂的。”秦萱伸出拳头在他的肩膀哥俩好的抵了一下,“我只是不喜欢亲眼看见,不是忍受不了。”她对着安达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早知道男人都是脑子里不开那点事的生物,只不过瞧着一群直男还真的同袍之间互相帮助,眼都快要瞎了。 “……”安达木想要捂脸哭泣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也无所谓了。正在安达木纠结的头上,军营里突然想起刺耳的牛角号声。到军营也就好几个月了,被夸吕那么提着耳朵教训,都不是甚么都不懂的了。 这下子原本还在帐篷里你撸我撸的人一下子跳起来,秦萱和安达木进去赶紧穿甲衣的时候,还能看到好几个白花花的屁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聚众在干嘛呢。 秦萱和安达木还好,原先就没有脱衣服,只要把甲衣往身上一套就成,反正重甲骑兵也轮不到他们新兵营,有几分简陋的甲衣随随便便就系在了身上,一群人抓起自己的兵器就往外面冲。 一群人用的是长槊,槊的形制有些像日后的□□,虽然马槊是汉人的东西,但鲜卑人却极其擅长用马槊,所以骑兵的武器也是这个。 出兵紧急,半点都等不得人,随便收拾好,就掀开营帐的门帘出去了。 军营中的马匹都是自己原先准备好了的。鲜卑人一个是马多,二个就是皮裘多,其他的,穷的叮当响。 小黑瞧见秦萱,打了个响鼻,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蹭了一下。 这段时间马上训练她都是拖着小黑来的,入军的马匹都是自己准备的,小黑吃的豆料还是不错,哪怕训练有些多,它还是精神奕奕的。 牵着马排列好队形,令官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上马。 这是众人第一次迎战,害怕有之,兴奋有之。秦萱一手抓住马缰,俯下身,听从令官指挥,保持队形的一致。 一群人奔驰了几日,到了一处高地之后,全营停下,排好队列。 秦萱坐在马上,背脊挺的笔直,握着马槊的手都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当然杀过人,不过和以往为了自保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以人首论功,哪怕之前素未相识,只要他的首级被你斩下,就会使你记为军功的凭证。 四周静悄悄的,马和马上的人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一般。 过了许久吹来一阵风,风似乎夹杂着一股血的腥味。 秦萱心中奇怪,这段时间军营里没有什么传闻,所以她也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代,传话靠吼,出行靠腿,消息传播十分的不便。有时候消息传过来,那边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年。 她想起几个月前,燕王向石赵派出使者,难不成那事还出差错了? 一阵马蹄的疾驰声,从远而近。 “集体向左转!”不久听到发令的军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骑兵们立刻拉转过马头,照着发令官所指的方向狂奔而去。秦萱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小黑是她养大的,这么多年来早已经通人性,跑的又快又稳。一路奔跑着,并不温柔的风从脸上掠过,带来轻微的痛。 不过眼下秦萱也管不了这个了,跟上大队伍不要被甩下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跑到了一个地方,全部在令官的命令下停下,不久之后全员都受到了冲锋的指令。秦萱的位置在前面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骑兵形成的冲击力十分惊人,为了保持队伍的冲击杀伤力,最为力量大的人会安排在前面冲锋的位置。 不过也不知道负责安排位置的人是怎么想的,秦萱所在并不是最靠前,最适合冲锋,而是在前面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那会许多人都想不明白,怎么会安排这么一个有着怪力的人在那个位置。 秦萱没有去多想,反正在前还是在后,都不是她能够选的。反而她这个位置在她看来,进可攻退可守,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冲刺的命令一下,众人在令官的指挥下,向对面密密麻麻的骑兵冲杀过去。 骑兵来去如风,冲破对方的军阵。新兵营初来乍到,在自己的百夫长的带领下,口中呼啸着往前冲,活似在草原上套马一样。 秦萱飞快冲过对方骑兵的身边,手中马槊挑开那人的喉咙,鲜血飞溅出来。 尸体眨眼间倒在马下,小黑跨过马蹄下的尸体,跟上队伍。 娘的!秦萱听着隆隆的马蹄声,心中暗骂。这高速跑动的,根本就来不及割掉首级!等到回头找,这尸体莫说脑袋,恐怕全身都要被马蹄子给踏成肉酱了! 原先还有些紧张,结果真的厮杀起来,完全不给任何犹豫杀生是否是对的时间。飞快冲进敌阵,眼睛看到的事敌人手中白晃晃的戟还有飞溅出的血花。 有自己身边的同袍的,也有对方的。 秦萱原本那一点点犹豫在见血之后完全丢开来,照着百夫长的命令手中马槊刺挑抹砍,她力气大,哪怕刺中骨头,也能迅速刺穿,而后□□。 人体骨骼坚硬,想要刺穿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更何况是刺穿?也就是她那一身的力气占了好处,刺拔之间不似旁人那般费力。 前头的人渐渐少了起来,秦萱顾不上许多,甚至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拭,驱赶小黑迅速上千,填补了前面的空缺。 百夫长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秦萱照着以前训练时,令官所教过的军阵,保持自己不乱,和向前冲击的速度。收尾相连,让骑兵阵不至于冲散。 两军主将处,慕容泫一身明光铠,坐在马上,他眼力极其好,看见那边的骑兵如同旋风似得冲进敌军阵中,过了一会呼啸而出,首尾呼应,完全不乱。 他叹了一声好,这是他第一次当上主将来打仗,而且首次对上的就是赵国的羯人。 慕容奎虽然向羯人的赵国称臣,但是这臣称的不情不愿,等到高冰带着石赵皇帝的许可回来,赵国大军在幽州把段氏鲜卑打的落花流水,慕容部的燕军就趁乱抢了段部的牛羊部民。照着规矩,既然是石赵打败的段部,慕容部一兵一马都没有派出来,那么战利品也应该是赵军先挑。 结果慕容部趁机把部民和牛羊都抢了个干净,这摆明就是和赵国为敌。 果然赵国皇帝派兵前来攻打辽东,前几仗那些将领原先就心智不稳,被赵军占了先锋。结果被人一路攻打到龙城下,甚至已经有人劝说燕王投降赵国了。 慕容泫是曾经经历过这件事,也知道此事后续,不过对于战事,他一向不敢掉以轻心。战场之上变化多端,若是怀着几分侥幸,运气不够的,说不定就是尸骨全无。 他方才调动好几个营的人过来,而后冲破了对方的军阵。 这一下有多孤注一掷,几乎是拿着命和人拼杀,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了,全军听命!”慕容泫握紧手中的马槊,鲜红的红缨还在风中飘扬,“杀——!” 他手下的那些人零零总总加在一块也不过是两千多个人,他眼下也不知道慕容奎那边怎么样了。 只能现将眼前的那些解决,父亲那边他暂时顾不上了。 秦萱听到喊杀声,瞧见那边燕军的旗帜,调整队伍冲在前头。 “他们已经逃了!”察觉到对手已经向后退,秦萱大喝一声,手中马槊更加不得闲,尖利的槊尖挑破皮肤直入血肉,一串串鲜红的血串飞溅而出。 一条条的生命在手下消失,但秦萱却是没有半点纠结的心情。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能纠结杀还是不杀的问题,简直是能够刷一层金箔到寺庙里头坐着充菩萨。 秦萱没有割下首级,不是她不想要军功,而是根本就来不及!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后面的骑兵冲倒,然后连人带马给踩成肉泥。 没死在敌军手里,反而被自己人给踩死了。这事儿换谁上都郁闷,为了活命都必须的撒开蹄子死里跑。 虽然她一脸的视死如归。其实心里已经骂了十多遍的龟孙子了。 龟孙子们撵着她往前跑,马槊一次次刺进人体,一次次又挑了出来。几次秦萱都瞧见对方的长槊刺中了自己,但是她反手一把就把人砍翻在地。 或许是前头有那么一个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后面的人顿时就打了鸡血一样。 两千多人追着前头的几万人,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手中的马槊都已经破了一个口子。小兵用的东西精致不到哪里去,砍杀了这么久,哪里还会和新的一样? 秦萱从马背上下来,一屁股就坐在湿念念的地上。小黑跑了那么久,也累的不行,见着没它的事了,欢快的跑到有草的地方去吃草,全然不顾那边还有尸体。 秦萱过了一会缓过来,突然想起盖楼虎齿和安达木来。顿时呼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连衣裳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就去找人。 骑兵们死了的话不是被敌人就是被同袍胯~下的马蹄踩踏的面目全非,就算有木牌也不一定能够分辨的出来。都成一团肉酱了,哪里还能找出一块木牌? 她在马上颠簸了许久,走路都有些不太利索,原先的战场上,已经有燕军在割下敌军的首级。 秦萱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燕军士兵来来去去,那些脸却是没有一张是她认识的,举目望去,甚至连同营的人都没有见到。 她是不是在方才把他们都弄丢了?秦萱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那些同营的人和她相处的也并不怎么好,除了盖楼虎齿和安达木之外,其他的人和她说过的话不多,甚至有时候说来个比试,还被她当做沙包丢来丢去。 说起来,关系不但不好,甚至还算的上有那么一点儿恶劣。 可是她也没想过那些人会消失的这么快,明明昨天还活生生的在眼前,甚至还打算这一场打完,就光着屁股再撸一回。怎么一下就没了呢? 她蹒跚着,向正忙着割下首级的燕兵打听有没有见到她这一营的人,结果不耐烦的被挥开。 “别问了,正忙着呢,没看到那么多人吗,要是出了错,你担得起?”和她说话的那个燕兵很不耐烦。 秦萱退后了几步,瞧着他手边那一摞的首级,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站在那里还能看到一些燕兵的尸首被压在敌军身下。 她走过去搬动起来,看看下面的那些个人是不是她认识的。她这么一动,那边的士兵就抗议了,“上面又没有叫你干这活,你懂不懂规矩,快走快走。” “我不是要首级,我只是看看有没有我同营的人。”秦萱道。 “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你找着又有个甚么用处?”那士兵很不耐烦,开口就是赶人。 秦萱才经过一场厮杀,但体力还好,她闻言向那说话的士兵走进了好几步,带着无语的威压。 才杀了不少人,一头一脸全部都是血,这模样可要比干净的时候吓人多了。哪怕都是杀人,但彼此之间也有区别。 她那一脸的杀气,吓得那个士兵连连向后退了几步。骂了好几声,干脆就去告诉自己的上峰来。罪名都是现成的。 秦萱翻看了好几个人,发现都不是自己认识的脸,当然她找到了一个头颅,正好就是她入营那天,袭胸的那个人。这会他只剩下一个脑袋,身体其他的部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秦萱呼出一口浊气,她看向远方,脑子里浑浑噩噩。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人声,“就是他!好端端不是他做的事却还要挡在那里,瞧着就鬼鬼祟祟!” 她回过神来,瞧见好几个人往她这边走来。 “你来这作甚么?!”这次来的人比方才多出好几个了。 “我来找我表兄。”她将手里的头颅放下,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 “你表兄?”来人笑起来可谓是面目狰狞,“我看你倒不像来找人的,像是来捣乱的!”说着一挥手,“把这个人给我绑起来!” 秦萱从来就没学会过束手就擒,她见过的,但凡是乖乖被绑起来的,最终是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她瞧着那几个人,半点都没有犹豫,对准眼窝子,就是一拳打出去。 * 盖楼虎齿这会呲牙咧嘴的躺在草地上,那边安达木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牛皮囊,里头满满的都是水。 “你小子来的真是时候。”盖楼虎齿的右腿被割出了好大一条口子,他这会动也动不了,好在安达木没有受伤,两人正好遇上。于是安达木就跑前跑后的给他打水。 “来了,来,把这个喝了。”安达木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他。 “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盖楼虎齿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何况人家老远的跑一趟就是为了给他打水。草原上水就是一切,鲜卑逐水草而居,给人一壶水,有时候代表的就是天大的恩情。 “嘿嘿,也没甚么。我也就是运气好。”安达木傻笑着摸摸头,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只晓得一个劲跟上大队伍。没想到一场下来,除了一些小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事。比起盖楼虎齿来,简直运气好的不能再好。 “要是你回回都这么好运气,那么就是兴兴大岭的神灵在护佑你了。”盖楼虎齿从他手里接过水囊,咕噜噜喝了个够。 这次孤注一掷,两千对比自己多出十倍的敌人。哪怕士气正盛,但也伤亡甚多。哪怕是胜仗,也是要死人的。 这会伤兵不少,哀嚎遍野。军中倒是有汉医,但示人多也忙不过来,别说这会盖楼虎齿还不能移动。 安达木坐在那里和盖楼虎齿说话,他以前在家乡也见过受伤的人,受伤的人最重要的是保持清醒。他以前见过被野兽伤了的人,因为流血过多意识昏沉,睡过去之后,不管女巫怎么向上天祈祷,最后都没有醒过来。 “……阿萱教过我止血。”安达木抓抓头发,从自己的皮裘上撕下一条布就往盖楼虎齿腿上扎。 “你这是要干啥?”盖楼虎齿喝了些水,有了点力气,看着安达木这么往自己腿上扎带子。 “这是以前阿萱教给我的。”安达木说道,“她说这也可以止血。” “啊?”盖楼虎齿听得也不太明白,这流血能不能止住就看自个伤口够不够深了,不深的伤口很快就会止住。但是大一点的伤口就不一定,还别说还有倒霉蛋,没当场死,结果回去熬了几个月伤重不治的。 “秦萱教你的啊?”盖楼虎齿长得这么大,学的最多的是狩猎和杀人。至于汉人的那一套完全都没碰过,哪怕大棘城中汉人不少,他也没想过要学。汉人那一套七绕八绕,话也不好好说,偏偏要拐好几道弯儿,他听那些汉人说话,都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而且汉人那些也不是那么好学的,盖楼虎齿干脆就断了那个心思。 当时他知道秦萱识字还知道一点医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这些可是不管拿多少貂皮都换不回来的宝贝。 “他竟然教你?”盖楼虎齿瞧着盖楼虎齿满脸的惊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那些个汉人把这些当做传家的宝贝一样看,秦萱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教出去了? 他脑子没事吧?! “阿萱说,鲜卑人时常在丛林中打猎,受伤是家常便饭,若是不会这些,说不定就没了。”安达木几乎有问必答,“对了,以前还没到大棘城的时候,我们那里孩子生下来没过三四日就夭折的很多,阿萱和我们说了,接生的时候,接生妇要洗手剪掉指甲。好像熬过头其他的孩子也多了。” “这事都要管,真的是。”盖楼虎齿嘴里说着这话,但是语气还是软了下来。妇人们怀了就生,一辈子说不定能够生十多个孩子,但是能活下来可能只有那么两三个。他以前也有两个亲生的兄弟,可惜没活下来,没了。 “不过秦家有些人没听她的。”安达木回忆道。 “他们人多,在他们看来说不定死几个还算不上甚么。”盖楼虎齿对姑父家里没多少好感,甚至还很讨厌。 “这倒也是。”安达木也不喜欢秦家,陈氏指天骂地的模样,对他来说简直印象深刻。 反正那家和秦萱也没得关系了,说两句也不算甚么吧?安达木这么想。 * 燕兵滚了一地,来的几个人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就都已经倒在了地上,所谓招数了巧劲儿在高出自己许多的力量面前完全不算甚么。 刚才那个最先冲出去拿人的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其他的几个被打的轻了点,但也是满地滚。 秦萱瞧着眼皮子底下那一圈的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第27章 谈心 正如秦萱自己所料,她还真的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那个小兵去找来的是自己的上头的人,结果秦萱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若是好好说话,她绝对能听进去,可是一来就是‘懂不懂规矩’,她出手比脑子还快。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躺尸一地。 原先那个威风的人已经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嚎啕不止。 她下手还算是轻了,若是真的下重手,几个早就去和那些羯人到地底下去厮杀了。 “你这臭小子完了!”那边躺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对秦萱说道。 秦萱摊开手,一脸的无所谓。反正打了打了,难不成还要把这些人给扶起来赔礼道歉? 她瞧着那些人一个个从地上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开。有几个已经被她打败了,好不容易站起来,还时不时来瞅她,生怕她又给他来几下。 秦萱倒是没有再揍他们,不过她在翻尸体的时候,来了一群比方才更加怒气冲冲且浑身杀气的,见到秦萱二话不说就是拔刀子。 这幅架势,秦萱笑了笑,她又没想真的要动刀动枪,然后手里又多几条人命。哪怕她根本就不在乎。 那些人拿着绳子上来就把她给捆了,或许是听了之前那些挨了揍的人话,绑她的人下手特别重,绳子恨不得勒紧她肉里头去。 秦萱完全不当一回事,若是她真的有心逃走,一根绳子能够抵上什么事? “你这个臭小子!”领头的那个一只眼圈乌黑,他瞪着秦萱,扬起手里的马鞭就抽。秦萱人被绑着,立即一躲,他的鞭子打了个空。 “你还敢躲?!”那士兵瞧见秦萱不跪在那里乖乖挨揍,竟然还敢躲开,抬脚就要踹,结果脚下一个不稳,立即就扑倒在地。 这下周边的那些人差点喷笑出来,想要报仇不成,反而扑倒,有这么丢脸的么? 秦萱打他的时候,可不仅仅是一拳出去,把他打成了乌鸡眼,还膝盖对着他的膝关节狠狠来了一下,所以这会他腿要说有多少力气也不见得。 “不他给我带走!”旁边那些低笑钻进耳朵,顿时让他恼羞成怒。 盖楼虎齿被人抬回暂时休憩所用的营帐内,才躺下没多久,就瞧见车鹿会和就六眷两个人急匆匆走回来,“糟了,糟了!” “甚么糟了?”盖楼虎齿的腿上才上了药,亏得之前安达木已经先给他止了血,这会力气有,也不犯晕。躺在那里还能说话。 “秦萱被几个兔崽子给绑了!”车鹿会和秦萱平日里谁也看不过谁,但是好歹相处了几个月,都是睡在一个帐篷里头。这一回首次上沙场,他是睁着眼瞧着秦萱斩杀左右敌军如入无人之境。 人都是崇拜强者,鲜卑人中更是如此。原先那点点不快都已经消散的无影无终,这会瞧着秦萱被人绑了回来,车鹿会简直是怒不可遏。他们才在沙场上拼杀下来,到底是犯了甚么过错,才会被这般羞辱? “甚?!”盖楼虎齿闻言,挣扎着就要从席上起来,他这么一动,腿上的伤口又冒出血来。 安达木进来瞧见盖楼虎齿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腿要往外面走,吓了一大跳,“你这是要干甚么?” “秦萱不知道被哪个兔崽子给绑了,我得去救他!”盖楼虎齿一条胳膊被车鹿会架在脖子上,两人同仇敌忾的要跑出去讨个说法。 “啊?”安达木没想到自己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过他看到盖楼虎齿腿上的伤口,“不行,你不能出去,汉医都说了,要是伤口崩开,想要好就难了。” “那些个汉人的话你也信?!”盖楼虎齿气的要跳脚,奈何腿上有伤跳不起来。 “汉人的话很有道理呢!”安达木知道在治疗上面,就凭借鲜卑人请女巫来向山川神灵祈祷,还真的不如汉医的那些草药有效。 “我和人出去看看,你要是有事,秦萱哪里好向你阿婆交代!”安达木一反平日里的憨厚,话说得飞快。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个人都呆住了。偏偏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万一盖楼虎齿有个好歹,怎么向家里的长辈交代? 车鹿会想起贺拔氏来,浑身都抖了一下。贺拔氏的彪悍他见识过,抡起鞭子抽人,那简直比他阿爷还要厉害。 一鞭子下去,就算不当场见血,过两日伤口都要涨的发紫。 顿时就和哥哥两个要把盖楼虎齿给架回去。 盖楼虎齿瞧见这俩龟孙子这样,气的直叫,“你们干啥!我弟弟还在那里呢!” “这事你不急,我想起来了,可以叫同营的其他人一起去把秦萱给捞出来。”就六眷脑子转的快,把肩膀上盖楼虎齿给放到褥子上,自个和弟弟赶紧去找还能动的同营去了。 大家都是在一个营帐里头睡了好几个月,光屁股的谁没有看过,这一次要不是秦萱杀在最前头,后面的人压力没那么大,说不定这次死的人还多些。 “对了,阿爷那边呢?”车鹿会想起须卜涉归那里也可以走动。结果就六眷脚下一顿,自从上回兄弟两个被阿爷揍得连自家阿娘都认不出来之后,就六眷有些害怕到阿爷那里去,但是这会事出紧急,阿爷也不一定会抽他吧? 就六眷艰难的想。 秦萱被押解回来的时候,那些人想要折辱她,但是碍于之前她那一顿,最终没有一个敢下手。 等到把她压回来,知道自己打也打不过,哪怕这会秦萱双手被绑起来了,他恐怕也是讨不了几分便宜。一路上嘴上骂骂咧咧的说个没完没了。 但也只是敢在嘴上说几句了,其他过分的事不敢多做。 回来之后,立刻报备到管事的百夫长那里去。 鲜卑人的军制还是有些混乱,虽然已经开始参照汉人的军制,但找人起来,晕头转向。不过带兵的人都有个臭脾气,他手下的兵自个怎么欺负都行,但是一旦被别人欺负了,他就要找回场子来。 这事儿原本不归百夫长管,要处置还要往上面报。秦萱闹腾出那么大的动静,百夫长气的半死,他从手下人那里知道秦萱的蛮横,他也不敢下手,但嘴却贱的很。 “看你样子是汉人吧?汉人果然也就是这点本事。” “我是汉人没错,若是我像您口中的只有这点本事,那你手下的人岂不是废物不如?”秦萱心情不好,也没有那么多的忍耐功夫,开口就是和对方呛起来。 骂架上面,鲜卑人是真的不占优势,尤其秦萱开口就是一棍子把对方自个的痛处给戳着了,秦萱瞧着对方暴跳如雷,甩出鞭子就打。旁边的人拦她不得,被她就地一滚躲开,只不过手背上还是挨到了一点,鞭梢打到了她手背上,皮破了,血流出来。 这边闹腾着,那边秦萱的同营已经来了,大家都是一起睡了好几个月的,又加上众人看到了她的战斗力,心里哪里会不推崇她。瞧见秦萱被人折辱,立刻大喊起来,“你们这是要作甚?” “你们是哪里来的?” “你们把我们的人绑起来,还不准我们看看?!” “看啥看,他伤了我们的人!等着给他收尸吧!” 顿时两方人马掐做一团。 都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下来的,骨子里天生的斗凶好狠和嗜杀在争吵中完全激发出来,原先还真是动手,结果发展到后面,就是你一拳头我一腿的来打架了。 年轻男人原本就是气血方刚最受不得激的时候,更何况他们才杀过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是血淋淋的,谁还管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鲜卑人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套。 过了一回,原本不过是小事,都已经发展到打群架。 这样下去,说不定要变得严重,终于是派来了许多人,把两边的人都押解了下去,这一场事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这件事很快就报到了慕容泫那里。 事情虽然看上去很小,似乎只要上管事的军官处置就好,但还是要上报到他这里来。 慕容泫听到‘秦萱’两个字,不由得皱起眉头,下面坐着的慕容明也惊讶了。慕容明还记得那会在青山徒河旁那个善射的少年。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泫原本是要和弟弟说一些事,这会也顾不上了,他手里的竹简也被丢到一旁,在茵褥上站起来。 “小人听说是此人和阿豹手下的人起了冲突打了一架,然后阿豹就让人把秦萱给绑了。接着秦萱同一个营帐的人便来闹事打了起来。”屈突掘答道。 “这打起来,倒是有趣。”慕容明听了就笑了,“一个人就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听着就有意思。” 慕容明听着就笑了,从话里的意思听起来好像是秦萱以一对多,而且还赢了。结果对方就恼羞成怒来搬救兵。 “对了三兄,我记得好像今天跑在前头的人是不是他?”慕容明才十二岁,这次被父亲点出来放在慕容泫这里。 慕容奎有心想让幼子也带兵,奈何他年纪实在是有些小,甚至连十三都不满,从前会的都是师傅教的,也未曾真正上过战场。慕容奎这次不仅仅是让儿子出来,自己带着两千骑兵出城迎战,若是他亲自带着儿子,怕舍不得。只有塞到平日里和小儿子一向关系好的三儿子这里。 慕容明今日第一回上战场,很是兴奋,虽然跟在慕容泫身边根本就没杀得了几个人。两人身边都是亲兵,还有两翼的保护。那些羯人军阵被冲破之后,坚持不了多久就开始溃散,一路追过去简直就是老鹰抓猎物一样有趣。 “……”慕容泫看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一阵无语。这孩子从一开始知道要和他出战开始就兴奋异常,一晚上都没睡好都能在马上生龙活虎。 “正是他。”慕容泫一开始是在高处指挥,而不是亲自冲锋,居高临下自然是看的清楚。尤其那张脸已经刻到了心里头,那里会认不出来。 “按道理来说,他这会应该有功劳的,可是和人打架,恐怕功劳不但没有,恐怕人还要搭进去。”慕容明笑嘻嘻道。 慕容部是鲜卑没错,但好歹汉化了这么多年,军中也满满开始用汉人的那一套。军中打架,这可是被明令禁止的。 “打起来总有个理由吧?”慕容泫垂首,修长洁白的手指屈起轻轻在案几上轻轻叩了几下,“贸然定下结论也有些不好,让那个秦萱到我这里来。” “三兄?”慕容明听到他这话大大的吃了一惊,而去突厥也懵了,这件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小事。只不过处罚人要上报到慕容泫这里,一般来说都会准。怎么这一次…… “还愣着作甚?”慕容泫见着面前的人还跟一桩木头似得站在那里,立刻面上就露出不喜来。 “唯唯!”屈突掘知道慕容泫说一不二的性子,这位郎君说话,从来不喜旁人对他指手画脚,他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好端端就呆在那里了。 他从大帐中退出来,立刻就去找人把秦萱叫来。 慕容明很好奇的盯着慕容泫,“阿兄想要保住他?”他自小在辽东公府中娇生惯养长大,但人也不傻。但凡当面对质,都是双方要到场的,结果自家兄长独独召了秦萱一个,这里头的用心,他还看不出来? “勇士难得。”慕容泫道。 “可是我们慕容部的勇士也不少。”慕容明故意在话里和兄长唱对台戏。 “今日你也看见了。”慕容泫手紧了紧,把面前臭小子打一顿的冲动给压下去。弟弟这样子和大郎简直是一模一样,都说外甥像舅,秦萱的兄长早没了,但他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跳脱,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现在看来好像和慕容明像了个十层十。 “所谓的勇士,不仅仅靠的是蛮力和勇气,更重要的是脑子。”慕容泫将自己手边的环首刀拿过来,拔刀出鞘用一方麻布仔细的擦拭着刀身,“四郎你自己说说,要是今日换了一个人在那里头是能够像秦萱那样呼应队伍保持阵型,还是干脆的逞英雄只顾着杀人去了?” 慕容明眨眨眼不说话了。 鲜卑人里头,大将有,但就是汉人所说的那句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鲜卑人在马背上长大,自小受的便是不怕杀人多杀人的那一套,随便挑一个出来,勇气是不缺的。 “你明白了?”慕容泫茶色的眼眸抬起来,看着弟弟,“你知道了?” “知道了。”慕容明垂下头应道。他被兄长这一番话说服,心里也觉得还是这个三兄好,嫡出的长兄明面上对他闻言软语,其实他也明白长兄并不喜欢他,二兄又忙的团团转,到头来也就三兄对他最好。 “好了,今日也忙了一整天,你也该回去见见阿爷。”慕容泫不想自己见秦萱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个小尾巴。 “哎?三兄你不去吗?”慕容明孩子气的咬了咬下唇。 “这里事多,走不开,四郎你先去阿爷那里,这么久阿爷也该担心了。”慕容泫道。 慕容奎最是喜欢这个儿子,宠爱程度早就超过了嫡出的慕容煦,这会仗已经打完了,恐怕已经是火烧火燎等着幼子的消息了。 送走了慕容明,慕容泫坐在那里一笑。恐怕这么一来,慕容煦是更加恨四郎了。 慕容煦说他有才能是真的有才能,可是说他心胸宽广,那真是半点都靠不上边,甚至还有一些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劲头。当年他就是栽在这上面,有甚么事只管冲他来,可偏偏慕容煦是对着他的妻儿下手。 幸好他忍辱负重十年,等到慕容煦驾崩,宇文氏和慕容睿两人作死作的一塌糊涂。没了慕容煦,这娘俩想要立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正想着,屈突掘已经来报,“四郎君,人已经带到。”、 慕容煦闻言抬头,面上泛起欣喜的笑意,“你去让人准备一切丰盛的膳食来。” “……”屈突掘差点脸都要皱成一块,这是带人来讯问,还是来请客啊?? 屈突掘不敢多言,立刻就退了下去。不多时,一个少年被人带了上来,“小人拜见将军。” 秦萱看着面前这个肤色雪白的人,差点有些回不过神。慕容泫坐在那里,正冲着她笑,那模样活似她以前养的金毛,好像下一刻就扑到腿上来。 这种诡异的联想把秦萱吓了个够呛,只差没晃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面前这人看着很好说话,但是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 “请坐。”慕容泫压根就没想过要审讯秦萱,这种事就算要审讯,也不是他来。他叫人来不过是想要看看她,那个阿豹的事,待会他让人去寻几处这人的过错来,一撸到底,丢去做平头小兵去。 秦萱听着他柔和的嗓音,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慕容家族出美男子,慕容泫也不例外,他容貌上佳,肌肤甚雪。姿容濯濯如松,只可惜他还是有几分鲜卑的特征,不然穿一件长袍,脚上套着木屐,手里挥挥除了装逼啥功能都没有塵尾,简直就是那些所谓高雅之人崇尚的最高境界。 他声音好听,又特意的温柔下来。简直让人有几分受不住,外加想要流鼻血。 秦萱差点没脾气的要去捂鼻子了。不怪她不坚定,而是眼前男色太诱人! 秦萱在心里满满呼气,把有些躁动的心思给按压下来,人到了年纪真是想要不躁动都不行,年纪轻轻正好就是对异性有性~趣的时候。不管男女都是如此,这是人的天性,想要改,除非自个去浮屠教,也是日后的佛教剃光头发修行去。 话说上两回见他,怎么没有这种感觉,还是说面前这人故意的?这想法一冒出来,秦萱自己都嗤笑了一声。 可能是拼杀过后,生物本性作祟。就和日后看到一个帅哥,忍不住想一想香艳事儿差不多。 女人和男人,在这件事上,真没有什么不同。 秦萱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坐在低矮的胡床上,身后有小兵上来,将一张案摆在她的面前,然后一整只的烤羊,还有各色菜蔬,带着甜香的酪浆和酒。这些美食水一样的摆上来。那些食物才做出来,热乎乎的,一股浓厚的香味弥漫开来。 秦萱摸摸肚子,是觉得真饿了。她这几天来都没有好好的吃饭过。都是在赶路,哪里还能好好的吃饭?都是咬几口干粮睡在草地上。 “将军,将军这次召小人前来,不是为了……”秦萱心下弄不明白慕容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是过问她和别人打架的事,可是到了这里给她摆了一桌子的吃食,这样子能是过来讯事的? “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慕容泫就不想从她嘴里听半点外头的事,那些事他今天听得太多,也看到的太多了。 “就当是我今日对于勇士的答谢吧。” “将军言重了,那事原本就是小人应当做的。”秦萱心里越发的奇怪了,不过眼前美食更加吸引人,她吞了一口唾沫。说起来,美食对□□比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更重一些。 “请吧,在此不必拘束甚么。”说完,慕容泫将左右屏退。偌大的大帐之内只剩下两人。 孤男寡女的,四眼相对,多少都应该有些旖旎之思的。可惜秦萱现在一双眼睛全部都在那一案的食物上面。桌子上的烤羊是一只嫩生生的小羊,看上去似乎也只有几个月大,周身不知道是被涂了一层蜂蜜还是其他的,亮晶晶油汪汪的。 真是万恶的资产阶级!秦萱口水直流的同时,又在心里暗骂。这么月份小的小羊,也就贵族追求口感杀了吃,普通的牧民哪里舍得,都是巴望着能够养大。 不过当割肉的小刀摆到了面前,她半点都不犹豫的开吃。她吃相和一般的鲜卑人不太一样,鲜卑人生在马背上,谁管吃相好不好看。秦萱肚子也饿,但是吃的还算是比较秀气。没有和其他的鲜卑人一样直接揪下一块肉大口嚼。 慕容泫看着她,唇边含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了,眼前的她,眉眼里还带着年少的青涩,这一切落在眼里,都是满足。 秦萱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发现慕容泫手里只是拿着一只杯子,没有半点吃饭的意思。她想了一下,还是埋头继续吃起来。这些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吃顿好的了。她搞不清楚慕容泫到底是个甚么意思,不过两人身份差距过大,真的有什么心思,也不必这样遮遮掩掩。 如此一想,顿时又放心的吃吃喝喝了。 贵族不愧是贵族,吃的穿的,都比她以前用的要好上许多不止。一口酪浆喝下去,都没有以前喝的奶带着的那种腥膻味儿。 汉人说匈奴人和鲜卑人都是身上带着腥膻的胡虏,匈奴人和鲜卑人在容貌上自然是和汉人有些不同,不过腥膻二字,是真没半点冤枉。原本就是在草原上打滚,主食都是牛羊肉奶。 牛羊奶这东西,刚刚挤出来的时候腥味重的很,现代喝过的都是处理过的。生奶不但气味不好,而且喝了容易拉肚子。不过为了抵抗这个鬼天气,哪怕是不想喝,也得捏着鼻子给灌下去。 时间一长,没水能够好好洗澡,真的是浑身味道喜人。 秦萱眨眨眼,把杯子里头的酪浆喝了个精光,然后又面不改色的吃羊肉去了。 “那些菜蔬是新鲜的,多吃一点对身体有益处。”慕容泫提醒道。 秦萱从善如流的执起双箸去夹蔬菜,蔬菜是用大骨汤煮出来的,吃在嘴里都是满满的肉香。 以前慕容泫时不时的就给她送着送那,秦萱摸不清楚慕容泫的用心,尤其一开始他送的那匹白马还惹来了事。宝马有时候就和美人一样,在这个世道,就算是你有,手里没有一些实打实的东西,再好也留不住,有时候还会引来旁人的窥探。 不过现在似乎终于有一次对头了。 其实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关心她做什么。 她到了军营之后胃口激增,不多时,半扇小羊和那些菜蔬就被她吃的干干净净。连壶里头的酪浆都一滴没剩下。 吃完,把要打出来的嗝给憋回去。她坐在那里低下头来,再平常不过。 “味道好么?”慕容泫心里暗笑,不过面上还是要装那么一装。 秦萱刚才呼啦啦的吃了人那么多的东西,她愣了愣点点头,“好。” “那么还想吃么?”慕容泫话语里已经带了点诱哄的意思。 秦萱不是三岁小孩儿,一听就听出来了。她一开始进来,被他那一份美色给稍微惊艳了一下子。慕容泫的确是有那份让人惊艳的资本,不管是出身还是那副外貌,她现在吃饱了,脑子也清醒,听着这话就开始小心起来。 “将军,小人不敢。”秦萱道。 “不敢,那么并不是不想?”慕容泫一笑,这一笑里终于是有了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狡黠。 他之前并不清楚她到底需要甚么,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幸好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甚么。 “……将军,将军让小人前来,可是为了之前的斗殴之事?”秦萱不动声色的扫过他的脸,那张脸是真的好看,甚至还带着一股阴柔,眉眼精致,甚至连嘴唇的线条优美而迷人,鼻子……好像车鹿会还是哪个说过从鼻子上看出男人下面大还是小? 啊呸! 秦萱收回视线,难道真的是春天了?还是说她被车鹿会那一群精x上脑的家伙给带坏了? “……”慕容泫还真的不想过问这件事,不管这事谁对谁错,他都已经决定好了。再说,对错又有甚么重要的? 所谓对错,从来不重要。 “哦,这件事,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容泫想要和秦萱多说些话,不管甚么,只要他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他就格外满足。 “说来也是小人的不对。”秦萱一开口就是认错,“战事过后,小人想要找自己的同营,一不小心和负责割首级的兵士争执起来。” 只不过是打她不过,结果找来帮手,还是被她打趴下,结果一路升级演变成打群架。 打群架的罪名在军中很重,她当然知道。所以这次来,也没有怀多少希望。 “为何?人死之后,若是燕军,大多是将人放在那里就地掩埋罢了。你为何还要去找。”慕容泫问。他这问的多少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秦萱却是满脸的肃穆。 “对于汉人来言,生死乃大事。小人也不能免俗。狐死必首丘,畜生都如此……”秦萱想起那个人头,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 慕容泫听着,面上的笑容在这会消散开去。他定定的看着她,按着鲜卑人的想法,他应该大声嘲笑她。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读了这么多年汉人的书,要是他这么做,就是愚蠢到了极点。 他转过眼看着她,茶色眼眸里有细碎的光芒闪动。 “狐死必首丘,你读过书?” “小人读过几卷杂书。”秦萱答道,这会她的情绪还未完全收拾起来,话语里还有几分嘶哑。 “我身边还缺一个识字会算的人。”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耳朵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烫,“你来吧。” “啊?”这简直是天下掉下来一块馅饼,然后砰的一下砸在她头上。 秦萱目瞪口呆的看着慕容泫,看着他眼里的希翼,嘴张了张,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8章 调动 外头那些打群架的人,统统都被拿下,然后两边被按着扒了裤子打板子。军中明令禁止打群架,两伙人众目睽睽之下抱在一团打,甚至还有几分你死我活的气势。旁边的人就算是想要装作看不见都难。 秦萱从慕容泫那里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一掀开门口的帘子,就看到一片的男人屁股,耳朵里是此起彼伏的哼哼唧唧。 “你回来啦?”车鹿会忙着给人擦药,原本挨罚之人获药几乎是不可能的。军中的汉医也不多,药材更是如此。 只不过这次一群人特别走运,既然有汉医过来看了看,不仅仅是看过,还给了药。这已经是走了大运了。 “哎?”秦萱眼睛瞧见那边的盖楼虎齿和安达木。营帐里其实已经空了大半,人也能够坐的开,她一抬头就看见那边的两个人。 盖楼虎齿腿上受了伤,不过人精神还不错。安达木因为要照看盖楼虎齿,也没来得及出去打架。所以一顿军棍下来也没有到他身上。 “你们都还好?”秦萱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就松了下来,眼前也似乎是剥开乌云见明日了。 她大步走过去,在两人面前蹲下。 “好,死不了。”盖楼虎齿这会不好移动,但说话还是很有力气,瞧着应该是没事。 那边的人就开始不满了,“兄弟们为了你和那些个兔崽子打了一场,这会屁股上正疼着你,你一进来就先问他!” 说话的那人名叫乌地归,是和秦萱一个营睡一个帐篷的,秦萱听到他这句抱怨,连忙回过头来,满脸不好意思,“对不住兄弟们。” “别说甚么对不住的,听起来别扭。”一个八尺大汉,听了她这话,脸上竟然有些红。乌地归对着别人的挑衅,一拳头直接就上了。结果见着好声好气的,反而缩手缩脚,脸都红了。 “再说了也是谢你。”乌地归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要不是你在前头杀敌,后面的人能不能冲得上去,还不好说。” 都是一群初次上战场的,鲜卑人饶勇没错,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杀人和杀野兽似得。有些来不及下手,就被羯人给挑了。 这会前头有一个下的了手的,就格外重要,不管如何,只要看着有人杀敌,那么后面的人勇气就会暴涨。不说能够每次能够跳下一个敌人,但好歹能够下手了。 “对了,你这一去,没有被怎么样吧?”安达木急切问道。旁人都不知道秦萱是个女人,其实有时候安达木自己都忘记了,瞧着她杀人的狠劲,他知道秦萱绝不是甚么娇滴滴的小娘子。 只不过还是放不下心。 “没怎么样啊。”秦萱听出安达木话语下的意思,忍不住直笑,她可没有半点女人味,打起人来比男人还男人。虽然说慕容泫和她说话的时候,的的确确有些暧昧,她也不太想往男女之事上面想。 她这会是男人呢,慕容泫不可能知道她是个女人。除非他是个断袖。 “将军召我过去,问了一些话,也没有别的。”秦萱想了想,“哦,还给了我东西吃。” 一说到吃的,原本还在叫痛的人立刻就来了精神,“吃了甚么?” “三四个月的小羊,还有一些酪浆。”秦萱回忆起来,好像自己把那一桌子的饭食都给吃干净了。那还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吃的第一顿那么好的饭菜,心里明明知道应当留下一点儿,但是舍不得浪费,全部吃完了。 “三四个月的小羊?!”她这话一出来,几个人杀猪似得嚎啕起来。 “那么小的羊也舍得吃?”车鹿会家里的阿爷以前管着一些治安,家中的进项不少,比起那些普通牧民来过得已经很好了。可也没有奢侈到吧三四个月的小羊拖去吃了的地步。 “对啊。”秦萱瞧见帐子里头的人个个目瞪口呆,比起那会的自己只坏不好。“我全都吃掉了。” “怎么全都吃掉了啊,好歹留点回来给兄弟们啊。”车鹿会惨号。家里是阿娘做主,就算是阿爷,到了阿娘面前也得老老实实,他就算嘴巴再馋,吃饱之后就别想着能有零嘴。 一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三四个月的小羊,除非是羊圈里头不幸被暴风雪给冻死了的,在场的人还真的没有几个吃过。 “将军面前,没有办法,要是可以我也给你们带回点儿。”秦萱笑道。说着就回想起来那个滋味,将军吃的用的,果然还是和小兵完全不同。那羊肉实在是太嫩了,外头刷上一层蜂蜜,简直能把舌头给吞进去。 秦萱回想起来,摸摸肚子,这回吃的一顿够她能够饱上几天了。 想起烛光中慕容泫的话,秦萱叹口气,只不过他那个要求她还是拒绝了。 留在主将的身边,当然比混在新兵营里头要好的多。在新兵营里头必须要靠着自己真材实料给打出一条血淋淋的前途来。而留在主将身边,立功机会很多,简直称得上是前途无量。可惜秦萱听在耳朵里头,就只剩下两个字:诡异。 能留在主将身边的,都不是庸人。慕容泫说他身边缺个识字会算的人,识字会算术的鲜卑人的确很少,不过鲜卑贵族的话,好歹稍微好点吧?实在不行,龙城里头还有那么多的汉人士族呢。 怎么瞧,也不是非她不可。 不是凭借她军功上来的,心里怎么都不安稳。 “将军长得好看么?”营帐中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没有人见过那位将军,顿时间,男人浓烈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汉人们讲究男人的长相,有几个见识多点的,知道汉人喜欢男子长得比美女还漂亮。越是长相漂亮的男人,就越被那些汉人喜欢。至于怎么个喜欢法,一群人就迷瞪瞪的瞪眼睛。 屁股上面才挨了好大棍子,这会不好好躺着养伤,反而一个个抬起头,眼里差点没冒出光来。 军营里生活枯燥,精力没地方用,不是自己关起门来打架,就是大家光着屁股嗯嗯啊啊,到这儿有个八卦了,恨不得个个都凑一耳朵。 “……”秦萱瞧着面前和狼一样的眼睛,原本要说出来的话都一股脑的吞进肚子里头去了。 时光一点点过去,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点算人头的木简还是没有送到慕容泫这里来。这次燕军一鼓作气,以少胜多。杀了几倍于自己的羯人,人一多,首级就不好点算。还需要个好几天,才能呈送过来。 这个原本慕容泫心里也清楚,打算等个四五天,才叫人去催,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了,他心情极其恶劣,等到晚上,就派人去问怎么还没有将军功簿送来。 冯封和屈突掘在帐中,看着那边面无表情的慕容泫,度日如年。 跟在慕容泫这样的主君身边,日子总是不好过的。慕容泫性情喜怒不定,上一刻还在笑,说不定下一刻就勃然大怒要拔刀了。 冯封嘴里发苦,而且这位郎君似乎还有些不好。也是他几年前看见的,那会慕容泫也只是十岁出头,他在这位郎君身边做侍读,偶尔一次见到慕容泫蜷缩在榻上,满头大汗,口里不知道喃喃些甚么。 他那会年纪小,鲜卑话却已经学的很好,听得这位郎君断断续续的在说甚么慕容煦,宇文氏,死,萱娘之类。 宇文氏是临近慕容部的鲜卑化了的匈奴人,而慕容煦不就是嫡出的大郎君。还不等他说话,慕容泫抬起眼来,眼睛里头的冰冷凛冽似箭,将他整个人都射了个对穿。 这么几年,那场景冯封一直都没敢忘记。那会的慕容泫就像一个嗜血的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笑着拔刀杀人。 这会他又想起当年来,简直就不是好兆头。 屈突掘脑子不灵光,但也是觉得不好。只不过当面不好说出来。只能杀鸡抹脖子一样的对着冯封使眼色:这到底又是怎么了? 冯封瞧见屈突掘那眼睛恨不得吊起来似得,笑都笑不出来。怎么了,他怎么知道。他虽然能够猜出一些郎君的心事,但也不是郎君肚子里头的蛔虫。 “你们说,要是我想一个人来我身边,但是她又偏偏不肯。这要怎么办?”慕容泫终于开口,他拿起案几上的小刀,拔掉外面的刀鞘,在烛火下,泠泠寒光便由刀身照在他的脸上。 “……”冯封和屈突掘看了一眼,冯封没说话,倒是屈突掘开口了,“既然请不来,绑来不就好了。” “绑?”慕容泫音调微微提高,似是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喜,“我不想强迫她。” “……”屈突掘这下子是真的迷瞪瞪的了,郎君这是想要谁来啊,要是男人,不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晋升机会。要是女人,三郎君长得这么俊美,甚至男人看着他有时都会走人,哪个女人又能拒绝? 冯封在脑子里飞快想过今日慕容泫见过哪些人,想起慕容泫见过的除去慕容明和其他的将领之外,也有一个秦萱了。 慕容泫待秦萱在冯封看来,总有几分暧昧。若不是秦萱是个男人,他还真的怀疑当年慕容泫口中的萱娘是不是他。 鲜卑人里头不好断袖这一口,但是冯封是汉人,从小没看过也听过不少。所以并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 “郎君,要不派人去看看秦郎君的意思?”冯封说道。 军中升迁,要么凭借军功,要么就是自己走了大运,被上峰看重。秦萱怎么看都是后面那种。 “她自己都说了,身上没有相应的军功,不敢贸然听从调遣。”一说到这个,慕容泫的心情就不好。 他其实已经有这份心思很久了,若是之前不知道秦萱在哪里也就罢了,可是知道了心里就有一只猫在抓。 慕容泫知道小兵的住处并不好,和二三十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脸对脸脚对脚更是常事。他忍了这么几个月,觉得自己真是忍受够了。 他想不明白秦萱的想法,到他身边有甚么不好?至少在他身边能做亲兵,有他在后面推一把,不管是什么样的功劳,都能比在新兵营里头要高出许多。出头太快会引来忌惮,但是有他在,自然会护她,谁知道她拒绝了! “不如调过来。”冯封道,“小人听说秦郎君不仅仅认字,甚至还会算术。何况他还是汉人,汉人并不以有武力为幸事。恐怕此刻心里正是不平。” 汉人里头只要是读过书的,就不想和当兵扯上关系。冯封瞧着要不是秦萱居住在鲜卑人多的地方,说不定打死也不会到燕军里头来。 慕容泫没有说话,他靠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说,“让我想想。” 冯封使想不出甚么柔和的手段,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前途都是自己挣得,机会就在眼前,一个大男人瞻前顾后,谨慎成这样子,机会跑了也是自己活该! 慕容泫让两人退下,靠在那里想了想,召人过来。 * 慕容部和赵国的这一次大战,以少胜多。慕容奎先是率领两千骑兵出城迎战,而后慕容泫追击赵军,这么一趟下来,原本处于劣势的慕容部竟然大胜,而原先以为可以取胜的赵军倒是败的一塌糊涂。 因为斩获的首级太多,人手不够用,上头的听说秦萱识字会算之后,就把她从新兵营里给提了出来。 鲜卑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手上写的都是汉字,不过鲜卑人里头会汉字的,十个里头也未必有一个。至于算术,那根本就是和自己那十根手指过不去。 要不然就是把自个的十个脚趾头都加进去一块数。 所以秦萱被调去算首级的时候,和她同营的人都没有一个觉得奇怪的。只不过安达木有些担心。 凭借秦萱的身手自然是没人能够奈何的了她,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心。 “没事,我去去就回。”秦萱抱着自己的包袱对着已经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同袍们笑的有些心虚,在一块好几个月,都彼此熟悉了,还别说又一起上沙场厮杀过。这一下她被调走,多少有些“临阵脱逃”的心虚。 哪怕这个也不是她想要的。 “你原先就是有本事的人。”车鹿会心下不高兴,不过也没办法。识字会算,而且又力大无穷。有本事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愁出路,哪里像他们,除了杀人之外,就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盖楼虎齿瞧着,心里还是很羡慕,不过再羡慕,也不可能落到他的头上来。 他对着有些失落的安达木招招手,“安达木,你过来扶我起来。” 安达木入帐之后,秦萱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安达木看她的眼神湿漉漉的,和一直要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她和安达木一同长大,后来又把人带到了大棘城。现在两人一起在军中,她还真的有几分把人当做自己的弟弟。 “走吧。”背后的燕兵出声催促,颇有些不耐烦。 “嗯。”秦萱抱着手里的那一堆东西,点点头。 点算整理军功簿的大多是肚子里头有些墨水的汉人,对于秦萱这种汉人来说算得上是好去处。不过她自小在鲜卑人里头混,学的那些,有一些是秦父教给她的,但是更多的是穿越前自个学的。 读书很费钱的,陈氏舍得才奇怪了。 秦萱对那些可能的同僚们,心里就有些犯怵了。汉人和鲜卑人不一样,这相处方式也不一样,她真的能够和那些人处理的来? 不过到了地方之后,那些想法很快就被丢出去了。带路的燕兵把她带到她居住的帐篷前就离开了。 她进去一看,里头没人! 军营里头,一点点地方都是金贵的不行,除非是身上的品级够了,不然的话,免不了要和其他人挤在一块。这几个月秦萱过得也不是很好,那些个男人,当着面随便把自个脱个精光就开始擦洗。她还要费尽心机找个隐蔽的地方解决,要是自己一个人住个地方,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不过,好像一个人住一个帐篷,恐怕得要是慕容泫那种程度才可以…… 原本兴奋上来的心一下子又沉下去。她老老实实进去收拾。反正来都来了,也不可能吵着要回去,来了安安心心的住着。 结果等她收拾好外头天都快黑了,这个帐篷里头还是没有人来。 秦萱拉开门口厚重的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天都快要黑了,如果现在还是不来,那么就真的不来了。 难不成还真的是她一个人住?秦萱顿时有些乐呵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吃完晚饭,她等了一回还是没等到人来。之前有人送来热水来,她为了防止有人突然进来,一直没用,等到水都只有一点点的温热了,还是没瞧见人。她才敢壮着胆子,将衣襟解开,将擦身用的布巾在水里泡了一回拧干,飞快的将全身擦洗了一遍。 其实洗个澡才是最舒服的,但是洗澡响动大,容易引来人。她也只有这么将就着。 浑身上下干净了,全身都轻轻松松,这一晚上秦萱睡得很好。不过大清早的就有人来叫她去干活。 所谓的干活就是对着一堆人脑袋。鲜卑人的文化也只有那么好,他们会的就是把割下来的首级分成堆,然后叫人去数。会数数的人还是不少,不过这数报上来,就是汉人的事了。鲜卑人数牛羊在行,要他们加在一块不出错,而且数量上万,那简直就是在难为他们。 汉人自从秦以来,以首级计功,到了汉朝对于获取的首级数量上的上计算十分严苛。但凡多算或者是少算一个首级,都会被以冒领军功治罪。就算原先有再大的军功,只要算错了首级,那么就会被削成白板,半点都不讲究情面。 鲜卑人在这方面是远远比不过汉人。 秦萱被人领到一个帐篷前,一进去就看到好几个人在摆弄手上的算筹,有几个胡子老长的,其中有一个男子看上去二十都不到,唇上干干净净,面容俊秀,肌肤甚白,虽然比不上慕容泫那种甚雪的地步,但也十分出众了。 那人长着一双桃花眼,听到有人来,抬起头看了一眼。瞧见秦萱站在那里,目光触及她和鲜卑人有些相似的面孔,一怔而后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你便是秦萱吧?”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他身着汉人的交襟长袍,头发也是在头顶结髻。 “回禀府君,小人正是。” “我可当不得这一句府君。”中年男子笑呵呵道,“我是这里的主簿,姓李。” 秦萱想起秦父在世的时候说起的好几个李氏,例如赵郡李氏,陇西李氏,这些都是二等或者是二等以下的世家。不过就算是二等世家,也比秦萱这个彻头彻底的寒门要好多的多。 “小人拜见李主簿。”秦萱叉手道。 “我听说你之前是在营中杀敌的?”李主簿吩咐营帐中的奴隶给她收拾出一个地方来。 “正是。”秦萱说起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鲜卑人的地盘上原本就是以杀敌为荣幸,她若是想要日后有个好前程,能够为家里提供庇护,那么从军就是最好的一条路。 她的妹妹长得很好,现在年纪还小,等到年纪再大一些,可能就会有人上门来求娶。她是不愿意秦蕊那么小就出嫁,但要是有人以权势相逼,那就真麻烦了。 “这算术和杀敌到底是不同,需要心细。”李主簿笑的和善,“可要仔细了。” “小人明白。”秦萱看着那边的人正在摆弄算筹,尤其是那个少年摆弄算筹的动作比身边的人都要快。 “去吧。”李主簿道。 秦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会正在干活,那边是下面的人呈送上来的木简上的字不是很好看。 她瞧着旁人都是拿着算筹算来算去,顿时坐在那里都不舒服了。她自然也学过怎么用算筹,但是用的并不熟。 她拿过一直木简,看了看上面的数字,用了一只比较干净的木简,用稍尖的那一头在墨汁中沾了沾,在面前干净的布上开始算起来。 用算筹她是不太会,但是她会另外的办法。只不过需要心细再心细。 那个原本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将手里的算筹摆开,无意一抬头瞧见她那边。原先不过是随意一瞥,瞧见她在麻布上画了一串密密麻麻他完全看不明白的东西之后,他蹙起眉头。 “你……这是在作甚?”少年盯着她写的那一串数字,眉头皱起来。 “合计啊。”秦萱正忙着,听到少年发问,抬头道。 “……”少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算筹,再看看秦萱手下写的那一串七拐八拐不知道是甚么的东西,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 慕容泫已经吩咐下去,等到结果出来,就让秦萱送到他这里。 他不想见着秦萱继续跟着那些个臭男人挤在一个帐篷里头,可是那会她出言拒绝,他一气之下没有向她说明其中的好处。这会再召见,也拿不出其他的缘由来。 干脆就想了一个这样的办法。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人给拉过来。 想起秦萱这几个月和一群男人同床共枕,慕容泫的脸色阴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第29章 初心 慕容泫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他记性很好,有时候几乎是过目不忘,但对于痛苦的事,记忆太好并不是好事。当那些往事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想,将他折磨的遍体鳞伤。报仇了又如何,他把慕容煦一系斩杀殆尽又如何,登上帝位又如何,有些人一旦没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开始知道报仇,忍辱负重,将那些人都已经收拾了,失去了却再也不回来。 这种痛苦逼的他几乎发疯。 晚年的时候,他的的确确已经开始喜怒无常,甚至还拿着慕容煦留下的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孙子出气,但也弥补不了心中的空虚。 重来一回,再看到秦萱。他似乎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比那些疾医开出来的方子,更有用。他想要她这一世好好的,要很好很好。这个想法愈发强烈的同时,他更是想要日日见她,不管甚么由头,只要能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就行。 这种渴望如同一个饥渴已久的人突然看到一顿美食,那种迫不及待和急切,不是旁人能够体会。 不过他还是得压住,不能表现的太过。这种日子到底要过多久?! 慕容泫看着案上的书卷,突然没了耐性。 这打了一场大胜仗,邺城距离辽东也有一段距离,赵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但是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 这时冯封从外面进来,慕容泫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属下见过将军。”冯封抱拳道。 “嗯,”慕容泫点点头,“那事办好了没有?” “按照将军的吩咐,一切已经办好了。”冯封答道。 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慕容泫嫡母的忌日,慕容泫对这位嫡母没有见过几面,更加没有多少情谊,至于汉人的那一套嫡母才是母的说法,更是不放在眼里,他上辈子还废了这位嫡母和宇文氏的皇后和皇太后之位。追封自己的生母和妻子为皇后。 他对嫡系所谓的敬畏全都是装的。既然是骗人,那么就用点心,把人给骗好一点。他让冯封准备祭品,到那一日,还要专门去一趟。 “嗯,那就好。”慕容泫对此事不过是问一问,到时候在人面前装装样子也就过去了。慕容煦这会一门心思的恨着四郎,他不必去慕容煦面前扎眼。 “秦萱那里如何。”慕容泫问道。 “秦萱今日以来,一切都好,也未听到有不适应的地方。”冯封答道。 慕容泫将秦萱从新兵营调到满是汉人的地方,换了一般的鲜卑人恐怕要崩溃。毕竟鲜卑人还是更喜欢打打杀杀,而不是摆弄算筹。冯封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见到秦萱有些不对,就向慕容泫提议,把秦萱再给调到身边。 被汉人折腾一番,哪里还会拒绝到将军的身边来做亲兵。谁知道秦萱竟然适应良好,没有半点不适。 “那就好。”慕容泫点点头。 他这话一出,冯封就愣了愣,觉得自己越发不能摸清楚这位的心思了。 慕容泫自然是希望秦萱能回来,但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他苦笑摇头,自己这样还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慕容泫将手里的书卷一扔,从茵褥上站起来,大步向外头走去。冯封见状连忙跟上。 外头已经给慕容泫准备好了马,还是那一匹最喜欢的白马,慕容泫伸手在白马身上摸了摸,“你说,她怎么不喜欢你呢?” 白马通人性,听明白了慕容泫的话,老大不高兴的扬了扬头。 养马人听见慕容泫的话,只得苦笑,郎君们平日里知道这马难得,是好马。可也不知道好马照顾起来,没有丰厚的家底根本就养不了。 好马没有好主人,也只能是被糟蹋。想起这白马被送出去过了一段时间又回来的样子。养马人恨不得抱住白马好好哭一场。 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的把马给折腾成那样?瞧着马身上的勒痕就知道那几个兔崽子让这马干了驽马才干的活计。 简直是没长眼! 没长眼的秦萱在帐子里突然觉得鼻子痒,连忙伸手捂住鼻子,强行把鼻腔里头的痒意给憋了回去。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她转过头去看。瞧着那个少年歪头瞧着自己笑,这个少年长得不错,头上包裹着汉人庶人所用的方巾,看着似乎没有什么,不过他衣裳上衣料的暗纹,告诉人他的出身并不简单。 在这儿时间久了点,秦萱也知道这里人的姓名,这个少年出身河东裴氏,是个如假包换的世家子,名叫裴敏之。 说实话,这地方是汉人的天下,但大多数都是寒门子弟,多出这么一个世家子,多少让人觉得诧异。 秦萱对世家不熟悉,也不知道为何裴敏之会出现在此处,干脆就当做看不到他,也当他不在身边。 裴敏之却不是个叫人省心的,他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少和同僚打好关系的想法,每日里做完了事,就自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其他人做完了几乎都是要和同僚说上几句,偏偏他不一样。而管事的李主簿也不怎么管他。 秦萱向李主簿打听过了,说这次调她过来,虽然说是上头的意思,不过听着似乎只是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把她调过来。等到眼下这事完成了,说不定她也就可以回去了。 听了这个,秦萱顿时就心满意足了。 这里待遇不错,一人一个帐篷,每日里还有热水。但也就只有这个了,升迁最重要的军功,也是半点都没有指望。 她还是想要一些看得见的好处,若是只是为了这点安逸,她何必来军中。 把手边的那些简牍整理完毕,秦萱就瞧着裴敏之吊着一双桃花眼觑着她。 秦萱早就练就了一身视而不见的本事,她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然后又垂下头去。裴敏之也不怒,噗嗤一笑,他拿起手里的塵尾,白玉做成的手柄轻轻点在她打过的那些草稿上。 算筹用不习惯,只有靠手算,她写的那些数字在裴敏之看来就是一串鬼画符。裴敏之小时候见过道士的符咒,这个比那些符咒还稀奇些,符咒上面七拐八拐一连串如蛇一样的。这些个一个个分开,意思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 “这些是甚么?”他问。 秦萱不想和人多解释,看了一眼,“算术。” 说着,她已经得出结果。也不是甚么很复杂的计算,就是加减法,她算的很快,但还是故意比别人慢了一些,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摆弄那些算筹,来回忆一下算筹的用法。旁边的人瞧着她和孩子一样的摆弄,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但是裴敏之就不这样,偶尔兴致上来,指点两句,偶尔说几句类似“算筹都不会用,也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 这话是当着人面说,而不是私下。李主簿一听就抬起头,面上有不悦。秦萱到底是谁调来的,李主簿心知肚明。寒门子在鲜卑人这里想要有一席之地,原本就不容易。他也是个知趣的人,别说秦萱是能够做事的人,就算什么都不会,他都会好好将人安顿下来。 裴敏之倒好,一开口就把人得罪的死死的。当天下人都吃士族所谓名士那一套?! 秦萱没有和李主簿一样心中不快,她只是笑笑,“我虽然不会,但也不是算出来了么?”她是不太爱和世家子说话,不过既然裴敏之开了口,她也不会不答话。 “这倒也是。”裴敏之想了想,噗嗤笑了一声,似乎完全不在乎她话语的随意。 秦萱曾经在裴家门口守过一段时间的大门,休息的时候也和其他裴家里头的鲜卑家奴唠嗑。 汉人士族很喜欢买鲜卑人做骑奴,裴家自然也没有例外,秦萱听那些鲜卑骑奴说过世家子的做派。喜欢和女人一样在脸上擦粉,脚只有巴掌那么大,走路的时候若是没有人扶着就颤颤巍巍之类的。 不过其中还有一个就是,这些个世家子吃多了没事做,喜欢服用五石散,故而脾气比较暴躁。发作起来连对方的爷娘都能一顿臭骂。 这些秦萱只是从旁人口里听来的,自己没见过。所以她小心的把面前的少年打量了一下。 裴敏之的打扮,除了那一身和北地天气不太搭调的宽大长袍和手里拿着的塵尾,似乎也没有什么和旁人不一样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将手上的东西收拾一下,这边点算出来,外头还有拿着这个数再仔仔细细的数一次,力求能够对得上才好。 裴敏之自己说话不客气,但听到秦萱这么一句也不生气。他嘴角含笑看着秦萱在收拾案面,他一只胳膊撑在案上,“你学的那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完全都没见过。” “……家父教的。”秦萱收拾好了东西,想也不想,飞快答道。 “哦——”裴敏之听着拉长了调子,听里头的意思似乎是不相信。 秦萱垂下头去,该收拾什么就收拾什么,半句话都不多说了。裴敏之一双桃花眼骨碌碌的,大有兴趣的盯着她看。看的她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后来李主簿看不下去,把裴敏之请到外头去说了几句。还真的是请,李主簿好声好气的,看的秦萱都目瞪口呆。 鲜卑士兵之间的尊卑都是用拳头打出来的,上头的军官揍下面的士兵也是和揍孙子一样,这么和气的上司倒是少见。 她不知道李主簿和裴敏之说了什么,等到回来,裴敏之倒是安分了一点。至少没有缠着她继续说话了。 裴敏之似乎不太和其他同僚说话,除非必要,不然不轻易开口。也不过是看了她写的那些数字,又见她不用算筹,算出结果却要比旁人还要快,起了兴趣。 这兴趣多少有些像小孩子见到了没有见过的玩具,看到了便上来戳一戳。她曾经在慕容泫的弟弟慕容明身上看到过。 她瞧见终于裴敏之终于是老实下来,虽然他的老实还是有几分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不过对于李主簿来说,这小子能够老实下来一段时间,已经是要谢天谢地了。 裴家小子可以不把他们这些寒门子放在眼里,但是终不能不将燕王之子,一军主将不当回事。河东裴氏是高门士族没错,可是裴家人如今也在慕容氏的手下做事当差! 今日到了时间,众人点算好所用的墨锭和其他东西,相继离去,那些无用的竹简人手一把,拿回去做厕筹。 秦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才把门帘掀开,就闻到一股香味。定睛一看,面前那一桌子都是准备好了的饭食。 不仅仅有汉人的粟羹,还有半只烤羊,看着似乎还很眼熟。秦萱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饭食还是好好的在那里。 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秦萱看了一眼不远处守着的士兵,才升上来的疑惑又下了下去。方才她想去问一问那个士兵,但又想起自己恐怕问了也没多大用。 “……”她不介意好好大吃一顿,可是又怕吃了别人的到时候又嘴短。 啊啊啊啊,好烦躁。 秦萱走进来坐在食案的旁边,一脸仇大苦深。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她纠结了半日,最终一拍大腿。 “娘的,吃了再说!”她实在是忍受不住烤羊肉散发出来的幽幽香气,干脆伸手端起饭碗。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反正她现在吃的也是杀人饭,吃谁的都一样! * 慕容泫带着随从骑马到燕王府邸门口。里头的阍者听到了响动,已经把侧门给打开,探出头来看见是慕容泫,连忙带着几个家人迎接上来。 “三郎君。” 慕容泫从马上下来,手中的马缰和马鞭都交给家奴,自己大步走入府中。 慕容奎没有在妻子的祭祀上话费太多的心思,这会才打赢仗没多久,哪里还有心思来给办祭祀? 简直是扫兴! 不过碍于妻子那边的部落,慕容奎就让慕容煦去办这件事,反正办的怎么样,是好还是坏,都看长子自己的本事了。 慕容泫回来之后没有见到慕容奎,守在门口的人说是大王已经早早休息了。 慕容泫说了几句阿爷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之后,就去了慕容煦那里。哪怕心里这会对慕容煦恨不得抽筋拔骨,但面上还是要做到,至少一个兄弟友爱的皮实要做出来给人看。 宇文氏听侍女禀告说慕容泫来了,立刻伸手抹了一把发鬓。她特意戴上了金灿灿的步摇,慕容部贵族不论男女都喜欢戴用步摇,男人的步摇冠,女人头上的鹿首步摇。 金灿灿的步摇在年轻女人乌黑的头发上熠熠生辉。宇文氏转头在铜镜里看了看,才满意的笑了。站起身来,去外面见这位俊美的小叔子。 她怀着的心思只有她自个知道,鲜卑人没汉人那么多规矩,叔嫂之间更没有所谓的伦理。鲜卑和乌桓都是父子妻后母,兄死妻嫂的习俗。 宇文氏每逢想起慕容泫那张丝毫不逊于慕容煦的面庞,自己一个人呆着都能乐上好久。 她带着侍女走到屋子外,伸手抵开厚重的门帘,里头兄弟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些都是我为了阿娘准备的。”慕容泫面上带笑,将手里的一卷布帛双手递过去。 听到这个庶出的弟弟对自己母亲的祭祀这么上道,脸上的笑容也浓厚了些。 三郎一向知情知趣,从小就知道不和他争,只不过最近这么一年,很是得阿爷的重用,可看他的意思,还是以他这个阿兄马首是瞻。就算是老好人的二郎,这回也只是草草让人将东西带到,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至于四郎……那个臭小子,这会被阿爷宠的不知轻重,心里头哪里还有他这个嫡兄! “你也费心思了。”慕容煦瞥了一眼,上头的东西都是需要费不少心思才能弄到,原来的那些因为慕容泫得到父亲重用而起的不平也稍微平复下来。 “你们兄弟都在说些甚么呢?”宇文氏含笑的话语传来。 慕容煦和慕容泫闻声看去,瞧见一个美艳女子娉娉婷婷走来。 宇文氏的年纪并不大,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十五六而已,比慕容煦都要小了几岁。她来之前精心打扮过,站在那里一颦一笑都是风景。 慕容泫看到是她,眼睛便垂下来,“阿兄,我先告辞了。” 慕容煦先是一愣,而后猜到慕容泫是为了避嫌而离开,心中更是舒坦,“不必,我们鲜卑人没有汉人迂腐的男女大防,见一见你阿嫂也无妨。” 话是这么说,可是慕容泫哪里真的会将慕容煦这话当真,“阿姨那里我还未曾去拜见。” 鲜卑重母而轻父,虽然慕容家因为汉化而比普通的鲜卑人家尊父一些,但母亲还是十分重要。 “原来你还没有去见过你阿姨。”慕容煦闻言呆了一下,“那么快去吧,高娘子最近身体不好,你多去探望她,有儿子在身边陪伴,说不定身体就好起来了。” “是。”慕容泫点头,然后站起来退出屋子,经过宇文氏身边的时候,都没抬眼看她一次。 宇文氏心中纳闷,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抚发鬓,明明出来的时候都仔细装扮过了,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半点乱发也没有。难不成是自己妆容不好,所以吓着人了? “怎么就走了呢。”宇文氏抬眼看见慕容煦坐在那里喝茶,走过去轻声问道。 慕容煦放下手里茶盏,里头深褐色的茶汤随着他放置茶盏的动作轻轻晃动。茶饼是从南边汉人那里来的。 只是小小的一盒子茶饼,要价就是等量的金子。北边不产茶,南边才有。慕容煦原本是听裴松感叹南边茶汤的精致和好味,好奇之下,让人弄来点,第一次喝的时候,慕容煦险些把口里苦涩的茶汤给吐出去,不过后来发现这种茶汤清肠胃,而且喝了之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才渐渐喜欢上。 “还不是因为你来了。”慕容煦这话一出来,就换来娇妻的轻捶。 “好好说话,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慕容煦瞧了妻子一眼,“你没事问起三郎作甚?” “不是说了我还有个未出嫁的妹妹么?”宇文氏随意拿了个话头来搪塞,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善妒,她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你那个妹妹,要是你阿爷不松口,那么没办法,何况三郎看上去对女子没有兴趣。”慕容煦说到这个就笑。 男人女人到了年纪就会有欲~望,家中男子到了年纪之后,就会有人教导男女之事。慕容泫早就到了年纪,可是他听说那些前去服侍慕容泫的女子,统统被赶了出来。久而久之,也没有侍女再敢到慕容泫的房中。 他心下都猜测这个弟弟是不是在男女之事上力不从心。 “怎么会。”宇文氏道,“还会男子对女子没有兴趣。” “为了你妹妹好,还是别早做决定。”慕容煦说这话的时候,眼中似笑非笑。 宇文氏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慕容泫去高氏那里得时候,高氏已经就寝,不见人了。高氏的脾性十多年来一直如此,哪怕对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是不怎么过问。只要她躺下,哪怕慕容泫来了,她也不会去见。 “三郎君,高娘子已经睡下了。”说话的仆妇心里都有些埋怨高氏有些狠心。就这么一个儿子,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嗯,我知道了。”慕容泫在高氏寝室门口一拜才回过身离开。 他一到自己的屋子里,就不耐烦将身上的袍子解开,随意的丢到地上。身后的侍女望见,随手捡起来,就往外面退。 这位郎君俊美无双,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打过主意,可是见到那么多人被赶出去,私下里都有人猜测这位郎君根本就不好女色,有那些汉人的喜好。 “那袍子烧了。”慕容泫想起在慕容煦那里闻到的宇文氏身上浓厚的熏香味道,顿时心下一阵作呕,毫不犹豫的吩咐道。 看到宇文氏,就让他想起了小宇文氏。 小宇文氏让他两个儿子受苦,也把他妻子娘家闹得鸡飞狗跳。自从小宇文氏过门开始,他就没碰过她。小宇文氏先是和他吵,他不和她吵也不和她闹,结果最后小宇文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说他和秦萱的妹妹秦蕊勾三搭四不清不楚。 先是哭,然后就是进宫向皇后吵闹。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完全安宁不下来,小宇文氏心情泼辣,从宫中出来,就冲到秦蕊夫家那里,亲自把人给打了。 他每次见到宇文氏就想起她的妹妹。这一对姐妹日后哪怕把她们都给收拾了,但心里说不烦躁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哪怕是看一眼,他都从心里觉得恶心。 这样的日子,他几乎没有多少耐心了。慕容泫叹气。 * 秦萱今日依旧在忙,摆弄算筹来加减乘除简直不要太麻烦,尤其偶尔有人突发兴致,抓着一把算筹来卜个卦,占卜明日出行吉还是凶,或者是家里怀孕媳妇肚子里头的是个大胖小子还是个姑娘。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拿出来占卜。 秦萱以前在鲜卑士兵那里听说,这个就是个让人晕晕乎乎进来,再晕晕乎乎出去的地方。一群算来算去的话,能把鲜卑人的脑子都给转晕。 她刚开始以为这都是一些一板一眼的人,结果时间久了,她发现这里压根就是一群逗逼! “啊,明日似乎不适合晚上出行。”一人看着被自己摆的乱七八糟的算筹,摸着胡须感叹。 “为何要晚上出去,难不成还要行偷香窃玉之事?” 男人们凑在一堆,最多的话题就是女人,只不过比起粗鲁的鲜卑人,这里的人说话要文雅的多。 “三千五百六十三。”秦萱自然是不可能和那些人聚在一起说女人,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她把手里的笔放在一边,然后将被她画的一塌糊涂的布赶紧的收拾起来。 一旁的裴敏之闻言,往她案上瞥了一眼,已经见她将案面收拾干净。他轻笑一声,坐在那里,一双桃花眼里水光敛艳。 “都已经算好了?”裴敏之继续摆弄手里的算筹。 “嗯。”秦萱点头。这已经是算了三四遍了,再算下去她都要烦。 “那也挺好。”裴敏之点点头,突然他抬眼,“你入军中是为了甚么?” 这话问的突然,秦萱怔了怔,“自然是为了家中人能够过得好。” 这年月前途基本上就看自己上战场,汉人们除非南渡长江,不然留在这背面的都要习惯这些胡人的作风。 “也是。”裴敏之瞧见面前这眉清目秀的少年呆呆愣愣的,不由得轻笑。他第一眼瞧见这少年,不过以为是哪家寒门走了门道硬生生塞进来的。后来过两日他就发现出不对劲来,比起旁人,这个少年身上有一股血腥味道,那是在战场上粘过来的。 身上有血的人和没血的,完全不一样。 在这种烦闷地方既然遇见这么一件有趣的事,简直是太妙了。他时不时和这个少年说上那么几句话,逗弄逗弄,偶尔察觉到少年眼中的不耐烦他都觉得十分开心。结果李主簿把自己叫出去好生一番劝说。 裴敏之瞧了瞧秦萱,“那么是想通过军功?” “自然。”秦萱头也不抬的答道。这里虽然安逸也没有战场的厮杀,甚至每日都是算算首级数或是其他的事,安逸的简直让人从骨子里觉得发懒。只要你算的没错的话。 但这种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那么好,”裴敏之笑了笑,看在此人让自己有那么一点兴趣的份上,他还是很乐意提点一二,“那么莫忘初心,有些事一旦做下,污名上了身,就不容易洗掉了。” “啊?”秦萱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初心,什么和什么啊? 她倒是想问裴敏之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裴敏之神秘一笑,转过头去,继续摆弄他的算筹了。 ☆、第30章 沐浴 裴敏之这个人,在秦萱看来就是个怪人。明明是个世家子出身,不去好好的谈玄或者是跟着父兄入仕,反而来这寒门子扎堆的地方。 更稀奇的是,裴敏之对旁人爱答不理的,魏晋名士的青白眼示人发挥的淋漓尽致。只是对秦萱偶尔说了那么两三句话。 秦萱瞧着李主簿已经有几分恨不得把这人给丢出去的意思了,裴敏之的算术还是不错,有一回她算快乐,他还把她手边的那一堆简书给拿过去,自己拿着算筹又算了一遍。他这么来了一下,旁边的人都看着他了。李主簿的脸色更是和锅底似得,黑的发亮。 等到裴敏之折腾了老久,才抬起头来对她说,“没错。” 秦萱坐在那里,瞧着手边的陶盏里头才被奴隶灌上热水,她要不要对着裴敏之一头泼上去呢,还是一头泼上去? 平常大家都是自己算自己的,若是数据不对要核算,也会有私下里提醒一下,而不是这么明面上直接拿过去重算啊。 所谓的名士之风其实是欠打之风吧? 秦萱察觉到周围一圈的人都盯着自己。她将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抬头对裴敏之点点头,“嗯。” 风淡云轻的,好像方才是她把裴敏之给使唤一般。 裴敏之是世家子,水真的泼出去就坏了。秦萱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她心中叹气,这种文人多的地方,还真的不如自己以前呆的那个新兵营,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嘴上解决不了,拳头解决。 秦萱心下想了想,看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够回去,这里呆着浑身上下都难受。 她伸手将裴敏之递过来的那一堆竹简双手拿过来。那些东西她一只手就可以提起,但一只手就接过未免显得不礼貌,所以要双手才能显得有礼。 “其实裴郎君可以到大王或者是将军那里去的。”秦萱瞧着裴敏之那双桃花眼,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她声音很小,只有两人才能听见。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秦萱也一样。她听过河东裴氏的赫赫名声,若是在衣冠南渡之前,河东裴氏也是一等世家里头的。就算现在给胡人打工了,照着慕容家这个汉化的势头,也不可能亏待他们。 要知道慕容家引汉人前来辽东定居,其中的大头就是这些个世家们。 裴敏之闻言,原本还带笑的脸上顿时僵住。秦萱顿时知道自己失言了,她有些慌张的道,“是我失言了。” “说给你听也无妨。”裴敏之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塵尾轻轻放在嘴边,将他的声音压到了最轻,“家君眼中,我不是儿子。在兄长的眼里,我并不是弟弟。” 这话一说出来,秦萱心下一咯噔。看来这裴家家里水还挺深,她还奇怪呢。像裴敏之这样年纪的世家子,不好好跟着老爹哥哥去燕王身边谋前程,跑到军营里来干什么。毕竟这些世家子不是最讨厌庶务和军事了么。 或许是说起了伤心事,那双桃花眼里头有了水光,不过就算是塵尾挡的再结实,若是出了声也当不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和耳朵。过了一会裴敏之便继续拿着这幅天怒人怨的世家子做派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李主簿也不管他。同僚们更是在整理算簿,还有将那些送来的记载着军资几何的布帛和简牍收拾好。 众人忙碌,除去秦萱之外,也没有一个来关注裴敏之。 寒门子里头混进来一个世家子,鹤立鸡群,还不得被当做熊来看。偏偏没有一个人去看他,除非必要也没有人来和他说话。要说各做各事,但其他人做事的时候,都会说些笑话,谁睡晚上去哪家小娘子家里过夜,结果被家中母老虎拿刀追砍云云,到了裴敏之这里就没人和他讲了。 秦萱叹口气,过了一会把自己心里头的那些同情心收拾了一下。这件事她也没办法,最多就是陪着裴敏之说些话,而且裴敏之想不想听,那都是他自个的事,毕竟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世家子,裴家至少还认他这个儿子。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你把这个看了。”这边人头数才点算完毕,叫人去再一次核对,等到再三确定没有差错了,上报给主将和燕王。秦萱才把手里的事做完,那边白生生的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裴敏之的那一身皮不愧世家子这三个字,长得是白白嫩嫩,眉眼娇艳如同枝头桃花,根本就是一个妖孽。 妖孽修长的手指也格外的好看,纤细白嫩,秦萱瞧着心绪复杂。 “裴郎君,你为何如此?”秦萱把那些记载军资的简牍结果来,扭过头去看裴敏之,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裴敏之说的那些话,分明是把她当学生看似得。 她这个年纪,要是在现代也真的是一个学生,但是在这,死在她手里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就算她愿意学,也没几个敢教她这些。 “我看你顺眼。”裴敏之打了个哈欠。 李主簿听到哈欠声,脸黑的抬头瞥了一眼,瞧见那边肆无忌惮的裴敏之,又不得不把火气给压了下去。裴敏之的父亲裴松是燕王身边的红人,哪怕裴松对这个儿子并不喜欢,那也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李主簿憋了憋,把心中的不满给压下去,吩咐人去催促外头的那些负责点算的士卒,让他们快点。 天知道将军那边已经派人催过好几次了,再这么下去,他夜里睡觉都要吓醒。比起这件事裴敏之想要胡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要闹出事来就行。 “……”秦萱这才明白自己算是见识了所谓魏晋名士的作风,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看你顺眼,青眼看你。看你不顺眼,没事儿也要顶着一双白眼。 说起来,当年洛阳那些装逼的名士没被人打死也算是奇迹了。 “打仗不仅仅是带人杀敌。这些东西都得会,到了这里,可不是在草原上一对一的打架。”裴敏之在家中看过很多兵书,那些个兵书都没有几个人看,便宜了他。 “哦。”秦萱听他话语里的意思,好像说是只晓得杀人的是草包。她倒也挺认同的,低头来整理那些军资。上头基本上是兵粮还有重甲骑兵用的兵甲之类,另外的就是马用的豆料。 什么都有,七杂八杂的。 秦萱觉得这少年难不成觉得自个可以做萧何?转念一想,眼前这面嫩的少年,根本就没有在沙场上打滚过,这话说的轻飘飘的。 她也没再说话,继续做事。 等到忙到手头上的事都做完之后,她看向裴敏之,“对了,上回你说的那个污名是怎么回事?” 这个她回去之后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她才进来不过几个月,名堂都没有混出来,哪里来的污名。 “你不知道?”裴敏之眨眨眼,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到底是甚么?”秦萱把各种可能想了个遍,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是甚么,这些个人就是有这点麻烦,话不说明白,显得自己有多高深。 “不明白?”裴敏之差点大笑,他原先还以为是秦萱自己有那个意思,结果眼下看来,根本就不知道。 “我若是明白,也不会来问你了。”秦萱叹口气,她拿过一只算筹在手里掂量了下。 “你知道汉哀帝和董贤的旧事么?”裴敏之思索一下道。他说话向来喜欢夹带些典故,这个都是世家子的老毛病了,他摸不准秦萱到底度过多少书,想了想挑了一个最为简单易懂的和她说。 秦萱一听,顿时脸色青黑,和那边的李主簿一样。 她要是还听不懂就真傻了! “哪里来的流言?”她是半点都没有听到! “若是没有,那么就当这话我没说过。”裴敏之瞧见秦萱变了脸色,他想起那些人私下里谈论的那些话。看样子,应该是缪传。一群男子和长舌妇似得,一日到晚说这些事。他还没听说过鲜卑男人有龙阳之好呢。 秦萱扯了扯嘴角,坐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心下觉得自己还是再回去的好。 等到过了将首级数目对了有三四回,确定不会有差错之后。李主簿让秦萱将簿子给主帐送去。 不知道是不是秦萱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李主簿笑眯眯的样子有几分不怀好意,同时好像完成了什么事一样,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去吧,将军在等你。”李主簿说话的时候,在等字上咬音格外重。 秦萱听在耳里,又想起裴敏之的那句话来,顿时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她从李主簿哪里接过厚重的簿子,就往主帐那边走去。 秦萱身材修长高挑,站在那里,旁人也只是认为她是一个瘦高的少年。她想起该不是慕容泫有个什么癖好。 说实话,就算慕容泫真的有个什么癖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事情也不到她身上来。可是事情真的到了她头上,她就屁股着火一样,恨不得一头蹿的离慕容泫远远的。 可是仔细想来,慕容泫要说真的干过什么,也没有。他好歹还给她家里送了些东西,当然那匹闯祸了的白马不被她算在列。 她想了想自己眼下这样子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径自向主帐走去。 慕容泫坐在主帐里,对着下面满脸小大人一样的慕容明只觉得头痛,哪怕是经过了自己那两个儿子,对着慕容明这样的闹腾孩子,他还是觉得头疼。偏偏对慕容明还不能对自己儿子一样。 对着自己儿子打一顿骂一顿都可以,可是慕容明他是打不得骂不得。又不是一母所生,说是兄长,他拿甚么来管教这个弟弟? “阿兄你就应了我嘛!”慕容明有些不耐烦了拔高声量道,“反正阿爷最近也很听得进去三兄的话。” “我若是说行军打仗的事,说不定阿爷就听进去了。可是你的事,我是管不了。”慕容泫盯着帐顶,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半点起伏。 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是跟在他身边追击敌人一次,就觉得自个能上战场。也不看看那时候敌军已经溃逃,两兄弟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人,也不是慕容奎那种领头冲锋。怎么就有这样的心思了呢? “独领一军,我真的对阿爷说不出口。”就算是慕容泫自己也是靠有一次胜仗做保证,但是慕容明凭什么呢。 甚至年纪还那样小,十三岁都不到。小孩子家家的,真的领军又没有叔父兄长之类的压着,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他要插手也不是挑在这个时候,没有把握的事,他最好还是别做。 兄弟俩正说着,冯封走了进来,“将军,那人已经来了。” “让他进来。”慕容泫知道秦萱来了,他立刻正坐好,那边的慕容明嘟着嘴还想说甚么,被他一眼瞪了回去,“你若是想要带兵,就在阿爷面前露出一手本领来。” 只不过到时候会被慕容煦嫉恨更加深而已。 这话在慕容明听起来,这位三兄已经给他指明了一条路,他笑着点了点头,这会外头走进来一个少年。 慕容明转头看过去,一下就认出秦萱来。慕容明记性正在好的时候,秦萱那一手又给他留下了印象,即使记不起姓名,但是瞧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还是能想起来的。 “你在这里啊。”慕容明见到她立刻笑起来。 “我说呢,几次让阿兄去寻你都没有寻到,原来你就在军中啊。”慕容明说着还看了一眼慕容泫。 鲜卑人善射,也重视骑射,慕容明自然也不例外。瞧见秦萱能在几射之地以外射中目标,也想着能不能将这么一位射箭的好手归自己所用,上回和秦萱见面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泫给丢了回去。事后他也求慕容泫帮他找过,结果自然是找不到。 秦萱瞧着慕容明,慕容明模样还没有完全长大,面容上还带着些许孩子的稚气,秀美的脸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秦萱瞧着差点以为面前坐着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瞧瞧她,再看看哥哥,嘴张了张,就听见哥哥说话了,“东西带来了么?” 秦萱闻言,将手里的簿册双手呈上,“小人正要将此物呈送给将军。” 慕容泫听到她言语恭谨,莫名的想笑,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修长的手指在脸上拂过,便将那点点笑容给抹了去。 冯封从秦萱手里将册簿接过送到慕容泫的面前,慕容泫直接抽取了最上面的那个,上门一般是合计数,下面的则是各营的军功首级。他先看上面的,下面的可以慢慢看。 慕容明好奇的探过头来,瞧见上面的数字,吃惊的张大了嘴,“三万首级,好多啊。” 平常大战,能够有一千多以上的首级就已经是不错了,若是敌我双方相差巨大,能有个几百也算是不错。这数量大大超过慕容明的预料。 “追击败军,这些倒也不足为奇。”慕容泫将手里的簿册放在手边,他抬头看了一眼秦萱,他抽出秦萱原先所在的那个营的军功册来。 他上下看了一遍,发现上头竟然就没有秦萱的名字。他想了起来,秦萱如今被调走,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下面的那些人说不定见功起意,把人名下的军功瓜分了也有可能。 那些个士兵,有时候为了多抢几个首级,同袍之间拔刀相向也是有的。上面的人分了别人的军功也不是甚么奇怪的事。 “这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慕容泫把手里的那一卷黄麻纸轻轻的放在案上,对秦萱说道。 这话一出来,对秦萱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 军功簿她并没有过目,她只是负责计算而不是誊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没有名字。她辛辛苦苦就是为了身上能有功劳,到时候自己可以让家里人过的更好一点。可是自己明明一开始杀了那么多的人,后面一队人都看见了,怎么会没有她的名字呢? “可是小人的的确确杀敌了!”秦萱心情激荡之下,上千一步道。 “放肆,退下!”冯封立即呵斥道。 军中等级森严,哪怕只是有半点不小心都是僭越。 秦萱闻言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即垂下头去,原先迈出的一步也退了回去。 “可是这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其中的猫腻,想想就能猜到。慕容泫看着秦萱极力掩饰的不平。 这时候的她还没有初见时候的沉稳,他也不知道原先她的性情竟然是这样,并不是天生的。 她也有他不知道的过去,可是要是和上辈子一样,让她历练到有了足够的资本再来见他。不说他根本没有打算再让上辈子的事原原本本再发生一遍,怎么可能会等上那么久,怎么可能把那些受过的苦再原原本本的受一遍。 “请将军明鉴!”秦萱抱拳,“当时小人是冲在最前头的!” “我看见了。”慕容泫点头,“但是这些不仅仅是送到我这里,同样也送到大王那里去了。军中复杂,若是要推翻,十分麻烦。” 燕军中以鲜卑人为主,汉人是极其少数。军中的鲜卑人大多数以家族部落为集团抱在一起,这种情况已经很早都有了,这种被吞了军功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但是为了那么几个人而掀那么多鲜卑人的老底,这种事换谁都不会做的。 秦萱青了脸,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但是我亲眼所见,你的的确确是有功劳。”慕容泫一副沉思的模样,“总不能让有功之人真的空手而返,不然会寒了人心。”慕容泫说罢飞快的看了秦萱一眼,“如此你便在我身边做亲兵吧。” “啊?”秦萱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耳熟,过了一会想起来,似乎上回慕容泫也对她说了这些话,她当时想的是军功不够,就这么上来了,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三兄!”慕容明一听差点从茵褥上跳起来,这位阿兄实在是太狡猾!明明是他想要的人,怎么抢在之前就开口! “阿兄,这个人我想要!”慕容明道。 “你要了他,是陪着你玩闹还是如何?”慕容泫觉得之前真是应当让这个弟弟去外头胡闹去,好过在他面前这么蹦来跳去的。 说过了弟弟,他看向秦萱,“想清楚,我也是第一次和人说两次同样的话。可没有下一回了。” 秦萱脸上都要纠结到一块去。她自然之道做亲兵好处多多,亲兵负责的只有主将一个,平常打仗的时候要护卫在主将身边,当然平常还要做一些杂事。 但是升迁起来也是很快的。 之前她不是没有动过心,但也不知道眼下的自己能不能胜任,心里很没底。 “……这样吧。”慕容明瞧了一眼秦萱,没好气的开口,“你就先在阿兄身边呆着,若是之后没有建树,再贬出去也不迟。” 只不过里头的滋味比较难受罢了,在高处呆过的人再回到那些地方去,恐怕比死更难受。 “……”慕容泫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慕容明,一开始还吵着要人,这会怎么知道说这话了? “要是他倒是不能胜任,到我这里吧!”慕容明道。 “……”慕容泫手顿时很痒,想一巴掌拍到慕容明的头上。 秦萱此刻心中是纠结的不行,她知道面前的是一条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康庄大道,但她又摸不清慕容泫到底是为了个什么这么提拔她,二来又担心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可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还能坐在那里给人算算术? 回到新兵营里头,她的军功又被人给分了,找人打架她是不怕,可是再连累车鹿会等人,那她就没良心了。 “……如何?”慕容泫知道自己并不光明正大,可这也管不上了。他垂下眼睛,“你不哒便是当你应下了。”说罢,他看向冯封,“你去准备一下。” 冯封也算得上是他的亲兵。让他准备自然是应当的。 “唯唯。”冯封上千,面上有笑容,“请随我来吧。” 秦萱走出去之后,慕容泫面上就露出笑容,他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过于可怕,他也知道自己虽然面容俊美,但笑起来却真的不太好看。 汉人说相由心生,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他笑起来的时候,若是压制一二还好,不压制的时候简直是能止小儿夜啼。 “……”慕容明被慕容泫面上扭曲的神色给吓了一大跳,他想了想自己喜欢胡来,但也没有惹怒过这位兄长。 “无事。”慕容泫一伸手,把自己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抹了个干净,他看向自己的这个弟弟,“若是想要领兵,仅仅靠着之前那点功劳是不行的。”这位弟弟说起来也没有多少功劳,只能等下一次了。 “我知道了,过几日就去阿爷那里。听说最近阿爷又喜欢一个段氏女子。”慕容明说起来有些郁闷,都十二岁的人了,对男女之事多少有些懵懂,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何父亲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偏偏喜欢那些女子。想起段氏娇艳的面庞,他顿时就恨不得躲在角落里呆着。 “你长大就知道了。”慕容泫不想和弟弟解释这种事,何况段氏和慕容奎也不是普通的侧室和丈夫的关系。 “都这么说。”慕容明听到慕容泫话语里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气呼呼的扭过头不理他了。 慕容泫一笑。 秦萱被冯封带到一个帐篷里头,帐篷铺着一张矮榻,里头并不大,但是东西都有。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着?”秦萱问道。她身为女子的的确确是有些不方便的,以前在新兵营有着安达木给她打掩护,但凡她需要擦身和上茅厕,基本上就是拉着安达木一起去,到了地方,安达木就守在外头给她把风。 如果和人一同居住,恐怕她就要做好洗澡和做贼一样,或者是连续几个月都不洗澡的情况了。 “自然是你一个人。”冯封笑了笑。 “啊?”秦萱没有想到做亲兵,待遇既然这么好……好到她都不相信了。 “你这里还是将军吩咐的,旁人自然不和你一样。”冯封此话一出,秦萱脚下差点一滑。 她突然觉得肩上好沉重! 送走冯封,收拾好东西,秦萱去打了一盆热水来。自己仔仔细细把身上擦拭了一遍,将领来的衣裳换上。 军中发下来的衣物不多,而且通常都是大的大了小的小了,所以士兵们一般都会带着自己家中准备的。秦萱套上那身衣裳,愕然发现尺寸竟然刚刚好。 秦萱感叹自己的好运,把衣裳收拾好。不多时,一个面生的鲜卑男人掀开门帘,“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吧?” “正是。”秦萱站起来,她到现在都还有些懵,自从进了军中以来,这已经是第二回换地方了。天知道她才来没多久,就把人家几年甚至十年都可能换不到的地方给走了一趟。 “我是将军身边的乌矮真,将军传你前去服侍。”那鲜卑男人打量了她一眼,见着是个瘦高的少年,除了容貌秀美之外,看不出有多少特别之处,心下纳罕。 “是。”秦萱听到要她去伺候,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只不过她有些不明白,要她过去是伺候什么。 乌矮真带着秦萱走到慕容泫营帐前,“你进去吧。” “多谢。”秦萱道谢之后,把门帘掀开进去。 人才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腾腾的水蒸气。她抬头去看,发现里头摆了一只大桶,桶里头坐着人。 年轻男人靠在浴桶边上,两条手臂放在左右两边。他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氤氲的水汽将他茶色的眼眸熏的湿润,打湿了的黑发粘在脸颊边。 远远看去,如同一支沾了水的芙蕖。 秦萱瞧见眼前春~色,不由得嗓子发干,她脚下立刻就向门那边挪了半步。 ☆、第31章 相对 水雾氤氲,里头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芬芳味道。 秦萱以前见过一群光屁股男人洗澡的,不过都是臭烘烘的。但到了慕容泫这里,似乎要转一个样。 秦萱瞧着对方修长漂亮的手臂,还有那勾人的侧脸。心下有些发憷,她并不怕慕容泫对她做什么,也不觉得慕容泫会对她做什么。她到现在为止,也没听到过慕容泫有甚么好色传闻。 军中这地方,人多嘴多,男人们八卦起来,简直比女人还要多嘴多舌,尤其是桃色方面,更是说的恨不得爷娘多生出几张嘴出来。 慕容泫在这上面没有传闻,至少她听到的是这样。 “你来了。”慕容泫言语带笑,“给我擦背吧。”说着,整个人就伏在桶边,露出一大块背出来。 秦萱知道这做亲兵,不仅仅是贴身护卫,有时候连洗澡擦背洗衣服什么都得做,有时候要是遇上那么几个好男色的,说不定还得来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她不担心自己被非礼,能非礼她的人都还没有出生,她怕的是要是自己一下子禽兽上身,把慕容泫给怎么样了。 秦萱从小就生活在鲜卑人里头,秦家那一家子汉人对她的影响倒是少了,鲜卑人的作风比起现代人没有最豪放只有更豪放。男女于春季的时候,在水边鼓乐宴会,然后男女相看,看对眼之后就是大家手拉手的去了。 鲜卑姑娘们看中哪个就是哪个,拖起人就走简直不要太平常。鲜卑人根本不觉得女人睡男人是个甚么事。鲜卑嫡系的代王一系拓跋部,到现在还有首领被天女专门睡了的传说。 秦萱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看到一边准备好了的布巾,拿过来放在水里浸透之后,就在他的背上擦拭起来。 擦背的时候,难免肌肤相触。慕容泫虽然是男子,长相却比绝大部分女子都要长得好,面容阴柔妍丽。肌肤更是白皙莹润。 鲜卑人里头有不少是白肤金发碧眼的,不过他们皮肤白虽白,但经不得仔细看,更经不得触碰。看着好看,可是近看都是一些干裂的细纹,伸手触碰更是干燥。指尖处传来肌肤的柔软触感。秦萱脸上起了一层热意,这男人长得也太好了点。 “没有用澡豆?”这一切慕容泫自然都感受的到,他从小习武,感官比平常人要敏锐许多。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在肌肤上无意刮过,带来一阵阵细碎的痒。他喉结微微上下滚动,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来自己曾经和身后人做过的那些事,眼下场景便越发显得暧昧不清。 “澡豆?”秦萱愣了愣,而后才明白慕容泫说的澡豆是甚么。 澡豆这东西都是贵人用的,平常人家用不着。所以秦萱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上面来,她这才发现原先放置澡巾的地方旁边还有几颗丸子一样的东西。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澡豆了。 拿起来,这澡豆还飘来一股子药香,里面应该加了不少药材。 澡豆是汉人的东西,在慕容泫这个鲜卑人的地方离瞧见,心绪有些复杂。她用澡巾把澡豆一包,就在慕容泫身上擦拭起来。 她还是头一回给秦蕊之外的人擦背,力气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只能对比给秦蕊洗澡的时候,稍微多用一些力气。 “嗯~”那边人口里突然冒出一声来,尾音还带着颤音,吓得秦萱差点把手里的澡豆给丢出去。 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自己面前的这个还是将军。 秦萱心里没底,他这一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里。”慕容泫抬起手臂来,示意她擦拭手臂。 这下子真的是不想看光都不行了,没有几个人泡在水里还穿条裤子。秦萱扫了一眼,装作不经意的瞟过他的鼻子,心下摸不准这里头的标准是什么。 慕容泫已经泡在水里一段时间,水已经渐渐冷了,秦萱提了一桶来,倒在浴桶里头。水漫过了慕容泫的肩头。 秦萱瞧着他那一身的好皮肤,都觉得有些羡慕。她也肤白,不过不像慕容泫这样自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细腻。 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干嘛,秦萱忙着都有些嫉妒了。 慕容泫看着她一直垂着眼,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他心中好笑,过了一会,自己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澡豆,“我自己来吧。” 他去拿秦萱手中澡豆的时候,即使她再三注意,还是不小心和他手指碰到了。 秦萱是没有什么,但是慕容泫却心中激荡,甚至下面都有了反应。 卧槽!秦萱不小心看见,差点自插双目。 这水面上没有花瓣也没有泡沫,向下一看,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秦萱倒不觉得慕容泫突然要变成禽兽。和男人呆一块久了,也知道男人是个什么生物了,几乎一日里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下面什么时候有反应。她还见过同一个营帐睡觉的同袍,半夜睡着睡着就那啥了。 她扭过头当做没看见,转身去给慕容泫拿护肤洁面用的玉面膏等物。 面看慕容部不大,但是这些东西还真的有。 她将那些瓶瓶罐罐拿来,心里感叹慕容泫用在身上的比女人还要多。不知道日后在外头的战场上了,是不是也要这么麻烦的来回折腾。 她才把东西放到一边,就听见那边水哗啦的响,抬头就见着慕容泫雪白的身子从浴桶里出来。 乌黑的长发垂着他俯首的动作从肩上落下,长腿从浴桶中抬起来。 不能看了简直是!秦萱鼻子一热,狼狈的转过头。 “拿布巾来。”那边慕容泫冷淡的声音响起。 “唯唯!”秦萱应了一声,抓过一旁宽大的布巾脸上通红走过去,把手里的布巾抖开,披在他的肩上。 秦萱自己身高很不错,有一米七往上,但是慕容泫还要比她高一些。慕容泫伸手抓住肩膀上快要掉落下去的布巾,回过头来,正好瞧见她有些发红的耳朵。 这样子倒是比他印象中的要羞涩的多,慕容泫笑了笑。他自己到屏风后面去,屏风后有准备好了的干净衣物。秦萱见到他进去了,站在外面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进去。毕竟亲兵嘛! 结果屏风后面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也没有让她进去。折让秦萱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那里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大片“风景”,觉得自己好像是赚到了。美男出浴比美女出浴还难得。秦萱以前看到的除了糙汉子还是糙汉子,洗澡完全没有半点美感可言,能够把身上洗干净都算好了。 她瞧着地衣上的水。顿时有些发愁:这些该不也是她这个亲兵来吧。 慕容泫自然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亲兵,从冯封到那个乌矮真都是慕容泫的亲兵。但人虽然不止她一个,可能事情都要她做。 欺负新人几乎是古往今来不变的真理了。 慕容泫从屏风后面出来,就见着秦萱在收拾地上的水迹。 “这些不用你来收拾。”慕容泫出声道。 秦萱闻言立刻跳起来。 “待会会有人来收拾,你不是做这些的。”慕容泫有些生气,冯封到底是怎么和她说的? “唯唯。”秦萱垂首应下。自己不用做这个实在是太好了。秦萱一高兴不经意扫了慕容泫一眼,发现他内里衣服穿好了,但是外面只是披着一件外袍,一双腿又露了出来。 秦萱觉得自个这次算是被迫大饱眼福了。幸好慕容泫皮相很能入眼,不像车鹿会那几个,脱了衣服简直个个都是毛熊。 校场上,正抡着大锤的车鹿会鼻子一痒,一个喷嚏险些打出来。原本抡石锤就够费力了,他这一个喷嚏差点让手里的石锤砸到脚上去。 “娘的!”车鹿会抱着脚单脚乱跳,校场上其他人看见他这么一副嚎叫乱跳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 “是不是夜里撸多了,手上没力气啊!” “力气都去握你那玩意儿了吧!” 都是男人的地方说话荤素不禁,车鹿会抱住脚跳了一会,听到这话简直不能忍,“去你娘的!老子就算一夜撸十次,都是大力士!” 安达木听着默不作声。 “你还在担心秦萱啊?”盖楼虎齿瞧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凑过来问。 “这都好久了,人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出了甚么事。”安达木说起这件事来,忧心忡忡。几个人在军中都是没有根基的。秦萱有一身的力气可以依靠,可是这地方也不是完全的靠一双拳头。 到时候出了事,简直不堪设想。 “放心,他不会有事。”盖楼虎齿不满秦萱被调去做汉人的活计,但上面的决定,他们这些小兵也没有办法违抗。 “那样的人,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会有出息的!”盖楼虎齿对安达木说道,“你不用担心。” “不是,我……哎!”安达木纠结许久,发现自个和盖楼虎齿根本就没办法说清楚,一时间干脆只好闭上嘴不说话了。 “好,来开始练习!”盖楼虎齿原先就不太想将精力放在说话上面,他们可是来谋求前途的!秦萱已经离开了,但是他还在啊!家里还等着他呢! 安达木瞧见盖楼虎齿这么活力满满,也不好太过消沉。心里的担心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 裴敏之今日里没见到秦萱人,问了李主簿,才知道秦萱已经被调到主将那边了。 “这样也好,你我都少一件事了。”李主簿笑道。 裴敏之有事没事就要招惹秦萱一下,看的李主簿是心惊胆跳。慕容泫对秦萱颇为关照,若是没有那种意思,哪个又来对一个小兵这么照顾?原本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偏偏裴敏之装瞎,他是开心了,连累的大家都不好过。 “事情是少了,可是将来可说不定。”裴敏之向来随心所欲,不会故意说让人听起来舒服的话,他手中塵尾摆动了一下,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李主簿已经快要黑到底的脸。 李主簿是寒门子弟,到这一步不容易,知道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的本钱和裴敏之这种世家子争锋。只能一肚子的气自己吞了。 “这样子也真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那龙阳之好!”李主簿拂袖离开。 裴敏之坐到位置上,半点都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拿过一卷纸卷摊开来看,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的人,偏偏又走了。 手里的塵尾盖住了半边脸,他眨眨眼:希望自己的话,秦萱能够听进去。 这污名上身了,再想要洗干净,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样口气到底是为谁而叹,明明自个身上的事已经是一大堆,还有闲心思来为别人来担心。 秦萱这会还真的不用怎么担心来着,她面前已经来了好几个所谓的同僚。 亲兵们大多数是从附庸于慕容氏的几个鲜卑部族里头挑选出来的子弟,要不然就是勇猛难当,被人挑选出来的。秦萱这么上来,简直就是坐了火箭一下就窜上来了。别人自然是要过来瞧瞧稀奇的。 结果那些人都被乌矮真给挡了回去。 乌矮真比不上冯封这种从侍读上来的,但也想从慕容泫这里谋取前程,所以慕容泫吩咐好了的事,他自然要办的周全。 秦萱回到自己的帐中,该吃吃该睡的就睡。原先想着或许还会有来给新人杀威的,她要扛着点。结果等到外头都吹牛角号了,都没有见到人来。 不过第二日大清早的,就见到了好几双好奇的眼睛。 秦萱知道自己这样,想要外人对自己不好奇半点都没可能的,她也不藏着,索性站好了让人随便看。 乌矮真瞧见对面一群龟孙子满脸好奇的把秦萱打量,他也不拦着。反正也没说甚么话,做甚么事,昨晚上他拦着一群人,别让他们来找秦萱比划比划,算是已经尽到职责。 将军也不能一直挡着人不准秦萱见人吧。 秦萱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有个小子忘记了昨天晚上乌矮真的告诫,眼带好奇,上上下下把秦萱给打量了好几遍。就差没有掀开衣服来看看了。 秦萱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高大黝黑的小伙子。 “听说你是汉人?”这家伙开口了,“这可新奇,平常汉人都是在大单于那边,并不到这里来的。” “比德真。”乌矮真瞧见这个乌丸家的年轻人还真的往秦萱面前凑,不悦的开口。 “乌矮真,昨天你说的话,我可都做到了啊。这以后都要在将军身边的,不熟悉熟悉怎么行?”比德真一句话就把人给呛了回去。 亲兵们在战场上守护主将,也讲究个阵型和默契,人都不怎么认识,到时候真的出事又怎么办? 乌矮真想了想比德真说的话,点了点头。 “难道不是大王么?”秦萱听到这个年轻人称呼燕王为大单于,出口道。 “我们鲜卑人叫习惯了。”比德真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们汉人太麻烦了,甚么公甚么王的,以前汉人的皇帝给大单于封了个甚么义王,后来拓跋那边又封了代王,说这王里头还有高低,有甚么高低嘛,都不一样。” “这话我可听不明白。”秦萱哭笑不得,慕容家汉化了,可是看起来慕容部里其他人并不是和慕容家一样,“我听说鲜卑以前,习俗和乌桓一样,官职和匈奴也是差不多。匈奴里头大单于以下,左贤王和右贤王总归是不一样的。” 匈奴中的左贤王一般是由太子担任,右贤王在右部中为长,在众人之上,可是和左贤王比起来终究不是一回事。 “咦,你对这种事怎么这么清楚?”比德真有些懵圈,这种事就算部落中普通的牧民都不太清楚。一个汉人怎么知道的。 “我阿爷说的。”秦萱道。 秦父人在辽东,常常和鲜卑人打交道,自然而然知道这些事,回头当个趣事给孩子们说说更是平常。只不过秦萱记性比较好,一直到现在还记得罢了。 “那你怎么进来的?”比德真好奇的看着她。 若是论人才,汉人并不在打仗上,多数是在谋略上擅长。例如裴松和高冰。打仗的话,一般还是由鲜卑人来。 “我……”秦萱张了张口,想起自己被人吞了军功的事也不好和人提起。这里都是鲜卑人,她一个汉人,恐怕是说了也没有人给她讨个公道。慕容泫把她提拔上来,说是为了补偿她,外人可能是觉得因祸得福,可是这心里要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 “前一段时间,赵军围城,这小子原先是新兵营里头的,那会他们冲锋,他面前的那些人都死光了,自己拿着一把马槊冲在前头,你说他是怎么进来的。”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众人看向秦萱的目光都十分惊讶。 若是战场老手能做到那样并不稀奇,但是一个新兵营的人能够做到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那不对啊,”比德真抓抓头发,“要真是这样,那应该有不少人知道才是。”冲在前头的人往往获取的首级是最多的,因为不能停下,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把面前的敌军给杀掉。 这首级算下来也应该不少,相当可观呢。传出来,大家也应该知道的。 “还不是那班龟孙子。”乌矮真嗤笑了一声。 自己没有那份本事,瞧见有人被调走就将军功给瓜分了,这种事他不是没见过。但就算上报了,也没有人去管。 “……”这下子都不说话了。 乌矮真话语里没有说龟孙子是谁,但是军中沾亲带故的,谁也不知道干这事的是不是自己的亲戚。 “好了,现在人也见着了,日后有话可以慢慢说。”乌矮真道。 其实这群臭小子心里想什么,他不用脑袋都能想到。无非是想要试探一下新人到底有几斤几两。就像狼崽会试探身边的同伴有多少本事一样,若是可以他也很想试一试,不过不是现在。 “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也准备一下。”冯封从大帐里头走出来,对几人说道。 亲兵数量在精不在多。 所以比起外头大营里头所有东西都要自备,这里的待遇要好上许多。 秦萱被调到慕容泫这里,小黑也一同被带了来。小黑看上去比之前要高大些许,被养的更加瞟肥体壮了。 只不过小黑身上被套上了完整的马具,秦萱看着马屁股后面,如同孔雀开屏一样的东西,顿时脸色有些精彩。 不过精彩归精彩,当领头的一声令下,秦萱飞快上马,跟上队伍。她明明是新来,但是位置倒是不错。 马蹄传来,秦萱看见慕容泫骑马而来。他一头长发和慕容部里头的鲜卑人一样披下,头顶扣着一顶步摇冠。看上去似乎和平常的慕容部鲜卑贵族也没有区别。 但是秦萱才把慕容泫给看了精光,顿时有些不忍直视。不管慕容泫穿多少,她还是回想起昨日慕容泫白花花的模样。 讲真的,身材还真不错,肩宽腰细翘臀什么的。要是在春日里露出半分,说不定就会有大把的鲜卑姑娘排队都要睡了他。 已经没办法直视了。秦萱目光在慕容泫的背部和臀部之间游弋,反应过来之后,顿时觉得自个也像个猥琐男一样。 小黑扬了扬头,它这段时间被照顾的不错,吃的都是精细的豆料,而且每日都有人拉着它跑出去兜圈子。不过到底不是在军中长大的军马,一套完整的马具上身,还是老大不习惯。 秦萱暗里安抚了一下它,这才让小黑安静下来。 除了军营跑过相当长一段路之后,就进了龙城,大道之上的人已经被提前驱逐干净,要走也只能走两边的并不十分宽敞的路。不过那些鲜卑民众瞧见这么一群人,不但不害怕,反而还凑上去看,对着马上的人和马和身边的人谈论一二。 “长得可真俊。”几个鲜卑姑娘的谈论声钻进了秦萱的耳朵。 亲兵的另一个作用发挥了出来。除了人肉盾和保姆之外,还有作为撑场面的小弟。秦萱想起自己见到的几个亲兵,包括冯封,乌矮真几个,都是面目端正的。 秦萱吐出一口气,只当是没看到那些火辣辣的眼神。反正这些姑娘们再怎么火辣热情,她也是……没办法的。 说起这个,心底简直是悲伤难抑。 慕容泫坐在马上,心情很好。好不容易将秦萱拢了过来,他如何心情不好?甚至觉得这天都要蓝上许多。 领头的将军俊美无双,后面的那些兵士容貌也算是出众,顿时年轻女孩子们趋之若鹜。 一个鲜卑少女坐在马上,滴溜溜的大眼睛瞧着领头的慕容泫。 “八娘子,我们该回去了。”身边的婢女出声道。 “要你多嘴个甚么劲儿?”那少女怒道,手中的马鞭扬起,吓得婢女立刻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瞧见婢女这个模样,少女都没有鞭打的兴致了。她也不搭理婢女,“姊姊果然没骗我,这燕王的儿子果然是个美男子。” 她说着,眼睛里散发出光彩来。 ☆、第32章 打算 秦萱和众人在慕容泫的周围飞驰而过,只留下周围看热闹的人。 到了燕王府,慕容泫下马之后,身后众人也跟着下马。秦萱才能好好的打量慕容奎的燕王府。 燕王府颇为气派,门前就有双阙,楼门之后就是几层的楼阁,楼阁上面还是镂空的窗棂。门前的双阙还留有浓重的汉代风情。 很明显这屋子根本就不是这群鲜卑人能鼓捣出来的东西。 龙城以前曾经是卫青出征匈奴的地方,在汉代开始就有人居住,虽然离匈奴进了点,但好歹还是一直有人的。 燕王府就是用几十年前的汉代当地大户人家的屋子改建的,不然这么大的房子建造起来没个几年根本就不行。别说当初因为水淹大棘城,迁徙的时候都是慌慌忙忙的。现在离东汉末年也不过是百年,这会儿的房屋,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建造好之后修修补补住个两百多年都不成问题。 她记得长安的未央宫和长乐宫到了现在都还在。 秦萱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所颇有气势的府邸,门口的卫士都是鲜卑人。鲜卑人的服饰和发型和汉人完全不同,站在这屋子面前,很是违和。 慕容泫的祖父曾经在洛阳做过人质,在那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到慕容部之后,也曾经让部民们学汉人的束发,奈何牧民们都习惯了,束发在他们看来也麻烦,到了现在这会,还是能看到不少披头散发的。 进了门之后,慕容泫对身后的冯封说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秦萱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慕容泫和冯封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向自己这里看了几眼。 裴敏之说过的话又在她脑子里蹦出来,她顿时一阵恶寒:慕容泫该不是真的和裴敏之说的那样,喜欢男人吧? 慕容泫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她一点都不关心,过了一会,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刚刚慕容泫一直都在和人说话呢,看她几眼说不定是因为她位置比较靠前,真是没事吓自己。可又想起以前她参军之前,慕容泫两三次和她见面的态度和那些怪里怪气的举动和话语,秦萱心里又没底了。 等到慕容泫话已经说完了,人也已经在家人的跟随下到堂屋那边去。秦萱还在乱七八糟的乱想。 “将军说了,这会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眼下还是去各处休息吧。”冯封走过来说道。 “将军不用我们跟随么?”比德真不解的问道。 所谓亲兵不就是要时时刻刻跟着么,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平日里。 比德真这话一出来,其他人都看向了冯封。 “今天是将军嫡母的祭祀,外人在场像甚么话?”冯封笑道。 这话一出来,一群人都明白了。祭祀这种事一般都只有家族成员在场,外人要么就是那位嫡母的娘家人,他们这些亲兵手里还拿着兵器,就这么过去实在是不适合。 燕王府内有专门给兵士休息的地方,既然暂时用不到他们,那么就去那里休息一下放松放松,即使比不上到外面溜达来的快活,但也聊胜于无。 秦萱听到可以休息,晃晃脑袋,把脑子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摔出去。冷静下来之后,她已经坐在屋子里头了,屋子里还不止她一个人,那边比德真正闹着要和乌矮真比试一场摔跤,看看谁是角抵的好手。那边还有几个聚在一起在说笑。 说起来,也不知道秦蕊和贺拔氏怎么样了。 秦萱和盖楼虎齿出来参军,盖楼犬齿在家中照顾贺拔氏和秦蕊。盖楼犬齿这个家伙,虽然有时候喜欢占小便宜,但是大事上还是能够放心,他说会好好照顾秦蕊,就一定会。可是出来这么长一段时间,还真的想要回家看看。 秦萱有些苦恼的抓抓头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假。有时候就算有假,也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免得透露什么消息给敌方。 “哎,你叫秦萱?”比德真和乌矮真闹腾了一会,乌矮真不搭理他,便过来和秦萱说话。他对这个看上去比较瘦弱的少年比较有兴趣。 不管是他能够凭借汉人的出身一下子就被提拔上来,还是乌矮真之前说过的,她冲在骑兵前头的事。 战场上能活下来的不一定是最有本事的勇士,但是孬种是完全活不下去的。 比德真对秦萱越发好奇。 “正是。”秦萱瞧着面前的鲜卑青年,心下估摸着对方这会来找自己,除了比试就没有别的了。 男人之间比来比去的,一个是身家,二个是女人子女多少,三个恐怕就是武力了。 秦萱在男人堆里滚了几个月,发现这群男人比来比去的几乎都是这个。 她和比德真才见面没有多久,不可能比前头两个,也只能是军中粗暴直接的,以武力见高下。 “你一个人在这里作甚么呢。”比德真笑起来有点痞,瞧上去就不怀好意,“这样吧,一起去掰手腕怎么样?” 这样的话,摆明了是想要看看她的本事。若是拒绝,日后恐怕还是会有好几次。 秦萱点头,“好。” 比德真见秦萱半点都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不禁觉得这个人还是很豪爽,至少不婆婆妈妈。 “好!”他顿时一巴掌就拍在了秦萱的肩膀上,“来来来!”说着他就招呼众人给他让出一块地方来。 秦萱转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咸猪手,在心里默默的呵呵一笑。 把自个当做女人根本就没法过,还是好好的做“男人”吧。反正感觉也不错。 正好其他人也想看看秦萱到底有几分本事,听到比德真这么一说,顿时就纷纷让开,还有人给摆出两张胡床来。胡床就是日后的小板凳,胡人不耐烦和汉人那样正坐,拿着胡床坐着,两条腿也轻松。 秦萱坐在胡床上,将手放在矮桌上。那边比德真怕自个衣袖妨碍动作,还把衣袖给卷起来,露出手臂上鼓起来的肌肉。 其他的亲兵顿时也拿着期待的眼神盯着秦萱,秦萱才不会学比德真也露出一条胳膊出来,这是比力气,不是比谁肌肉更发达。 见着秦萱一点儿都不上道,不在众人面前展示肌肉,好多人都开始失望。乌矮真坐在一旁只管看热闹。反正这种同袍之间的比试,再平常不过,就算将军知道也不会说甚么。又不是娇滴滴的汉人娘子,怎么能够半点都不展示自己的实力呢,若是实力不济,早早被踢出去,也是为了他好! 秦萱在盖楼家的时候,先是把盖楼虎齿给揍了。后来她还和盖楼犬齿给玩过几场,例如掰手腕和角抵什么的。当然每回盖楼犬齿都被她给丢过肩去。 不怪她,有时候把人给扛在肩上,听着嗷嗷怪叫,其实心里相当的舒坦。她有时候都觉得自个是不是心理有毛病了。 两人摆好架势,伸出胳膊就要开始比试。 一群人围在他们的身边,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开始了。”比德真伸手握住她的手开始用力。 秦萱面不改色,微笑颔首。 这边秦萱和比德真开始掰手腕,那边的祭祀也已经开始。 慕容泫走进来,就见着慕容捷,兄弟两个说了一会的话。今日是嫡母的祭祀,两个人也不好有说有笑的。 慕容捷和慕容泫一样也是庶出,对那位嫡母没有任何印象,鲜卑到底和汉人不同,汉人的嫡母是家中所有孩子的母亲。但是鲜卑人就没有这个习惯,鲜卑重母轻父,母亲也只认自己的生母。 若不是看在慕容煦的面子上,慕容捷说不定随便找个理由不来了。他有自己的母亲,平白无故的去拜其他的女人作甚么? “看上去你气色不错。”慕容捷对这个弟弟颇为照顾,瞧见慕容泫面色红润,就知道他这段时间是事事遂心。 慕容泫闻言,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不管是军中也好,还是秦萱,的的确确都是事事遂心。他想笑,不过忍住了。 想笑而不能笑,面上的表情便显得有几分奇怪。慕容捷知晓弟弟这会的感受,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高夫人来了。”慕容捷道。 慕容奎称燕王之后,对于妾侍们并不是很上心,也没有个什么封号,外人便将那些侧室统一称呼为夫人。 高氏走进来,看见慕容泫和慕容捷,她抬起手里的团扇,将面容遮住。 慕容捷知道高氏是汉人,哪怕嫁进来这么多年,也不是鲜卑人的做派,他点头示意之后,退避到一边,给高氏让出一条道路来。 高氏也不推辞,颔首还礼之后,直接就走了过去。 “两位阿兄!”慕容明蹦蹦跳跳跑进来,见着两个兄长在那里,就一口气跑过来。慕容奎女人不少,原先生下来的子女也很多。奈何他一个劲的死孩子,到了现在那么多的孩子也只活下几个,这还是把女儿一块加进去的算的。 慕容明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虽然眼下慕容奎还有侧室怀孕,但是能不能活下来,谁也不好说。 “待会到了世子的面前可别这样!”慕容捷一把拉住慕容明,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小心叮嘱道,这位嫡兄的心思也真是不好捉摸。 慕容捷也知道刚来龙城的时候,父亲想要绕过慕容煦这个嫡子,直接立慕容明为世子的事。 这件事在他看来不管成还是不成,于他没有半点影响,可是在慕容煦心里,那就大为不同了。 慕容明当然知道慕容煦不喜欢自己,他垂下头,低低的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去问慕容泫,“三兄,那个秦萱还在你那里么?我想待会看他射箭。” “好了,待会再说。”慕容泫不想多和慕容明说起秦萱。这会正好慕容煦和妻子宇文氏走进来,宇文氏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看着有些面熟,慕容泫扫过那小少女一眼之后便不再看。 “都来了啊。”今日是婆母的祭祀,宇文氏身为儿媳不能穿的过于花俏,不过她身上的衣物也都是精心挑选搭配起来。绝对不是一顿乱穿。 “……”慕容煦看过面前几个弟弟,视线在最小的幼弟身上停了停,而后转过眼去。 慕容明在长成了的兄弟中年纪最小,但不真的是心思愚钝,他垂下头,只当是没看见慕容煦那眼神。 “瞧瞧也都快到时辰了,不如开始吧。”宇文氏对慕容煦道。 “嗯。”慕容煦想起生母,面上多了一丝柔情,点点头。 “还请娘子主持。”高氏见到宇文氏之后,垂首说道。 宇文氏看到高氏那一身的汉人装扮,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她未嫁之前,在宇文部里头没见过几个穿汉装的。 宇文说是鲜卑,其实也不是,宇文部的首领原先是匈奴人,后来才和鲜卑人学的。慕容部汉化的早,但是一开始在辽东鲜卑四部之中并不突出。所以慕容部的汉化也没有影响到宇文部。 “嗯。”宇文氏想起高氏是慕容泫的母亲,她对慕容泫有那么一分两分的绮思,说起来也应当爱屋及乌,可惜对着高氏那张脸,她却是心下不喜。口上应了一声,便吩咐女巫开始。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鲜卑人的祭祀,统统都是交于女巫的。 身着兽皮,头戴黄金头冠的女巫脸上还画着朱红色的纹路,用鲜卑语高声在唱向兴兴大岭和大鲜卑山的神灵们祈愿。 慕容煦和几个弟弟全部跪伏在地,高氏垂首默不作声。来了的侧室也并不多,除去慕容奎的汉人侧室之外,鲜卑妾侍们似乎对主母并没有多少敬意。原本鲜卑人的作风就和汉人不同,那些个鲜卑侧室,大多数是来自其他鲜卑部落,论起来头比起这位原配恐怕也小不了多少。 何况眼下王妃之位空悬,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那个部落的女子做了燕王妃。 鲜卑人并不在乎面上的那一层皮,甚至根本连样子都不做的,争就争了,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几乎全摆在脸上。 因此来的,几乎都是些汉人侧室。 鲜卑乐有些刺耳,女巫的唱诵之词又连绵不绝,不知道要甚么时候才能吼完,其中当一头牛被牵上来,慕容煦上千亲自拔出环首刀捅进牛的脖子,还带着热气的鲜血在拔刀之后喷涌而出。 牛悲鸣倒下,鲜血带来的血腥味道弥漫开来。 高氏比不得这些常常在战场上的人,闻到那一股血腥味到,顿时一股恶心。不管在鲜卑人里呆多久,她还是不习惯这一股血腥和腥膻味道。 慕容泫知道母亲不喜欢这些,他注意到高氏脸色发白,就知道她不行了。 幸好杀牛取血之后,祭祀也没有剩下多少了。待到将那一杯温热的牛血饮下,就算是结束。 高氏自然也是要喝那一杯生血的,哪怕腹中翻山倒海,还是要把那杯血给喝下去。待到喝下,她也摇摇欲晃。 宇文氏瞧见高氏满脸苍白,心里鄙夷。不过她看的清楚,慕容泫担心他的母亲,等到女巫祭祀完毕,就让侍女搀扶高氏回去。 慕容泫看见,对宇文氏颔首,算是表达自己的谢意。 宇文氏一笑,她身后的少女一直盯着他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 这边祭祀才落下,那边慕容奎就派人传几个儿子过去,段部上一回被赵军攻打,又被慕容部趁火打劫,牛羊和部民被慕容部掳去了绝大部分。再也撑不下去了,所以段部的首领段吐延想要前来投降。 当然也是看燕军以少胜多,几千对号称几十万大军的赵军,还打的赵军落花流水。知道抢回部民无望,只能前来投靠。 这派谁去,顿时就成了问题。慕容奎也不是傻子,打赢了石赵那些羯人,就觉得万事大吉什么事都可以安安心心了。 他知道前段日子,赵军似乎又有动向,想着要报仇。 也是,几个将军当着号称几十万的大军到了辽东,结果一个月的功夫被他干的只剩下一个姓冉的小子跑了回去,还有三万多的人头在这里堆着。这还只是杀了的,没算上那些成了奴隶的俘虏。 若是不想着报仇,把面子给挣回来,恐怕他都要替石赵的皇帝脸红。 所以这一回一定要派一个镇得住场面的儿子前去见段吐延。 一下子慕容四兄弟都被慕容奎召走了,宇文氏送走高氏,让人收拾那一地的鲜血,牛的话直接抬到庖厨那里去,这么大一头都能吃上几天了。 “怎么样,姊姊没有骗你吧?”宇文氏在身后少女的耳边轻轻道。 少女便是宇文氏一母同出的妹妹伏姬辰。她这段时间来慕容部看看,顺道也到姊姊这里看看,姐姐嫁到慕容部之后连续几次给她写信,提起燕王的一个儿子长相秀美,世间男子难以匹敌。伏姬辰原本就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被姐姐这么一说,自然是浮想联翩,姐姐信中的意思她也明白,慕容家的男子容貌出众就算是在辽东几部里也是出名的。 伏姬辰也有些意动,就算不嫁给燕王的儿子,嫁给他的侄子们也是好的。反正也没见着慕容家出难看的男人。而且姐夫又是世子,到时候日子也难过不到哪里去。 “姐姐,我刚才在大街上见到他了。”伏姬辰在街上见过了慕容泫,而且见过之后立刻就回到姐姐这里来。 “我说你方才去哪里了呢。”宇文氏一笑,伸手在妹妹额头上一点,“看的清楚了。说起来咱们的那几个兄弟都没有他一个来的好看。” “可是阿爷说,男人好看没用。”伏姬辰说着飞快的看了宇文氏一眼,也不知道是说给宇文氏听还是自己听,“在战场上行才是真好,阿爷说,我们鲜卑人才不像汉人,汉人的男人都和他们的女人一样弱不禁风,走几步路就喘气。” “三郎可不是汉人士族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宇文氏一开口就察觉到自己唤慕容泫三郎的时候,口吻亲密甜腻的简直不像是嫂子对小叔子,她抿了抿唇,亲密的握住妹妹的手,“他带着一千多人追击赵军的事你总听说了吧。这样的勇士,恐怕就是我们宇文部里也找不出几个来,要是等晚了,说不定就被安姬车给抢了先。” 安姬车是宇文部单于阏氏的女儿,不仅仅有阏氏,还有阏氏背后的部落给她撑腰,比起她们姐妹来,只会更有力。 伏姬辰想起安姬车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咬住下唇。 “如何?”宇文氏垂下头轻声道。她如今是慕容煦的妻子,慕容煦说来也是个不错的丈夫,面容俊美,平日里和她也算是过得去。可是这人见到更好的时候,难免会三心二意。 她和慕容泫是不行了,但是她还有妹妹,她不成,可妹妹却还可以。此时若是成了,也算是替自己阿爷向单于卖个好。慕容部眼下如日中天,不是往昔可以比的了,若是促成,就是一桩好事。 “可是他都没看我一眼。”伏姬辰说起来,眉头直皱,她其实第一眼瞧见慕容泫,心里就愿意了,方才说那么多话,不过是为了她面上好看。说完之后她终于想到,不管是在街上,还是在燕王府里,慕容泫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就更在姐姐身后,而且位置还算不错,若是有心也能看到的。 伏姬辰看了一眼,慕容泫压根就没有瞧过她一眼,就是燕王最小的儿子都看了她一次。而慕容泫是一次都没有! “好了,他忙着呢,说不定心中有事暂时没注意到你。反正你也要在龙城呆上一段时间,怕甚么?”宇文氏道。 这句话总算是让少女笑了起来。 * 有了父亲的召唤,兄弟四个都急匆匆的向主堂走去,慕容明不知道想起什么,扯了扯慕容泫的袖子,“三兄,我瞧着大嫂那样,好像是要给你塞人呢。” 慕容泫脚下顿了顿,他低下头,用兄弟俩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别胡思乱想。”他从方才开始一直都没有注意宇文氏身后的少女,现在被弟弟一说,他想起这个少女总有些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原先还没有多想,如今弟弟一提起来,他突然想起小宇文氏来。 小宇文氏的面目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对小宇文氏厌恶到了极点,再加上两个孩子的事。两个说一句相敬如冰都是客气话。他从未碰过小宇文氏,也从来没有将她当做妻子看过,倒是小宇文氏无休无止的哭闹不停,不是和他吵就是进宫和宇文氏哭诉丈夫冷落继子不孝。家里几年下来鸡飞狗跳没有安宁之日。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慕容煦死了,他的儿子年轻压不住场面,也压不住叔叔们,宇文氏有吕后的野心,却没有吕后的才干。他起事的时候,把小宇文氏给扔在邺城了。他不可能带着这么一个害死他发妻的女人的妹妹,他对这家子女人恨透了,何况大郎二郎也从不认她为母。 大势已定之后,小宇文氏似乎是找了个寺庙出家做比丘尼去了。他也没再听说小宇文氏怎么样,他不关心这个人,也没有故意去报复。 小宇文氏仗着姐姐宇文氏得罪了不少人,只要她不狠下心自杀,多的是人去折磨她。 这么多年他早就记不起小宇文氏这个人长甚么样子了,如今被弟弟这么一提,他又想了起来。 “……”慕容泫嘴角微微上翘,眼里露出讥讽之色。很快眼眸垂下,原先那些情绪被抹的一干二净。 ☆、第33章 好意 “喝——!”房中爆出一声来,然后啪的一声响。胜败已分。 比德真嗷的一下,手腕就重重的砸在桌面上。 “好,好好!”周围的人,面色红润,精神焕发,那模样简直好像赢了的人是他们自个似得。 “好个屁啊!”比德真疼的呲牙咧嘴,“老子手快断了!” “没事吧?”秦萱赢了之后原本在笑,听到比德真喊疼,生怕自己没有控制好力气伤了人。 她凑过去,就要去看比德真的手。 比德真原本手还是真疼,少年人,有一争高下的心思,他也是花了不少力气,结果最后的那一下就够他受的。 “骨头应该还好。”秦萱抓住他的手臂,不敢用力轻轻的按了几下。她以前也见过骨折的人,他手臂没有甚么事。 “没事儿。”比德真方才还在惨叫,痛劲缓过来,瞧见面前的人纤长浓密的睫毛,顿时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一张脸都通红的。 “刚刚还叫的惨,该别是手骨断了吧?”旁边有人说道。 掰手腕还真的有吧手骨给掰断了的,要真是这样得赶快找正骨的医者来,不然等到时间晚了,一条手臂都要废了。 秦萱瞄了一眼比德真的手臂,“还是……让人来看看吧?” “不用了。”比德真心烦意燥,他甩了甩手,“你们看看,有甚么事吗?” “小心点,别没事甩出事来了。” “老子才没事呢!” “好好好,知道你没事。” “好了,”乌矮真瞧着一群人又开始嘻嘻哈哈的打趣比德真,出来道,“平常看比德真能够打死老虎,估计这会也没事。” “要不还是找人看看吧?”秦萱道,“万一有事就不好了。” 她自己是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不过也是她自己觉得罢了。万一真的有事呢? “那么还是看看。”冯封十分乐意看到比德真吃瘪的模样,尤其是比德真憋红了一张脸,就格外的让他想要拍桌大笑。 一群人都已经这么说了,比德真就算再说也没有什么用。 正在闹腾的时候,一个小少年出现在门口,他推开了门,好奇的向里头打量。 这屋子是汉时的模样,门可以从外面推开。 冯封瞧见门外头的小少年,顿时一收方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恭恭敬敬的道,“四郎君。” 慕容明是从慕容奎那里出来的,议事虽然他也去了,但是年纪实在是不大,慕容奎已经定下前去见段部首领的是慕容泫。 慕容捷留守龙城,慕容家这会人才奇缺,哪怕家族中人才辈出,也扛不住兄弟残杀。就是慕容奎自己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还把庶出的兄长也给杀了。这些兄弟都是人才,可惜死了。 慕容奎也只有用自己的儿子。可惜儿子不多,怎么都不够用。慕容明才十二,不管事情怎么多,都到不了他的头上。 “你们都在啊。”慕容明认识冯封,冯封自小就是慕容泫的侍读,慕容明没少见到他。 原本大家都玩的好好的,突然慕容明进来,顿时也不敢和原先一样说笑了。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秦萱的人?”慕容明站在那里活似一只漂亮的小狐狸,他眼眸并不是汉人的纯黑,带着点儿蓝,他好奇的瞅着面前的一堆男人。 慕容明这话一出来,秦萱只得站出来,“小人就是秦萱。” “你在这啊,正好。”慕容明见到秦萱站出来,面上的笑意更盛,“我有事找你,你过来。” 秦萱看向冯封,她是慕容泫的亲兵,结果跟着慕容明走了。这到底合适还是不合适。 “去吧。”冯封对秦萱道。 秦萱应下。 其实慕容明也是记着了她那一手的好本事,小孩子好奇心强,他当然有教他武艺的师傅,但是他也不稀罕被人管着,这个年纪孩子多少有了叛逆心,要他不干什么,他就偏偏要干什么,往东就是要往西,说什么都不肯回头。 秦萱也知道一点这会少年人微妙的心思。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在慕容泫身上见过这些少年人的叛逆心。 慕容明直接就把人给拉到练习射箭的地方,汉代男人不仅仅是要求能够知晓那些经典,能够做出一篇漂亮的汉赋,还必须会用剑。 只不过到了魏晋,一群男人就只顾得上嗑药发疯去了。 所以这座大宅也有专门习武的地方。 练武场上,靶子都是现成准备好的,一排排的放在那里,十分整齐。 秦萱叹口气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弓,她伸手将弓弦校准一下,调整到能够适应自己力道的程度。而后装作无意,看了看周围。 她还是头一回到这种豪宅来,以后会不会来不好说,但是眼下还是先看够再说。 慕容明的随从给她前来一匹马,小孩子这回不想看她站在那里射箭了,想要玩更高级的也更有难度的骑射。 鲜卑人原先和匈奴人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在草原上讨生活的,游牧民族擅长骑马和射箭,其中难度最大的便是骑射,马上骑射速度快又要命中目标,不是一般的难。有时候十箭能有五箭射中,当天的运气和手气爆棚了。 慕容明站在那里,一脸期待的瞧着秦萱,秦萱无语的看了慕容明一眼。这孩子皮相长得很好,一看就知道是慕容家的孩子,只是不晓得这性子到底是像谁。 她拉过马,这马和她还是头一回见面,也不知道待会跑起来能不能配合的上。她翻身上马,估算了靶子的距离,双腿加紧马肚子,手在马臀上打了一下。 她那一下并不轻,马吃痛撒开蹄子狂奔,秦萱飞快抽出箭上弓,箭镞和靶心拉开一定的距离,猛然射出。 破空之声咻咻咻响起。靶子被箭大力贯穿,而后被大力的力道带的向后倒下。 接下来的几个靶子统统都是如此。 旁边的守卫瞧见那一手箭法,顿时吃惊的嘴巴张大,好久都合不拢。不是没有见过射箭的好手,但是这般力道之大的还是头回。 那些靶子倒在地上歪歪扭扭,看上去滑稽的很。 秦萱拉住马缰,让马儿停下来。她看了一眼慕容明,发现小少年站在那里嘴张的老大,和慕容泫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惊讶。 等到秦萱从马背上下来,他立刻就跑了过来,“刚才那一下教我好不好!” 慕容明双眼亮晶晶的,被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少年看着,就算是秦萱这种也有些消受不起,她又忍不住想起第一天做亲兵的时候,看到的美男出浴图。这兄弟两个都是漂亮的让人很容易起歹念的。 秦萱突然有些想要捏一捏这孩子的脸,辛亏手抖了一下迅速忍住。 “四郎君,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想来应当有人会教导您的。”秦萱没有被慕容明勾的答应。作为亲兵,她其实一点都不空闲,若是必要一日十二个时辰跟着慕容泫,她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再来教慕容明了。 何况她也不知道怎么教,这些都是她杀人杀出来的,路上的流民如同饿狼一样,但凡看到丰厚一些的人,都会眼露饿光。何况秦萱那会还带着秦蕊一个漂亮小女孩。 除非是当地豪强世家带领当地的乡民整体迁徙,不然逃难路上会发生许许多多骇人听闻的事。 秦萱遇见的流民几乎见不到老人的身影,甚至流民队伍中女人都少,偶尔见到那么一两个,也是年轻女子,衣衫褴褛满脸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秦萱那会和安达木带着秦蕊,有马有粮食,自然是成为流民的对象。甚至有过围攻的事。人到了一定地步,几乎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以前再老实不过的平民为了一口吃食,杀人起来半点不犹豫,甚至那些世家也照杀不误。 她为了自己的朋友和妹妹,杀出一条命来。骑射也是拿一条条人命练出来的。 事关性命,不管哪个人都是拼命的进步。 而这些,都是秦萱没办法教给慕容明的。 “你若是说刚才的都是雕虫小技,那么我身边也就没人了。”慕容明根本就不被她这句话哄到,他看着她,似乎有些气鼓鼓的,“我向三兄把你要过来好了,反正阿爷也有意我上沙场。” “四郎君你……多大?”秦萱听到慕容明这么说,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慕容鲜卑可能有白种人的血统,长相上面通常比较早熟。慕容明虽然才十二岁,但是各个子已经开始猛窜,等到十三岁的时候,可能看上去和成人也没有多少区别了。但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上战场,在秦萱听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我们鲜卑人男子十二三岁已经能独当一面啦。”慕容明听出秦萱话下的意思,老大不高兴。他已经长大了,怎么身边人个个还是讲他当做孩子看。 秦萱瞧着男孩有些怒气的眸子,她立即点点头,“小人明白。” “方才那个,你教我。”慕容明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秦萱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她都说了要他自己找那些师傅啊。 “四郎君,小人会的这些,都是拿人命堆出来的。”秦萱苦笑,只得和慕容明说了实话。 慕容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一开始还以为是秦萱找出来的借口,谁知看到她面上的苦笑,沉默了一下。 “但是骑射原本也是用来杀人啊。”慕容明道。 “……”秦萱叹气,她想了想,“小人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四郎君肯不肯试一试?” 慕容明一听,眼睛都亮起来。 过了一会,一群人看在被马颠来颠去的慕容明,哭的心都有了。 这马算不上烈马,但是还没有被完全驯服,慕容明一个小少年上了背,自然是可劲的被欺负。 “四郎君要不下来吧,要是摔着了可不好!”那些个随从瞧见十二岁的少年在马背上颠的半个身子都要飞起来,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劝道。随便还剐了秦萱一眼。 要不是没有这个汉人的怂恿,四郎君还不会这么胡闹呢。 秦萱瞧着那匹马,知道慕容明是不会被摔下来的。马她看的也多,知道那马虽然还没有完全被驯服,但也差不了太多,何况这马年纪也不是很大,等到体力耗尽,自然是乖乖的俯首称臣。 “四郎君……”随从看的是心惊胆战,出声求道。 “闭嘴!”慕容明拉紧了马缰,死死伏在马背上,拼命保持平衡,让自己不要被马甩下来。 “你不去劝劝?!若是四郎君有个三长两短,大王一定会活剐了你!”随从瞧着劝慕容明没有半点作用,干脆来威胁秦萱。 秦萱连脸色都没有抖一下,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个随从。 随从瞧见她这样,暗暗咬牙,要不是慕容明还在面前,他保证呸秦萱一脸。 “咴咴——”那边马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随从们见此情形,吓得脸色发白,以为这匹马又要和方才一样跳来跳去,要把背上的少年给甩下来。 结果那马两只前蹄落地,乖乖的不动了。 慕容明一双手死死的抓住缰绳,过了一会,确定马已经驯服不动了的时候。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抬头看向秦萱,带着点儿少年人特有的得意,“如何?” “甚好。”秦萱点头。 慕容明放开缰绳,从马上下来,伸手摸了摸马儿,抬头看向秦萱的目光纯净又专注。 秦萱享受了被小美男注视的待遇,那边廊下突然传来一声,“四郎你在作甚么?” 秦萱下意识抬头,瞧见一个身着鲜卑袍子的俊美男子站在那里,他面容陌生,她没有见过,不过她看到了慕容泫就在那个男人的身后。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燕王的世子了吧? “大兄!”慕容明喊了一声,“我在骑马呢!” 秦萱退到一边。果然她猜对了。回想自己见到的慕容家人,几乎每个都是器宇轩昂,面容俊美的。这家子到底是吃了什么才长得那么好的? 慕容泫瞧见秦萱就在慕容明的身后,知道慕容明出来之后来找秦萱玩了。他知道这个弟弟向来喜欢胡闹,但是没有想到一出来就奔着秦萱去了。 “哦,那么你自己小心。”慕容煦对这个弟弟的关心也只不过是浮于表面,装给父亲看的而已。 说来也奇怪,慕容奎自己杀了三个兄弟,但是偏偏喜欢自己儿子们兄弟友爱,所以慕容煦再不喜欢这个受父亲疼爱的弟弟,也要脸上装一装。 慕容煦离开之后,慕容捷跟了上去,他这次在龙城,有些事还是要和这个世子大哥商量一下。慕容泫站在那里,眼带警告的瞥了慕容明一眼,才匆匆跟上两个兄长。 “三兄很在乎你。”慕容明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腕,他看了看手上的勒痕,方才他抓住马缰的时候,太过用力,手掌上的皮都破了。 秦萱身上僵硬一下,“四郎君言重了。” “才不是呢。”慕容明孩子心性一上来,皱了皱鼻子。 “四郎君,其实将军应当在乎你的。”秦萱才不想自个陷入什么传闻里头。她见识过男人的八卦,男人八卦起来,真的是连长舌妇都要给他们让道。 “……哼”慕容明听了鼻子里一声轻哼。不过哼完了,还是让人拿来弓箭继续练习。 慕容明是不在乎,但是身边的那些人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慕容泫从慕容煦那里出来,就让人去把秦萱给叫回来。秦萱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还带着点小心。 “我记得你家里似乎是在龙城?”慕容泫问道。 秦萱点点头,“回禀将军,正是。” “那么这几日你可以回去看看。”慕容泫说完这话,看到秦萱面上露出惊喜来,他唇边也不由自主的勾起来。 “多谢将军!”秦萱抱拳。 她一直以来对慕容泫的亲近和厚待多少有些犯怵,慕容泫给她那么多,一开始她有那么一点占便宜的心思的话,那么到了后面就有些躲他的意思了。 她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偏偏又对她这么好。问题是他可以任性随意给,但是她却没有那么多可以还的。甚至她有的还不够她还的。对比之下,她就算不想要恐慌都不行了。 “先别谢。”慕容泫道,“你这一次去探望家人,下回说不定就是很长时间见不着了。” 秦萱愣了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叉手低头道,“小人知道了。” * 虽然慕容泫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秦萱也反应过来,最近慕容泫应当会有事要去做,而且时间会很长,不然也不会高抬贵手让她回去。 她有心问一问慕容泫的其他亲兵,看看他们也有没有这个待遇,当然是不能直接问的,只不过是问他们居最近有没有回家看看的想法。 结果冯封盯着她看了半日,笑而不语。而乌矮真那里直接给了他一双白眼,“既然入了军中,哪里还有随意回去的?只有打仗打不动了的时候才能回去!” 比德真说的更直白,“我要是出了营门就要被拿去砍头,我还不想自己的脑袋被当做球踢呢。” 看来只有她一个了。 秦萱突然感觉自己如同站在瑟瑟秋风之中,连步子都迈不起来了。 她又想起了裴敏之意味深长的那一句,顿时恨不得一头撞墙。一开始她还当裴敏之是乌鸦嘴,没事找话说,没想到裴敏之竟然还真说中了么! 可惜啊,她的确是喜欢男人,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她要是敢和男人搞暧昧,尤其是和自己顶头上司搞暧昧,简直就是找死。秦萱没想过什么表明女子身份,然后和慕容泫你侬我侬。 他的确很诱人没错,但是还没到让她甘愿做他小妾的地步。何况慕容泫愿不愿意都还难说,她才不想干送上门的事。 但是,妹妹她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了。知道盖楼犬齿会好好的照顾妹妹,可她也想知道妹妹这段日子到底过得如何了。 秦蕊的容貌一直是她担心的,她自己可以装作男人,反正有那一把力气和嗓音,旁人也不过认为她是一个长得秀气的少年罢了。 但是秦蕊不行,秦萱还真挺担心她。 回到营地里,秦萱躺在自个的矮床上,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接受慕容泫的这一份“好意”。 ☆、第34章 探望 秦萱纠结了那两天后,最终还是担心家人占了上峰,慕容泫让乌矮真陪着她回家探望一次。 她简直是有点受宠若惊了,以前觉得慕容泫是没事找事做。这会心中又喜又怕,喜的事自己能够回家看看,怕的是这么多人里头就只有自己一个有这种待遇,怎么都放不下心来。要知道进了军营可没有所谓的假期,也没有什么亲属前来探望。什么时候仗打完就什么时候回去。要是不小心死在战场上了,那么就永远见不到了。 鲜卑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落叶归根的想法,打扫战场的时候,就是把同伴和敌军尸体身上有价值的东西扫荡一空,同伴的尸体能够给个掩埋之处,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至于把尸体带回去交给家人,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为了一家子,秦萱下定决心不能够把自己这条命给交代出去。 一大早秦萱就出来了,乌矮真让人牵了马在那里等着。见着秦萱就道,“你来啦。”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秦萱手里拉着小黑的缰绳,连连向乌矮真道歉。 “嘿,你们汉人还真是。”乌矮真听到秦萱这话,一脸的不耐烦,“这多等多久啊,我才站在这里一下,你就过来了。要是这样都还要说个没停,那老子一日到晚就光听这个得了,”乌矮真一向不爱听这些客套话,他大手一挥,直接翻身上马。 秦萱见状,原本要说的话也都停住了。 “快走吧,快去快回,将军这里的事耽搁不得。”乌矮真道。 秦萱才来亲兵的队伍里头没有多久,比起乌矮真就是纯的一新人。新人在彻底出头之前,在前辈面前还是老老实实做人。秦萱立即上马,话都不说了,两人拍了一下马臀,飞快向城内驰去。 前几日才到过城中,再来一次,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进了城中,正好遇上城中两市开市,秦萱特意去买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布料,还有另外一些面脂口脂之类的护肤用品。都是给贺拔氏和秦蕊买的,当然秦萱还特意提了一壶酒是给乌矮真。 乌矮真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喜欢和人套近乎,可是她把酒提过去的时候,乌矮真还是笑眯了眼睛,伸手提了过来。然后秦萱就找了一家食肆,让乌矮真进去喝酒吃肉,她就带着一堆东西去见家里人。 乌矮真知道自己是外人,在场很不方便,何况酒肉的钱都是秦萱一手包了的,既然人家都已经这么大方,他要是不领情,那就成了甚么了。所以他很痛快的喝酒吃肉去了,让秦萱出来的时候来找他。 秦萱上门,路上有人见着她,也记得她是盖楼家的那个小子,一面笑着和她打招呼,一面帮忙去告诉贺拔氏。 秦萱人还没到门上,就见着贺拔氏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秦萱一见着贺拔氏这样,吓得赶紧从马背上下来。 贺拔氏听着自己的外孙回来,不但脸上没有半点的喜悦,甚至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提一根棍子。秦蕊听到声响出来一看吓得差点晕过去,赶紧的跟在贺拔氏身后。 “阿婆!”秦萱瞧着贺拔氏那浑身上下的气势,吓得吞了一口唾沫。 “你——”贺拔氏见着秦萱,正要开口骂她怎么就回来了的时候,瞧见秦萱身上的铠甲和身后小黑背上的马具。秦萱离家的时候,带走的不是身上穿的这一套,贺拔氏瞧着秦萱开口要解释,“你怎么回来了?” “阿婆,阿婆,别打别打!”秦蕊稚嫩的声音从贺拔氏背后传过来。 “将军让我回来看看。”秦萱见着贺拔氏心里也有些怕,这位鲜卑老太太厉害的很,抡起一根马鞭能够把一个壮年男人抽的哭爹喊娘。秦萱都觉得自己母亲的本事说不定都是贺拔氏教的。 “那虎齿没回来?”贺拔氏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盖楼虎齿的身影。 “我……我现在和他不是一个营了。”秦萱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你说起将军,你现在在将军手下做事?”贺拔氏问道。瞧见秦萱一身的打扮,还有马具。另外马屁股后面驮着的一堆,贺拔氏也猜到秦萱应该是比盖楼虎齿要爬的高了。 “嗯。”秦萱点点头。她一面说,一面看着秦蕊怯怯的走到贺拔氏身后。一段时间没见,秦蕊比她离家的时候要长大一些了。 “这次……说不定日后回来就有些难,所以将军特许我回来看看。”秦萱说着就把小黑驮着的那些东西给贺拔氏看,都是一些布匹还有生活日用品。 旁边有邻居过来瞧热闹的,“赶紧进屋去吧,在外面站着多累!” 贺拔氏瞧着秦萱是真有些出息的样子,过了一会脸上露出点笑来,“回家吧。” 盖楼犬齿在家里忙着烧火。鲜卑人尊重家中女性长辈,所以贺拔氏是不会干这种事。秦蕊年纪小,所以只有盖楼犬齿自己来了。 他顶着一头的黑灰出来的时候,就瞧见秦萱牵着马进来。他瞧见秦萱回来,大吃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前一段时间被赵国围城,虽然说打退了,但是战事还没有完。秦萱怎么就回来了? “是将军准许他回来看一次,这一次之后说不定就难回来了。”贺拔氏说道。 那边秦蕊已经抓住秦萱的袖子,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若不是秦蕊知道贺拔氏不喜欢自己哭,说不定这会已经哭出声了。 秦萱摸了摸秦蕊的小脑袋。突然门那边冒出几个男孩子的脑袋来,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秦蕊和秦萱看,准确说来是盯着秦蕊看,那些个臭小子一瞧见秦萱一身男装,立刻就去看秦蕊去了。 “……”秦蕊回头就见着那些男孩子,咬住嘴唇,不说一个字。 “二娘,一起来玩啊!”那些小男孩冲着秦蕊嘻嘻哈哈的笑。 秦蕊往秦萱身后躲,秦萱伸手护住秦蕊,才要开口说话,盖楼犬齿就赶人,“滚滚滚,你们自个玩去!”说着就去把几个小孩子给轰出门,随便把门给关严实了。 “……阿蕊?”秦萱低下头,秦蕊只是抓住她的衣服一个字都不说。 “好了,都进来吧。”贺拔氏知道外孙女有些怕外头的男人,也没有逼着她一定要和外头的人多接触。 贺拔氏对着秦蕊也有些头疼,当年两个孩子的母亲完全就不是这个性子,根本就不用她操心,但凡外头的小鬼头敢有个甚么心思,几鞭子下去能够收拾几个人。 秦萱牵着秦蕊的手到了屋子里头,外面盖楼犬齿把小黑身上的那些个布匹和其他东西都给抱下来。 如今朝廷发行的半两不通,布匹倒是成了流通的钱,所以秦萱提了不少布回来,能做衣服穿,也能够当做钱用。 家里没有人会织布。贺拔氏是鲜卑人压根就不会,秦蕊年纪还小,别说没怎么接触过织布机,就算会也做不来。所以那些布被盖楼犬齿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到了屋子里,几个人坐下。贺拔氏瞧了瞧秦萱,在外头走一圈,秦萱整个人和过去都不一样了。 贺拔氏觉得秦萱身上的杀气似乎比过去又要重了些。 秦蕊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贺拔氏瞧着也觉得头疼。她也不知道秦蕊怎么就成了这样,不过这孩子从到家里开始就一直这样,而且夜里还离不开人,不然就睡不着。 “最近是不是又要打仗了?”贺拔氏手里的手杖敲了敲地面说道。 要是几个月不能回来,秦萱也应该不会就这么回来了,才几个月而已,有甚么急事要回来看看。 秦萱沉吟一下,她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看将军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秦萱把心里猜的说了出来,“虽然前段时间,把赵军打败了,但是瞧着周边的架势,说不准还有几场恶战要打。” “嗯,这个我知道。”老太太好歹也是瞧见过慕容部和其他部落打架过的,知道慕容部四周都是敌人,她深有同感的点头。 “看起来,眼下到处都是机会。”贺拔氏听后,很是高兴。 秦蕊听了看了看外祖母,又看了看秦萱,手揉着自己的衣角。 “的确也是好机会。” “你现在在做甚么?”贺拔氏问。 “在将军身边做亲兵。”秦萱说起来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亲兵在主将身边,要说高升吧,也的的确确是高升,像她这样的小兵,简直就是一路窜上去了。 “亲兵?!”贺拔氏差点就从褥子上跳起来,秦萱瞧着吓了一大跳。 “阿婆?”秦萱就要去扶住贺拔氏,贺拔氏身体很硬朗,但年纪到底是大了,秦萱真的担心贺拔氏一个不小心就把自个给伤到了。 “好好好!”贺拔氏笑的眼角的皱纹的褶子都加深了许多,“在将军身边才好呢!” “亲兵?!”盖楼犬齿一进来就听到了亲兵两个字,然后一脸的被雷轰的直瞪瞪的看着秦萱。一双眼睛瞪的比牛眼还要大。 盖楼犬齿没有去过军中,但是好歹也听人讲过。一般牧民在军中能够抢回些东西就不错了,但是做到亲兵这一步的,到手的东西就多得多,而且以后有好事了,头一个就是他们。 秦萱看着盖楼犬齿眼睛都红了,又不知道他怎么了。 “你坐好。”贺拔氏不满意小孙子这丢人的样子,“你留在这里照顾家里,莫非还觉得很委屈?” 贺拔氏此话一出,盖楼犬齿就和霜打的茄子似得老实下来了。贺拔氏把兄弟两个带大,不管是哪一个,包括秦萱,都没有和贺拔氏对着唱的勇气。 盖楼犬齿心中泪流满面,不由得幻想要是他去的话,这会说不定也有出息了吧? “你把脑子里想的收一收,这是秦萱,又不是你,你去了说不定还得给人送脑袋。”贺拔氏道。 “……”盖楼犬齿垂下头不说话了。 秦萱都似乎看到了他脑袋上好像要有一对耳朵给垂下去了,瞧着都想伸手在他头上拍两下安慰安慰。 “既然这样,你也要加把劲。”贺拔氏道,她看向秦萱身边的秦蕊,“你妹妹如何也要靠你,她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像你阿娘那样,我倒是不担心了。” 秦萱还记得盖楼氏的性情,如果有盖楼氏那样的性情,她就真的不怕了。 她看向秦蕊,小姑娘皮肤白皙,眉目秀美,眼瞧着要长成一个漂亮的少女了。 这个世道,女人的美貌总是带来无穷的麻烦。 秦萱心下叹气。她伸手在妹妹的头上摸了摸。秦蕊对着她一笑,然后靠在她手臂边。 “哎。”贺拔氏瞧着秦蕊对秦萱的依赖叹气。按说妹妹和兄长关系好,她应该开心,但是秦蕊怕男子,又对兄长依赖,她只想叹气了。 “或许长大就好了。”秦萱也知道贺拔氏为何叹气,她对妹妹这种状况也没有多少办法。何况眼下她很有可能要跟随慕容泫到外头去,下一回什么时候回来她自己都说不好。 “已经长大了。旁人家里都能嫁出去了。”贺拔氏拿过火夹拨了拨炉子下面的火堆。 “儿不嫁!”秦蕊听到外祖母这话飞快答道,半点犹豫都没有,秦蕊白皙的肌肤下浮上一层气急了的绯红,“那些男人脏死了!” 说罢,一头扎到秦萱怀里,死活不肯抬头。 “……”贺拔氏有些懵,她看了看外孙女,又抬头看了看秦萱。 盖楼犬齿也惊讶的张大嘴,他伸手摸了摸脸上,好像依照这个表妹的标准,他也是个脏男人。 “好了。”秦萱明白其中的缘故,但是没办法和贺拔氏说,对于这种事,最好的就是让它过去,不要再提起来。 “阿蕊还小呢,有我在,这事不用急。”秦萱在秦蕊的背上拍了两下。秦蕊原本还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秦萱拿出给秦蕊和贺拔氏准备好了的布,她是挑着买的。给秦蕊买的花色就要活泼丰富一些。虽然这会染色技术也就那样,但是有总比没有要好。 果然她把那些东西拿出来,秦蕊就笑了,然后拿着布料往身上比。 贺拔氏瞧着,说了几声好看,回头对秦萱说,“实在不行,回头给二娘找个鲜卑人家算了。” 龙城这地方和大棘城一样,鲜卑人和汉人混居,经过这么些年的战乱,指不定鲜卑人还比汉人要多些。 贺拔氏觉得把外孙女嫁到鲜卑人家里,要到汉人家里好。 秦萱却想起鲜卑人的妻后母和从继婚来。她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再等等也不迟,最近几年必有大战,部落里头的男人说不定十个有七八个都要上战场,等等再说吧。” 一旦上战场,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能够回来。秦萱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说的也对。”贺拔氏点头,觉得秦萱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外孙女嫁过去没多久就成了寡妇,到时候又有一堆事。虽然贺拔氏觉得死了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死了还能把夫家的牛羊给牵回来,但她也明白汉人在这上面想的和鲜卑人有些不太一样。 秦萱不能再盖楼家里呆太久,她要离开的时候,把盖楼犬齿带到一边,把自己在战场上的战利品,一只金佩饰放到盖楼犬齿手里。 “我不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麻烦你多多照看阿蕊和阿婆了。”她道。 “这……我不能要!”盖楼犬齿还是头一回见着金子,双眼发直,不过他很快把东西给塞回秦萱手里。不是不想要,而是被祖母发现的话,少不得要被盘问一番。到时候知道是从秦萱这里得来的,少不得要被臭骂一顿。不,挨一顿骂都算是轻的,弄不好还要挨打。 盖楼犬齿从小就是被贺拔氏给揍大的,想起祖母的鞭子,浑身上下都忍不住颤抖。 “这是弟弟给哥哥的,又有甚么!”秦萱拿着这个东西在军中除了拿来和同袍打赌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用处,不如给盖楼犬齿,这东西必要时候还能换了粮食。 “真的?”盖楼犬齿一听就眨眼瞧着她。 秦萱被盖楼犬齿看的好笑,“真的,难道你还不把我当做兄弟?” “那好,弟弟送的东西,阿干不收的话,就是不道义。”盖楼犬齿点点头,把秦萱敌国来的佩饰放在怀里。 “我这次一去,也不知道甚么时候回来,虎齿那里我会和他说,这个就当做是家中的开销。”秦萱嘱咐道。 “放心,附近我都看了,有林子可以打猎。有我在,放心吧。”盖楼犬齿拍拍胸脯。 “还有,阿蕊那里……若是可以,可否多多照拂她一下,尤其是别让那些男子近身。”秦萱想起鲜卑还有个万恶的抢婚制,万一秦蕊被有用心的人抢去了,她恐怕会不顾所谓的鲜卑风俗,直接把那人给杀了。 “这个你放心。”盖楼犬齿严肃起脸来,“你不在,我要是还不看着点儿,那还得了。” 盖楼家就没女儿,盖楼犬齿也没妹妹,久而久之自然是把秦蕊当妹妹。 “多谢。”秦萱抱拳谢道。 “这个还谢啥!”盖楼犬齿觉得秦萱太不上道了,伸手就在她肩膀那里砸了一下,秦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盖楼犬齿早就知道秦萱力大无穷,结果他一拳头砸在她肩膀上,秦萱完全动半点儿,他不禁有些傻眼。 “好了,我得回去了,家中一切就都拜托你了。”秦萱瞧见盖楼犬齿面上毫不掩饰的吃惊和失落,不由得一笑,她拍拍盖楼犬齿的肩膀拉着小黑离开了。 秦萱上马之后,看到秦蕊已经出来,靠着门站着看她。 “回去吧。”秦萱冲她一笑,双腿一夹马腹催促小黑快些跑起来。 赶到食肆的时候,乌矮真一边喝酒一边听食肆里的人说起变乱之前洛阳的繁华。他听的入迷,连秦萱站在他后头了都没有发觉。 “乌矮真?”秦萱听到那边的人都在说洛阳的小娘子如何皮娇肉嫩,不禁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哎?秦萱是你啊。”乌矮真这才反应过来,他抹了一把口水,“你是汉人,你说那个人说的是真的么?” “……啊?”秦萱才来,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结果乌矮真神神秘秘的凑近了,“就是说,汉人士族小娘子的胸有这么大!”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听的秦萱脸都要绿了。 “我家里是寒门,阿爷也没有去过洛阳,洛阳是个甚么样子,我也不知道。”秦萱别说士族娘子,就连平头整脸的汉人女子都没有好好见过几个。 “听说啊,当年那些士族娘子都被羯人给卖了,要是手气好,说不定能够买到几个呢。”乌矮真想了想,越想越美。 连太子妃都被那些个羯人给赏赐给匈奴人了,要是自己运气好,说不定也能捞着一个回来? “那也应当是在邺城附近吧。”秦萱说起这些事如同置身事外,她才不管那些士族女子命运多悲催,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也这么多年了,要是真买回来,说不定都看不得了。” 她这一句让乌矮真悻悻的,觉得有些扫兴。秦萱才从家里出来,想到又不知道隔多长时间才能回来看看,说话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拘束了。 乌矮真掰着手指算了算当年羯人进洛阳到现在的时间,发现要自己真买了这么一个娘子回来,指不定还是他亏。 他抓起矮桌上的陶盏,把里头最后一滴酒给喝干净了。这会粮食贵的很,酒也不便宜,能喝一回少一回,何况这一回还是别人请客,他自然是要能喝的都要喝干净了。 舌头恨不得把酒盏都给舔干净,乌矮真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和秦萱一同回去。 “回去都看过了?”乌矮真瞧见小黑原先驮着的那一堆东西已经没有了。 “嗯。”秦萱点点头。 “好歹也给你自己留点。”乌矮真道,“家里还有些甚么人?” 男人之间情谊说奇怪也奇怪,原先两人还客套着,到了现在,倒是能随意的谈话了。 “阿婆妹妹还有一个表弟。”秦萱说道。 “哎?你是和外家一起生活的啊。”乌矮真摸了摸头,“东西还是要给自己留一点,你家里指望你呢。” “……”秦萱听后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军中,把小黑牵去喂了豆料,又好好的给它洗了一次。秦萱才回来,她自己提了热水进帐子,这一天跑来跑去,又在马厩呆了一会,要是不洗澡的话,简直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她才把衣裳套上,那边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掀开。秦萱下意识的一把拉过衣襟,另一只手,握紧放在一旁的马槊。 习武之人都有将趁手的武器放在手边的习惯,一旦有事,可以立即拿起使用。 “哦,”眼角余光瞥见进来的人,秦萱把手中的马槊放在换下来的衣物上,“是……” “是我。”冯封也没有想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此刻秦萱披散着头发。 秦萱半点都不担心自己披散着头发,就能暴露出自己的女儿身。鲜卑男人多为披发,而且慕容泫比自己还长的像个女的,也没见着有人把慕容泫当做女人。 “哦,你在沐浴啊。”冯封见着半点都不觉得尴尬,相反瞧着秦萱已经把中衣给好好穿上,他还有些遗憾。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的,说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其实有着大好的胸肌,胸脯很有弹性,除此之外还有八块腹肌。 这样的身材是男人追求的极致,冯封也不例外,他一边和秦萱说话,一边忍不住就往秦萱胸脯上瞟那么一眼。 瞧见他胸膛微微鼓起,哪怕是在中衣的遮掩之下也有一道轮廓。 冯封突然有些想和秦萱商讨怎么练招了。 秦萱察觉到他眼睛往哪里看,拿过外衣穿好,“请问有事么?” “的确是有事。”冯封颔首笑道,“这几日将军恐怕要出行,你也准备一下。” “好,多谢。”秦萱也猜到这么一段时间会有行动,她点了点头。想想自己要准备些什么。结果她一转头就瞧见冯封那张大脸。 两人的脸很近,鼻子都差点蹭到一块去了。秦萱差点就操起手边的马槊朝这家伙脑袋上砍去。 “那个,秦兄弟,我们都是汉人,我问你一件事成不成?”冯封羡慕的瞄了一眼秦萱的胸前,“你这个是怎么练的?”冯封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一脸的期待看的秦萱万分无语。 “……举大锤……”秦萱无语的瞧了一眼冯封的胸。 “啊?” 这么简单??! ☆、第35章 哀怨 秦萱一大早带着自己的家当就跟着慕容泫上了马,慕容泫这次是前去替父亲慕容奎接受段氏首领段吐延的投降。 上一回慕容奎对赵国的羯人皇帝称臣,请赵国出兵帮助慕容部攻打段部和宇文部,结果等着赵军把段部鲜卑打的落花流水,慕容部就去趁火打劫把段部鲜卑的部民给牛羊差点掳个精光。 草原游牧民族,部民和牛羊就是部落的命根子,如今命根子都被慕容部给废了,再组织人马去汉人的地方抢,显然不现实。现在汉人都跑光了,谁会傻兮兮的呆在那里被人杀? 所以段部也只有投降了。 不过慕容泫却不觉得这是一件多轻松的事。有些事哪怕再来一回,他也从来不看轻,尤其是在战事上。战场之上千变万化,有时候靠的是谋算,有时候靠的又是运气,谁也说不明白。 他这几天频繁出入燕王府,终于是说动了他那位父亲,在他前往迎接段氏首领的时候,还有其他后招。 这一次,慕容泫把慕容明这个跳脱的猴子给领了出来。 最近慕容奎宠爱的贺兰夫人有了身孕,人人都要说燕王又要多一个儿子,慕容明听着心里难受,更是要吵着出来。他原先就是幼子,又最受父亲喜爱,知道自己会有一个弟弟,慕容明的心中不是欢喜而是嫉妒,对于那个还在母亲肚子里没有出生的弟弟的嫉妒。 慕容明年纪不大,但是也不知道自己不能够把心里的妒忌给表露在脸上。干脆就吵了要出来。 慕容奎儿子稀少,兄弟又被他自己杀的差不多了,哪怕再心疼小儿子,也只能让孩子快些出来接受历练,不然到时候就晚了。 慕容泫领着这么一个宝贝弟弟出来,心下只想苦笑,这么一个爱惹麻烦,又被慕容煦嫉恨上了的弟弟,用的好会是一个助手,用的不好,将来就是一个麻烦。 而且他还得保证人在自己这里不要出事。怎么想都是个麻烦,不过麻烦来了也只有兜着。 慕容明一到军营里,原先这几日因为父亲妾侍怀孕心上有的不愉快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慕容泫瞧着恨不得在他帐中东看西看的弟弟,有些头疼,他对怎么对付孩子一向不怎么在行,就是自己的儿子和他都不怎么亲近。 无奈之下,他召来冯封来照顾慕容明,慕容明身边自然不缺人服侍,但这会和以前都不一样,是带人上战场。靠着那几个照顾孩子的家人,恐怕慕容明很快就死的连骨头都没有了。 “我不要他。”慕容明瞧了一眼冯封,立刻转头对慕容泫说道。 “那你要谁?”慕容泫坐茵褥上,对着弟弟有些无奈。 “就要那个新来的!”慕容明听到这话,来了精神。 冯封站在那里,垂着头,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心里却是一个劲的在苦笑。燕王四子之中,也就这个小郎君最像个孩子,但也最让人操心。 将军把他放在小郎君身边,也是为了站在沙场上以防万一。谁知道小郎君还挑剔起人来。 冯封想起兄弟里头关于秦萱大胸肌的传闻,秦萱没有在人前露出过上身,但是那一身的力气,几个全部抱上去都没有秦萱一个人力气大。 亲兵们都和秦萱掰了一圈的手腕,下场基本上个比德真一个样。连乌矮真那样的大汉,到了秦萱手下,哀哀叫唤的和孙子一样。那样的力气,恐怕一身都是肌肉吧? 冯封忍不住想,还没见过哪个大力士,真的是只有一把骨头的。所以冯封和乌矮真几个认定了秦萱只是真人不露相,绝对不是看上去瘦高瘦高的模样。 “他?”慕容泫眉头蹙起来,他抬眼看向这个弟弟,“你怎么就要他?” “那不是因为他骑射功夫好嘛。”慕容明笑道。 “军中骑射功夫好的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人。”慕容泫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来看他,眼睛垂下来,“他现在还不行,到时候再说吧,眼下先让冯封保护你。” 这话说出来,慕容明立刻就不高兴的鼓起脸。 但是鼓起脸来也没有用,慕容泫说定的事,就算慕容明满地打滚哭闹都没有用。上辈子已经被两个熊孩子轮回闹了十几年,慕容明的那些招数根本就不够看。 迎接段部首领段吐延的投降,对于慕容部来说是一件大事。慕容部原先是辽东四部里最弱小的,能够发展到眼下这个程度已经是很不容易。所以要准备的事也多,秦萱每日里也是跟着乌矮真等人来来回回的操练。 作为亲兵,也不是除了当保安和保姆就其他事都不做的…… 秦萱每日骑着马跑来跑去,然后就是和其他人比较武艺。她臂力好,而且招数不带半点花俏,招招都是冲着对方的弱点去的,久而久之败在她手下的人不少。 渐渐的乌矮真等人干脆就拿秦萱当做挑战目标,觉得只要哪一日能够将秦萱打败,那么自己的武艺定是有一个大进步。 秦萱哪里不知道他们那些道道,她私下里摸了摸自个的脸。这张脸其实长得还是挺不错,不过到现在除了一开始有人说她长得娘们唧唧的之外,到了现在也没人在她面前说她长得像女的。 因为被甩出去十几遍之后,要是要有人记得这一句,那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丑。打不过人家就开始攻击长相了?根本不用她出口,恐怕就有一群人卷起袖子准备揍人,根本就不用秦萱出手。 男人的友情不是在一起吃喝嫖赌,就是在一起打架,秦萱整日里,不是在校场上,便是在和别人切磋的路上。 当她和乌矮真角抵,一声大喝就把身上这个大汉甩过肩膀给砸在地上。 乌矮真身高也有一米七多,结果被秦萱轻轻松松当做沙包丢出去,乌矮真屁股落地的时候,还“啊”了一声。那一声端的是荡漾万分,听得周边的冯封还有比德真等人哄堂大笑。 “哎呀,这是怎么了?”比德真大笑着,突然身边传来一句鲜卑话。 这一句鲜卑话十分琉璃,就是语音有些奇怪,不过这里的人都是军营内的,也没有那个前来刺探的奸细能够跑到亲兵身边来套近乎的,那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见着么,秦萱把乌矮真给砸出去了!”比德真回想起乌矮真这么一个七尺大汉屁股着地还能啊的那么荡漾,顿时笑就又忍不住了,恨不得哈哈哈的笑个痛快。 “她经常这样么?”身边的人问道。 “咦,你新来的么?难道不知道秦萱的力气有多大么?”比德真瞧着乌矮真捂着屁股从地上起来又是一阵爆笑,他一边笑一边奇怪的看身边,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就呆住了。身边的少年羽扇纶巾,身上宽大的袍子显得他握住塵尾的那只手格外的纤细。 这少年郎眉目清秀娟丽,一股儒雅扑面而来,和乌矮真比德真这种鲜卑人格格不入。 “你是谁?”比德真见过不少汉人,可是眼前这汉人少年的装扮和气质明显和见过的那些汉人不一样。 “啊,失礼失礼。”少年对比德真一笑,口中的鲜卑话依旧流利,“在下乃河东裴氏子弟,路过此地,故而好奇,还请壮士莫怪。” “哈?”比德真听着这少年的话,脸色古怪。鲜卑话和汉话里头有些词汇不通,所以说话的时候只能通过音译,可是听在耳朵里头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比德真瞧着这裴氏少年,河东裴氏他好像听过,不过至于个甚么玩意儿他也不知道。他鼓着眼睛把人上下扫三回,就没有甚么兴趣了。 眼前少年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威胁,甚至落在比德真眼里就剩下弱鸡两个大字。 “咦?”秦萱伸手把乌矮真从地上拉起来,那一下子砸的有些狠,乌矮真捂着屁股一时半会的都没有起来。 她把乌矮真拉起来后,听到周围的同袍都在善意的笑,她抬起头瞧见一个宽袍少年站在比德真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秦萱的记忆力不错,她一眼就认出那个是曾经和她共事过的裴敏之。 裴敏之手里挥着塵尾,身上着白衣,他眉目皎然,加上他做出的高深莫测的表情,端的是一派道骨仙风。 旁边的比德真活生生的被衬托出了一派土鳖的气息。 土鳖比德真还没察觉,旁边的人都时不时望他身上和裴敏之身上溜达一圈。鲜卑人虽然也不懂个甚么风雅,但是人都有眼睛,会分辨的嘛! 比德真这会终于是后知后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瞧着裴敏之那张如玉一样的脸庞,不由自主的向后悄悄挪了半步,“哦,那你来找谁?” “在下并未找谁,只是碰巧遇上而已。比如这山川河流,可以求之,不如不期而遇。”裴敏之笑道。 “……”比德真听见他说的话,顿时沉默下来。为啥这个汉人说的话,他半点也听不懂。 “裴郎君。”秦萱把乌矮真交给冯封,自己大步走过来。 “你们认识?”比德真完全听不懂裴敏之在说些什么,明明这个人说的都是鲜卑话,但是每个字合起来他就不明白了。 “啊,是的。”秦萱点头。 “那就是来找你的。”比德真听不懂裴敏之的话,但是听得懂秦萱说的话,立刻就把人丢给秦萱,自己跑去和伙伴们说起裴敏之来。 “那个汉人古里古怪的,嘴里说的话,人都听不懂。”这家伙说的是不是鸟语?! 秦萱瞧着比德真跑到冯封那边了,她转过头来看着裴敏之。 “裴郎君,你怎么来了。”秦萱瞧着裴敏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此地你来的,我就来不得?”裴敏之笑了,“我又不是专门给那些人做小吏做的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秦萱抓抓头发,有些苦恼,“这个地方是粗人来的,按理来说你不应该来这。” 裴敏之之前还是在汉人扎堆的地方,可是这里差不多是鲜卑人到处是了。 不是说世家子最讨厌武将了么,瞧见武人就恨不得掩住鼻子跑掉么? “我甚么时候说过我讨厌这里了?”裴敏之瞧见秦萱那一脸的古怪,就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裴敏之不禁哭笑不得,这世道要是汉人士族还是和南渡之前那样扭扭捏捏,干脆全家就被胡人给砍掉得了。 “哦。”秦萱想了想,好像裴敏之的确也没说过这话。 “我这次是家君之命到三郎君身边做个狗头军师的。”裴敏之这话说的风淡云轻,不过和他眼下的装扮和那张脸格格不入。 “咕噜……狗头军师……”秦萱突然想笑。 “你还别笑。”裴敏之挥了挥手里的塵尾,他这会和秦萱说话用的都是汉语,鲜卑人里会汉语的人少,除非是慕容部的那些鲜卑贵族,不然旁人听起来,两个人就是在叽叽咕咕。 “现在和赵军打仗,可不能用草原上的那一套。”裴敏之手里的塵尾轻轻在秦萱的头上拍了一下。 裴敏之原先是家里的闲人,他的出身比平常庶子还要不堪,那些个庶子好歹生母还是正经的侧室,而他的生母只不过是个时常到主家的婢女罢了。 只不过长相过得去,时常到裴家里帮工,偶尔被主君召去那么几次就怀上了。 裴敏之觉得若不是自己父亲子嗣不丰,到了现在儿子只有一个嫡出的,指不定他就要从母去了。 奴婢之子,若是没有父亲认下的话,就要从母成为奴婢。裴敏之后来想起来真是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幸运。 不过幸运归幸运,自己在裴家也过得和隐形人一样。裴松的嫡妻张氏因为丈夫背着自己和个下贱的婢女有苟且,对他一直是冷冰冰的。衣食住行从来不亏待,但对他却从来是冷冰冰的面孔,同样的还有父兄,十几年下来,裴敏之都觉得自己是家里多余的人了。 所以他被塞到军营中寒门子扎堆的地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眼下到了慕容泫这里,他都觉得是个不错的出路,嫡出的兄长裴道之跟着父亲在燕王那里,他在燕王之子手下,算起来都是个不错的出路。 也是父兄对他的忽视,他也不怎么讲究士族的那一套。反正在裴家人眼里他都是个奴婢生的,讲究那么多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这个我知道。”秦萱想起上一回打的那一仗,说起来离上一回大战都有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来她不是被调来调去,就是在练习武艺。 她都已经有些手痒了。 没办法军营里就是看军功,有了军功,说不定她日后可以换来屋子和土地,到时候就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了。 秦萱想起妹妹来,到时候她也可以保护妹妹了。 “知道就好。”裴敏之对着秦萱瞧了瞧,发现她肤白依旧,没有看出有半点被这日头和烈风给折损了容貌的样子。 “这一段时间你就做好准备吧。”裴敏之笑的神秘。 “这话你可别说给别人听,要是有人说你泄露军机就坏了。”秦萱听了他这话愣了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 照着裴敏之话语里的意思,似乎这一次段部投降有个什么猫腻。她是慕容泫的亲兵,但是议事的时候她和其他亲兵都不在场的。所以军机大事什么,半点都不知道。 但秦萱知道,要是有人把军机给泄露出去,那可是要没命的! “噗嗤,我可没有。其实那位郎君的面,我都还没见着。”裴敏之笑道。“既然连人都没见着,谈何泄露机密。” “那你怎么?”秦萱蹙眉。 “我猜的。”裴敏之一笑,他面上的笑容有几分孩童的得意,“段部原本就首尾两端,可以向慕容投降,同样也可以向旁人投降。” “你就准备着吧,不过可要留着一条小命,别和那些鲜卑人一样趁匹夫之勇。”裴敏之话语里还是有几分看不起鲜卑人。 那些个鲜卑人在汉人看来,脑子里头全都是一框框的肉,根本不知道拿脑子想事,说到打仗,拔刀骑马就往前冲。和他们说阵型和陷阱都是一脸的不屑。 “军功也得有命去拿,这个我知道。”秦萱点头,战场之上自然是保命第一,她又不是个光棍,家里还有人等着她回去,自然是不会傻兮兮的和敌人死磕。 “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秦萱道。 “如此甚好。”裴敏之点点头,家中有人等着,自然是舍不得抛下亲人。 冯封瞧着那边秦萱和裴敏之说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慕容泫对秦萱是个甚么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其实他也觉得秦萱那一身的本事不在战场上可惜了,但是这个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秦萱怎么和那个汉人说了这么久啊。”比德真还等着和秦萱比试比试,瞧着秦萱和裴敏之一说就是老半天,忍不住抱怨。 “好歹他还能和那个汉人说这么久呢,你不一下子就过来了。”有人嗤笑。 比德真那里肯就这么被说,顿时又是闹成一块,所幸也只是随便闹腾那么两下,不是真的要打架。 这一次谈话之后。 就真的要开拔了。秦萱也和其他亲兵一道在慕容泫的身旁。 慕容泫前去见段吐延,也不坐车,和旁人一样都是骑马。只不过他的马要好上许多,秦萱瞧见他骑的马是棕马不是白马,放心了下来。 小黑一直对那匹白马念念不忘,要是见着说不定有上前去骚扰。秦萱想着要不要把小黑送去阉了算了,军马为了防止春日的时候发情不听使唤,干脆直接阉了了事,一了百了。小黑当然还没被阉过的,不然秦萱想着要是春天来了,小黑开始满山的撒欢也很头痛。偏偏春季就是打仗的高峰期。 那会大家都才熬过冬天,需要抢东西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不管是抢别人,还是防止自己被抢,都要上马拿刀准备干架。要是马发情满地撒欢,那场面太美简直不忍看。 秦萱瞧了瞧小黑。小黑好像察觉到什么,打了个响鼻,两只马耳朵抖抖。 一日奔跑下来,浑身汗津津的,秦萱到河边把自己稍微整理一下。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她才收拾好,那边比德真就扯着嗓子来叫人,“秦萱,将军叫你过去!” 亲兵还要兼职保姆。例如服侍洗澡洗衣服吃饭什么的。不过慕容泫除了上一回让秦萱帮着洗澡之外,再也没有过了。 秦萱应了一声,就向比德真走去。 到了营帐内,秦萱低下头。 慕容泫坐在一张虎皮褥子上,他头发不似以往披在肩上,而是挑起脸颊边几缕在头顶结成一个发髻。看着像汉人,但又不是。 “将军。”秦萱进来,对慕容泫一拜。 慕容泫看到是她,含笑将手里的竹简放到一边,“你给我倒一杯水来吧。” 秦萱照做,她不清楚慕容泫的喜好,所以直接拿来了温水,温水养胃,凉水喝了对身体没多少好处。 慕容泫拿过杯子喝了一口,他瞥了一眼秦萱。还是那一幅安静的模样,垂首站在那里,若不是他时时刻刻注意着,恐怕都不一定会注意到角落里头还站着一个人。 “最近如何?”慕容泫问道。 “……”秦萱一下呆住,慕容泫这话语问的没头没脑的,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如何。 “一切如常。”秦萱道。 “……”慕容泫问的其实是秦萱近来怎么样,冯封自然是会将秦萱的近况告诉他,但是他更多的希望秦萱自己说出来。 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似乎和秦萱,还没有到那种地步。至少眼下是的。真是急死人了…… 重来一次,也就是这个麻烦。明明他连她最私密的事都知道,但是偏偏在秦萱眼里,他最多就是将军,在将军之外,甚么都没有。 “我听说你入军的时候,是新兵营的头一名?”慕容泫已经将手头上的事都处置完毕了,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秦萱坐下来。 秦萱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慕容泫指定的位置。 “是的。”秦萱点点头。 “这倒是好。”慕容泫看了看她,俊美的脸上笑意满满,“以后你便和我角抵好了。” “唯唯。”秦萱应下。 “其实你不必太过拘束,我并不是苛刻的人。”慕容泫笑道,他瞧见秦萱耳边的碎发,手指动了一下,想要给她拨到耳后去。但又忍了下来。 “小人知道了。”秦萱想了想,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慕容泫笑了笑,他这段时间也想了想,汉人和鲜卑人不同,鲜卑人男女看对眼了都是直接欢好。其实他也想不通,明明上辈子,就是她把他给推倒在榻上的。结果这次要他来,用汉人的那一套,他怎么会! 秦萱察觉到慕容泫的目光有些哀怨,女人的直觉原本就强,尤其是在察言观色上。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 这让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好像没把这位美貌的将军给怎么样吧? ☆、第36章 突袭 很快秦萱也顾不上想慕容泫的事了,不知为何,秦萱和乌矮真等人被派遣到另外一个队伍中,并且是从另外一条道上走,不和慕容泫一起。 亲兵们都是靠着主将过日子,亲兵的一切支出都由主将负担,所以主将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三九寒天里头要去跳河,都只能手拉手扑通扑通往里头跳。慕容泫有另外的事安排他们,秦萱他们也只有听命的份。 马上颠簸赶路的滋味不好受,不过再不好受都要咬牙撑过来。秦萱曾经颠簸了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其他人也不是娇生惯养的。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个慕容明兴奋的很。不过他再兴奋也没用,还有一个堂兄慕容祁盯着他,不让他乱撒欢。 这一次秦萱就没有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帐篷的待遇了,这一次要求是尽快赶路,所以晚上除了慕容祁和慕容明之外,其他的亲兵不是睡地上,就是和同袍们将就着挤一下,要么就慕容明和慕容祁的要求,在他们的身边睡着,当然不是别的,只是为了以往万一,方便保护而已。 慕容明就要求秦萱睡在自个身边。慕容祁自然不会不答应。 秦萱在乌矮真同情的目光中,收拾东西就到慕容明那边了。慕容明的跳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众人眼里这位小郎君根本就是个混世魔王。这一次慕容泫把自己的亲兵放在慕容明身边,未免没有保护他的意思。 听从命令是亲兵的天职,但是这带孩子嘛…… 呵呵,赶紧躲了吧! 秦萱站在慕容明面前还一脸莫名,只见着慕容明望着她直笑。 “小人……”秦萱开口准备行礼。 “好了好了,别那么婆妈。”慕容明摆摆手,一副对虚礼完全不感兴趣的模样。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我睡不着,你和我说说话吧。” 这一路上已经狂赶了许多路,秦萱倒还好,不过慕容明这个年纪上可能有些吃不消,从龙城一路狂奔到段部所在的密云山,这段路真心不好走。换了别人最早就躺在褥子上呼呼大睡了,偏偏眼前这个小少年不这样。 “……四郎君,这些天还要赶路,还是早些休息。等到段部之事一过,小人再和郎君说,好不好?”秦萱道。 “你也把我当小儿么?”慕容明听到这话,原先面上的笑容顿时散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团怒气。 秦萱垂下头,“小人不敢,只是赶路太辛苦。” “这点算甚么!”慕容明摆摆手,“我要听故事!” 得,还是一孩子。 秦萱只得在他身边坐下,随便找了些东西和他说起来。慕容家汉化早,拿一些什么三皇五帝他根本就不买账,至于圣人往事,秦萱觉得可能慕容明知道的比她还多些。秦萱就只能回忆当年秦父说的那些早年和周边五胡打仗,或者是拿着当年匈奴和东胡的事和他说。 东胡是鲜卑的前身,西汉之初东胡被匈奴单于赶到东边,从此分裂成两块,一个是乌桓,一个是鲜卑。后来乌桓被魏所败,鲜卑趁机将乌桓旧地全部占掉。 慕容明自然也读那些汉人的书,不过听到有关鲜卑的事,他还是相当有兴趣。鲜卑没有自己的文字,什么事都是靠传说一代传一代,历史也只能靠汉人的笔记上那么一笔。不过有心也不一定能够翻得到。史记汉书卷册繁多,光是翻书就够让人烦躁的。 慕容明眼睛大大的,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听得认真。 “匈奴人就是胆小鬼。”慕容明听到她说到霍去病和卫青把匈奴打的悲泣‘失我祁连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时候,毫不客气的开口吐槽。 “霍去病和卫青这样的将才也不是常常有的。”秦萱见着慕容明听了好一段时间,给他倒了一杯水。路上酪浆等物都是准备好了的,不过临近睡觉了,还喝酪浆,秦萱觉得过几天说不定慕容明就能捂着腮帮子满地滚。 “那么你说现在汉人还有这样奇才么?”慕容明自然听过这两位天才的大名,这对儿舅舅和外甥简直就是天才,这么多年来,都没见着能够比过他们的。慕容明说着就自己把话给续上了,“应该也没有了,要是真有这样的奇才,司马家的那些人干嘛还要给匈奴人和羯人做杂役呢。而且人都跑到长江那边去了,喝那些奇奇怪怪的汤。” 秦萱听着慕容明唠唠叨叨的自己说话,“上回大兄花了好多的金子买了一些南边的甚么茶,还不是树叶粉嘛,我喝了一口好难喝啊,太苦了。为甚么汉人喜欢喝呢。” 他一边说,一边手臂撑着脸,慕容家的孩子早熟,长得快。但是长得再快,十二岁的男孩脸上还是带着一点婴儿肥。 “回禀四郎君,茶汤可以清洁调理肠胃,而且可以让人有精神,味道虽然不好,不过只要方法得当,茶汤还是很好喝的。”秦萱对着这个小孩子的脾气是哭笑不得。 “我才不喝呢。”慕容明捧着脸道。 慕容祁经过慕容明的帐子,他想起临行之前慕容泫对自己的嘱托,他停下脚步来,向帐内看了看。 如今慕容祁都看不出伯父一家到底是个甚么状况了,兄弟们瞧着和上一代一样都是兄弟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但是仔细看来又不像这么回事。 不过伯父家的事,慕容祁也不敢过问多了。他的父亲一辈子谨小慎微,所以才从嫡兄手里捞出一条命来。对于伯父的家事,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话。 慕容祁瞧见慕容明靠在褥子上,双目闭着,应该是睡着了。一个少年垂首给他脱下靴子,又将他脸和手擦了,盖上狐裘。他看了看,放下心来,就要将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咦了一声。 秦萱给慕容明盖上当做被子用的狐裘之后,就出来了,并不多呆,一出来就瞧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 “……”慕容祁回过身来,见到秦萱。他曾经在慕容泫那里见过这个亲兵。这个少年眉目秀美,在一种糙男里头倒是十分醒目。慕容祁见了几次,自然也认得了。 “四郎君睡了?”慕容祁问道。 “是的。”秦萱站定叉手回禀道。 慕容祁想起自己听过的一些传闻,“我听说你是个很有力气的人,甚至可以徒手格斗熊罴。” “熊罴……”秦萱听到慕容祁这话,就知道又是比德真几个混账臭小子到处乱吹。“小人并没有……” “有没有,战场之上自然就知道了。”慕容祁想了想,还是觉得提点那么一句为好,不然好好的人平白无故的就走了歪道。说起来他那个堂弟也怪,那种汉人的喜好光是听起来就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好好的男人不去打仗,却和女人一样涂脂抹粉,在榻上和男人做那种事! 也亏得汉人还以此作为风雅!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只要有本事,想要出头很容易。”慕容祁道,“别把那些汉人的坏毛病也一起带进来,要知道鲜卑人和汉人不一样。” 说罢,他转身就走,只留下秦萱一个人站在那里摸脑袋。 “……”秦萱又不傻,想了好一会,想起裴敏之提醒过的话来,她摸摸脑袋,想着这次要是有一场大战,她就能把脑袋上的那些流言给摘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急行军上来,慕容明几乎是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吃了两个蒸饼就立刻倒在褥子上呼呼大睡,也没有那个精神来要秦萱给他说故事入睡了。 等到到达密云山,人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一次他们打的不是迎面战,而是偷袭,偷袭讲究的是算计,在对方要通过的道路上事先埋伏好,以有心算无心。要是来晚了,人都过去了,还偷袭个鬼,难不成还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打? 大军到达之前已经派出好几波的斥候前去刺探军情,已经得到赵军过两日就会从附近的道上经过。 别的秦萱都不知道,反正上面传下来的消息就是两日之后组织偷袭,面对的自然是前来报复的赵军。 石赵的皇帝原先是羯人奴隶出身,因为年轻的时候曾经被汉人发卖成了奴隶,因此对汉人格外憎恨,脾气也很暴躁,听不得半点和自己意见不同的话。原先慕容部抢了赵军的战利品,石赵皇帝听闻之后,决意出兵攻打辽东,朝中有大臣进言攻打辽东还未到时机。赵国皇帝不听,执意出兵,并且号称几十万大军,意图要把辽东一举拿下。 谁知辽东不但没有拿下,反而还赔进去了不少人命。那些出征辽东的将军也只剩下皇帝的养子跑回去支援赵国对晋的战事。 这次兵败,在石赵皇帝看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所以段吐延露出想要和赵国合作对付慕容部的倾向,赵国那边立刻就过来了。 秦萱骑马藏在山道边的山坡上,这地方天气和辽东差不了多少,秦萱露出来的手已经冻的有些僵硬,活动了一下,四周天已经黑了。在这种没有照明灯的时代,晚上天一黑,月亮也没有出来,四周浓黑一片,几乎都是靠着人的耳力来行事。 因为是夜袭,不能够折腾出大的响动来。所以马蹄子都用布包了,另外人人嘴里都咬着一根树枝,以防发出人声惊动敌人。 秦萱口里咬着一段树枝,手掌轻轻的在小黑的鬃毛上拂过,小黑半点都不暴躁,好像能明白周围的情况,半点都不动。 从山上高处看下去,还能看到赵国营帐里的篝火,慕容明在马上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这些羯人,饭也吃了,不在他们挖灶煮饭的时候下手,偏偏等在这里,还要等多久才动手? 他一动,旁边的慕容祁立即将手里的马槊横在他的面前,晚上看不太清楚,但是凭借敏锐的直觉,慕容明知道自己面前有一把武器。 少年心有不甘的皱了皱眉头,只得耐下性子等到。 到底还是年少,比不得慕容泫。慕容祁心里想道。比起慕容泫,慕容明不管是平常还是在战场上都还是嫩了点。 不知道等了多久,山风阵阵,几乎要把骑兵身上的皮裘给吹透,将皮裘之下的体温给带走。终于那边的篝火减少了,只在在营帐之外留有一圈,防止山中的野狼过来骚扰。 “啪啪。”慕容祁等了一会,山中寂静无比,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确定这会营帐中的人已经入睡,他拍了拍手。 巴掌声在夜风中十分清晰,他巴掌声一响,传令官很快发号命令:全员准备冲击。 秦萱和比德真等人立即在慕容明周围摆好阵型,全部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秦萱握紧手中马槊,环首刀也学着其他鲜卑人挂在腰后上,一旦有情况她只要顺手就能把刀给拔出。 “喝——!”领头的慕容祁突然大喝一声,他这一声之后,紧接着的是四周骑兵的冲刺而下。 突袭这回事,只要成功了,简直就是百试不爽的招数。秦萱跟着慕容明冲在前头。小黑奋力一跃,跨过那一丛篝火,将要大喊的羯人士兵踩到在马蹄下,重重踏碎了他的喉骨。 秦萱手中马槊刺进马前要拔刀杀马的石赵士兵的喉咙中,她不是杀人狂,对怎么折腾人杀人杀的对方痛哭流涕半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战场上情况紧急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做。砍刺挑抹,这几个动作秦萱做的如云流水,手中马槊上挂着的红缨随着她的动作在熊熊火光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一串殷红的血珠飞过。 几千骑兵的冲撞迅速让羯人的大营里乱做一团,甚至秦萱还见着有人光屁股跑出来的。鲜卑骑兵见状,立即驰马向前,将那些羯人斩于马下。 这些羯人在他们看来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战利品,只要获得的人头够多,他们也能够获得赏赐甚至土地。 人血顺着槊杆流下来,手掌内湿滑粘稠,几乎拿不好。在最后一下将马槊刺入敌人胸膛之后,秦萱重重哼了一声。反手从腰后拔出环首刀,一把砍在羯人士兵的脖颈上。 秦萱最爱刺中的部位就是脖颈,人脑袋骨头硬,砍个几次,刀子都要报废。哪里软就砍哪里,噗的一下,她手中刀从另外一个士兵的胸前掠过,一道血花绽放开来。她头也不回,直接跟在慕容明身边。 慕容明这还是第一次上阵杀敌,格外的兴奋,他年纪不大,但是却能下得了狠手,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少年人的心软。 秦萱眼角余光看见他利落的砍下一个羯人的头。没了头颅的脖颈上喷涌出一丈高的鲜血,而后烂泥一样的瘫倒在地。 沾血这种事,只要开了个头,接下来想要住手几乎是不可能了。 果然秦萱跟上去,瞧见这少年如同杀神一样,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冲进最中央的营帐的时候,慕容明瞧见那个骑在马上想要仓皇而逃的背影,大笑着说“是司马家的那个没用东西!” 他说的便是这里头的一个将军,慕容明自小受父亲的喜爱,也跟着在慕容奎身边见了不少人,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所以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他记得那个人曾经代表石赵的那个羯人皇帝来见过几回父亲,而且又是姓司马,和汉人的皇帝一个姓,所以慕容明印象深刻。 慕容祁闻言,立即看向秦萱。 秦萱会意,立即拉下弓箭在手,只听到破空嗖的一声,马上那人应声而倒。 “干得好!”慕容明大笑。 待到天亮,东边里放出晨光。羯人的营帐里已经是一片破烂。尸体横七竖八的摆了一地,还有没了主人的战马跑到有草的地方有限吃草喝水。 秦萱下了战马,和慕容明一道进了中军大帐。 大帐内一片狼藉,成片的血迹还有尸体的碎片混在一块。昨夜里头是突袭,杀的昏天暗地的,几乎见人就杀。被马蹄子踩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死相难看是在所难免的了。 “哎呦——哎呦——”昨夜里被秦萱一箭射下马的男人抱着自己受伤的腿,一个劲的呻~吟。秦萱知道慕容明是要生擒的意思,所以只是射中了他的腿,只要处置伤口得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果然是你,司马时。”慕容明蹲下来,看了看那个男人笑起来,脸上的笑容露出十足的恶意。 “你家里人到匈奴人和羯人面前穿了青衣不够,还给羯人做马前卒喃?”慕容明说话没个轻重,开口就是揭人伤疤,听得慕容祁脸色都变了,伸手就把这个堂弟给拉回来。 司马家皇帝被匈奴人掳去,带着宗室在胡人面前穿了只有侍者才会穿的青衣。慕容明说这话明摆着就是看不起司马时。 “拉我作甚,我又没说错。”慕容明说的好好的,却被堂兄一把拉开。 秦萱这会面上也有些尴尬,她也是汉人。虽然心里对司马宗室很不感冒,但提起来,难免脸上发热。 对于汉人来说,皇帝被俘虏,还穿着青衣给胡人斟酒,这简直是丢脸丢到祖宗那里去了。 她小时候那会,已经乱起来了,而且是越来越乱。原先不过是皇后和宗室的较劲儿,皇太子被杀,皇后被宗室毒杀。瞧着好像事态已经压下去了,谁知道接下来闹得不可收场。到了后面,几乎没几个人喜欢这太平局面,恨不得越乱越好。 刘氏匈奴也是看着中原这一副乱象,才趁机起势。 秦萱那会听秦父说,胡人能够得势,还得多亏了汉人。不是汉人自己对外弱,还是自己斗起来,让那一匹匹草原狼们有了可趁之机。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汉人们自己都不希望这个九品中正的朝廷有个什么好结局,巴不得天下大乱,胡人们来了也只是越发的群魔乱舞。 “你回头是不是想被大王责骂?”慕容祁可不是慕容明这个被爷娘给宠坏了的小子,他对慕容奎的那些门道门儿清。司马时是一军的将军,而且又是汉人,就算做了俘虏,回头慕容奎也一定会做个样子,将司马时招到麾下任命。 汉人们对胡人没有什么忠心,招徕也花费不了多少力气,还能得个美名,傻子才不做。 “……”慕容明心不甘情不愿的在慕容祁手里扭动了两下,才不情不愿的回过头去。 “你们几个带着他回去!”慕容祁深感这个堂弟在这里只会添乱,把人往秦萱那里一丢。为何不是比德真那里,慕容祁见这一路上慕容明很喜欢秦萱,晚上时常要拉着她说话,人又长得好看,不丢给秦萱丢给谁。 秦萱伸手就把慕容明给抱了个满怀。她立刻抱着慕容明就出了大帐,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慕容祁了。 慕容明在长个子,但是身高还是不比一米七多的秦萱,他老大不乐意的开始扑腾起手脚,“放我下来!” 慕容明面容秀美,和其他慕容家男子一样,都是很好的长相,如今这张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诱人的美丽之中透着一股煞气。 秦萱把慕容明放下来,“这也是为了您好。”她这个外人都能想明白方才那个司马时是要被慕容奎收入麾下的,慕容明这么跳上去把人给踩上几下,回头慕容奎少不得要教训他。 “你和堂兄一样!都是太谨慎了,缩手缩脚的。”慕容明冷哼一声,“那个汉人知道甚么叫做能缩能伸,瞧他祖宗就知道了。别说我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就算真的怎么样了,他还敢对我作甚么?” 慕容明一口气说了一串话,回过头去看秦萱。秦萱只是苦笑,这时东方日升,清晨的光芒照在人的身上,秦萱面颊上那一层淡淡的绒毛也被渡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秦萱对着这个执拗的少年,面容柔和下来,像是对着自己弟弟一样,放软了调子,“四郎君,小人……也是汉人啊。” “我又没说汉人的坏话。”慕容明被她脸上那一层浅淡的金色迷了眼,面前高大的少年人眉目柔和下来,似水一般的温柔,将他尖锐的棱角包容在内。他面上红了红,“我只是在说司马家没本事罢了,又不是说汉人怎么样。” 他说着脚下把草踢的飞起,似乎和草有仇。 “……”秦萱看着他,“其实汉人也不是在乎司马家做不做皇帝。” “啊?”慕容明抬头,露出疑惑的神情,“司马家的皇帝不是你们汉人的单于么?” 秦萱哭笑不得,慕容明出生的时候,中原战乱,辽东也已经脱离汉人朝廷的掌控,甚至在慕容奎的父亲那一代将留在辽东那些挑唆慕容部和段部宇文部混战的汉人官吏都给赶走了。 所以曾经被父祖们奉为上国的晋国到底是个甚么样子,慕容明不是知道的很多。反正他觉得皇帝就是他们的单于。 “以后小人会给郎君解释的。”秦萱道。 “好啊!”慕容明一听眼睛就亮了,不过他想起甚么,立刻虎脸转过头去,“我自己翻书!” 过了一会,他又转头来看她,嘴角扬起一抹狡猾的微笑,“哎,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过的那个霍去病用过的招数?” 不等秦萱说话,他又笑了,笑的比方才更加得意,“我们鲜卑人也学会了哦~” ☆、第37章 部落 慕容明那话到底带着些许少年人的天不怕地不怕。秦萱除了叹气之外,就已经没有别的表情对着他了。 霍去病这种少年战神,哪里能够复制的,就算是东汉大破匈奴,还是建立在西汉已经把匈奴抽的半死不活,匈奴自己又分裂成两部,不然怎么样,难说的很。霍去病的招数,说实话用到的只是一点儿皮毛,要说全部学会了,简直让人大笑。 慕容明原先还想在秦萱面前装一装,结果不但没有收获秦萱崇拜的眼神,反而她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 不等慕容明炸毛,秦萱就要出门收拾了。她忙着要砍人头。 亲兵的一切开销由主将负担,同样的慕容泫要她往东她不能往西,所以她才会到这里给慕容泫看弟弟。但是首级论军功,这个还是不变的。 昨夜里的突袭十分成功,接下来还要继续追羯人。所以点算人头就格外的紧迫。 昨晚上杀的昏天暗地,秦萱没有在心里计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也没有记得那些人的脸。有些羯人士兵脑袋都被马蹄子踩成了个破烂西瓜,脑浆和血混着留了一地,红的白的瞧着就恶心。 还有内脏滑出来的。那些 乌鸦们察觉到这一顿丰盛的美餐,聚众飞到附近的树枝上,等到燕兵离开之后就饱饱的享用一顿。 同样的还会有山里头的野狼,不过野狼怕人,只有等到人走了大半,才会过来。 所以这地方到了晚上一定要离开,不然燕兵自己就要去填了饿狼的肚子了。 比德真指挥着自己手下的人脱了十几具尸体出来,见到秦萱出来,立刻冲她招了招手,“这些是你的,过来看看!” 混战里头,谁也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人,反正随便拖几具砍了脑袋完事儿,旁人也不能说他们冒领军功,死的是羯人就可以了。 “……”秦萱瞧见比德真满脸的血,知道自己眼下一张脸和比德真也差不了多少。杀人杀的优雅无比,浑身白衣不沾半点血迹,那只能是演出来的。 秦萱上去看了几眼,就让军中的那些奴隶把那些人的头颅给砍下来。 她随意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伸手揉了揉眼睛。昨晚上搞夜袭,一宿没睡折腾到现在。人年轻身体也扛得住,但到底还是有些疲劳。 要是有口茶喝提提神就好了,秦萱面无表情的想道。想起慕容明还嫌弃汉人的茶,秦萱就恨不得把这个熊孩子给踹到一边去。 这会的茶不说是奢侈品,基本上只能在那些士族的装逼的时候能看到之外,价钱也是格外的迷人。给她喝的话,哪怕味道不好,看在钱的份上,她都会喝个精光。 那边士卒们砍脑袋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秦萱半点明媚忧伤感叹自己手上沾血的心思都没有。她现在满脑子的就是接下来是继续追着羯人砍,还是上头会下令找个地方安营扎寨。前头一个辛苦是辛苦但是有实惠,可她也很希望可以拿热水擦擦身子睡一下什么的。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甚至外头的铠甲上都是一层发黑了的血迹。 作为亲兵,她还是有那么些生活上的特权,例如可以让人给她提热水来擦擦之类的,吃饭也有人准备,不用她去和一群龟孙子抢。 额……怎么选呢? 秦萱有些苦恼。 没等她苦恼完,传令兵出来就是一句,“将军有令,众人上马追击羯人!” 秦萱原先还一副疲惫的脸,听到这句立刻就跳起来。和她一样跳起来的还有一群人,个个脸上兴奋异常。众人杀了一晚上,可这年轻的人杀气正盛,尤其这杀的羯人越多,军功越多。日后得到的也越多。一个个听到打仗简直听到了亲娘来了一样。 秦萱拍了拍小黑,小黑蹄子上乌黑乌黑的,不用说是被血给泡的。 小黑吃了一顿草喝了水,悠闲了一下,被秦萱牵过来的时候,马脸上很不高兴。被秦萱拍了好几下,“回头给你买精细的豆料。”秦萱和小黑打商量,“不然我给你找漂亮媳妇怎么样?” 小黑和那些已经成了公公的军马不一样,下面还没咔擦,它通人性,听到后面那一句脑袋一下子转过来。 “果然好色是生物的本性啊。”秦萱摸了摸一下子活过来的小黑,翻身上马。 慕容祁留下一部分人看守俘虏,尤其是司马时这种很有分量的,立刻押解送往龙城。秦萱那一箭射中了司马时的大腿,致命是不致命,但是疼的人恨不得满地滚,尤其慕容祁也耍了个心眼,他让军医把外头的箭杆子给锯掉了,没有把箭镞整个□□。 拖着一条伤腿,就算司马时自己有能耐跑了,腿上的伤也能把他一条命给磨掉。 然后接下来剩下的人,继续追击羯人。 秦萱上马,拉住缰绳,跟着慕容祁前进,至于慕容明,那个犯别扭的孩子,她只管到时候把个活蹦乱跳的人交到慕容泫手里就好。 ** 慕容泫此刻坐在段吐延的面前,面前昔日的段部首领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威风。甚至面对慕容泫这个小辈,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段大人何必如此?”慕容泫让人将新鲜的酪浆端上来,瞧见段吐延委实是拘束的紧,抬头笑道。 汉人的“大人”是指家中的父母,而鲜卑人的“大人”则是部落中的头领,执行部落规矩的贵人。段吐延作为段部鲜卑的首领,自然也是段部鲜卑的大人。 “只是见着将军少年俊才,忍不住罢了。”段吐延道。面上好歹挤出一点笑容来,面前杯中的酪浆还散发着羊奶淡淡的膻味。瞧见面前少年已经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酪浆,他也赶紧的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酪浆是用新鲜羊奶做好的,膻味已经最大可能的被去除了,甚至里头还调了些许蜂蜜,让味道越发的可口。 段吐延一开始对慕容部怀着仇恨之心,辽东鲜卑三部互相攻讦已经长达几十年,相互之间哪怕有联姻,但是血海深仇已经结下。更何况慕容部干的事也忒不厚道,躲在赵军的身后,等到段部被打垮,就冲出来把部民和马匹都给抢走了。 没有部民和牛羊马匹的大人,算是甚么大人?可是就这么向慕容部投降,又心有不甘。于是才有了他和赵军接头的事。 不过前一段时间,他听说燕军埋伏在半路把赵军给突袭了,杀的主将逃跑,另外一个做了俘虏,已经送往龙城。这一下子,吓得他不敢再言语。 “这一次也是多亏了段大人。”慕容泫笑了,“若不是大人,这一次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 这话说的就是燕军伏击赵军一事了。 “不敢当,不敢当。”段吐延到了如今哪里还敢再说甚么,只是一个劲的摆手,他看了一眼慕容泫,慕容泫眉梢眼角含笑,没有半分他担心中的勃然大怒,更没有让人冲进来拉着他和手下的那一批人去砍脑袋。 这种事就算报到慕容奎那里,恐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位置曾经和慕容奎一样,怎么会不知道慕容奎的所思所想。 若是他也有这样的儿子就好了。段吐延看了一眼慕容泫,心下感叹。 段吐延让人将他的权杖给拿上来。这东西鲜卑部落里头的意义有些类似于汉人的官印,交上去之后,他就不再是段氏鲜卑的头领,而是作为慕容家的家臣了。甚至这家臣还要看看慕容奎愿不愿意给他做,要是心情不好,丢去做奴隶都有可能。 慕容泫双手接过,然后交给身后人妥善保管。 “我来之前,大王已经和我说过了,等你到了龙城,必定以大礼相待。”慕容泫道。 段吐延这会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些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慕容奎能够心胸宽广不计前嫌接受段氏。 慕容泫和段吐延说了许多事,绝大多数的话都是闲聊,不过闲聊也有闲聊的好处,至少段吐延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 慕容部已经和羯人的赵国打了两场,接下来指不定还要打。还别说宇文部和扶余国,另外还有个时常扰边的高句丽。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不然这么打下去,就算是有再多的部民也经不起折腾。 跟别提进军中原和羯人和其他胡人一比高下。 段吐延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但是一出帐,就召来儿子段拔,“待会把你小妹妹送到慕容泫帐中。” 这是历来的传统,部落归顺或者是投降,那么部落首领的妻女指不定就要作为礼物交给战胜者。段吐延的妻子年纪已大,不可能送出去,他就只能把那些个女儿作为礼物送给慕容家的男人了。 “阿爷,这样好么?”段拔吞吞吐吐的,“扑娜也不貌美。” 要送就送部落中的美人,可惜段拔知道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长得并不貌美,甚至慕容泫都要比她貌美许多。 这样真的可行? “……你这个蠢货!”段吐延恨不得把自个儿子给打上一顿,“慕容泫如果是个聪明人也应当知道怎么做吧?” 段吐延有些不确定道。战败部落进贡上的女子,收与不收,还真的没那么重要。最美的女儿已经决定献给燕王慕容奎和世子慕容煦,美人难得,就算是他的女儿也不是个个都是美人。 慕容泫晚间就收到了段吐延的这一份大礼,他才将手里的战报看完,那边帐外就走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女孩子相貌普通,不过好歹端正,她面色是草原上女子常见的蜜色,脸颊两边还有晒出来的斑点,头上的长发统统梳成一条条的辫子。脖子上戴着一串璎珞。 “……”慕容泫放下手里的战报,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发愣,“你是谁?” “我是段部大人的女儿扑娜,我阿爷把我送给你!”少女说着看了一眼慕容泫。面前的男子很年轻,而且很好看,她在部落里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好看到这样子。 扑娜想起自己两个姐姐,一个已经被定下送给慕容奎那个老头子,另外一个是送给已经有了妻子的世子,自己身边的阿嬷打听过了,这个慕容泫还未娶妻,年纪也只是比她大个几岁。所以她是愿意的。 扑娜想起阿嬷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毫不犹豫的拉开自己皮裘上的腰带,将自己稚嫩的身躯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等等!”慕容泫不是傻子,更不是半点都不懂的小男孩。从扑娜进帐开始,就明白她是来做甚么的。“我不用你服侍,回去吧。” “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扑娜还是头一回在男人面前露出身体,结果慕容泫这么不买账,顿时就火了。以前她在部落的时候,那些个男人明明都是围着她打转! 扑娜以为慕容泫嫌弃她跟着段吐延在外颠簸,“我来之前,你手下的人已经好好把我洗过了,半点青草味道都没有!” “不是这个!”慕容泫哭笑不得,“我对你没兴趣,也用不着你服侍。你回去好好休息,到时候还要上路去龙城。” 扑娜红了眼睛,她还记得自己临走的时候阿嬷的叮嘱,她现在不是以前可以任性的大人之女。被阿爷送给了慕容泫做妾侍,那么就该收拾性子好好服侍人。也好让父兄母亲可以在慕容部的地盘上好好生活。 他们已经没有了牛羊和部民,到哪里去做首领呢。 “下去吧,你年纪也太小。”慕容泫拍手让外面等候的侍从进来,去找个妇人好好把这个女孩子安顿下来。 “我十三了,不小了!我姊姊在这个年纪孩子都生了!”扑娜哭道。 “……”慕容泫对怎么和这些女子说话向来不怎么懂,不过他有一招,但凡女子哭闹的时候,他只要板着脸不搭理就好。上辈子小宇文氏就是这样被他气得差点晕过去。 随从一进来就见着个半大的少女脱了一半的衣服站在那里,瞧着挺可怜的,但是自家将军却是半点表情都没有。 可怜见的小娘子,侍从甚是同情的瞥了扑娜一眼。虽然年纪小,胸前也没有几两肉,瞧着又壮实,但是军营里头母猪赛貂蝉,几个月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女人的大有人在。有个女人在,都恨不得爬过来了。 也只有将军才会动都不动啊! 扑娜狠狠的跺了跺脚,把身上的皮裘一拢,哭着跑出去了。 慕容泫揉了揉眉头,段吐延还真是给他送了一份“大礼”,只不过这个段氏女子他怎么样都不会接收,等到了龙城再另外安置下来就是。慕容泫摸摸鼻子,想起以前秦萱如何待他的来,顿时压在心底的诸多思绪一股脑的涌上来,他叹气,战事的的确确是很顺利,但是也不知良人何日归来。 “我x!”秦萱头一回爆了粗口,两只手从已经死去了的羯人士兵手里抓过一只大锤,咚的一下砸在那边意图偷袭的羯人脑袋上。 生死之间,她用出了全力,顿时那个羯人的脑袋就开了花。慕容明杀的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这一次燕军也是讲这些逃窜的赵军截下,重重包围起来,意图将这一支残军彻底的扼杀,谁知道这些个羯人是不是吃人吃多了,还是在生死关头爆发出凶残的本性,一反丢盔弃甲的模样,对着燕军开始扑杀。 慕容明向来是看不起这些个羯人的,觉得这些羯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石赵也一定享国不久,谁知道垂死的这一群饿狼,竟然还有这份胆子。 秦萱手里的马槊因为杀人太多,槊上的红缨已经吸饱,血顺着枪杆流下来,黏糊的很,不得已秦萱把马槊扔掉,直接抢大锤。 她眼角余光瞧见那边寒光冲着慕容明而来,手上的动作比脑子转的更快,只听得铛铛两声,她便把两个羯人捶杀当场。 慕容明愣了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手中环首刀重重砍在敌人的脖子上。鲜血溅了他一身。 “上!”比德真砍翻了几个人,带领着身边的亲兵将慕容明团团围在中间,众人在外劈砍羯人。 慕容祁没想到这个堂弟沉不下气来,心中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有到要他命的程度,见着亲兵已经团团将人保护住,令人派出射箭的好手,对准那些羯人就射。 鲜卑人游牧于草原,善于射箭,一阵箭雨过后,羯人就倒下了一片。 “秦萱也是个骑射好手,不过这会不好射箭。”比德真瞧着那些人纷纷倒下,呸了一声,原本他们队伍里头就有一个射箭的好手,全被阵型限制不能发挥作用,还有甚么比这个更郁闷的么? “小心。”秦萱瞧着四周的状况,全身紧绷,面前那些陷入绝境赌一把的羯人此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几乎个个都成了刺猬。 这一场追击,几乎那些残兵都已经被斩杀了。 秦萱吐出一口浊气,这几天光是追着这些羯人她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而且这些羯人被逼到了死路上,竟然也知道拼命一搏。 射箭手几波箭雨过后,秦萱等人的压力减弱,抓住机会,秦萱一锤子打死了意图反抗的羯人。 她这会也顾不上什么军功,先将慕容明给好好的带回去。比德真等人也是这么想的,护折慕容明退回去。 人头可以暂且放在一边,眼下还是保护慕容明更为重要。 等到慕容明回来,慕容祁就恨不得剐他一眼,好端端的跑去杀羯人,简直是没事找事做!又不是冲锋军,干嘛找死一样的往前跑! 慕容明也知道自己这会闯了祸,难得的不言不语乖乖的坐在马上,看着堂兄指挥骑兵将那些羯人的性命一一收割。 等到将那些活下来的俘虏用绳子给捆了,这事才算是告一段落。秦萱拉开装豆料的袋子,喂小黑吃东西,小黑也是饿狠了,脑袋都恨不得全部伸进袋子里头去。 比德真让自己的坐骑过来喝水休息,他一头一脸的都是学。慕容明毛毛躁躁,他们这些保护他的人也只能闷头向前冲,要是慕容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亲兵的前途也就到了尽头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部族,都只能咬牙挺住。 比德真让自己的马去晃荡,从旁边的草地上扯了一株草叼在嘴里。 “这一趟回去,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比德真说道,“和羯人打还是亏了,又是在这些地方,要是在汉人旧地,说不得得到的要多得多。” 打仗的时候攻破城池,一般上头的将领都会让手下的士兵去哄抢东西,在胡人这里还有抢女人的。 在上头下命令之前,抢多少都不会被问罪的。当然要是遇上治军严厉的另外算。 比德真坐在那里想起段部和那个汉人太守干了一次,就带回好多汉人的好东西,越发觉得自个和羯人打,真是划不来。 “这事也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秦萱伸直腿,在马上颠簸了好一段时间,腿都老大不舒服。“不过这事也算是做完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龙城了。” 这一波羯人算是已经打完了,死的死,跑的跑,再追也没有多大的意思。秦萱估摸着可以回去了。 “回龙城好啊。”比德真感叹,“到时候要是有几天休息,正好可以出去溜达溜达,也不知道有甚么地儿好去。” “你不是说还没有娶妇么,好好去打听一下,哪个好小娘子没出嫁,去看看能不能让人家看上你。”秦萱也是说笑。 刚刚厮杀过后,人也比较疲惫,又不能躺在草地上大睡。极度疲劳之后就这么睡了,指不定就一睡不醒。所以撑着也有撑着的好处。 说到女人,比德真来了点兴致,一场大战,这些个男人最想要的就是有个女人,不过这附近一片山,住着的村民都躲的老远,生怕鲜卑人和羯人打仗会波及到他们,想要女人还不如自个动手。 “听说乌矮真家里给他相了一个,不过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去。”比德真说着就幸灾乐祸了,鲜卑人娶妇没那么容易,女婿不仅仅要赶着牛羊到女方家里去,还要给岳父岳母做半年的活儿。等于是在女家住上那么久,这半年来回,他都怀疑能把乌矮真给折腾去半条命。 “你羡慕?”秦萱好笑的看着比德真。 比德真一脸的无所谓,“才不是。” 又是口是心非的。秦萱摇了摇脑袋。 “话说你这样的,有小娘子找你么?”比德真问。 “有啊,而且还不止一个。”秦萱说着摸了摸脸,她果然是做男人比做女人更受欢迎么?想起以前的丘林氏和那些个对她抛媚眼的鲜卑姑娘们,秦萱自己都一阵失落。 “……真的?”比德真脸色顿时就精彩起来,他长到这么大,除了家里的女奴,还没有别的鲜卑女孩对他有表示呢。 “真的,这事骗你作甚。”秦萱伸手在腿上捶了两下。她裤子穿的多,到了这会走路起来不太方便。骑马很容易把大腿内侧的皮肤给磨破,为了给自己减少麻烦,她都是穿着很厚的裤子。 骑马方便,走路就有些难受了。 “你给我说一下,”比德真瞧着秦萱走了两步,似乎要离开,干脆伸手把她给拉回来,“你说说看,是怎么做的。” 鲜卑男人打光棍的遍地都是,想要娶妇个个都得削尖了脑袋。鲜卑以前是母系氏族,可不是什么你说行,女人就得点头的。就算两个人在草里滚过一圈,也不一定做得成夫妻。家中爷娘也无所谓,有了孩子生下来,就当做是母亲部落里的人。现在虽然有些改变,但也不是很大。 秦萱瞧着比德真这么火烧火燎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可是教他怎么把妹,她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这可真是愁人。秦萱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来。 * 赵军既败,消息传回龙城。慕容泫带着段吐延一家子去见慕容奎,才回到自己的居处。一同来的还有慕容祁发过来的军功册,这东西都是当场让人记下来的。这种突袭,腰带上挂着人头显然不现实,所以就让会写字的兵士先写了。 慕容泫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他笑了又笑。慕容祁性情谨慎,连他亲兵军功怎么分的事都要问过他。 亲兵的军功归于主将。虽然这些亲兵都在外面,但是手下的军功也是他的,慕容泫自然是不会看上手下人辛辛苦苦才挣来的军功。 他让人取来纸张,想了想,将秦萱的名字排在第一,又想起秦萱才来他这里时间并不是很久,贸然排在前面恐怕众人会不服。 上一回让她回去看看家里,已经是惹人注目了。这次…… 他将前去的几个亲兵都加上去,而且每人分得的都是相同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偏心太明显,迟早是要让人遭罪的。 这样,应当是没有问题了。 慕容泫让人把他写了的纸张给裁下来,密封在木筒里加了封泥送往慕容祁那里。 既然这事已了,那么她也快回来了吧?慕容泫靠在身后的隐囊上,捂住半张脸想道。 扑娜进来就瞧见慕容泫坐在那里想事,对她既没看到也没听到。扑娜还是头一回受到这个委屈,心里知道自己这会也不是大人之女了,可是心里的委屈一时半会也止不住的。 她气的嘟了嘴,直接掉头就跑了出来,鹿皮靴子蹬在地上噌噌作响。 一直到她出来,慕容泫都没有出声叫住她。 等到她出来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阿嬷,阿嬷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苦闷来,“这……大人那边要怎么办,是不是慕容家还是对我们不放心……” 对战败部落送来的女人不闻不问,这下面的意思……还真让人不安啊。 扑娜原本还抹眼泪的手一顿。 ☆、第38章 相遇 事情都了结的差不多了,赵军十个里头有五六个是死了的,几乎死了一半,剩下来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用绳子捆了,如同牲畜一样的连在一块。 为了防止俘虏们发难,也是为了节省粮食,俘虏们每日的口粮也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甚至有些不给。燕军自己的粮食都不够,怎么能够匀出来给俘虏们?所以秦萱每日都可以看到有尸体被丢出队伍。一开始她也是有那么点恻隐之心,不过她也没有多少粮食剩下,至于让自己饿着肚子去救别人,说句难听的,这个世道敢这么干的早已经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那些个羯人是吃人肉的,”比德真指挥手下人把那些尸体给丢到山里头去喂豺狼虎豹,回头就和秦萱道,“我们这边还好,还有专门的地儿来安置那些拖家带口过来的汉人。我听我阿叔说,这些个羯人把汉人当做军粮,别的人打仗带的是辎重,这些个羯人带着汉人,回头就把那些汉人给下锅了。” “……”秦萱生长在辽东,关于中原的事也只是听过罢了,没有比德真这种有亲戚在军中的知道的仔细。“那么没人性?” “有人性才怪了,”比德真瞧着那些个羯人的尸体轱辘的顺着山坡滚下去。他转头就和秦萱说了一句,“你就是心软。”秦萱嘴上没说,也没给这些俘虏们吃的,但是他自己有一双眼睛会看,人不傻哪里看不出来? “我知道。”秦萱有些奇怪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写着‘我很善良’,她明明也没说什么,“前段时间才把这些人的同伴给砍了脑袋,这会心软甚么呢。” “你明白就好。”比德真伸手在秦萱的肩膀上拍拍,“那些个羯人就只配做些放马放羊的奴隶活,他们不是人,也别把他们当人看。想着回龙城之后有好多赏赐,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个阿婆和妹妹,有了赏赐,你回去给她们买两个奴婢使唤,家里虽然说有男人,但是女孩子有些事男人哪里能插手。” 秦萱听到比德真这话愣了愣,这年头蓄奴蓄婢是很普遍的事,何况家里那么多事,就靠着盖楼犬齿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过来。还有秦萱也年纪大了,到时候也有女孩子的私密事,贺拔氏年纪大了,不可能样样都照顾到,而且老人家年纪大了是享清福的,她也不好意思老是麻烦别人。 但家里多个人,她也实在是没底。先不说她能不能说服自己去人市买个奴婢,就算真的买回来了,性子怎么样都难说。 “这……我也愁呢。”秦萱想起自己的妹妹,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她也为这件事发愁。 比德真听秦萱说过不希望妹妹早些嫁人,顿时热心万分的给她出主意,不但出主意还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一路远去,只剩下那边还在丢尸体的士兵们。 出征的时候一心想着赶紧遇上羯人杀敌,都觉得一眨眼,一天的时间嗖嗖嗖的过去了。等到回来的时候,简直是度日如年,恨不得自己的马多生出四条腿来,一路狂奔回龙城。 燕军大多数人都是鲜卑人,也有少数汉人,不过共同点,都是在龙城附近或者是在龙城安顿下来的,人人都有亲人,这一次突袭之后,回去可以有短暂的休息。说不定可以回去看看。更别说这一次斩杀羯人挣下来的军功多的让人睡觉都能笑醒。一群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了。 秦萱也差不多,当终于看到龙城那灰扑扑的城墙的时候,她紧绷的肌肉都完全放松下来,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天知道这段路她走的半点都不轻松,因为有俘虏在,还是一群听说是吃人肉吃大了的俘虏,燕军上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这些人要反抗,也容易造成军中哗变。可惜上头也没命令让他们把这些羯人给处理掉,就只能饿着他们,给他们一点点的水和粮食,拖到他们身体虚弱,没有力气作妖。等到入了城门,这些俘虏就会有专门的人来接手。 秦萱先送慕容明回燕王府,慕容明这一路上装逼没装成,反而还被堂兄给凶了一次,心里委屈的很,他也不理秦萱自己骑马吵着燕王府一路而去。 秦萱和比德真两人看一眼,都能在彼此的眼底里看到一丝苦笑,这位小贵人还真的不好伺候。 到了燕王府,慕容明板着脸在家人服侍下从马背上起来,他站在那里看了一眼秦萱,嘴唇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一句话,掉头就往门内走。 比德真才不管慕容明这会心里想甚么,想要和谁说话呢,反正只要把这个宝贝蛋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送到将军面前,就算是完成任务。 不多时,里头慕容泫派出人来,说要见他们。 慕容泫这次没有将身边的亲兵都派出去,他只是派了几个人在弟弟身边,如今人回来,他也要见见那些亲兵们。 亲兵们几乎都是从慕容部的那些旧臣家族中出来的人,不能够当做普通的兵士那样用完了就让走。 秦萱和比德真等几个亲兵到了慕容泫那里,到了慕容泫的院子门口,她就见到一个脸生的鲜卑少女。那少女看上去并不是府中的侍女,侍女们的服饰都差不多一样,而且表情永远是温顺的,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那种。但是秦萱瞧着那个少女头高高的抬着,并不像是侍女该有的样子。 那少女也注意到了她,眼睛一亮,面上就露出点笑容。不过她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鲜卑老妇人给拉到了一边。 秦萱也没怎么在意,以前在大棘城的时候,她也见过不少和她搭话的少女。 “阿嬷,你看见没有,刚才领头走的那个男人长得可真好看。”扑娜和阿嬷说道。 阿嬷听到扑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心下一阵发急,她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拉着扑娜到房间去了。 秦萱不知道外头那一回事,和比德真到慕容泫这里,慕容泫自从办完手头上的事之后,慕容奎就让他暂时的休息一下。 慕容泫对这一批出去办事保护慕容明的亲兵和颜悦色,甚至每人都赏赐了十斤金子。这话一出来个个都是喜上眉梢。 辽东也不富裕,至少比起汉人来是穷的咣当乱响,鲜卑贵族的日子稍微好过点,但那都是手下的奴婢和牛羊,这些亲兵自己手上的却不多。 秦萱也笑,谁不喜欢自己有福利,何况这些东西都是她自己拿命挣来的。 慕容泫还和几个人开了玩笑,众人笑了一场之后,慕容泫就让他们去拿钱。秦萱要走的时候,被慕容泫叫住了,“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秦萱想起慕容明来,她不觉得慕容明在云雾山做什么慕容泫会完全不知道,估计也是来问弟弟怎么样的。 “你坐吧。”慕容泫让人给秦萱摆上茵褥,秦萱立即就正坐在上面,而不是方才众人的胡坐。 “在我这里不必如此拘束。”慕容泫看见,知道是秦萱心中还是把他当主将看。他心中无奈,秦萱这么做在旁人看来才是应当的,相反抱着那种心思的自己才是不正常。不过上辈子比这个更加不正常的他都做过,这些完全就不被他放在眼里。 “四郎的事我都知道了。”慕容泫道,慕容祁人和羯人打仗,但是慕容明做了甚么事还是会告诉他,慕容明这会跳脱的很,但是日后却还是能堪大用。不过若是真的因为他的跳脱秦萱有个什么的话,他就真的不讲兄弟情谊了。 原本慕容家中,所谓兄弟就是个笑话。他还真的不看重这个。 “属下……”秦萱张开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慕容泫笑了笑,他让人将准备好了的点心和蜜水摆上。蜂蜜的甜香格外勾人,还有那些时令的蔬果。秦萱的肚子都闹腾起来了。 “……”秦萱低着头,肚子这会没叫,但是馋的慌。鲜卑人原本就是吃肉长大的,肉吃多了身体也会不好,这会就显得果物有多么重要了。 “吃吧。”慕容泫让人准备的都是秦萱喜欢的,两人上辈子好歹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些年,不管她的哪种喜好,他都一清二楚。 秦萱得了慕容泫这么一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拿起一块已经切好了的水果吃起来。慕容泫也没干看着,他也拿了点吃。要是只有一个人吃,另外一个人盯着,时间长了一定会食不下咽。当然这个也是她以前告诉他的。 慕容泫清楚的记得她的所有喜好,秦萱看了一眼面前也在吃东西的慕容泫,心上的压力减了不少。 “我记得你家里还有妹妹?”慕容泫状似无意说道。 “嗯,家中还有阿婆妹妹和表兄。”秦萱下意识的就把秦家人给排除在外。 “你这阿兄不容易。”慕容泫道,他瞧着秦萱将面前的水果蜜水吃的干干净净,又让人上了些其他的上来,“不过妹妹总比弟弟要来的省事。” 慕容泫说着,苦笑着摇摇头,“我见过你的妹妹,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四郎……四郎简直是恨不得把屋顶都给掀了。” “男孩子都这样,说不定长大懂事之后就好了。”秦萱听到慕容泫说这话,有些同感,男孩子都调皮,她以前在秦家见识过不少。只不过妹妹,她倒宁愿秦蕊泼辣点,可是这事急不来。 “四郎那脾气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懂事。”慕容泫似乎找到了怎么和秦萱说话的诀窍,接下来都是围绕着怎么教导弟弟来的。 慕容奎的宠妾贺兰夫人肚子已经挺的老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生。如果到时候又是一个儿子,少不得慕容煦和慕容明两个心里不舒服。一个是长子怕才出生的弟弟又让父亲喜欢,另外一个是从小到大吃独食习惯了,突然杀出一个争宠的,心里不会好过。但是这些慕容泫半点都不会在意。老大有本事就往贺兰氏的嘴里塞药,没本事就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家里再多一张口,至于小的,做好所谓的好兄长就够了。 秦萱说起弟弟妹妹来还是有自己的心得,当年父母去得早。她知道那些族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玩意儿,但是没想到人恶到一定程度,为了吞占那一点点家产,甚至想出了让兄长一家断嗣的恶毒办法来。 “……”秦萱想起往事不说话了。 慕容泫瞧着秦萱脸色有些不好,他关心道,“怎么了?” 言语轻柔的简直不正常,根本就不像是主将和亲兵说话,反而像是夫妻之间的私语。 秦萱一时半会的没反应过来他这会说话的口气不对,她抬起头,“想起……以前在家乡的事。” 慕容泫倒是知道秦萱的那个宗族,他那会也不知道多少关于秦家的事,只晓得秦家一家子在山沟沟里被山贼被灭了个干净。 这年月哪里都不太平,别说汉人地方上打打杀杀,就是鲜卑人的地盘上,山贼也是到处都是。 过不下去落草为寇,杀了的又是汉人。鲜卑人也不会多放在心上。 不过看秦萱这样子,似乎秦家人对她很不好? 慕容泫去拿被子的手顿了顿。 “你家里有个女孩,到时候我让人多给你一些布匹。小娘子年纪大了,是要多置备衣裳和首饰。” “这个小人可不敢当。”秦萱就怕这个,得到太多,一时半会的还没什么,等到时间长了,就麻烦。 “每个人都有的,不只是你有这么一份。”慕容泫道。 “啊?”秦萱眨眼,不是说每个人十斤金子,原来另外还有么? “当然,在外卖命,总不能才这点。”慕容泫笑道,他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格外好看。秦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慕容泫今日知道秦萱要来,夜里就特意沐浴了,今早上还学着汉人士族男子在面上稍微做了修饰,真的和那些人一样把脸扑的到处都是粉他做不到,只是薄薄的一层而已,远远瞧去肤白如雪,最好不过了。 “那……属下多谢将军。”秦萱倒还想推辞一下,但是想起秦蕊已经很久没有穿漂亮衣服,戴漂亮的首饰,原本到了喉咙口的话也只有吞下去。 她一直都想家里能过上好日子的。 慕容泫面上的笑越发浓厚,他瞧着她垂下脸来,心中如同喝了一杯蜜似得,甜的都苦了。突然他有种冲动,想要越过这一方小小的案几,去亲吻她的眉眼,告诉他已经等了她好多年好多年。 “不必谢,原本这些也是你该得的。”慕容泫让人上了茶汤,茶汤是新煮出来的,带着一股苦香。 苦涩的茶汤入了喉咙,才将那股冲动给压下来。若是眼下真的这么做了,恐怕秦萱会一辈子都不会和他怎么样。 而他的打算,也不是让秦萱做一个妇人了事。 秦萱闻到茶汤的带苦的香味,有些惊讶。她也听过这会茶的用法,把茶叶碾碎做成茶饼,然后放在水里煮开,再加上葱蒜。有些还要放米进去,这做出来的不是汤,是粥。 但慕容泫显然不是这一套。 “好好做吧。”慕容泫深深的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么一句。 秦萱出来的时候拎着自己新得来的金子和布,心里美的简直要冒泡泡。有这些,她和家里都能过的很好了。 只不过要保护长得美貌的秦蕊,只有这些事不够的。她要更努力点,才能更强大。 回去的时候路过人市,平常秦萱对于这种地方躲避不及,在那个地方,人就不再是人,只有等待发卖的奴隶人贩子和买家。 不过家里的人手实在是有些不够用。秦萱骑在马上,不禁有些犹豫。就像比德真说的,她家里还有一个小女孩,现在还看不出来,等到年纪大了,就不是贺拔氏能照顾的了的。女孩子长大之后,总会有很多烦心事。贺拔氏身体硬朗,但是年纪大了,最好不要太操心。 秦萱站在人市那里,犹豫一二,咬咬牙还是进去了。 贩卖人在这里司空见惯,人市里头什么人都有,鲜卑人匈奴人汉人,甚至还有高句丽人。各种语言齐飞,还有人掰开奴隶的嘴,看看牙齿,和人贩子讨价还价。简直是比集市还要吵闹,她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衣不蔽体,头发蓬乱还插了草标的女子。心下一阵后怕。如果她没有这把好力气,很有可能也会是这样。 “阿郎买人么?”人贩子瞧见秦萱那一身打扮,又看她在打量地上跪着的那些女奴,立刻就凑上来。 “嗯……”买奴婢这件事说起来有几分逼不得已,但在秦萱心里还是属于毁三观,她含糊了一声,眼睛从那些女奴身上掠过。 “阿郎想要找个甚么样的啊?”人贩子见秦萱手里抓着马槊,腰后佩戴环首刀,身上又是鲜卑人的皮裘,把她当做了鲜卑人,殷勤的问道,“我这儿甚么女人都有,不管阿郎想要甚么样的。” “能做饭能照顾孩子的。”秦萱在心中天人交战许久,终于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她也就要个人回去洗衣做饭照顾秦蕊,盖楼一家住的地方,左邻右舍都是鲜卑人。鲜卑人男多女少,女子地位又尊崇,她就算是想要请人都没办法,更何况她也不清楚那些人的品性,但是奴婢却是和主家联系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奴婢没有人权,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会说话的牛羊,顾虑要少很多。 “那还得年轻一点的。”人贩子笑,做这种年轻男人的生意,他早就有了经验,说是能做家务的,实际上还喜欢能够暖床的。 人贩子给秦萱指了一个,“那个阿郎看看?” 秦萱顺着人贩子的手指看过去,瞧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太小了。” “不小了,不小了。”人贩子一口鲜卑话说的流利,“这年纪刚刚好,而且也能做事,到时候阿郎要人暖床生孩子甚么的,不是现成的么?” “……”秦萱听到这话,一张脸差点给扭曲掉。她才不要什么暖床!而且要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去看那些年纪大的,年纪大了的妇人为了有个安稳的去处,也不会作妖。 人贩子见状,只有叫那些年纪大些的妇人抬头。让买家好好瞧一瞧。 其中一个妇人看到秦萱,瞬时和看到鬼似得,吓得整个身子都要瘫软下去,“秦萱,你这个混账东西!” 秦萱听到熟悉的嗓音,眉头一皱,看向那个破口大骂的妇人。她大步走到那个妇人面前,仔细打量她的脸。那张脸已经是皱纹满脸,脏污满脸,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秦萱眯着眼想了半日,才想出来这个人的五官好像和陈氏有些相似。 “你这个没良心的!”陈氏见到了秦萱,嚎啕大哭,“我对不起你,但是阿椿做错了甚么?你活生生的就把他给废了啊!”说起那个已经成了阉人的儿子,陈氏哭的更厉害了。 人贩子见状,提起鞭子就抽在陈氏的身上,立刻就把她打的皮开肉绽。他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结仇的!人贩子是汉人,当然也听得懂汉话,但是一个奴婢另外一个明显是鲜卑士兵,后者明显不好惹。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在这种鲜卑人抱团的地方,他要是得罪了人,生意就没法做了! 陈氏被人贩子打的在地上乱滚,嚎叫不止。 自从秦萱把儿子给废了,又折断她一只手之后,陈氏一家在宗族里的日子难过了起来。宗族说是抱团一起生存下去,可是更多时候是吃人的狼!陈氏见过宗族在迁徙路上,把族中的男童女童拿出去卖掉,她也不会觉得这群人是好人。但她没想到自己一家也有那么被对待的一天。 她手臂坏了,儿子也成了阉人,在宗族看来,都是废物,不能用。一群男人上门威逼,说族里头没有多余的口粮分给他们家里。 陈氏恨得咬碎了牙,想起丈夫,更是恨的要吐血。那个男人看起来耳朵软,自己说甚么都肯听,结果族人上门威逼,他竟然就答应了人,要把她给卖出来,好给家里换口粮!后来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家伙说小丫在家里也是个累赘,干脆一道卖了出来。 那都是亲骨肉啊!竟然眼睛眨都不眨全都卖了出来! 陈氏双手捂住脸,透过指间的缝隙,见到秦萱面无表情看着她。 “你救救小丫,你去把小丫救回来。只要把小丫救回来,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这事陈氏难得会的文绉绉的话了。 “既往不咎?”秦萱这才动了动,“你家儿子做了甚么好事,你自己不清楚,我既然已经出来,就已经和宗族没了半点关系。你家的事,和我又有甚么关系?” 她听了陈氏的话只觉得好笑,当年又有谁来救她们了。 人贩子听到这个奴婢还是和买家有仇的,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秦萱转过头去,她看着一个奴隶,“可惜了,人是好人啊。” 人贩子听闻把陈氏又狠狠抽了几鞭子,力气之大,打的人直接痉挛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氏这样年纪的,已经卖不出好价钱,人贩子更加不是做善事的,如今不但不能脱手,反而还给他惹麻烦,还不如干脆打死了事。 秦萱看中了一个高丽女子。年纪二十上下正好,她和人贩子说好价钱,待会她把人送到家里便走。 走得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陈氏已经满脸都是血,趴在那里,口里不断的冒出血沫,还不忘向她伸出手来。 秦萱知道陈氏是个甚么意思,不过她当初放过陈氏和她的儿子,本意也是这个。他们的罪行,她要他们生受,一刀捅死什么的,很简单,但是活着还是刀子割肉一样的痛。这一时半会的,就算陈氏死了,她也不会安心。 秦萱噗嗤一笑,真是太有趣了,秦家人比她想象里的更加绝情啊。 ☆、第39章 痛快 方才的事,对于秦萱来说,就像是个小插曲,不过这个小插曲让她十分愉快。任凭谁看到曾经欺凌自己的人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多少都会从心底里感到痛快。秦萱当初不杀陈氏和秦椿的用意就是在这里,一刀杀了简直太便宜他们,她知道哪些族人不是好相与的,所以她才让他们动手。至于秦家后来会怎么样,她不看好,也不关心。 陈氏死到临头,还以长辈身份自居,如果她肯说软话,给她道歉,说不定她会给陈氏说两句好听的话。安慰一下她,至于真的救人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从秦家聚居地到龙城,好长的一段路要走,谁知道秦丫流落到哪里了。 她眼下身上有很多事,才没有那个闲心思来做这事。 秦萱翻身上马,新买来的高丽女奴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那个女子才二十来岁,衣衫褴褛,面目肮脏看不清楚原本样貌。秦萱原本也没有看人长相来挑人的。 她的时间不多,得赶快把东西和人都送回家里去。 “哎?是你!”盖楼犬齿推着一只独轮车正在路上走着,一抬头突然发现秦萱骑马在道上。 “这么巧?!”秦萱低头就瞧见了盖楼犬齿,她从马背上跳下来,立刻牵着马带着人到盖楼犬齿这里。 身后的高丽女奴一声不吭的跟上,垂着头默不作声。 “你回来啦!”这次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盖楼犬齿见着秦萱简直高兴的不得了,他伸出手在秦萱肩膀上捶了一下,表示自己的兴奋。 “也不算是说回来,我上一次不是跟随大军出去作战了么,这次将军有了赏赐,我把东西和人送回家里,我就回大营里去。” 秦萱知道亲兵们在回来之后有那么几个时辰的空闲,不过她还有别的事要忙,所以回家恐怕也看不了几眼。 “啊?”盖楼犬齿听到秦萱这么说,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已经和破布条差不多了,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头发上已经结成了一块块的。 这模样明显就是刚刚从人市买回来的。 “这是……”盖楼犬齿长到这么大,对于奴隶只是听过,自己从来没有用过。盖楼家祖上或许显赫过,但是到了他这一代就是个普通的部民,部民不被别的部落掳去做奴隶就不错了,还想着自己能用奴隶,简直就是做梦。 “嗯,家里人手不够。阿婆年纪大了,所以……我带个人回来。”秦萱到底还是说不出一个买字。不过里头的意思,盖楼犬齿也明白。 “哦。”盖楼犬齿点点头,他带着点儿稀奇盯着那个高丽女奴一直看,秦萱和拉过盖楼犬齿和他一同到家里去。 不管是布匹还是她揣着的金子,都是让人眼红的东西。就这么放在盖楼犬齿的车上,她怕被抢了。龙城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远远不到路不拾遗的地步。 盖楼犬齿一双眼睛盯着女人瞧,可怜他都快二十了,都还没有碰过女人,如今秦萱买回来个奴婢,他可不是要把人上下都给好好打量一下。 秦萱知道里头的那些道道,伸出手来扯了扯盖楼犬齿的袍子,她买人回来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的,不是给盖楼犬齿留着犯花痴的。 “这女子是高丽人,可能听不懂鲜卑话和汉话。”秦萱之前和这个女子说过几句话,发现不管她说鲜卑话还是汉话,都一声不吭。但她对声音也有反应,也不是耳朵有问题,只能是她不会了。 “我又不会说汉话。”盖楼犬齿回了一句,突然他转过头来,“不会鲜卑话?那怎么使唤?” “应该知道自己要做甚么吧?”秦萱看了一眼后面双手护在胸前,头几乎都要垂下去的女子。 “算了,反正人都来了,只要能干活,高丽人也是一样。”盖楼犬齿推起独轮车向家里走去。 辽东临近高句丽和高丽,高句丽时常侵扰辽东鲜卑,里头打了好几场,看样子说不定还得打下去。不过这些事和普通部民没有多大关系,反正到时候打仗了出人的出人,出力的出力罢了。 到了家门,就听到门里头传来女孩子的笑声。打开门一看,瞧见,秦蕊一身鲜卑女孩的打扮,和另外几个鲜卑女孩子正在嬉闹,鲜卑女孩更喜欢骑马射箭,几个女孩子在院子里头扎了一个靶子,每个人拿着弓箭轮流对着靶子射。 “总算是比以前好多了。”盖楼犬齿瞧着秦蕊笑的十分开心,和秦萱感叹了一句。刚开始秦蕊来的时候,那简直是和小兔子一样,外头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躲起来。这会胆子已经大了不少。 贺拔氏不像其他的老妇人喜欢清静,她搬了胡床坐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瞧小姑娘们射箭,有时候哪个小姑娘射的不好,会出声指导两句。 贺拔氏瞧见秦萱进来,站起来,“怎么又回来了?” “阿兄!”秦蕊转头看见秦萱,立刻跑过来一头扎到她怀里。秦萱顺势就把秦蕊给抱起来,那些小姑娘也对着秦萱直看。 “说的一点都没错,长得挺好看的。”小姑娘们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又围在一块叽叽喳喳了。 秦萱听到女孩子们谈论的内容干笑了两声,女扮男装到没人怀疑她是个女的,也不知道是成功呢还是失败呢。 “阿婆,秦萱这次带回个人来。”盖楼犬齿把东西推到角落里,把秦萱买来的高丽女奴推到贺拔氏面前,“是买回来的奴婢。” “……”贺拔氏瞧了瞧,看了看秦萱。 “还是个高丽人。”盖楼犬齿加了一句。 “让她自己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贺拔氏也是头一回遇见家里有奴婢这事,她没让人去住在牛棚里,而是让人自己去收拾屋子出来。 “拿点水给她洗洗,那一身脏的都看不下去了。”贺拔氏吩咐完,就见着秦萱提着两个包袱到了面前。 “阿婆,这是这回将军给的赏赐。阿婆留着。”秦萱把赏赐分成了好几份,自己一份,秦蕊一份,家里头也是一份。 “你回来的次数也不要太多了,”贺拔氏皱了皱眉,“小心有人说闲话。” “我知道了。”秦萱知道贺拔氏在担心什么,她把怀里的秦蕊抱出来,“我现在就要走了。” “阿兄不多留一会吗?”秦蕊听秦萱这么说,抬起头来看秦萱。秦萱离家的这段日子,比以前更高了。秦蕊看着她,很是依赖。 “二娘,你阿兄有正经事要做。”贺拔氏见状说道。这个外孙女已经好了许多,只不过对兄长一直都很依赖,甚至黏到让人皱眉头的地步了。鲜卑人是不讲究汉人的那一套伦理,但妹妹对哥哥太依赖了,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秦蕊咬着下唇,垂下头。她都已经很久没有和姐姐好好说过话了。 “待会我要出去买些东西,阿蕊和我去吧,待会就回来。”秦萱也要去东西两市买东西,她的刀砍的卷了边,马鞍也要换了。虽然说慕容泫包了她吃喝用,但有些东西还是要她自个置办的。 “好吧。”贺拔氏瞧见秦蕊的眼神噌的一下亮起来,也只有点头。 秦萱拉着秦蕊出了门,那些小姑娘们原先就是起来找秦蕊玩的,瞧见秦蕊都已经跟着阿兄出去了,她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也一哄而散。 只留下贺拔氏和盖楼犬齿,另外还有一个打水的高丽女人。 家里还是头一回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上回在大棘城的时候,两个女人在门口为了秦萱大打出手,打到最后被人拉开,各自回家去。 盖楼犬齿想起来都是满满的心酸。他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女人两眼。 那个高丽女人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吓了一条,提起木桶,哪怕她力气小有些提不起,也飞快的离开。 秦萱带着秦蕊骑在马上,秦萱告诉秦蕊现在家里的日子已经比以前好过多了,秦蕊听了直笑。 到了东市,她先给秦蕊买了一些小女孩喜欢的发饰,然后才去置办那些刀和马鞍。 “我以后要是和阿兄一样就好了。”秦蕊看着秦萱轻轻松松将一袋粟米给扛起来,羡慕道。 秦蕊年纪不大,但心智早熟。她早就听旁人说过她长得美,日后可以嫁个好郎君。可是美又有甚么用,如果这张脸只能招惹来秦椿那样的禽兽,她还不如把脸划花了的好。 只有像姐姐这样,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 “我曾经和你表兄说过,要他教你骑马射箭,你学了没有?”秦萱将那袋粟米放在小黑的马屁股上,回头问道。 “嗯!”秦蕊点点头,“都学的。我学的可好了。” “那好。”秦萱听妹妹这么说,放心了一大半,她不希望秦蕊甚么都不会,骑射之类这些原本就是鲜卑女子会的,秦蕊也不能落下。亏得秦蕊也知道好好学,不然遇见事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秦萱从铁匠那里买了一把匕首给秦蕊,交代她贴身带着,要是见着有不对劲,别害怕,直接拔出刀子来,就算捅不着人,也能够把人给吓一吓。 秦蕊小心翼翼的把匕首给收起来。 秦蕊坐在马上,漂亮的脸蛋时不时引来路人的视线,亏得秦萱一身的戎装,腰上是环首刀,背上是弓箭,小黑身上的马具也是蹭光瓦亮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鲜卑旧俗有抢婚,哪家男子瞧见心仪的女子,要是胆子够壮叫上几个人抢回来。当然也不是哪家都愿意自家女儿被抢的,虽然鲜卑有抢婚的习俗,但也有一家子男人拿着马刀去把女儿妹妹抢回来的。顺便让人出血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平常。 鲜卑人部落,打死男人不算什么,就算是儿子打死阿爷了,闹到部落大人那里,还是有活路的。更别提是打死抢人的了。 小娘子才点点大,看着这个阿兄是个在沙场上呆过的,而且混的还很不错。傻子才去找小娘子,到时候人家阿兄找上门不死也脱层皮。 秦蕊感觉到有些人的视线黏在脸上,有些难受。她握紧了袖子里头的匕首,这段时间就算没有姐姐在,她也是能保护自己的吧。 秦萱不能出来太久,她原先是打算把东西和人都送回盖楼家就走的,但是妹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所以她就带着妹妹出来玩了一会。她带着妹妹回到家中,想起自己这些年来为了生计在外头跑,对妹妹多关心什么的,实在是有心无力。 “在家听阿婆的话,另外多多跟着表兄学习武艺。”秦萱摸了摸秦蕊的头,吩咐道。 “嗯,其实我也可以和阿婆学,阿婆的鞭子使的可好了,表兄都比不上。”秦蕊说起这话的时候,眉眼都弯起来。 “好。”秦萱揉揉秦蕊的脑袋,秦蕊踮起脚在她脸上蹭了一下。 贺拔氏在门口瞧见,眉头皱的,“二娘年纪不小了,你是她阿兄,别这样。” “我知道了。”秦萱拍拍妹妹的背,让她进屋子里去。那边一个女子犹豫着走过来,她已经洗过了,只是头发被剪掉了,露出一块块青色的头皮。 那一头头发脏的已经结成快,还别说身上跳蚤虱子到处都是。 贺拔氏喜欢干净,家里几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外头来了这么一个浑身上下找不到快干净地方的,她当然不高兴,反正奴隶的生死就是由主人做主。何况只是让剃个头? “你既然到了这里,就好好呆着吧。”秦萱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才好,她不会说高丽话,只能和她说鲜卑话,在这种地方,多少也应该会一点鲜卑语。 “你叫甚么名字?”秦萱问。 “随便给取个吧。”贺拔氏听到秦萱这么问,不由得皱眉头,奴隶哪里还有个名字?主人叫他们牛羊马都行。 “兰洛。”女人低垂着头,瞧了一眼秦萱,发现她面目柔和没有人贩子的凶神恶煞,开口说了两个字。 “会说鲜卑话?”秦萱原本以为这个女人听不懂也不会说鲜卑话,看来倒不是这样。 “……” “这名字挺不错,就这么叫着吧。”秦萱说完走过去和贺拔氏说了几句。 贺拔氏嘱咐了几句要秦萱好好表现,要是见着盖楼虎齿也让他赶紧混出个人样来。 秦萱离开家,立刻就往大营驰去,她是不可能在盖楼家里过夜的。趁着时间还早,赶紧回去,说不定还能找到盖楼虎齿和其他的兄弟找个地方好好说一会话。 ** 在慕容泫这里服侍的人几乎都能感受到今日慕容泫的心情不错,何止是不错,简直就是要开出花来了。 扑娜被阿嬷拉进房间里教训了一通,不情不愿的出来服侍慕容泫,说是服侍,其实也就是干点类似侍女的活计,例如依照慕容泫的话,把一盆开的正好的花送到他面前去。 “看来果然是天气暖了。连花都这么香。”慕容泫嗅了两下,面上露出笑容。 扑娜在一旁看着,肚子里都要抽做一团。 她还是头一回见着大男人嗅花的,简直太恶心啦!哪怕慕容泫长得好看,也不行!还是那个人好。 扑娜想起那个走在前头的少年郎,人长得高,模样长得好。而且眼睛里头干净的很,没有她见惯了的凶横。 可惜阿嬷说她现在是慕容泫的妾侍,不能够这也随随便便就和男人勾勾搭搭,到时候她和那个男人都落不着好。 这会可不像以前了,以前她阿爷还是段部大人的时候,她就算嫁人了,不高兴自己跑回来就是。可是这会她上头两个姐姐都已经送给了慕容家的男人,她也不能够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扑娜心里难过,抬眼看慕容泫。慕容泫压根就没有看过她。 过了一会外面有人禀告,说是燕王让他过去议事。慕容泫脸上的笑意在听完这话后全部收起来。他让人将桌子上的花收走,扑娜过来给他换衣服,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襟,就听到他说,“不用了。” 扑娜委屈的不得了,她身上又没有青草味,干嘛那么讨厌她。 慕容泫让几个侍从上来帮忙,甚至都不用侍女,扑娜瞧见惊讶的不得了。但凡男人多少都有些臭毛病,她的阿爷和阿兄们,除了上阵打仗之外,生活上面的事恨不得让那些貌美女子来包圆了。 怎么慕容泫的作风和她的父兄都不一样呢。扑娜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慕容泫换了衣服之后就往慕容奎那里走,去的路上不知道是巧合或者还是其他的,竟然遇到了宇文氏和她的妹妹。 宇文氏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最近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也不是说不好过,只是比起以前来逊色了点。段吐延那个卖女求荣的,才刚刚投降,就把几个女儿全部塞了过来,要不是最小的慕容明年纪不大,对女人没有多少兴趣,弄不好也要被送上一个段氏女暖被窝。 段氏鲜卑里头没有多少美人,男女都是如此。但是架不住那个新来的小段氏是战败的段部大人的女儿,慕容家眼下还用得着段家那些个人,至少面上做戏是要的。总不能太难看,所以慕容煦还是对小段氏很是照顾,至少自从小段氏来了之后,基本上都是去陪她了。 宇文氏气的差点没咬碎牙,她可不是那些甚么贤良妇人,哪怕丈夫有了新欢都能无动于衷。不管是鲜卑女人还是匈奴女人根本就不知道甚么叫做贤惠。宇文氏不好和慕容煦吵闹,对付小段氏也不好下手。 宇文部眼下和慕容部还是仇敌,但是段部意见归顺,更何况对于慕容家来说,段部还有那么点用处。吵了对她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好处,只得带了妹妹出来散散步,把心中的郁气好好的出一出。 “咦?”伏姬辰让侍女扶着姐姐,她自己听到那边有动静,好奇之下瞅了瞅,发现慕容泫带着几个人匆匆向这里走来。 “姐姐,是他!”伏姬辰笑起来,她对这个三郎君很是喜欢,奈何她平日里很少见到他。跟别提这段时间他根本就不在龙城。 伏姬辰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慕容泫也和前头的几个兄长一样,带回了个段氏女,这下子她和姐姐一样都恶心的说不出话来。不过恶心归恶心,伏姬辰也知道自己和姐姐不一样,姐姐是慕容煦的妻子,她和慕容泫眼下半点关系都没有,她连和那个段氏女打架的机会都没有。 “嗯?”宇文氏听到妹妹这么一句,终于是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的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她今日随便打理了一下头发就出来了。在自己家里头也不可能每日都是盛装打扮,谁知道就这么遇上慕容泫了呢。 这会再回去打扮已经不可能了,还没等两人决定要要怎么办,慕容泫带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慕容泫瞧见宇文氏和她的妹妹,面无表情只是颔首示意之后,匆匆离去。 伏姬辰看到慕容泫那张好看的脸上没有半点温度,不禁转过头去问姐姐,“姊姊,是不是他有烦心的事?” “或许吧。”宇文氏心下也有遗憾,不过两人明面上还是叔嫂,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最近这里里外外,烦心的事多了。” “可是他还是没看我。”伏姬辰垂下头,很是不开心。“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又在瞎想。”宇文氏对慕容泫有想头,不过撮合慕容泫和妹妹也是真心实意的,在她看来慕容泫的的确确是个不错的男子。 “说不定啊,他心里有意,只不过不会摆在脸上罢了。”宇文氏说起来就笑,“三郎以前过得是甚么日子,你不知道,他生母又是汉人,自然作风和别人有些不同。” 伏姬辰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好歹是脸色是好起来了。 * 秦萱回到大营,把自己的东西往营帐里一堆之后,就到外头去找盖楼虎齿,她已经好些时候都没有去找他了,这段时间秦萱自己忙的不得了,先是在外头打仗,然后就是替慕容泫看弟弟,到了这会才有些空闲。 到了地方,秦萱站在门口看了看,她身上穿戴的盔甲和旁人有些不一样,引来路过士兵时不时的侧目。 过了好一会,后面传来人声,她回过头来一看,就瞧见车鹿会和盖楼虎齿几个人走过来,几个人身上一股酒味,也不知道是跑哪里喝酒去了。人没醉,但是身上那一股味道简直能熏死人。 车鹿会看到站在那里的秦萱,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喝的太多了?” 车鹿会早就知道秦萱调出去了,他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秦萱被人欺负还是怎么的,到父亲须卜涉归那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秦萱是高升到了主将身边做亲兵了。 做亲兵好了,吃得好穿的好,又有人伺候。而且做得好,主将手一挥,前途也好。怎么看都是一条青天大道。回来和同袍说起,大家都砸吧着嘴羡慕,后来也不提秦萱再回来的事了。 “哎?”盖楼虎齿喝了些酒,脑子正晕乎着,但是秦萱都走到面前来了,他要是还晕就不成了,“是你,你回来啦!” 盖楼虎齿揉了揉眼睛瞧见是秦萱,原先还晕乎着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拍在她的肩膀上,“你回来啦!!” 他还以为秦萱会一直不来了,盖楼虎齿当然知道秦萱做了亲兵是好事,但到底是亲戚,见不着心里哪里会放心。 “你们刚刚喝了酒,还能吃下其他的东西么?”秦萱想了一下,自己留的金子还够,想要请他们去喝一顿好酒。 “刚刚喝了,再喝就回不来了。”车鹿会笑道,“这会正好,要不去校场比试比试?” 车鹿会这话出来,立刻得到周围一圈人的支持,“好好好!” “这个不错!” “我练了好久了,得看看进步了没有!” 秦萱听到周围一圈的声音,这么多人等着和她打架,真不知道该笑呢还是该郁闷。 盖楼虎齿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用力不小,但秦萱觉得就和挠痒痒一样。 “你是虎狼。就算是牧羊的勾也想要追赶上强者。想赶上你的人自然也多。”盖楼虎齿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来去去的也只是草原上的那几句。 秦萱闻言一笑,“我哪里是甚么虎狼。” “走走走!”旁人才不管她纠结个什么劲儿呢,直接拉起她就走。 今日是大家休息的时候,校场上小猫三两只,突然来了这么一大波人,连路过的士兵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来观望。 车鹿会和就六眷几个,把自个上半身的衣服给扒个精光,露出那熊一样的身子。 秦萱瞧着面前的一堆熊,不禁在心里探口气。在军营里这么久,真正身材符合她口味的也就一个慕容泫。 看着这些熊一样的身材,秦萱觉得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自己就能清心寡欲,得道成仙了。 那一排的熊嗷了一声,揉身扑来。 原先还在围观的士兵顿时就骂娘了,“你们这些人,那么多打一个!” 话语刚落,冲在最前头的就六眷就被清闲轻轻松松拎起来,然后举过头顶一个漂亮的飞旋甩了出去。 “……”那些打抱不平的士兵顿时就闭上了嘴。整个人都要坏掉了。 阿娘啊,他是不是眼睛花了? *甩在地上的噗噗声不绝于耳,围观的人牙酸的忍不住打颤。 那个根本就是怪物吧!!难怪那么多人打一个,要是真的一个个上,还不得摔成肉泥啊! 过了一会,原先还气冲霄汉的一群人七横八竖的躺了一地,不过他们一边叫痛一边笑,有几个叫了几声爽。 至于是哪里爽,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秦萱和盖楼虎齿好好的说了一会话,她还给他按了一会淤青的伤口才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她回来没有多就,冯封就掀开门帘进来,“高句丽犯事了,大王要派将军出征。” ☆、第40章 比试 高句丽所在的地方大部分是从西汉以来的乐浪郡,几百年来一直是个郡,到了晋都是如此。如今天下大乱,司马家气数消耗了大半,高句丽占领了乐浪郡故地。高句丽一向不是个安分的家伙,东汉初年就和汉人打了一仗,到如今占了大块的地盘,可不是可劲儿的抢东西。 高句丽南邻百济新罗,北邻扶余国,西邻慕容鲜卑。打劫这回事只会到邻居家来干,没见过千里迢迢去打劫的,所以高句丽把慕容部边境给抢了。抢的自然是牛羊部民。鲜卑抢别人的经验丰富,轮到自己被抢,简直是勃然大怒。尤其高句丽还真的让人烦躁,所以慕容奎决意向高句丽发兵。 秦萱在辽东长大,四周都是鲜卑人,鲜卑人全民皆兵,她也跟着听过一些高句丽的事。传说中高句丽人一群讨厌的家伙,贪得无厌。 不过出兵对他们这些当兵的来说,只要不死,那么就是比砍人头和抢东西抢女人的本事了。 鲜卑还保留着一些草原习俗,其中抢女人就是一条。 “娘的,赵军那边才消停多久,高句丽又来了。”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比德真说起高句丽,抡起一个鸡首壶差点砸到地上。比德真和秦萱几个才从云雾山那里回来,这一趟都追击到河北去了,一路上都是急行军,累的要死。才回来没多久,那边高句丽又开始闹腾。 比德真冲着空气挥了一拳头,“狗娘养的,高句丽那班龟孙子是想要给自家婆娘换个男人吧?” 这话说出来,帐篷里头顿时笑声一片。 “也不错啊,都还没有见识过高句丽的女人呢,到时候瞧瞧也不错。”有人道。 “才回来就遇上这种事。”比德真听到有人提起高句丽女人,脾性才小了一点,不过还是面有怒气。 他那些金子都还没有焐热,就又要跟着将军出征,那些个贵重东西带着也是累赘只能托人送回去了,可怜的,他连想要存个私房钱都不行。 “这也没办法,那些个高句丽人抢红了眼,连人都不分就一顿乱抢,时间也不挑。”冯封上回没有跟着比德真一起护卫慕容明,而是留在慕容泫身边接受段吐延的投降。轻松是轻松,不过军功和赏赐是比不得比德真他们了。 “你要往好事上面想。”乌矮真拿过一条烤羊腿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将上头的羊肉割下来吃,“只要打的好,就有东西可以抢,说不定到时候将军一高兴赏咱们几个高句丽女人,到时候我们也就不用打光棍了。” 乌矮真到现在都还单着,烦着娶妇的事呢。 “说的好!”冯封拍了两下手,“要往好事上面想嘛。” 只要打得好了,那些战利品,不管是女人还是其他的,上面多少都会赏赐功劳最大的那几个。 “好吧。”比德真想了想,觉得还是打仗对自己的好处更多。 秦萱坐在那里,她今日给管炊事的小兵塞了点小钱,让做了一点时令蔬菜来。这东西在辽东可是好东西,长时间不吃水果蔬菜,牙齿出血的毛病让她烦躁的很。这会手头宽裕了当然要奢侈一把。 “先看看甚么时候出兵,虽然说大王已经定下将军来了。但是这打仗的事,也不是说走就走。”秦萱将盘子里头的青菜都吃了,不紧不慢的说道。 眼下还是定下来由慕容泫掌兵,等到真的动身说不定要一个多月之后。在边境慕容鲜卑也是有兵的,可以暂时顶一下,不过她也没摸清楚慕容泫用兵的风格,所以到底会怎么样也难说。 “鲜卑人打仗和我们汉人不同。”冯封坐的离秦萱比较近,听到秦萱这么讲,弯下腰来压低声音道。 秦萱想起什么,点点头。鲜卑人打仗几乎都是自己带着马和粮食上路的。当然慕容鲜卑汉化多年,完全不会按照鲜卑人的那套来。秦萱入伍的时候,自己带着马和东西进来的,但军中管饭,有时候还会发些东西,所以还以为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那一套。 一群人聚在帐篷里喝酒吃肉,这群人出身比较好,好歹是没有做出喝着喝着大家就光屁股互相帮忙的事来。 除了帐篷,外头一股风吹来。北方的风带着一股寒烈,除非是夏季,不然都是冷的。秦萱在帐中没有喝酒,那些喝酒喝的出了一脑门汗珠子的,被这风一吹,原先有些酒醉的都一个激灵给吹醒了。 “待会回去多喝点姜汤。”秦萱担心比德真等人吹了冷风,回去会发热感冒。这年月药没有多少,鲜卑人治病都看巫医,小病都能拖成大病。 “没事没事,我们都是这么长大的,那里有这么娇贵。”比德真不以为意。 “若是不管可能明日就会发热,喉咙肿痛,到时候就晚了。”秦萱道。 一说起发热,在场的几个人脸色就不太好。读过书的汉人还好,知道生病需要吃药,但是鲜卑人就认为生病是天神降下的责罚,不是自己躺着熬过去,就是请来巫医驱傩。当然扛过来的少,死了的人更多。 “喝一碗姜汤多大的事?”冯封闷笑,“难不成杀了人,还怕这个?” “老子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乌矮真挺起胸膛,不过想起姜汤那*的味道,还是抖了一下,那味道是真的不好。 不好归不好,但是没几个敢拿自己的命来赌,回去之后每个人都让准备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一碗灌进肚子里头,闷上被子发出一身汗来,第二天精神奕奕的。 秦萱也大清早的出现在校场了,她武艺力气都好,而且因为力气大的缘故,有些所谓讨巧的招数在她这里完全不够用,一力降十会。 所以上门找虐的人也多。 秦萱有时候出力会把几个人给甩出去,不过绝大多数是点到为止。打了这么几场,秦萱早就知道战场之上看的事互相配合,不是个人英雄。配合同袍保持阵型不变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自个耍大刀。 在战场上不合群的人死的最快,那地方不是武艺越高就能活的下来。 乌矮真被秦萱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秦萱已经减轻了力气,乌矮真整个人和乌龟一样趴在那里,伤是没伤着,但是手掌上麻的很。 秦萱对地上的乌矮真伸出手来,乌矮真拉着她的手从地上起来。 “我输了。”乌矮真认得痛快。 “这些也不算是什么,反正上战场也不完全靠这个。”秦萱瞧着乌矮真若无其事的拍拍屁股,笑道。 “这话可说的不让人喜欢听了啊。”乌矮真不乐意了,“多少人想要有你这个本事都没有呢。” 秦萱人有本事,又肯上进。虽然因为主将慕容泫有些偏向她,所以私底下也有些不好的传言。但是传言也仅仅是传言,只敢在私下里嚼舌头,不敢公然出来说的。 不被人妒是庸才,秦萱自个不在意。乌矮真只要没听着就算了,要是被他听着了,不说别的,就是看在同袍的情面上,他都要出手把那些小兔崽子给打上一顿。 “天生的,没办法。”秦萱嘿嘿笑道。 这一句就哽的乌矮真白眼直翻。 乌矮真下来,接下来的便是冯封,冯封这段是肉是大口大口的吃,天不亮就起来抡锤子锻炼胸肌。 冯封瞧着秦萱,眼中精光四射。 男人女人从某个角度来说都是一样的,女人们比容貌比身材,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不会在口上直白的说出来。 秦萱露牙一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两个人嗷的一下撞在一起,秦萱当然要让着冯封一点,冯封年纪小小就在慕容泫身边做侍读,日后一定前途光明,所以秦萱也会多让着点儿冯封,至少让他别输的那么快。 慕容泫出来时,便是看到秦萱和冯封纠缠在一起。两人互相抱住对方的腰,这种姿势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同袍之间的比试,但是在慕容泫看来,简直暧昧。 “咚”的一下,冯真被摔在地上,屁股发麻,但是好歹不痛。 冯真自小就是在鲜卑人里头长大的,对于角抵也有些经验,知道秦萱这样已经是手下留情。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对秦萱拱手,“多谢。” 同样是输,不过在旁人的眼里,他好歹还是坚持了那么一会。 秦萱笑着点头,这会围观的兵士里出了点骚动,原先站着的人纷纷退散开区,露出后面的人来。 慕容泫原先就长得面目柔美,看着就和普通男人老大不同,更何况他的衣着打扮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置办的起。 “将军?”那些亲兵认出他来,连忙弯腰行礼。 “都在作甚么呢?”慕容泫话语含笑,半点都看不出怒气来。 秦萱站在那里,看着慕容泫的笑容,总觉得他在生气。女人的直觉很可怕,明明半点迹象都没有,但就是能察觉的到。 她和那些兵士一样退避到一边,但是慕容泫已经走到面前来,他眉目如画,乌发随意的披在肩头,甚雪的肌肤和乌黑的长发,明明是个男人,却生出那么一两分的媚意。生生叫人看傻了眼。 秦萱看过燕王的那几个儿子,四个儿子个个都是样貌出众,慕容家出美男子,这个几乎是没有多少疑问了。但要是这么美男子不仅仅是容貌漂亮,而且还十分勾人的时候。秦萱就只觉得要命。 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秦萱生理是没毛病,见着喜欢的男人也会抱着被子在床上滚,脑子里想些白花花的事。但这个人要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她就只能在想入非非和干脆痿了之间选一个。 秦萱见过慕容泫的好皮肤和好身材,甚至还见识过他脐下三寸,所以就更加纠结。 “将军,小人们都在比试角抵呢。”比德真抱拳道。 慕容泫闻言点点头,他伸手将自己头上的步摇冠摘下来,让侍从拿着,“那么我也来凑趣。” 秦萱一听他也要来比试比试,不禁觉得有些懵,这群人比试那是因为要上战场,保护慕容泫这个主将,若是武艺差了就完蛋了。但是慕容泫要上阵杀敌的情况少之又少,干嘛也来凑热闹? 不过这话是问不出口的。秦萱垂首,那模样看着十分恭顺。但是慕容泫瞧着却是非常气闷。 心底里冒出一股怒气,恨不得将她面上的那些恭顺全都烧的干干净净。 当她抬头小心打量他的时候,他已经把情绪给收拾好。原先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到了这会不小心泄露出去的那点情绪都已经被收起来,似乎方才只是秦萱眼花。 慕容泫解开外面的袍子,露出里头白色的内单来。 他穿着衣服瞧着身形消瘦,但是外头的衣服一脱,露出里头的风景来,大有看头。秦萱看过他光溜溜的样子,一下子那些原本被她藏起来的记忆如水一样涌出来。线条优美的肌肉曲线,那紧实的腰,还有修长的腿。 要了命了! 秦萱咬牙,这算不算是美人计? 慕容泫浅笑,他伸出手来向秦萱一请。 秦萱迅速收拾好心神,慕容泫身材好是好,不过和眼下没有多少关系,她对上慕容泫,不能让慕容泫输,但也不能放水的太厉害。其中的尺度怎么把握,还真的让人觉得头痛。 不过再头痛也只有硬着头皮上,总不能把慕容泫给掀翻。哪怕她在慕容泫脱衣的时候还真的有把他掀翻在地扒了他□□的冲动。 秦萱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战场上杀人杀出毛病来了,对着个男人冒出这么个想法。 但由不得她唾弃自个,慕容泫已经蹲身做好了动作,就像她扑过来。 秦萱身体上的反应比脑子要快得多。立刻张开双臂把慕容泫给抱住了腰。 真细……秦萱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一个男人腰细何用! 秦萱想起自个是女人都长得高高大大,结果慕容泫一个男人竟然腰这么细? 悲催之下,秦萱下手哪怕不如对乌矮真和冯封那么大,但也绝对不是装个样子就过去了。慕容泫反手捞住她的腰,他看上去纤细,但力道并不小。 不过对上秦萱还真的有几分吃力…… 手臂的身体似乎唤起了他某些记忆,那些关于在白日或者黑夜里那些放浪。然后……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有反应了。 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瞧着秦萱和慕容泫两个人扭在一块,一开始两人还是抱着腰,后来干脆两手相抵,还真有几分拼命的架势。 冯封瞧得冷汗直冒,旁边的乌矮真倒是兴致勃勃,他也想瞧瞧将军和自己同袍之间,到底是哪个武艺更高。转头瞧见冯封面上的汗他还笑,“该别是被秦萱摔的太狠了吧?” 果然是头脑简单的蛮子! 冯封气的话都不想说。心里只是希望秦萱可别真的傻乎乎的赢了慕容泫,主将的武艺竟然还不如亲兵,传出去简直就成了个笑话。 慕容泫手上一个错劲,将两人手臂曲到胸前,秦萱看见那双茶色的眼眸微眯,里头是如同三月桃花一样绽放开来的笑意。 一个男人能够貌美到什么程度,笑容又能魅惑到什么程度?秦萱强行让自己安定下心神。眼前男色惑人,但她也不是瞧着漂亮男人腿就迈不动了的,尤其沙场之上各种情况。若是眼下被男色迷倒就晕晕乎乎不知道今夕何年,干脆就别吃这饭了! 她眼中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心下估算了一下时间,假装作体力不支,被他折身下去。 慕容泫见她身形往下一掉,连忙撤去攻势,就要去抱她起来,结果手还没伸出去,秦萱赶紧挑开,“将军威武,小人不敌。” 她站在那里,双手抱拳,头垂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慕容泫的手伸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收回来,“嗯。”他含糊不清的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 冯封在一旁伸手拍自己的额头,旁边的乌矮真倒是嗷嗷的开始和比德真说话,“这明明就是让嘛!” 冯封感叹果然秦萱不如自己这个从小就在将军身边的人,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更自然一点。 慕容泫抿了抿嘴唇,他笑了笑,“明明是你力气更足一点。” 这话说出来带着些许柔情蜜意,听得秦萱莫名其妙,浑身疙瘩一个劲的冒。她这会就算想要装不知道都不行了。见过哪个男人对男人说话是这样么?她见过夸吕是怎么整治手下的兔崽子的,那个才是军营里正常的画风。慕容泫这样的,讲真的她都只见过一次来这。 难道还真的和那些人说的,对自己有意思不成? 秦萱想要去打盆水,好好的照一照看看自己是不是换了张脸。她容貌尚可,但眼下是装男人,她装男人都到了一张脸能够勾到姑娘的地步,要说女气还剩下多少,秦萱自己都不抱希望了。 难道还是说慕容泫其实就好这一口? ☆、第41章 梦境 秦萱看着慕容泫,慕容泫站在那里,他对着秦萱笑了笑。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袍,这会已经过了严冬,即使还有些冷,也不必和严冬那样,将好几件厚厚的袍子裹上身。他白色的内袍宽大,被风一吹,吹的鼓起来。将里头的身躯轮廓弄的半点都没有影子了。 “将军。”侍从瞧着慕容泫已经和秦萱比完,分出了胜负,而且慕容泫似乎也没有再要和人比试的意思,就抱着衣服走过来。 慕容泫抬手让侍从住嘴,“我好久没有射箭过了,你陪着我射几次。” 秦萱哪里能说个不字,她现在心里也有事,不过等到拿起弓箭,她顿时将那点点事给丢出去了。管慕容泫喜欢谁呢,反正她只要保证自己和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就行。想多了都把自个给想糊涂了。 她和慕容泫射箭和刚才的角抵一样,都是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的力气。比德真一看就知道她没有用全力,但他也只能咂咂嘴,感叹秦萱的难做。他不比汉人那般一句话说出来都要在嘴里过那么两三回,但也没有鲜卑人那般随便就把自己心里想的给说出来。 “看着没意思啊。”乌矮真嘟囔。 这声嘟囔被比德真听了去,比德真懒洋洋的站着,过了一会他转过头,他在慕容泫身边呆的也不算少了,对于慕容泫的性情多多少少也知道。慕容泫并不很喜欢被人捧着,甚至对于有些阿谀奉承甚至会一走了之。以前也有人放水输给慕容泫,结果被慕容泫给轰出去。到了后来,冯封都要给他们传授怎么样才能不让自己输的那么明显。 秦萱看上去似乎是尽力了,但是他们这些并肩作战的人,哪里不知道秦萱的本事。 慕容泫一边射箭一边和秦萱说话,不过秦萱回话的时候少,大多数都是自己闷声把箭给射出去。 那些个侍从见状都暗笑秦萱的木讷,换了个人有这样的机会,还不得赶紧抓住?偏偏这个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只晓得问一句答一句,没意思透了。 “下一回高句丽,你可要多小心一点。”慕容泫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然后拉开弓弦,箭镞对准三射之外的靶子。 “……”秦萱闻言,不禁回过头来看他。 周围的那一圈亲兵这会也不敢走,都离两人有一段距离,除了附近的侍从之外,没有其他人听到他们之间在说甚么。 嗖的一下,羽箭射中靶心,力道之大,让靶子摇摇晃晃了好几下。 慕容泫力气虽然不如秦萱,但绝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鲜卑人原本就是以骑射见长,慕容泫更是不例外,自小就在骑射上花了不少力气。哪里会弱? “高句丽人性情狡猾,加上四周也算是群敌四绕,多少还是有些本事。”慕容泫上辈子就打过高句丽,他从来不小看一个敌人,但也不会将一个敌人捧的高高的。不管是扶余国高句丽还是晋国,甚至他那位嫡兄,他从来不小看其中的任何一个,但也不认为他们有多么强大。 冷静衡量敌我强弱才是最重要的。 “我虽极少亲自杀敌,但对上这么一群人倒也说不准。高句丽人出手狡诈,你多加小心。” “将军,小人是将军的亲兵,职责是保卫将军,至于其他小人……未曾想过。”才怪!秦萱面无表情。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人,到慕容泫这里,一来是待遇好,二个是机会多。要真把所谓要主将第一自身第二,她绝对不是这么的傻。不过做主将的要是不小心翘了辫子,他们这些亲兵恐怕到时候也讨不了好。 “……”慕容泫有些意外,他拉弓的动作也僵住了,回过头来怔怔的瞧着她。那双茶色的眸子里似乎有细碎的光芒闪动。漂亮的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他才转过头去说道,“我知道了,但你要知道,我不希望你有事。” 秦萱这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柔,有几分类似于情人之间的低低私语。要不是两人眼下又是摔跤又是射箭,她自己一身的男装,说不定她就要头晕目眩了。 美人总是很迷人的,不分男女。何况慕容泫还不是那种空有容貌的草包美人。 秦萱转过头去,双眼都有些发直。 比了这么一场之后,慕容泫让人打来热水到他自己的营帐之中洗浴。原本他是可以到燕王府去,不过他还是留在军营中。 秦萱还迷糊着,就被冯封给叫了去。 她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和乌矮真比德真等人在一起,这些人原先都在安慰她,毕竟是校场上的常胜将军,如今却不得不输给将军。由己推人,乌矮真觉得这一定很是难受,他拿出自己珍藏的酒,倒了一小杯给秦萱,算是给她的安慰。 谁知道秦萱酒都还没喝呢,就被叫了去。 帐子内剩下的人彼此之间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好一会。过了一会乌矮真把酒给喝了,完了还咂咂嘴一脸的回味。 “说起来,将军好像格外器重秦萱啊。”不知道哪个人打破了沉寂。 “要是你有那个本事,你自然也可以。”比德真双手抱胸靠在那里,笑了两声。 “听说汉人有个毛病,就是男人喜欢男人,你们说秦萱他是不是……”一个大个子犹豫道。 辽东的汉人不是很多,但是到了龙城,汉人鲜卑人几乎对半,众人也不是只是在军营的鲜卑人中打滚的。到了休息的时候,就会拿着东西去汉人哪里换些东西来。 自然而然听说的也多。 “比不过,也不用拿这种话来中伤人!上回你们几个没去四郎君身边,我和秦萱跟着去了。”比德真听到这话,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我当时就在秦萱旁边,他砍人起来简直没有人不死在他的刀下。马槊用不了了,就用刀。”回想起来,比德真都有些害怕,少年浑身浴血,似乎眼里都是血红一片。 “我们都是将军的亲兵,要是将军真有这种爱好,我们哪里会不知道?”比德真看不上这种捕风捉影的小人,丢下这句话,摔了门帘就出去了。 他这样倒是让说那话的人尴尬不已,“不过就是说两句,又不是真的讲秦萱怎么样!” 乌矮真抽出自己腰后的环首刀,拿出布来仔细擦抹,“我们都是同袍,又是一起保护将军的,你说这话可太让人寒心了。” 那个名叫乌乞提的亲兵差点没从屁股下面的褥子上跳起来,“甚么让人寒心啦?将军到现在,见着对谁这么关心过?听人说将军和他说话的时候,那说话的样子简直不对!就和对女人……” “咔擦!”乌矮真听到这话越说越不像样,一掌下去就把面前的矮案给打出一条缝来。 “你这话还是少说的好,汉人有话叫做祸从口出,到时候小心别引火上身。”乌矮真在秦萱手下输了好几场,但从来也没想过要用这种手段来贬低她来拔高自己。说完这话,他局额的怪没趣的,还不如和比德真一样跑出去透气也好。 秦萱这是第二回伺候慕容泫洗澡,亲兵原本就是保安和保姆,什么事都要做。辛亏慕容泫还没让她去熏被子,不然她就真的成一保姆了。 她看慕容泫那一身白花花的,心里念了几声佛经,好歹是将心里那些浮动的绮念给勉强压下去那么点。 年轻男女原本就是互相吸引的,男人看见漂亮女人想入非非。女人看到俊美的男人也一样想要尝尝是什么滋味,原本就是人的本性,很难压抑住。何况秦萱还不觉得女人想男人就是放荡要去沉塘呢。 慕容泫伸手抓住肩膀上要垂下来的布巾,他手指修长煞是好看。秦萱向后退了几步,干脆大大方方的看了好几眼。 反正想不看都难,看了自己也是占便宜。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慕容泫一头黑发垂落带着几分的湿气,他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手指一松,原本遮盖住的肩膀便露了出来,布巾掉下,接着的便是一大片线条优美漂亮的腰身。 “服侍我穿衣。”慕容泫微微侧首,对身后的秦萱道。 内外衣物早已经准备好,秦萱拿起崭新的衣裤走过去。慕容泫自己讲内里的牛鼻窦裤穿了,伸开双臂让秦萱服侍着穿中单。 秦萱松了一口气。她想着是占便宜,但还没到给他穿裤子的地步,见到慕容泫自己动手,她倒是轻松了。 “你在家乡,家里人给你说媒了没有。”慕容泫看着正低头给他系衣带的秦萱说道。 “小人这样的人,就算是说媒,也没有人家愿意的。”秦萱笑道。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结婚的事。以前在秦家的时候就没想过,到了现在就更不会想了。 “你相貌堂堂,武艺又好,怎么会没有人家愿意呢。”慕容泫双眼里都带了几分的戏谑。 “小人……小人家境并不好,”秦萱想了想道,“家中有年迈的阿婆,还有未娶妻的表兄和妹妹。”秦萱家中的情况,莫说她根本不可能娶进来个姑娘,就算她真是个男的,但凡对家里女儿有几分良心的父母,都不会答应。 “原来如此。”慕容泫瞧着秦萱,脸上的笑意是止不住。“你日后有了功名,自然是许多人等着和你结亲。” 她才不要呢! 秦萱脸上的表情差点皲裂,这会的男人一个赛一个的讨厌,要是做个同袍,一起打仗打架称兄道弟还好,真的拿来做丈夫,她觉得恐怕她会大打出手。 慕容泫见秦萱脸色不好,也没有说话了。穿好衣服之后,慕容泫没有放秦萱走,而是让她留下给他梳理头发。 外头的那些奴隶也进来收拾。偌大的帐篷之内,人来人往。但声音都是轻轻的,若不是专门去注意,都不会察觉到。 秦萱把慕容泫的长发擦拭了一回,或许慕容家就有美人基因,女子也就罢了,男人们也长得美貌,慕容泫容貌美的炫目,一头长发也是长得很好。发丝乌黑柔软,没有普通鲜卑人那样带着黄,更别提那些头发打结的事了。 秦萱手里拿着篦子给他梳头,她以前给秦蕊梳头过。小女孩头皮娇嫩,手重一点都能疼的厉害。所以秦萱也锻炼出来一手的本事。 慕容泫看着面前的铜镜,那一方铜镜并不大,但是他微微侧开身去,正好可以看到身后的秦萱。 她眉眼低垂,正是他许久之前见过的。 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让他心中满满的,就算是为了这个,之前诸多忍耐都是值得。 秦萱手里抓着他的发梢,将最后一缕打理好,脖子酸疼的好像要掉下来似得。果然她还是宁愿上战场厮杀一场,也好过坐在这里给人梳头发。 梳头之后就是要在头发上擦抹发泽,秦萱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可慕容泫没有开口她也不能离开。 “我听说你读过许多书?” 秦萱一听愣了愣,自从到了慕容泫这里做亲兵之后,秦萱就没怎么在人前提过自己读过书的事。甚至做的最多的就是打打杀杀,连向家里寄信都少。倒是和盖楼虎齿在一块的时候,曾经盖楼虎齿作为炫耀说过几次。 难道这话传到慕容泫这里了? 秦萱垂下头,脸上是和刚才一样的恭谨,但是心里转了好几回。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说错话或者是做错事。 这样的小事慕容泫都能知道,日后真的不能够大大咧咧了。 慕容泫两世为人,尤其还曾经联合鲜卑贵族把侄儿给轰下台,自己做皇帝。他哪里看不出来秦萱这会在想什么? 不过这会点破了,恐怕她会想的更多吧?慕容泫想了想,他知道对待秦萱要慢慢来,可是真的要慢慢的来,他自己却是忍受不了。对慕容煦也好,宇文氏也好。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可对上秦萱,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那么长的岁月,两人阴阳相隔。当人再一次在面前,谁能够按捺的住? “小人只是认得几个字。”秦萱垂下头。 “你又是不记得了。”慕容泫叹气的时候抬起眉眼看她,眼里那淡淡的无可奈何看的秦萱有些心跳如擂。 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这男人未免也太勾人了点。 “罢了,我这里有几卷书,待会让人送到你那里去。打打杀杀固然痛快,但到底是匹夫之勇。这世上的争斗可不是刀枪棍棒这些,若是只是为将,鼓舞手下士气勇猛杀敌,可是做帅,可就不是要求勇猛了。” 秦萱闻言,叉手对慕容泫一拜,“小人知道了。” 慕容泫眼里流露出几分温柔,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一切打理好之后,他躺下休息,沐洗过的长发摊开晾干,他双手放在腹部,瞧着有亲兵把放置在案上的那些书卷给抱出去。 或许这次,她会对他放下些许戒备吧? 慕容泫以前就知道秦萱戒备心很重,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摸摸脸,这张容貌明明以前她也喜欢,难道这会就派不上用场了? 过了好一会屈突掘进来,这段时间屈突掘留在龙城的时间比较长。看上去屈突掘给他做的都是一些跑腿的活计,例如给他生母高氏请疾医看病,给舅父家送东西,还有另外传话之类的。 但是他也不可能真的只是让屈突掘干这种事。 “三郎君,贺兰夫人产下一子。”屈突掘见到慕容泫,单腿跪下说道。 “哦。”慕容泫点点头,贺兰夫人出身鲜卑贺兰部,身后的势力看上去不及宇文部有力,但贺兰部和慕容部隔着一段距离,两个部落之间没有和段部宇文部那样关系紧张,反而更好些。 慕容泫这会巴不得慕容奎多和那些妾侍生几个儿子。那些个儿子身后的母亲越是出身鲜卑大姓,慕容煦就越坐不住。当然他还要让那位阿爷好好的保重身体,万一在大事之前和上辈子一样撒手西去就不好了。 “准备一份不出挑的礼,送过去吧。”慕容泫经过上一世,恐怕没人能够和他比忍耐,除了在小宇文氏这件事之外,他卧薪尝胆十多年。连慕容煦一段时间认为他成不了事,宇文氏做了皇太后之后,更是觉得他没有威胁,谁知道他偏偏挑在紧要关头冲出来断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三郎君,这贺兰夫人和你并没有甚么关系。”屈突掘说着脸都要皱到一块去,“而且这事听说世子挺不高兴的。” 这会营帐之内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屈突掘说话的时候更是压低声音,只有慕容泫和他自己才能听得清楚。 “他不高兴的事多了去,”慕容泫笑了一声,听不出多少情绪,“面上还是要装的,总不能为了他一个让阿爷不高兴。” 慕容泫也是做过父亲的人,他和兄弟斗的死去活来,甚至还拿着兄弟的儿子孙辈出气,但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兄弟和睦。就算真的有个甚么嫌隙,也觉得只是兄弟之间的吵闹,过头就好了。 但这只是在做父亲的看起来,可真的对于兄弟,尤其是他们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三郎君不是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么?”屈突掘迟疑一二,最终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慕容泫闻言不禁失笑,这句子哪是这么用的。 * 秦萱做了一晚上的春梦,梦里头旖旎万千,她把那个妖媚的和狐狸精一样的男人掀翻在地,然后扒了他所有的衣服。再然后骑在他身上把他给睡了,那凶猛的架势恨不得把慕容泫给撕了吞进肚子里头去。 初醒的时候,秦萱都有几分迷茫,分不清现实和虚晃。等到完全清醒过来,她就排在额头上长长吐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真的不是什么冷淡,至少瞧了慕容泫那张漂亮的脸蛋和一身白花花的肉,就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辛亏她是一个人睡个帐篷,要是和别人一起睡,她要是梦游或者是说梦话简直是不堪设想。 想起梦里头的激烈,她脸烫了起来。难不成还真的是压抑的久了,所以在梦里头就全部给激发出来了,梦里慕容泫的声音和他现实里说话一样好听,而且特别能激发人的□□。 简直不得了…… 秦萱跳起来,自个开始穿衣服,外头老早就有人等着,给她送水进去。瞧见有人从里头出来,外头的人赶紧把水送了进去。 秦萱拿自己做的牙刷刷了牙,洗脸梳头之后拿起马槊就出去了。 这会外头还早,天边还挂着几颗星子,秦萱提着马槊上了校场,舞的虎虎生风。 乌矮真几个晚些出来,等到出来的时候,秦萱已经练了有好一阵。比德真瞧见秦萱一槊刺入面前稻草人中,一搅稻草人便轰然散开。 比德真不说话,瞥了一眼昨日说秦萱和慕容泫有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的乌乞提,乌乞提也涨红了一张脸。 男人但凡是有几分本事和血气的,怎么会用那种办法来讨好别人? “说起来好像将军昨日给秦萱好些汉人的书。”乌矮真想起一件事来。书籍在没有文字的鲜卑人看来,那都是宝贝。只不过能把汉人书读下去的也没几个,汉人自己都没几个能识字的,更别提鲜卑人。 那些之乎者也的,听得人恨不得去撞墙。 “……”乌乞提黑了脸,自己去练习了。 “这小子瞧着就不老实。”乌矮真突然说了一句。 “罢了,都是同袍,这一次他知道自己说错了就好。”比德真倒是没有把话说的多难听,反正知道错了就好。 “喝!”秦萱口中叱喝,一槊重重刺进面前一个草人的胸膛,瞬眼之间那假人就被搅成了一堆乱草。 秦萱刺的痛快,旁人瞧见她这个猛劲,顿时躲开几尺远。个个都怕她兴起就伤到人,都是在战场上混的人,知道刀枪无眼。 秦萱练出一身汗来才停了手,原先脑子里头那些纠结这会都没了。她浑身上下都轻松不少,果然还是要多动一动! ☆、第42章 马厩 秦萱这几日里几乎把身边的人当做沙包轮流丢了一圈,她永远都不缺人肉沙包。她眼下在亲兵里头就是一个目标,好几个人以打败她为目标。当然打败她的人除了上回的慕容泫以外,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秦萱打打闹闹的和同袍过了一段日子,偶尔有空还会去找盖楼虎齿,盖楼虎齿知道这段时间说不定就要去高句丽,更是在武艺上努力,见到秦萱来了,两人基本上也是将时间用在了校场上。 有个将军亲兵愿意陪练,谁不愿意去讨教,秦萱去一趟盖楼虎齿那里,围过来的人比在亲兵里头的时候还要多得多。 过了两个来月,天气比以前更暖和一点之后,慕容泫带兵出征了。 慕容家人不少,人才也不少,但是能让燕王放心的却不多。他这次把自己的儿子和侄儿派过去,另外给配上几个世家子出声的军师,似乎就齐全了。 慕容祁知道之后,心里和吞了黄连一样的苦。高句丽并不是个善茬,和汉人都是时战时和,中原永嘉之乱后,高句丽和宇文段部鲜卑在平州刺史的挑拨下,一同围攻大棘城,亏得那时用了秦国对付六国的法子,让他们自己退兵了。 慕容鲜卑讨厌高句丽也看不起高句丽,可是高句丽也真不是那么好打的。对着慕容奎这个伯父,慕容祁不敢把心中的想法表露出来,可是私下里难免要问问慕容泫。看看慕容泫心里有没有底气。 慕容泫对这位堂兄只是多加抚慰,其他的没有多说,让慕容祁安心准备出征之事。 主将出征,作为亲兵自然是要跟上,秦萱不要自己收拾什么,因为军中专门有奴隶给她用,要收拾什么,只管要奴隶做就好,不用她费心。她要操心的是……这回去高句丽,慕容明那个熊孩子也来了。 或许是担心心爱的儿子独自带兵会不会受伤,有兄长们看着会好一点,还是其他的缘故。这一回慕容奎依旧把慕容明安排和兄长们一起出战。 慕容明上回在追击赵军的时候,被秦萱给伤了一点少年的自尊,加上家里又多出个小弟弟,慕容明闹别扭了好一阵。秦萱也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等到再见到的时候,她都吓了一大跳。 十三岁的少年,如同吸足了雨水的春笋,几乎是天天都在往上面窜个子。秦萱上回在云雾山的时候,慕容明还比她要矮半个头,等到再见之时,他都快有秦萱那么高了。 慕容明一生戎装,他一头长发随意将前额的几缕挑起来在后面绑好,露出带着些许稚气的脸来。 “阿兄,让她在我身边护卫吧。”慕容明在慕容泫的帐子里直接说道。 慕容泫抬眼看了弟弟一眼,“阿爷已经给派了许多人了,不差那一个。”瞧见慕容明还要开口,他干脆道,“立刻就要出发了,别胡闹。” “……”慕容明那快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就被慕容泫给堵了回去。 不过慕容明也不沮丧,他对着秦萱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之后,施施然跑出去让人准备明日出发的事了。 慕容泫瞥了一眼秦萱,她手放在刀环上,面上一片沉静,瞧不出方才的事对她有什么影响。 慕容泫面上多了一丝笑意,“明日出发,你们要做好准备。” 这话是对着在场的几个亲兵说的,那几个亲兵除了秦萱之外,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人谨遵将军之令!” 秦萱眼角余光扫到那几个人面上的感动,觉得自个也要装一装,马上她也跟着感动起来。 慕容泫哪里不知道她的脾气,瞧见她也露出这么一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秦萱,我听说上回你的刀砍的卷了刃不能用了是么?”慕容泫突然发问。在场的人顿时把一双双眼睛都盯到秦萱身上去。 秦萱被这么多人看的有些脸发红嗓子发干,她还是有几分不适应这种被人聚焦的感觉,“回禀将军,是的。” 秦萱原先那把刀和马槊早就在云雾山的时候丢在赵军的尸体里头了,后来得了慕容泫的赏赐,她专门到外头的铁匠铺里去买了新的。当然还是比不上慕容泫赐下的,毕竟贵族用的东西比平民要好了几个档次还不止。 “拿上来。”慕容泫吩咐一句,一句有人捧着一把环首刀过来。“战场之上,杀敌的时候要是没有一刀是不行的,这把我暂时用不上,就给你吧。”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男人们更是眼里流露出羡慕来,将军用的刀,哪里还敢用啊,赶紧珍藏起来,以后说不定还能传给后代子孙呢! 秦萱双手接过,慕容泫对她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两人在大棘城初遇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这样。秦萱想不清楚里头的门道,后来也明白可能慕容泫对自己有意思。换了以前,她是不会要的,但是这会两人的身份不容她拒绝。何况一把好刀她也想要。 “多谢将军。”秦萱握住那把刀乌黑发亮的刀鞘上。刀鞘做工极其精致,外面一层都是髹漆过的,在帐中的灯光下鞘身上发出柔和的光芒。 周围那些同袍的眼里都快要冒出火了。 慕容泫没有留这几个亲兵在帐中很久,一群人出来等到离将军的营帐远些之后,秦萱就被羡慕又嫉妒的男人给围住了。 “待会那刀给兄弟们看看如何?”乌矮真几乎快要红了一双眼,他来的比秦萱要早,但是却没有秦萱这样受慕容泫的重视。 “没错没错。”乌矮真这话一出来,立刻得到其他人的赞同。 “那就都来吧。”秦萱也有几分兴奋,掌心滚烫,将握刀的部位被她手掌染上了意思温度。 众人簇拥着秦萱到她居住的帐子里。秦萱一个人占个帐篷,但地方并不大,几个大男人挤进来,顿时就没地方落脚了。秦萱把手里的环首刀递给乌矮真。 乌矮真把手掌往自己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再三确定自己的手干净了,才双手接过来。顿时比德真等人一双眼睛全都盯着他去了。 几个大男人把帐篷里头占的满当当的,外头服侍秦萱的小奴隶要进来,都没办法好好走进来,只能弓起背蹑手蹑脚的走到秦萱身后,给主人倒上一杯酪浆。 秦萱让小奴隶到后面去休息,奴隶是军中拨过来的,几乎每个亲兵都有那么一两个。只不过最近壮年男人都要用来打仗,秦萱来的又比较晚,拨给她的也只有一个匈奴小男孩了。秦萱不习惯有人服侍,但心里知道太特立独行不是好事,就算周围人和她关系好,长时间如此也要被孤立,所以秦萱就让小家伙做一点小事。 “好刀,好刀啊!”乌矮真把刀鞘刀环给摸了一遍,嘴里咋咋出声,一双眼睛都在冒绿光。活似他手下不是一把刀,而是一个绝世佳人。 “给我看看。”比德真瞧见乌矮真把刀摸了两三回了,干脆一把从乌矮真手里抢过来,自己看。 比德真光是看和摸不过瘾,一把把刀□□,寒光在他拔出刀身的刹那,从刀鞘倾泻而出。 刀身上的泠泠寒光让比德真兴奋不已,“果然将军赐下的东西就没有凡品。这刀身寒气,就不是一般的刀了。”比德真看完抬头对秦萱道,“你小子有福!” 比德真和秦萱一同并肩作战过,知道秦萱兵器换的快,砍人砍的猛,自然刀也就卷刃的快,就算能够从死人身上找补回来,但羯人的东西又有甚么是好的。 有人拿刀割下自己一段头发放在刀刃上,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那段头发变刷刷的掉下来。断的十分整齐。 这下子这群人就更兴奋了。 秦萱抱胸看着这些个人拿着那把刀你看我看的,恨不得拿在手里耍几下。乌矮真瞧见秦萱脸上没有半点着急,甚至是看着他们耍刀,心里也越发将秦萱当做兄弟看了。 这么一把好刀换了平常人,恨不得立刻收起来不让旁人见到。但是秦萱却任由同袍观赏,半点都不怕被人损坏了。 乌矮真顿时心里很舒服。 有个气量大的同袍,总比对着小肚鸡肠的人要好。毕竟大家都要在一起卖命的,在战场上要是还记着甚么仇,那真是要了人命。 众人拿着那把刀看了一圈,也赞不绝口,最后交给秦萱,“好好收起来,用的时候悠着点,可别砍坏了。” “这是把好刀,应当没那么容易坏吧?”秦萱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足,她基本上一场下来,最后拿着的刀都不记得换了几把,或者还是不是自己得了。反正刀到了后面都是卷刃,而且满是血污,也瞧不出来了。 “好东西收着,到时候说不定要传给子孙的呢。”乌矮真哥俩好的在秦萱肩膀上拍了两下。 “传家?”秦萱眨眼,她看了看手里的刀。刀是极好的,不过这个传家嘛…… “这样的刀不传给儿子孙子太可惜了,就冲着这个也要好好爱惜。”比德真也觉得乌矮真说得对。 那也要有子可以传啊……秦萱内心吐槽,哪怕有个女儿她都可以传下去。可惜她就没想过自己能够好好回家生孩子。 自然是没这个想法了,不过以后要是秦蕊有孩子,倒是可以给过去。 “我知道了。”秦萱点头。 乌矮真见着秦萱听劝,也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其他人也笑起来,顿时帐子内笑声一片。 * 慕容奎已经正式下令出发,休整了几日之后,大军出发。出发之前,在龙城内祭祀了一番,祝告天地神灵。而后就是大军出城。 其实出兵作战,最好还是用当地征召的人,因为可以省钱。要是大军全部都是从都城里带出来,恐怕钱就要花的和流水似得。但要是以战养战,那就另算。 鲜卑人打仗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钱的概念,只要把敌人的一切抢过来就好,牛羊穹庐所有的一切必要物资都可以在敌人身上抢过来。 慕容鲜卑汉化这么多年,但这点上还是和祖宗们一样。 秦萱骑在马上想起自己包里带的那点干粮,不禁想着自己这一路上能不能吃得饱。都说高句丽那里富饶物产丰富,只要打过去,就不愁没好吃的。可是……这会那里泡菜出现了么…… 高句丽占了朝鲜半岛大部分的地方,也不知道习性怎么样? 秦萱想的入神,好在她骑马久了,早就有自己的方向感。所以也没人看出她在走神。 经历过云雾山的那一次急行军,这一次对于秦萱来说倒像是游山玩水了。 出了龙城之后,速度就开始快起来。 赶在黄昏之前,慕容泫下令大军安营扎寨。 负责做饭的士兵熟练的在地上挖坑开始埋锅做饭,马儿们也要去喝水吃豆料。白日里跑了那么久,人都累成那样,更何况是马? 秦萱自己提了水去找小黑,在马厩里当着一众人的面开始给小黑刷洗身体。 小黑很是臭美,这么一天累下来,要是不把它身上收拾干净了,说不定第二天就要闹脾气。 小黑见是她来了,很是亲热的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而后就转头去吃豆料,剩下秦萱给它刷洗。 刷马不是简单的活计,力道轻了洗的不干净,重了马会不舒服,甚至还会伤到马,所以必须小心。 “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啊。”她专心洗马,突然身边冒出个声音来,秦萱反射性的伸手到腰后,要拔出那里的环首刀来。 “是我啦!”慕容明瞧见秦萱瞬间眼眸变冷,甚至还漫上淡淡杀意。他不是那个什么事都没有经过的小少年,好歹手里也有几条人命,立刻出声。要是还不出声,指不定那刀就要□□了。 秦萱闻言抬头,瞧见是慕容明站在不远处,她讪讪的松开握住刀柄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小人拜见折冲将军。” 慕容明这次出来,慕容奎不好让他光着脑袋出来,也不好把他封的太高,他年纪不大,在军中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封高了只能是害了他。所以就封了折冲将军这么一个名号,折冲将军是杂号将军里头位置比较高的了。 “……不必见外。”换了旁人,慕容明一定要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才能显得自己是个将军。当然将军不过是个武官名号,真的说起来也没有多少稀奇,但慕容明还是头回做将军呢,哪怕是个杂号将军,他也高兴。 “我到三兄那里找过你,没见着,去你帐子里,只有你那哥小奴隶。”慕容明走近几步道,他看到秦萱自己亲自刷马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事让奴隶来不就好了么?”他想起秦萱手下那个奴隶年纪比他还小,恐怕也做不来这事,“要不我给你几个人?” “折冲将军,小人是主将手下的人。要换人……也是主将来。”秦萱听到慕容明这么说忍不住打断他,她用的东西都是慕容泫那里拨下来的,要是冒然接受了慕容明送来的东西或者是人,一旦传出去,恐怕就有人要说闲话了。 那些流言,也是能杀人的。 “……”慕容明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幸好他的孩子气也只存在了一会,很快他就走过来,“这马是三兄给你的,还是你自己从家中带来的?” “这马是我从家中带来的。我从家里带来的那些,剩下来的也只有它了。”秦萱伸手在小黑的脖子上轻轻的拍了拍。 小黑打了个响鼻。 慕容明知道马和主人一起呆久了会通人性,他也走上去想要和秦萱一样摸摸它,结果小黑老大不乐意。 “它只准你近身么?”慕容明问道。 “小人看着它长大的,故而对小人格外亲近点罢了。”秦萱笑道。 慕容明点点头,他并不稀罕小黑亲近,反正他好马有很多,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来这,有话和你说。”慕容明看了看四周,四周的奴隶已经退开,此刻在这里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这话你可不准告诉别人。” “折冲将军,若是担心小人说出去,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告诉小人。”秦萱听到他这孩子气十足的话,不禁说了一句。 想要让别人别把话说出去,最好的就是自己不要说。 “说了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要学那些长舌妇,无事搬弄是非吧?”慕容明抬眼来看她。慕容家的男子面容出众,慕容明也不例外,他一挑唇角,明明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却偏偏生出几分明艳来。 男子长得太好,难免过于阴柔,但是慕容明就没有半点阴柔感,美貌之中含着少年的阳光,引人入胜却没有半丝女气。 “小人自然不会。”秦萱不会说自己是个长舌妇,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那不就成了。”慕容明笑笑。 马厩才被打扫过,气味也不大,慕容明呆在哪里也不觉得难受。 “我又多个弟弟了。”慕容明说起这话的时候,眼中蒙上阴鸷,“你有弟弟么?” “我没有弟弟,倒是有妹妹。”秦萱一听就明白了慕容明这会因为自个多了个弟弟而烦恼,甚至有些嫉妒。 慕容明一向是燕王最喜爱的儿子,甚至燕王还有过跨过嫡长子,直接立他为世子的想法。 “那也差不多。”慕容明说着笑了声,“我在之前从来没有过弟弟,我年纪最小,阿爷也最喜欢我,如今有了弟弟,阿爷就算再喜欢我,也难免要对幼小的弟弟更爱护一些。”而兄长们也是满脸的喜悦,似乎家族中多出一个男子是多么值得人高兴的事一样。 “……”秦萱听了之后,垂下头,伸手继续给小黑刷洗身体。对于弟弟妹妹这事,人不一样,小孩子一时半会想不通也很正常。 “你对着你的妹妹是如何感觉?”慕容明突然问道。 “小人自小就没了爷娘,上头一个兄长也被族人给折磨死了。”秦萱说起当年的往事摇了摇头,“只有我和妹妹相依为命,除了阿婆和表兄之外,阿妹便是我在这世间唯一血脉相系的亲人。”秦萱知道在慕容家,所谓的亲兄弟都是狼,统统信不得,甚至恨不得除之后快。但这些兄弟争斗,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家中有人等待我回去的感觉,其实太好了。”秦萱道,她想起家中的亲人,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来。 那些亲人,尤其是自己的妹妹还在家中等她回去,不管做什么,她都有动力。至少这世上她不是孤身一人。 亲情比所谓的男女之情更让人眷念。 “……”慕容明望见她面上的笑容,那双眼睛笑的弯弯,面容柔情似乎已经要溢出,他不由得看呆了。 ☆、第43章 面目 秦萱瞧见慕容明莫名其妙的红了脸,而后他涨红着脸一脸惊恐的瞪着她。搞得秦萱摸不着头脑。她记得自己脸上没有什么脏东西,还没等她话说出口,慕容明自己就掉头跑了,喊都喊不回来。 男孩如狗少年如猫,慕容明的性情和猫也有三分相似。一样的都是不能逆着他来,要顺毛摸。 秦萱手里拿着刷子,站在那里好一会,她看了看小黑,小黑这会吃的心满意足,抬起马头来看她。秦萱耸了耸肩,继续给小黑刷洗起来,慕容明心里在想什么,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左右都是他自己的事,她这个外人就不必掺和了。 慕容明通红着一张脸跑回去,外头守着的侍从和亲兵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几个和他一块长大的鲜卑贵族跟在他后面,“将军,刚才发生了何事,还是有人冒犯了你?” 亲兵们知道里头的奴隶都已经退了出来,只有两个人在里头。难不成那个不知名的小子不晓得天高地厚冒犯了这位年少的折冲将军? “罗里吧嗦!”慕容明心下如同乱麻一样,他竟然看一个男人的脸看呆了!更要命的事,他心如鹿撞,口焦舌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是病了吗?自从记事以来,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慕容明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顿时惊惧交加,也顾不上其他什么事了,只顾得上一头跑到自己的营帐中,叫人打来一盆冷水扑在脸上,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秦萱是不知道慕容明心中的诸多纠结,她把小黑收拾干净,提着木桶出来。她的那个小奴隶梨涂垂首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用鲜卑话道,“主人。” 这个奴隶是军中分给她的,哪个亲兵都有,秦萱用不惯奴隶,也只能接受。梨涂只有十岁,他的母亲是在战乱中被匈奴人掳走的汉人,后来他又被卖到这里来。 “以后这些事,就让小人来吧。”梨涂瞧见她手里的木桶和马刷,立刻惶恐的把腰压的更低。 秦萱听到这话,有些烦恼的抓抓头发,眼前的小男孩都快要缩到一块了,他说是十岁,但其实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看上去也不过七八岁,甚至还要更小一点。要是成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小孩子,这童工她就算再说服自己是普遍情况,也不能理所当然。到现在,她让梨涂干的都是稍微打扫一下卫生,或者是帮她送个饭菜,其他的活计都没怎么让他做。 “你还太小,这活你做不来。”秦萱道,“小黑的脾气坏着呢,陌生男子近身的话,说不定要被它踢的。” 说完秦萱就想起从前慕容泫送的那匹白马起来,也是这个臭脾气,非得暴力才会合作。说起来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慕容泫用那匹白马了,这次也没有将白马给带出来,难道那匹白马又被送人了? “主人……”梨涂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害怕,他见过好多奴隶都因为用不了被退回去,最后只能做最卑贱的活。 秦萱察觉到他在颤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她想了想明白了些,把手里的木桶递给他,“你替我拿着吧。” 梨涂闻言,立刻笑起来,伸手把秦萱手里的木桶接过。木桶有些重量,对于梨涂来说还是有些太重了,木桶才到手里走了几步就差点摔倒。 “要不,你拿这个好了。”秦萱将木桶里头的马刷拿出来递给梨涂,自己要将木桶拿过。谁知道梨涂立刻大大的紧张起来,抓着木桶不撒手。秦萱见状,也只好让他去了。 梨涂拖着个木桶,手上沉甸甸的,却很开心。 “今日小人见到有人来找主人,”梨涂道,“小人说主人出去了之后,他就走了。”梨涂尽职尽责的向秦萱汇报。 秦萱想了想,梨涂口里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慕容明了。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要来找自己,难道就是为了找她来说说心里话?她晃了晃脑袋,把这件事给甩到脑后。 不远处一个打扫的奴隶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 冯封听到自己手下人的汇报,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眼下的情况看上去是慕容泫对秦萱有意,但秦萱看上去根本对断袖没有半点兴趣,这下似乎又搭进去一个人。乱的冯封自个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冯封道,带到面前的人退出去之后,他头疼万分,但再头疼事情还是要报到慕容泫那里去。 这话要怎么说,还真的叫冯封头疼不已。 慕容泫和慕容祁对着面前的羊皮地图说上许久,等到冯封进来的时候,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 冯封等到慕容泫屏退左右之后,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慕容泫。慕容泫听后,手指屈起轻轻的敲在案几上,叩叩的声响似乎敲在冯封的心口上,一下接着一下让他难受的很。 “四郎啊。”慕容泫笑了一声,面上没有半点怒容,“罢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冯封闻言如得大赦,立刻退了出去。等到了营帐之外,他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现额头上已经一层都是汗水。 三郎君的心和海一样,根本就捉摸不清,尤其他的喜怒一向不怎么表露在脸上。所以他也不知道里头那人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 慕容泫靠在身后的凭几上,面上露出些许疲惫,他这会的身体还很年轻,十分有活力,不是二三十年后的他,但心中早已经不是少年郎,哪怕身体年轻,但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 至少他是没有四郎那个活力。 慕容泫双手放在腹前,想了好一会,“让秦萱过来。” 秦萱是吃晚饭的时候被人叫过来的,连忙漱口整理到慕容泫这里来。她一进来就见到慕容泫坐在虎皮褥子上,立刻回想起以前自己做过的那个春意盎然的梦来。在之后这样的梦也曾经做了几次。 人类的天性,完全压制不住的,强行压制下去,不成变态,就是翻倍的反弹。 秦萱这会也没办法,只能由自个去了。反正……她也只是做做梦,没有真的动手嘛。 “将军。”秦萱行礼。 “起来吧。”慕容泫让秦萱起来,“叫你来,是我突然想起了大军出发之前,我曾经给你几卷兵书。那些兵书你都看了没有?” “……”秦萱这会才想起慕容泫给的那些书,慕容泫给的书是孙子兵法,秦萱看过,但没有看完全,她白日里要急行军要操练阵型,一天下来没有多少时间来看书。晚上点灯用的豆油都是限量供应,一个月就给那么一点点,不是慕容泫这里无限量供应的。 “小人看了一些。”秦萱实话实说。 “……”慕容泫挑了挑眉,“这么久,你才看了一些?”他面目妍丽,狭长的眼眸眯起来有几分像是野外的狐狸。 根本就是一只狐狸精吧?秦萱不小心抬头看到了慕容泫的脸,默默在内心吐槽,那表情和野外看到的狐狸的狡黠魅惑简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面前这个是成了精的。 野生狐狸只会偷鸡,而面前这个是会蛊惑人的心智。 “小人……有罪。”秦萱过了一会说了这么一句。 “哦?~”秦萱听到男人清越好听的声音微微上扬,话语里没有半点怒意,相反还有些戏谑。 “是甚么罪?”慕容泫问道。 秦萱一时语塞,慕容泫送她书籍,这是一份大礼,不过看还是不看都是她自己的事。就是慕容泫自己也没有说过一定要她看完。所以……她有个甚么罪? 慕容泫看到她面上的呆滞,也忍不住笑起来,“罢了,我来考考你吧。” “将军?”秦萱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出去打仗的,慕容泫说实话也没有多少时间吧?怎么还有时间放在她这里? “挤一挤总是会有的。”慕容泫知道秦萱这会心里在想什么,一下将前世从秦萱这里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秦萱心中有些怪怪的,不过到最后也没有说话。 他令人将书本拿来,真的来考她了。 秦萱见状,两眼一黑。如今做亲兵不但是要求武艺和忠心,连文化课都要求了。这亲兵做的可真不容易! 乌矮真和比德真听说秦萱在慕容泫的营帐中被考汉人的那些兵法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都是深深的同情。 汉人的那些书太难了,他们宁可就提石锁,也不要读那些书。所以眼下对秦萱是一万个同情,以前说过秦萱闲话的乌乞提也是目瞪口呆。鲜卑人奔放直接,要是真的秦萱和慕容泫之间有个甚么的,至于这样么? 慕容泫拿着一卷书,一句句的考秦萱,偶尔见着秦萱答不上来,还会提点一二。兴致来了在沙盘上拿出以前史书上的战役给她讲解。 秦萱这会是真的受宠若惊了,这老师虽然年轻,却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听的认真,不过当夜深之后,她犯困了。 慕容泫看到她似乎要黏在一块的眼皮,将手里的翎羽丢在一边,“今日你暂时睡在我卧榻之外。” “啊?”秦萱呆掉。 只要主将有要求,就算是洗衣服做饭都要做,更何况只是睡在外头守夜?秦萱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奴隶麻利的给秦萱打好了地铺,褥子铺的厚厚的。秦萱看着慕容泫已经洗漱完毕,将外头的袍子脱下来。她只有等慕容泫躺在榻上之后,她才能和衣躺下。 营帐内留有几盏油灯,营帐内少了许多油灯,顿时就昏暗下来。秦萱躺在褥子上,身上也盖着被子。手边就是环首刀,这个晚上她注定睡不好了。 在军营中,头一个要学会的就是浅眠,有半点风吹草动就要醒来。要不然遇上突袭,会把小命给丢掉。 原本就睡的不深,还是要保护人,秦萱都可以预见自己这一晚基本上别想睡了。心里数数等到天亮吧。 “……”慕容泫在榻上躺了一会,他转过头去看秦萱,发现秦萱以一个比较僵硬的姿势平躺在褥子上。他不禁失笑,这样的她,自己还是头回看见。 他觉得自己将秦萱放在自己身边,真是太好了。 秦萱听到他的轻笑,身上越发僵硬,只能盼望着他赶紧睡。 “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慕容泫说完这一句,伸手将身上的被子拉上来。 秦萱这一夜过得颇为煎熬,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做的梦更是羞耻万分。她不敢对慕容泫做什么,但是梦里却是肆意的很。等到外头亮了启明星,她醒过来,脑门上一层冷汗。 难不成她还真的饥渴了,需要找个男人来缓解么? 秦萱心脏都要跳出来,她不觉得睡男人是个什么大事,这会的汉人都不当回事,跟别说是鲜卑人了。但她眼下的身份挺要命的,所以她只有憋着。 至于会不会憋出个毛病来,就天知道了。反正比不过自己的命重要。 榻上的慕容泫还在睡,他规规矩矩躺在那里,没有像她之前看到的那些男人那样,睡相难看或者是口角口水横流。 秦萱瞧着看了一会,伸手掀开被子打算起来到外头去。她已经习惯在这个时候起来,再睡也睡不着了。 “慕容煦……”她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突然身后传来阴森森的一句,吓得她立刻就将环首刀抓在手中。 她回头去看身后的慕容泫,发现他眉头已经深深皱起来,呼吸粗重,完全不似方才的平静,甚至额头上滚落下来豆大的汗珠,秦萱接着昏暗的灯光看得出他面部肌肉紧张几乎都抽动起来,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抠紧身下的皮毛褥子。 “死……都该死!”慕容泫柔美的面庞扭曲狰狞,似乎是一头忍耐已久的野兽,终于抓住机会可以咬断人的喉咙,忍不住露出了獠牙。 秦萱吓了一跳,但这会上千把慕容泫叫醒,她也觉得不妥。她听得懂鲜卑话,知道慕容泫是说要杀了慕容煦,这要是被慕容泫知道了,她这条小命,在还是不在那就悬了。 外头静悄悄的,好像那些服侍的人也离的比较远。秦萱干脆躺下,听着他的癫狂闭上了眼。 * 梨涂等到秦萱回来已经是天都完全放白的时候了,梨涂早就早知道这几日都要急行军,所以夜里就将重要东西都收拾好了,看到秦萱回来,立刻就跪下来,“主人。” 秦萱在梨涂才来的时候就和他说过不必动不动就跪,但是梨涂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主人?”梨涂瞧见秦萱面上淡淡的疲惫,不禁出声。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秦萱揉了揉眉心,问道。 “都已经收拾好了。”梨涂点头。他知道自己年纪小,能做的事有限,要想主人知道自己的用处,就只能在别处下心思。 “嗯,好。”秦萱点头,“待会吃了东西就要上路了。”说完,她抓起身边的马槊大步走了出去。 外头乌矮真在等着,瞧见秦萱出来,立刻一脸的关切,“听说昨晚上你被将军问了一晚的兵法?” “……”秦萱有气无力的看了乌矮真一眼,连话都不想说了。要她怎么说,难道说自己被慕容泫查了半夜的功课,然后早上醒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慕容泫发狂说梦话? “将军这也是看重你。”乌矮真咳嗽了一声,违心道。 鲜卑人都是以上战场为荣,好战嗜杀,这些在草原上长大的游牧人,看不上也看不懂汉人的那些个计谋。打仗自然是两方厮杀,还要搞出那么多的算计,简直烦死人。 “我知道。”秦萱想起清早那事,也不晓得到底是好还是坏。 “你识字,到时候我们有甚么事,就找你了。”比德真笑道。 “好,只要我能做到,自然是不会推辞。”秦萱点头。 几个人拿着手下奴隶送来的食物,坐在一起随便吃了,喝了一点水之后,就准备上路了。 比德真几个要跑去撒水,还邀请秦萱一同前去,秦萱会去才怪了,摆手拒绝之后,她另外找个远的地方解决。 这急行军的速度几乎是要在马背上颠簸一整天,能休息的不过是换马的时候。秦萱上了马,照着之前排列的阵型,跟在慕容泫的周围。 慕容泫身上着贵族才会有的明光铠,那一身杀气腾腾的铠甲并没有将他容貌压下去半分,反而越发的英气勃勃。 这样的男子无疑是最受女人喜欢的。秦萱听着他发号施令,传令官挥动手中的令旗,命令后面的队伍跟进。 “必须在这几日之类到达丹东。”慕容泫和慕容祁说道,“兵贵神速,也经不起这么拖。拖的越长,高句丽王说不定以为我们软弱可欺。” “明白。”慕容祁点头。 秦萱的位置离慕容泫较近,正好将两人的话听到耳朵里。慕容泫此刻说话平稳,和清晨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察觉到慕容泫的视线投过来,她立刻垂下头去。 鲜卑人善于骑射,用的兵自然多是骑兵。秦萱在马上跟着前头的慕容泫一路狂奔。军机在身,谁也不敢耽误,马蹄踏在土地上,不远处的牧民都觉得地动山摇。 骑兵最有利的便是冲击速度,极力甘露的时候,这优势也就最大的发挥了出来。慕容泫原本就有意快些抵达,于是一众人都没有了之前那么好的待遇,都是在马背上度过了白天,然后晚上就和马睡在一块。 秦萱晚上还遇见比德真几个一起去嘘嘘,还要拉上她。吓得秦萱赶紧遁了,才避免看遛鸟的悲剧。 终于在一日的黎明,众人看到了丹东的城墙。 到了丹东意味着和高句丽的大战就要开始,同样也代表着可以洗个澡什么的。 秦萱混在亲兵里头,都不忍心闻闻自己身上如今是个什么味道。估计已经馊的不能再馊了。 这么些天,秦萱不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就是在马肚子上度过的,一身味道简直感人。当然慕容泫那里也好不了多少,但是他还有一张脸顶着,好歹还能看得过去。 入城之后,她也没闲着,慕容泫到了丹东扎营之后,就没有到城内享福的心思,他令丹东当地的官员拿出铁链等物,而且召见之前和高句丽作战过的将领。秦萱身为亲兵,自然是不可能撇开主将,自己跑去找地方洗澡。 为了保证速度,慕容泫令人把他之前用的那些个熏香还有其他的贵重物品当做累赘给扔了,只留下必需品。 一群浑身飘香的臭男人在帐子里头凑成一堆,那味道就是格外的*,活似在水里头泡了几天的臭鱼。味道恶心的让人恨不得把胃里头的东西全部吐个干净,秦萱手持马槊站在那里,鼻子里飘着的是好似发酵过的臭味,一开始恶心的她死去活来,时间一长就麻木了。 “丹东临近高句丽,近几日高句丽军意图赌过皆水攻城,已经被打退了。” 那边还在说高句丽的事,秦萱努力集中精神听那边的话。 慕容明在下首听着,过了一会忍不住把视线看向那边站着的秦萱。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简直就是入魔了,有事没事就想起这个汉人来。他明明已经不去见他了,偏偏不见他还难受! 他是不是生病了? “……折冲将军?”慕容泫抬眼发现慕容明双眼发直在走神,出声提醒。 慕容明立刻垂下头。 ☆、第44章 射杀 丹东离朝鲜只有一条河,甚至站在河边就能看到朝鲜的那边。秦萱上辈子没有到那里旅游过,但听着将军们的议论也知道。 说起来,高句丽人她都还没见过呢。 帐篷里的男人们臭的实在是太厉害,秦萱闻的都麻木了,脑子里还是要想写其他东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秦萱以前居住的地方离高句丽有着一段距离,到了大棘城之后,见到最多的是匈奴人和鲜卑人。上回她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高句丽的婢女回去,可惜她也没有仔细看人家长得啥样。 不知道这会的高句丽人是不是大饼脸眯眯眼,秦萱想东西想的入神,完全没察觉到那边折冲将军慕容明被慕容泫说了。 也谈不上是说,不过在讨论军情的时候走神,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太不应该了。 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慕容家的人,所以也没有人给慕容明脸色看。慕容泫更是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但慕容明年少,正是自尊心最重的时候,即使慕容泫没有说过一句骂他的话,也足够让他涨红了脸。 偏偏罪魁祸首似乎还没有在意这边的事,只是一心一意的握着马槊站在那里。别说看过来,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慕容明顿时觉得委屈了,但这委屈不能说不出来,他若是说出来,岂不是承认自己有了汉人那种喜好。 “末将知错。”慕容明垂头应道。 慕容泫继续去看那边的羊皮地图。 慕容祁看了一眼堂弟,眉头皱起一会,后来又转过头去,当做甚么都不知道。 从丹东渡过皆水到高句丽是最为快捷的,只不过鲜卑人善于骑射而不精通水战,到了水上就如同一群旱鸭子,虽然皆水就那么宽敞,但有些事不得不考虑到。 有时候决定战局胜败的,不是大事,反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慕容泫说完,摸了摸肚子,肚子没叫,不过还是饿了。这一路上急行军,慕容泫和平常的兵士一样,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随便咬几口硬邦邦的蒸饼喝几口冷水就算对付过去了。 他知道长此以往,恐怕会落下毛病。现在年轻看不出来,等到年纪大了就要来还债了,他最后那几年,病痛缠身,有时候喝一口水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食物都是熬的稀烂的肉糜。 如今他已经决定推翻前生,自然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慕容泫让慕容祁和慕容明退下之后,自己让人将准备好的膳食端上来。急行军的时候没有条件,吃的最好的也不过是硬邦邦的肉干,这会到了丹东,有了条件饭菜也准备的丰盛,有刚出炉的蒸饼,也有时令的菜蔬,还有煮好了的鲜肉。 秦萱鼻子原先是被那些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给熏的麻木了,结果这会人一走,味道被外来的空气稀释,再加上饭菜的味道…… 好像她也很久没有吃上一顿好的了…… 秦萱这会觉得自个肚子也要打鼓了。不过没有慕容泫的命令,她也不好擅自退下。 慕容泫才拿起手里的箸,看向亲兵这边,“你们也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此言一出,一群人都要热泪盈眶,跑了这么久,身上的气味都能把耗子给熏开了,这会瞧着主将吃饭,他们真的不好受啊。 秦萱从大帐中出来,立刻就往自己的帐篷里跑去,乌矮真几个也和兔子一样窜的飞快去吃东西去了。 掀开帐子,梨涂就把准备好了食物给端出来,和以前没有多少区别,都是烤好的肉和蒸饼,秦萱顿时觉得口里的溃疡又开始疼了。 这地方肉食唾手可得,但是新鲜的蔬菜水果倒是珍贵,尤其是这急行军的。她都不记得自己上一回吃水果是多久之前了。嘴里的溃疡告诉她,已经很久了。 秦萱原本饿的眼睛发绿,结果看到面前的食物,一下子就饱了。 “主人?”梨涂瞧着秦萱没有吃,不禁出声问道。 “噢。”秦萱被梨涂这么一提醒,拿起刀切下来一块肉丢在嘴路咀嚼,味道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连调味品都没怎么放,她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汤好歹把口里的肉给吞了下去。秦萱的饭量不错,面前的膳食也很充足,她只要吃掉大部分,留下一点给梨涂就好。 吃着吃着,外头突然传来人声。梨涂出去掀开门帘,外头已经站着几个军士,“秦萱在不在?” “我家主人在的!”梨涂最怕这些兵士,一听到兵士们找的是秦萱,立刻就要进去叫秦萱出来。 “不必叫你主人出来,这是将军送给你家主人的,你带进去就好。”说罢,将手上一个膳盒交给梨涂就走开了。 梨涂站在那里看了走远了的兵士一眼,赶紧进去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里头的秦萱。 秦萱瞧着梨涂提了个东西进来,还没开口,梨涂就道,“将军派人将这个送给主人。” “送?”秦萱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她接过梨涂手上的盒子,打开来,看到里头有几盘调好的新鲜蔬菜,另外下头还有几个枣子,秦萱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脸肿的这么厉害,连慕容泫都看出来了? 秦萱问到蔬菜水果的香味,脑子里顿时只剩下吃了。她实在是太需要这些东西,干脆不用梨涂动手,自己拿出来,然后一口青菜一口肉的吃的正欢快。 吃完之后,嘴里虽然还在痛,但她浑身上下尤其是肠胃舒畅了不少。吃完饭,她吩咐梨涂就提一些热水来,她已经好久都没清洗过了,这会到了丹东算是大战在即,就算是死,她也要把自己清理干净了,这浑身上下的味道她真的是受不了了。 秦萱给梨涂留了一大半,梨涂拿着膳食出去,又给她收拾好之后,就去提热水了。 梨涂年纪小,木盆沉重,提不起来,秦萱一手一个盆子,还在门口的位置把一个简陋的屏风放在那里。辽东风大,一年里头有半年多都是寒风呼啸,屏风这东西几乎是必备的了。 不一会儿梨涂吃力的提了半桶水来。秦萱叹口气,自己接过桶子到管谁那里提了几桶回来。 除了急行军的时候,灶里头的火都是要留着的,上头放着好几只水壶,热水不缺。秦萱在伙头兵诡异的眼神中,自己提了两大桶的水,在众人或是惊叹或是羡慕的目光中一路走远。 她力气大,走得又快又稳,很快两大桶的水就倒进了自个的盆里。秦萱让梨涂在外头守着,自己在里头洗。梨涂知道秦萱不喜欢让人伺候她沐浴,很是乖巧的走到帐篷外头看着。衣服脱下来丢到一边,抓起布就往身上搓,洗头一般都用皂角煮汤,那个太奢侈,要耗费不少的柴火,她还没到那个地步,把脑袋泡在水里一顿狠抓,抓过一把皂荚裹在搓澡的布巾里头然后将皮肤都给搓红了。 她知道自己要多洗洗,下手起来也格外不留情,等到洗完,回头一看,那水都污浊的不能看了。 要是梨涂走了门口没人看着,秦萱一定会再洗几次。 她才从桶子里出来,就听到梨涂惊慌失措的声音,“将军!” 啥?! 秦萱听到这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军中有好几个将军,她不知道梨涂喊的是哪个将军,她胡乱的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她知道只要身上衣服穿得多了,只要身高够了,是男是女根本就看不出来。反正都是熊,还看的出男女? 慕容明让人拉开面前满脸通红的小奴隶,掀开门帘见到的就是门口的屏风。 “明明就是个男人,还和妇人一样这么讲究。”慕容明闻到一股皂荚味道,嘟囔了两句。他绕过屏风就听到声响,秦萱脚上的袜子没有套紧,差点被绊的摔跤,幸好扶住了手边的衣架,不过衣架轰然倒地,上面的衣物也落了一地。 秦萱披头散发还露出半只脚,就这么一副野人样子和慕容明见了面。 慕容明自从来到军中,见识到了男人可以脏臭到甚么程度,军中的男人可以三四个月不洗澡,身上臭的可以发酵了还引以为傲,有时候学那些汉人士族一起晒太阳抓虱子甚么的,简直看的他浑身上下发痒。 秦萱这样讲究卫生的,倒是少见了。至少慕容泫其他亲兵除了冯封之外,还没有哪个和秦萱一样知道要洗浴整理自己。 “折冲将军,你来小人这里作甚么?”秦萱瞧见面前那张少年的脸,松了一口气。真要是慕容泫,她这样子就是大大的失礼了。 “怎么,我来不得?”慕容明听到她这一句就立刻臭了脸,他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 “小人这里太乱了。”说着,她弯腰将落了一地的脏衣服给收起来,一股脑的塞进旁边的木桶里头。 外头的梨涂战战兢兢进来,低头将桶子提走。可惜帐子内还有一只装满了污水的木盆,地衣上也满是水,没人收拾也看着不雅。 “你这里怎么就只有一个奴隶?”慕容明瞧着让手下人收拾,看的秦萱青筋乱跳,一群臭男人能收拾出个什么花样出来,别添乱已经是要谢天谢地了。 “军中人手紧张。”秦萱盯紧了那些个男人,免得他们收拾出什么不该看到的,听到慕容明问她还得分神回话,“小人来的又晚,也只有梨涂了。” “那也不必这样。”慕容明轻哼了一声,“匈奴人最是蠢笨,交给他们的事,哪怕吩咐了几次,也未必能做得好。” “……”秦萱不想和这个从小使奴唤婢的家伙说话了。 “将军来小人这里有事么?”秦萱叹口气道。 “我今日心情不好,你陪我下棋。”慕容明说着就有人变术法一样的拿出棋盘和棋子来。 慕容明见着秦萱犹豫似乎有话要说,立刻道,“不过是一盘棋而已,费不了你多久。阿兄那里也不会耽误的。” 秦萱闻言点头,她伸手拿起白子。 慕容明首先放下棋子,看到她伸手。秦萱手指修长但不纤细,可以看得出来那双手曾经握了不少年的兵器,指头上那块凸出来的老茧,真是想要装作看不到都难。 慕容明想起燕王府中,父亲慕容奎给自己准备的那几个侍女来。鲜卑人绝大多数娶妇早,甚至有些男子十二三岁就早早做了阿爷。慕容部的男子不太一样,不过也是正经娶妇比较晚。他十三岁过后,家里也给安排了侍寝的人。只不过慕容明一直弄不明白那些女子到底有什么好的,所以都是丢在脑后。 明明……除了那张脸,其他地方也没有甚么可以比得上家中赐下的侍女。慕容明心下想着忍不住多看了秦萱一眼。皮肤是鲜卑人中常见的白,眉清目秀,哪怕在战场上泡了这么久,眉宇中没有一股军中人常见的煞气,唇角含笑。温和而又让人心生好感。 他看到秦萱领口微微敞开,漂亮而利落的一道曲线顺着脖颈一直到衣襟里头去。慕容明不用看也知道衣襟下的是和他毫无二致的身躯,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这里头可能会和他或者是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啪!”慕容明把棋子重重的按在两条线的交点,心烦意燥的让他恨不得抽刀狠狠的砍杀一番。 “……”秦萱摸不准面前的这位到底又怎么了,不过对付慕容明她已经摸索出自己的一套了,不管慕容明怎么发脾气,只管当做看不见,等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慕容明看到她乌黑的发端滴下水珠,他垂下眼,闷头只管下棋子。 一盘棋还没有下完,外头突然起了骚动。 军营中的人对骚动十分敏感,因为说不定就会引发为营啸,那样的话不用高句丽人动手,自己就能把自个给拖死。 慕容明也察觉到了,他放下手里的棋子,看向身边人,“怎么了?”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来报,“是有高句丽士兵前来射箭挑衅。” “者高句丽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找死。”慕容明一听就来了兴趣,他这会也不想下棋了,把手里的棋子丢在一边,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少年人如同六月天,说变就变。 秦萱瞧着慕容明已经走出去,她伸手将自己身上整理一下,抓起一旁的篦子把自己头发快速的篦了几下,亏得她每日挤出时间来梳理,才没有出现打结,但就是这样,她也还是疼的呲牙咧嘴。 比德真奉命来找秦萱的时候,秦萱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只是头发还披散着。 “将军命你射死那些挑衅的高句丽人。”比德真一进来就把来意给说了。 鲜卑人原先就是骑射的好手,但是高句丽人的脸皮也不薄,见着开头去挑衅的倒霉鬼被射死之后,就躲在树或者是石头后面放冷箭。 慕容泫听说之后,就派秦萱来将那几个挑事的全部射死,也有下高句丽的威风在里头。 秦萱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手里还拿着慕容泫那里新给的强弓,让秦萱过来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不过本意便是要把那些高句丽的威风给杀进去。 她倒的时候,盖楼虎齿几个人也在,顿时吓得瞪大了眼睛:怎么他也来了! 有些不认识秦萱的人,见到秦萱来了,交头接耳,不知道是哪个角色来了。 秦萱赶着回去烘干头发,她转头看到盖楼虎齿,对他颔首致意,而后从腿上绑着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眯起眼睛,瞧见那树后露出的一点帽子尖,她果断松手,破空之声而去。 一阵血雾飞起,那个躲在树后面的高句丽倒毙在地。 秦萱接着又从箭袋里抽出几只箭,将躲藏起来的高句丽兵全部射杀,甚至有些跑开一段路的都被她射死。 那几个高句丽兵也算是艺高人胆大,要是在皆水的那边,除非秦萱天神附体,不然也射不了那么远,偏偏这些个人,跑了过来,虽然有段距离,但并不妨碍她发挥。 她臂力强,能射出的射程旁人很难比的上她,抽箭速度又快。不多时那些前来挑衅的高句丽人几乎被射杀个干净,当然她还留了那么两个人,让他们屁滚尿流跑回去。 这个原先也是慕容泫原本的意思。 “好——!” “好箭法!” 秦萱射杀人的时候,围观的燕兵们鼓掌叫好,那些个高句丽人狡猾的很,位置离皆水河岸很近,只要他们追上来,这群龟孙子就能跳上船跑掉。鲜卑人在马背上是王者,到了水上就没了神气。 秦萱从箭袋中再次拔出一直箭放在弓上对准爬上船的那一人果断射出。 “啊——!”那人被射中,一声惨叫倒在那里再也没有了气息。 剩下的几人更是屁滚尿流,慌慌张张爬上船,一刻都不敢多留。船到了水面上,颤颤巍巍的前行。 秦萱见状没有再射,将弓背到了背后。 “刚才怎么不射了?”秦萱身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她下意识转头,就看到慕容泫。 慕容泫长发披散,他的视线扫过那几句被人拖走的高句丽人尸体,眼神没有半点波动。 “回禀将军,那几个人已经上了船,已经没有必要再射了。”秦萱叉手道,“但只要他们在丹东之土上多停留一刻,小人还是会射的。” “……”慕容泫点头,嘴角微微弯起。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秦萱连续射死好几个人,他早就知道秦萱擅长箭术,但真的亲眼看到她无悲无喜的将那几个人射杀的时候,心底除了震撼之外,还有一股骄傲。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她不必故作娇弱,也不必压低自己。 “不滥杀,是么?”慕容泫想起她以前说过的话,不由得莞尔。 ‘在战场上搏杀已经是无可奈何,除非必要,不然还是莫要滥杀。’慕容泫记得前生秦萱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平静。 那会邺城里头贵族们信西方的浮屠教很多,甚至慕容煦领头修建了不少佛寺,但真正有所谓慈悲之心的没有几个。 慕容泫那会觉得,秦萱倒是比慕容煦夫妻假模假式的要好上不少。 “……”秦萱眨眨眼,垂下头来。 “你啊……”慕容泫笑起来,眉梢眼角里都是说不尽的风情。 他嗓音低沉好听,面容又是那般魅惑,秦萱心中泪流满面。别笑了,还笑的话,她夜里说不定又要做哪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慕容泫瞧见她面上的绯红,面上的笑意浓厚了不少。 ☆、第45章 攻城 秦萱晚上非常没有出息的做了春~梦,这次梦里头的内容比之前要多出许多内容。秦萱醒来之后,双手抓住被子,瞪着一双眼睛生无可恋的瞪着穹庐顶。 她这算是被撩出毛病来了么?还是说和那些男人一样欲求不满开始用这种办法发泄,坐在褥子上,秦萱烦躁的抓抓头发。外头零零碎碎已经有人的声音传进来。 慕容泫对高句丽似乎很有耐心,这几日高句丽常常派人在皆水的那一边叫骂,所骂的内容不堪入耳,说慕容泫生性□□,和传说中的纣王差不了多少。当然这种骂法还算是很文雅的,至少很多鲜卑士兵压根就弄不明白纣王到底是谁。任凭对岸骂破嗓子,这边依然不动如山。 最后高句丽人干脆拿慕容泫的出身说事,直接说他是庶孽,而后更是说他的生母高氏和别的鲜卑人野合生下的他,根本就不是燕王慕容奎的种,慕容奎头上带了十几年的绿头巾,给别人养儿子。 这就太过分了,虽然一群鲜卑士兵还是懵懵懂懂的,有些搞不清楚情况。鲜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母系,孩子知母不知父,知道自个母亲是哪个就行了,父亲甚么的不是很重要。但对慕容泫说来就未必。 这几日来慕容泫连眉毛都没动,听到那边已经把他生母都开始捎带上一起,慕容泫派一队□□手出去将出来叫骂的人射杀。 弩的射程要比弓箭长,弓箭的射程和射手本身力量和弓有关系。似乎弩就没有这么多的限制。 那些高句丽的家伙也精贼的,见着燕军一阵箭雨射过来,就立刻跑了。等到人回去又跑出来骂。后来慕容泫派秦萱过去,见着一个射死一个之后,对方才有所收敛。 她那一生力气简直就是开了外挂的,一百多步对她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加上她最喜欢干趁人不注意就来个对穿的事,渐渐的那些人就算出来叫骂,也是一脸的悲壮就义。 燕军看到都一阵狂笑,也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来给燕军送笑料的,还是灭他们自己的威风。 慕容泫听过几波斥候的打探回来的情报,终于决定渡江。 渡过皆水便是高句丽境内,甚至站在这边都能看到那边的人和物。这一条河摆在那里,只要渡过去了一切都好说,不过好渡不好渡也真的说不准。 “主人。”梨涂小心翼翼走进来,“该起身了。” 今日慕容泫决定在黎明的时候率众渡江作战,所以外头天都还黑着,甚至连启明星都没有出来。 秦萱从那荡漾无边的余韵中完全清醒过来,掀开被子就自己开始穿盔甲,为了节省时间,她甚至连外头的衣服都没有脱就睡觉了。 “你睡的还好么?”秦萱瞧见那边梨涂吃力的把水提进来开口问道。 “小人睡得很好!”梨涂跟了秦萱一段时间,发觉这个主人脾气很好。说话也比刚来的时候要随意得多,换了之前这种话他死活都不敢说的。 秦萱想起前段时间慕容明还想给她把梨涂换成个壮年大汉,或者是另外再派过来一个,简直心不能再累。她是亲兵又不是贵族,能用的人也只有这么一个。而且梨涂被换了去,指不定日子会更加难过。 “那就好。”秦萱随意把脸给洗了,牙刷了,抓起面脂涂了一层,立刻走出帐子外头。 她醒来的还算早,外头乌黑一片,只见着帐篷前的火把熊熊烧着,将黑暗驱逐开去。 秦萱首先赶到慕容泫的帐外,外头的兵士看到她,就让她进去。 里头慕容泫才起来不久,美人不管怎么样都好看,她一进去瞧见慕容泫长发如瀑,身着白袍的模样,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这感觉简直太讨厌了! “你来了?”慕容泫让奴隶给他将那一身的明光铠给穿上,外头的白袍也脱下换上了玄色的袍子。 面前的人站在那里,头垂下脸上还有不自然的绯红,慕容泫见状故意问道,“脸怎么有些红?” “小人方才是跑过来的。”秦萱抬头道,“所以……脸上就红了。” “平日里见你连射几场也不见你脸红,跑上一回倒是红了,也真是奇怪。”慕容泫揶揄道。 秦萱垂下头来。 慕容泫笑了笑,没有再出声逗她。他让人将他上下打理好,让人将早膳给搬上来,“你就在我这里吃好了。” 亲兵在主将这里用饭多少有些奇怪,但前段时间她射杀了不少高句丽人,几乎箭无虚发,每次出手都能射杀不少高句丽人,这在众人里头显得格外扎眼。似乎被主将留下吃一顿饭也没有什么? 秦萱瞧见慕容泫坐下,她也跟着坐在胡床上。 胡床就是后世的马凳,坐下来比跪坐不知道舒服多少。慕容泫这里的膳食也不是很精致,比起她用的,不过是肉食比较多一点。秦萱自从入军就成了一个移动饭桶,加上正在身体发育的时候,更是觉得肚子是无底洞,不管塞上多少都不觉得有感觉。 她昨夜里睡得晚,这会起来肚子也饿了。当着慕容泫的面,她拿起小刀从羊腿上割下肉来。 “多吃点,这一天之后,说不定连续几天都要吃干粮了。”慕容泫还记得前世她在膳食上的喜好,特意吩咐人做的。 瞧见她文绉绉的吃相,不禁提醒了一句。 这会有羊腿是因为他们这会在丹东,由丹东当地的牧民和汉人提供肉奶和粮食,到了高句丽的地盘上,想要吃好点就只有动抢的了。 “……小人知道了。”秦萱闻言,手中的匕首就在羊腿上割下一大块肉来。肉外面裹着的那一层蜂蜜的味道已经渗入到肉中。秦萱狠狠咀嚼,似乎要将这味道给记住。 慕容泫望见,心下无比怀念。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秦萱一起像这样吃朝食了。似乎前生最后一次陪她用膳还是她进宫前的那日。 他记得为了避免在皇后面前失态,她吃的都是一些糕点,连水都喝得少。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甚至他后来想要安葬她都做不到。 秦萱瞧着慕容泫盯着她,那双茶色的眼睛死死的黏在她的身上,似乎要将她的脸死死记住一样。 她昨晚上才做了把慕容泫□□的不成样子的梦,面对他的目光,秦萱实在是心虚的厉害。只能垂下头赶紧把自己的羊腿给吃了。 原本应该是好好的享受一顿,结果变成了食不知味。 吃完一抹嘴,秦萱出来,外头天还是没亮,但是该准备的已经准备起来了。 灶头兵们已经开始做饭,营中巡逻的兵士随处可见。 秦萱摸了摸肚子,半条羊腿下肚,好歹是有点饱肚子的感觉了。早上那一顿正好可以给梨涂。 士兵们吃完早饭,都开始由各自的将官领着排队。骑兵们也上了马。 慕容泫在军中举行祭祀,亲手宰杀了一头牛,将牛血涂抹在自己的额头上。 夜间渡河风险很大,但穿上的艄公都是这一代来往惯了的。丹东临近高句丽,高句丽和这边一开始也常有往来,平民们之间交换物品简直不要太寻常。 秦萱上了船,握紧手里的环首刀,夜里并不安静,水涨的也有几分凶,不过还没到汛期那个样子。 北人坐船很不适应,一条船上的乌矮真比德真上了船过了一会,就差点扑到船舷上吐。 冯封和秦萱两个人倒是没有什么,引来其他人的羡慕嫉妒恨。 好不容易上了岸,乌矮真还得把要吐出来的给憋回去。不然真吐出来这一天就要打摆子浑身上下无力。 上了岸,很快就听到那边高句丽人哇啦啦的话,这会只是趁着清晨过来,高句丽人这会虽然有所放松,但也不是个个和死猪一样,这么多人上来,再小心也会有动静。 很快前头上岸的人立刻就和来人开始打起来。 慕容泫是不会在最前面过去的,所以秦萱上岸之后,前头的人已经杀了一批高句丽人了。这会就是要趁着一鼓作气,把那些人给杀退。 慕容泫从舟上下来,亲兵们便簇拥着他向前,前头清理了一批人,接着运送马匹的船只源源不断的过来。秦萱听着前头兵器撞击的声音,心中也有些意动。不过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职责是保护慕容泫。 在皆水四周有高句丽的几座城池,所以必须要尽快将马匹送过来。 “将军!”慕容明的声音在一众嘈杂声中格外清晰,少年郎的嗓音中带着变声的嘶哑。 “你带着人从侧翼冲过去!”慕容泫见到这个弟弟,直接道。 “唯唯!”慕容明听到慕容泫派活给他干,立刻就去了。这会马已经陆陆续续的送过来,只要有马,一切不成问题。 一个士兵将白马牵到慕容泫面前,慕容泫翻身上马,亲兵们的马也到了,秦萱等人也统统骑到马上。 天色渐渐明亮,原先浓黑的夜色也渐渐褪去,露出些许的灰色。 慕容部在慕容奎之前就曾经和高句丽交手过,高句丽颇有几分实力,也曾经在慕容鲜卑境内掳掠去大量人口。所以轻敌是给自己挖坑。 杀声渐渐弱下去,东方露出鱼肚白。 这会已经能战况完全看明白了,几千骑兵已经在传令官和各自的百夫长的命令下已经排列整齐,前方不少尸体,燕军和高句丽人的都有,但以高句丽人居多。 “向前冲——!”慕容泫喝道。 过了皆水附近就是高句丽的不耐城和其他几座城池,前锋部队已经来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攻城了。 秦萱这是第一次看到攻城,她之前参加过的几场都是以突袭为主,这次攻城对她来说颇为新鲜。 慕容泫命令骑兵追杀向不耐城去报信的高句丽兵,从天黑到天亮,参战的人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其实很快。 高句丽境内,群山众多,而且还有不少山上山路崎岖,根本不适合骑兵骑马通过。有些高句丽兵见势不妙,弃马遁入山中。 慕容泫下令将看起来明显是武官的高句丽人射杀,其他遁入山林的士兵就不去管。没有了传令官,也没有了领头的武官剩下来的那些人如同一旁散沙。 不耐城离皆水很近,这几个月来,高句丽人知道慕容部要发兵,所以月月都是枕戈待旦,但是慕容一直拖到现在。前几日想要速战速决,派人叫骂,谁知道基本上是有去无回。回来的人面如死灰,说燕军的射手了得,在高句丽人心头上更添一份恐怖。 燕军到达之时,正好遇见护城河上的架桥被收起来。 今日他们来的凑巧,正好遇上城外运送粮食。 外头那一群如狼似虎的鲜卑骑兵,吓得城墙上的高句丽兵立刻把才放下来不久的吊桥收了回去。 折冲将军慕容明看到此种情形,几乎要仰天大笑,简直是天助于他们。 天明前经历的那一场杀戮,让他莫名的兴奋,想要见到血,也同样想要感受到将敌人踩在脚下的快感。 不过传令官没有挥动旗帜发布号令,谁也不准动。 慕容明哪怕心下痒的不得了,也没有想过要跳过主将的命令冒然行动。 “将军,你看!”身边的亲兵突然道。 慕容明见到传令官手中的旗帜指向一个方向,立刻精神一振。 事出突然,再加上燕军有意阻拦,山道上的散兵就算是有意前来示警都很费力气,毕竟忍得两条腿哪里有马四条腿来的快? 押送粮草的兵士感受到脚下土地在震动,前方马蹄扬起的尘浪滚滚。有些人拔出刀来,但还没有靠近就被骑兵斩于马下,而后被马蹄踢飞了出去。 有些人见势不妙,四处窜逃,有些被鲜卑人的马蹄踩成了肉酱,有些直接跳进了护城河,大声向守军求救。 显然守军们是不会为了几个人打开城门的,几个人的性命比起燕军攻入城中算的了什么? 被留在外面的人几乎毫无悬念的被杀或者是成了俘虏,掉进水里头的那几个,淹死了两三个,还有两个是被燕军给捞上来的。捞上来之后没有什么好待遇,直接捆了拷问。 小兵们知道的不多,但有时候聊胜于无。 战场打扫其实就是把尸体丢到流向城内的河水里,让尸体的污血污染水源,当然那粮草被燕军笑纳了。正好还愁着粮食的事,结果高句丽人自己送上门了。 以战养战,也是一种办法。 秦萱没有上战场,所以剥光尸体上财物的事没有她的份。当然她也不在乎。 她留在主将的营帐之内,听着慕容泫和几个将军商讨怎么破城的事。鲜卑人在草原上直来直往,攻城却和草原的遭遇战不一样。几乎就是双方在比谁能耗得过谁,看哪一方首先沉不住气。 鲜卑的骑兵不说所向披靡,但在冲击力上无人能出其右。可遇上高句丽的城墙,这事就有些麻烦。 高句丽曾经和慕容鲜卑一样,臣服于汉人。同样的也从汉人那里学了不少,修建起来的城墙就是一例。 守城容易攻城难,例如赵军号称十万大军北伐慕容部,结果守着城池最后只能撤军。 慕容泫对于攻城并不是首次,但必须要求万无一失。 “先让人将尸体堆放在流向主城河流的上流位置,并且守住处要道,切断外面对城内的粮草供应。” 正说着,外头一个兵士走进来,“启禀将军,有人求见。” “让他进来。”慕容泫说完这句,又低下头去了。 不多时,门口的垂幕从外面被人掀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走了进来。 秦萱看着那边向慕容泫行礼的裴敏之,嘴差点张的老大。他怎么来了?! ☆、第46章 忍耐 多日不见,裴敏之依然是那一幅骚包模样,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在头上结髻用布巾包裹,身上白袍一尘不染。加上手上和塵尾玉柄几乎同色,这简直可以拖出去被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婆手拉手围起来扔水果。 哦,辽东不兴丢水果那么文雅的一套,鲜卑姑娘要是看上他,哪里用的着丢水果,直接拖上马打包带走。等到裴家找到的时候,说不定只剩下满地狼藉了。 不过他来干什么?秦萱还记得裴敏之被自己的父亲裴松给塞到慕容泫身边,用裴敏之的话来说是做个狗头军师,但……这打仗……好像不是世家子的特长啊。倒不是秦萱对世家子有意见,而是她听到的有关世家子的传闻里头,没几个世家子擅长打仗,留在北方的那些,不是给胡人打工了,就是被胡人给端了窝。 裴敏之眼角余光看到那边站着的秦萱,他眨了眨眼睛,算是打了招呼,而后走到慕容泫面前站定,“臣拜见将军。” 慕容泫对裴敏之这种世家子颇为客气,秦萱瞧着这两人说话文绉绉的,忍不住就想要打瞌睡,她今日醒得早,然后又是渡河,保护慕容泫上岸。折腾在这里,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打仗最耗费体力了,身体累倒还是其次的,更可怕的是心累。 慕容泫看了一眼秦萱,“你先下去吧。” “唯。”秦萱听到这话求之不得,立刻从中军大帐中退了出来。到了帐外,迎面而来一堆巡逻的兵士。她走了一会见到许多鲜卑人从较远的山林中砍下了不少树木用马拖过来,做成一道道栅栏,她知道这是要将不耐城给封死,达到逼迫城内早些投降的目的。 这已经打了过来,那些攻城器械,例如冲车和攻城捶等物全部从对岸给运送了过来。高句丽境内的天堑,说句实话,也只有辽水。和辽东相邻的皆水被攻占下来,接下来的攻城器具就会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鲜卑人不善于攻城,但是汉人就不一定,汉人在攻城上是一把好手。尤其这么些年慕容部一直在接纳汉人。但凡有些手艺的人都能混得一口饭吃,这会那些工匠人的好处便展现了出来。 攻城器械必须要有许多工匠共同建造而成,高句丽比起慕容部来,汉人很少越过辽东跑到高句丽境内,哪怕高句丽本身受汉风甚重,但人摆在那里。 秦萱闲来无事,也不想早早跑到自己的帐篷里睡觉,说来也奇怪,明明在中军大帐里头恨不得眼睛黏在一块,等到出来,被外头一冻,顿时浑身上下都活过来了。 干活的场地上热火朝天,四周戒严。那些高大的器具,例如冲车等物周围都是有一个营的人看管着,若是有异常,立刻就能发觉。 秦萱看到不少高句丽人被抓了来干苦活,都是做一些砍柴的活计,其中旁边还有人监工。鲜卑人打了进来,这些个高句丽人自然是成了俘虏,自然是可以用来当做奴隶。 那些个高句丽人,眼神恐惧,脸颊都瘦的凹陷下去。看样子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 秦萱看了几眼之后,看到那边几个鲜卑士兵瞧着她,似乎要过来盘问,她不耐烦应付这些人,干脆转过身走了。 攻城期间,营中气氛紧张,秦萱不管转悠到哪里,都会有人盯着,要不是看她那一身只有主将亲兵才穿着的铠甲,说不定早就出声赶人了。 一顿下来,更加没有意思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她似乎就瞅着自己是闲着,气闷之下,干脆就回去躺着睡大觉。 梨涂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大军在不耐城外安营扎寨,他等到秦萱住的帐篷扎好了,就立刻布置起来,梨涂已经将秦萱的爱好都记在心上。结果这边都还没有忙完,那边秦萱就进来了。 “主人?”梨涂手里捧着个陶罐看着那边进来的秦萱一脸的懵逼。此刻帐子内还称不上整齐,只是将必需的东西给拖进来而已。 秦萱大步走进来,摊开卷着的褥子,自己整个人就往褥子上一躺,半点都不讲究。梨涂见状,和她说道“主人,还是让小人收拾一下吧。” “不用,就这么着吧。”秦萱哪里会在乎这些,直接躺了下去。 梨涂见状,不敢言语,只是抱着陶罐悄悄退了出去。 在城池攻下之前,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不管是城里头的高句丽人,还是外头的鲜卑人。 开城迎战,这自然是最好不过,只要城内敢出兵,那么一切都好办了,就是怕那种常年累月的耗费精力。不耐城外已经被困起来,慕容泫让人将浮桥云梯等物准备好,把城池中的人饿上几天就开始动手。 高句丽盛产人参和皮裘,但是这些东西并不能填肚子,尤其外头运来的粮食真好被鲜卑人截下,城池又被封了起来,接下来就是等城内的人饿的七荤八素了。 秦萱以为怎么说都会撑上那么几个月,谁知道半个月都没有,城中就出了队伍准备作战。 高句丽人实在是受不了慕容泫这种刀子割肉一样的折磨,以前高句丽和慕容鲜卑都是草原上的那一套,今日你抢我的部民和牛羊,明日我就抢你的。上一回和宇文部还有段部围攻慕容鲜卑还是在几年前。 联合起来的大军还被慕容鲜卑用几顿饭给弄回家了。 守将看的出慕容鲜卑来势汹汹,可是眼下比起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的援军,也只有拼死一搏。 当大军出城在城外和慕容泫一战的时候,这场拼死一搏很快就成了一边倒的笑话。秦萱是慕容泫的亲兵,慕容泫这次没有身先士卒,所以秦萱没有慕容泫的命令也不能参与战中。战鼓擂动,带到前边溃退,燕军立即跟上,紧接着的便是浮桥还有冲车等物。 大军败退之时,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尤其败兵溃逃的模样更是将原先城门上的守将给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正要将吊桥拉起,燕兵已经追上,浮桥撘上护城河,摧枯拉朽之势不可抵挡。 不耐城,城门攻破,大军入城。 燕军原本都是鲜卑人,加上慕容泫并没有发布军令不准兵士们抢掠,很快入城的鲜卑士兵开始烧杀抢掠,值钱的东西还有食物,谁抢了就是谁的。另外,那些年轻的女人和男人都是作为俘虏,秦萱跟随慕容泫入城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城内被扫荡了一遍,浓浓的黑烟从被烧毁了的屋子上冒出来。 慕容泫坐在马上,对此情形没有半点兴趣,而亲兵们除了秦萱之外,都熟视无睹。 秦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嚎哭着从一件低矮的房屋中跑出来,后头跟着一个鲜卑士兵,一把揪住她就往屋里头拖。 秦萱见多了杀戮,但眼前一幕,让她额角蹦出青筋,从腿上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对准那个士兵的帽子一口气射出。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那士兵要把女人往屋子里头拖,结果只听得嗖的一下,头上一凉,再伸手去摸的时候,发现头上已经光光了。 他这发愣的功夫,那个女人立刻挣脱他跑掉。 这么明显的动静明显是瞒不过其他人,秦萱这一箭射出,她周围的人全都看过来,带着惊讶和不解。 “……”慕容泫听到动静,也过来看她。正好瞧见秦萱将弓箭撘回背上。 这下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甚至周旁的杀戮声也褪去了。 “来人,将他拿下。” 慕容泫攻下了不耐城,并不打算留下人手来镇守这里,他放纵手下人将城池中抢掠一空,自己径自到太守府中。这地方原先是乐浪郡,但是后来被高句丽吞并,太守府中的屋舍还有这浓重的汉风。 慕容泫坐在太守府的屋舍内,“把秦萱带过来。” 不多时,被五花大绑的秦萱被人带了进来。身后的兵士听说秦萱竟然对自己人射箭,心中很是看不起她,有心让她吃点苦头,他故意将勒在她手腕上的绳索勒紧了几分,甚至在押送秦萱的时候,更是在她肩膀上重重的推搡了一把。 旁人看见劝解道,“这人是难得的勇士,你好歹也给人留些颜面,日后他要是找你麻烦就不好了。” “这人的箭不对着敌人却对着自己人,将军哪里会放过他?恐怕是问几句话就推出去砍了!”那人说着就吐了一口唾沫。 秦萱没有说话,和这种人说话也没有必要,她被带到慕容泫面前。还没等身后人呵斥她跪下,慕容泫开口了,“你们都退下。” 慕容泫的话没有人敢不听,他这话一出,室内的人纷纷退出,还将外头的门给拉上。 室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慕容泫双手交十放在腹上,“你方才是在作甚么?” “我看见他在强迫一个女子。”秦萱蹙眉,“所以出手阻止。” “为了一个女子就向自己人射箭?” “我并未伤他,我射的是他的帽子!”秦萱声量微微提高,她并没有出手取人性命的想法,只是想将人吓退,好给那个女子争取一条活路来。 “可是只要你出手了,便是洗不清了。”慕容泫道,秦萱记忆里,这位主将一向都是笑着的,不管心里是怒还是喜,脸上总是少不了笑容,但是这回他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为了一个除了做俘虏没有其他路可走的女人,你知道你犯的是多大的罪?”话语到了后头,慕容泫已经忍不住动了火气。 眼前的她还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女子,她还带着些许青涩,甚至还有几分可以称得上是傻气的所谓侠义和热心肠。 “可是对女子下手,这难道不是罪过么?”秦萱听到他的质问,心下压抑的火气腾的一下全部冒上来。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是逃不开一个死字,既然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这世道,并没有甚么对错。”慕容泫听到她这话,不怒反笑,“你知道高句丽美川王频频侵扰辽东等地,被掳掠去的人口几乎万人!你今日见到的那个女子,可不知高句丽也曾经对待鲜卑辽东!甚至一样的如此对待汉人,他们和你们史记上说的匈奴也没有任何区别。如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又有何处不对?” “强者为尊,这便是如今的世道!”慕容泫看着她满脸的倔强,心绪复杂,许多话纷纷涌上喉咙口,“你只看到了那个女子的可怜,但是当年被掳掠去的鲜卑人和汉人,哪个又来可怜他们?!” “将军!”秦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慕容泫,也不可能。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在时人看来简直可笑。 “小人曾经听说,但凡要成大事者,必定会对手下人会有诸多束缚,当年汉高祖和项羽便是如此,进城之后烧杀抢掠恐怕会引起接下来高句丽人的激烈反抗……” “我比你懂。”慕容泫打断她的话,他整个身子都向后面靠去,“汉高祖也不是史记里说的那么清白,你们汉人每逢乱世,也是人命如草芥,我听说汉室微末之时,曹操曾经拿人肉做军粮,你说说看,现在那些人可曾记得这事?” 秦萱眉头蹙起,盯着慕容泫的脸一言不发。 “成王败寇,那些所谓的道德礼仪都是束缚傻子的。”慕容泫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扭曲,“听一听还算好,可要是真的上了当,那便是死上一万遍都不足够。” “将军……” “还有,想要收买人心,也不是在高句丽这个地方。”慕容泫向她靠近些许,话语柔和下来,似乎是师父向徒弟传授心得一样,“你别被史书上的事给骗了,有些人面上礼贤下士,可是心里清楚的很,甚么人值得收买,甚么时候说的那些话不过是递梯子好让人下台。得天下靠的是兵马而不是所谓的仁义道德。” 慕容泫看着秦萱微微侧过脸去,他知道她明白自己是在说些甚么,“高句丽和慕容部有深仇大恨,而且乐浪郡故地也不好派人看守,与其完好的留下来给高句丽休养生息,不如一把火毁了了事。半点都不留给高句丽人,我说的你明白么?” “……”秦萱咬到了舌头,舌头上传来的痛楚逼的她清醒过来,“属下……不能……” “你若是想不通,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疯。”慕容泫开口道,“这不是太平盛世。” “可是成了那样,为了泄愤为了泄欲……和畜生又有甚么区别?”秦萱咬破了舌尖,舌尖上传来的血腥的甜味,她呼吸急促。 慕容泫从茵席上起来,他目光柔和下来,甚至带着绵绵情意,看着面前的人。 秦萱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了一步,他站的很近,只要他低下头来就能吻住她。这样的距离,实在是有些太危险了。 “这世道,人人都是疯子,人人都是禽兽。”慕容泫一笑,那张脸上绽放开来的笑容如同艳丽到了极点的罂粟花,美艳而又致命。 “你面对着的从来都不是人,而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对狼你可以狠,可以杀了它们,但是唯独不能够讲究所谓的仁义。如果守着那份仁义,说不定哪一日就被那些狼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秦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慕容泫说完这句,转身到她身后,看到她的手掌因为血流不通畅,手背上惨白一片,他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她手上的绳索挑断。 “汉人有句话叫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想要士兵给你卖命,就必须要给人好处,财宝爵位土地女人,你要给他们想要的,才会更好的给你卖命。” 秦萱感觉到手上一松,此刻慕容泫说出来的话已经不是,不,除去开头的那几句话之外,几乎就没有几句在她对自己人出手的那件事上。 “……” 慕容泫看到她手上的勒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秦萱呆愣之中竟然忘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轻轻的哈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腕部位的勒痕上揉了揉,十足的暧昧。 “将军?!”秦萱反应过来的时候,慕容泫已经低头在她的手腕上轻轻的吻上去。嘴唇冰凉和柔软的触感无比的清晰,清晰的让她想要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慕容泫听到她的声音,抬起眼来,眼里闪动的光芒让他看起来是草原上令人胆寒的野狼。 * 裴敏之急急忙忙赶过来,他之前听到说慕容泫身边有个亲兵犯了军法,而后那是个汉人,立刻就知道不妙。 慕容泫的亲兵几乎都是从鲜卑贵族中挑选出来的,汉人只可能是秦萱。 鲜卑人简单粗暴,对于犯了军法的人,要么是斩首,要么就是剥夺之前的身份去做奴隶,不管是哪一个,都是让人永远都翻身不了的。 不管哪一样,裴敏之都不愿意看到,他急急忙忙就过来求见慕容泫,却从太守府门口的兵士那里得知慕容泫如今正在亲自审讯犯人。 门口的士兵忍不住对着裴敏之一个劲的瞅,明明是个男人长得却比娘们还好看。那手上的肌肤简直比那些女人还要雪白。 “劳烦代为禀报,就说裴敏之求见。”裴敏之松了一口气,心下也有些几分奇怪,这种事让负责的刑官办了就好,也不用主将亲自过问。 他之前听说慕容明和秦萱有几分交情,派人到慕容明那里说了此事,想要慕容明去拖住刑官,他自己跑到慕容泫这里来,想要替秦萱说情。秦萱是慕容泫的亲兵,照着鲜卑人那一套,慕容泫对她的生死最有发言权,所以他才会前来。 “将军吩咐过了,不见外人。”守门的士兵瞧着裴敏之生的好,说话的语气都好了几分不止。 外头正说着话,里头突然传来声响,裴敏之抬头去看。秦萱被人推搡着从里头出来,她没有被绑着,不过脸色很不好,嘴角似乎还破了? 裴敏之眼神好的很,看出她的嘴角有些许红肿,脑子里头冒出来的就是秦萱被人打了,但这好似也不是被人打出来的。 还没等他开口,秦萱就被人押解着从他面前经过,秦萱头垂着没有抬头看裴敏之。 刑官那边被慕容明缠的焦头烂额,人都不在他这里,要他交甚么人出去?而且这事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折冲将军!这人是生是死得有主将说了算!”刑官被慕容明搅合的就差没有跪下来喊阿爷了,只得求他高抬贵手,换个人去骚扰,“折冲将军何不去见见主将?” 慕容明自然也想到这个,他想起裴敏之,对这个汉人他还是不怎么相信,咬咬牙,他转身就去找兄长。 只不过是一个高句丽女人,三兄不可能真的要秦萱的命吧?慕容明握紧了拳头。 ☆、第47章 拳头 这个世道,就是一群疯子。 秦萱和裴敏之擦肩而过,她抬头看了裴敏之一眼,然后被押解走了。身后的那些士兵见到她受伤的绳索没了之后,不敢再给她绑一次。秦萱的大力在军中颇为有名,尤其她曾经将那些前来挑衅的高句丽人射死,只留下几个报信的回去。 这样的准头和力道让许多人眼热。同样的,秦萱这事一出来,有些听说了的人,更是觉得老天不长眼,这样的本事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和自己人作对。还有人干脆觉得汉人根本不可靠。 但就算这样,也没有人在命令出来之前,和方才那个士兵一样对她无礼了。 刑官邓慕容明走了之后,一下子就来了两三个人。这两三个人是被五花大绑来的,罪名上头都已经订好了,根本不用刑官来定,都是抢掠高句丽人的时候动手打起来,其中一个斩首,另外两个剥夺身份拿去做军奴。 既然上峰都已经说好了,刑官自然是不会提出异议来给上头找不痛快。干脆的就让人提着要砍头的到倒霉家伙去刑场上。 攻破城池之后,将军们一定会让手下的人抢掠一番。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鲜卑原先就是在草原上游牧的民族,习俗作风和临近的匈奴乌桓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军中比较忌讳为了抢东西就互相砍杀,所以也不算是冤枉。 刑官验过正身,让手下人把那个披头散发,被绑的死死的,嘴里还塞了一块破布的家伙拖走。 今日鲜卑士兵们人人都是满载而归,不管是食物还是女人,每个人几乎都笑开花。那些掠夺来的女人和其他俘虏都押解在俘虏营里头,只要回去,就能分得女人。 不过这也不是人人都有福气来消受的。 但凡军中行刑,除了一些有关上面人的脸面或者是机密之事,大多数是公开举行,杀鸡儆猴什么的,不管在那里都很好用。 要被斩首那人跪倒在地上,那边有人在宣读他的罪状,有人听出来顿时大叫,“那不是德莫么?他不是在将军那里当差,怎么就……”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刑官叫人堵了嘴巴。这人早上还威风凛凛的把主将身边一个犯了错的亲兵给押解过去,这会就要掉脑袋,说起来似乎很唏嘘,但是干他个毛事! 宣读完之后,一众鲜卑士兵瞧着行刑的兵士手起刀落,人头骨碌碌的滚在地上,滚出老远去,双目怒瞪,看着就是死不瞑目。可惜鲜卑士兵们谁也没有看出来,军营里头的人头多的是,那些高句丽人的脑袋就是他们的功勋,等到点算过后,一把火烧了了事。 至于犯了错的脑袋,啧,真的是直接丢到山里头了事。 秦萱没有和之前那个看了脑袋的家伙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辱,而是将她带到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将她头上的发髻散开,秦萱没有说话,等到头上发髻散开之后,一人将她的一缕头发提起来。 秦萱没有被五花大绑,也没有被踢倒在地。顿时围观的那些士兵们不满了。 “这是作甚么?” “他不是对自己人动手了么?” “是啊!” “前头的那一个不是绑起来斩首了吗?怎么到这个就不一样了?” 叫嚷之声此起彼伏,秦萱在那里听着,没有半点触动。平常人听到这话多少会有些反应的,或者痛哭流涕的求饶,或者是和那些质疑的人对骂,要么就是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那里。 可惜秦萱什么感觉都没有,似乎好像不是她要人头落地。她不信任何鬼神,更加不信佛,死在她手里的人不少,她杀的人更是自己都数不过来。但那些人她可以问心无愧,没有一个是她故意杀之,都是出于自保或者是战场上的拼杀。 她想到这个,心下没有半点害怕,只是有些愧疚。她到底还是没有好好的抚养妹妹成人,幸好外祖母和两个表兄为人都很好。 秦萱不喜不怒不惧,倒是让那些看热闹的人没了兴致,看热闹的自然是希望越闹腾越好,杀人血飙的越高越好。可惜那个人半点都没有反应,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被他看一眼,原先那些侮辱的话顿时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行刑官得了指点,特意是安排在没有多少人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秦萱,面前的汉人少年身材修长肌肤如雪,面容俊秀。看上去赏心悦目,他这样的鲜卑胡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小子也真是走运了。 “行刑。”刑官一声吩咐,士兵将她一缕长发提起来,负责行刑的士兵拔出了环首刀,刀锋在日头下面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士兵手中环首刀一斩,一缕乌黑的发丝便晃悠悠的从提发士兵的手中掉落。 “……”顿时场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众人瞪着秦萱吃惊的张大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冯封是跟着一路过来的,他是慕容泫身边的老人,说话自然是有那么几分重量,“将军说了,秦萱膂力超过常人,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以发代首,期日后能戴罪立功。” 秦萱听到那个戴罪立功简直要笑出来,什么戴罪立功,简直狗屁! 上头的主将已经发令,而且头发都已经砍断了,一群鲜卑士兵根本听不懂冯封嘴里到底是说些甚么,鲜卑语和汉话到底是有些区别的,冯封说的有些词儿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不过有个意思明白了,就是秦萱不会死了。 “这不行啊!” “就是,他有多大的功劳?不过是仗着自己的箭法比别人好……” 冯封手按在环首刀的刀柄上,上前一步,“那么你们何人有他这般气力和箭法的?上前来让我看看!” “箭法好了不起么?”冯封这一句反而引来那些士兵的骚动。 “是啊,箭法好就可以往自己人的头上射啊,真是了不起哦!” “也不知道他阿爷是怎么教他的。” 秦萱抬起眼,看到冯封的脸上怒容显现,而且覆在刀上的手上,青筋毕露。 “我向他动手,是因为我瞧见他强迫一个妇人。”秦萱说起来摇摇头,“战场上杀人天经地义,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但是强迫妇人,又是怎么个道理?” “城破了,他们就是我们的奴隶,想要怎么样不是很应当么?!”秦萱说的这话一下子引来鲜卑士兵的嘲笑。 “那些个女人都是我们的牛羊!” “主将有令,但凡高句丽国中男女,一旦被俘应当发送往龙城,这话我没有记错吧?”秦萱听到这话,嘴角勾了勾。她乜着那些方才得意洋洋的鲜卑士兵,“那么既然是这样,她们是你们的甚么牛羊?” “人和畜生的区别,就是人知道羞耻,一个男人竟然沦落到去强迫一个妇人,甚至是强迫比家中阿妹还小的女子,还引以为傲。恐怕就算是比作禽兽,禽兽都要叫冤!” 她鲜卑话说得极快,但足够在场人听个明白。那些鲜卑士兵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军中的的确确是有军令,凡是俘获了的男女要派人押送前往辽东境内,他们哪里会一心遵守,见到女人自然是想着怎么让自己快活。和高句丽人打了一场,睡了他们的女人,听着那些女人的哭喊呻~吟,简直是浑身上下舒畅不已。临到头被个汉人指着鼻子骂禽兽,他们心里哪里会高兴,有几个脾气大的立刻就拔刀了。 “你们想要作甚?”冯封见状冷笑,手指指着那几个按捺不住脾气的,“拿下!”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兵士就将那几个给捆了起来。 “我们给大单于卖命,结果到头来被个汉人指着鼻子骂,天理何在?”那些个被按住的,有几个脾性不好的立刻嚷嚷起来。 “既然这么忠心,为何要违反大王的命令呢。”冯封反问,顿时那几个哑口无言。 鲜卑人喊打喊杀在行,可是在嘴上很笨。完全比不过汉人,冯封把人交给行刑官,让拖下去打板子。 秦萱的事,刑官完全管不了。秦萱是慕容泫的亲兵,能决定她生死的,也只有慕容泫一个人,旁人再跳脚也是没用。那些人闹事起来,要说有几分是为自己那个同袍叫屈,那还真没有。少个人,他们还能多抢点。那些愤怒更多的是嫉妒和扒了脸。 刑官让人把那些人拖下去打板子,这板子可不是穿着裤子打,是脱了裤子光溜溜的打,行刑的人要是心情好随便打几下面上看得过去说就算了,要是不好,打死打废都有可能。 秦萱躲过了斩首,但是她也并不是能够立刻回去了,她被关了禁闭。说是禁闭,就是在简陋的牢房里头呆着。 牢房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简直是不像牢房,那些把手的鲜卑士兵也都是在外头守着,反正等个几天她就能出去了。 秦萱靠在墙壁上,脚下搓动着干燥的草,一双眼瞪着屋顶。 外头传来开门声,她抬眼去看,瞧见裴敏之施施然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秦萱嘴里叼着的草梗顿时掉下来。 裴敏之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左右看了看环境,虽然不至于一尘不染,但室内好歹是搞干净了,也没有难忍的气味。秦萱看上去更是干干净净,没有被人折辱的痕迹。 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折腾起失势的人都是最狠的。言语上侮辱倒还算温和的,裴敏之还听说过有看守的士兵直接往人身上撒尿。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裴敏之大步向秦萱走过来,瞧见她面前那块地还算干净,勉为其难的一掀袍子下摆就坐了下来,“这事儿论理在你这里,不过对于这些胡人,和他们说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秦萱垂头没有说话,用脚将草又重重的碾了几下。 “这世道就是个疯子当道的,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是疯子。”裴敏之笑笑,他看向秦萱,话语里多了几分温和,“你也不必往心里去。” “我这一两天都在想,我是不是错了。可是想了半日,也没想出自己哪里做错了。”秦萱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几分讥讽。 “你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不是用对或者错就能衡量出来的。”裴敏之叹口气,“那些个鲜卑人平常里看着就没有个人样,上了战场那就是一群禽兽。不仅仅鲜卑人如此,还有羯人,哦,匈奴人也一样。” 裴敏之摇摇头,“都是一群疯子禽兽,和他们讲甚么礼义廉耻,汉人都不管这套了。” “……”秦萱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这种事日后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裴敏之担心的就是这个,他是不在意那些个高句丽人的,高句丽人在汉人看来也是一群蛮夷,和鲜卑人比较的话,就是鲜卑人以前比较听话,高句丽时不时就闹出幺蛾子来。 “我管不了天下事。”秦萱沉默了好一会开口道,“但我力所能及的还会去做。我知道这在你们看来很傻,但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人知道礼义廉耻。看着不动手置身事外,的的确确是处世之道,但仔细追究起来,和凶手也没有多大区别,甚至比凶手还更遭人狠和瞧不起。我管不了天下事,也管不了别人,可我好歹还能管我自己。” “……你还真是个圣人。”裴敏之闻言苦笑,“我说你圣人并不是讥讽你的意思,有良心的人少。” 刚刚秦萱那话,基本上是把很多人给骂了,甚至包括不少士族在内。裴敏之完全不在意,反正秦萱这话也没有说错。 “我要真是圣人,这圣人也太便宜了点。”秦萱闻言冲着裴敏之一笑。 裴敏之笑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去拜见将军的时候,见到将军脸颊上有伤,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敏之在秦萱被押送走之后,立刻拜见慕容泫。慕容泫并没有立即见他,但他看到慕容泫的时候,发现慕容泫嘴角有些淤青。 战场上刀剑无眼,但慕容泫是主将,身边又有亲兵不可能自己亲自上阵,旁人近不了身,谁又能伤到他?而且就算是高句丽派出刺客,也不可能把人脸上给打青了吧? 裴敏之是个不完全的世家子,他小时候家中的父兄和嫡母因为他生母的缘故并不很管束他。私下里他还和人打架过,裴敏之自然看得出来慕容泫脸上根本就是被人用拳头给打出来的。 可是谁又敢打这位主将呢? 秦萱一僵,过了好一会她才干巴巴道,“我不知道。” 她在说谎,她当然知道慕容泫脸上是怎么一回事,因为那根本就是她一拳捣出来的。 男子精致到妖冶的脸在脑海中浮现上来,唇瓣的温热和牙齿的啃噬感又蔓延了上来。秦萱万万没有想到,上一刻还在给她说人人都是疯子的慕容泫,眨眼间就对她亲了下去。慕容泫好洁净,不像其他军营中的男人,他每过几天就会沐浴,上回因为急行军的缘故一段时间没有洗浴,但这几日已经清理过了。所以她没有闻到什么让人不悦的味道。 慕容泫那一身的皮囊简直就是天生魅惑人的,连她这种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可那也只有一瞬,秦萱想来是出手比脑子快。等到反应过来,她已经果断出拳,一个下勾拳就把慕容泫揍翻在地。 慕容泫长得貌若好女,可是他本人可不是什么娇花。可是那么一下就被她给揍的在地上老久都没爬起来。 秦萱不觉得自己那一拳打错了,别说她眼下的身份是男人。就算真的是以女子面目出现在他面前,也不是这么个骚扰法。她在梦里睡了他好几次,但都是想想,没有真的出手的。慕容泫竟然真的对她下口,就别怪她一巴掌拍翻他。 “……”裴敏之不是三岁小儿,不会被几句话就给蒙骗过去。他瞧见秦萱脸上的僵硬,大致都能猜出来是被秦萱给打出来的。 “你脾气也别那么暴躁。”裴敏之劝说道,他估计是秦萱和慕容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平常慕容泫对秦萱挺宽容,所以秦萱愤怒之下把自个的主将给打了有那么一点可能。想到这回慕容泫竟然自是让秦萱以发代首,另外关个那么几天,简直仁慈的不能再仁慈。 慕容泫在战事上,的的确确算不上甚么仁慈的主将,但对身边人,至少在秦萱身上。耐心是真的好。甚至闹得一段时间,有好些人认为慕容泫是“看上”秦萱了。 “我……”秦萱脸上险些皱成一团,这事根本就没法和外人说。和裴敏之说了,弄不好就要把裴敏之给吓跑。 “我要是不做他的亲兵了,到你那里行不行?”秦萱一脸认真的和裴敏之打商量。 “好啊,反正我身边也缺人……”裴敏之以为秦萱和他在开玩笑,结果这话说完,瞧见秦萱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他险些跳起来,“这可不行!” “为何不行,你不是说缺人么?”秦萱不想在慕容泫那里干了,反正给谁做事都一样,汉人和鲜卑人在她眼里没区别,换个人还能继续做下去。 “你傻呀你!”裴敏之被秦萱满脸的茫然给气的浑身上下冒热气,“到我这里来,你说不好就只能做部曲了!” 裴敏之说是军师,但指挥不动别人。就连身边保护他的兵士都是慕容泫给调过来的,瞧着慕容泫那样子,秦萱想要调到他这里来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其中有一条就是做裴家的部曲,反正他带几个部曲在身边也没人能说不对。可是部曲一旦做了,那可真的子孙后代都没办法脱身的! “部曲……怎么了?”秦萱生长在辽东,辽东最多的就是鲜卑人和匈奴人,要不然就是高句丽,汉人士族那是属于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至于部曲听得也少,魏晋又不是三国那会,武将被士人低看的快要埋进土里头了,哪里来的部曲? “所谓部曲就是私兵,平日里要在坞堡内种田,等到有事了就要出来杀敌。”裴敏之手里的塵尾扇了两下,发现手里的玩意儿除了好看装逼没有其他用处之后,干脆就丢到一边去。 “你别看着日子好像能够过安稳了,但是一旦真的做了部曲,你的后代子孙就只能在这家子呆着了,其实说白了和家奴也没有甚么区别。” “……”秦萱没想到部曲里头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在,顿时愣住了。 裴敏之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这种想法可别有了,要不然你去折冲将军那里?他似乎也挺欣赏你的。不过恐怕将军不会放人。” 裴敏之在辽东呆了这么久,很清楚这些个鲜卑人的脾性,比起汉人所谓的拿着‘以理服人’的布做脸皮,鲜卑人是完全的连连皮都不要,谁给好处谁更强就听谁的。所以秦萱犯事了,也有人给他兜着,因为这样的武士实在是难得,一旦砍了,从哪里再捞一个出来?但慕容家的那些个人是鲜卑人里头的异类,肚子里头的肠子弯弯曲曲十八道弯,谁也莫不清楚他们到底想甚么,慕容家里头兄弟在裴敏之看来,就差没当面打起来了。 就这样,慕容泫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亲兵调给弟弟?慕容家里头一母所出的亲兄弟都能打的你死我活,更何况是同父异母的?鲜卑人可不是很尊父,他们更认母一些。 “……”秦萱闻言,一张脸都要黑掉,“那么就只能这样了?” “你在将军那里也挺好的,前途比旁人可要好多了。”裴敏之不像自个的兄长,说话都是满口的大义,他对着秦萱有话直说,“何况我瞧着将军也没有生气,你就放心吧!” 秦萱听了,嘴里都发苦,她该怎么说。说慕容泫突然就熊熊上来把她给亲了么? ** 慕容泫让人在军中重申了几次军纪,对于军纪这事,军中一直是有和没有一个样,想要士兵卖命就要给人好处。至于所谓的忠心,靠那个还不如靠用女人和金子去吸引他们。 秦萱上回出手救一个高句丽的女人逃脱,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大只是一个高句丽女人,不小却是因为她对自己人动了手。 不过这事还是被他压下去了,等到过那么两三天,她就能再回到自己身边。慕容泫决定下面几次战事,他要放秦萱自己出去作战,她从来就不是所谓靠着楚楚可怜的外貌来博取怜爱的女人。 心下哪怕有万般不舍,他也明白该时候让她去飞。用他身边人的名头,这路走得会顺利一些。 “三兄,你嘴角到底是谁伤的?”慕容明瞧见慕容泫嘴角的淤青好奇的不得了。他可是曾经见识过这个兄长把几个壮汉掀翻在地的,到底是哪位神仙能够把人给打了? “我不小心碰的。”慕容泫一说话就扯到嘴角的伤口。 “……”慕容明才不信慕容泫的话,不过他也兴趣继续问下去,“三兄,你要是真的不用他的话,干脆给我好了,反正我身边还少人呢。” “谁说我不用他了?”慕容泫听到弟弟这么问,心下顿时冒上怒火,“如今不耐城已经攻下,高句丽士气低迷正是天赐良机,我准备让她自己带军试试看。” 这话出来,慕容明便知道没有多少可能了。不过原本这事他也没怎么指望慕容泫能够答应。 慕容明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庆幸秦萱没有事,还是该感叹自己又没有要到人。他垂下头来,带着几分不高兴。 慕容泫拿起面前的陶盏,茶色的眼眸转过来,深深的看了弟弟一眼。 ☆、第48章 痴情 秦萱被关了那么几天之后被放出来,慕容泫让手下人把不耐城几乎烧了个干净,正如同他所说,既然不想要留给高句丽休养生息,那么就将所有的人驱散,把所有能用的东西给毁个干净。于是军中人手不够用,大家都去打砸去了,也没有人来找秦萱的麻烦。不过就算有空闲,也没有人敢来,经过上一回不疼不痒的以发代首,人人都知道慕容泫看好这个汉人,就算心中不满,也不特意跑来羞辱,但其他方面就难免了。 秦萱瞧着面前冷掉的饭菜和水,伸手拿了过来。 “哼!”送饭的士兵重重的哼了一声,要不是怕眼前这个汉人告状,恐怕人人都会往他碗里和脸上吐唾沫。 秦萱发现里头的蒸饼不是平常吃的那种硬硬的,捏上去有点软。她知道现在发酵技术被世家垄断,发酵过松软的蒸饼那都是供贵族和士族享用的。说起来她还真的有些哭笑不得,现代随便就可以买一大袋的大馒头到了这年月竟然是专供士族和贵族的,就是皇帝也不一定能够吃到。 平常吃的都是干巴巴的干粮,就算偶尔有那么一次改善伙食,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这个蒸饼倒算是大餐了。 秦萱懒得理那个翻着白眼的鲜卑士兵,自己咬着蒸饼坐回去。反正除了冷哼和翻白眼,这群人也不敢做些别的。 她咬了一口蒸饼,享受舌苔上的丝丝甜味。她吃的这么香甜,看的那边瞪眼睛的鲜卑士兵也馋了,他原本是想要来给秦萱脸色和白眼看的,没想到看着人家吃东西,他也馋了。说起来高句丽的东西好难吃啊…… 秦萱瞧见那边的士兵一双眼睛瞪着她看,她坏笑了几声,越发吃的秀气和陶醉。 这下子她都能听到吞唾沫的声音了。 把手里的蒸饼吃完,她拍了拍手,正要站起来。外头就嘈杂起来,门从外面被打开,乌矮真站在门口的逆光处,“将军有令,让秦萱出来。” 秦萱听着这话,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草梗。 乌矮真的脸色臭的快要看不得了,秦萱到了外头,笑嘻嘻的想要和他搭话,都被他用臭脸色给挡了回来。 秦萱想起裴敏之的那些话。裴敏之看着是什么事都不管的世家子,其实他看的挺透的,尤其在鲜卑人这件事上。 阻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这些鲜卑人的战利品和其他的东西都是从掠夺中来的,她拦着人不准强抢女人,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是断了人家的道。 就算是乌矮真这种从鲜卑大部族里出来的,也不能例外。 秦萱想起这么久来,和亲兵们的相处心里有些黯然。但她也不后悔,再遇见一次她还是会出手。 有些缘分如同浮萍,长久不了。 乌矮真带着秦萱去见慕容泫,慕容泫已经决定乘胜对高句丽进行攻击,如今高句丽才经历了一次丢城,人心惶惶之下,士气最为低迷,最好下手,所以他已经派出先锋部队前往下一个城池。 “将军,人已经带到了。”乌矮真单腿跪在慕容泫的面前说道。 慕容泫闻言抬起眼睛,“你退下。” 之后他又屏退了左右。帐内只剩下秦萱和他两个人。秦萱想起那一日的纠缠来,脸色顿时就坏了。 秦萱之前认为慕容泫就是个狐狸精托生的,明明是男人却长得那么魅惑,笑了那么几场就让她夜里春梦做个没停。慕容家的男人相貌绝大多数都俊美的,但像他这般带了一股子妩媚天成的,还真少。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她也一样。要是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她说不定很乐意和这个鲜卑美人来上一段。但她眼下身份不允许,而且那会她也没有那个兴致。那一拳头算起来还真是便宜他了。 秦萱下意识的身体蹦紧,只要慕容泫像上回那样不规矩,她就能立刻对着他那张脸来一拳。 慕容泫瞧见她握紧的拳头,不由得苦笑,前世在那种事上,说起来还是她主动的。他只不过主动了一回,就挨了她一拳头。 上回是突然冲动,这一次慕容泫没有乱来。他只是坐在那里,“这一次的事,我暂时给你压了下去,但是你再这么下去,恐怕有一日吃亏的会是你。” “属下知道。”秦萱应道,“但……属下认定之事,难以更改。” “好一个难以更改。”明明是讽刺的话,从慕容泫口里说出来却带了丝丝缠绵,听得秦萱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之前让裴敏之去看看你,看样子似乎也没有把你说服。”慕容泫揉揉眉头,笑着摇摇头,他其实老早就知道秦萱不是这么容易说服的,当年秦萱被宇文氏陷害困在牢狱之中,他费尽心机托人进去带话,只要能够让她好受一点,就算是应了那些罪名又何妨。人只要活着,就有一丝希望。 但她拒绝了,她说她若是认了,就真的会害他了。 面前这个女子意志坚定,从来不会因为旁人而改变半分,这个他也应该知道的。她这个性子,若是一路走下去,恐怕会遭遇到诸多难事。他几乎能想象到前生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坐到那个位置。 “有时候装一装,不管对旁人还是自己都有好处。”慕容泫开口了。 秦萱惊讶的微微张口,慕容泫这算是在教自己么? “多谢将军。”她反应很快,立刻抱拳道。 “这段时间,我恐怕不会留你在我身边太久,你做好准备。”天知道慕容泫想到秦萱离开他到战场上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又生生按捺下来。 “唯!”秦萱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军功就是一切,慕容泫说这话等于是同意放她出去挣取前途,只要她别太作死,总归有一份好前程。 “只要你有拿得出手的军功,外人也不好说你甚么。”慕容泫靠在手边的凭几上道,“以后是好是坏,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秦萱兴奋点头。 慕容泫望见她面上灿烂的笑意,忍不住弯起唇角来,“还提醒你一句,外头的人不比我,除非你爬到够高的位置,可以下令,不然有些事你也只能看着,哪怕能救下几个人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小人明白。”秦萱叉手。 “明白不够,还得记在心里。”慕容泫出言道,话语轻柔,让两人又不免愣了愣。 秦萱想起那天的事来,脸色有些不好。 慕容泫也有些尴尬,手握成拳头放在唇上咳嗽了一声,“我有些文书要整理,你又是识字的,就在这里把那些清理一下,待会我还要你写一封信件送回龙城。” 秦萱听了之后立即应下,慕容泫的要求都是很正常,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身为亲兵,还真的是慕容泫让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照着鲜卑人的那一套,她的生死都在慕容泫的一念之间。 所以她犯了那样的事,慕容泫轻轻带过去,那些人也不能有太多的抱怨。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符合鲜卑人的规矩。 慕容泫已经给她留了位置,她走过去坐下,在褥子上清理那些卷轴和简牍。打开一看,里头都是关于这一次战事里头的斩获还有俘虏,整理这些对她来说顺心应手,只是这信件怎么写,就有些头疼。毕竟是给燕王看的,不可能写成大白话,这里头的用词就需要斟酌。 说起来,这种事应该是让裴敏之来干更适合,这家伙精通算术,出身世家善于言辞,他来最适合了。 不过慕容泫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只要他不干和上回一样的事就成。 慕容泫看着她专心致志的翻动那些简牍,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夫妻两个在邺城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在朝堂上被慕容煦压制不得志,明明应当在疆场上纵横,偏偏只能在府中,秦萱也是,她之前有过一段女扮男装甚至还坐到了高位上,虽然后来他用尽手段让秦萱脱离了之前的身份,并且换成了汉人世家女的身份嫁给她,可邺城那些个贵妇也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在皇后的暗示下,秦萱受到那些贵妇的嘲笑和排挤,哪怕她不在意。他看着也是恨的厉害。 不过那会两个人一个为了摆脱皇帝的猜疑,一个为了不看皇后和那些贵妇的脸色,干脆一日到晚呆在府邸中哪里都不去。 不管做什么,两个人都在一块。秦萱在军中和那些男人呆的久了,看似粗枝大叶,但她温情起来,让他恨不得永生永世都只和她在一起,永不分离。 二郎就是在那会怀上的。 眼前的女子面容甚美,眉宇之中含着一股英气,就是那一股英气让人不会认为她是个女子。 她手持一只笔在黄麻纸上写些甚么,偶尔停下来去推开一旁的卷轴去看。 慕容泫看着不由得入了痴,他知道她的热情和柔软,也知道她柔情起来,能将人完全融化。眼前的女子眼角眉梢还带着一股青涩,可这青涩对他来说也是致命的吸引。 秦萱觉得身上老大不对劲,抬起头来向慕容泫的方向看去。慕容泫正好错开她的目光,低下头去喝水。 “你这年纪家中应当给你说好了妇人吧?”慕容泫随意找了一个话头。 “未曾。”秦萱想起丘林氏和那些曾经为了她大打出手的鲜卑姑娘们,手下差点一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受女人欢迎,曾经一度自己感叹自个生错了胎,要是她是个男的,恐怕一切都很好了。 不过她要是真是个男孩,陈氏当年就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连她一块都搞死了。 秦萱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女人缘,说起这事,刚刚来军营的时候。盖楼虎齿还拿这件事作为谈资和人到处炫耀。让那一群童子鸡们很是羡慕,甚至还上门来向她讨教怎么取得女人欢心。 呵呵。 “这倒奇怪了,”慕容泫随便拿些话和她说,“像你这样的应当有很多女子喜欢才是。” “女子喜欢我也没有,也得我喜欢那人才行。不然他喜欢我,和我又有甚么关系?”慕容泫的口吻实在是太过平常,加上他这会已经露出几分只是想要和她唠嗑的样子。 “哦?”慕容泫拉长了调子,颇有几分好奇的看向她,“此话怎讲,难道不是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么?” “将军,这些我们这些普通的部民是挨不上的。”秦萱抬头笑道,她这会比一开始放松了许多,“其实能够遇上情投意合的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这世上的人那么多,事也那么多,偏偏就和那个人看上了眼。” 秦萱说着笑着摇摇头,“这要多少缘分,几人又有这样的运气。说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可是能遇上,也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她说完,低头又去摆弄那些纸笔和书卷,自己说的那些话对于男人来说听着就像是笑话一样的。尤其在这会女人可以用强抢的可以夺过来,她说这话还真的给人说笑话一样的。 “幸事……”慕容泫垂下眼来,嘴角勾起,但眼中没有半丝笑意,他面上的笑容哀哀戚戚,似哭似笑,看上去十分古怪。可惜秦萱这会只顾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自然也没有看到他此刻脸上的古怪。 “的确……”慕容泫声音飘忽,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的确确是一件幸事啊,足够刻骨铭心。” “……”秦萱听出他这话语下的压抑,抬起头来,这一抬头正好和慕容泫的视线对上,只不过视线碰上,她就僵住了,那双眼睛下似乎藏了诸多痛苦和死死压抑住的痛苦。慕容泫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 秦萱嘴张了张,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只能低下头摆弄手上的那些东西。 慕容泫见她低头,整个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是了,没有前世那些记忆,在她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主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秦萱后脖子上几乎出了一层汗珠,那些俘虏的人数都已经计算好,只要登上去就行,不过写信就稍微要花费些功夫,用词如何需要想半天。、 等到写完,背上几乎都已经出了一层汗珠子,等到写完,秦萱简直比打了一场仗还要累。幸好这时候慕容明来了。 慕容明来拜见慕容泫,没有想到秦萱也在。慕容明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别别扭扭的,见着秦萱也忍不住眉开眼笑,笑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都眯起来。 秦萱赶紧找个理由开溜了,反正这对兄弟说话,她这个外人也不好在场。 出了大帐,她顿时觉得天真蓝。 秦萱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头,梨涂看到她,一张小脸哭的涨红。秦萱要是真的有事,他就只能被退回去了,到时候日子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秦萱瞧着这么十岁大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莫名的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在家中是老大,拉扯个妹妹,梨涂的年纪比秦蕊也大不了多少。见着难免有些将人当做自个的弟弟看。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么?”秦萱伸手在梨涂的头上揉了揉,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想来也被吓的够呛。 秦萱让梨涂出去洗把脸,等到帐子内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想起乌矮真的那张冷脸,长舒出一口气,自己这一次出去倒算也是走运了。 亲兵依附于主将,前途全由主将说了算。她算不算是这群人里头最早出头的?来的最晚,也是最早出去,似乎就是在慕容泫这里打了个戳,就闹哄哄的跑出去自己占山头了。 秦萱躺在褥子上好一会闭上眼。 * 过了几日慕容泫大军开拔,前头一句有一支前锋部队,后面的等着收尾就是。前锋军功多,但也死伤甚多。高句丽人狡猾和残暴兼而有之,不然也不可能和鲜卑和扶余对峙这么长一段时间。 对付他们,用所谓的道理是不行的。就算是当年的汉人,对付高句丽也只有一个字,就是打。往死里打,打的高句丽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着爷娘了,就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 在前锋部队出现人员短缺之后,慕容泫让秦萱跟着其他派出去的人一道支援。 秦萱立即领命去了,到了队伍里头,那些个士兵看她的眼神有好奇有不屑乱七八糟甚么都有。估计也是之前听说过她箭朝自己人脑袋上射的事,这会都拿她当猴子看。不过这仅仅只是在出发之前,等到真的和高句丽人正面对上,个个都不敢拿之前的那种眼神瞧她。 马槊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而后刺进人体的要害之处,尖利的金属刺破人的皮肤,挑断下面的脆弱的骨血,一个个冲上来的高勾丽人在槊下成了一个个无知无觉的尸体。 她这几天来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气,到了战场上倒完全发挥出来,左右拼杀完全不给敌人留下半点活路。前头有这么一个杀神在,后头的人奋力保持好阵型,瞧着那杀人的猛劲儿,自己人看着都怕。 马槊上的红缨早就没有任何用途了,鲜血顺着槊杆流下来到掌心里说不出的滑腻。秦萱一手将马槊插进一个高句丽兵的脖颈中顺便放手,拔出身后慕容泫送给她的环首刀。 那把环首刀珍贵的很,不是因为刀外头有甚么珠宝,而是这刀极其锋利。 “唰——!”她弯腰一砍,错身而过的高句丽人便从马上掉下来被后面的鲜卑骑兵踩成了肉泥。 高句丽军大败向后溃散而逃,传令兵没有发出继续追击的指令,所以一群人也就停了下来。 秦萱有些累了,战场上是以命相拼,觉察不出来,等到从战场上下来,浑身上下懒的不行。 小黑嫌弃的在草地上刨蹄子,想要把蹄子上粘稠的肉泥给刨干净。 秦萱坐在那里,伸直了双腿。骑马久了,腿都酸的不爱动了。 她眯了一会,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睁眼看去,发现那些一同和她出来的,个个都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瞅着自己。那眼神中有羡慕嫉妒还有敬畏,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秦萱想起自个好像还没有砍人头,去晚了说不定就会被这群龟孙子给抢没了,立刻抓起刀跳起来就跑。 和骑兵作战的少有全尸的,尸体从马背上落下基本上都被自己的马或者是敌人的马踩踏。等到打扫战场的时候,都成了一滩分辨不出来的肉酱了。 秦萱好不容易找到几句勉强有个脑袋在的,砍了首级之后,连个像样的战利品都翻不出来。 她提着几个脑袋往回走,路上见到她的人,瞧见她一头一脸的血,面目狰狞,手里还提着几个半的人脑袋。哪怕都是杀过人的,也吓得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秦萱有些想摸脑袋,难道自己看上去这么难看?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反正想多了是自个纠结。 正走着,路上杀出几个人来。慕容明瞧见秦萱那一身的血,吓了一大跳,“你没事吧!” 秦萱抬头去看,瞧着慕容明身上还算干净,虽然明光铠上有几道血迹,但脸上好歹还算干净。秦萱那简直浑身上下都看不得了。 “我没事啊。”秦萱眨眼,有些不明白为何慕容明要这么问,她提起手里的脑袋,“我先让人把这些个记下了。” 她手里的那些人脑袋,有那么三四个是完整的,但也有那么几个只有一半脸是完整的,另一半成了浆糊,甚至还有一个眼珠子都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带着一道腥白的膜挂在已经没了皮的血红的肉外。 “……”慕容明突然想要捂住嘴找个地方吐一吐了。 这人长得挺好看,怎么这么不讲究啊! ☆、第49章 中郎将 几个月来高句丽屡战屡败,慕容泫一口气拿下了高句丽境内几座城池,上北挺入逼近高句丽的都城丸都城。 战事的顺利,那些士兵们但凡是有命在的,都挣取了不少军功,因为慕容鲜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占据高句丽许多城池,所以经过的那些地方在慕容泫的默许下抢掠一空。只不过令人下达他的命令,凡是俘获的人口,不得私藏,需要统一押送往辽东。 “有你这样的人么!”一个鲜卑士兵冲着秦萱嚷嚷,他怒目圆瞪,想要拔刀但也不敢。这么些月来,和秦萱一队的人都见识过她的实力,她杀人起来是真的不眨眼,甚至浑身浴血手里提着残缺不堪的人头,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秦萱无疑很强,厮杀的时候,队伍中的很多人都愿意跟在她的身后,因为有这么一个人在前头顶着,他们活下来的机会要大上很多。可是秦萱也有许多怪癖,比如她看不惯人侮辱女子,队伍里的人听说之后,故意抓了几个高句丽女人来,当着她的面压倒在地,甚至还邀请他加入其中。 这很正常的,男人的友谊也是从共同玩一个女人开始的。慕容部是鲜卑,用的有汉人的一套,同样也有鲜卑的一套,其中向部落征兵的时候,那些军士的家属都是随军的,称呼为营户。不过这都是中军里头的军士才有这种待遇,他们这种想都别想。 结果秦萱顿时勃然大怒,不但没有掺和进来,反而当着几个人的面把一个士兵从女人的身上揪起来,就地重重摔在地上。 “你们成畜生还很光荣了?!”秦萱一脚把地上七荤八素的士兵踢开,怒视在场的人。这么一来,就算是烈火烧身,也是一桶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火都灭的连烟都没有了。那几个女子瞅见机会立刻抓住领口跑掉了。 她这一下,那些个还抱着要和她一同建立友谊的家伙反应过来,秦萱是真的没有半点这个意思。 “就有我这样的!”秦萱知道和这些鲜卑士兵是说不清楚了,反正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将军已经下令了,所有俘虏,不管男女,不许私藏,全部交于将领处置。你们这在干甚么!” 尤其这一回,她还占理了。军中早就有法令,不准士兵们私自隐藏俘虏,虽然没说怎么处置,但依照鲜卑军队一向的作风,不是斩首就是发配去做奴隶。 那几个人脸皮抽动几下,面面相觑,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可惜他们几个加在一块也不是秦萱一个人的对手。 杀掉秦萱没有把握,但要是被她告发,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秦萱察觉出这几个人的眼光不对,她不是甚么天真小孩,阻止了别人的暴行还顺便感化了施暴者之类。 眼眸动了动,秦萱的手掌已经握在了刀柄上。脚步向后移动,做出防备的姿势。 场面诡异的平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下一刻中间那个男人的刀锋就冲着自己的喉咙来,根本就不用杀了他们,只要把他们打翻送到刑官那里就好。 依照秦萱的实力,做到那种程度轻而易举。 城中的厮杀格外清晰,秦萱侧了侧头,她知道自己这会不能转过身去,把后背留给这些人。一旦转身,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样的事。 “呀——!”终于有人大喊出声,抽刀砍向秦萱,秦萱攻城的时候杀人很多,这会手上的鲜血都还没有干透,她看到终于有人扑了过来,刀都没有拔出,直接一脚踹在那人的肚子上。 她这一脚用力很大,那拔刀的人立刻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方才那个人就像狼群里头头一个攻击的狼,若是首狼不中,接下来的狼就要掉头逃窜。不管是森林里头的狼,还是草原狼,都是如此。 终于有人后退,一步两步,有人带头,那么接下来的人也不会留在那里了。很快就都掉头跑掉。 秦萱瞧着那些孬种都跑远了,丢下那么一个人在那里。她走过去对着地上的人左右开弓就是几大巴掌。心里的一股邪火发出来之后,她直接离开。 回到营地里头,刑官那里的士兵就出现在她面前,“有人告发你对自己的同袍动手,和我走吧。” 这事的发展真是半点都不出秦萱的意料,想要那几个孬种装作哑巴是不可能的,干了坏事的人,心虚之下反而更要反咬一口,一是为了铲除威胁,二是为了让自己占据道德的高点。 秦萱干脆就和这些人走了,她没动手也没如何,倒是让来人吓了一大跳,原本已经做好被这个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准备,结果他不出手了! 这么配合,来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刑官已经有人关照过了,知道秦萱不过是来在这里挣一份漂亮的军功,然后好给上头个升迁的由头。 他如今瞧着秦萱就脑袋疼,和秦萱一队的那几个人出身是有的,但是比起秦萱身后的人来,简直不堪一击。 主将身边的亲兵也敢告,他是该欣赏那几个胆量够大,还是该骂那几个笨蛋。 “先押下去。”刑官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头。 “大人你可一定要好好处置他!” “他这么干可不是第一回了!” 那些鲜卑士兵自然是恨不得秦萱立刻被砍了脑袋,七嘴八舌说个没停,听得刑官心下火起,“你这个大人叫错人了!” 部落里头的首领才能被叫做大人,他要是顶着这个大人的名头,回头还不得让人给笑死。 打发走那几个,他立刻就叫人去告诉慕容泫。 慕容泫听说之后,眉头都没有抬,“把那几个人抓起来,拷问。” 这种事莫说事主是秦萱,就是其他人,他也能觉察出不对来。 “三兄,要不就把人放到我这里算了。”慕容明突然道,“他那么能惹祸到时候也一定有三兄你看管不到的时候,不如放到我这里来,我盯着他。” 慕容祁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好似方才那些话他都没有听到。慕容泫对秦萱这么看重,除了传说中的慕容泫有龙阳之好之外,在慕容祁看来,也是惜才。人才难得,那么多人里头还不一定能出一个秦萱这样的人。 虽然秦萱是汉人,这一点让他感觉有些可惜。不过这点可惜也没甚么。现在慕容部里头的汉人不少,慕容泫身边就有一个出身河东裴氏的世家子。 正想着,那边裴敏之手里拿着个塵尾进来了,慕容祁瞧见军营这么个地方。裴敏之还骚包的穿了一身白,一身白也算了,反正白色在鲜卑人看来十分神圣和洁净,但是扛不住每日里这么看着,可裴敏之身上那套白衣是宽大的袍子。 慕容祁之前也看到那些汉人世家子这么穿的,甚至脚上还要套木屐。他立刻就去看裴敏之的脚。 果不其然,看到了裴敏之那双木屐。 穿成这样逃命起来都不快。这家伙真的知道自己来的是甚么地方?? “将军,时辰已到,可以让千里马回来了。”裴敏之笑道。他那笑看的慕容祁觉得胃痛。 慕容明直接转过眼去,他跟在慕容奎身边,见过的汉人和鲜卑人一样的多。也知道世家子说话的调调,反正习惯了也就那么一回事。 “……”慕容泫看了一眼裴敏之,裴敏之笑的胸有成竹。 慕容泫也一笑,他将手里的翎羽丢到一边,“丸都城近在眼前,也的确需要一个勇士打头阵。” “调过来吧。” 秦萱坐在栅栏做成的牢房里头没多久,就被放出来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这次说不定要呆在几天,就和上回一样,谁知道这会一天都没到就出来了。 “这……”她站在那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几个小崽子招了,是诬告。”刑官恨不得秦萱这个□□烦赶紧走,要是秦萱只是一个普通的汉人士卒倒也好办,要杀要埋反正就那么几样,但是一旦和上头扯上关系,他就恨不得秦萱赶紧走,赶紧了事。 “……多谢。”秦萱不相信是那几个人突然良心发现自首。不过这些都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刑官等到秦萱走了之后,去了另外一处牢房,简陋的牢房里头,几个人被剥去了衣裳,露出的躯体上满满都是被鞭打之后的伤口,这几个人告了秦萱没有多久,就又被其他人告了,照着规矩是一定要接下来的,所以特意找了个清净地方审讯,一开始不肯说,被这么一场拷打下来,肚子里头有甚么话都倒出来了。 那几个人说冤枉还真有些冤枉,这么多年来鲜卑人也一直这么做的,尤其还是和自己有恩怨的高句丽,但军中有法令,不得私自藏俘虏,尤其是女子。这不被人察觉也就罢了,一旦被人告发,那么就是个死字。 要是同队的同袍之间关系好,遮掩一下也就过去了,秦萱进来这么些时辰,也没有说。但还是被人告发了。 运气不好啊。 秦萱出来之后,直接就见着了人。等到来人把慕容泫的命令宣读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中郎将?”秦萱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中郎将这个位置,在两汉的时候很高,甚至是负责皇帝的安全,但是到了这会也是一个领兵的将领,没有那么高了。可问题在于,她要领兵了! 是真正成为一个队伍里头的头领,发号命令的那种! “你这几场的军功凸出,也该封了。”身后一个声音插~进来,秦萱回头一看,就看见裴敏之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他看到秦萱一脸的痴相,还心情很好的挥动一下手中的塵尾。 这模样真是装逼啊。 秦萱眨眨眼。 裴敏之走过来,“怎么?高兴过头了?快到将军那里去领印!” 慕容家是胡汉交杂,两边的东西都用。一面在慕容部内的部落里头用原先的那一套征兵,一面又用汉家的名号。 哦,说起来,燕王慕容奎又向南边的晋称臣了。 “……”秦萱点头。 裴敏之对这些比她熟悉的多。 “好啦,这一次之后,你也算是出头了。”裴敏之在她身边道,话语里头是说不出的愉悦。 秦萱愣了愣,终于还是把自己心底的疑问说出来,“说来为何要和我这样的……交好呢?”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世家的做派,但也听说过‘上品无寒门’这话。九品中正制之下,士族们对于自己的门第和血统十分自得,也很看不清寒门,她这种兵家子,在士族眼里恐怕是和奴婢差不多的存在。 但是偏偏裴敏之和她交好。 “因为我乐意。”裴敏之乜着她道,“这人在世短短数十年,干嘛还要给自己套那些虚虚实实的枷锁?若是在这件事上还不能随心所欲,那还真是可怜。” “……那么你阿爷不会说甚么?”秦萱迟疑一下问。 “这事家君知道了也无妨。”裴敏之笑道,他在父兄的眼里就是一个调皮小子,把他安排到慕容泫身边,一来是给他个前程,二来也是压筹码。 世道多变,谁知道将来会是个甚么样子。多安插一个,就多一个希望。 “告诉你罢了。”裴敏之叹气,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鲜卑兵士,鲜卑人除了贵族之外,很少人能够听懂汉话,“我并不是裴家主母亲生,婢生子罢了。” “啊?”秦萱没有打听过裴敏之的身世,也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喜好,谁知道从裴敏之口里听到这么一个事。 她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貌似在世家里头嫡庶之间差别挺大的。 “你也不用奇怪,士族表面上看起来干净罢了,私底下……做的好看而已。”裴敏之半点都没有替自己家中遮掩。“我生母原先是从外面到裴家做事的婢女,因为容貌尚可被家君召去过几次,一来二去的便有身了。”他说起自己的生母时,嘴角有些下撇,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裴家了,生母他只是听说被原来主人家发卖了,至于发卖到哪里,他也不知道。 奴婢原先就是主人会说话的牛羊,卖了也不是甚么稀奇事。只不过渴望母爱是孩子的天性,嫡母没虐待过他,也不屑。但其他的就真的指望不上。裴敏之也想过自个生母会是个甚么样子。 “啊……”秦萱张大嘴,她没想到裴敏之的父亲竟然这么不挑,甚至连上门的婢女都不放过。 “其实我也算是好运了,婢女之子,若是没有父亲认,那么就只能从母了。”裴敏之说完,摇摇头。 秦萱对这些宅门八卦有些兴趣,但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该吞回自个肚子里头。 路上,秦萱老老实实闭上嘴,再也不问裴敏之什么豪门八卦了。 到了中军大帐前,秦萱在心里算了算自己这些日子挣取来的军功,中郎将这个位置,不是很高,可名头好听,而且手下管着百来人,也算是个小头目了。 里头的帐子里出来一个面熟的人,乌矮真和比德真两人瞧了秦萱一眼,面色缓和了些,不像她两三个月前离开的时候那么冷淡。至少见面了,脸上的笑多了。 鲜卑人性情粗鲁直率,但也不都是傻子。亲兵的前途都是主将说了算,虽然说到时候,做主将的不可能让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兵没有前程,但早出去的,占的便宜更多。就冲着日后能够好相处,几人也不会把脸弄的太臭。 秦萱当然明白,她对乌矮真和比德真也是一笑,而后就进了帐子里头。 帐子里头不仅仅有慕容泫还有慕容明和慕容祁等慕容家的几个人。秦萱垂下头站在那里叉手道,“小人拜见将军。” “你来了?”慕容泫方才装作和慕容祁讨论军情,等到秦萱出声,他才抬起头来。 “是。”秦萱道。 “你的事我听说了。”慕容泫说的时候,手握成拳放在唇上咳嗽了一声,“把你放在兵里头还真是不停的惹麻烦。” “小人惶恐。”秦萱下意识的想争辩,不过知道眼下不是时候,立刻垂首。 “我也不想继续给你收拾。”慕容泫看了一眼慕容明,慕容明根本就没有看他,正冲着秦萱笑呢。 “你老是去做小兵的活也不是个办法,这次让你自己带人,前途怎样,就在你的手中了。”慕容泫满脸正经。 秦萱垂下头,“唯唯。”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慕容泫倒是想要和秦萱多说一些话,但身边的人不少。要说也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他只能让秦萱退下。 相隔两三个月,等到再见面,两人说的话竟然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将军对此人倒是看好。”慕容祁笑道。 关于慕容泫好龙阳的事,慕容祁也听说过,他曾经也怀疑是不是慕容泫和秦萱真的有什么,后来也无所谓了,反正只要秦萱可用,人有才能,和主将怎么样那也不关他的事。 “我手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和他这样勇猛。”慕容泫拿起案几上的陶盏喝了一口。 “勇士难得,不过要是能够以一当百就更好了。”慕容祁不是那种手下人只要有武力就行的将领,他多多少少还是希望带兵的人脑子能聪明一点。 “这个的话,倒不必担心。”慕容泫将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他对慕容祁一笑,笑容中信心十足。 ☆、第50章 深夜 慕容泫和慕容祁说了一会,慕容明在一旁撑着下巴听,这段时间慕容明这个折冲将军也建立了不少军功,前段时间甚至带领手下的人把高句丽的一支队伍给全部冲散,别说保持军阵了,被冲散之后,他令手下的那些骑兵将原先看似铁板一块的队伍冲的七零八落。 军阵一乱,接下来几乎就是收割首级了。 慕容明年少归年少,但在战场上的才能还是不错。他这次也不用像前几次一样,被慕容泫当做小孩子看。 他看了一会,发现慕容泫已经将围攻丸都城的事讲的差不多之后,他也就告辞出来。反正正事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的就是一些零碎事,他都没有耐心了。 “四郎还是以前那个脾性。”慕容祁瞧着慕容明走出去,打趣似得和慕容泫提了一句。 “这脾性不变,其实也是一种福分。”慕容泫笑道,话语里似有感叹。 慕容祁点点头,“说的也是。”虽然慕容明已经不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但依然是最受宠的儿子。上头有个喜欢他的阿爷,自然过得比其他兄弟要自在许多。慕容祁想到慕容泫,慕容泫的年纪也只是比慕容明大了那么几岁,眼下甚至十八都没有,但有时候言行举止和老者无异。 有时候他们这些族中的兄弟瞧着慕容泫,都觉得他老沉的几乎有些过分,就像一个老人换了一张年轻人的皮囊。不过眼下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说的是有了秦萱的缘故。 “这一次之后,大王或许要给你和四郎娶妇了吧?”正事已经说完了,自然是要说一些轻松的话题,例如女人。 慕容泫面色一僵,前世他不受父亲重视,舅父倒是一心一意想要把自家的女郎塞给他,结果不巧那个女郎年少夭折。那会他心里想的是大丈夫顶天立地,妻子甚么的可以推后,结果一直等到了秦萱。 要是前生在遇见秦萱之前,他也无所谓自己的妻子是谁,用汉人的话说,尊重妻子就可以了,要是两人实在过不下去,还可以和离另外再找。谁也不是少了谁就过不下去,但经历了一回,他真的觉得,有时候一样的位置,但不是那个人,浑身上下都难受。 那么还不如空着。 “我没有那个意思。”慕容泫笑了一声,“何况这件事也不急。” “那不一定,大王子嗣并不多。如今世子和二郎都已经娶妇了,就剩下你和四郎了,为了抱孙子,说不定也会给你们物色的。” “恐怕……阿爷最近没有这么个心思。”慕容泫一开始被慕容祁那话说的有些心乱,这会平静下来,想事也清晰多了。他并不认为重来一次就能照着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走过场,例如他这么早就露出锋芒,势必会引来慕容煦的忌惮。他和慕容煦做了一辈子的死对头,甚至不得不在面上装作臣服的模样。自然也不会愿意他有一个得力的妻族,他们这几个兄弟,除了他之外,个个娶的都是鲜卑大族女子。其中蕴含的意思不言而明。 父亲一定不会愿意看着自己儿子娶个出身平凡的女子为妻,而慕容煦也不会容忍他弄个外援来。 所以这件事他觉得十有八·九成不了。 “四郎说不定会有。”慕容泫笑了。 “哪里有让弟弟娶妻,兄长还光棍着的?”慕容祁听到这话也笑了,他想到鲜卑人的风俗,发现还真的有可能。 * 秦萱出了帐子之后,带着梨涂就走马上任了。眼下正在打仗,而且立刻就要围攻丸都城,在扎营的地方站在高处都能看到那边的丸都城城墙,这种时候任何事都要快。 秦萱拿了那块似乎是出自前朝的印,那块印小的可怜,只比她指甲大那么一些,挂在腰上半点感觉都没有。她走马上任之后,先去见自己手下的小头领,兵们必须和自己的伍长熟悉,然后伍长必须和头上的什长熟悉,什长要和百夫长熟悉。等到上了战场才能完全按照指令作战,进退如一。 要是连上头甚么样都不知道,到时候出事了指不定就是上下军令不通,不用别人打,自己就能乱成一锅粥。 中郎将手下几百人,几乎和正偏牙将差不多。人数上千的话,那就是要到杂号将军那一挂的了。秦萱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做到杂号将军那个级别,虽然说是杂号的,但毕竟也是将军,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啊。 她和那几个百夫长说了一会话,算是认了个脸,然后就散了。她从褥子上站起来,向上跳了跳,然后就去找冯封等人了。 秦萱到底和那些人共事了一段时间,日后也是和她一样身上有着慕容泫的印子,相处好了,日后相逢一笑,不是帮手也成不了仇家。 她这么想,但突然想起,眼下自己这身份,去慕容泫那边,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以前她是亲兵,现在她是中郎将,除非有重要之事禀告,否则不能靠近中军大帐。 秦萱只能这么算了。晚上拿出自己积攒下的些许私蓄,让梨涂拿着去伙头兵那里,让他们做点好吃的来。 到底是升迁了,心里高兴自然是要吃点好的喝点小酒来祝贺一下。哪怕身边没有以前的朋友,自己也能和自己喝上一杯。更重要的是,今天是她的生日。 梨涂办事很快,把东西交给他之后,他过了一会就回来了。从膳盒里头拿出几样小菜,还有做的软软的烤肉。 “果然那些孙子嫌费事。”秦萱尝了一口笑骂道。她还记得以前在军中吃到的烤肉都是干巴巴的。 秦萱给梨涂盛了满满一碗给他吃,梨涂吓得够呛,不过被当做人看的滋味到底是很好,他捧着碗坐到角落里头。 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外头偶尔有巡逻兵士走过,整齐的脚步声都能传到帐篷里头来。梨涂跟着秦萱吃了不少的好东西,但这回的饭菜吃的最开心,他把最后一口吞完,那边门口的帘子就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将士走了进来。 梨涂有些疑惑,明明今日主人没有约人啊。 那人的胄戴的低,加上帐篷内灯火不甚明亮,甚至不能把那人容貌看清楚。眯眼去看,之看到那人身材高大,瞧着就不是个瘦弱样子。 秦萱听到响动,下意识的去抓手边的环首刀。 “小人奉将军之命前来。”那人突然出声,“还请中郎将莫要慌张。” 他声音这么一冒出来,秦萱脸色顿时精彩了,她砖头看向梨涂,“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了,出去吧。” “唯唯。”梨涂对秦萱道,很快起来走出帐篷之外。 等到那边梨涂走出去之后,她站起来对那个军士叉手,“将军。”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甲胄下的脸,“听出来了啊?”那张脸长得俊美非常,哪怕身上的甲衣并不起眼,但他的姿容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秦萱不知道慕容泫这到底是玩些什么,不过鉴于他之前干的事。秦萱下意识的向后挪动了些,她对上慕容泫打赢他的几率有六七分,上回他熊熊亲过来,直接被她一个左勾拳揍翻在地。 慕容泫的实力也不差,真打起来,会把外头的人给吸引过来。 “将军来小人这里……是……”秦萱颇为艰难的开口,她知道慕容泫的心思,但是眼下慕容泫的这些个心思对她来说有好处,但也有坏处。 有好处,说不定能够往上爬的更快些。但坏处……要是他兽性大发,打还是不打?说实话他长得挺好的,而且出身好,身材应该也不错,睡了绝对是她赚翻了。可是她眼下偏偏是最不能脱衣服的那种。 “过来祝贺你高升还不成么?”慕容泫笑了,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好看,甚至一笑一颦都是风景。 “冯封那些人来不了,我便来祝贺你。” 秦萱一听,脸上的神情就更加奇怪了,“将、将军?” “怎么?你不欢迎?”慕容泫故意问。 秦萱干笑了两声,“当然不是,小人能有今日都靠将军的提拔。”说着,她赶紧把上座给让出来,甚至翻出一个还算是比较新的坐褥铺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把慕容泫给请到那上面去。 慕容泫憋着笑,在坐蓐上坐下,他看着那边还站着的秦萱,“你也坐吧,一个人坐着挺不舒服的。” “唯唯。”秦萱坐下来之后,给慕容泫摆好酒杯,把桌上的酒给慕容泫倒上,“小人这里没有好酒,将军请多海涵。” 倒到杯子里头的酒有些泛绿,而且浑浊,卖相不好,其实喝起来味道也不好,喝到嘴里有点点酸味。 酒都是拿粮食酿成的,粮食这会就是货币,拿钱酿酒再怎么奢侈,也只有这么点儿。 “无妨,人在外面,总是不能讲究的。”慕容泫拿起桌子上的酒盏抿了一口,酒液灌入口中,酒液的酸味在舌头上冲开。 “看来你很高兴。”慕容泫瞧见案几上的几样菜,抬头对秦萱笑了笑。 秦萱傻笑了两下,“人逢喜事精神爽,小人也不能例外。” 慕容泫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赶了过来。他想要和她一起过生辰,以前那么多年,他都是私底下偷偷在这个日子来祭奠,现在只想好好看看她。 “以后这样的好事说不定还不少,若是场场都这样,说不定很快就胖起来了。”慕容泫道。 秦萱听了只是笑,在军营这个地方,身上的肥肉养不住的。 她见着慕容泫喝酒,连忙给他续上,慕容泫喝了一杯又一杯,他瞧着秦萱给他倒酒的样子,问道,“以前常常喝酒么?” “哪能啊。”秦萱这会放松下来,语气也随意了许多,“酒这东西贵的很,哪里能常常喝?”这会的酒都是纯粮食酿造的,度数根本不高,喝到嘴里甜甜的,和日后的甜酒差不了太多。她一口气喝一整坛都不成问题。 “那以后我请你喝吧。”慕容泫几盏酒下肚,身上开始热起来,他拔下脑袋上的胄,没了束缚乌黑的发丝顿时落了下来披了满肩。 秦萱其实有些看不惯男人长发披肩的模样,总觉得丑,但慕容泫不是这样,他那一头长发是真的好,乌黑光泽,瞧着比女人还要好许多不止。 秦萱瞧着他伸手将落到耳边的头发撩到背后去,修长白皙的手指和乌黑的长发落到一处,十分的和谐和养眼,再加上那张脸,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男人真是个祸害! 秦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瞧见慕容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眼睛狭长,眼梢微微向上挑,说不尽的风流。 秦萱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她慌慌张张垂下头去,也不说什么自己方才失礼了之类。脸上滚烫滚烫,她不伸手去摸,都知道烫的厉害。 慕容泫优雅的脖颈微微转过来,他附身下去拿桌上的酒杯。一缕乌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下来。 他身边的人不小心抬头看到的又是他美色尽情显露的一幕。 酒喝多了,难免身上发热,他不耐烦的解开身上甲衣的系带,扯松了襟口,一段雪白就从衣襟里袒露出来。 秦萱觉得这顿饭自己吃的真是太煎熬了,原本自个喝小酒吃点菜什么的最逍遥,结果来了个慕容泫,他到了这里,自己还得伺候他,吃都不能吃好了,更何况他还没事以□□人! 这太难过了! 慕容泫瞧着秦萱坐在那里,有些手脚无措,他笑了好几声,而后自己从她的手里将酒壶拿过来,“这些事我自己做就好,何况你也不稀罕做这种事。” 秦萱一下愣住,不过她嘴里还是说,“怎么会呢,能够给将军斟酒,是小人的福分。” 慕容泫一听,立刻笑起来,他索性将酒坛里头剩余的酒全部倒到酒杯里头,一饮而尽。 他朦胧着双眼瞧她,感觉自己如在梦中。 “福气?”升高的体温让他觉得有些不适,扯开了衣襟,雪白壮实的胸膛就露了出来。他一只手撑在地上,缓缓靠近秦萱,他速度很慢,像是怕吓着她。 秦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下移到他露出来的胸膛上。 “不,你才是我的福气。”他说话呼出来的气里都有酒味。 “将军,你喝多了。”她道。内心挣扎,几乎自个被劈成了两半,这两半互相打架。一个叫着赶紧把面前这个妖孽推开,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另外一个人说,还怕他,直接扑倒玩一番了事。 “我喝多了?”慕容泫噗嗤的笑了几声,“我喝酒喝了几十年,这样的酒……怎么能够让我醉……”他眼神迷离,脸色绯红。 “是真醉了。”秦萱扶额,连喝酒几十年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不是醉是什么,显然还醉的不轻。 “你其实挺喜欢触碰我的,是不是?”慕容泫朝她耳朵里头轻轻的呼气,秦萱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顿时就冲上了颅顶。 她出手一把扣住慕容泫的脖颈,狠狠将他压在地上。 慕容泫躺在那里,不动怒也不反击,只是笑,“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秦萱抓住他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拖起来,那张线条优美的唇,好看的很,上面残留的酒液在昏暗的灯光下渡上了一道亮。 “你……”秦萱呼吸粗重起来,她恨慕容泫发疯跑过来,但这会她好像也不受控制了。 她腾出一只手,狠狠拽住那头乌鸦鸦的长发,迫使慕容泫仰起头来,她带着一股凶狠劲儿啃上了他的嘴唇。 他的唇和他的体温一样滚烫,秦萱狠狠的啃咬他的唇,血腥味道从口腔中弥漫开来,她狠狠啃咬,狠狠的侵犯,被她拽着头发的男人却温顺的不像话,似乎没有半点感受到痛,甚至主动探出舌尖来。 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他温顺的模样让秦萱放开了扯住他长发的手。 “嗯……”慕容泫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甜腻满足的哼鸣,他抬起手来扶上了她的腰,隔着几层的衣服不轻不重的揉着,力道恰到好处。 秦萱察觉到他的动作,咬上他的喉咙。舌尖滑过那些被牙齿要出来的齿痕,成功让他身体战栗起来。 他是军中的大将军,但现在却被她这么把玩着。 “萱……”他嗬嗬的喘息了几声,口里喊出她的名字来,秦萱不耐烦听这个,干脆堵了回去。 唇齿纠缠中,她手掌探入他的衣襟内。 她指腹上带着一层老茧,在肌肤上滑过带起一阵轻微的刺痛。秦萱察觉到慕容泫的手不老实,竟然试图解开她衣带,顿时就站起来。 慕容泫抬头,眼里带着点儿不解。 秦萱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她喘息着,手背贴上了额头。手背肌肤的那丝丝凉意终于把她的精神拉回来些许。 她看到面前衣衫不整嘴唇被咬的红肿的年轻男人,她逃一样躲到了一边。 夜凉如水,帐篷里头虽然比外头好一点,但也还是冷的。冷意侵入肌肤,让原本发热的头脑冷静袭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看着已经起来了的慕容泫,“小人僭越,还请将军恕罪。” 慕容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他白皙修长的脖子上还留着些许红色的痕迹。 “你想这么算了?” ☆、第51章 丸都城 作者有话要说:  对付下面的那些大兵,说道理是行不通的。这些鲜卑士兵,大字不认识一个,说道理也听不懂也不会听。对于一群信奉草原生存法则的家伙,能够用所谓的教化?就算有人愿意贡献,没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根本就不行,而且是从年轻一代就不行了,必须要从小孩子教起。 谁会花费那个时间来干这个不讨好的事儿? 对付这些大兵只有几个法子,一个就是打,二个就是赏赐。告诉他们做了什么事会被打甚至会被杀,告诉他们做什么会被赏赐。 这两个就行了。至于其他一个没人手和时间,二来也没有那个必要。 秦萱这段时间狠狠的打了好几个被她抓着在城内想要抓住女子糟蹋的士兵,是真的打,抡起马鞭就抽。连踢都不踢,铺头盖脸的打。用马鞭打人,恶狠狠的那种也要打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够打死人,所以秦萱经常是把人抽的满脸血,见一个抽一个,见一群抽一群。要他们好好地来,满脸血的回去。 她还会把自己手下的兵一起带上,真的是遇上对方成群结队都不怕了。因为普通的士兵和精兵真的没法比,冲上去一个来回就能将人撂倒在地。 她这样自然是有人看她不惯,有人去告状。消息是一层一层的往上送,如果不想自个前途断送,没几个会选择越级上报。 结果这种把士兵抽了一顿的事,没有几件会送到慕容泫面前的,慕容泫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那些事已经够这位大将忙的了,还能回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些人十分耿直的送上去了,送上去之后,从此就没有了消息。也没有人敢去问慕容泫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一长,众人也知道秦萱是个行事霸道的主儿,更要命的是,他背后还有个给他撑腰的靠山。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而且真正富有所谓的正义心的没几个,渐渐的有人知道秦萱那抽人的功夫,而且抽完人之后,管你上头的伍长或者是百夫长是谁,照抽不误,抽完了,她还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找她来吵架的都没有一个。 以前还有自己部下被她抽,实在气不过要来找麻烦的。结果现在连个找麻烦的都没有了,因为都知道她不好惹,手下人被打了连个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秦萱在那些底下的士兵眼里,由狗仗人势变成了一只张着两只大钳子横行霸道的大螃蟹,这只大螃蟹后面还跟着一群不好对付的虾兵。 慕容明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那些士兵私下的抱怨,当着秦萱的面笑的眼泪横流,将美少年的气质毁坏的干干净净。 他笑的都喘了,指着秦萱还是直不起腰。 慕容泫在那里翻看文书,抬头就见着弟弟笑的满地打滚的样子,“你很闲?” 最近燕军加大了对高句丽的攻势,高句丽已经被燕军连续拿下了几座城池,直逼丸都城。兔子没活路了都会红着眼咬人,何况是高句丽人,最近遇到的也比以前稍微棘手了些。仅仅是一些。 高句丽立国很久了,家底是有一些,奈何和中原隔着辽东和鲜卑,汉化程度并不是很高,加上高句丽本土贫瘠,城池也并不坚固。燕军来势汹汹,自然也有些招架不住。 如今慕容泫就是等着给高句丽这正在蹬腿的兔子上来一刀,至于是一刀致命,还是慢慢的割肉放血,那都是他的事了。 “最近又没有攻城,而且都没有打到丸都城,我自然也就没多少事。”慕容明手里的事前锋,因为本人勇冠三军,所以他手下的士兵也个个舍生忘死,跟着他往前冲,按道理来说前锋应该是减员最快最厉害的,偏偏到了他这里,就翻个样儿。 “你这话的意思是怪我?”慕容泫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慕容明。 慕容明摸了摸头,他正坐起来,面上还是少年人活泛的神情,“属下不敢。” “不敢?”慕容泫抬头来看他,“你敢的事可多了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慕容明闻言冲慕容泫傻兮兮的笑。 “你好好给我老实一点,我就能松口气了。”慕容泫毫不客气的说道。 秦萱原本在一旁做布景板,听慕容泫这么说,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慕容泫这口气还真不像哥哥训斥弟弟,反倒是有几分老子教训儿子的味道。 说实话,都说长兄如父,可是慕容泫这里,兄弟几个都不是同母所生,而且慕容泫和慕容明也就相差两岁。 才两岁! 要是差的多了倒好想,可是这不过是才两岁。两岁的差距并不大,甚至兄弟还能抱在一团打架。可是慕容泫那对着慕容明简直就是对着个儿子一样,比较正常的也应该是慕容捷那种吧? “三兄说的这话,好像我就是个只会闯祸的。”慕容明还真的是个孩子。 “你呀,多去看看你手下的兵,我就能够省不少事了。”慕容泫对付慕容明已经颇有心得,几句话就能够让小少年跳脚。 慕容明虎着张脸出去,慕容泫再继续低头下来。 过了好会,慕容泫才抬起头来,手掌撑在脖子上,俯首看书久了,脖颈就会酸疼无比,时间一长,别说低头,疼的动都不能多动,只能保持着直瞪瞪看天的姿势躺在那里。 “将军要不然休息一会?”秦萱瞧见慕容泫这僵硬着脖子,问了句。 年轻归年轻,但是低头看东西久了,颈椎还会抗议。 慕容泫扶着脖子,慢慢抬头看秦萱。秦萱被那双茶色眼睛看着,莫名的就一阵心慌意乱,她赶紧挤出一个笑。 “你会写字么?”慕容泫问。 “会,不过属下的字写得很丑。”秦萱似乎猜到慕容泫要她做什么,立刻就给自己抹了一把黑。 “……”慕容泫想让秦萱帮自己将那些文书给回复了。他口述,她来执笔。以前曾经有段日子,她模仿他的笔记几乎到别人分不出来的地步,可以假乱真。不过现在她似乎还没有学到他的字。 “陪我说会话吧。”慕容泫这段时间很忙,和手下的将领商讨如何包围丸都城,另外还要攻下丸都城前的那些个城池。 攻城是个辛苦活,别看燕军眼下似乎对于攻城很得心应手。其实那完全没有遇见中原的那种城墙。再加上高句丽之前不久才被燕军大破,士气低迷。所以燕军算的上是势如破竹,可他明白要是遇上中原的赵军,或者是那些个誓死守城的,那就真的是麻烦。 当年燕军拿下邺城花费了多少时间,几乎快将近一年,把城内的粮草耗尽,城内都人吃人了。后来吃人也没有多少人可吃了,才有将领率先开城门投降。 他要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高句丽,还有日后那些敌人们,高句丽和羯人汉人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是。”秦萱应下,满脑子里头想的是和慕容泫说些什么,现在慕容泫就是看公文看累了,想要听个轻松的来放松下心情。她可不能说什么沉重话题,可是要说什么好,难道继续开始说聊斋故事,例如书生遇见狐狸精么? 依照慕容泫这种高帅富,压根就不会看上这种吧?说孝子故事?都累了还要听什么思想教育? “你出过海么?”还没等秦萱想好要说什么,慕容泫就已经开口问了。 “没有,小人家里住的地方离海有好段路呢。”秦萱答道,慕容部临近渤海,鲜卑人里头不少就是靠着打鱼狩猎为生的。更别说见识到传说中的慕容鲜卑渡海作战,她听到这个都佩服慕容奎,直接从海上的冰面上走,简直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小人到了外祖家里之后,在冬日里头捕鱼过。”秦萱终于想起自己那次冬日捕鱼了。 “你说说。”慕容泫听到这个,来了兴趣。调整了自己的坐姿问。 “就是冬日里头,野兽都躲到林子里头去了,不轻易出来。”秦萱想起冬天的日子,到现在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辽东的冬日来的特别早,而且格外的寒冷。野兽们虽然不会因为冬日在林子里头消失的无影无终,但是那些比较好抓的,例如狍子这些,都会躲的远远的,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剩下来的,是熊罴,还有那些在山中称大王的老虎,这两种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好惹的。 东北的熊和老虎长得比人还要高好多,尤其是老虎在那里简直就是比头牛还壮。秦萱在亲眼见着这边野生的东北虎之前,还以为老虎就是大猫,但是见着和牛还差不多的东北虎,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武松打死的老虎忒么的一定是华南虎吧?? 说扒虎皮吃虎肉喝虎骨酒很爽,但是前提是,别全军覆没做了老虎的盘中餐。 她那会简直抓头发都要把自己给抓疯了。 “可是冬日里头也要吃东西,打猎不够,便只有出去打鱼了。打鱼的话,得事先选好地方,在那个地方画个圈。” “这是告诉别人,这块地方是你们家给占了?”慕容泫笑问。 “对呀,先到先得嘛,不过也有人不守规矩,跑过来抢地盘的。”秦萱说着自己都笑,汉人们有为了抢夺水源,两个村子的人动手打架。鲜卑人则是为了抢捞鱼的地方,两家人打的头破血流。 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我猜是你赢了?”慕容泫心情好起来,他问秦萱,口吻却是肯定的。 秦萱点头,“自然是赢了,不但是赢了,我那会见着表弟被打,一怒之下,把一个人的牙给打掉了。后来那个兔崽子也是不懂规矩,输了就输了呗,大不了找我再打一次,结果他把他阿爷给找来了。” “……”慕容泫脸上的笑僵硬了下,接下来是什么事,他也能猜到了。当初他还让冯封去解决此事。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慕容泫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了几下。“这次回去之后,你想要甚么?” 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慕容泫又说了其他的,“小人希望能去看看祖母和妹妹。”秦萱差点就把想回家三个字说出口。 她原本就不是自愿来的,心里想着的便是能够有一日能够回去。可她也知道这并没有多少可能,两人关系已经是这样了,暧昧不清着,慕容泫还将自己手下的精兵编入她这里,让她为将。 从原来一个墙头的小卒到如今的这个位置,她可谓是一步登天。当年那批人恐怕是没有一个能够和她比较的。这样她怎么可能走得掉? “就这么简单?”慕容泫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秦萱笑。 “别人或许会想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倒是不同。”慕容泫笑道。 “那是因为将军时不时就有赏赐。”秦萱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带着点羞涩的垂下头,“也不缺钱。” 慕容泫对她很不错,发工资发的也很痛快,在工资之外还给她不少补贴。她没有花钱的地方,可不是可以一个劲的往家里送么? 这年月,有些东西傍身,还是很不错的。 慕容泫看到她面色微红,面上笑意越发浓厚,他靠在凭几上。 “你好好做吧,我日后不会亏待你。”慕容泫道,他的目光在秦萱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下。那张清秀的脸庞上还有年轻人的灵动。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新奇又激动。 上天对他果然是眷顾的,在一生的遗憾之后,还让他有机会来弥补当年的缺憾。 “多谢将军。”秦萱垂首谢道。 慕容泫和秦萱说了一会话,她就出来了,现在她是偶尔到慕容泫这里站岗,但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天几乎十二个时辰全部陪在慕容泫身边,哪怕睡觉都得陪着。 现在回想起来,慕容泫还算是不错的了。至少他还没到他上厕所的时候都得要她守着。不然慕容泫就算长得和朵娇花似得,她也得半点兴致都没有了。 男女之间想要保持兴趣,还是彼此之间都留有距离。太近了真的只会有反效果。 不过她眼下和慕容泫这种只能算的上是男“男”? 回想起那日慕容泫喝醉酒后吻在她脸颊上,她还是有一阵的口干舌燥。不是没有感觉的,甚至还真有时候想着破坛子破摔把人给按到吃光算了。 可谁敢在军营里头乱来啊!还要不要脑袋了。另外一个要是被慕容泫发现自个是个女人,她还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拖出去一刀砍了,还是有些烂漫色彩的把她给塞进后院里头? 这两个不管是哪个,在秦萱看来都不是好路子啊。前头的那个也就算了,反正大刀一砍,脑袋就骨碌碌滚出去了,要命的是,她不是孤身一人,家里还有个妹妹。她还没有到连亲妹妹都撒手不管的地步。至于另外一个那么更不要了,想的好是给人做妾,弄个不好,以后感情没了,直接被踹出门去。 这种还算是好的,要是把命给丢了,也没有人管哦~ 她有心吃美男,可是美男如同高岭之花,不好采撷啊。 军中这会没有练兵,现在就是在打仗,还用得着在和辽东似得需要教战?不能够跟上队伍的达成进退如一的,基本上都快在沙场上死了。 这些个战事对士兵和将领来说就是大浪淘沙,运气不好的,本事不够的,身体不好的,一轮一轮的全都被淘汰下去。 这几次的攻城战,她手下的精兵也有减员,但暂时还没有人从士卒中挑选上来替补上。精兵的选拔很严苛,而且训练也不是一般的兵卒能够承受的住,所以不轻易选人上来,才是最好的。 一旦选上来的人不能够很好的跟上四周的人的动作,那么也是害人,下场很有可能不是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被自个人给挤出去,或者说挤出去之后被踩死。 精兵队伍里头比较排外,进去的人要获得他们的认同,并不怎么容易。更别说在战场上碍事,他们只会把人挤出来,牺牲一个保全大家。 秦萱去看了一圈慕容泫暂时交给自己看管的兵们,精兵们果然就是和下面的士卒不一样,见着她表情那真是十年如一日。 她看了看,知道这群人没有事,就回来了。 “你,就是你!”她正打算回去,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秦萱一开始不知道叫的是谁,向前走的飞快,这下子背后那个声音就火了,“说的是你呢,站住!” 秦萱听到这句,停了脚步,狐疑的往后一看。见着一个鲜卑男人气急败坏的赶过来。 那个鲜卑男人她没见过自然也不认识。 “要你停下来,你倒是走的飞快。”那个鲜卑男人跑到她面前,面色很是不善。 “你又没有指名道姓,我又怎么知道你叫的是哪个?”秦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加不逆来顺受。要是她上峰,或者是军中有头有脸的人,她自己自认倒霉。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根本就没有在慕容泫那里见过。 她主动的就把面前的男人和无名之辈给画了等号。说话自然也不会那么客气。 “你这个汉人崽子!”鲜卑人听出她话语中的不客气,脸上通红,既然秦萱这样,他也不必兜圈子,“上回你是不是又鞭挞了几个人?” “……”秦萱抬头想了想,“我打的人不少,实在是记不得了。” 这是实话,她打了不少人,但那些人都不无辜。全都是被她抓住想要欺负女人的,这样的不打难道还要留着供起来? “你这个兔崽子!”鲜卑男人被她这话激怒,“你一个汉人,不好好缩起脖子当你的缩头乌龟,竟然还来管别人家的闲事!也不怕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活!” 说到这里秦萱总算是搞明白了,恐怕是这个男人手下的兵或者是他兄弟被她给打了。 带兵的有个臭脾气,自己的兵怎么打都可以,但别人就不行。秦萱动手了自然会惹得别人恼火。 “你若是有意见,何不上告将军?”秦萱不想和这个人纠缠。和这类人纠缠往往没有多少好结果,他们一根筋直接通到底,至于什么黑白善恶完全不懂也不想懂。他们知道的只会是,自己的兄弟被打了,要找回场子。 说理没用,那就拿别的来堵。 “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和将军是个甚么关系,呸!”那男人说着,就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榻上装女人被男人玩的玩意儿,还真当自个是个人物,穿上这一身皮就还以为是主人了?” 那个男人看着眼前少年精致清秀的长相,他心中的暴虐如同潮水汹涌涨上来,伸出手在她面前用力一握,“老子这样就能把你的细脖子给掐断。” 秦萱听着这种威胁,她抬眼看着他,鼻子里头嗤笑一声,“果然是脑子全部长在肉上了,你有那个时间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你自个怎么活下命来。另外……”她眼眸一转,下刻她的手指就已经捏在了他的小拇指上,她手指捏住他的小拇指,朝着手指相反方向掰。 “啊啊啊啊——”小拇指传来的剧痛让眼前这个彪悍大汉惨叫,“你放手你放手!”他另一只手就来掰她的手,结果被秦萱一脚就踹在了膝盖上,吃不住痛噗通跪倒在地。 “来啊,不是要掐断我脖子么?信不信你在掐断我脖子之前,我先废了你的手?”秦萱弯下腰,看着面前的大汉痛的额头上冒冷汗。 她松开手,那人就立刻抱着手哀嚎。 这模样和之前的耻高气扬相比,实在是反差太大。那大汉满脸的鼻涕眼泪,简直不忍直视。 “你来说我多管闲事,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和我说这话。”秦萱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意味不明的笑笑走远了。 “你想这样就算了么?”慕容泫冷声道。 秦萱站在那里,听到慕容泫含怒带怨的话,她有些手脚无措。方才赶出僭越失礼的人是她,纵然慕容泫实在是迷人,她也不该干出那样的事来。 “将军要如何?”秦萱叹口气,慕容泫有心引诱,她又不小心上了勾,纵然悬崖勒马,但到底是没了底气。 “我要如何?”慕容泫怒极而笑,他走到秦萱面前,看着只比他矮上那么一些的秦萱,茶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幽冷的火苗,“这话我倒是想要问你,你将我当成甚么了?招之则来呼之择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胸膛起伏,突然他外面搭着的那件衣服落下来,他此刻衣衫不整,哪怕帐中冷,也不肯把自己露出来的胸膛用衣服盖住。 秦萱咬牙看了一眼,他那含嗔带怒的模样相当迷人,尤其那双眼睛里水光潋滟,只需一眼,便能让人跌入到那双眼睛里头。 她弯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给慕容泫披在肩上,将裸~露出来的肌肤遮挡住。 “将军厚爱,小人无以为报。”秦萱叹气,就凭着慕容泫的美色,她都很愿意睡他。可是慕容泫喜欢男人,那么她就不该摊这浑水,尤其她还不是个男的呢!除非是双,不然对异性的亲密十分反感。 秦萱可不会因为慕容泫喜欢自己就心花绽放,觉得自己可以从此以后靠上这棵大树,日后生活有保障了。 万一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个女的,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咔擦了事呢?、 “无以为报?”慕容泫唇角一挑,他靠近了秦萱,伸手直接握住她的肩膀,“到底是真的无以为报,还是你不想?” “小人入军中,靠的是这一身的本事,将军对小人如此,也应当是这个吧?”秦萱十分努力的向后退,想离慕容泫远一些,面前的男人如今就像个哀怨的怨妇,喋喋不休的质问她为何变心辜负他的情谊。 “不。”慕容泫蹙眉,他握住秦萱肩头的手劲大了些许,“不是这个,只是因为……是你。”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荡开,越发醇厚诱人。 秦萱心神都有些安定不下来,“将军,我……”秦萱摇摇头,“若是将军只是想要露水情缘,不管是我或者是其他人,男男女女,将军都可以得到。但小人真的不能……” “你在怕甚么?在忌讳甚么?”慕容泫将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这个时候,他言语里带着些许的哄逗,缓缓的靠近她。原本搭在她肩头的手也顺着手臂摩挲而下,待到扶上她的腰,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她一手扣住。 “将军,”秦萱有些无奈,看他的目光,有几分似是在看得不到糖果就哭闹的孩子,“小人……真的不是那种……” “我没将你当做那种人。”慕容泫急切道,“若是我真是,这之前就应当有不少流言传出,可是我曾有过?” 辽东也就这么大,燕王府也就这么一点点大,鲜卑人没有龙阳之好,若是他真的喜欢狎昵男子,依照他的身份和慕容奎之前对他的忽视,根本就瞒不住。 他那位兄长可正等着他的把柄呢。 “你是男是女,没有任何关系。”他说着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只是我中意你罢了。” “可是这能有多久?”秦萱头大如斗,“将军,将军年少已经有功名,将来一定会有不少美人投怀送抱。到时候将军又当如何?小人就算不惧人言,但也消受不起那些流言蜚语。流言能够杀人,想必将军也知道。” 她对慕容泫动心,但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她可以像刚才那样对待他,甚至慕容泫面对她粗暴的对待,还格外的顺从,她越发的想把他推倒在地狠狠□□,但真的动刀动枪,自个恐怕就要遭殃。 “……我不娶妻,也不纳妾,更不亲近其他女子!若是你不放心,我可以下血誓,对着单单大岭神灵!”他急急道。 秦萱揉了揉眉头,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她笑声低沉,带着嘶哑,慕容泫脸色的血色顿时褪去,“你不信我?” “不,”秦萱抬眼看他,“你真的知道自己是在说甚么么?” 太白山便是日后的长白山,和兴兴大岭一样,都是鲜卑人眼中的神圣之地。慕容泫竟然要对着长白山的山神发血誓,对于信奉天地山川神灵的鲜卑人来说,真的是下了血本。 男人发誓的那些话不可信,但她还真的有些触动。 “知道,你若是不信我,也要相信神灵吧?”慕容泫定定的盯着她。 “……真是怕了你。”秦萱摇头笑了两声,而后一把就将慕容泫提了起来,慕容泫人高又壮实,半点都不轻,可惜被秦萱轻轻松松就给拎起来。 那边的褥子早就铺好了的。秦萱把人提过去,三下五除二把他上身的衣服扒个精光。雪白细腻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都带了一层淡淡晕黄。 秦萱坐在一边看着躺在褥子上的慕容泫,这个少年将军此刻像一只乖顺的猫,享受她的亲近。 他乌黑的长发铺开,双眼很是期待的看着她。 秦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纯洁少女,自然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可惜她是不可能用什么很正常的方法来对待他。女人和男人的身体构造总是不一样的,别说脱了衣服就露馅了,就算把他眼睛蒙起来,也会觉察。 她这里没有什么道具,可不可能有。这……可怎么办? 秦萱抓过一旁的腰带,将慕容泫的手捆起来绑在头顶上。整个过程慕容泫温驯的简直不像话,带兵的男人多少都有些脾气,尤其在军营这种地方,人是最没有安全感的,谁也不知道敌军会不会在夜里偷袭,所以人人在睡觉的时候,身边都会放着武器。 慕容泫任凭自己把他绑起来,她不知道是该说一声傻,还是感动他对自己的信任,不怕自己把他绑起来之后,一刀把他剁了。 “待会要是疼了,你叫我。”秦萱想了一下,俯身下来对他道。 慕容泫眨眨眼,眼里有些疑惑。 “……”看来还真的是对那种事不知道的很清楚。 是不是表示自己可以少一件事了? 秦萱伸手将他身上仅存的衣服剥下来,她俯身上去,见到慕容泫眼神如同春水一样荡漾,她叹口气,“这种事我也不熟练,待会请多担待。” 慕容泫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异味,应当是把自己洗干净之后才来的,那么她也就没有多少别扭了。秦萱伸手伸到他背后,慕容泫浑身一颤,脸上涨得通红,“不是那里!” “……啊?”秦萱一脸奇怪的盯着他,“你不是要那个?” “你……前面!”他咬牙切齿,话语几乎都是从牙缝里给挤出来的。 秦萱差点大笑出声,“好好好。” 要是这个倒是简单的多,秦萱立刻就让手换了个地方。 秦萱看着下面的人气息急促,双眼里水光满满,他咬住唇,不停的喘息,所有的声音都被他死死压抑住。 瞧着他这样子,秦萱真有一瞬间想要真把他给上了。 妖孽啊。 秦萱如是想道。 * 慕容祁发现慕容泫这几日似乎心情不错,前些日子战事顺利,将高句丽打败,一路逼近丸都城,但慕容祁能感觉的出来,战事上的胜利,慕容泫固然高兴,但要说他很开心也不至于。慕容祁因为这个曾经觉得慕容泫喜怒不形于色,天生的主将料子。谁也说不清楚军中会发生甚么事,作为主将必须沉稳。 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是他自己想象的那样。 两军对阵,左右两翼如同一双翅膀在中军两边。慕容泫作为主将根本不必亲自上阵厮杀,他要做的仅仅是指挥。 慕容祁看了一眼慕容泫,慕容泫唇边带笑,笑的一双眼都弯起来,似是有些不太寻常。 “让左军冲击高句丽王的前阵。”慕容泫手中翎羽一扫,淡淡说道。 旗帜手中的旗帜翻飞,大军之中就算扯着喉咙喊话,人也不一定能够听得到。传令完全靠旗帜,这也是为什么军中赶路的时候,总会有兵士骑在马上,还要扛着一面大旗。 秦萱看到命令出击的旗语,立刻招呼着手下人往前面冲击。 队伍之中的百夫长们也命令自己手下的士兵做好准备。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凑在一堆也是说不尽的纠结,有人的地方就有事,还别说手下有几百人的时候。秦萱一开始也没有想着要爱兵如子什么之类,她是个中郎将又不是将军。 就算是将军,鲜卑人也不一定见得吃这套。鲜卑人更喜欢战场中的杀戮,还有杀戮之后的战利品。这些才是最能勾起他们斗志的东西,在这些鲜卑人里头呆的时间越长,秦萱发现慕容泫当初给她说的那些就越对,想要士兵卖命,比起那些甚么费时间费力的德行,还真的不如拿出一些实在东西来的简单有效。 “听命,出击!”秦萱抓紧手中的环首刀大喝。 士兵们是没办法个个都听到她的喊声的,但是只要百夫长们能够明白就行了。这一支队伍在传令官挥动旗帜之后,如同箭一样冲出去,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冲击力,所以全员必须要保持这个速度前进,任何人都不能放慢速度或者擅自加快速度,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然的话,就是被自己同袍踩死的命。 慕容祁在指挥台上,瞧见秦萱带着那队人保持阵型向高句丽军冲去,他想起秦萱是慕容泫一手提拔上来,秦萱不是甚么汉人大族出身,听说她的阿爷不过是当年一个普普通通的辽东守将,不管是在汉人还是鲜卑人那里都没有甚么名声。也不知道慕容泫是怎么把人给挖出来的。 有才能的人少,但是能够发现才能的人也不多。慕容祁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日后这个汉人跟在慕容泫身边好还是不好。 高句丽人也是在辽东这块地上的人,用的也是骑兵,哪里不知道对付骑兵要做些甚么,立即军阵前弓箭手做好准备,向天上射了一波箭。 之前两军已经派出过前锋交战过,射出去的箭矢暂时没有办法立刻收回,面对从天上落下如同小波蝗虫一样的箭矢,百夫长们立即发出命令防御。 因为已经打了一波,前头的人冲着攻破丸都城之后里头的战利品和女人刺激的头脑发热,杀人起来格外的狠,人人恨不得赶紧把这些高句丽人解决掉,好进去分东西。所以高句丽人的士气已经被耗过一阵了。 对付游牧民族的骑兵,汉人最有经验,用弩是最有效的,只要能够连续不断的对外发射,骑兵不管有多快,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分毫。 但是汉□□也不是那么好弄到手,而且弩机也没有那么容易做出来。 一波箭雨从天上而下,秦萱口里骂了一声,握住环首刀的那只手抓紧马缰,自己伸手从马屁股后面拿出一块盾牌扣自己脑袋上。 箭镞入肉的声响在隆隆的马蹄声中几不可闻,有人中箭落下马来,也有些马不幸被流矢射中悲鸣着倒下连同马背上的人一同摔到马蹄中。 “向左!”秦萱大喝。 很快百夫长们让士兵们调整方向。 骑兵重在冲击和机动性,命令一下,调整方向依然向高句丽人冲去。 战场之间瞬息万变,只需几个眨眼,说不定敌人就会冲到面前来,高句丽人射了几波箭,但对付这种箭雨,自然也有经验。 射箭不可能人人都能射的准,尤其今天还刮风,不管那一边射箭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百分百射中。 待到骑兵冲上前来,高高扬起的马蹄踏碎了高勾丽人的木盾。 人头对于士兵来说象征着军功,混战之中鲜血飞溅,高句丽话和鲜卑语的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秦萱已经不是靠着人头来算军功的小兵了,她只要负责别让自己人被敌人断了就行。至于杀人,恐怕手下的士兵们会更加卖力的去做。 秦萱坐在马上,看着那些士兵忘情的杀戮,杀别人或者是自己被杀。战场上说简单,也就这么简单。 她见到有一个士兵,每次都是狠狠的把面前的高句丽人给戳倒在地,然后让战马跑过去将他们给踏死。 比起他其他同袍喜欢直接砍下人头,这个士兵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有些想不通。就算是喜欢折磨敌人,难道不是生割头颅或者是戳个七八个洞放血,偏偏那个人不一样。 鲜卑人原先就士气正盛,而高句丽人已经连续输了好几场,慕容泫令骑兵连续冲击,一开始高句丽人还能够抵挡,等到后来死伤大了,甚至鲜卑人这边的弓箭手也开始反击,几轮连射之后再进行骑兵冲击,渐渐的高句丽的疲态显露出来,在再一次的猛攻之后,高句丽军溃散而去。 “他们逃了!”鲜卑人中突然有人叫道。 秦萱眯眼去看,果然高句丽人用来发号施令的军旗已经倒下,那些高句丽兵也没命的掉头就跑,有马的还好撒开蹄子一路狂奔,有些没马的,有些被自己人的马蹄踩死,有些慌不折路被鲜卑人追上,然后一刀下去没了脑袋。 “中郎将,此刻要不要追击?”一个百夫长过来问道,话语里是说不出的兴奋。 秦萱知道他在兴奋什么,杀这些溃散的士兵最是方便,比起在战场上的厮杀要省事很多。她抬头看了看那边的传令官,“将军未曾下令追击,全员不动!” 话语落下一会,瞧见那边旗帜翻动,她立刻又改口,“全员出击!” 百夫长因为秦萱第一句话一张脸都快要拉到地上了,但秦萱改了口,他眼里就冒出光来,“遵命!” 慕容部士气正盛,丸都城城门上的守军已经瞧见已方大军溃败而逃,城门被冲车冲开,鲜卑人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城门内。 进入城中,第一要务是赶紧攻打王宫,至于抢劫之类的,等到王城攻破俘虏高句丽王再说。 鲜卑人打仗,并不是汉人的包俸禄包粮饷,部落兵们大多是自己家里或者是其他人出资协助入伍,所以不抢些东西回去,不拿些好处,简直就是对不住自个。而上头的将军也知道,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队伍里头军令比以前稍微严格了一点,但也只是在士兵们抢完之前下一道‘严禁劫掠’的军令。基本上有等于没有。 秦萱心里有些难受,但也没办法。因为有时候她也会抢,除了在侮辱女人这事上她看不惯别人也不准人做之外,在抢掠财物上,她自己都会抢一些。想要彻彻底底的不和人同流合污那是不可能的。 遗世而独立,下场基本都不好。 攻打王城都没有费多少力气,因为高句丽王听说鲜卑人打进来之后,自己单骑带着几个随从跑了,把一个看起来有那么点气势的王城留给了后头的鲜卑人。 高句丽王都跑了,剩下来的守军自然也是做鸟兽散,王城门大开,鲜卑人们顿时欢呼了。高句丽别看不大,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抢土著抢鲜卑,还是有几分家底,所以王城勉勉强强也过得去。 里头的宫人和阉寺四处逃窜,这下子可真的便宜鲜卑人了。 混乱中,秦萱瞧见一个长相十分姝丽的宫人被鲜卑士兵拽住头发拖到隐蔽地方去,那宫人尖叫呼喊,被撕开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肌肤,她追过去,手中的马鞭重重敲在那鲜卑士兵的背上,“将军有令,未曾下达命令之前,不得侵犯宫眷!” 当然就算真侵犯了,也没人管。 那鲜卑人转过头来看见是她,自认倒霉,讪讪的放开手里的宫人,跑走了。秦萱也算是出名了,毕竟见着人敢侮辱女子抬手就打的也没几个。 那宫人发髻散乱,衣袖已经被扯掉了,露出手腕上的赤金跳脱来。跳脱上有细细条纹描绘着三足金乌,秦萱一眼就认出这根本就不是个普通宫人。 “……这个给你,你放我走!”高玉淑瞧见这个慕容部军官盯着她手上的赤金跳脱,想起自己换装逃出来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将手腕上的跳脱摘下来,她连忙一把撸下,送到这个高挑的男人面前。 “……”她突然想起自己说的是高句丽话,又不得不用鲜卑话说了一遍。 高玉淑是高句丽王正妻亲生的女儿,精通汉话和鲜卑话。 秦萱这下更坐定眼前这貌美女子应该是高句丽王的少年妃子或者是女儿,真要把人放走,这么娇娇弱弱的,出不了宫门就被哪个给拖到角落里头了。 秦萱伸出手臂,扣住她的手腕就把高玉淑拖起来,往高句丽王所住的主要宫殿走去。 高玉淑没想到秦萱完全不搭理她,尖叫一声,修的长长尖尖如同刀片一样的指甲就往秦萱脸上挠去。还没等她的指甲挠到秦萱脸上来,秦萱不耐烦一只手将她双手握住,用绳子绑了了事。 她才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戾气未消,不耐烦和高玉淑争吵或者是打架。 这男人的力道好大…… 她的手腕被捆起来,如同平常那些被她呼来唤去的宫婢一样被眼前的男人牵着走,高玉淑心中悲愤难当。 “我日后一定要杀了你,一定!”她眼泪流淌下来,顺着脸颊一路滑到脖颈里头去。她生的貌美,美目含泪最是楚楚动人。 “那也得你有命才行。”秦萱说这话的时候,正好那边一个阉寺脑袋被鲜卑人砍掉,鲜红的血飚出来有几尺高,把一旁的纱帐都染红了。 被砍下来的人头骨碌碌滚到一边,高玉淑看到那个人头瞪大一双眼睛,吓得小脸苍白。 “……”秦萱回头看到高玉淑吓白了一张脸,她嗤笑一声,“就你这样还想杀了我,用甚么杀我,用你这张脸,还是用你的眼泪?” 高玉淑涨红了一张脸,她开口大骂,“竖子!鲜卑胡虏!” “对对对,高句丽胡虏。”秦萱根本就不生气,还笑呵呵的接了一句,顿时让高玉淑哑口无言。 小姑娘娇生惯养,哪里会真的骂人,嘴里骂来骂去也只是那么两句,给秦萱这种从小看泼妇骂街长大的,挠痒痒都不够。 在宫道上走着,一个拐角处冒出一大群人来,慕容泫领头,身后裴敏之慕容明还有慕容祁几个将军也在。 王城攻破之后,慕容泫就带着人进来了,他们都骑着马,居高临下气势十足。 “小人拜见将军。”秦萱没料到既然会遇见慕容泫,她拉着高玉淑退到一边,行礼道。 “……”慕容泫原本见到秦萱,面上已经有笑容,但是看到她牵着的那个美貌宫人,顿时脸就垮了下来。 高玉淑不懂低眉顺眼为何物,她大胆抬头,正好瞧见领头的那个年轻男人面色不善的看了她一眼,又去看身边的这个男人。 高玉淑从小生的貌美,在男人眼里见到不少惊艳,甚至还有男人为了她打起来。她看到那个马上年轻男人的眼光中包含着嫉妒和不满。 她心底突然冒出一丝希望,她上前一步大喊“我是高句丽王的女儿,这个混账冒犯我,你们快杀了他!” 此言一出,裴敏之在马上没憋住,噗嗤就笑了出来,亏得他拿手里的塵尾挡住了,才没让所有人都听到。 “……”秦萱一脸无语的盯着身边这个少女,这家伙到底是无脑呢还是天生蠢。 高玉淑自认获救,瞧见秦萱转头看她,越发得意的瞪了回去。 ☆、第52章 惊慌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看着慕容泫,有些反应不过来。似乎慕容泫并不认为这是多大的事? “将军?”秦萱看着坐着的慕容泫,下意识的喊了声。这么一段时间来,慕容泫对于她来说,并不仅仅是老板或者是上司,他待她也不像对待随从或者是下属那般,两人关系暧昧不清,游走在情人的边缘。 可是这瞬间,秦萱觉得面前的人似乎她不认识。 “将军,我军一向军纪严明,为何到了高句丽这里就……”就成了禽兽? 慕容泫领兵驻扎在平郭的时候,慕容泫治军严厉,军纪严明,对当地百姓秋毫无犯。 “那是因为,平郭在燕国范围之内,而高句丽不是。”慕容泫心下叹了句到底还是有些青涩,不过她不懂的他可以教,甚至还可以给她说的透透彻彻。 “你知道高句丽和慕容是世敌吧?”慕容泫问。 “知道。”慕容和高句丽的那些事她都几乎能够倒背如流。 “慕容和高句丽世代为敌,高句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几次侵扰辽东,慕容和高句丽可谓是有血海深仇。”慕容泫说到这里笑了笑,“军中的汉人倒也罢了,可是那些鲜卑人,绝大多数是和高句丽人有仇,他们的父辈可能死于高句丽人之手,他们的母亲很有可能被高句丽人掳去,从此母子分离。” 慕容泫知道秦萱想要说什么,可是慈悲之心这个东西要用,也看在是用在什么人的身上。高句丽这种无耻无义之人,需要用这么一套去对待他们么? “可是这……”秦萱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慕容泫又开口打断她的话。 “再说,高句丽此地,并不好占领。山川众多,土地贫乏。占在这块地上还要白白的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竟然如此,不如毁了个干净,至少能让高句丽几十年内不敢兴风作浪。”慕容泫那双茶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看着秦萱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并不觉得失望。 有些人除非是天赋异禀能很快想清楚其中的诀窍,不然还是要费一点功夫。 “你想想,如果你是大将,高句丽无法完全臣服,如果给他们留有余地,如果等到他们恢复元气,再来掠夺人口,到时候情况就要比眼下惨重许多。”慕容泫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让秦萱自己好好想一想,“高句丽人的无耻,你难以想象,与其留下他们,不如让士兵发泄心中的怒火。” “将军,这实在是太——”秦萱整张脸几乎都要扭起来,她知道慕容泫说的那些话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对的,但她接受不了。 “高句丽抢掠,那也是男人的事,和女人又有甚么关系?那些女人被拉走做奴隶倒也罢了,可……” “这在士兵们看来没有区别。”慕容泫道,“你觉得是男人做下的事,和女人没有关系,但是外面的人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块的。” 没人会觉得那些女人无辜,若是觉得无辜,也不会将她们用绳索捆住脖子串起来,如同畜生一般拖走。 “我知道你可怜她们。但是你想想看,那些当年被高句丽抢走的女人,谁又来可怜她们?”慕容泫一直都是没有多少情绪波动,高句丽抢掠走人口,在贵族们看来,就是在抢走他们的财物,部民是部落大人首领的财物,他们的供奉都是从部民身上获得,抢掠部民,那边是不共戴天之仇。 “这简直荒谬!”秦萱脸上通红,被慕容泫或者说是眼下的这一套思想观念震惊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何止说不出来,简直就是毁三观。 “荒谬?”慕容泫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轻轻一笑,“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这个世道荒谬的事比比皆是。就像你上回和三郎说过的那个牛郎织女。天女怎么会对凡人的一个穷小子动心,而且是心甘情愿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何尝又不是荒谬。还有那个岳飞,精忠报国,一心收回失地,可是他最后的下场又是甚么?荒谬之事无所不在,你若是想要改变这个世道,那就只有一条道,就是天下统一。” “……”秦萱嘴唇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慕容泫的话她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反驳。 “慈悲之心应当用在该用的地方,而不是白白浪费在无关之事上。”慕容泫心下叹息,“这次你遇见了,但是下回你还看见呢,怎么办?” “我所作所为无愧于我心。”秦萱拳头握紧,手背上的青筋爆出,拳头缓缓松开,而后又握紧。如此重复几次只有,她终于开口道。 “好个无愧于我心。”慕容泫赞许的点头,“可惜这世上,能够不忘本心的人少之又少,十中不存一二。你又能保证你能够坚持到甚么时候呢?” “我也不知道。”秦萱和慕容泫没必要继续端着上司和下属的架子,“但是能有一天就是一天,说长久了,别说是将军,就是我自己也不信的。” 这个世道就是最大的染色缸,想要好好活下去那么想要出淤泥而不染,那不是骗人就是自欺欺人。染缸里头混一圈,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会有所变化,就连她自己,敢说和穿越前是一模一样,半点都没有变? “好。”慕容泫点头,“你能如此说,我也很欣慰。” 这种事在慕容泫看来不过就是小事,秦萱能力有限,所在的位置并不高,她就算拼尽全力,能救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人。在慕容泫看来,有和没有几乎是一样的。但她开心就行。 “今天这种事,不要再出现了。”慕容泫敲敲面前的案几,“你哪怕是去打人杀人都没关系,但是身边必须要有人在,你手下那些兵难道是摆着做样子的?” “可是,那些不是将军你的吗?”秦萱听慕容泫这么说,不由得满脸疑问。慕容泫给她配备士兵,而且都是精兵。但秦萱心里完完全全没有把那些人当做她自个的人看,觉得自个就是个小头头,管着手下一票人。可是她没有把这些人当做自个手下,说啥给自己当仆人当保镖。 她自个有手有脚,不需要干这些事。而且,要是他们也和那些人一样,那她岂不是要一对多? “精兵一般不会那种情况。”慕容泫看出秦萱心中所想,不禁头疼,他揉了揉眉心。“精兵虽然说是从士卒中挑选出来,但选拔极其严苛,军纪严明。会做这种事的,只会是那些最下面的兵卒。” 最下面的兵卒,那就是用鲜卑的部落兵制度从部落里头招募的士兵,这些人一开始就是最普通的部民,基数最大,要是军纪松懈这些人往往也是最疯狂的。 “我话都已经说完了,你好好想想。”慕容泫对着秦萱,感觉就像是教孩子似得,不过他半点都不觉得厌烦,相反很喜欢这种感觉。 秦萱转身就出去了,连行礼都没有。 慕容泫没有生气,他觉得自个应该高兴。这样说明秦萱已经不怎么将他当做是将军来看了。他好奇自己现在秦萱心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惜眼下不能够亲口问问她。 秦萱出来之后就带着一股火气,她感觉自个的三观都要被慕容泫给火速的刷了一通,而且更糟糕的是,她想要反驳慕容泫说的那些话,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要说什么,能说什么?慕容泫那些话都已经将各个洞给堵死了。 第一次发现这家伙竟然那么能说!甚至还能拿出她以前说给慕容明解闷的小故事来怼她。 她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头开始生闷气,她并不气慕容泫,慕容泫也没有什么让她可以气的。她更多的是在气自己。 她闷头生气,外头却在进行别开生别的人体解剖。 慕容泫下达的命令,没人不会执行,袭击秦萱的士兵的尸体立刻就拖了上来,刽子手这回砍的不是活人倒是个死人了,不过砍死人比砍活人还要麻烦。 刽子手抡起铁斧当着众多士兵的面将尸体的头颅和四肢砍下,人死了血也就不流动。哪怕是砍掉头和四肢,也没有什么血喷出来。然后剖开肚子,挖出里头的内脏和肠子。 这么做不过是警告士兵,如果有冒犯上级,那么便是这么一个下场。 最后尸体就剩下个躯干还有那拨出来的凌乱成一片的内脏肠子。 在士兵面前亮相之后,让狗过来吃了。 这年月死人到处都是,随便个草丛里头都可以看到里头被野兽咬的残缺不齐的尸骨。野狗吃的那叫一个皮光水滑,完全就不怕人,见着尸体就快跑过来,大快朵颐。 士兵里头的汉人都快要看吐了,鲜卑人倒是没有多少反应。因为在草原上这种很常见,人死了哪怕埋起来都会被嗅到味儿的草原狼从土里头扒出来,然后当做大餐吃掉。学汉人用棺木的只有那些贵族,普通部民们死了能有一块包裹起来下葬就算不错了。可是布那里能够挡的了人的味道? 活人也就罢了,成群结队手里有火把,狼群也不敢轻易靠近,可是死人没有火把。甚至部族们在草原上迁徙,自己会到哪一片草原上都不知道,也谈不上什么祭祀先人。所以埋下去的尸体被狼啃了,也常见。 他们能做的就是把尸体埋的更深更深一点。 外头那场别开生面的野狗吃人肉还在上演,比德真和乌矮真两个就已经找了过来。外头的事他们就想不知道也难。 他们过来瞅瞅秦萱,怕她有个什么想不开的地方。结果一来就见着人坐在胡床上,脸色阴沉沉的。 看到这场景,两个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开。男人有烦心事的时候,更多时候想要自个呆着,不喜欢有人在场。比德真和乌矮真两个也是这么想的,站在那里打算掉头就走。 “你们来了?”秦萱听到动静,抬头就看见他们两个。 攻下城池之后,军中都会比较疲乏除去那些警戒的队伍之外,其他人可以撑着这个机会好好的休息一下。 “我们来了,看看你好不好。”乌矮真才说完,就觉得自个说出来的话怎么听起来让人别扭。 比德真瞪他一眼。 “我很好,来坐坐坐。”秦萱立刻就自己去拿胡床,梨涂在一旁垂手都不知道干什么。最后他给自个找了个活计,给几个人倒水。 这水总是要喝的,说话口渴了,谁都要喝。 “你还好吧。”比德真手里端着水杯问秦萱,说的就是拿起士兵意图伤人的事件。比德真心里并不怎么看的起底层的部落兵,认为这群人浑身的羊骚味,而且吃相难看。一件事非得要做的那么难看,死了也是自个找的。 “那个人已经拖出去砍的七零八落,叫狗吃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乌矮真道。 乌矮真也去瞅了几眼,但是没几眼就回来了。人剁开了,和杀猪杀羊一个样子,没有多少区别。 “我……”秦萱一口气涌上来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的,差点没把她自个给憋死。有些事她可以拿出来和慕容泫说,甚至慕容泫还会细细和她解释,将时人的想法告诉她听。但是别人就不一定,指不定还会以为她是发癔症。 有些话只能对特定的人说,换了个人,就会是不同的结果。 “你也别生气。”比德真笑,“这次将军不是替你出气了么,那人家里指不定就难过嘿,死的这么不光彩,回头一家子老小的脸皮都要被人丢在地上往死里踩。” “……嗯。”秦萱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比德真瞧着秦萱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手掌在她的背上重重的拍了好几下,“拿出点精神来,我今天才见着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 武夫力气大,拍在背上,那个力道简直大的吓人,秦萱立刻稳住身形,张嘴就骂,“你能不能小点力气?这么大的力道是想要打死我吗?” “你可打不死。”见到秦萱发怒,乌矮真抚掌大笑。 比德真眼尖,瞧见秦萱腰上佩戴的乌鞘刀。 “这是甚么?”比德真明知故问。 “我原来那把刀卷刃了,将军便将这把给了我。”秦萱瞧见比德真那副向往的神情,便将腰上的刀摘下来给他看。就在她帐子里头,在她眼皮子底下,想要做手脚不仅仅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还得功力了得,两者缺一不可。不然就别有那个心思。 比德真接过来仔仔细细把手里的那把刀看了遍,抽开来看,顿时一道凛凛寒光照在他的眼睛上,逼的他闭眼退开,“好刀!” 这刀笔直,和剑有几分相似,但和剑不同。 骑兵用剑那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对于骑兵来说的武器是刀和弓箭,这两个是最基础的,当然矟也是可用。 “这刀……”比德真用手去轻刮刀刃,结果手指才碰上去就沁出了血珠子。 “小心小心,伤着手了。”秦萱知道这把刀锋利无比,但见着比德真不过是轻轻一碰,就出了血,还是吓了跳。 “没事没事。”比这个更严重的伤都有过,被刀碰出个口子都不算是什么了,他和乌矮真两个如痴如醉的捧着手里的刀,眼睛都要贴上去。 秦萱见着比德真不当回事,叫梨涂取出自己的小箱子来,小箱子里头是她准备的一切用的上的药品,例如止血的药粉,叫人打造的镊子,还是干干净净用开水煮过的绷带。天知道这会烧水不烧开,只要把水烧热了那就是开了。 因为柴火要钱啊! 她还是之后才有这样的待遇。 “这刀,是好刀啊!”乌矮真仔仔细细看着,眼睛眨都不眨,看着刀,看着秦萱都带着一股子羡慕。 “你以后都可以拿这刀来传家了。”乌矮真道,有这么一把刀老了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想想就让热血沸腾。 秦萱倒是没怎么想过那个传家,反正自个现在用的顺手就好,手里这把刀,以后指不定做菜的时候都用的上,剁个猪大骨排骨之类的一定会十分顺手。 比德真和乌矮真看过之后,小心的把刀鞘合上,“将军是真器重你,以后还是真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啊。” 这话半真半假,还有些玩笑话的意思在里头。 苟富贵勿相忘。 “要是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们。当然你们发达了,记得也要拉我一把。”秦萱笑道。 “那一定!”没谁不喜欢听自己会飞黄腾达的话,她这话一出,两个人立刻眉笑颜开。 过了一会儿正好就到了饭点,秦萱请两人留下来在她这里用饭,好吃好喝一顿招待,才让两人离开。 梨涂把碗筷收拾送去给奴隶清洗,一回来就见着秦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完全没有了之前和人谈笑风生的样子。 梨涂不会也没那个胆子敢对主人们的事指手画脚,他只是默默的蹲回他的角落里头去。 这位新主人不骂他,也不打他。甚至还给他吃肉,穿好好的衣裳。内心里,他还是很希望自个可以一直跟着这位主人。 “梨涂,”秦萱过了好久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抬头就见着梨涂坐在角落里头,她冲梨涂招招手,“来,” 她和颜悦色,梨涂从地上起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主人有甚么吩咐吗?”梨涂以为秦萱要让他做事,心下高兴起来。他跟着这位,基本上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每天就是打扫一下帐子,被褥都不用他来。因为秦萱会自己迅速整理好,完全没什么用到他的地方。 秦萱心里有很多话,不知道对谁说。告诉慕容泫,慕容泫只会告诉她,她的那些想法在大环境下是对还是错,最有利的是什么。和比德真和乌矮真说,他们恐怕只会觉得她在发癔症,指不定就从外头拖个女巫进来给她驱邪。 很孤单,真的。哪怕身边有那么多人,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孤孤单单。 她觉得慕容泫其实是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可总是觉得两人之间有那么对不上味。 “我教你说汉话,写汉字。怎么样?”秦萱问道。 “啊?”梨涂还以为秦萱是有活儿要交给自己,结果竟然是要他学字?学什么字,他脑子里头顿时因为太过惊讶,顿时就嗡嗡作响,他呆在那里迷瞪瞪的看着秦萱。 “好不好?”秦萱伸手揉揉他的头。 小孩子脸上被她养出了些肉,被她这么一揉,憨憨的可爱的很。小家伙被她揉了一圈才反应过来。 “可是小人身份卑微……”梨涂紧张的捏着自己的衣角,“那个可是天神赐下的,小人不敢学。” “甚么天神。”秦萱听到梨涂这说话,原本好了些的心情又要纠结着一团,“我说你学,你就学。” 这年头几乎人人都是文盲,能够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写就已经算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梨涂听秦萱这么说,他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见着秦萱还是真的要教他。只当做是主人的命令,“小人遵命。” “我也忙,有时候可能只会教你那么一两个字或者是发音。”秦萱想起自个是吃打仗的饭,打仗的时候忙起来那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站着都能够睡着。 “小人知道了。”梨涂只当秦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口里含糊不清的应下来了。 秦萱依旧还是那样,每日里头该干什么干什么,让人察觉不到半点奇怪的地方。好似前几天发生的那场士兵偷袭上峰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 倒是在慕容泫那里交文书的裴敏之看出她的不对来,私底下偷偷把她拉过去,“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很不对劲。” 裴敏之和秦萱也算是有些私交了,按道理来说,两个人应该八竿子也打不着。但裴敏之这人并不是从小就在世家里头养大的,而且他的外家其实也是个曾经当兵的。 世兵制中,一人带兵,那么子孙全是当兵。而且被人视为奴婢。裴敏之头上顶着世家子的名头,可是底下的苦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萱迟疑了下,将心里话都和裴敏之说了。这话闷在心里,要么就烂了,要么就憋成了变态。 “这事不怪你。”裴敏之听后,摇了摇头,他没有嘲笑秦萱也没有说风凉话,“世道如此罢了。” “世道如此?”秦萱重复了遍裴敏之的话。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处处战乱,人心不古。再说……中原的赵国比这个还要残暴,处处皆是阿鼻地狱。”裴敏之叹息道。 “所以能改变这个世道的就是……”统一。秦萱把最后两个字吞进了肚子里头,可是眼下看着乱糟糟的,中原乱,长江以南也乱的不行,南边的晋国时不时就是权臣们卷起袖子互掐,更别说世家的圈地,不准百姓捕鱼伐木,两边其实都是水深火热,谁也不好过。 说起统一,谁又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 “你也别想多了,那些事你也没做错。”裴敏之好歹三观正常,不觉得淫□□女是一件格外痛快的事,他也没有那个诡异的爱好,他笑了笑,“要是你觉得心中苦闷,我那里还有几壶冷酒还有几包药散,可以一起来。” “那个东西你还是少碰吧!”秦萱哪里不知道裴敏之说的是五石散,这原本是张仲景用来治疗伤寒用的药,在曹魏的时候被个小白脸拿去寻欢作乐用,听说五石散还有壮~阳的功效,所以聚众服散,其实换句话说也等同聚众淫~乱。 秦萱不用壮阳,她就算壮了阳也没有多少鸟用。 “服用这个药散,倒是可以忘记世上烦恼。”裴敏之自然是不会是真的拉秦萱去陪着自己吃药散,不过是见她有些消沉,便拿话来刺激他罢了。 高玉淑原先见着这些鲜卑人,十分害怕,但是看到这些将领,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反而高了秦萱一状。她偷眼瞧最前面那个马上的年轻男人看着她面色越发的古怪,十分有把握这个男人应当是喜欢她的。 她自小貌美,也知道很多男人喜欢貌美的女人,他应该也会喜欢她吧? 秦萱瞧见高玉淑略带点得意和挑衅看着她,她只想抚额长叹。这姑娘估计之前一直都被人捧在手心里,所以就成了个傻白甜。如今高句丽已破,这傻白甜的性子要不是她当初拉住,恐怕这会早就死的凄惨无比。军中不能私藏俘虏,尤其是女子,一旦被查出来那要一火的人掉脑袋,就算高玉淑再美貌,被人拉走之后恐怕也难逃一死。 秦萱不生气,心下哭笑不得。也亏得遇上的人是她了。 慕容泫面无表情,他瞟了一眼秦萱,发现她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原本就是俘虏,对你如何又能怎么样?”慕容泫开口就是流利的高句丽话,他看了身后一眼,“把这女子押送到高句丽宫眷所在的宫室去。” 高玉淑听到慕容泫这话,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遇到她的男人没有一个不为她的美貌倾倒,但眼前这男人说的话,显然对她没有那个意思。 如狼似虎的鲜卑士兵上来抓住她两条隔壁就往宫室哪里拖曳,高玉淑听得懂鲜卑话,但她之前险些被这浑身腥膻味道的鲜卑人侵犯,忍不住尖叫起来。 少女的尖叫带着浓浓的哭音,但凡心里有一份怜香惜玉的心思,听着都会不忍。可惜在场的这几个都是才从战场上下来的,个个都带着一身的煞气,看到血都不眨眼,更别提只是女人的哭泣了。 “待会你到大殿上来。”慕容泫说完,和身后的人走了。 慕容明方才把高玉淑瞧得仔细,他正想说话,结果兄长就要走,他冲着秦萱眨眨眼,也不管她有没有看到跟在慕容泫身后走了。 秦萱只是一个中郎将,手下几百人,比百夫长之类的要好上不少,但和将军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没有慕容泫的话,她是进不了高句丽王居住的大殿。 说是大殿,其实也是主殿。丸都城多山,四周是山,地势很高,根本不适合建造大型的宫室。不过看起来还是不错,至少像那么一回事。 秦萱进去的时候,慕容泫正在和几个将军说话,“如今高句丽王已经跑了,把老母和妻儿都丢在丸都城内,我已经派人去传唤高句丽王过来投降,不过照着这人的性子,恐怕十有八、九是不敢前来。到时候少不得要派人前去捉拿,高句丽境内地势复杂,派人出去少不得又要花费很多力气。” “这又有何难?属下愿意前往捉拿高句丽王!”慕容明玩心重,听到要去捉拿高句丽王回来,立刻精神满满。 慕容泫看了一眼他,“你这性子去对这只老狐狸,别被玩的团团转就不错了。” “将军怎么会知道属下会被那老小子玩的团团转呢,就算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猎人的弓箭,属下一定会将这只狐狸带过来见将军!” “其实……”裴敏之沉吟一二开口道,“如同将军所言,高句丽境内山林甚多,地势复杂,高句丽人对此地甚为熟悉,要是高句丽王有心躲避在崇山峻岭之处,恐怕就算折冲将军有勇士骏马,也不能将他擒获。” “那你说要怎么办?”慕容明看到裴敏之这么说,心下不服气,“如今丸都城都已经破了,王城已经是我们囊中之物,甚至他的妻子儿女和老母亲都已经成了俘虏,高句丽已经亡了,他还能躲到甚么时候?” “……”裴敏之手中的塵尾放在胸口上,面上带着清浅的笑,好似慕容明说的那些话就是小孩在发闹骚。“高句丽这个地方不适合戍守。”他说着,用塵尾的玉柄在面前的案几上画了一个大致的高句丽地图。 高句丽曾经奉南边的晋国为正朔,宫室中的器具装潢也都是浓重的汉风,正好让裴敏之来画画。 “现在主逃民散,潜伏于山谷,一旦大军撤回,就会重新集合,仍然是一个大祸患。不如……将高句丽王之父的尸体发掘出来,囚禁王母牵制高句丽王。” 发墓掘尸,秦萱听到裴敏之这话吓出一身冷汗来,这样的法子粗暴见效,但汉人信奉的是人死之后入土为安,这么个做法,实在是阴损了点。 “要不要将这个计策送到大王那里,让大王来定夺?”慕容祁不知道慕容奎是真的要灭了高句丽还是让高句丽苟延残喘,他问慕容泫。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高句丽此处不便戍守是真的,我们也没有时间和高句丽人玩猫捉老鼠。” 大军在外,粮草等物上的花费,就可以说是日费斗金,所以才会放任手下的士兵去抢掠。士兵们解决了他们自己的粮草和战利品,那么接下来上面花费的就少了。 “那么将军的意思是……”慕容祁想到了慕容煦,慕容煦的心思随了慕容奎,对兄弟们很是防备,要是这一次慕容泫自作主张,到时候慕容煦说不定就到燕王面前告状了。 “就照着常住的意思。”慕容泫低头想一会道,“高句丽王既然能够把母亲和妻女都抛下,想来也是惜命的。就算用他阿爷的尸体不把他逼出来,也能在高句丽的脸上狠狠踩上几脚。” 慕容泫从来不在乎这后面所谓的伦理道德,这年月,谁讲究这个,谁死的越快。 “另外,将王宫中的所有珍宝立刻搜集起来送往龙城。高句丽这么多年,宫里头的宝物倒是挺多。”说着慕容泫就笑了,下面的将军们也跟着笑,“告诉手下的人,禁止抢掠的军令晚些才下。” 听到这话,众人是明白慕容泫话语中的意思,长久占领着丸都城显然他是没这个打算,但是要把丸都城留给高句丽人,慕容泫同样也不会。 除了兵乱之外,还有甚么能够彻底将一座城池摧毁么? “过两三日派人发掘王墓,拖着老高句丽王的尸体绕丸都城三圈,后一同送往龙城。” 说完那些事,慕容泫笑了笑,“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这两日可以暂时的松快一下。” 说罢,让慕容明等人都去休息。 慕容泫瞧见秦萱也转过身去,立刻叫住她,“秦萱留下来。” 慕容明闻言侧手看了一眼她,目光里带着些许不解。慕容祁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将他给带走了。 原先议事的那些人走了之后,偌大的宫殿就真的空荡了下来。宫室内算不上整齐,王城攻破的时候,许多宫人和奴隶想着四处逃跑,有不少人顺手捞了一把老东家的东西。反正高句丽王都自己跑了,谁还去管原先那么多的尊卑和禁忌?自然是能拿多少拿多少。 于是这会大殿之中那些摆设东倒西歪,甚至还少了一半的,简直不要太多。 “你和那个女人怎么遇上了?”慕容泫屏退左右,殿内就只有秦萱和他两个人,两人已经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说话自然是不用那么拘束着。 秦萱大大咧咧在他面前坐下来,“不过是路上遇见了,随手救人。” “那样子也不用你救,”慕容泫说着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袖口,“那个王女看上去似乎很有信心自己能够活过来呢。” “一个小女孩和她计较这些怪没意思的。”秦萱道。她原先的意思就是救那个女孩子出来,她没办法改变现状,但见一个救一个,也算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了。 “你啊。”慕容泫摇摇头,“要不今日你就住在这宫里好了。” “啊?”秦萱听了这话,差点吓一大跳,“这合适吗?” “有甚么不合适的,这城里乱糟糟的,恐怕也没有几个有那个心思集合回营,索性让他们抢饱了再说。”慕容泫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摊开,指腹缓缓摩挲过她指腹上的老茧。 他也是习武之人,知道这些老茧其实都是平日里练功练出来的。骑射这些功夫必须日日练习,落下一天,说不定就会退步。秦萱手上的老茧,看来也十分用工。 “……”秦萱知道这个是必须的,她看向宫室里头的铜灯,铜灯原先是个宫人样式,或许是太乱或者是其他缘故,宫人头上的发饰不知道被哪个敲掉了,只留下头发。 慕容泫瞧见秦萱看着那边的宫灯出神,他伸手过去,想要将她揽在怀里,和他曾经做过的那样,结果两个人都是一身的铠甲,能够抱在一块就怪了,他只得作罢。 “怎么了?”秦萱瞧见他手放在肩膀上,如今两个人都一身铠甲,再做这么亲密的动作看上去很是奇怪。 她想起男人在交战之后,就恨不得抱个女人,有人分析说是因为生物在交战之后急切留下自己后代的本能。 秦萱不知道慕容泫是不是这样,她眼角抽动了两下。男人还真是麻烦,时不时就有火气,“这个在这里不妥吧?我也不能在这里待久了,上次那回倒也罢了,这次还这样,回头那些人的舌头就停不下来。” 男人比女人更爱好八卦,一张嘴说起来简直比一千只鸭子还要吵。 “等你做到了将军,他们就不敢说了。”慕容泫根本就不在意这个,“他们要是这么喜欢嚼舌根,恐怕也活不长。” “你啊,杀气还真是重。”秦萱摇摇头,“我每天不是在你面前晃么,不必这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说起这个,秦萱就觉得十分奇怪,她做了中郎将之后,没有像以前别能在慕容泫面前晃来晃去,但他只要有命令,她还是能到中军大帐里头去,只不过每次都不长罢了。 “不够。”慕容泫道。 他已经有二三十年都没有见过她,不管怎么看都不够。有时候看着都不解心头上的焦渴,非得抱在一起,汲取到她的体温,他才能够彻底的安心。 “……”秦萱脸皮抽动两下,“那下次……你来我这里?”她道。她留在慕容泫这里万万不可,可是她自己在帐子里头干甚么,别人也管不住。 反正她就是个不太合群的家伙,再怪一点也无所谓了。 “……”慕容泫想到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嘴角的笑不禁便有些深意,“你……也想?” “……”秦萱听到慕容泫这话,顿时恨不得以头抢地,她就算想也不可能真的脱了衣服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啊! “不想。”秦萱脸僵硬起来。 “噗嗤”慕容泫一瞧就知道秦萱此刻不过是嘴硬,她想还是不想,他哪里还会看不出来。她不想真的来,那么他也只有由她去了,要不找个合适的时候让她自己说出来,或者和上辈子那样撞破也行,当然这次是他装成撞破。 说起来军中好像还有不少的羊,可以让人把羊肠拿来,到时候也可以避免怀孕生子这个问题。 女人生子是将命赌上,他不能赌她的性命。 “我真的不想!”秦萱提高了声音,结果慕容泫笑的越发厉害,他容貌原本就生的极好,开怀大笑之下,美色如同打翻了的斛,一发不可收拾。 “啧。”秦萱伸手想要把慕容泫给揪过来,手伸出去,指尖触碰到他胸口上的两块明光镜,她突然停住,然后左看右看,越发觉得他胸口这两块可以就下来当做锣鼓敲。 顿时她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要是想看美人了,可以去看看那些高句丽王的妃嫔和女儿。”慕容泫想起秦萱上辈子有看美人的爱好,都说男子好美人,不知道秦萱是不是在男人堆里呆久了的缘故,她对男人挑的很,但是对女子都是极其欣赏,不管是相貌和嗜性情。王府里头养的那一票的舞姬基本上都是跳舞给她看的,慕容泫在一边作陪。 看完之后她说不定还要叫几个技艺出众的过来说几句话。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美人观之可亲,全然把他给忘在一边。 “啊?”秦萱惊讶的瞪大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瞧着慕容泫,他的意思是那些女人……她挑? 不是吧? 秦萱记得慕容泫那个晚上信誓旦旦,说以后不亲近女子,一副日后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要的架势。都说男人的话信不得,但这节骨眼上两人正好着,慕容泫说这话也真是太贤良了。 “这个……真的行?”秦萱吞吞吐吐的,似乎这个时代他们不觉得有那个倾向还和女人在一起生育子女有个过错? 秦萱脸色顿时青了,感觉像是吞了一个苍蝇似得。 “我不是那个意思。”慕容泫看出她想什么,“既然已经向太白山上的神灵立誓,那么我就不会违背誓言。我这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他说着,靠近了过来,嫣红的唇微微开启,似是要吻上她的脸颊。 但秦萱一把把他推开,“身上臭!” 也不知道是慕容泫还是她,秦萱鼻子里头嗅到一股异味。战场厮杀马背上的颠簸是最耗费体力的,一场下来,哪怕是在数九寒天都能汗湿重衣,汗水一多不能够即使清洗,混了灰尘时间一长自然有味道。 慕容泫伸手嗅了嗅,“那我到时候来找你?” 秦萱站起来,面上有些烫,她可是见识过慕容泫出浴的人,男人要说好看也就是那么回事,要么过于阳刚,看上去就像一块铁疙瘩似得,要么就是过于瘦弱,看上去没几斤肉。 慕容泫则是阳刚和阴柔中和的恰到好处。 秦萱鼻子一热,她下意识就捂住鼻子。要是这会流鼻血就真的丢脸丢大了。 既然已经被嫌弃了,慕容泫自然是要准备沐浴更衣,很巧丸都城中有两处泉水,最是适合沐浴了。他令下,自然有人给他准备,反正宫室里头的东西多得是,想要找个沐浴的地方还是很简单的。 “一起去么?”慕容泫趁机在秦萱耳边道。 秦萱差点一巴掌把慕容泫拍出老远,“自己玩去!” 她凑大殿走出来,晃荡了一下,各个宫殿都是那些慕容部的士兵,不仅仅是鲜卑人,汉人也有。慕容部的领地中有许多汉人居住,征兵除了从鲜卑部落里之外,还会在汉人里头选拔。 反正多少有口饭吃,谁不会乐意呢。 那些士兵忙的热火朝天,将宫室帷幄上垂挂的玉璧,还有那边墙壁镶嵌的珠宝玉石等物全部敲下来放在准备好了的箱子里头。 士兵们是将宫室中能带走的搜刮的干干净净,甚至连帷幄都没有放过,有几个士兵合计着把那些帷幄撕成几块分走。至于干甚么想都不用想,无外乎就是用来做衣服。宫城里头的东西没几样不好的,让士兵们看见,简直就是进了金银窝似得。 秦萱转悠了两圈,觉得没意思,想起慕容泫说起的那些话来,问了关押那些宫眷的地方,顿时抬脚就往宫眷的住处走去。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所谓的王后公主是个什么样,虽然在路上救了一个,是个傻白甜,但不妨碍她对其他贵妇的好奇。 心里想着,脚下生风似得走得飞快。 关押宫眷的宫室里是一片女人的低声啜泣,王母位氏坐在那里,形容憔悴,高句丽王弃城而逃的时候,身边除了几个随从之外,其他的人他一个都没带,不管是那些他宠爱的妃子还是重用的大臣,甚至她这个老母亲,都被儿子一股脑的丢在王城,扔给后面的鲜卑人。 王妻克氏抱着女儿流泪,想着那些如狼似虎的鲜卑人冲进来把她从宫室里头拖曳出去的事,眼泪是止不住的流。原先她听到鲜卑人攻打进来的消息,知道大事不好,就让女儿高玉淑换了宫人衣服,派几个心腹保护,想要趁乱混出城外去。 结果天都还没有黑,女儿就被鲜卑人给送了回来,而且衣衫不整,半只袖子都已经被撕破了。 这幅样子,在乱兵之中还能遭遇到甚么事?顿时克氏就双眼发黑,耳朵都嗡嗡的听不清楚了。 “我苦命的孩子。”克氏抱着女儿痛哭,她想起抛弃她们的丈夫,泪只能一个劲的流。 “哭哭哭,哭甚呢!”位氏的手里的鸠杖敲在地砖上,咚咚作响。 “如今大王还未死,你们一个个就哭丧着脸!”位氏提高声音喝道,撑着鸠杖,指向抱着女儿哭泣的王后,“还有你,身为大王嫡妻,不但不出面稳定人心,反而带头哭泣,用心何在!” 高玉淑被鲜卑人送回来才没多久,想起一路上的鲜血和杀戮,在母亲怀里忍不住颤抖,听到祖母呵斥的声音,咬牙切齿。 “说起这事,那也应该是由太后来才是!”她从克氏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祖母是王太后,可不是高句丽的国母,比阿娘名正言顺多了,为何要阿娘出来主持大局?”说着她瞧着那些还在抹泪的嫔妃们就冷笑,“连大王都走的远远地,不敢和鲜卑人碰面,和阿娘又有个甚么关系!” 高玉淑想起被送回来的路上那些鲜卑人笑高句丽王是个孬种,打不过丢下一屋子女人跑掉了事。她那会气的想哭,但反驳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明明就是男人不顶事,为何还要拿女人来顶罪? “你——!”位氏没有想到高玉淑竟然敢说这样的话,气的狠了,拿起鸠杖就在她身上打了好几下。 “阿家息怒!是妾的罪过!”克氏瞧见女儿被打,连忙扑过来,挡在女儿身上。 秦萱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老的吆喝着要打人,年轻妇人们左右拉扯的热闹场景。 “这是在干嘛?”秦萱瞧见这热闹的,不由得笑着发问。 突然一个鲜卑人进来,原本还闹哄哄的女人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个个瞪大眼睛瞧着她。 “是你!”高玉淑记得秦萱的,那个把她捆起来的男人! “你认识他?”克氏低头问她。 “阿娘,就是那个人把我给抓起来的!”高玉淑道。 克氏一听,立刻拔下头上的簪子横在自己的脖颈前,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但是手还是忍不住发颤。 秦萱看到这一屋子盯着米老鼠发型的女人,顿时有些无语。高句丽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臣服汉家,所以衣饰上也是和汉人学的。这屋子女人,都是将头发梳成类似米老鼠一样的发髻,头发在头顶结髻,发髻两旁是大大的发缳,面上涂了厚厚的□□,眉毛画到尾部轻轻上挑,显出几分妖娆来,身上的锦衣也是魏晋的模样。 可惜她是没有这么个福分穿上了,也不想穿,层层叠叠一大堆,到时候路走快些说不定还把自己给绊倒了。 那些个女人个个满脸□□,在眉心脸颊和下巴的位置都点上了鲜红的花钿。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你是何人,不准胡来!”高句丽王后连忙挡在女儿面前。 她手里尖利的簪尖对着自己的喉咙,想用自己的命来保护怀中的女儿。 “……”秦萱一阵无语,她只是来看看,不是来做什么的,就算有,她也没作案工具。不过瞧着眼前的贵妇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她又觉得头疼。到底是什么会让这些贵妇会傻兮兮的觉得用自己的命来威胁会有用? “我只是来看看。”秦萱笑道,她说着双手抱胸靠在后面的墙壁上,她说完就对着那些贵妇一顿猛看。 众人见秦萱只是真的过来看看,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不禁放心下来。有些妃子原本就没有给高句丽王守身的打算,瞧见面前那个儿郎面容俊美英气十足,而且也干净的很,不知是慕容家的哪个人,能够进来,至少也应该是慕容家的后辈才是。 原本就对其他男人不抵触,这下也生出几分别样的心思来。 只是高玉淑仍然狠狠的瞪着她,等到秦萱笑嘻嘻的把她打量了两三遍之后,她才哭道,“你们不要脸!” “没你傻。”秦萱一句回去呛的高玉淑停了哭声,红着一双眼睛瞪她。 “傻丫头。”秦萱难得生了几分好心,她站在那里和高玉淑隔着一段距离,“你已经不是高句丽的公主了,记着在人面前,别有事没事把之前的身份拿出来说话,要是遇上了贵人,说不定……”她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杀的动作。吓得高玉淑又缩回母亲的背后。 秦萱瞧着差不多了,看也看完了,对着这么些脸涂的灿白的女人,真的看不出什么来。她拍拍屁股走人。 留下一群面色古怪的女人。 回去之后,秦萱吩咐梨涂叫几个人给她提热水。 这会水够火够,还不洗简直对不住自个。有几个壮汉的帮忙下,很快浴桶就满了,秦萱打发梨涂出去看着,自己下了水,把头发全部泡在水里头,过了一会外头有一双手从外面伸入水中来,秦萱反射性的抓住那双手就狠狠一崴。 “是我!”低沉的男声在耳边炸开来,秦萱有些发懵,转头一看,就瞧见那双茶色眸子弯弯,眸子的主人正冲着她笑。 完了! 这是她脑子里头唯一的想法。 ☆、第53章 交谈 作者有话要说:  对付下面的那些大兵,说道理是行不通的。这些鲜卑士兵,大字不认识一个,说道理也听不懂也不会听。对于一群信奉草原生存法则的家伙,能够用所谓的教化?就算有人愿意贡献,没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根本就不行,而且是从年轻一代就不行了,必须要从小孩子教起。 谁会花费那个时间来干这个不讨好的事儿? 对付这些大兵只有几个法子,一个就是打,二个就是赏赐。告诉他们做了什么事会被打甚至会被杀,告诉他们做什么会被赏赐。 这两个就行了。至于其他一个没人手和时间,二来也没有那个必要。 秦萱这段时间狠狠的打了好几个被她抓着在城内想要抓住女子糟蹋的士兵,是真的打,抡起马鞭就抽。连踢都不踢,铺头盖脸的打。用马鞭打人,恶狠狠的那种也要打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够打死人,所以秦萱经常是把人抽的满脸血,见一个抽一个,见一群抽一群。要他们好好地来,满脸血的回去。 她还会把自己手下的兵一起带上,真的是遇上对方成群结队都不怕了。因为普通的士兵和精兵真的没法比,冲上去一个来回就能将人撂倒在地。 她这样自然是有人看她不惯,有人去告状。消息是一层一层的往上送,如果不想自个前途断送,没几个会选择越级上报。 结果这种把士兵抽了一顿的事,没有几件会送到慕容泫面前的,慕容泫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那些事已经够这位大将忙的了,还能回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些人十分耿直的送上去了,送上去之后,从此就没有了消息。也没有人敢去问慕容泫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一长,众人也知道秦萱是个行事霸道的主儿,更要命的是,他背后还有个给他撑腰的靠山。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而且真正富有所谓的正义心的没几个,渐渐的有人知道秦萱那抽人的功夫,而且抽完人之后,管你上头的伍长或者是百夫长是谁,照抽不误,抽完了,她还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找她来吵架的都没有一个。 以前还有自己部下被她抽,实在气不过要来找麻烦的。结果现在连个找麻烦的都没有了,因为都知道她不好惹,手下人被打了连个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秦萱在那些底下的士兵眼里,由狗仗人势变成了一只张着两只大钳子横行霸道的大螃蟹,这只大螃蟹后面还跟着一群不好对付的虾兵。 慕容明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那些士兵私下的抱怨,当着秦萱的面笑的眼泪横流,将美少年的气质毁坏的干干净净。 他笑的都喘了,指着秦萱还是直不起腰。 慕容泫在那里翻看文书,抬头就见着弟弟笑的满地打滚的样子,“你很闲?” 最近燕军加大了对高句丽的攻势,高句丽已经被燕军连续拿下了几座城池,直逼丸都城。兔子没活路了都会红着眼咬人,何况是高句丽人,最近遇到的也比以前稍微棘手了些。仅仅是一些。 高句丽立国很久了,家底是有一些,奈何和中原隔着辽东和鲜卑,汉化程度并不是很高,加上高句丽本土贫瘠,城池也并不坚固。燕军来势汹汹,自然也有些招架不住。 如今慕容泫就是等着给高句丽这正在蹬腿的兔子上来一刀,至于是一刀致命,还是慢慢的割肉放血,那都是他的事了。 “最近又没有攻城,而且都没有打到丸都城,我自然也就没多少事。”慕容明手里的事前锋,因为本人勇冠三军,所以他手下的士兵也个个舍生忘死,跟着他往前冲,按道理来说前锋应该是减员最快最厉害的,偏偏到了他这里,就翻个样儿。 “你这话的意思是怪我?”慕容泫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慕容明。 慕容明摸了摸头,他正坐起来,面上还是少年人活泛的神情,“属下不敢。” “不敢?”慕容泫抬头来看他,“你敢的事可多了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慕容明闻言冲慕容泫傻兮兮的笑。 “你好好给我老实一点,我就能松口气了。”慕容泫毫不客气的说道。 秦萱原本在一旁做布景板,听慕容泫这么说,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慕容泫这口气还真不像哥哥训斥弟弟,反倒是有几分老子教训儿子的味道。 说实话,都说长兄如父,可是慕容泫这里,兄弟几个都不是同母所生,而且慕容泫和慕容明也就相差两岁。 才两岁! 要是差的多了倒好想,可是这不过是才两岁。两岁的差距并不大,甚至兄弟还能抱在一团打架。可是慕容泫那对着慕容明简直就是对着个儿子一样,比较正常的也应该是慕容捷那种吧? “三兄说的这话,好像我就是个只会闯祸的。”慕容明还真的是个孩子。 “你呀,多去看看你手下的兵,我就能够省不少事了。”慕容泫对付慕容明已经颇有心得,几句话就能够让小少年跳脚。 慕容明虎着张脸出去,慕容泫再继续低头下来。 过了好会,慕容泫才抬起头来,手掌撑在脖子上,俯首看书久了,脖颈就会酸疼无比,时间一长,别说低头,疼的动都不能多动,只能保持着直瞪瞪看天的姿势躺在那里。 “将军要不然休息一会?”秦萱瞧见慕容泫这僵硬着脖子,问了句。 年轻归年轻,但是低头看东西久了,颈椎还会抗议。 慕容泫扶着脖子,慢慢抬头看秦萱。秦萱被那双茶色眼睛看着,莫名的就一阵心慌意乱,她赶紧挤出一个笑。 “你会写字么?”慕容泫问。 “会,不过属下的字写得很丑。”秦萱似乎猜到慕容泫要她做什么,立刻就给自己抹了一把黑。 “……”慕容泫想让秦萱帮自己将那些文书给回复了。他口述,她来执笔。以前曾经有段日子,她模仿他的笔记几乎到别人分不出来的地步,可以假乱真。不过现在她似乎还没有学到他的字。 “陪我说会话吧。”慕容泫这段时间很忙,和手下的将领商讨如何包围丸都城,另外还要攻下丸都城前的那些个城池。 攻城是个辛苦活,别看燕军眼下似乎对于攻城很得心应手。其实那完全没有遇见中原的那种城墙。再加上高句丽之前不久才被燕军大破,士气低迷。所以燕军算的上是势如破竹,可他明白要是遇上中原的赵军,或者是那些个誓死守城的,那就真的是麻烦。 当年燕军拿下邺城花费了多少时间,几乎快将近一年,把城内的粮草耗尽,城内都人吃人了。后来吃人也没有多少人可吃了,才有将领率先开城门投降。 他要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高句丽,还有日后那些敌人们,高句丽和羯人汉人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是。”秦萱应下,满脑子里头想的是和慕容泫说些什么,现在慕容泫就是看公文看累了,想要听个轻松的来放松下心情。她可不能说什么沉重话题,可是要说什么好,难道继续开始说聊斋故事,例如书生遇见狐狸精么? 依照慕容泫这种高帅富,压根就不会看上这种吧?说孝子故事?都累了还要听什么思想教育? “你出过海么?”还没等秦萱想好要说什么,慕容泫就已经开口问了。 “没有,小人家里住的地方离海有好段路呢。”秦萱答道,慕容部临近渤海,鲜卑人里头不少就是靠着打鱼狩猎为生的。更别说见识到传说中的慕容鲜卑渡海作战,她听到这个都佩服慕容奎,直接从海上的冰面上走,简直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小人到了外祖家里之后,在冬日里头捕鱼过。”秦萱终于想起自己那次冬日捕鱼了。 “你说说。”慕容泫听到这个,来了兴趣。调整了自己的坐姿问。 “就是冬日里头,野兽都躲到林子里头去了,不轻易出来。”秦萱想起冬天的日子,到现在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辽东的冬日来的特别早,而且格外的寒冷。野兽们虽然不会因为冬日在林子里头消失的无影无终,但是那些比较好抓的,例如狍子这些,都会躲的远远的,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剩下来的,是熊罴,还有那些在山中称大王的老虎,这两种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好惹的。 东北的熊和老虎长得比人还要高好多,尤其是老虎在那里简直就是比头牛还壮。秦萱在亲眼见着这边野生的东北虎之前,还以为老虎就是大猫,但是见着和牛还差不多的东北虎,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武松打死的老虎忒么的一定是华南虎吧?? 说扒虎皮吃虎肉喝虎骨酒很爽,但是前提是,别全军覆没做了老虎的盘中餐。 她那会简直抓头发都要把自己给抓疯了。 “可是冬日里头也要吃东西,打猎不够,便只有出去打鱼了。打鱼的话,得事先选好地方,在那个地方画个圈。” “这是告诉别人,这块地方是你们家给占了?”慕容泫笑问。 “对呀,先到先得嘛,不过也有人不守规矩,跑过来抢地盘的。”秦萱说着自己都笑,汉人们有为了抢夺水源,两个村子的人动手打架。鲜卑人则是为了抢捞鱼的地方,两家人打的头破血流。 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我猜是你赢了?”慕容泫心情好起来,他问秦萱,口吻却是肯定的。 秦萱点头,“自然是赢了,不但是赢了,我那会见着表弟被打,一怒之下,把一个人的牙给打掉了。后来那个兔崽子也是不懂规矩,输了就输了呗,大不了找我再打一次,结果他把他阿爷给找来了。” “……”慕容泫脸上的笑僵硬了下,接下来是什么事,他也能猜到了。当初他还让冯封去解决此事。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慕容泫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了几下。“这次回去之后,你想要甚么?” 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慕容泫又说了其他的,“小人希望能去看看祖母和妹妹。”秦萱差点就把想回家三个字说出口。 她原本就不是自愿来的,心里想着的便是能够有一日能够回去。可她也知道这并没有多少可能,两人关系已经是这样了,暧昧不清着,慕容泫还将自己手下的精兵编入她这里,让她为将。 从原来一个墙头的小卒到如今的这个位置,她可谓是一步登天。当年那批人恐怕是没有一个能够和她比较的。这样她怎么可能走得掉? “就这么简单?”慕容泫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秦萱笑。 “别人或许会想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倒是不同。”慕容泫笑道。 “那是因为将军时不时就有赏赐。”秦萱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带着点羞涩的垂下头,“也不缺钱。” 慕容泫对她很不错,发工资发的也很痛快,在工资之外还给她不少补贴。她没有花钱的地方,可不是可以一个劲的往家里送么? 这年月,有些东西傍身,还是很不错的。 慕容泫看到她面色微红,面上笑意越发浓厚,他靠在凭几上。 “你好好做吧,我日后不会亏待你。”慕容泫道,他的目光在秦萱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下。那张清秀的脸庞上还有年轻人的灵动。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新奇又激动。 上天对他果然是眷顾的,在一生的遗憾之后,还让他有机会来弥补当年的缺憾。 “多谢将军。”秦萱垂首谢道。 慕容泫和秦萱说了一会话,她就出来了,现在她是偶尔到慕容泫这里站岗,但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天几乎十二个时辰全部陪在慕容泫身边,哪怕睡觉都得陪着。 现在回想起来,慕容泫还算是不错的了。至少他还没到他上厕所的时候都得要她守着。不然慕容泫就算长得和朵娇花似得,她也得半点兴致都没有了。 男女之间想要保持兴趣,还是彼此之间都留有距离。太近了真的只会有反效果。 不过她眼下和慕容泫这种只能算的上是男“男”? 回想起那日慕容泫喝醉酒后吻在她脸颊上,她还是有一阵的口干舌燥。不是没有感觉的,甚至还真有时候想着破坛子破摔把人给按到吃光算了。 可谁敢在军营里头乱来啊!还要不要脑袋了。另外一个要是被慕容泫发现自个是个女人,她还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拖出去一刀砍了,还是有些烂漫色彩的把她给塞进后院里头? 这两个不管是哪个,在秦萱看来都不是好路子啊。前头的那个也就算了,反正大刀一砍,脑袋就骨碌碌滚出去了,要命的是,她不是孤身一人,家里还有个妹妹。她还没有到连亲妹妹都撒手不管的地步。至于另外一个那么更不要了,想的好是给人做妾,弄个不好,以后感情没了,直接被踹出门去。 这种还算是好的,要是把命给丢了,也没有人管哦~ 她有心吃美男,可是美男如同高岭之花,不好采撷啊。 军中这会没有练兵,现在就是在打仗,还用得着在和辽东似得需要教战?不能够跟上队伍的达成进退如一的,基本上都快在沙场上死了。 这些个战事对士兵和将领来说就是大浪淘沙,运气不好的,本事不够的,身体不好的,一轮一轮的全都被淘汰下去。 这几次的攻城战,她手下的精兵也有减员,但暂时还没有人从士卒中挑选上来替补上。精兵的选拔很严苛,而且训练也不是一般的兵卒能够承受的住,所以不轻易选人上来,才是最好的。 一旦选上来的人不能够很好的跟上四周的人的动作,那么也是害人,下场很有可能不是死在敌人的手里,而是被自个人给挤出去,或者说挤出去之后被踩死。 精兵队伍里头比较排外,进去的人要获得他们的认同,并不怎么容易。更别说在战场上碍事,他们只会把人挤出来,牺牲一个保全大家。 秦萱去看了一圈慕容泫暂时交给自己看管的兵们,精兵们果然就是和下面的士卒不一样,见着她表情那真是十年如一日。 她看了看,知道这群人没有事,就回来了。 “你,就是你!”她正打算回去,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秦萱一开始不知道叫的是谁,向前走的飞快,这下子背后那个声音就火了,“说的是你呢,站住!” 秦萱听到这句,停了脚步,狐疑的往后一看。见着一个鲜卑男人气急败坏的赶过来。 那个鲜卑男人她没见过自然也不认识。 “要你停下来,你倒是走的飞快。”那个鲜卑男人跑到她面前,面色很是不善。 “你又没有指名道姓,我又怎么知道你叫的是哪个?”秦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加不逆来顺受。要是她上峰,或者是军中有头有脸的人,她自己自认倒霉。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根本就没有在慕容泫那里见过。 她主动的就把面前的男人和无名之辈给画了等号。说话自然也不会那么客气。 “你这个汉人崽子!”鲜卑人听出她话语中的不客气,脸上通红,既然秦萱这样,他也不必兜圈子,“上回你是不是又鞭挞了几个人?” “……”秦萱抬头想了想,“我打的人不少,实在是记不得了。” 这是实话,她打了不少人,但那些人都不无辜。全都是被她抓住想要欺负女人的,这样的不打难道还要留着供起来? “你这个兔崽子!”鲜卑男人被她这话激怒,“你一个汉人,不好好缩起脖子当你的缩头乌龟,竟然还来管别人家的闲事!也不怕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活!” 说到这里秦萱总算是搞明白了,恐怕是这个男人手下的兵或者是他兄弟被她给打了。 带兵的有个臭脾气,自己的兵怎么打都可以,但别人就不行。秦萱动手了自然会惹得别人恼火。 “你若是有意见,何不上告将军?”秦萱不想和这个人纠缠。和这类人纠缠往往没有多少好结果,他们一根筋直接通到底,至于什么黑白善恶完全不懂也不想懂。他们知道的只会是,自己的兄弟被打了,要找回场子。 说理没用,那就拿别的来堵。 “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和将军是个甚么关系,呸!”那男人说着,就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榻上装女人被男人玩的玩意儿,还真当自个是个人物,穿上这一身皮就还以为是主人了?” 那个男人看着眼前少年精致清秀的长相,他心中的暴虐如同潮水汹涌涨上来,伸出手在她面前用力一握,“老子这样就能把你的细脖子给掐断。” 秦萱听着这种威胁,她抬眼看着他,鼻子里头嗤笑一声,“果然是脑子全部长在肉上了,你有那个时间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你自个怎么活下命来。另外……”她眼眸一转,下刻她的手指就已经捏在了他的小拇指上,她手指捏住他的小拇指,朝着手指相反方向掰。 “啊啊啊啊——”小拇指传来的剧痛让眼前这个彪悍大汉惨叫,“你放手你放手!”他另一只手就来掰她的手,结果被秦萱一脚就踹在了膝盖上,吃不住痛噗通跪倒在地。 “来啊,不是要掐断我脖子么?信不信你在掐断我脖子之前,我先废了你的手?”秦萱弯下腰,看着面前的大汉痛的额头上冒冷汗。 她松开手,那人就立刻抱着手哀嚎。 这模样和之前的耻高气扬相比,实在是反差太大。那大汉满脸的鼻涕眼泪,简直不忍直视。 “你来说我多管闲事,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和我说这话。”秦萱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意味不明的笑笑走远了。 秦萱猛的放开慕容泫的手,满脸的骇然,这家伙难道不该是呆在高句丽王的寝宫里头么?怎么突然就跑到这儿来了? 秦萱想起自个现在就是光光的泡在水里头,这家伙一声不吭进来,顿时恶从胆边生,一拳冲着慕容泫那张漂亮的有几分过分的脸呼啸而去。慕容泫也不是只有一张脸好看,他整个身子反射性的就向后倾,又被秦萱一巴掌打的几乎翻在地上。 秦萱瞧见慕容泫扑地了,胸脯起伏,“我已经让人在门口守着了,你怎么进来的?!” 梨涂年纪小,但事还是做得不错,有几次她沐浴的时候有人来找她,都是梨涂守在门口挡了回去。怎么这一次…… 肩膀露出水面外,凉意沁入了肌肤。她伸手从一旁抓了一件衣服过来披在身上,从水中出来。 被人撞见洗澡,男人们可能哈哈一笑,进来的要是大老爷们,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害羞的。男人看男人有啥好害羞的,大老爷们可能还会把外头的人给拉进来,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女人们就要慌乱的多,要是闯进来的是个女人,那么就直接说几句了事。接着该做什么,要是进来的是个男人,除非是自个老公,否则不管对那人有意思的还是没意思的,都要扯着嗓子尖叫。 秦萱没尖叫,她胡乱把衣带系起来,一脸不善的瞪着慕容泫。 “你看到了?”她声音发沉,心里想着把慕容泫干脆塞进这桶水里算了!她还好不容易升到个中郎将,难道就要拖着东西回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变回个女人?不好意思,她才不要。 “……”秦萱那一巴掌打的力气够大,就算是慕容泫,也有些吃不消,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耳朵里还嗡嗡作响。他在寝宫里头很快沐浴之后,就过来找秦萱,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遇见秦萱在沐浴,但是他还是进来了。 “……我说没看到……你信么?”慕容泫抬头对秦萱苦笑。 秦萱顿时火上心头,但她好歹还记得不要弄出人命。她深吸了一口气,随便抓了一条布巾将湿漉漉的长发包裹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慕容泫站起来,面色有些古怪的瞧着秦萱,“我打算甚么怎么办?” “喂!”反正这会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了,她也不想要再装样子了。“你别装了,是要把我怎么样,赶出去还是如何?” 鲜卑人没汉人那么讲究,但留她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妥当。她要是和之前一样隐藏的稳稳当当也就罢了,被人发觉了,她都觉得很悬。 “能怎么样,你是我的亲兵,也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中郎将,过去是甚么样子,那么将来还是怎么样。”慕容泫伸手揉了揉脸,嘶了一声,他也算是比较扛打的,但碰到脸颊还是有些疼,舔舔嘴角刺痛之余还有些腥甜,可能是嘴角破了。 下手还真够狠的。 “……啊?”秦萱原先做好了慕容泫说她不适合留在军中,甚至是要把她给拖出去斩首这种可能。她自认并不是很清楚慕容泫的脾性,以前做亲兵的时候,听乌矮真几个说过,慕容泫喜怒不形于色,而且私下还有些喜怒无常。 从他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他到底是愤怒还是欢喜,而且还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这就有些让人头大了。 秦萱听到这话也懵了。 慕容泫见她一脸不敢置信,噗嗤笑出来,“你为我会怎么样?” “我……我以为你会……”秦萱嘴张了张,她以为慕容泫会杀了她,或者是赶出去。 “我是那种人么?”慕容泫见秦萱没有说出口,也知道在她心里自己干的恐怕不是好事。 “你就不讲究那些?”秦萱这会终于是反应过来,瞧慕容泫并不是说这些话来骗她,她也没有值得让慕容泫骗的。 “讲究甚么?”慕容泫笑问。 “就是所谓的军中有妇人,会有不祥之兆。”秦萱说起这个,就一阵无语。 “可以你在军中这么久,打了这么多次仗,也没有见着有所谓的不祥之兆。相反还每战必胜,要真是说甚么妇人在军中会有不祥之兆的话,那么这几次打仗打赢了,都是在做梦么?”慕容泫瞧见一旁放置着一个胡床,他大步走过去坐了下来。“何况我是鲜卑人,又不是汉人,汉人那套规矩,我乐意了就遵守,不乐意了一脚踢开,那些汉人又敢说甚么?” 北方如今战乱连连,胡人称帝已经不是新鲜事,虽然南边的司马家还在,但想要管到淮河这边的胡人,难之又难,何况是辽东呢。 为胡人做事的那些汉人,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子,一个个精乖的很。所谓的礼法算什么,所谓的礼义廉耻又是甚么,只要事不关己,他们都会装作听不到看不见。 “鲜卑人又不是没有这种事的先例,只不过后来战事多了,才只用男子。”慕容泫手臂放在膝盖上,看着秦萱,脸上洋溢着笑意,“你该不会以为这点小事我都会骗你吧?” 她以为的生死大事,在慕容泫看来只不过是区区小事。秦萱哭笑不得,又感叹慕容泫这样的人的确是有资本说这话。 “刚才你那一巴掌打的我疼死了。”慕容泫伸手碰了碰唇角,忍不住又是嘶了一声,他抬起眼来,眼里含怨带嗔“下手太狠了。” “你还好意思说起这件事。”秦萱听到这话不禁失笑,“一句话不说突然就把手伸进来,是想要作甚么?我还只是一巴掌了,换了别人恐怕立刻叫他血溅五步。” “……要是别人进来……”慕容泫眼里闪了闪带上一丝狠绝,“的确是该死。” 秦萱听到他的重点既然是在这里,差点瞪出眼珠子来。她说这话的意思,可不是这个啊…… “这事是我错了,”慕容泫道,“不过脸上疼,待会和军中的疡医解释也不好解释,你……好歹给我揉揉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涌出一抹希望,那模样瞧着和秦萱上辈子常常看到的扑人腿的金毛那是一个模样。 “还揉?”秦萱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擦干净腿上的水珠,套上袜子。“若是淤青也就罢了,可是破了……揉的话伤口会撕裂的更厉害,将军你真的要?” 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被慕容泫撞破,她这会有些像是破坛子破摔,反正你知道都已经知道了,再装也没有多少用处。 “要是你……倒也无妨。”慕容泫没有半点犹豫说道。 秦萱将袜子上的带子系好,她看了一眼慕容泫,他的嘴角的的确确是破了,她起身来从褥子下面掏出一个包袱,找了一会翻出一个小瓶子来,走过来就给慕容泫上药。 战场之上难免受伤,秦萱不能够和其他的士兵一样脱掉衣服让人诊治,只能自己多准备些药。她得到的那些金子除了送家里的,自己也留了一部分,把刀和马具都换了好的之外,还置办了一些药物以防不时之需。 辽东这地方有点好,出产药物,置办起来也不是很麻烦。但是她没想到,还有一天是给慕容泫用,而且他那伤口是自己一巴掌给打出来的。 秦萱将里头的药粉倒出来仔细敷在慕容泫的伤口上,药粉敷上伤口难免会疼痛,秦萱听到慕容泫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禁把动作给放轻了,“真的很疼?” “当然,你也不知道用了几分力。”慕容泫看她,目光里有几分无奈,“见着我还打,你好狠的心。” “当然打,进来了不告知一声,原本就是你理亏,尤其我还……”秦萱说到这里顿了顿,“你知道的,有时候我有时候手上反应比脑子快。我没当场拔刀,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练武的人多少都有些四肢发达,拳头总是比脑子要反应快,有时候人还懵着,但是拳头已经打出去了。这都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面对敌军的环首刀和环首刀,哪个还考虑一下才出手的? “可……”慕容泫眼波流转,像一只秀气的狐狸,他靠过来言语委屈,神情无辜,“是真疼,原先还好些,你给我擦了药之后反而更疼了,要不你吹吹也行。” “几岁了啊,还吹吹。”秦萱被他这话说的脸上一红,这男人有狐媚的本事和资本。她手下动作重了些,“明日里你打算怎么和疡医说?” “就说我亲近美人,然后美人恼怒把我打了。”慕容泫别过眼,带着几分赌气。 “喂!”秦萱差点要把手里的药瓶砸在一边了,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他亲近美人了,那些个宫眷都被关在指定的宫室内,瞧着慕容泫的意思是拉回龙城作为俘虏羞辱高句丽王,他不是个好色之徒,众人也没见过他亲近女色过。这么说,鬼才信呢! “怎么了?我有没有说谎话。”慕容泫瞧她满脸恼怒就笑了,笑的得意,“难道你不是美人?” “我X!”秦萱看到他笑的风华绝代,恨不得抓住他就扒衣服,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又在作风生猛奔放的鲜卑人里头混了这么多年,她半点都娇羞不起来。 慕容泫听到秦萱爆了一句粗口,不但不惊讶,反而笑的更厉害了,他就喜欢她这样。 “怎么了,我记得美人在汉人原本的意思里头,并不是只指女子。”慕容泫眯了眯眼睛,一脸的坏相,秦萱几乎都能听到他一肚子的坏水正在咕噜噜的往外头冒。 “好了不说这事。”秦萱知道在嘴头上,她还真的说不过慕容泫,难不成两人要比骂街么,她没那个兴致,慕容泫也不会。她坐在那里,把手里的药瓶塞在他自己的手里,要他自个来。 坐在胡床上,她甚至了双腿,“你来我这里来干甚么?”若是有正经事的话,也应该在殿里头都说完了。 慕容泫看她,眼里水光潋滟诱人的很,“想你了,来看看都不成?” “那么梨涂是怎么回事?”秦萱大觉头疼,干脆说起还不知道在外头有没有守着的梨涂,“他呢?” “那孩子也算是忠心。”慕容泫夸奖了梨涂一句,“他认出我来了。” “哈?”秦萱满脸的不相信,“他怎么会认得你?”军中除了那么几个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怎么见过慕容泫,更别说梨涂了。 “他认出我是将军身边的人。”慕容泫笑了,“我说将军有要事派我来告诉你,若是误了事,说不定会以军法处置。”慕容泫说着,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那孩子吓的说不出话来。” “欺负孩子,你倒也觉得长脸?”秦萱听了这话,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平常的军士不敢拿主将之令来开玩笑,梨涂自然会乖乖放行。 “这孩子挺好的,日后若是着力培养,说不定是个助手。”慕容泫道,“你日后要是缺个甚么人可以把他用起来,身上的奴籍到时候抹了就是。” “……”秦萱听出他话语之中还有让她日后做到更高的位置,在今日之前他要是这么说,秦萱会说感谢将军知遇之恩,可到了这会她犹豫这话要不要说,过了一会她点头,“我不会让你白提拔我的。” 她是从慕容泫身边出来的亲随,亲随亲随,自然是要比其他人和他更为亲近,更别说她曾经在慕容泫身边佩刀而立,亲自掌管慕容泫的饮酒膳食。一般的侍从,哪里会和她一样,更别说她之后的晋升简直是坐了火箭。 当然好处不是白享的,若是慕容泫有难,也应当扛起大旗支援。 “我只想你到时候能够自保。”慕容泫想起当年旧事长叹,想起前生往事,除了对了慕容煦和宇文氏的痛恨之外,他也恨不得将当年的自己一巴掌给扇到地上。千辛万苦将秦萱换了出身,即使人人都知道秦萱所谓汉人世家女的身份是假的,他让秦萱做了王妃,可是之后呢? 两人过了几年的恩爱日子是没错,可是王妃这个头衔对于宫里头的那对公母来说根本半点作用都没有。外命妇的身份没有让宇文氏有半点忌惮,想污蔑就污蔑,想关就关,想杀就杀。 经历过那一切,他才幡然大悟,所谓的出身所谓的王妃,在权势没有甚么都不是。唯有手中有权力,有兵马,才会让那些人从心里的忌惮。 皇帝就算要对付他,也不敢直接动手,还要宇文氏那个妇人从秦萱身上下手。 他将侄儿和宇文氏从皇位上踹下来,也无人说他篡位自立。他废黜皇帝皇太后,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何人敢说一个不字。那些鲜卑人原先就是草原上的狼,狼群需要一个最强的头狼来统领,至于什么礼法正统,统统可以一边去。至于朝中的汉人士族,也是高呼天子万年,谁还记得废帝? “嗯?”秦萱愣了愣,她过了一会笑起来,“不管如何,我承你的情。” “我要是因为你是女子,就不用你,和那些酸儒又有甚么区别?”慕容泫摇头,“这个世道里头,只有手里有权,才可以保护好自己。”他说着,手虚抓了一下。 “那我还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秦萱大笑,笑着笑着,慕容泫靠了过来。她瞧见那张俊美的脸蛋就在面前,吓得差点一口气憋在喉咙口。 “你高兴了,那么可以心疼我一下么?”慕容泫勾起唇角。 “……”秦萱望着他的笑容,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他仍然笑着,持起她的手轻轻的吻了下。唇瓣柔软温热,落在手背上,如同羽毛轻抚过,秦萱想起了曾经做过的那些绮丽糜烂的梦。 “让小人服侍中郎将可好?”慕容泫说着凑近了去,唇贴上她的,言语缠绵,听着都身上发热。 秦萱头脑勉强保持这着一丝清明,“若是我揣着个孩子怎么办?打了还是躲起来生下来?” 这会没有避孕技术,她曾经见过有妇人几年肚子就没有小下来过。对于这种生活,秦萱是从心底里恐惧,她可不是傻子,信什么女人生孩子能够把身体给调养好,那是心思歹毒的人说这话来哄骗女人的。怀孕生子对于女人来说就是拿自己的气血来供养肚子里头的胎儿,等到孩子生下来,女人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再怎么养,比起之前也要差许多了。 秦萱是不会容忍自己变成那个样子的。 她并不排除男女的亲近,甚至觉得这个是人类的天性,人类天生而来的**,一个是食欲,另外一个就是男女之欲。 但她不会为了短短的欢愉,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她才不会。 “当然不是……”慕容泫握住她的肩膀,“不是那种。”慕容泫自然明白秦萱以为是那种真正的缠绵,他虽然也想,但也明白眼下不是时机。 “不是?”秦萱闹不明白慕容泫的意思了,“那……” “试试就知道了……”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紧贴的唇瓣里。他才沐浴过不久,头发还带着一股湿气,头上的胄解开,长发落了下来,带着些许皂荚的清香,衣襟散开,手掌探入衣襟中,体温上来,她似乎还嗅到浅淡的汤药的药香。 他的吻温柔缠绵,节奏抓的十分好。秦萱一开始还想和上次那样,抓了他过来,但这次也任由他去。 慕容泫年少,他看似成熟,实际年纪还不到那个份上,但他十分有耐心,抚摸和吻的力道恰到好处。一点点将人的欲求从心里勾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秦萱抓住他的头发,差点没晕过去,这个男人还真的是会玩啊! ** 高句丽王已逃,主将已经下令发高句丽王之父的王墓,并且将宫室中的一切珍宝全部运送到龙城去。 王宫之中是高句丽不知道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当然不可能一天之类全部打包好,不过也有人将王宫府库里的册子找出来,对着册子一笔笔的对,然后装到车上面去,宫眷们自然也没有留在丸都城的道理,那些个倒霉催的王子们,也要作为阶下囚,被送到龙城献俘。 主将出手大方,给攻城的人统统都加了两转的功勋,这下子人人都精神焕发,越发有干劲。 秦萱让手下的人去记了自己的军功,然后接着在王城里头转悠。她这段时间有些不太想去见慕容泫,慕容泫上回没有真刀真枪,但他有其他的办法。秦萱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不过鲜卑人懂事早,贵族的男孩子有很多十岁出头就做了父亲,慕容泫之前没有亲近女色的名头,他自己也说没有过,估计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图画或者是自个听其他人说的。 她看着木廊上的那些人步履匆匆,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她突然有些羡慕,戍守的话,现在还没轮到自己带人,至于抢劫,她也不用自己亲身上阵了。自然会有手下的人带着东西送上来。 军队里头是肉弱强食的那一套,只要你在那些人的头上,就会有人来进贡,而且那些东西都是些好的,没有坏的。 秦萱想起到了高句丽之后,几次仗打下来,手下那些百夫长们送上来的东西都已经装了一只箱子了,金子布匹什么都有。她不能不收,不收那是坏了“规矩”,而且那些百夫长也会心里纳闷,觉得是不是她看不起他们。 正走着,裴敏之迎面走来,他闲庭信步,脚上的木屐落在地上半点声响都没有,走着姿势优美的鹤步。旁边有人瞧见他的走路的姿态,忍不住回头看,这一路上回头率颇高。 “真是碰巧!”裴敏之手里的塵尾扬起来,“没有想到随便出来走一走还能看见友人。” “你怎么还穿这一身?”秦萱瞧着裴敏之那一身装逼的行头就觉得脑袋疼,裴敏之那一身宽袍大袖和木屐,若是在建邺那种温暖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在高句丽这种一年里头有半年多是冻的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方。秦萱都担心裴敏之会装逼装的把自个的命给搭进去。 “怎么?”裴敏之失笑。 “眼下可不热,你穿这么一身,难道不会觉得冷么?”秦萱看着裴敏之那一身都觉得冷。 “我才服用过一点药散,不碍事的。”裴敏之笑。 裴敏之没有说明是服用了何种药散,但秦萱一听就明白,这家伙又去嗑药了。这原本是用来治疗伤寒的药,结果用来嗑,秦萱都怀疑裴敏之这么下去就要步前辈们的后路。 浑身发热,性情骄躁,皮肤变薄脆弱只能穿宽大的旧衣服。等到再过那么几年,大家就可以去捧着白菊花去探望他了。 “你要不要命了?”秦萱想要伸手去抓他,想起服用五石散的人浑身发热,稍微有热源靠近,就会浑身难受。 “放心只有一点,”裴敏之笑道,“我才不会吞服一包下去。” “那种东西原先就是用来治病的,你没事吃那个作甚么?”秦萱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裴敏之,没病吃药都要吃出病来。 “嗯?你还知道这个?”裴敏之听到秦萱这么说,顿时有些惊讶。五石散多数为世家所用,知道的人不是很多。 “上回你还叫我一起来呢,这么快就忘记了?”秦萱都怀疑裴敏之是不是嗑药多了,以至于忘性如此强大。 “放心,也就这么一回,不会常常服用。”裴敏之道,“许多人去看热闹了,你不去?” 秦萱楞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是高句丽王之父的坟墓要被发掘出来,许多人都跑去看热闹去了,“挖墓有个甚么好看的,倒是你,你向将军提出这个提议,会不会有外人借此抨击你?” 秦萱担心这个,人言是可以杀人的,要是一人来一句,虽然没有把裴敏之怎么样,但也够他受的。 “这节骨眼上的,谁还记挂这个?”裴敏之吃了药散,这会正是药效发挥的时候,他这会天不怕地不怕,要是来个人到他面前讨嫌,说不定还会把人给臭骂一通。 “放心没事的。”裴敏之摇着手里的塵尾道,一派悠然自得,“我自有分寸。” 秦萱听裴敏之这么说,反而觉得,哪天裴敏之说不定就被人给套了麻袋。 北边可不兴所谓的名士之风,其实所谓名士之风在秦萱看来,更多是没事发疯。 “这王墓挖开了,到时候再把这里给烧了,”裴敏之把塵尾的玉柄在柱子上敲了敲,到时候高句丽想不过来俯首称臣都难,说着他乜了秦萱一眼,“这打仗嘛,也不一定完全要靠蛮力,用些手段,事半功倍。我们可以少死些人,高句丽也少折腾些,算来算去,也就高句丽王一个人不痛快了。” “他不痛快总比大家都不痛快要强。”秦萱道,凡事有舍有得,高句丽地势复杂,打起来人就都躲到了山林里头,还真的不如下一剂猛药,让高句丽俯首称臣来的好。 “开窍了。”裴敏之笑。 不远处,冯封看到这幕不禁叹气:这两个怎么又站到一块去了? ☆、第54章 酒宴 高句丽王宫被慕容泫下令洗劫一空,除去让士兵们将丸都城抢了个干净之后,他让人将高句丽王城中的珠宝财物原本装好,运送到龙城去。高句丽自从东汉以来,在辽东一代就胡作非为。东汉光武帝还曾经派军讨伐过高句丽,高句丽是个野狼性子,抢了汉人许多次,等到朝廷发来斥令的时候,又腆脸认错。这么多年下来,高句丽王城中的家底还真是丰厚。 那些汉代东西从库房里被人抬出来的时候,一群人都看的直了眼睛。只恨燕王怎么不早些下令全面攻打高句丽。 高句丽王城的那些东西,不可能全部打包送回龙城,势必要拿出一部分来犒赏将士,部落里头出人出粮,结果一点好处都不给,下次谁还来。慕容奎的燕王喊着威风,可是慕容家之下的各个部落的大人也不是吃素的。 慕容泫让人从高句丽王城的库房中调出一批财宝来,分给那些大部落出来的子弟。也算是将慕容家的态度告知众人。 财宝分批运装送回龙城,慕容泫也打算班师回龙城,高句丽毕竟不是鲜卑故土,尤其高句丽不少民人逃入山中,想要揪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王城之中财宝被运上了车,那些千娇百态的妃子们也一道上了马车,高句丽王的后宫是被搬的干干净净,连他的母亲和嫡妻和那些儿子们也一块被带走了。慕容泫不给高句丽王留下个安生地方,大军从城中撤出,立刻下令一把火把丸都城烧了个干净。 高句丽在丸都城也是生活了许多代人,这一把火烧了半个月才停下。高句丽王听到慕容鲜卑撤军的消息,从藏身的山里头跑出来,看到的便是被烧成了灰烬的丸都城。高句丽王傻了眼,站在那一堆废墟面前老早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慕容泫这一次出征高句丽,满载而归,那些从王城中获得的珠宝还有马车里头如花似玉的高句丽王妃和王女,甚至白发皑皑的高句丽王母都是这一次的俘虏。 消息老早就派人让人呈送到了慕容奎面前,慕容奎早年因为慕容泫的生母高氏对这个庶出的儿子并不关心,一直到了后来这孩子说出来的话和旁人很不一样,他才慢慢注意起来。到这会他简直是高兴的快要从身下的褥子上跳了起来 攻打高句丽,这一连串的战事,到了这个儿子手里没有一次败,全都是胜。之前慕容部也不是没有和高句丽打过,不过是各有胜负,但这回却没有任何败绩。光是这一条,慕容奎就觉得浑身舒泰。 “有这么一个儿子,外头的事我倒是放心不少。”慕容奎对左右如此说道,他夸自己儿子,慕容泫又有能够拿得出手的战绩,听到燕王这么说,自然是多有附和。 裴松带着儿子裴道之坐在那里,听着慕容奎和人夸儿子,看了一眼慕容煦的脸色,发现慕容煦面带微笑,似乎很是赞同父亲的话,“这一次不仅仅是三郎,四郎也颇有斩获,阿爷应当一道奖励他才是。”慕容煦笑道。 “大郎这话说的对。”慕容奎想起这次慕容明也有收获,点了点头,他这段时间里又添了几个子女,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好好长成,但终究是生下来了。想起这些事,当真是事事顺心。 “……”慕容煦笑着点头。 裴松回过眼来,看了儿子一眼。裴道之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回看他一眼,等到慕容奎下定决心到时候亲自出城迎接慕容泫进城,裴松终于开口,“大王,将军虽然建有功勋,但是论论理,却是大王之子,父父子子,作父亲的哪里能够随意出城迎接儿子呢。” 慕容煦颇为赞赏的看了裴松一眼,这汉人的话他甚是爱听,可惜嘴上还是要说一句,“可是我们1鲜卑人有所不同,何况三郎这一次的的确确是有功劳,这一次跟随出征的人中,又不少还是大氏族部落子弟。” 慕容奎不知道长子的那些心思,这些个儿子除了慕容明之外,其他的都是由他们的母亲带大的,他最多就是看看这些儿子的骑射有没有落下,其他的便是完全撒手不管了。要不是慕容泫年长之后在打仗上露出些才华来,恐怕他还是会和幼时一样,在父亲眼里算不上甚么。 “……”裴松听后,看了一眼高冰,慕容泫的生母高氏是高冰的妹妹,他这个舅父难道就没有甚么好说的? 高冰察觉到裴松投来的视线,只当做看不见。慕容泫这几次大胜,高家上下也是欣喜若狂。毕竟这个外甥有出息了,简直比家中子弟出类拔萃还要强,他这个做舅父的又怎么会去拦外甥的道? 就算是为了家中几个儿子的前途考虑,他也不会去做这种事的。 裴松瞧见高冰别说开口说话,就连动都不想动一样,心中冷笑一声:还真是短视! 慕容奎听了长子的话,老怀大慰,做阿爷的就没有几个想要自己几个儿子打破头的。自己杀了同母所出的弟弟们,但是希望儿子们能够和谐共处。 “大郎说这话甚是。”慕容奎点头,“就算不是为了三郎,也是为了安抚那些部落大人的心。在这点上,鲜卑人和汉人还是有些不同。” 后面这句话是说给裴松听了,那些个部落大人手里掌握着部落里头的兵马,乃是地位最高的人,就算不为了慕容泫,也要在乎那些部族们。 慕容煦没有想到慕容奎竟然还将他的话给听了进去,面上僵了一下,但很快又缓了下来。面带笑容坐在那里,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议事结束之后,慕容煦心中气闷,但当着手下的人不好发火,手下的那些人都是慕容奎给他安排的,不是鲜卑贵族就是世家子弟,都不是那些能够任由人呼来唤去的。 因此他处理了一些事之后,直接说了一声身体不适,暂时回去休息了。 宇文氏听到慕容煦回来,连忙出去迎接,看到小段氏站在那里,心里差点没将昨夜里头吃的夕食给一股脑的吐出来。 汉人里头,外头来的女子要做妾还得大妇点头,到了鲜卑人这里,妻妾要是有那么分明也没有,家里的妻妾个个都是从大部落大氏族里头出来的,比起家世父兄来谁也不输给谁,每个人都代表着自己的部落,这样子做妻子的不在自己儿子登位之前就想要收拾小妖精,那还真的是嫌弃自己活长了。 鲜卑人可不兴甚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惹到人家部落头上,直接出手。或是直接出兵翻脸,要么就直接把那个女人的儿子给杀了。 宇文氏对小段氏心里还是存着几分忌惮,小段氏见着宇文氏倒是笑意盈盈,“妾拜见世子妃。” “起来吧。”三个字宇文氏却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每一个字说出口都花光了浑身上下的力气。 小段氏对宇文氏一笑,垂下头来。 不一会儿,慕容煦就大步走了进来,挟着一股火气,他看谁都不顺眼,不管是对宇文氏还是新宠小段氏都没有好脸色。 “怎么了?”宇文氏瞧见慕容煦臭着个脸,知道这个是自己的好机会,她让小段氏退下,跟着慕容煦到了房间里头,“哪个还敢给你不痛快?” “这天底下敢给我不痛快的人多得是。”慕容煦气道,“上回你不是说想要把妹妹嫁给老三么,你是怎么想的?现在老三有了大功劳,还把高句丽的那些美女往龙城里头送,你还想着要把妹妹嫁给他?” 这话听得宇文氏迷瞪瞪的,一时半会都闹不清楚慕容煦到底是个甚么意思。慕容泫有了大功不是更好么?怎么瞧着慕容煦这样子好像还很生气? 宇文氏把左右屏退,心下琢磨一会,明白慕容煦这会恐怕是生慕容泫的气了。这慕容家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人长得好看,都是心眼和针似得,但凡父亲喜欢别的兄弟,就会在心里记上好久,就和她嫉妒小段氏和那些侧室一样。 想到慕容煦这会和她一样难受,宇文氏心里就开心了。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难受怎么成? “三郎一向老实,应当不会……”她斟酌一下开口。 “你难道不知道有面忠心奸么?何况当年他不被阿爷注意也就罢了,如今难保他会有怎样的用心。” 话语里头已经透出浓厚的不满,宇文氏哂笑,“平常你经常说我妇人心小,如今怎么你也这样了。总是要有人来做事,三郎这样不是更好么?难道你还要想要四郎这样?说起来这几天阿翁对五郎和六郎也很是喜爱。” 老人家爱幼子,这个根本就变不了。别说汉人,就是鲜卑人都是这样。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可是年长也有年长的好处,只要你将世子的分内事做好了,还怕甚么不成,三郎有本事那是他自己的运气,你这个做阿兄的,能把人拉拢过来最好。毕竟日后他也是要在你手下讨生活的,只要人够聪明,就知道要怎么做,手里有员大将比甚么都强。难道你还不想到中原看看?” 宇文氏有她的长处,她知道慕容煦心里想什么,那些侧室想不到的她能想,她们说不出的话她能说。不然就照着慕容煦这么个花心的来,她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慕容家的人野心勃勃,现在收拾高句丽和周边的几个鲜卑部落也是为了能够向中原挺进,手里有一员能够打仗的大将比甚么都重要。 “你那个妹妹现在还在这里?”慕容煦突然问道。 “伏姬辰前段日子和阏氏所出之女安姬车因为一些小事闹了几场,女孩子你也知道,脸皮再薄不过,她害怕阏氏责罚,这会都不敢回来呢。” 宇文部是鲜卑化了的匈奴人,部落内部有时候还用匈奴的一套。 “那好,上回你不是想要三郎和你妹妹凑一对么?你试试看,看看老三喜不喜欢你妹妹,若是能成再好不过。”慕容煦道。 宇文氏这是第一次从慕容煦的口中听到这话,她大大的高兴起来,似乎可能嫁给慕容泫的人不是她妹妹是她自己似得。 “若是老三知情知趣就好了。”慕容煦这会心情平静下来倒是没有之前那么不高兴了。 “原本就是兄弟还怕甚么,幸好是三郎,要是四郎,那才真是糟糕。”宇文氏道。慕容明是最受宠爱的儿子,而且说起来,他的生母也是鲜卑大部落出身,身后的外家也是牛气的很,慕容泫和他比起来都不算是什么了。 “嗯。”慕容煦被宇文氏说了那么一顿,心里对慕容泫的心结打开了不少,对慕容明又忌惮的深了些。 宇文氏是故意在慕容煦面前说那些话,不把慕容明抬出来怎么知道慕容泫的好。宇文氏自己算算好像也有几个来月没有见到慕容泫了,想起那位的脸蛋,还真是让人期待。 * 一行人出来打仗,等到个个身上有了战利品和赏赐下来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归心如箭,恨不得身下马儿多长出几条腿来,一路直接跑到龙城。 途中有人从龙城来,说是燕王到时候会出城迎接,慕容泫听了先是推辞然后又是磕首不受,反正闹腾的外头的人都知道慕容泫不敢让燕王亲自来接。 在场的人也不是很难理解,做儿子的让阿爷来接,多少还是有些不好嘛。 结果使者一去一回,说燕王已经下定了决心之后,慕容泫才应了,而且是应的不情不愿,说儿子怎么能够让父亲前来诸如此类的话,就差没涕泪横流顿首伏地了。 秦萱瞧着再走那么几天就要到龙城,她也寻思着把自己的那些得来的东西好好清理一下。她来了高句丽一趟,和人打了好几场架,结果不但没有被刑官砍头,反而升了官。她这一次所得甚丰,慕容泫私下里也想再给她一些。统统都被她推了,明面上她和慕容泫是将军和下属的关系,私底下……秦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 说情人吧,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光,说情人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不是情人是个床友,可每次见面慕容泫都是一副小意温存的模样,那温柔起来简直能把人给溺死。不管男女,除非是有些特殊癖好的,都喜欢温柔的人。秦萱也不例外,慕容泫床上温柔床下也温柔,当然她觉得自己要是提出个新鲜花样,慕容泫十有八、九也会应下。 但要说两个人会有甚么将来……秦萱摸着下巴觉得玄的很。她光是在出身上就和慕容泫不相衬,还别说真正在一起不是互相亲个嘴儿调~情之类就能够过去的。 越想越烦躁,秦萱干脆就把东西全部清理一遍,然后再好好的收拾起来,美滋滋的躺在褥子上睡觉。 她这一觉睡的很好,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天亮,梨涂和往常一样把水打来给秦萱洗漱,“昨夜里也奇怪,将军派来的人过来,我告诉他您已经睡下了,他偏偏还要进去看一看,看到您真的睡下了,他才走。” 梨涂想起那个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的男人,抽了抽鼻子,“真是个怪人。” 秦萱听到梨涂这么说,知道昨晚上来的那个男人就是慕容泫,大晚上的来她这里干什么? 洗漱简单的除了点东西,便是要上路,燕王派来使者之后,慕容泫就要准备了。总不能到时候仍然是那一幅野人模样。 慕容泫已经很注意了,但是出征路上,再讲究也就是那么回事,比不得人好好在城里头呆着的。这会事恐怕还不少。 都这么忙了,还有心思跑到她这里来,秦萱不知道该夸一声他意志坚定还是骂他一声傻。不过眼下这会想骂也骂不到,毕竟依照她如今的身份,想要见到慕容泫都是个大难事。 她草草吃完东西,拿过手边的胄,往脑袋上一套了事。 因为有燕王在,谁也不敢让让他就等,个个都是卯足了劲赶路。临到头,还得等一下,让人烧好水,把自个好好洗涮一番,谁还留着个山林野人的模样去见大王? 过了两日,燕王慕容奎终于亲自来了,带着大队人马。 慕容奎见到那个容貌甚好的儿子,很是高兴,慕容泫跪下来他还亲自去扶。这放在往常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这次替阿爷干了一件大好事!”慕容奎拍拍年少儿子的肩膀,少年人长得飞快,几个月不见,慕容泫就比刚刚离开的时候要高出一大截来。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约约超过慕容奎的架势。 慕容明的位置比较靠后,这一次他也立了大功,不过他还只是杂号将军,不能够像慕容泫那样到父亲的面前。 他正郁闷着,突然他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眸看去,瞧见慕容煦目光阴沉的瞧着自己。慕容煦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回过眼来,好像方才是他看错了。 慕容明心下一声冷笑,他还不知道这位大兄是个什么毛病,不过是拖了个好肚子爬出来,就觉得比他们这些兄弟高贵上几分,看见阿爷喜欢谁,他就心里不舒服。 这个性子到了将来,还不得被自个给憋死。想起自己又多了几个弟弟,顿时慕容明嘴角扬起的笑就有几分明晃晃的恶意。 秦萱人在后头,没有瞧见这一场大戏。前两天冯封让人送来口信,说回龙城之后,几个人去龙城里头一家上好的酒肆喝上几杯酒吃几个小菜,就当是聚一聚。 这种饭局必不可少,她这会已经是被慕容泫给绑上战车了,手里拿了身为慕容泫亲兵的好处,到哪里身上都盖着慕容泫的戳。既然这样自然是要和其他人合群的。她答应了下来,反正她是最早出去混的那个,不管怎么样,别人多多少少都应该会给她面子的。 不知道前面磨叽了多久,终于传来命令,大军开始出发。 他们已经走到了龙城的郊外了,再走就是城门内。瞧着道路两旁的树木,秦萱都心里有些感叹,不过才是几个月,总是觉得一切和印象里头的不太一样了。 到了城门内,大军回营。慕容泫不会一同回到军营里头去,慕容奎已经准备好了庆功宴,他要是不去,完全不行。秦萱和人回了大营,大战回城之后,营中会放上那么几日的假期,对于士兵来说,手里有钱,又难得有了空闲,简直就是出了笼子的鸟,恨不得朝天飞。 秦萱才收拾好,冯封就找来了。 冯封的年纪比秦萱稍微大些,同样年纪的少年郎喜欢的东西都是相近的,例如骑射蹴鞠之类,可惜慕容泫不是霍去病那样的人物,年纪轻轻就老成的和个小老头的似得,边说在军中开辟场地和亲兵们蹴鞠了,就是一年到头笑的次数也少。 冯封对秦萱很是热情,不过也不像之前那么勾肩搭背了,“走走走,我带你去。”说罢,就走在她前头。 “其他人呢?”秦萱看了看左右问道,就看到冯封一个,没有见到比德真和乌矮真等人。 “他们啊,都已经先去占地方了,你知道的,那种酒肆,还是早些去占位置才好,去的晚了,说不定好位置都让人给占了,这几天你也知道,大家都在这个时候有假,都想找个好地方松快松快。” “这也是。”秦萱点头。 两人牵着马出了营门,翻身上了马背,向城内驰去。对于进城的路,秦萱已经烂熟于心,不必分出许多心思来,两人驱马随便也聊上天了。 “看在你我都是好兄弟的份上,劝你一句,别和那个裴家小子太近了。”冯封想起在高句丽王城秦萱和裴敏之呆一块的事,和秦萱说到。慕容泫曾经要他时刻注意秦萱,不管秦萱做什么事见了什么人都要禀告他。他一开始还以为秦萱是慕容煦或者是其他慕容家里的人派来的奸细,结果时间长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回事,慕容泫对秦萱有意思。 冯封对这个只是一开始惊讶了一下,汉人不忌讳这个,甚至以好男风为风雅之事。两汉的时候,哪个贵族家里没有个男宠?甚至男女主人还会和同一个男宠相好呢。 只不过秦萱和裴敏之交好,两个人又不知道点到为止,冯封觉得要是照着慕容泫的脾气,发生甚么不好说,但要真是发生了一定会很叫人惧怕。 他又想起了年幼的时候,慕容泫双目血红蜷缩在榻上的情形,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军说不定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呢。” “为何?”秦萱听了这话一开始有些奇怪,后来反应过来,难不成慕容泫还吃醋?? 她噗嗤笑出来,“这……” “你也知道吧?”冯封瞧见秦萱这样,当她和慕容泫成了事。冯封出身寒门,寒门比起那些世家来说,想要出头简直难上百倍,当年天下大乱,也有这些不得志寒门的推动,竟然天下都是九品中正制,只要有个好父亲,哪怕生下来就是个傻子都能有个好仕途,那么这天下不如越乱越好! 冯封是不在意那些甚么正道的,只要能出头那就是好办法。 “再说裴家小子是世家子,平日里架子十足,谁也不爱搭理,说话都要端个架子。那样子简直可恶。”士族觉得寒门下等,寒门看士族不顺眼,冯封这会也看裴敏之不顺眼了。 秦萱知道里头的这些道道,听到冯封这么说只是闷笑。裴敏之此人瞧着是架子十足,但作为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我知道了。”秦萱说道。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才到了定好了的酒肆,街上人来人往看着颇为热闹,酒肆里也是人声鼎沸。 冯封带着秦萱到了一处房间前,拉开房门,里头几个慕容泫的亲兵就在那里。 “来了来了!”比德真见着冯封进来,连忙招呼人进来。 交情有时候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哪怕十年不见,情谊也能和以前一样。有些人在一起时候以为是好兄弟,可真的是好兄弟只有自己知道。 秦萱面上露出笑容,对着比德真走过去,瞧见乌矮真等人都在,她手握成拳头在比德真肩膀上打了一拳,比较其他人,她还是对比德真和乌矮真要熟悉一点,毕竟她和比德真曾经一起追击赵军过。 “来来来,大家都等你好久了。”比德真冲着秦萱笑,拉着她的手就让她往席上坐。 “我来晚了,自罚三杯!”秦萱拿起满满的酒杯自己喝酒。 喝酒的最喜欢秦萱这种,顿时场面气氛就开始活泛起来。 燕王府里也是莺歌燕舞。 在场的鲜卑贵族们个个都喝的醉醺醺的,有了美酒,自然而然少不了美人。那些千娇百态的美人勾人心魄,抖动起腰肢来,那浑圆的臀,丰满的胸,都让酒后浑身发热的男人按捺不住。 慕容泫看了一眼那些舞姬,低头来自己喝酒。 “三郎想不想娶妇成家?”慕容煦突然看了过来。 慕容奎原本正欣赏舞姬放肆惹火的舞蹈,听到长子这么问也一并看了过来,“要是三郎你有中意的,给你娶回来也无妨。” ☆、第55章 南风 丝竹悠悠,衣着清凉的舞姬在男人们灼热的视线中展露自己年轻娇媚的容貌和身姿。如此撩人的一幕,被慕容泫看在眼里却多了几分索然无味,这样的美色对于他来说,若是真的想要,简直唾手可得,如同他想要喝水一般。 “阿爷,儿并没有中意的人。”慕容泫放下手里的酒觞道,“也无意娶妇。”后面这话是对慕容煦说的。 慕容煦不是宇文氏,觉得慕容泫非得娶个女人不可,但他听了这话面上做出一些惊讶来,“为何?你年纪也不算小了,也该是有个妇人替你照料家中的事。” “阿兄,弟弟不爱被妇人管着,尤其弟弟经常在外,短则三月多则大半年,若是家里空虚久了,也不知道会出甚么事来。”慕容泫道。 他这话一出来,上面的慕容奎险些把一口酒给呛在喉咙里,旁边有些鲜卑贵族听到父子三人的对话,也大笑起来。 男人离女人久了,见着女人浑身上下和火烧似得。女人也一样,要是家中丈夫出门打仗不回家的时日太久,要么女人吵着要和离回自己的部落里去,要么就和别人好上了。鲜卑贵族们的正妻们绝大多数都是出身鲜卑大族,就算闹出这种事来,最多就是妻子娘家把女儿接回去了事,至于想要为自己求个甚么公道,想都别想。 慕容泫若是娶妻,势必会从鲜卑几大部落里头的贵女中挑选,到时候真出事,慕容奎这个阿翁都拿媳妇没办法。 “说的这是些甚么话。”慕容奎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有些底气不足。鲜卑贵女可不是汉人女子那般温柔性子,脾气上来拿着马鞭甚么事都干的出来,骑射功夫比起男人来也真的不差甚么。一个个就是汉人嘴里说的母老虎。 “若是连一个妇人都压不住,那还是我慕容家的儿郎么?”慕容奎道。 “儿倒是觉得,三郎这会年纪还不是很大,而且这会外头事又多,若是家里多出个人来,不是让三郎分心么?”慕容捷手里拿着酒觞说道,“不如先等几年,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容德皆备的女子呢?” “嗯,也是。大丈夫应当以四海为志,要是被家里一个妇人给牵住了,说出去简直就是笑话。”慕容奎想了想,段部大人以前来投降的时候,把他自己的女儿们几乎都献给了自个和儿子们,慕容泫也不是没有女人照料,只不过身边只有一个出身部落的妾侍,的确是有些寒碜,他想起这一次从丸都城迁来的那些妃子和王女们。高句丽王母和王后,自然是不会动的,但其他人作为俘虏分赏给有功之人和左右也是情理中的事。高句丽境内盛产人参,那些个贵女自小就擦着人参磨成的粉,肌肤雪白吹弹可破,算是个优点。 “过几日,阿爷会给你个美人,你这一趟,阿爷不会让你白白跑一次。”慕容奎心里拿定了主意,对慕容泫道。 慕容泫听到慕容奎这么说,知道自己若是再说一些推辞的话,就显得太过虚伪,有功的将领总是会赏赐财宝和女人,他是燕王的儿子自然也是这样。要是他一心推辞,下面想要赏赐的人,脸上不会好看。 “儿多谢阿爷!”慕容泫对上手的慕容奎道。 慕容煦瞧着,唇边带笑,他丝毫不为没有将伏姬辰和慕容泫拉成一对而遗憾,妻子的妹妹只不过是最小的一环,成了固然最好,不成也无伤大雅。 宴会仍在继续,那些舞姬们使出浑身解数,将周遭那些男人弄得迷瞪瞪的,等到上首的慕容奎让一个舞姬过来服侍,其他的人也放开胆子点人。就连慕容家的那些年轻人们身边也是有一个美娇娘。 “郎君。”美人眉目含情,声如出谷莺啼,探出袖口的手更是雪白柔软。 “你就斟酒,其他的不用。”慕容泫道。 慕容煦看在眼里,眼里突然多出几分玩味来。 前头男人们喝酒作乐,后面女人们也聚在一起喝酒庆祝对高句丽的大胜,说是大胜,人人面上都是笑,可是这笑底下估计也没有几分是真的。打赢了仗是好事,但男人们打赢仗之后就等着分那些战利品,宇文氏知道慕容煦肯定是要被塞人的,脸上的笑都僵了几分,那边的段氏和慕容奎的爱妾贺兰夫人在说话,两个人声量也不知道压低,都传到她耳朵里来了。 “要是来了新人怎么办?” “来就来呗,反正多看看新面孔也好。”贺兰夫人完全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听说高句丽女人长的和我们鲜卑人不一样,瞧瞧有甚么不一样,高句丽的马都比平常马要矮许多,不知道高句丽人怎么样。” 大段氏听了贺兰夫人这话直笑,“可是汉人们说这男人喜欢见异思迁,来了新人就把旧人给丢到脑后了。” 贺兰夫人满脸无所谓,“你也是新人,可是你来之后,大王把我丢到脑后了么?我还生了五郎呢。” 此话一出,大段氏满脸尴尬,脸上通红的几乎要滴血。 大段氏比起贺兰夫人的的确确是个新人,可是要说慕容奎有多喜欢她,那还真的没有。 “再说了,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他要是真的敢忘记我,我就回到贺兰山去,贺兰山草原广阔,骏马多着呢,儿郎也多,我才不稀罕在这破地方呆着。”贺兰夫人满不在乎的喝了一口酒,她是在贺兰山下长大的鲜卑贵女,言出必行,要是慕容奎真的敢冷淡她和她的儿子,到时候她就带奴隶和自己的牛羊马回到贺兰山去,这天下的男人这么多,慕容奎就算脸长得好看点,也不是找不到比他更年轻更俊美的男人。 说起来拓跋部和贺兰部毗邻,到时候她说不定还能尝尝几个拓跋部男人的鲜。 大段氏听了面上是尴尬的笑,小段氏见状连忙给贺兰夫人推荐了好几个菜色,酒宴上的菜有鲜卑人烤肉也有汉人的精致菜肴。足够让人食指大动。 “老头子你也别看的太重了。”贺兰夫人一边吃菜一边和大段氏说话,慕容奎这个燕王到了她口里就成了老头子了,“外头年轻俊美的儿郎多得是,一个不成还有下一个,至于那么看重么?” 宇文氏听着贺兰夫人的话,差点笑喷,也就这位从贺兰山来的夫人说话这么直接了,连半点遮掩都不屑的,恐怕段氏姊妹,这会已经快要把脑袋给埋到地底下了。 想要借刀杀人也要看人! 宇文氏乜了那对姊妹一眼,鼻子里头发出一声轻哼,伏姬辰忧心前头的事,不禁用手指一个劲的绞着腰下垂挂的流苏。 “阿姊,你说姊夫那里能成么?”伏姬辰捧着手里的奶酒一口都喝不下去,转过头问姊姊。 “有世子在,你担心甚么?”宇文氏手里的匕首从一条烤羊腿上割下肉来,她随意沾了点酱料放入口中,“你就放心吧,毕竟世子是他的阿兄,这面子他怎么着都是要给的。” 这一场酒宴好不容易散了,宇文氏回到房中,瞧见慕容煦来了,连忙迎接上去,“怎么样?” “三郎没应下。”慕容煦解开袍子上的系带,脱下来丢到一边侍女的手里。 “怎么会!”宇文氏听到慕容煦这话险些尖叫,宇文部虽然是匈奴人,但好歹和慕容部毗邻,势力也不小,部落大人之女配他已经绰绰有余,怎么还会拒绝了? “那么大王也没说么?” “这种事,阿爷怎么会强劝?”慕容煦觉得妻子的话很好笑,“大王说了要给三郎先赏赐几个美人,或许就是那几个高句丽王女了。” 慕容奎喜欢成熟美艳的妇人,而不是青涩娇嫩的少女,所以那些妃子肯定是给他自己留着,王女就给儿子和功臣贵族们了。 “……”宇文氏闻言,脸色顿时惨白,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往慕容泫那里送女人,上回段部大人段吐延就将自己的女儿折娜作为投诚的礼物送到了慕容泫的帐中,可是那个折娜容貌并不美,也不受宠。她自然没有将这人当做一回事,但高句丽王女就未必。 “真是一群祸害人的贱人!”宇文氏恨恨道。 “怎么?吃味了?”慕容煦以为宇文氏是在气家里又要多出几个高句丽女人而嫉妒,他含笑凑了过来。 宇文氏对着眼前突然凑近了的脸,吓了好大一跳。她以为慕容煦知道了自己藏起来的那些心思,吓得心跳砰砰砰跳的厉害。 “真是的,就算有那些人,我也记得你才是我妻子。”慕容煦笑道,“其实,你妹妹没有嫁给三郎,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为何?”宇文氏听到他那话,不禁浑身上下放松下来,听到他后面一句又不禁反问。 “三郎看样子对女子没有多少兴趣。”慕容煦挑起妻子的下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他低低的笑,笑声里还带着些许愉悦,“说起来也奇怪,我们鲜卑人并没有这个喜好,汉人才有,难不成他是和他那些汉人舅家给学的?” 鲜卑人并不如汉人那样,将嫡母才当做母亲。 “……怎么会?”宇文氏似乎浑身上下都掉到了冰窟里一下,手脚都没有多少知觉了。 “宴会上面,人人身边都有美女服侍,就连四郎那种小孩子都有,偏偏三郎只是让人做些倒酒的活计。”慕容煦说着就笑了,“这男人哪里会有不爱美女的呢,除非他那个不行,要么就是他根本就不爱女子。” 这两个不管哪个,对他来说都很有利啊。 宇文氏垂下眼,手颤动着握紧。 ☆、第56章 嫉妒 男人们的友谊就是一起干坏事。 秦萱几乎将一坛子的酒都喝进了肚子,乌矮真喝的舌头几乎都快要撸不直,大着舌头说话,把一边的人听得笑的死去活来,只差没在地上打滚。 “待会喝了酒,要不要去找点乐子?”比德真一脸焉坏道。 秦萱被灌得最多,一大坛的酒几乎都进了了她的口,可惜除了让她多上几次茅厕之外,那些酒喝在她口里和喝水没有多少区别,别人都要开始发酒疯了,她还是什么事都没有。 “甚么乐子?”乌矮真已经喝的眼睛都要快眯起来了,听到比德真这么说,顿时抬头问道。他一口一股子酒臭,秦萱也不知道有几分是酒臭有几分是他自个的口臭。以前一起给慕容泫做亲兵的时候,她就听冯封吐槽过,这些个鲜卑亲兵根本不知道沐浴为何物,早上起来口不漱,面也不洗,直接穿了衣服抓起马槊就向外面跑。 冯封是汉人,而且还是家境很不错的汉人。但凡是有些条件,不是脑子反抽去学名士想要在太阳底下抓虱子的,都会老老实实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冯封自然看乌矮真不顺眼,他那会还很羡慕秦萱能够自己住一个帐篷,不用和其他人挤一块来着。 秦萱别过头去,好让自己躲过那一阵味道,“该别是又去找小娘子吧?” 这一群男人平常除了打仗和练习武术和阵型,平常就没有多少正经事可以干,又能把肚子吃饱,于是没事就饱暖思淫~欲了。 秦萱到了慕容泫身边,自己住一个帐篷,没有见着男人那些龌蹉事儿,以前和盖楼虎齿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瞧着那些个男人光着屁股互撸,秦萱看到那个才真的相信男人就是一群精虫上脑的家伙,传说中的憋的很了,哪怕身边的都是男的,照样可以上。 秦萱觉得自己要是在那里多待几年,恐怕对男人就彻底没了兴趣了。 “我可不行。”冯封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得,“这事要是被我阿爷知道,恐怕要打脱我一层皮,不行不行。” “我也不行,我家就住在龙城里头,附近人家多着呢,到时候要是遇见熟人,把这件事告诉我阿婆,到时候我就真的要被老人家给训了。” “你们怎么这样啊!”比德真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大家终于可以聚在一起,干一些可以促进同袍之谊的事,结果两个就这么拆台! “秦萱也就算了,她阿婆是鲜卑人。但是冯封你怎么回事?”比德真问。 家中的女性长辈不好惹,这是鲜卑儿郎的共识,要是做了一些甚么叫家里姑嫂不开心的时候,自己接连几日都不用过好日子了。 所以比德真放过秦萱,对冯封逼问起来。 “我阿娘也不是好惹的!”冯封一脸愁大苦深,“我阿娘可注意着我的名声呢,要是这事传出去,到时候我会被爷娘轮着打的!” “……”比德真听到冯封这么说,顿时一会无语,比德真想起自家阿娘抡起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的滋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好啊——”乌矮真喝的两眼发昏,嘴里胡乱讲着些话,“我们一起来角抵……”这话才说完,他就咚的一下扑倒在案几上。 “都这样子了,还角抵呢,别说秦萱这样的好手,就是随便找个新兵蛋子都能把这家伙给掀翻了。”比德真把乌矮真给翻过来,伸手看了看他眼珠子,乌矮真爆出一连串响亮的鼻鼾。 得,这家伙直接睡过去了。 这下子比德真是真的生不起来甚么同袍一起手拉手去看小娘子甚么的心思了。 相反乌矮真头一歪睡的正香,这可就苦了其他人。到时候还要把这死猪一样的家伙给扛回去。不知道这家伙的马会不会嫌弃他一身酒气,直接就把他从马背上给踹下来…… “对了,待会你们要到哪里去?”秦萱是不想去看女人的,在高句丽的时候,她看那些满脸白~粉,顶着米老鼠发型的贵妇们就已经看得审美疲劳了。 “待会去东西两市置办些马鞭马鞍之类的怎么样?”秦萱提议,因为大家都是骑兵,所以这些东西消耗的快,但又必须准备上好的。不好的马鞍上了马背,马都觉得不舒服,脾气不好会把马上的人都给掀下来。 “这些东西到时候会发下来的。”比德真兴致缺缺,他踢了一脚乌矮真,结果乌矮真照样睡的正好,四肢摊开成了个大字。 “说起来我也该叫人给我阿爷写封信回去。”比德真摸摸下巴,“我都好久没有给爷娘写信了。” “写就是了,反正见着有人顺道捎带上就行。”秦萱道。 “我不识汉字。”比德真黑了脸。 在汉人都有九成不识字的情况下,原本就没有文字的鲜卑那更是全民抓瞎,当初秦萱和盖楼家在大棘城的时候,因为秦萱能说会写,周边住着的鲜卑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盯着她。 汉人说字是仓颉所创,鲜卑人不认识仓颉,但不妨碍他们将仓颉认作是天神,能认得天神所创造的汉字的人,难道不比那些女巫让人敬重? 秦萱看了冯封一眼,冯封也是个识字的,不可能不会帮忙吧? “他都没和我说过。”冯封瞧见秦萱投过来的视线,在她耳边说道。 比德真都没和他说过这回事,他当然不可能给他写了,难不成还要上门问,‘你是不是想爷娘了啊,来来来,我给你写信回家’ “……”秦萱看了比德真一眼,她坐在那里也不出声了,反正她和冯封两个都可以帮他写信,就看比德真挑哪个了。 “秦萱你帮我写吧。”比德真对着秦萱甜蜜一笑,笑的秦萱身上鸡皮疙瘩直冒,这种笑秦萱在慕容泫身上也见过,但男人并不是每个都长得和慕容泫那样,漂亮的男人笑起来很好看,一般的……笑出一朵花来都还是一般。 “不敢辞……”秦萱被比德真那比蜜糖还要甜的笑容给吓着了,说话都开始文绉绉起来。 “好啦,别这样!”比德真听着秦萱答应下来,“倒是你就写大白话好了,两年前我让冯封这小子给我写信,结果我阿爷让人带话回来说,我写个甚么鬼东西,上面一句话也让人看不懂!” 冯封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我可是按照正经的书信来给你写的!” “好了好了,”秦萱瞧着这两个又要吵,“都是一个帐篷里头的兄弟,还计较些甚么。” 说着让外头的人进来,让人去买纸笔和墨,回军营之后,大家都已经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了,来往也不方便,只能这样了。 忙活了好半会,秦萱才把他的信件给写好了。比德真瞧着她的那一手字,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你以后前途一定好,不一定像我们这样在战场上打拼。” “这话怎么说的。”秦萱抹了抹手笑。 “你不知道现在像你这种人少的很,也难怪将军从一开始都看重你,”说着他就看了一眼不怎么起眼的乌乞提,乌乞提曾经嫉妒秦萱升迁的这么快,明明是个汉人,却在短短时间内被将军迅速提拔起来,眼下都带着五百多个人了,手下有那么几个百夫长孝顺。乌乞提心中嫉妒,从以前开始就没少说秦萱坏话,秦萱还在慕容泫这里的时候,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乌乞提好歹还有些收敛,等到她人走了,就颇有些肆无忌惮了。 正好那会秦萱得罪了人,就连乌矮真和比德真两个都对她有些怨言,乌乞提嘴里很是没干没净了一阵子。 “这样也好,我听说你们汉人认为武将只配扫地?”比德真看得乌乞提差点就缩到一边,抬头和秦萱说话。 “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你看谁是这样。”秦萱笑着摇头,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抬手擦了一下脸。 此刻桌上底下狼藉一片,众人几个时辰里头喝酒吃肉,吃吃喝喝好不痛快,现在装酒的鸡首壶早就倒在角落里头,鸡骨头和猪骨更是丢的遍地都是。 “这里有些气门,还是出去走走。”秦萱对清醒的几个人说道。 这几个都喝酒喝多了,再呆着这一屋子的味道就让人受不了。 “等等,我让人把这家伙给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比德真从席上爬起来,一巴掌就拍在额头上,叫来服侍他的奴隶,让奴隶找个好地方,让乌矮真好好的睡上一觉,这鬼样子不能够回军营里头,要是干出些啥事来,被刑官打板子事小,别闹得脸上无光。 收拾好东西,让人把乌矮真给抬出去。秦萱自己出去把账给结了,一行人出来总得有个人来结账,至于每人出自己的,在这会多多少少有些不太适用。 比德真一条胳膊挂在秦萱肩膀上,两个人哥俩好的就在街上走。冯封瞧见,眼角直抽,这些鲜卑男人还真的喜欢勾肩搭背的,他上去就把比德真的胳膊给抬下来。 比德真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开始和冯封吵架,两个人吵架也是吵些没营养的事,例如哪天哪日谁洗脚用了谁的水之类。 秦萱看着觉得挺可乐的。 “不过就是个汉人,神气甚么?”秦萱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嘀咕,说话声音很小,但是足够让她听见,想来是故意让她知道的。 秦萱回过眼去,看到乌乞提一脸不屑的瞧着她,似乎等着她这个汉家子勃然大怒对他大打出手。 秦萱没有想过要每个人都喜欢自己,尤其她前段时间得罪了不少人,不少鲜卑人就和乌乞提一样,要是她个个都生气过去,恐怕出不了半个月,自己就会被自个给气死。 乌乞提瞧见秦萱没怎么搭理他,更是气愤。他已经看这个汉人不爽很久了,冯封好歹还曾经是将军的侍读,从小到大都服侍在将军左右,但是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从石头缝里头冒出来的,莫说是出身大族了,甚至就是个汉人平民。如今已经越过他们一众人成了中郎将,手下还有五百多个人听候调遣,这让人实在是太心绪难平。 这小子……总有一日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这一路上,乌乞提在秦萱身后瞪着一双眼睛,结果秦萱除了一开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到了后来连乌乞提身边的同伴都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一双眼珠子都要出来了,该不是撞邪了吧?要不要找个女巫瞧瞧?” “滚!”乌乞提一脚踢过来,他是气势,气势懂不懂? 结果那一脚没有踹到人家身上,同伴也不是傻子,瞧见他一脚踢了过来还傻兮兮的站在那里由他踢,老早就躲开了,不但是躲开了,甚至还心坏的把人向前一带。 乌乞提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一堆牛粪面前。秽物立刻就糊了他一脸。 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牛马经过,牛和马这种动物边走边拉,有些人家知道在畜生屁股后面接一个粪兜,把秽物全部接回去处置,不过更多的是随便牲畜拉的。 只能说乌乞提的运气也太不好了。 他摔了那么一脸,顿时引来哄然大笑。 在众人愉快的笑声中,乌乞提掉头跑掉了。 * 在慕容泫回龙城没两个月,高句丽王便派来王抵前来龙城,王弟带来了千数以上的珍奇宝物和高句丽境内的人参貂皮等物。向燕王慕容奎称臣。 慕容奎很高兴,以前这个高句丽就是一块粘人的牛皮,不管甚么时候,都要过来找找麻烦,慕容部四周都是野狼,知道和野狼一样的高句丽说道理是不可能的,直接出手把高句丽给打了一次狠的。 慕容奎手里接到的战报,里头提到慕容泫纵容手下兵卒烧城池抢掠粮食,甚至到了攻进丸都城之后,直接就把丸都城都给搬空了,当然,慕容奎知道慕容泫从王城府库中拿出了一些来犒赏将士,这个慕容奎不在意,让人办事自然得喂饱了,不管哪个在都得这么做的。 “阿爷,高句丽王想要我们把他父亲的棺木和母亲都送回去……”慕容煦方才已经听了高句丽王弟的恳求,王弟的话说的也很可怜,什么有眼无珠冒犯上国,王母年老体衰,请求上国通融让耄耋老妇回国安享晚年。 话说的可怜,但听到鲜卑人的心里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以前来打劫抢夺牛羊部民的时候,可没见着这么叫可怜过。 慕容奎也不想就这么让高句丽王如意,高句丽蛇鼠两端,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些甚么事来。 “嗯。”慕容奎应了一声。 “告诉高弗利,我可以把他阿爷的棺木还回去,但是他的母亲和妻子必须呆在这里。” 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将人当做人质扣押下了。若只是高句丽王后和王子倒还好办些,反正女人可以再娶,儿子也可以再生,但是亲娘却只有一个,要是让亲娘死在鲜卑人的手里,那简直就是大不孝。 王弟连连叩首,泣泪俱下,恳求慕容奎改变主意。可惜王弟不是申包胥,这里也不是秦廷。慕容奎根本就没那个心思来听王弟嚎啕的,哭个几次随便他哭,甚至都不让人提供饮食。 王弟见着燕王心意已决,不能改变,只能讲原先兄弟几个定下来的招数给拿出来,将那些妃子和王女悉数供上,反正这些人根本就是保不住的,还不如识相脸上做的好看些。 慕容奎自然是笑纳了。他不会将那么多人全部塞在自个的后院里头,否则贺兰夫人会头一个跳起来和他吵架。 他留下了成熟美艳的妃子,其他的都分给其他的贵族们。 手下的几个儿子统统都有份,只不过到了慕容明,他想起汉人说的行房过早不利于男子精血生成,把一个才五六岁的小王女给送了过去。 反正长大了也是一样的。慕容奎如是想道。 高玉淑就这么进了慕容泫的门,她样貌在众多姐妹之中最是貌美,原本是要送到燕王世子那里去的,可是不知道里头有了甚么缘故,到头来她却进了慕容泫的府中。 慕容泫才十六,但已经手里用了军功,再和爷娘兄弟住在一块已经是不妥,老早就搬了出来。 高玉淑坐在马车里头听到车轮倾轧在石板上的声音,袖中的手握紧。她想起这些鲜卑人挖了她祖父的墓,还把她的祖母和母亲也一块掳掠回来,她就恨得口里都冒出一股血腥味道。 她抱紧双臂,其实想想也是一件好事。是慕容泫下令的,要是她能够把慕容泫给杀了,也算是为父亲和祖父报仇了吧? 高玉淑这么想,心里终于好过了一点。甚至连背脊都挺直了许多。 毕竟是送来的妾侍,没名没分,哪怕是王女也只能走后门,马车从后门进来,外头的婆子拉开车廉,吆喝着让里头的高玉淑出来,“到了到了,快下来!” 高玉淑闻言,从车内探出头来,看着面前皱纹满脸的婆子,不情不愿的下来,婆子不是甚么好性子,见着她动作慢了,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人给拖下来。 “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不成?”婆子差点把高玉淑给拽到地上去,高玉淑还想和人吵,结果听到婆子这话,涨红了脸。 她的确也不是高句丽王的金枝玉叶了,连祖母都被当做人质留在龙城,她又算是甚么? 高玉淑抱着包袱在婆子的带领下进了府邸中。 慕容泫不关心外头送进来几个女人,反正这些都是走过场一般,送来就送来了。不过他知道秦萱喜欢看美人,所以他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让秦萱到他这里来。 秦萱对慕容泫的将军府不算是很陌生了,她让人领着往里头走。路上她见着一个鲜卑少女,手里拿着还带着露水的花,那少女看见她就笑,把手里的花给扔过来,少女身边的嬷嬷拦不住,满脸的着急。 “那个是……”秦萱以为那个少女是慕容泫的妹妹或者是堂妹,慕容家是个大家族,男人女人都多,不过方才那个少女的容貌和慕容泫没有相似之处。 “哦,那个啊,那是将军的妾侍。”前面带路的家人笑呵呵的对她说道,“是段部大人的女儿,段部大人前来投诚的时候,就将她献给将军了,不过将军并不喜欢她,她也不受宠。” 后面这话就是八卦了,将军府里头人多嘴杂,上位者的这些私密事儿是最被人讲来讲去的。 秦萱没有想到慕容泫才十六岁,甚至连十七岁都还不到,就有人给他送小妾了!她原先还觉得那少女娇憨可爱,现在什么娇憨什么可爱,统统都丢到脑后去,满脑子的就是‘那是慕容泫的小妾’这么一句。 “中郎将?”前头领路的家人没有听到脚步声,不由得站定向后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看了之后吓了一大跳。 秦萱脸色极坏的站在那里,那面上白中发青,瞧得人胆战心惊的。 “无事。”秦萱忍了又忍,终于说出这么一句来。 慕容泫记得秦萱喜欢歌舞喜欢美人,这一次他也让人备好了歌舞。这一次新送到府上的有一批高句丽贵女,高句丽盛产人参,贵女们自小擦人参磨成的粉,肌肤雪白细腻,而且高句丽人善于歌舞,他让人传令下去,让这些原高句丽贵女排练舞蹈学会唱歌。到时候要把这些人拉到秦萱面前看看。 他心怀喜悦,结果秦萱一进来,他就看着她黑着个脸。 “你来了。”慕容泫只当是有人欺负她,伸手指了地方让她坐下,“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又在说你甚么了?” “没甚么。”秦萱坐了下来,一张脸还是黑着,看着就是老大的不痛快。 “是不是外面有事?”慕容泫让人将瓜果等物摆上来,再问。 “不是外头的事。”秦萱听慕容泫这么说,她突然想起那个晚上来,慕容泫的表现半点都不像是个雏儿。 十六岁的少年,表现的那么熟练,这家伙到底是练了多久? “那是……”慕容泫听到秦萱这么说,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萱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也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顿时两人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第57章 露情 秦萱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在气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慕容泫是个什么关系,要说情人她觉得不是,但要说只是在一起玩玩,她又感觉有些不甘心。 慕容泫放下手里的酒盏,甚是无辜的看着她,看的秦萱咬咬牙,终于把听来的话说出口。 “我来的时候听说去年段部大人就把他的女儿嫁给你……”秦萱到底是说不出将人送给他的话,用了一个词,在她看来所谓的妾侍也是他的众多妻子之一。都已经有女人了,还来招惹她,是不是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 “嫁?”慕容泫听到秦萱的用词,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她不是我娶来的。” “可那也差不多啊!”秦萱才懒得和慕容泫纠结里头什么妻妾区别,“你都已经有女人了,干嘛还来招惹我,觉得逗弄我很好玩么?”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慕容泫明白了什么,他想要笑,但又担心秦萱会更加愤怒,他靠近结果差点被秦萱挥开,要不是她的环首刀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摆到了外面,说不定这会她已经拔刀把慕容泫给打一顿。 论武力,慕容泫是不及她的。 “她的的确确是段部大人送来的,但是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更何况我真的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慕容泫对折娜从第一眼开始就没有任何的绮念。 “你话说得轻巧,既然是这样,你还留着人作甚么?早早让她回家难道不好?”秦萱逼问道。 “她阿爷是段部大人,不同于你们汉人口中的妾侍,汉人所说的妾侍可打可杀甚至拿出去卖了送了都行,但这个段氏女不能这样。我要是把她送回去,恐怕段部大人心里会认为是不是慕容家对他不满。何况不止是我这里,甚至我阿爷和兄长那里都有段部大人的女儿。”慕容泫高兴又兴奋,他将心底的兴奋按捺下来给秦萱解释,“在你之前,我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若是不信……你今晚试试便知。” 他说话时吐出来的气息滚烫,狭长的双眼眯起,眼里流露出来的光芒妩媚又暧昧,只要秦萱点头,他下一刻就能缠上来。 秦萱不是什么羞涩少女,听到慕容泫这话就脸红耳赤什么的,她可是知道男人第一回那个的话简直不忍看,可以一脚就给踹下床,只不过她没有想到慕容泫既然这么下血本,甚至不惜让她试试。 “你明知道我不会试。”秦萱这会正在火头上,根本就不可能品尝慕容泫这块肥美的肉,就算有心情也不会,这会没有任何的避孕措施,别到时候一次就大了肚子。 “……”慕容泫垂下眼来,眼里还有几分失望。 秦萱才没有心情来怜惜他,伸手抓起他的衣襟,就把他给拎到面前来,“那你说那人要怎么处置?你说你没有碰过,现在是没有,要是将来呢?到时候你就算是让她生个孩子都是皆大欢喜吧!” “那么阿萱的意思……”慕容泫噗嗤的就出声,他靠近了,在她的耳边缓缓的吐气,用尽了一切办法来勾~引她。 “你给我老实点。”秦萱一巴掌就拍在他的额头上,把他给拍开,“说!你要怎么办?” “……”慕容泫被她拍了那么一下,差点向后倒去,他稳住了身子,斟酌开口,“其实今日高句丽也有人送来……” “甚么!”秦萱听着这话都要跳起来了,怎么人人都要给慕容泫送女儿,都要他当女婿?! “我听说高句丽女子善于跳舞和唱歌,想要她们唱给你听得。”慕容泫道。 “你怎么不自己享用呢?”秦萱双手抱胸,冷笑连连。 “我对这些没有多大兴趣,舞蹈再好看也就那样,歌再好听也是人唱的。我没有多少兴致。”慕容泫靠近了些,见着秦萱没有反感,他又近了些许,“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就住在营地里头。” “……”秦萱见慕容泫双眼晶亮明澈,她叹口气,“你说的再多,要是你真的有心,也没有多大用。” 要是真心想要违背自己的诺言,恐怕有许多种办法,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头,“既然你不想碰她们,那么她们留在这里也是不好,若是可以让她们回家或者是另外找个好人吧。” “我没有拦她们。”慕容泫靠在身后的凭几上。 但凡是男人对女人总是有一种独占欲,绝大部分甚至妻妾他一个都不喜欢,但就是不准她们另寻他欢。 慕容泫上辈子也有人送女子过来,不过一般都是没见过面,后来听说她们和人有私情,干脆给钱成全了事。 “要是我知道了,我会放她们走。”慕容泫道。 秦萱这会的火气终于被慕容泫给抚平下来些许,“这样最好,你不喜欢她们,也别耽误了人家。” “你只是问她们,为何不问问我?”慕容泫突然道,他言语之中带着些许哀怨,“好不容易见了你一面,话里话外却都是别人。能不能……分一点给我?” “哎?”秦萱瞧见慕容泫西子捧心似得,吓了一大跳,慕容泫相貌原本就阴柔,面露轻愁眉头微颦的模样,简直惑人心智。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简直就是妖孽! 秦萱丝毫不怀疑要是有古怪爱好的男人看到慕容泫这样,会当场兽性大发。 “你、你别这样……”秦萱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她搓了搓手臂,“我们不是经常见面么,不必这样……” “可是今日里你开口就是问别人的事,我以往见你的时候,除了公事之外,话里话外可都是你。”慕容泫见着秦萱那坐立不安的模样,心中轻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想抱抱你,可以么?”慕容泫问。 “……”秦萱闻言涨红了一张脸,脸上火烧一样的热。两人之前比拥抱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她点点头,而后主动抱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方才她对人发了一通的火,慕容泫对她实在没有多少撒谎的必要。 慕容泫有些惊愕,他被秦萱抱在怀里,时隔二十多年,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温暖。他有一瞬间想要狠狠的将这个人揉入他的身体里,不管用怎么样的方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不管天涯海角不管沧海桑田,他们就这么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紧紧搂抱住她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她怀里,眼中酸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这刻不管什么前世恩仇,也不管兄弟争权,甚至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化为虚无。天地之广,只有他们两人。 秦萱感受到慕容泫紧紧搂住她的腰,力气很大,几乎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她不知道慕容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像抱住小孩子那样,抱住他的头,“怎么了?” “……要是一直能够这样,该多好。”慕容泫道,他说着就笑了,带着些许和他年纪完全不匹配的纯真,“不管外头的事,到时候我们一起外出打猎,每日都好好的。” “行啊,现在就可以。”秦萱才不把慕容泫的话当真,秦萱不是那种真的相信两人可以断了那些荣华富贵就可以好好过日子的人。别的不说,就是寻常的猎户和军中的军士就有很大的区别。 慕容泫莞尔,“可惜眼下不能。” 他不能够放弃手里的权力,手中的军权就是他自保和保住身边所有人的唯一法宝。要是连权力都没了,恐怕慕容煦收拾他起来就更加不费余力。这是他花了半生时间买来的教训。 怎么能够放手,不能够放手。 “罢了。”秦萱捧起他的脑袋,看见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有火在烧,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只能像以前她哄秦蕊那样。伸手摸摸他的头,“有我在呢。” 手下发丝柔软,摸起来十分舒适,秦萱一时没忍住,又摸了两把。 “这话该我说吧?”慕容泫苦笑不得。 “有甚么区别么?”秦萱奇怪,“我说和你说难道有甚么很大区别?” “……”慕容泫望着秦萱一言不发,他勾唇一笑,而后手突然伸过来,压住她的后脑勺,两个人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不管是看着也好,还是听着有关她的事也罢,都比不过真正的接触。 歌舞是很久之后才表演的,以前汉人世家里头都会养上许多出众的舞姬,等到客人来的时候就会让她们出来助兴。 慕容泫也是偶尔从别人手里得到这些舞姬的,养舞姬不仅仅花费的是钱,还得有精通歌舞的人来训练这些舞姬,辽东这地方也没有甚么精致的歌舞,更别说人了。幸好在汉人侨居的侨郡中有不少,被他找来了些。 秦萱的嘴有点红肿,那边慕容泫的嘴角直接破了。两个人亲吻的时候,一开始倒是甜甜蜜蜜,到了后面就开始互相啃咬起来,咬着咬着就成这样了。 秦萱拿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这酒水比在外头喝到的要好得多,事先滤过,没有外头的那么浑浊,一口喝下去尝不到多少酸味。酒水碰到唇上的伤口,细细麻麻的疼。 她抬眼看了一眼慕容泫,慕容泫嘴角伤口比较明显,他手里持盏,抬头也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相触便胶着在一起,舍不得分开了。 中间的舞姬跳的是有名的绿腰,丝绦勒出一抹纤细的楚腰,长袖挥舞间,优美的曲线勾人心魄。可惜眼下两人他恨不得巴在一块,那里还有心思来欣赏歌舞。 舞姬们都是精乖的人,知道眼前的主客都没有将半点心思放在她们身上,便识趣的舞了一曲之后,垂首退下。 “今夜……留下好不好?”慕容泫迟疑一下,终于将心里的话问出口。他知晓秦萱在男女之事上是个甚么态度,他这话语里藏了几分希望,眼里热切更甚,“就当……就当试试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慕容泫说这些话的时候,秦萱正在喝酒,闻言差点把喝进去的一口全部给喷出来。 秦萱哭笑不得看他,“可是……” 可是她怕大肚子啊,大肚子这种事不被女人的意愿左右的,哪怕只有一次说不定就有了,而且这事一旦开了头,想要喊停根本就不可能。 秦萱不是纯洁少女,她知道里头的道道。 “我已经准备好了。”慕容泫伸手从身后一只小柜里抽出一只匣子来,那只匣子是髹漆的,黑底朱纹。 他当着秦萱的面打开,秦萱看到里头的东西,差点没从床上给摔下去。 里头码放的都是整整齐齐的羊肠子!肠子已经被处理过,看上去干巴巴的,但是一节一节的,整整齐齐。 这简直…… “你故意的吧?”秦萱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连这个都准备了,她该怎么说。 “……”慕容泫不说话,那双眼满含期待的看她。 那目光深情又缠绵,看的人浑身发软。秦萱蹭的一下心下的邪火就上来了,既然肥肉都送上了门,连准备都全部做好了,要是她还一再推辞,简直对不住自个。 “好。”她点头。 慕容泫笑得像只偷吃成功的黄鼠狼似得。 * 晚上秦萱就被慕容泫用天色已晚夜禁已到的理由留在了将军府中。说起来也有几分好笑,慕容部汉化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但也不能完全脱离鲜卑的习性。 将军府中自然是准备了厢房给她居住。管事的人准备的很周到,房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而且还让人准备了热水和澡豆,甚至送上来的衣物都是细心的用香薰过了。 熏香和澡豆,这些都是贵族和世家的东西。秦萱也就只在慕容泫和裴敏之这里见识过,自己头一回用都还有些不太习惯,她把澡豆当肥皂,浑身上下搓了个够,在军营里头的时候,每次洗澡就要防备着外头突然有人冲进来,哪怕是有人看着,她心底下都觉得很不安生。 这会管事的好像提前知道她不喜欢被人伺候,留下水和衣服就让人退下。秦萱痛痛快快的洗了个够,迈开腿从桶子里头出来,才来得及套上一件贴身的裲裆,就听到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胡乱系好了腰带,外头套上一件袍子。 她看看自己这会的身材,身上没有几丝赘肉,小腹和腿都是紧紧的。但是……尼玛穿个宽大一点的衣服,根本就分不清男女啊! 秦萱觉得睡了慕容泫的话,恐怕还是她占便宜。 看似镶嵌在墙上的一面柜子从里面被人推开,慕容泫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袍,从里头走出来,长发如瀑。 “你就这样来了?”秦萱瞧着慕容泫这一身风骚的模样,吃惊的张大嘴,她早就知道慕容泫夜里回来,但她没想到这府邸里头还有暗道! “这屋子原先就是百年前的旧物,阿爷让人修缮之后就赐给我了。”慕容泫大步走过来,瞧见秦萱手里的环首刀,笑了笑伸手将她手里的刀取过来放在一边。 “汉时的府邸多修有密室,这座府邸也不例外,后来我让人把下面几条地道打通,也就能够来去自如了。”慕容泫一边解释,一边解开衣带,脱去外头穿着的长袍之后,露出里面贴身的裲裆,甚至两条腿都是光溜溜的。 秦萱瞧着他那光滑雪白的胸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鼻子一热,她立刻就去捂住鼻子。摸了摸没有流鼻血,她才放心,要是对着慕容泫鼻血淌下来,那才是真没脸了。 秦萱之前不是没有和男人睡在一起,初入军营的时候,身体两边全都是男人,帐子里头臭烘烘的,简直能够逼的人把隔夜饭都得吐出来,秦萱没有习惯的时候,也曾经一段时间没有睡好。 可慕容泫嘛…… 慕容泫随意将手里的袍子丢到一边,斜躺在眠榻上,长腿撘在那里。 这么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让秦萱像是对着缩起头的甲鱼的大鸟,知道甲鱼美味,却不知道从哪里可以下口。 她迟疑着解开身上的衣服,慕容泫见状眼睛越发明亮,脸上的笑意也愈来愈明显。 秦萱深吸一口气,反正都这么决定下来了,左右算来……她真的赚翻了啊。慕容泫这种就算是排队也不一定能够碰的到。 心下一横,她扯开眠榻前帷幄的系带,两边垂下,将外头的光线阻挡在外。 黑暗之中,所谓羞涩渐渐散去,滚烫的肌肤更是撩拨起人心下最大的渴求。秦萱附身压在慕容泫的身上,深深吻着他,他的手掌在她身上滑过,渐渐的,身上最后的阻碍没有了,紧紧的贴在一起,那带着老茧的手指在她身上隐秘的地方游走,轻柔的带起一阵阵喘息。 他熟知这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知道用怎样的力道和动作能让她获得最大的愉悦和疯狂。 秦萱被他服侍的浑身飘飘然,似乎身体都已经飞到了空中。而后身下有异物闯入,却还没停留两下,就咕噜滑了出去。 秦萱从绵软的状态中给吓清醒过来,她都还没有怎么样,慕容泫就已经交代了。 “我说这是我初次……你……总该信了吧?”慕容泫喘息着在她耳边道。说话间还有滚烫的汗珠落下来到她脸上。 男人初次总是很差劲的,甚至还没主题就已经交代了的。秦萱当然知道这个,要说假装这个,也没几个男人舍得下这样的血本。 秦萱想起他之前光是凭靠着抚摸和吻就让她浑身发软来,心下顿时有些复杂,“那你……之前……” “……不告诉你……秘密……”黑暗中那男人附身下来,声音是经历过情~欲后的嘶哑。在黑暗中越发魅惑动人。 “……”秦萱直接伸出手把他给摁倒,反客为主骑在他身上,“既然这样,我教你好了。” 帷幄外的一只熏香炉子上香雾氤氲缥缈。 秦萱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大亮,但是还没有人进来,伸手摸了摸身边,摸了空,被子里还残留着稍许体温,或许慕容泫也没有离开太久。 昨夜里两人是发了疯发了狂,也不知道声音有没有被人给听去。 她想起也里头的事,身上一阵发热,如同她所想,慕容泫这一次,还真是她得了大便宜。 秦萱从榻上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身,她没有所谓的腰酸背痛,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做了那么久的梦,终于把人给吃到手。 她没怎么被人服侍过,也不知道拍手让外头等着的人进来,等到她自己穿好衣服,甚至头发都梳好了,一出来就瞧见外头捧着水盆帕子等物的侍女。 秦萱一眼就瞧出来这些是服侍她洗漱的,她连忙说,“你们把水送来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你们做。” 她不习惯被人服侍,原本自己就有手有脚,要是被人服侍,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侍女之前得到过提点,说这位客人喜好和旁人不同,不但不喜欢被人服侍沐浴,甚至连洗漱都不愿意的。 所以侍女们起来,将水盆白玉膏还有青盐等物放好,就退了出去,接着又有人进来去收拾被褥。 眠榻上一塌糊涂,侍女们一边收拾一边偷笑,也不知道昨夜里是哪个在伺候客人,竟然这么激烈,上面铺好的褥子都皱成啥样了! 秦萱知道有人进去收拾被褥,顿时也有些心虚,她心不在焉的漱口,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马马虎虎的把洗漱给对付过去了,早上用饭也是不知道吃到嘴里头的东西是个什么味道。 * 折娜听说将军府里头来了新人,高高兴兴的就去看热闹。慕容泫哪怕不喜欢她,折娜依然能够给自己找到不少乐子。 高玉淑僵硬着一张脸,被面前的折娜看来看去。 “听嬷嬷说,将军……不对,男人就喜欢像你这种皮肤白白的女人。”折娜兴致勃勃说道,说着她又有些羡慕,“要是我有这么白就好了。” “哼!”高玉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因为你肌肤不白皙,所以慕容泫就不喜欢你么?” 对攻破王城的这位慕容部将军,高玉淑一向是直呼其名。 “你胆子可真大。”折娜眨着眼睛道,“不过我也不必他喜欢,我早就有喜欢的人啦~我昨天还见着他了!” 说着折娜又高兴起来。 ☆、第58章 打架 秦萱在将军府邸里留了几日,眼下暂时没有什么事,高句丽已经臣服,慕容部四周的部落,除了宇文部。扶余国和慕容部并不毗邻,所以要西进中原,障碍就剩下一个宇文部了。宇文部祖上和石赵皇帝一样都是奴隶出身,宇文部的祖先不是鲜卑人是匈奴人,只是因为到了鲜卑人里头,时间一长,习俗也和鲜卑人差不多。 不过骨子里头的那一股狼性,和匈奴人是如出一辙。 慕容泫打完了高句丽,高句丽原先奉晋朝为正朔,后来晋朝到了南面,守着长江一线,天高皇帝远,高句丽自然不将汉人朝廷放在眼里,一口气就把乐浪郡全部吞进肚子里头,甚至还频繁侵入辽东慕容部境内,以前打不过或者是打成平手也就算了。这回慕容部经过父子两代的治理,已经不是以前那样。 于是撩了老虎胡须的高句丽就被一顿打趴下了,接下来的就轮到宇文部了。 慕容若是想要西进中原,就必须要将附近的几个部落全部收拾干净,一个不留。不然就是给自己留下祸患。 秦萱不傻,知道下一次大战说不定就要来了,而且对上的敌人恐怕要更加五花八门。羯人的石赵,匈奴人的宇文,还有北面的扶余国,甚至南面的晋国,不管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晋国这会弱小,那些个任职的世家子们没几个能用的,有一次羯人攻打南面,守城的世家子瞧见胡人那么凶猛的架势,直接活活吓死了。 不过镇守扬州荆州等长江重镇的还是有那么几分本事,兔子还有几分脾气,急了还会挠人呢,何况晋国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北上的意图。 秦萱是汉人,要说正统,的的确确是南面的晋,不过要是晋国真的过来,她恐怕就要给那些士族做牛做马去了。九品中正制以下,好的位置都是世家的,哪怕有个世家子生下来是个痴呆,都能够获得不错的官位。 可惜秦萱只是个兵家子,好死不死,直接被归入奴仆那一类。要她一朝回到解放前,两个字:没门。 慕容氏是鲜卑没错,但河东裴氏都在慕容手下做事,这些个世家都没觉得脸上无光,秦萱就更加理直气壮。 秦萱站在演武场上,手里一把马槊舞的虎虎生风,马槊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枪,枪乃百兵之王,又为百兵之贼,可刺可砍,收放极快,令人防不胜防。 慕容泫的将军府大的有几分吓人,她留在这里,没有回军营,但每日还是要练习那么两个时辰左右的武术。 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恐怕自个的对手都要知道了。所以这马槊一日不能离手,秦萱在场上练,等到日头上来,身上都起了一层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面掉,一股呼啸从身后刺来,秦萱想都不想,直接反身就用手中马槊挡住。 另外一只马槊被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紧紧拿在手里,他双目明亮,唇角微挑,瞧见秦萱满面杀气回望,他反而来了劲,手中用力顺势一挑,连连向秦萱刺去。 少年人下手不知道轻重分寸,尤其慕容明也是在战场上见过血,下手就格外的重,偶尔会朝着喉咙心脏等要害刺来。 秦萱半点都不相让,勾挑抹刺,将慕容明的攻击一一化解。 场上打的热闹,旁边的人也看的热闹。那些个卫士和慕容明的亲兵们,少能看见两人对打的这么激烈,这架势瞧着不像是在喂招,倒是有几分像是在战场上厮杀。旁边的人看到惊险之处,忍不住发出惊呼,“呀!” 秦萱手中马槊在空中寒光一闪,直直就刺向慕容明的喉咙,她刚刚用刺胸的假招骗过慕容明,他才横起手上马槊要抵挡,槊尖就已经直扫而上。 尖利的马刺停在慕容明的喉间,没有半分向前挺进的意思, 秦萱收回马槊,叉手道,“属下冒犯。” 慕容明僵着身子,被刚才那一下有些吓到了。只差一下,只要秦萱用那把马槊割开他的喉咙,他就已经身首分离了。 他杀过很多人,但要是自己被人这么轻易杀掉,那么慕容明就真的不开心了。 “我输了。”慕容明道,话语里头闷闷的,有些不开心。 秦萱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她也就是这个毛病,上了演武场,和人比武,很少让人,最多让人输的体面点。要她输除非是真的有那个实力,就算不得已,她也是不怎么会装,会让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例如贺慕容泫比试的那一次。 “折冲将军……”秦萱想要伸出手来拉一把这个少年,不过想起慕容明的性子和猫一样的,就这么拉起他恐怕不妥。 “哼,罢了。输了就是输了,反正男子汉大丈夫输得起。”慕容明自己一骨碌的起来,对秦萱道。他将手里提着的马槊丢给一边的亲兵,他看着她,“我听说你在三兄这里住了好几日了,怎么不回军营里头去?” 秦萱并不是多高的将军,手下带着五百来人,可说到底还是不高。这么在将军府里头住着,哪怕是住在亲兵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让人说闲话。 “将军说要考察我的功课。”秦萱脸上露出个苦哈哈的笑容来,“这几日都在考属下兵法背的怎么样呢,折冲将军可不可以给属下说说情?那些东西实在是太难背了。” 秦萱随口就扯出个谎来。 “还真的啊。”慕容明以前就听说过慕容泫教手下一个汉人亲兵兵法,原先他还以为是认胡说呢。平常打仗和那些军营里头的琐事就弄得人脱不开身了,哪里来的心思和时间来教一个外人? “真的。”秦萱点头,反正她不管说甚么,慕容明去问慕容泫,慕容泫也一定不会否认。 “兵无常形,哪里能够有个所谓的规矩来束缚住。”慕容明嗤笑了声,“那些条条框框的,看看也可以,里头还是有些话说得挺对,不过嘛,这话还是得你自己去说。” 慕容明说完,在秦萱脸上看了一圈,他抿了抿唇,向后退了一步。 “我得去见三兄了。”说罢,掉头就走。 慕容明来的突然,也走的潇洒,留下秦萱一个人。 慕容明走了之后,她还浑身上下自在的多,很快又练了一场。 折娜拉着高玉淑站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看,“你看你看,就是那个,怎么样好看吧?”折娜说这话的时候洋洋得意。 高玉淑在将军府内没有任何亲人,身边没有个熟人,就算旁人看在她是高句丽王女,不敢轻易折辱她,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折娜这会上门来,她也就顺势拉过来,反正也有壮胆的意思。 “他?!”高玉淑瞧见秦萱手中马槊一把刺在草人身上,把草人给搅散了。她看着吓的打了个寒颤,想起王城被破那天,内外都是哀嚎一片。 “是啊。”折娜笑嘻嘻的,“你看,他虽然是汉人,但是长得可好看了,而且比起手里的功夫来不比将军差半点呢。” “他杀了很多人!”高玉淑就不爱秦萱这类的,尤其她想起自己在宫城里头被秦萱牵着走,往事涌上心头,涌上的是无尽的恨。要不是这些鲜卑白虏,助纣为虐的汉人,她哪里会到这个地方! “……”折娜看高玉淑的目光像是看白痴,“当然了,我们鲜卑人十二三岁开始就要跟随阿爷和阿兄出去征战,杀人不是很常见的事么?” 她说完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他好像上一回也跟着将军出征了。”府里头除了她这样外人送来的妾侍,还有不少正直青春年华的侍女,年轻女人喜欢年轻男人很正常,加上慕容泫不近女色,所以那些个长得好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会成为年轻女子们口里的谈资。 “杀几个高句丽人有甚么要紧的,你们以前也不是杀汉人和鲜卑人很高兴么?”折娜说话可不管甚么委婉不委婉,她以前也是段部大人的女儿,部落里头的人瞧见她都要恭恭敬敬的。 高句丽的那些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你!”高玉淑巴掌大的脸顿时涨红,几乎要滴下血来,她眼里含泪最是楚楚动人。可惜折娜瞧见是半点作用都没有的。 “装甚么可怜啊,当年你们高句丽抢了我们鲜卑人多少东西,多少牛羊和部民,这一次不过是被打了一次狠的,就好像自己多无辜似得。叫我看,燕王就应该把乐浪郡都从高句丽手里拿回来,反正也是你们趁机抢的,我们鲜卑人抢回来也不算甚么。” “鲜卑白虏!”高玉淑被折娜说的哑口无言,可是又不甘心就被这么一个鲜卑少女给抢了白,干脆就动手。 她一口白虏骂出口,伸手就推在折娜的身上,想要把她推倒。以前她在王城里头,那些庶出的妹妹们抢了她心爱的玩具,她也是这样,那些妹妹被她推倒在地之后,就知道哭。 这一招对折娜可没有半点作用,她自小就骑射,甚至有时候还会和段吐延的其他妾侍到草原上给牛羊挤奶,力气那是杠杠的,完全不是高玉淑这种娇生惯养的贵女能够比较的。 “你要打架?好啊!”折娜才不傻,被人推了还傻兮兮的站在那里,她说完不等高玉淑反应过来,一脚就把人给铲翻了。 原本是一起出来看美男子的,结果最后变成互殴。说是互殴有些不对,其实是折娜单方面的殴打。 高玉淑一开始还伸出手来挠折娜的脸,但是在打架上,高句丽王城那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打闹,还真的不如折娜在草原上真刀真枪。 才一会儿,高玉淑的头发散了,衣裳乱了,脸上还多出几个巴掌印来。 秦萱耳目聪明,她听到有些不对,转过头去就瞧见那边两个女孩子已经打的身边人都拉不开了。 折娜几乎是压在高玉淑打,折娜来的时候听了爷娘的话,知道要在慕容泫这里乖乖的,爷娘和兄弟们才能过的好,但别人惹到她头上,她也绝对不是只晓得流泪的性子。 几下下去,打的高玉淑连亲娘都认不出来了。 秦萱反应过来,把手里的马槊放到一边,赶紧过去拉架。 “段娘子,段娘子!”侍女们想要将两人拉开,可惜这两人打的正热闹,任凭她们怎么拉都拉不开,“高娘子已经哭了!” 秦萱赶过来的时候,就瞧见地上两人滚作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秦萱一边说一边帮着把人给分开,结果高玉淑当空一爪险些就打在她身上,亏得她躲得快。 折娜听到秦萱的声音,一脚就把高玉淑给踹到了一边,她爬起来,伸手拍了拍头发和身上衣袍的褶皱。 “你来了我就不打了。”折娜望着秦萱直笑。 高玉淑被折娜给踹出好远,她方才给折娜踹过的地方疼的厉害,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旁边侍女瞧见把她搀扶起来。 “这是……怎么了?”秦萱知道眼前的少女就是慕容泫的妾侍,不过这少女正两眼看着她,眼里似是有火在熊熊燃烧。 说来也好笑,秦萱对那些个男人有办法的很,但是对着女孩子,她就没了办法。 “她是先出手的!”折娜知道男人喜欢漂亮女人,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比不上高玉淑。她狠狠看了一眼高玉淑那边,高玉淑泣不成声,她嘴角都被打破了一块。 嬷嬷说过,这样楚楚动人的女人,别说汉人男子,就是鲜卑男人看着都恨不得搂在怀里。 折娜急切道,“她说你杀了很多人,不是好人。我说高句丽人不也是这样吗,她就打人了!” 折娜在部落里头的时候没少和年纪相近的兄弟姐妹打架,已经精通里头告状的精髓,把也不用把自己说的多无辜,只要点出对方干的坏事就好了。 “……”秦萱这才认出那个被人搀扶着的少女就是昔日在高句丽王城内遇见的那个王女,说起来那个王女当时的确让她哭笑不得了好久。辛亏那会她遇见的是她,要是换了别人是,说不定就要被人怎么样了。 高玉淑会说出那样的话,她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你要信我!”折娜急急道。 “我自然是信你。”秦萱一句话就让她露出了笑脸。 “当然,我可是没有一句话骗你!” 高玉淑被折娜弄成了这么一副狼狈模样,她原先以为这个鲜卑少女是个好骗的,谁知道打起架来完全不手下留情。 “不过这里是将军府,以后别这样了。”秦萱还是嘱咐一句,不光是说给折娜,也是说给高玉淑说的。 这里终究不是她们的家,尤其还是妾侍,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知道了!”这是折娜第一次和秦萱说上话,她兴奋不已,恨不得留在秦萱身边多说几句话。 高玉淑看见,心下更是鄙夷,“用不着你装好人,你这个忘记了祖宗的人,你和中行说又有甚么不同!” 中行说是西汉时候的宦官,跟着和亲公主到了匈奴之后,就给匈奴单于出谋划策对付汉朝。 秦萱挑了挑眉头,任凭人再好脾气,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不说,还被指着鼻子骂。 “汉人的事,你又知道多少?”秦萱反问道,而后对折娜说,“你也快回去吧。”说罢,掉头就走。 折娜瞧着秦萱真的走远了,不由得跺脚,“你干的好事!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他说上话呢,被你一搅合,全没了!” “你自己那点心思还不怕人知道!”高玉淑险些被折娜给气死,哪个妾侍做成折娜这样的,完全不遮掩自己对别的男人的爱慕。 “我为甚么要遮拦?”折娜觉得高玉淑是脑子有病,长得挺好看,可是脑子里头都是糊,“将军又不喜欢我,难道还不准我想别的男人?” “你难道不知道廉耻吗!”高玉淑冷笑,“也对,鲜卑白虏原本也就没有文字,哪里读过书,哪里知道廉耻。” “我呸!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呢。女人喜欢年轻男人,天经地义!想要和年轻男人睡觉生孩子,就是太白山上的山神也会同意的!你才是读汉人的书给读傻了!”折娜气冲冲的冲着她哼了一声,想要再把高玉淑给打一顿,结果被身边的侍女给拉住。 “段娘子不能打了,高娘子这瘦弱的,待会要是被打出个好歹来可就不好了。” 侍女们不管妾侍们怎么闹腾,可是要是打架打出个好歹,那就真的不好。上头追究下来,折娜可能没事,但是她们这些服侍的人可能就会落不到好下场。 折娜和高玉淑身上好歹还有个段部大人和高句丽王,她们可就真的没有人了。 侍女看了一眼高玉淑那柔弱的模样,想着折娜的拳头拳拳到肉,再这么打下去,还不得把人给打死了。 “……真没用。”折娜想着自己的那些拳头都还没有和兄弟姐妹打架时候的一半力气,结果高玉淑就受不了了,她翻个白眼走掉了。 高玉淑遭此奇耻大辱,偏偏还没有人可以给她哭诉。母亲和祖母这会都在做人质,根本就见不到她。至于她的那位“丈夫”慕容泫,就更不可能帮她了。她到了这里也有一段日子,但是他派人来教她唱歌之外,没有见过她。 高玉淑回到房中之后,屏退左右,自己扑在床铺上好好哭了一场。 今日这一次,她怎么都要找回来! * 秦萱经过高玉淑那一回,心情不怎么好。马槊也没有心思练了,干脆就去了马厩,牵出一匹马来练习骑射。 慕容泫已经让人和管事说了,只要秦萱用东西,只要不超过万钱以上,那么就不用来告知他。 府中的东西随她支配。 这模样基本就差没说他的东西任她用,钱任她花了。只是可惜秦萱没有随便乱花钱的习惯,她自己也有一笔积蓄,这钱到时候给贺拔氏养老,把秦蕊平平安安带到大都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她还真的没有多少兴趣来用慕容泫的钱来着,她自个有,干嘛要慕容泫的。 马厩里的人见着是她来提马,连忙把一匹白马拉了出来。 秦萱瞧见那匹白马,就笑了,原来是熟人啊,啊,不对是熟马。 白马显然还记得秦萱,鼻子里一个起的出气,要不是还有人拉着它的缰绳,估计这会能够踢秦萱两脚,来报当年逼着它吃粗糙豆料的仇。 * 慕容泫和慕容明说了一回宇文部的事,既然高句丽已经解决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宇文部。只不过在开打之前,还是要客气客气那么一番,先礼后兵。 “这次阿爷让三兄你去,还真是瞧得起那些个匈奴人。”慕容明道。其实这件事他觉得让二兄慕容捷去最好。 慕容捷只是比世子慕容煦稍微小那么一点,而且也在带兵,立下不少战功。结果父亲却是让从无败绩的慕容泫去,慕容泫人年纪,比宇文部的那个单于的儿子都大不了多少,只能是在慕容泫辉煌的战绩上压一压。 “既然是阿爷下令,自然是要去看看。”慕容泫道。 “对了,秦萱你也别留在家里太久了。三兄你不知道,最近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你喜欢男人!”慕容明说起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忿,慕容泫不好女色,但是也没听说过慕容泫喜欢男人啊。要是真喜欢男人,早就有端倪了。 慕容明顿时一阵心虚,他就是这样。 慕容泫听到慕容明说这话,险些将手里的蜜水给泼出去。喝到口里的蜜水也呛住了,他连连咳嗽。 “这我知道。”慕容泫道,“只是没有想到,何人会这么无聊。” 男风在鲜卑人中并不流行,知道的人也不多,不过慕容奎不会因为没有根据的流言就对能干的儿子怎么样。 “还会有谁,说不定就是我们那位好大兄。原本他就是见着兄弟几个谁被阿爷喜欢,他就嫉妒谁的。”慕容明就看不上慕容煦,只不过是年纪在兄弟中居长,然后生母是嫡妻,就成这样,要是他之后真的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哪里还有他们这些兄弟的好日子过? 慕容明心里想什么一望便知,慕容泫看到弟弟满脸的不忿,笑了两声。其实他这个弟弟想的也没错,慕容煦继位之后,他们这些个兄弟的日子还真的不好过,要不是外头还打着,需要有人打仗,说不定这几个兄弟就都被收拾掉了。 慕容煦让他们不好过日子,等到他一死,这些个叔叔们对侄子也没有多少感情。他起事的时候,还有弟弟帮着的。等到进入邺城,甚至直接就上言请皇帝效法尧舜让位。 这想起来,慕容泫都要为慕容煦鞠一把泪,要说这人走茶凉,兄弟情值不了几张羊皮,可是成这样的,也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才好。 ☆、第59章 手帕 慕容明说完了慕容泫去宇文部的事,宇文部非打不可,但打之前还要互相耀武扬威一阵。慕容明心下觉得兄弟几个凡是已经长成了的都已经在沙场上滚过好几回了,就只有世子慕容煦一个别说打仗就是在中军里头坐镇指挥也没有瞧见一回,那些汉人说甚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是想要让狼群听话,首狼就要带领狼群就攻打别的狼群,来巩固地位。不然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要被下面的狼给打败。 “你不回去?”慕容泫喝了一口蜜水,瞧着这个弟弟没有半点回去的意思。 “你都留个中郎将在府中好几日,我就不能多呆一会?”慕容明不满道,他眼下模样已经比以前更加长开了些,脸颊的轮廓比以往都要清晰许多。 “……这不一样。”慕容泫叹气道。 “怎么不一样了?”慕容明满脸的不服气,“难不成三兄你还要将外人看的比自己兄弟还要好不成?”慕容明说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的心虚。 慕容泫瞥了一眼弟弟,没有说话。 慕容明到底不能够和小时候那样,跟在慕容泫哥哥身后,死缠烂打要求哥哥们带他一起。现在慕容捷和慕容泫都已经从王府里搬了出来,虽然没有和真正的鲜卑兄弟分家那样,拿了牛羊和部民到别处定居,但也是大人了。他倒是还留在燕王府里头,上回阿爷直接给他送来个小丫头,那小丫头除了哭其他的甚么都不会。 其他的堂兄弟们都要笑死他了。 “阿兄,听说有个挺美的高句丽女子到了你这里,看看呗。”慕容明到了对女子有好奇心的年纪,可惜他瞧着秦萱就脸红身体发热,哪怕和他对战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干劲儿,可是等到下了场,他就觉察出不对了。 他早就知道自个的心思,可是秦萱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人,哪怕外头有传闻,他都没往这上面想过。 要是阿爷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他? 慕容明有些担心。 鲜卑人不好男风,虽然不至于将汉人的好男风之举当做是洪水猛兽,但也实在高看不到哪里去。三兄自小就不受父亲的重视,他长到这么大,在这两年之前,他几乎都没怎么听父亲提起过这个三兄几次。 所以哪怕有这种传闻,父亲也从未放在心上。 “你这个年纪,应该去骑马射箭,而不是一双眼睛巴巴的盯着小娘子。”慕容泫闻言,挑了挑眉,他伸出手来一巴掌就拍在慕容明的后脑勺上。慕容泫这一世已经不是什么真正的少年,可上辈子也有过。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骚动不安,浑身上下有力气不知道往哪里用。对女子也是莫大的好奇。 他在这个年纪正在军营里头呆在,一年到头见着的全部是男子,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心思。两个儿子倒是闹腾个没完没了,慕容家中的兄弟,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都像是前世冤家。他两个儿子,或许是没有母亲照看,头上还有一个恶继母,两兄弟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块,作弄小宇文氏一块,挨打一块,甚至他们去找宇文氏麻烦的时候也是一块。 瞧着兄弟情深,闹腾起来,让他几乎白了头。慕容明和这两个小魔头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了,说起来,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两个儿子到底是像谁? “我才不是好色!”慕容明听明白兄长的话,险些跳起来,“不过就是问一问嘛,你不知道阿爷给我送来个小丫头!一天到晚除了哭就不会干其他的了,简直比那两个小的还要烦!” 慕容明回来之后曾经去看过他的那两个弟弟,小小的孩子被裹在襁褓里头,除了睡就是哭,哭起来简直惊天动地,那些个羯人高句丽人都没有那两个小家伙让人厌烦。 “好了,去校场。”慕容泫道。说着他伸手拍了拍慕容明的后背,“阿兄这里来了几匹上好的马,你去看看,若是喜欢,阿兄就送给你了。” 慕容明听到这话,两眼一亮,脸上笑起来,大步就往外头走。 慕容泫见着慕容明都走得看不见了,笑出一声来:果然比起他家的那两个小魔头,自己弟弟简直不能再乖,若是这一世还能和他们两个小兔崽子做父子,真的要下手教训他们了。 “中郎将眼下在何处?”慕容泫想起秦萱,他看向身边的家人。 秦萱现在正在房子里头洗浴,先是和慕容明打了一场,而后又是骑射了一番。痛快淋漓的出了一场大汗,为了防止自个身上散发出什么怪味来,她立刻回到房里请侍女准备好热水。 在军营里头洗一次澡很难得,烧水要柴火还有从老远的地方把水给提来,所以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可能洗不上一次,秦萱以前过过一个冬天都不洗澡的生活。冬天太冷了,滴水成冰,没有暖气和热水器,洗澡简直和自个过不去。不过这回有条件,她就可劲儿的用了,这几日里她是天天叫水。尤其是她睡了慕容泫之后。 服侍她的侍女含羞带怯将沐浴用的药汤和澡豆拿过来,药汤是用来沐发的,里头混了好几种药草,浴身的热汤中也加了些香物。 侍女想起这几日给这位客人收拾被褥的时候,都会发现被褥上乱的很,一看就知道夜里战况激烈,可惜众人只有夜里会有家姬过来服侍,却谁也不知道那个女子生的是如何貌美,可以把个男人撩拨成那样。 不过也听说军营里头的男人,口味和主人们不太一样,也不管甚么脸不脸的,只要□□勾人就行了。 真不知道这位客人是多么的“猛”…… 侍女心跳的立刻,有如鹿撞。真的好羡慕那个女子啊…… 侍女们也是知道人事的,她视线忍不住就往秦萱脐下三寸瞟。秦萱莫名浑身发寒,她值得赶快让侍女们出去,自己脱了外衣,解开发髻,把头发全部塞进热气滚滚的盆里头。汉人男人并不是个个都有及腰长发,虽然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但头发还是会定期修剪,不让头发过长。她修剪头发的时候,都没人把她当做女的。 秦萱捧着头发想起在军营里头披头散发的往事,都忍不住一阵心酸。 不过认不出来,总比认出来强。 头发被药汤一泡,就沉入盆底,有几缕还漂浮在褐色的汤面上。 药汤里头加了皂荚,搓洗发丝的时候,汤面上还起了一层泡沫。她正忙活着,一双手压在她的发丝上,“你和自己有仇么?” 声音很好听,她叹气,“你来了啊?” 若是在军营里头,慕容泫还会找那么一个理由,有些忌惮。那么到了他自己的府中,那简直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夜里更是天天来,到了启明星亮起的时候,再离去。 “这都还不到天黑呢,你就来了?”秦萱对慕容泫有几分无奈,不过这是慕容泫家里,她也只有随便慕容泫去。 “我和四郎说完了话,就来看你。你也知道,你不在我眼前,我就难受。”慕容泫手指深入她的发丝之中,给她沐发。 “你们都说了些甚么?”秦萱把这话问出口,觉得自己问的有些不太妥当,“若是机密,就当我没说过。” 军营里头的规矩她明白,只要做好上头吩咐下来的事,其他的,只要不该知道的,那么就别知道。 “也不是甚么大事。”慕容泫无奈于秦萱的小心翼翼,直接给她解释,“阿爷想要对宇文部用兵,而且……还想要把留在慕容部的一个阿叔给带回来,所以让我去见见宇文部的单于。” 乱世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皇帝,皇帝们如同大白菜,砍了一茬,又一茬立刻冒出了头。这会就是在鲜卑匈奴里头,也是一样。大单于遍地走,不管是慕容还是拓跋或者贺兰,部落头头一个大单于的帽子顶着,就连宇文部这种匈奴奴隶出身的还做个单于过过瘾。 “你还有叔父在宇文部?”秦萱听说之后惊讶的很,她一睁眼,顺着眼角流淌下来的药汤就流进眼睛里头,火辣辣的疼。她嘶了一声,慕容泫连忙把她的头发从药汤里头捞出来,把自己贴身带着的帕子拿出来给她擦拭眼睛。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慕容泫瞧着秦萱自个从他手里接过手帕半点不用他代劳,还瞅着他笑,不由得叹气,“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怎么到了私下就这么不小心。” “战场上只要疏忽小命就没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我可舍不得死。现在么,反正再怎么样也没有战场凶险。” “这地方看似温柔富贵乡,其实比战场上也好不了多少……”慕容泫想起家族中几乎代代都有的兄弟相残,冷笑了一声。 “你该别是又想到甚么事了吧?”秦萱知道慕容家这种大家族,人多是非多。平常人家还为了一些家产打的死去活来,何况慕容家还不止这些家业呢。 她说话的时候,感觉眼睛里头好了点,试着睁开眼睛。 药汤所用的药方都是较为温和的,这会已经没有多大的事了。 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上,将外头的袍子晕染出一片深色。 慕容泫看见挑眉看她,手指已经去帮她解开袍子的系带,“小人服侍中郎将如何?” 秦萱最瞧不得的就是他这幅温婉的模样,出色的容貌配上这一副逆来顺受的神情,她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把他丢到榻上,甩开膀子狠狠的□□一番,只是……男人好像天天做这个会受不了,女人倒还没啥。 慕容泫冲秦萱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桃色一样绽放开来,手上已经解开了系带,利索的将她身上那些袍子给脱下来。 袍子之下,是贴身的衣服,秦萱自觉自己没有什么好看的,尤其天冷的时候,把胸口扎紧点,套上厚重的外袍,别说男女了,就是连人都不一定能够分得出来。 慕容泫给她脱衣服,秦萱也不反对,反正两个人在一块什么都已经做过了,有何必害羞……说实话她也害羞不起来了…… 外头的衣服她已经脱去不少,慕容泫给她将余下的衣物除去,秦萱突然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解开他腰间蹀躞带,蹀躞带上带了许多的火石匕首等物,那些东西都是野外用的着的,这会哐当一下,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响。 慕容泫一手按住腰上的手,噗通一声,水从桶内满满的溢出来。 秦萱双手放在桶边上,享受着慕容泫的服侍。 明明是个鲜卑贵族,但是知道的花样却不少。慕容泫说自己以前没有碰过别的女人,甚至还用男人的尊严给证明了。哪怕到现在他都是发挥不一定的,时好时坏,幸好他年少,体力和激情一样不缺。所以这点小小的缺点也可以弥补了。 “这一次你去宇文部,也是要把那个叔父给带回来么?”秦萱问道。 “也不算是。毕竟当年阿叔也是被阿爷给逼的出逃宇文部,想要他回去,阿爷也想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心。”慕容泫想起这位叔父的下场,心中摇了摇头。 所谓的兄弟,还真的不如外人。 “你们家里怎么那么多事啊?”秦萱听着都觉得奇怪,要说这一家子为了家业打起来能够理解,皇帝家里那更是平常,不然八王之乱怎么出来的。可是慕容家这个似乎要激烈很多,似乎这家子代代兄弟打的不可开交。 “没办法,狼多,但是肉只有一块,不管怎么样都会担心有别的狼冲出来抢。”慕容泫苦笑一声,“一家子上下可都是狼。” “好好的人,偏偏说甚么狼。”秦萱道。 “这世道,人活不下去,狼才可以。”慕容泫垂下头,在她的肩膀上吻了一下,“你也该知道。” “能说点好听的么?”秦萱伸手溅起一阵水花,“要不你唱一首我听听?” “……”慕容泫楞了一下,他长到这么大都还没有唱歌过,“我……我不会……” “我才不信。”秦萱以前见过很多鲜卑牧民在放羊的时候唱牧歌,慕容泫说他自己不会,秦萱压根就不信,“随便一个都可以。” “我……”慕容泫嘴唇动了动,“你若是不嫌弃难听……我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行。” “能听将军一曲,是属下修来的福气。”秦萱冲慕容泫笑。 慕容泫清了清嗓子,当着秦萱带笑的双眼开始唱,“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需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他嗓音中带着一点儿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常见的嘶哑,不过是点到为止,而不是嘶哑的和刚入变声期的男孩那样难听。 “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秦萱听到慕容泫的唱词有些新奇,她生母是鲜卑人,自小也是在鲜卑人里头混着长大,那些草原上的牧歌听了不少,还没有听过慕容泫口里唱的,“这听着倒是新鲜,是你们家里的么?”这里头似乎说是带兵出征的事,军中男儿豪情万千,和牧场上天苍苍野茫茫完全不同。 鹞子是草原上常见的老鹰的一种,鲜卑人常常驯化鹞子来捕捉猎物,鹞子飞过天空狩猎,成群的雀鸟慌张向两边奔逃。秦萱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知道这是歌颂自己军队的强大,嘲笑敌人的抱头鼠窜。 “算是吧。”慕容泫笑了一声,这歌谣是他做了皇帝之后,带兵出征西边长安的羌人。那会北面比现在也好不了多少,羯人给汉人给杀个精光,但是氐人羌人匈奴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他那会还能动,慕容煦的子孙后代已经被他折腾的差不多了,再报复也没有多少快感可言,而且哪怕他把慕容睿和他的子孙给杀个精光,秦萱也回不来。呆在邺城对他来说更多的是折磨。不如带兵出征,接着攻伐之事发泄自己心里的戾气,也给儿子减少压力。 长安一旦拿下,北边的半壁江山就算到手,到时候就算他不在了,大郎继位也能轻松不少。 这歌谣就是在他攻打羌人姚氏之后出现的。 “也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带兵出征,”秦萱笑道,“看来打仗还很有一手。” “那那个将军还多谢你的夸奖了。”慕容泫听着心花怒放,手上也有些不老实。他素了这么多年,若是一直都没有开荤倒好。现在再次尝着滋味就止不住了。 手掌滑过凸起的小丘,掠过平坦的平地,一路向下。秦萱一把扣住他的手,面上似笑非笑,“你还真的是记挂着这个呢?” “想不想?”慕容泫轻啄她的耳郭,沐浴所用的药汤里加了香料,涌上来的蒸汽氤氲芬芳。 “……”秦萱听到身后人带笑的话语,扣住他手腕的手也有些放松,慕容泫抓住机会趁机而下。 水从浴桶中溢出来,秦萱将慕容泫压在榻上,两人身上的水都没有擦拭,混着汗水被升高的体温一蒸,从心底下冒出难解的火热。 她骑在他的身上,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身体起伏,湿透了的黑发落到他的脸颊边,水滴滴下来,留下一串暧昧的痕迹。 慕容泫喘息不定,他手掌覆上她的面颊,而后她压下来,他抚上身上人的背脊,肌肤和体温都让他感到十分的迷恋。此刻他们是真真实实的融为一体。 两人激情之中换了一个位置,他附身下来,不停的动,吻住她的唇,将所有的声音都吞入腹中,不管是愉悦还是愉悦之中的痛苦。 等到结束之后,榻面上已经被折腾的一团糟,那边屏风之后更是狼藉一片,地上都汪着一层水。 待会有人过来收拾,恐怕又要被吓一大跳。 秦萱躺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缓过来。 “明日我就回去算了。”秦萱想起什么来,和慕容泫说道。 “为何?”慕容泫听到这话,喘息着压过来。他两条手臂支撑在她头侧。 秦萱无语,伸手在他脸上抚慰的摸了一下,“我已经在这里呆的太久了。两三日还行,要是太久了,不知道外头还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她原先就是慕容泫的亲兵,眼下他就差没对人大声喊她日后会是他的心腹了,这种心腹和主将太亲密了,若还有个同起卧的传闻,那么头上小人的帽子那就摘不掉。哪怕打再多的胜仗也没有用。 “……”慕容泫脸上沉下来,“有人对你说甚么了?” “哪里有人会好心的给我提点这些?”秦萱失笑,“就不许我自己想到?” 她眼下身份特殊,也实在不好和慕容泫相处太过亲密。 “一月见几回,也够了。”秦萱道。 “你这么狠心,但我做不到。”慕容泫眼里涌出失望,他噗通一下就倒在她身边,似是失去了浑身上下的力气。 “你做得好,只是看你想不想。”秦萱捏了捏他的脸,“毕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不是么?” 天大地大,这天下很乱,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有很多机会,儿女情长固然难以割舍,可是那些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加诱人。秦萱相信慕容泫更喜欢战场上的拼杀。 “……好吧。”过了许久,秦萱听到慕容泫轻轻说道。 秦萱高兴起来,在他的鼻子上捏了几下。 这一次侍女们过了很久才去收拾,平常秦萱洗浴不会花费许多时间,这一次却是等到水都凉透了才进去的。 人一到屏风后面,就被眼前的一片狼藉给吓了一跳,浴桶里头的水几乎少了一半不说,地衣上都汪着水,那边的榻上也是乱,需要有人来收拾。 一个侍女收拾着,从地衣上发现一条帕子,那条帕子是用上好的彩锦制成,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侍女也在秦萱这里收拾了好几回,没见过秦萱用这种好料子的帕子。有这种料子,不拿去做衣服,却拿来做帕子,简直就是浪费。 她左右看了一眼,将那条帕子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头。 第二日,秦萱就离开了将军府,这一走,她还带着慕容泫送的各种书籍。书籍珍贵,有钱也买不到,秦萱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将军府外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的小窗从里头被推开,就看到秦萱骑在马上离开,身后还有一匹驽马屁股后面驮着许多书卷和竹简。 车内少女看到马上男子过分俊秀的脸,皱了皱眉头。等到人走开之后,她才对车外骑马的侍女问,“方才过去的那个人是谁?替我打听一下。” ☆、第60章 校场 梨涂已经在营帐前等了好一会,秦萱是他的第一个主人,他也希望是最后一个主人。他有记忆开始,感受到的便是无边无际的责骂,还有鞭打,他那位汉人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回想起母亲的容貌,总是一片模糊。他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年纪小小就见着身边许多一同长大的孩子被人要了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奴隶就是会说话的牛羊,梨涂也别人嘴里听过那些被要走的奴隶,要是不能让主人满意,退回去也没有多少事做,过不了多久就得做更下贱的活计去。 现在的这个主人对他很好,至少从来没有打骂过,说话也是和声细语。上回主人还说了等到他大点就给他除了奴籍,可以堂堂正正挺直脊梁做人了。 梨涂不知道做人是个甚么意思,不过知道以后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他也高兴在主人身边呆着,甚至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也去偷偷学点骑射,好争取做主人的亲兵。主人手下已经有五百人,也够到配置亲兵的时候了。 梨涂心中雄心万丈,还没等到他找到去学骑射的机会。秦萱就离开军营好几日没有回来,秦萱的家就在龙城内,要说回家了也让人想得通,可惜梨涂从其他奴隶那里听来的消息却是秦萱住在大将军的府上。 大将军,一军主帅,就是那个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折冲将军都归大将军管。梨涂一开始还很高兴,可是那些奴隶告诉他,大将军留他主人住在府中,是因为中意他,就像是男人中意女人那样。 军中有奴隶服侍的人,地位都比较高,那些人只是将奴隶当做会说话的牛羊,偶尔和人说事的时候也不避讳奴隶在场,所以奴隶知道的也不少。 梨涂年纪小,也不懂甚么男女之情,他听到这话立刻就跳起来,“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我家主人才不会干这种事!” 那样威风凛凛的人,似乎经历过高句丽一战,进了大将军的眼,要是再打几仗说不定就能再往上面升迁。 战场上说升迁难也难,可说容易也容易。一战成名,日后便是前途无限,只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个天资和运气。 “小孩子家家毛都还没有长齐,知道个些甚么!那些原本是汉人的玩意儿,鲜卑人里头没有的。大将军中意谁了,你家主人还能拒绝?” 梨涂差点就和人打起来,他只是个小孩子,哪怕有人过来拉着还是他吃了亏。他咧了咧嘴角,扯到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突然门帘从外头被人掀开来,秦萱抱着从城内东西两市里头采购来的东西进来。一进门就瞧见梨涂蜷缩在门边,脸上青了两块。 “你怎么了?”秦萱奇怪道。 梨涂自从到了她身边之后,也没有人会随意打骂他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身上有这样的淤青了。 “有人欺负你了?”秦萱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问道。 梨涂摇摇头,“回主人,没有。我自个摔的。” “自个摔的能把嘴角都给摔破了?”秦萱看了一眼梨涂的伤口就觉得不对,“说实话。” “我和人打架了……”梨涂在秦萱身边久了,背脊比刚来的时候挺直了许多,连说话也会自称我了。 “这样子,下次打架把人狠狠按在地上打!”秦萱说着就开始扒拉自己的包袱,她这次在东西两市买了不少的东西,里头就有不少的药膏,战场上厮杀难免受伤,虽说军中有军医,但受伤的人那么多,军医也忙不过来。还不如自己准备点药,到时候好自救。 秦萱买了一些素色的麻布,她把其中两匹给了梨涂,“这些你自己做衣服用。”十一二岁的男孩子长的飞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衣服也要经常换,要不就一次性做大点,能够穿上一段日子。 梨涂抱着秦萱给他的布匹,呆呆站在那里,他瞧着秦萱手里拿起一把剪刀,把剩下那些布给撕成一条条的。 布可是能够换东西的!梨涂站在那里立刻就傻了,眼睛差点都要瞪出来。 “主人……你这是……”梨涂看着那些被秦萱撕成一条条的布,心疼的哭了,那些布看上去还很好,不是甚么次等货,不用来做衣服,竟然撕成这样。 秦萱听到梨涂的抽泣,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咋了?” 该别是还真的有人欺负他吧?秦萱准备问个清楚,到时候直接找上门给那人算账,梨涂是她的人,好端端的欺负上门了,下回那还得了? “主人,你怎么把好好的布撕成这样?”梨涂看着那些已经被撕好了的布条哽咽不止。 “这个是用来包扎伤口用的,”秦萱听到梨涂这么问,立刻就哈哈笑了,她招手让梨涂到自己身边来,给他讲解那些布条的用处。 “可是疡医那里不是有么?”梨涂不解。 “一场仗打下来,伤兵都不知道有多少,等到疡医来的时候,我都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秦萱见识过打完一场之后,伤兵数量之多。 “来,我教你一些基本的包扎和止血的方法。”秦萱道。 “啊?”梨涂听了之后呆了一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高兴的重重点头。他想要做兵士,而不是一辈子做些打杂的活。 秦萱瞧着梨涂兴冲冲的脸,不禁也笑了,和他说一些简单的人体大血管所在位置,和常见的包扎止血方法。 包扎不是随便把伤口裹起来缠好就行了,里头是有学问的。秦萱知道的也不多,她这些还是以前跟着朋友学的。对付重伤自然是不太管用,但自救有时候还是可以了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自己身上指了两下,等到给他说完一种方法,她就摸摸他的脑袋。 “主人,外头有人说你坏话。”梨涂抬头看秦萱的时候,看到她衣襟边缘处的肌肤上有一块红痕,他不知道那个是甚么,只是下意识的说道。 “嗯?”秦萱对这些事半点都没有兴趣。汉人在鲜卑人管事的地方升迁原本就不容易,尤其她还不是甚么世家子,要是头上有个世家子的名头,她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他们说大将军喜欢你,中意你,就像男人对女人那样。”梨涂急切道。那些人怎么能够说这样的坏话!真是太坏了! “噗——!”秦萱差点一口口水呛到自己。她早知道男人八卦起来,一万多只鸭子都比不上这些男人,但是没想到他们还会八卦到这种程度。 “真是胡说八道!”秦萱睁着眼说瞎话,其实这些男人八卦归八卦,但说的还真是没错。 “那您这些天都在大将军府……”梨涂抱着手里的布匹迟疑道。 “这些天我在将军府里头是被将军考。”说着她扯开身边的一个大包袱,露出里头一卷卷的书和竹简来,“看到没有,这些都是将军给的,说要我把这些都给读懂,到时候还来考我。” “主人真厉害!”梨涂看到那些书卷和简牍,看着秦萱的目光里头都带着一股畏惧和崇拜。 那些书只有很厉害的人才能看的!梨涂听人说,认得字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自己的主人知道那么多的书,也一定比别人要厉害多了! “而且啊,”秦萱内心里犹豫了一把,结果还是辣手摧花了,“我在将军府这些天,还有女子来服侍我的,哪里有那些事!”秦萱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 慕容泫的确是等她洗澡睡觉的时候就偷偷摸来,然后对付这个送上门的肥肉,秦萱也从来不客气。只不过慕容泫才开始没多久,发挥几乎随机,长短都不一定。秦萱倒是没有拿这个来刺激他那所谓男性的自尊心。 梨涂听秦萱说完,嘴一下子张的老大,他不明白男女之间要做什么,奴隶没有自己的感情,平常男女奴隶更是不准私自来往,只有等到上头需要更多的小奴隶,才准男女奴隶□□。 听是听不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就知道那些人就是在说主人坏话!”梨涂握紧了拳头道,只是可惜他年纪还小,年纪也不大,打架都是他吃亏。 “不为人妒是庸才。”秦萱从来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反正她只要出头了就是扎眼,就算没有这个和真相已经没有多少差别的流言,也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什么。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不了那些说话的人,可你能把事情给做好。这个世道手里用战功比甚么都要实惠。”秦萱说着在梨涂肩头上拍了拍,这小子来她这里的时候,瘦骨如柴,就剩下一身的骨头了,这么些时候才胖一点。可惜肩膀还是瘦弱的很。 “听明白了么?”秦萱问。 “主人,听明白了。”梨涂眨眼,说完他又一脸羞愧,“主人不在的时候,小人把那些领回来的膳食全部吃了。” 每个人的饭菜都是每天算好了的,一个人每天吃多少米,多少菜和肉都是定额发放做好,不会因为你不在就给你省下。而且秦萱的那一顿饭是两个人吃,她不在这里,但是梨涂每天还要吃饭。 梨涂是舍不得把饭菜给倒掉的,只能自己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 “这不挺好么?”秦萱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我不在,你吃了正好。反正你也到了长身子的时候。” 梨涂已经十岁出头了,等到十二岁之后那就是吃的更多了。 “主人……”梨涂知道秦萱对人好,但他还是忍不住哭起来。 “好了好了,哭啥呢。”秦萱给他擦擦眼泪,“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别哭了。” 秦萱笑着揉了揉梨涂的脑袋。 秦萱让梨涂把那些剪好的布条拿到滚水里煮,另外还给了他一些钱,让他交给那些管做饭的伙头兵,让他们到时候做一条烤羊腿。 虽然她这个身份,要一条羊腿不是什么难事,但给人好处,。他们才会办的更尽心。说起来慕容泫的那一套她也慢慢接受,人活在世上总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她一回来,有好几个中郎将或者是牙将过来看热闹,传说秦萱被慕容泫给睡了,这些男人嘴里说了还不过瘾,非得过来看一看。军营里头没有女人,为了防止军心溃散,更是不准在营中或是附近有女子出没。搞得一群人见着母猪都觉得是天仙,瞧见长得漂亮些的男人就恨不得巴上去瞧瞧是男是女,若不是他们不知道男人对男人怎么真正的动手动脚,指不定会做出甚么事来。 听说秦萱回来之后,一是看秦萱和往常有个甚么区别,二来也是有讨教的意思,这男人和男人到底是怎么做的? 其实一群人都是青涩的童子鸡,莫说男人和男人,就是男人和女人……他们也没做过。 女子少,男子多。不管是在鲜卑人还是汉人里头都是这么一回事。大把的男人光着,也不知道和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秦萱瞧着面前好几个中郎将和牙将荡漾且不怀好意的目光,她不等这些人开口哈哈一笑,“各位好久不见,这么些天没有比试过,所以来找我了?”说着,她拎小鸡一样的抓起另外一个中郎将的后领大步就往外走。 “正好,我也甚是思念各位,如此就来比试一场!”秦萱大笑道。 牙将的位置在她之上,不好随意动手,但是平级的中郎将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秦萱的力气在军中是出了名的,而且她上阵杀人也很猛,难的是她是点到为止,不会刻意为了军功做出违反军令的事来。 这个为她在那些百夫长的心里刷了不少分,要知道下面的人最怕那种脑子一热的将领,瞧着有人头可以搜刮就头脑一热带着人冲上去,偏偏后面的人不得不跟上去。 她这么拎着个小鸡崽子,那边的兵士瞧见立刻一窝蜂的跑过来看热闹。 有些认识她的兵士还握紧了拳头挥舞,“秦将军!” 秦萱还不是将军,甚至连个杂号将军都不是。但不妨碍其他人这么叫,也没有人来追究,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叫的,不过是一个武官的称谓而已。 那个中郎将原先是想听听男人之间怎么做的,结果莫名其妙就被秦萱给拎到了校场上。等站好了反应过来,四周都是看热闹的士兵,甚至原先和他一起来的那些个同伴们都是等着他们两个开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军营里头有规矩,同袍之间不能够殴斗,校场之上的比试自然最好不要用兵器,刀枪无眼,要是一不小心伤着人了,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两人在场上摆出角抵的架势来,然后口中大叫一声冲向对方死死的抓住对方的臂膀或者是其他衣物。 秦萱没有戏耍猎物的喜好,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校场的比试上。她死死抓住那人的的腰,口中大喝一声,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个倒霉蛋被她举起来。在众多士兵的口哨中,被她举着转了一个圈,他倒是大叫要她放他下来,可惜秦萱半点都没有听她的。想要到她这里听香艳故事,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秦萱把这个人举在头顶上好几秒,才放他下来。 秦萱在校场上素有凶名,自从她站到这个校场开始,除了慕容泫之外,还没有人在角抵上赢过她。就算是慕容泫那一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是她故意输出去的。 这位出身屈突家的中郎将被放下来的时候涨红了脸,他原先想要听那点事儿,没想到被秦萱这么折腾了一番,更要命的是,他还打不过! 他倒是想要找在大将军身边做亲兵的堂兄屈突掘的帮忙,可是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好似眼前这位也曾经是身边的亲兵。 传说她还和那位比女人要美上许多的将军,关系不清不白。 他顿时就萎了。 秦萱教训完这么一个,转头看向那么一群原先一起来的,“还有人要来么?我在将军府背了许多日的书,正好可以陪兄弟们练上几场。” “好!好!”那些个士兵都是看热闹不嫌大的,听到秦萱这么说,个个叫的欢畅,恨不得几个人对一个。 可是哪里能真的这么打?别到时候惹祸上身。 “我这几日还有旧伤没有好,不能陪你了。” “我也是,上回再高句丽落下来的伤口还疼呢!” 几个人说了几番推诿的话,随便找个由头跑掉了。 秦萱看着笑了笑,这一次之后,估计在背后说那些话的人能够少不少。至于敢到她面前来叽叽歪歪的,恐怕是彻底没了踪迹了。 她想要向场外走,那些激动的士兵一个个看着她的胳膊腿,能够把人整个的举起来不是很难,但是要坚持那么久,还有一直以来不败的名声。这可不就是一般的运气和上峰的宠爱能够说得通的。 有些人的火热的目光已经盯着她的衣袖,不知道这衣服下面的身材是如何的壮硕。 秦萱瞧见几个士兵跃跃欲试,又不敢上前来。她停了脚步,“你们过来吧,我看看你们的功底怎么样。” 她这话一出,那几个士兵立刻大喜。 ** 燕王府内是一派富贵宁馨。 世子居住的院落内,这会安静的连根针都能听得见,世子妃宇文氏靠坐在茵蓐上,手放在身边凭几之上。 “你真的觉得三郎会喜欢那么个汉人?”宇文氏最近被诊断出来有了身孕,这件事不管对慕容奎还是慕容煦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慕容奎子孙原本就不多,慕容煦身为长子,院子里头都有好几个女人了,到了现在也没听到哪个有消息,这会她怀上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宇文氏今日早上才吐过,肚子里头空空如也,侍女们将膳食端上来,只要带上些许油味她就会反胃吐的精光。 肚子空着的感觉不好受,吃那些肉食又会吐,只能让侍女将一些时令水果切好送了过来。 宇文氏吃了几块瓜果之后,肚子里头有了东西才好过一点。没有那种火烧火燎一样的难受。 “……三郎的事……要不然就算了?”宇文氏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犹豫。她和慕容泫是相逢恨嫁时,只可惜她在遇见这个人之前就已经和慕容煦遇见了。以前鲜卑和匈奴还有个娶寡居的嫂嫂的习俗,可惜到了慕容家这么久,发现这一家子学汉人的那套,学的不亦乐乎。 别说慕容煦能活多久,就算到时候真的有那一天,会不会按照鲜卑旧俗还难说。 宇文氏听到慕容煦提起慕容泫可能喜欢男人的时候,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原先的热劲儿都灭了一半。 要是慕容泫喜欢女子还好说,可是他若是只对男子……那可怎么是好? “不!”伏姬辰抽了抽鼻头,“姊姊你不是说了嘛,慕容家的男人长得好看,也不像其他鲜卑男人那样粗鲁不堪,我就喜欢他!” “可是……”宇文氏皱了皱眉头,“这事世子也只是说了一半,至于其他我问他,他也不知道。”说起这件事宇文氏就气,是他好端端的说慕容泫喜欢男人,结果她要问仔细了,慕容煦还不高兴了。 男人的小心眼还真的不容小看。要不是她怀上孩子,指不定还要和他生气到甚么时候。 “姊姊你不是说,慕容泫马上就要奉命到宇文部去了,到时候说不定安姬车会闹出甚么事来。”伏姬辰想起阏氏生的这一位,顿时脸色都要黑到底了。两个人什么都抢,到了这会她也担心安姬车也会对慕容泫如何。 “……”听到妹妹这么说,宇文氏也头疼起来,安姬车的性子是完完全全的匈奴女子,看上某个男人了,只要她乐意,她都能骑马把人给截住。就算部落里头的大人和大单于说甚么,都不肯改一改。 “那你要如何?”宇文氏无奈道。 “……”伏姬辰咬住下唇。 “反正……我不甘愿,再说了这事慕容泫自己都没有说话,谁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说出来骗人的。” “可是你刚才还说三郎喜欢那个汉人么?”宇文氏瞥了一眼妹妹。 “刚才那话不算!” “想好了,到时候说不定连个退路都没有。”宇文氏道。 少女咬住下唇,脸蛋通红。她又想起那一日第一次遇见慕容泫的时候,少年美如冠玉,肌肤雪白,那双眼眸明亮有神。她见过多少贵族,都没有一个能比过他。 错过这样一个人,那么以后还能再遇到么?伏姬辰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遇不上了。到时候她要对着自己完全不喜欢的男人追悔莫及么? ☆、第61章 宇文 屈突掘刚刚打发走自己的堂弟,冯封坐在帐子里头,拔出自己的环首刀,手里拿着一方帕子仔细小心的擦拭着刀身,自己的这把环首刀,比不上秦萱那把慕容泫赐下的,能够削铁如泥,杀人多了,要是不及时擦拭,回头就生锈用不得了。当然要是杀人过多,刀刃会卷起报废。 等到屈突掘进来的声响,冯封抬眼看了他一眼,“你那个堂弟又来向你要钱了?” 屈突家是一个大家族,男子甚多。就算关系隔的有些远,只要是亲戚,那么就要照顾到一些。 “我倒是宁愿他向我只要钱。”屈突掘起来搓了搓手,伸手拔下脚上的一直鹿皮靴子丢在一旁。脚上没有了靴子的掩盖,一股难闻的脚臭味道从帐子里头弥漫开来。 冯封早已经习惯,不过还是提点一句,“你脚该洗了。” 这一股味道积攒下来,估计能有十来天没有洗脚和换靴子了。 “都是男人,讲究这些作甚?我们又不脱掉靴子来侍奉大将军。”屈突掘一挥手,“男人的作用就是杀敌,至于这些小节就算了。” 冯封自小到大,见过的比较干净的鲜卑人也只有慕容那一家子,其他的鲜卑人,浑身腥膻味道才不失去他们胡虏本色。 “那小子是被秦萱打了一顿,心里气不过,找我替他报仇。”屈突掘突然道。 “甚?”冯封听到这话,擦拭环首刀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惊讶的看着屈突掘,“他被秦萱打了?” 秦萱很少和人私下殴斗。军中军法森严,可是男人多的地方都是靠拳头说话,私下里头打架和欺压简直必不可少。老兵打新兵,百夫长压迫手下的士兵,简直司空见惯。但秦萱人人知道他有一身的好力气,而且见识过沙场上的厮杀,基本上也没有谁敢去撩他。 “其实说打也不对。”屈突掘道,“就是两个人在校场上比试,我那个不争气的堂弟输了而已,不过他觉得秦萱和将军……”屈突掘天天和冯封呆在一块,好歹也没有和以前一样口口无遮拦,“他和几个中郎将和牙将听说秦萱在将军府中呆了几日,就带着人前去,结果被人给当着众人的面给打了。” 屈突掘说起这件事都好笑,要不是这个堂弟和他的关系还算近,他都要把人掀翻好好打一顿。 “这事你可别牵扯进去。”冯封心头一跳,“这事别管真的假的,那都不是我们能够管的。要是真的传到将军耳朵里头,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冯封知道这件事的真假,但是他可不会向外面人说一个字。寒门出头原本就不容易,他不会留给别人半点把柄。 “我又不蠢!”屈突掘道。 “找机会敲打一下他,免得他闯祸。”冯封道。 “这个难,我又不是他阿爷,万一他阿娘知道风声来找我麻烦也是脑袋够疼的。”屈突掘道。 冯封笑了一下。 “那至少让他明白,别闯祸。”冯封道。 ** 慕容泫前去宇文部的事很快就定了下来,他这一次去宇文部多少有些自己的私心。这位这位叔父在回到慕容部之后,被他那位阿爷给卸磨杀驴了。说起来若是能够活下去,说不定也是个助力。 心里有了这么一件事,他出发的速度也就格外的快,慕容煦过来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令人将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三郎出去一趟,家里没有娘子照看,倒也心大。”慕容煦笑道。 “家中有长吏,一切事务交给长吏便可。”慕容泫垂首道,不管心里多么想要把这个兄长给丢到河里头去,面上还是恭恭敬敬,不会给他半点把柄。 “三郎对公事还真是热衷。”慕容煦目光闪动了几下,“我在三郎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和人准备甄选正妻了。” 娶妻对男子来说并不是小事,汉人说妻者齐者也,鲜卑人中妻妾的区别要说明显,也不是如同汉人这样明显,部落中的单于和可汗的妻妾几乎全部来自各大部落,有时候为了和其他强大部落联盟,后面娶进来的妾侍身后的势力往往比正妻还要大。 慕容泫的年纪的的确确也到了。 “这种事对臣来说……还是不急,”慕容泫恭谨道,“何况也是为世子解忧。”、 慕容煦略有些惊讶的瞥了他一眼,慕容泫面上有恭谨,但不是那些侍从那种恭谨,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好,三郎这话我记着。”慕容煦笑道。 “世子妃的那个妹妹,虽然容貌不是十分出众,但人好歹还是不错。阿兄也只是说上一句,看不看得上也是你自己的事。” 家族中人多,他下面的弟弟们也出人才,慕容煦看了看,几乎就没有几个是吃素的。兄弟都是狼啊。 “多谢世子。” “年纪大了,家里有个女人,男人出去也放心一些,何况你这里也有妾侍,需要有个女主人管着,不然到时候闹出甚么事来,你脸上也不好看。”慕容煦这话说的有些难听,慕容泫故意装出有些尴尬的模样。 其实就算慕容煦说出比这个更加过分的话,他也能够面色如常,不过以他这个年纪,要是真的半点反应都不给,到时候恐怕也会让人生疑。 他经历过慕容奎和慕容煦两代,知道他的阿爷和兄长喜欢怎么样的弟弟。 “好了,阿兄话就说到这里。”慕容煦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或者说慕容家的男人对自己的兄弟,不管是同母还是不同母统统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他对下面的那几个弟弟也是讨厌的很,哪怕还在襁褓里头,但比他这个大的更得阿爷的喜欢。甚至四郎那个小不点儿,阿爷曾经还想要越过他这个嫡子立他为世子。 这种事……怎么可以。 “你也好好准备吧,宇文部的事……我和阿爷都希望听到好消息。”慕容煦说完这话,面上笑意更盛,他伸手在慕容泫肩膀上拍两下,“对了,你要做叔父了。” 慕容家男子晚婚,但之前会有妾侍,慕容煦的这个孩子来的还算是晚了。 “恭贺大兄!”慕容泫面绽放出笑容,看的慕容煦都愣了一下。 “你也要努力,好歹你府中妾侍也不少。”慕容煦道。 慕容泫送走慕容煦之后,面上的笑容立即消失。 他当然会有儿子,只要萱娘能够好好活着,他们就能儿女成群。慕容泫回想起这位兄长上辈子的事,嘴角泛出一丝冷笑:他会子孙绕膝,而这位好兄长会断子绝孙。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他也不打算放过他。那种仇恨,他一定要慕容煦好好的再尝一次。 他坐在茵蓐上闭眼,外头走进来一个家人,“郎主,段娘子求见。” “让她进来。”慕容泫眼睛都没有睁开,直接道。 不多时,折娜就从外头进来,她听说慕容泫要到宇文部去,有段部在前,谁都知道这一次宇文部和慕容绝对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这一去指不定就要打仗,所以折娜身边的嬷嬷都在劝说她过来见见慕容泫。 折娜不是一般的妾侍,她是段部大人之女,哪怕看咋还段吐延的面子上,慕容泫也不会对她太过分。 但是段部需要有女子和慕容家的男人生下外孙来。这样段部的所有人都能放心,慕容家的人终于也有了段部的血统。 折娜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慕容泫也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但是慕容泫对她有没有那个意思,她怎么会不知道。 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别说不喜欢了,就连碰她都不愿意。嬷嬷们都说高玉淑长得和只漂亮狐狸一样,慕容泫会喜欢这种女人。 可是高玉淑一日到晚和人学着唱歌和跳高句丽舞也没有其他了。 若不是怕家里责骂,折娜还真的想求慕容泫放她走,又不碰她,又不主动见她。呆着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折娜进来之后对慕容泫行礼,慕容泫睁开眼看了折娜一眼,“你坐下吧。”说罢,让家人将茵蓐摆上来。 “听说郎主您要出征了。”折娜对着慕容泫不知道要说甚么话,一开始她还挺高兴自己能有个这么漂亮的男人,后来这高兴劲儿都没有了。能看不能吃,有甚么意思。 “妾特意过来看看。”折娜对着慕容泫有些怕。 “嗯。”慕容泫点了点头,“你也看过了,回去吧,如果得空,你也可以回去看看你的爷娘和兄长。”慕容泫此话一出,折娜立刻惊喜的看过来。 “郎主?!” “去多看看你阿爷也不错,另外告诉他,你两个姊姊在大王和世子那里,有些事就不用太担心。”说完,他靠在凭几上,“有些事他也催不了。” 折娜脸色一下惨白,段吐延的的确确也让人带进来话催她过,不过这些慕容泫是怎么知道的。 “日后有空了,让那些汉人师傅多教教你,修身养性。鲜卑女儿性情直爽是对的,不过也不要一言不合动手打人。” 这便是说高玉淑的事了。 慕容泫没有那个心思来管后院的事,不过是有人将这事告诉他,他虽然没有心思留这些妾侍太久,但人背着自己大打出手,府里头成个打架的地方,他心里也不舒服。 这些妾侍都是战败部落献上的,折娜是段部大人之女,为了安抚段部鲜卑,他也不太可能把人往外面退,只不过等到几年,势力大了,他就会随便找个由头把人送回家去。他既然没那个心思碰人家,那么也别作孽,耽误人家大好青春。 当年的小宇文氏简直闹的家中鸡犬不宁,他已经不想再来第二次。 “……”折娜咬住下唇,“这不是我的错,她自己口出不逊,还骂我们鲜卑是白虏,将军这样不敬的人难道还要宽恕她不成?照着以往的规矩,像高玉淑这样的不敬之人应当丢出去给草原狼给吃了。” “……”慕容泫听这话,点点头,“口出不敬的确应该惩罚,不过也该有惩罚的人来。高玉淑我已经派人惩戒她了。以后记住别这样。” 他说完这些话,脸上露出些许疲惫,身体向后面的凭几靠去。 折娜原先一根筋通到底,但在府中待久了,得了那些年长的汉人仆妇的指点,也知道慕容泫这样是想要她告退。 折娜从慕容泫的居室里出来,满脸的委屈遮掩都没有。 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根本就分不清黑白! * 慕容泫出使宇文部,虽然不是打仗,但也是前奏。段部和高句丽已经臣服,周围的部落只剩下一个宇文部,接下来弄不好就是要对付石赵了。 只要宇文部解决,接下来的就是真正和羯人面对面,而不是以前那样玩猫捉老鼠一样的突袭。 慕容泫让人挑选了几支精兵,跟在身边,其中秦萱被他点名跟随。 秦萱原本就是亲兵出身,被以前的主将带走也没有多少奇怪的。原先还有些人在她面前说风凉话,结果揍了好几个之后,也没有人到她面前来显眼了。 后来渐渐的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起这件事,尤其有些人见识过她训练手下兵士骑射的凶狠之后,就彻底的不敢提了。 那种压迫士兵,逼的他们将最大力气都拿出来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可怕。 秦萱不打算当个对士兵仁慈的将领,平常操练士兵对士兵仁慈,其实是残忍,可能会让他们眨眼间把命给送掉。因此她对那些士兵严苛了一点,结果看到她练兵的人,再见她之时,眼里多了一种畏惧,对她绕道走。 从此之后,耳边清净。 秦萱算不上是个老兵,但仗多多少少已经打了好几场了,从对石赵到高句丽,次数不多,但她能够活到现在。有很多和她一同入伍的新兵,到现在也不知道还活下多少。战场就是一个大浪淘沙的地方,任凭你出身有多高贵,武艺有多强大,几次大战扫过,活下来的要么是有真本事的,要么就是运气特别好的。 但运气好的人总是占少数。 今天是大太阳,秦萱摘了头上的胄,头发在头顶结成汉人的发髻,手里抓着弓箭盯着前头一群新兵在训练骑射。 平日新兵的训练会有手下的百夫长来,但秦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瞧瞧,有时候瞧到偷懒的不过关的,心情好的时候会亲自下场指点,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是拿着鞭子追着打了。 军营是纯男人的世界,不讲究什么以理服人,只要力量和地位就行。秦萱在军营里呆了这么久,知道这里不是什么讲理的地方,也不打算磨嘴皮子。 “手不要抖,笔直射出去!”秦萱指点一个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射箭,那新兵还是头一回遇上秦萱这样的上官,心里紧张的不得了,甚至握住弓箭的手都在发抖。 秦萱瞧着这少年的手抖的太厉害,她实在看不下去,干脆过去扶住他的手,“手臂抬起来,有点力气,难道你早上没吃么!” 一边呵斥一边提起他的手,好让他摆好姿势。“你骨头呢!”秦萱发现这个少年既然连弓都握不住,心下不禁急躁,“你这样上战场是给人送人头吗?!” 她这话一出,那个被她纠正姿势的少年红了眼圈,嘴唇里露出一丝哭音。 “呜呜……” “……”秦萱囧了。她说的那些话很重吗?比起那些动不动就抡起鞭子抽人骂人祖宗十八代的鲜卑军官已经很温柔了啊。 “你哭啥。”秦萱原先还在恶声恶气说话,听到士兵哭了吓了一跳,女孩子哭了她还能柔声安慰,但是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哭了她要怎么办? “将军,这是小人弟弟敏多。”一个百夫长满脸尴尬的过来,脸上还还带着流淌下来的汗水,划出一道一道的痕迹,“敏多才入营没多久,骑射并不精通。” “好好教他,连弓箭都拿不稳的话,最好还是去新兵营。”秦萱闻言,放开手。她一松手,那少年的手立刻垂下来。 秦萱眼里露出一股失望,这样的孩子,要是真的上战场才是害人。新兵营好歹还会把人训练两月之后才送过来。 “这孩子应当去新兵营,留在这里会丢命。”秦萱开口道。 “这,小人……”百夫长脸上红红白白的,过了一会冒出半句话来。秦萱知道他为难什么,不过就是这孩子是他的弟弟,留在新兵营难免被人欺负,在他手下好歹还能照料一二。 “那么你就把他训练到可以跟上大家的地步。”秦萱道。 她话说完,冯封就走过来,他看见秦萱晒的脸蛋通红,眉头皱了一下,“中郎将,将军令你带兵与他一同到宇文部。你准备一二吧。” 秦萱听到这话,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百夫长,这下子百夫长的脑袋更低了,要是跟着慕容泫出去,要是本领太不好,还真的拿不出手。 冯封看了一眼这日头,北人不惧冬日,但是怕热。这时候去宇文部也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秦萱容貌姣好,但也没谁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对她有甚么想法。一来鲜卑本来就没这个爱好,二来秦萱武力逆天,能打过她的没几个。 “卑职立刻就准备。”秦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叉手道。 冯封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两人立刻朝着不同方向奔去。那些正在训练的士兵该训练的,依旧要训练,没有机会偷懒。 慕容泫不怎么想在龙城多呆,他原本就不是慕容奎最喜欢的儿子。如今能够得慕容奎的重视,也是因为他有用,他比其他几个兄弟会打仗。至于其他例如父子之情,那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也就是这样,许多事他做起来才方便。 准备了一段时间之后,慕容泫就带人出了龙城,半点都没留恋。慕容煦倒是对这个弟弟稍微不那么讨厌了点,知道恭谨的弟弟总比仗着阿爷喜爱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四弟要强。 这一次慕容奎有心把自己客居在宇文部的弟弟给接回来,他还让慕容泫带上一辆王车,好让试探一下弟弟的态度到底如何。 当年他对兄弟们做的绝,一母同胞的弟弟都被他杀了,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肯不肯回来还很难说。 慕容泫领命上路,带着人出了龙城,过了郊外上了官道。他看到两边的青山,突然转过头去问冯封,“秦萱呢,跟出来没有?” 冯封就知道慕容泫一定会问到秦萱,他恭谨答道,“将军,他在后面。” “让他过来,我有事问他。”慕容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秦萱已经不在他这里了,能有甚么事要问? 乌矮真和比德真都是一脸的蠢萌,反正他们知道慕容泫和秦萱不是那种关系就是了。这两个都是武力杠杠的,能够一手扛大石的那种,要是这两个滚在一块做那种事。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出什么香艳的画面,反而觉得要是真睡在一块,绝对是野狼打架。 这到底是在享受那点事的乐趣呢,还是在撕咬呢? 光是想想就够让人不寒而栗。 不多时,一个中郎将过来了。那中郎将身上穿着和其他人也没有多少不同,他骑在马上脸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过来。”慕容泫招手让秦萱过来。 秦萱驱马到慕容泫身边,他以前曾经是慕容泫的亲兵,这辈子只要还在慕容部的地头上混,别人都会把他当做慕容泫的人。 连站队都免了。 “这么些天不见,你做了些甚么事,说来听听。”慕容泫手里抓着马缰,口里一本正经的。但盈盈眼波流转过来,只有两个人才懂得情意。 秦萱胆子还没慕容泫这么大,对着这么一大票的粗糙汉子,还能这么和慕容泫眉目传情。说实话,其实她就算对慕容泫暗送秋波,也没人看得懂眼神。这么一群人,也不怎么懂男女之事,什么媚眼,完全不懂。要是真有女人来这么一遭,恐怕他们也只是会觉得人家眼睛突然抽搐了。 秦萱心里和吞个黄连似得,今晚上到底是谁钻谁帐子啊。出门在外样样从简,要是他跑过来…… “小人这几日……都在训练手下兵士。”秦萱回答道。 她这几天忙着的就是这事。 “哦,原来这样。”慕容泫沉吟两下,“那么训练的如何了?” 比德真瞧着慕容泫和秦萱这样一问一答,似乎看到了自己日后被主将放出去之后的场景。 这么事事都被问到的感觉太不好了,要是将军这么问他,他要是答不出来就尴尬了。就算是练兵,带兵的人也不一定会亲自下场。 乌乞提哼了一声,他向来看不惯秦萱,这会也是一样。 慕容泫听秦萱说起练兵的那些琐事,他突然提了一句,“既然如此,到了宇文的地头上,有很多事就交给你了。” “小人明白。”秦萱低头叉手道。 “将军,秦萱手下有兵,到了宇文那些匈奴人的地方,不如让秦萱近身护卫将军。”冯封这话说的有些多余,这次出来,慕容泫带出了手下的亲兵,还有其他好几百人的兵士,自然是以慕容泫的安危为重。 “我记得秦萱是你们所有人中武艺最好的一个。”慕容泫道,“不过他再在我身边,也有诸多不便。” 乌矮真听着这话,差点一个白眼翻出来。知道有不便还把人叫过来,这不是在折腾人嘛! 秦萱没说话,也不知道慕容泫到底哪里不对。那话里她听着怎么有一股幽怨? ☆、第62章 念想 慕容部和宇文部毗邻,这一趟去,比上回她跟随慕容祁突击石赵的时候,差点到河北那边去。虽然还没到河北内部,但也周边打转了。这一次走得路程还不如上回突击的时候,几乎只是到邻居家里溜达了一圈。 就是这邻居家稍微有些远。 秦萱是彻底觉得这时代没有什么好的了,生病靠硬扛,通讯靠吼,出门靠腿。饶是她已经习惯了,还是在心里怀念不已曾经的快捷生活。让她好过一点的是,这一路上,没有和以前急行军时候的急速,反而带了一种出门的悠然,慕容泫这一路上也不急着赶路,反而到了一个地方就会停一停,看看风景,或者是见见当地的汉人大族和其他贤能。一副要给慕容奎挖掘人才的架势。 秦萱除了裴敏之之外,没有和其他的世家子打过交道,但也知道世家子这种生物,除非有压倒的权势,不然这一群人基本上都是一双眼睛生在头顶上,就算家里不比别人了,也觉得自个的姓氏比旁人高贵。 跟着慕容泫见过几个侨郡的汉人世家子,秦萱已经恨不得一拳把那些世家子装逼的脸上给打出个窟窿来。 裴敏之也喜欢装逼,皮囊又生的好,哪怕在高句丽的时候,也喜欢穿着个木屐身着宽大的袍子。但是怎么着都比眼前的那些世家子好。 这些个世家子无事学阮籍的青白眼,瞧着喜欢的人就露青眼,若是不喜欢的人就拿白眼瞧人。 慕容泫是这些世家子眼里最不入流的鲜卑白虏,但如今世道大乱,南边的司马家正朔都朝不保夕,北边更是乱成一锅粥,打来打去的都是一些胡人,尤其这些世家迁居的地方还是慕容部的地盘,谁也不敢真和阮籍那样真性情。 于是慕容泫得到了世家的热情招待,而秦萱得到的只有世家子的白眼待遇了。 秦萱知道世家子估计不想拿白眼对她,而是直接叫人打出去。卑贱的兵家子怎么能够进门? 秦萱也不想看世家子那一幅左右变幻的脸,要不是慕容泫带着她去,又指明她是心腹将士,否则她也早就甩脸子走了。她给慕容家打工又不是给这些世家打工。 听慕容泫操着一口带着些许洛阳音的汉话和那些世家子从古说到谈玄,后来就只剩下世家子一个人在那里发疯了。 等到出来,秦萱只得和慕容泫道,“将军,下回这种事,还是让旁人来吧?” 侨郡内汉人多,他们说话用的都是鲜卑话,就算有人听了去也听不懂。 慕容泫侧目看她,茶色的眼眸中眼波流动,垂下的一缕黑发落到白皙的脸颊边,更添一丝妩媚。看的秦心如鹿撞,身上也开始热起来。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妖孽,别的鲜卑男人不是和平常人没有多少区别,就是肌肉爆衫的肌肉男。偏偏慕容泫生的自带三分媚意,那张脸就算是在美男子扎堆的慕容家里头都找不出一个能够比得过他的。而且……秦萱不由自主的往下看,瞧见他身上穿的锦袍,这袍子下面的身体美得发亮,尤其是激情的时候,手掌覆上去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实,和用力时肌肤的滚烫和活力。 完了,秦萱觉得脸上发烫,瞧见慕容泫略带戏谑的目光。她狼狈不堪的转过头去,这一路上她都是和其他人睡在一个帐篷,没有之前一个人住一个帐篷那么好的待遇了。慕容泫也不可能把她找过去,要是她又在他的帐篷里头呆久了,少不得会有个什么出来。再说了这段时间来找他的人也不少。 一句话,自从她从将军府里出来之后,她没有尝过慕容泫的滋味了。 “别人来?”慕容泫含笑乜了她一眼,那一眼的风情看的秦萱喉咙干渴,要不是这实在大街上,她都恨不得把这个妖孽一样的男人给掀倒上了他。 “恐怕也没几个人愿意。”慕容泫今日出来,除了那些身后跟着的士兵之外,就只有秦萱一个。 平常若是只带了秦萱一个,少不得会有人嫉妒,但是到世家这里……一个个简直如同劫后余生,庆幸是秦萱被带去,而不是他们。 那些鲜卑人宁可在战场上厮杀,也不愿意听汉人们之乎者也,那种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上刑。 “……”秦萱垂下头,小声嘀咕,“可是我也不想看到他们那张脸。” “其实,不觉得看他们这样变脸挺有趣么?”慕容泫拉过马头,让自己离秦萱更近一点,“我今日瞧着那李十六郎青白眼转来转去,甚是有趣,就连那些从百济来的那些人都没有他那般好本领。” 慕容泫这话说出来,秦萱立刻忍不住扑哧一笑。 “其实这些人也不过世俗中人罢了,所谓名士之风也不过是他们逃避俗务的办法罢了。”慕容泫拉住马缰笑道,他口吻似是一个老师在向自己的学生传授自己的心得。 “我听说如今南边也是如此,那么将军觉得南边气数已尽么?”秦萱眼珠一转问道。她对南边的晋朝没有多少感情,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晋朝的那些世家在她看来就是一群光吃饭不干活的。都说生在贵族家受了供奉就得承担相应的义务和责任,那么世家中连这个都不想承担。 他们和蛀虫又有甚么区别?别和她说什么王羲之父子那一手的书法和王谢风流,在胡人的铁蹄和环首刀面前,所谓的风流和那一手好字还能当做刀枪用么? “未必。”慕容泫沉吟一二,“司马家的气数未尽,就算北方大一统,也不能随意挥兵南下。” “……”慕容泫的回答出乎秦萱意料之外,鲜卑人提起汉人,除了对汉字和那些浩如烟海的书籍的敬畏,其实多少还是带一点轻蔑。对于汉人武力的轻蔑,汉人武力从两汉以来从来不弱,鲜卑曾经在东汉的时候,被个傻瓜单于带着侵犯汉朝边境,结果领头的单于都被汉军给灭的连渣渣都没有。 从此之后,鲜卑异常的老实。到了晋朝初年,慕容部单于主动帮助晋朝收拾辽东的公孙氏。不过现在么……当年两汉时候给鲜卑人的震撼早已经消耗殆尽了。 世家子们视武人为奴隶,上下都当正事是碰不得的脏事。能够撑到现在,秦萱都觉得是很了不起了。 “毕竟家大业大,尤其司马家头上还有个正统在。”慕容泫一手抓了马缰,看到那边有人在买些吃食,叫过一个兵士去买了两个来,和秦萱一人一个。 “汉人其实不好对付。”慕容泫笑了笑,他瞧见秦萱的面色僵硬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如今不管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哪怕是羯人这种吃人的狼,都得用汉人。你见到没有那个匈奴人都跟着汉高祖姓了?” “……这些有用么?”秦萱蹙眉,不过想起日后也没有匈奴鲜卑这些了,好像还真的挺有作用的? “打仗用鲜卑人这套,治理起来就要用汉人了。” 秦萱听慕容泫似有感叹,好像他正儿八经的治理过似得。她心下奇怪,但也没问。她抓紧了手里的吃食,一口咬下去。 这地方有人做生意,还算是情况不错。看得出来此地还是较为安逸的,不然就秦萱见过的流民迁徙的场面,别说做生意了,就算是哪个人有半点干粮都要被抢光。 这侨郡比起外头那些纷乱,还真的有些像是桃花源。 “阿爷在中原大乱之后,设下侨郡吸引那些士族带领乡老和部曲前来,如今看来也是做对了。”只不过他从那些世家嘴里掏出赋税来,还真的花了不少的力气。 他可不是司马家那样对世家多么客气,彼此各让一步最好,要是不肯,他也只有杀鸡儆猴。 秦萱回头看到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咬了一半的芋头也拿在那里。 年轻男人侧脸的线条优雅而诱人,秦萱原本就对他有个什么心思,结果看了一眼,差点没破功。以前和慕容泫没有点破的时候,她倒还能忍得住,如今吃到嘴里了,反而忍不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 “将军,这样下去,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到宇文部。”秦萱道。 “做事得有耐心。”慕容泫耐心的教她,“这一路上,要是专门赶着去宇文部那里,早就到了,但没有多少乐趣。” “可是大王那里……” “大王命我到宇文部见宇文部单于,可是我不就在路上么?只要别太慢就行。”慕容泫说完,还将他自己腰上的牛皮囊解下来递给秦萱,秦萱接过来拧开直接就喝,喝到口里才发现里头装的竟然都是奶酒。 慕容家汉化很深,但饮食上还是有些保留一些鲜卑人的习惯。这也和辽东寒冷的天气有关。 秦萱也喝惯了这些东西,咕噜噜仰头就喝了一半。她的酒量原本就好,就那么一点米酒的度数根本别想放倒她。慕容泫瞧着秦萱差点把他那一囊的酒都给喝的精光,顿时有些眼馋。她这千杯不醉的本事,他前生也很羡慕,他的酒量说好也好,但几钟酒下去,基本上就神志不清了。 要是萱娘能喝醉就好了,醉了正好可以做点坏事。 “不怕醉?”慕容泫一脸探究的盯着她。 秦萱总觉得慕容泫脸上有些不怀好意,她把手里的牛皮囊拧好丢还给慕容泫。全然没顾上后面一群人都要凸出来的眼珠子。 慕容泫没怎么对人发过脾气,但是见过他生气的人都怕他。他生气浅笑的模样美到了极点,但也让人怕到了极点,不但半点缱绻的心思生不出来,反而浑身上下抖若筛糠。 秦萱这么随意,怎么不让人惊讶? “……”慕容泫伸手接住她丢过来的皮囊,解开盖子,对着口喝了一口。他喝酒的时候,目光还在秦萱身上,目光缠绵的她都要浑身上下冒出疙瘩了。 可惜不能吃啊。 秦萱转过头去,无视那边已经哀怨下来的慕容泫。 天知道,她也在受煎熬啊! 慕容泫轻叹了口气,似是忧愁,又似是哀怨,最后只能无奈的转过头去。 回到驻扎的地方,慕容祁着急过来求见,进了营帐就是一句,“将军再这么拖下去不行了。” 这一路上,慕容泫没有表露出半点急切,相反好像是出来游山玩水似得。慕容祁心下算算日程,这一段路生生被慕容泫走的多出了十多日来。 这怎么成?宇文部的那些家伙也不是傻子,对比一下行程,都知道慕容部对他们不甚在意了。 “别急,别急。”慕容泫直接带着秦萱进帐,没有让她退下,慕容祁方才太急,等到话都说完了,才发觉站在角落里头的秦萱。 秦萱自小就练出站在那里不让人发觉的本事,慕容祁心急之下没有发现她也很正常。 “怎么不急,宇文那里……” “宇文吐胡比这会恐怕也没有心思来挑这个刺儿,而且原本就是要打起来的,根本不可能有和解的可能。”慕容泫在席上坐下来道。 宇文和慕容一战已经箭在弦上,如今只不过是借这个由头去探探虚实,另外将还在宇文部的那位阿叔慕容翱给带回来。 慕容翱是慕容奎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慕容奎继位之初,嫉恨比他更得父亲喜欢的兄弟,毫不留情的大打出手。慕容翱瞧见慕容奎和同母的两个弟弟打的正欢,脚下抹油似得赶紧就跑到宇文部躲起来,后来幸亏也是跑得快,不然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个人原先就擅长征战,又在宇文部呆了这么多年,要是能够回到龙城。那么宇文部基本上也不成问题了。 慕容泫目色深下些许,想起前生这位叔父最后的结局,他也有些唏嘘。这位叔父说不上忠,但也没有太大的野心。若是能够为他所用…… 他抿紧了嘴唇,抬眼看了慕容祁一眼,“好,你这话倒是说的很对。那么明日起,加快速度。” 这话一出来,站着的秦萱倒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陪着慕容泫去那些世家家里看青白眼了。 慕容泫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和汉人世家关系好,总比不好强。但奈何她瞧见那些世家子就来气。哦,除了裴敏之之外,不过裴敏之这会估计正吃了五石散在发疯吧? 话说到了宇文部,就能吃到正宗的烤全羊了。游牧民族食物来源少,尤其在草原上,和汉人那样种植蔬菜根本就不可能,所以贵族吃的烤全羊还是很好吃的,做的相当好。 秦萱曾经在慕容泫这里吃过一次,然后一直都没有忘。可惜后来慕容泫都是让她多吃些蔬菜之类,说是对身体好。 新鲜可口的蔬菜对于鲜卑贵族来说才像是奢侈品,肉吃的都不想再吃了。 到了宇文的领地之后,应该也可以享享口福。宇文部和慕容部的大战一触即发,但是这回谁也不敢先动手,所以斩杀使这种事,应当暂时做不出来。 这年头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如何,留人一条路,日后也好说话。 秦萱垂下头,唇角弯了弯。 这边慕容祁没有注意到慕容泫看秦萱这里看了一眼,他现在着急的是宇文部的事,而不是慕容泫和秦萱。 “不过到了宇文部,记得将王车送到阿叔那里去。”慕容泫记得这次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放心,此事我记得。”慕容祁点头道。 待到慕容祁退出去之后,他才看向那里的秦萱,“这次到了宇文部,你有想要的没有?” “我想要的话,自己拿来不就好了?”秦萱没有完全走神,他这么一问,立刻就答了出来。 她这话说出口,顿时觉得不好,这话固然是她的心里话,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听实话。尤其她这种没了他照样行的。 “额……这个……也不是啦……”秦萱挠挠头,做出一副很是认真的模样来想,“我听说宇文部……有……”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宇文部有个什么特长,难道邀请宇文部的萨满女巫到她面前,来一场格外生动的跳大神? “罢了。”慕容泫看起来格外疲惫,也有那么一点伤心,“想不出来也就算了。” 他嗓音原本如同珠玉相叩一般好听,可惜这会带了嘶哑,让人从心里开始疼。 这男人逆天了! 秦萱对慕容泫硬不起心肠,只好走过来哄他。可怜以前都是瞧见男人怎么哄女人,这要她来哄慕容泫,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哄男人需要什么,什么都不用做,直接亲上去压倒在床上就好。 可惜秦萱做不出来,这天都还亮着,这是在中军大帐不是在慕容泫的将军府,要是扒到一半,突然有人进来看到白花花的慕容泫,不用一天大将军被人上了的消息就火速传遍内外。这群男人正空虚着,有个小道消息估计能够乐死。 这个最有效的办法不行,秦萱不知道对着慕容泫要怎么办了。 “其实我不知道该要甚么……”秦萱有些头疼的抓了抓脑袋,“你知道的,其实我现在比以前要好许多了。问我要甚么,我也不知道。” 若是要财物,她自己就有一些积蓄。这些积蓄到时候给家里用也足够了,她自己也能够过得安稳,可惜这世道不是手里有钱就能过得下去。秦蕊的样貌已经一日日的凸显出来,在有祸事找上门之前,她必须强大到能够保护一家子的地步。 可惜这些,她也不能够和慕容泫说。她看得出来慕容泫现在自己在慕容家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头上的阿爷虽然重用他,但也是看在他出色的才能上。但是这家子可是有兄弟残杀的传统,几乎每一代都会出现。秦萱没见过那位世子,但好歹听慕容明抱怨过,慕容明不知道是信任她还是怎么样,把兄弟之间的那些事和她提过一点,世子慕容煦对弟弟们态度如何,她自然也知道了。 说起来,慕容泫看似威风八面,风头无俩,其实也是如履薄冰。比较起来,日子比她过得还难些。 “你啊。”慕容泫终于是装不下去了,他笑出来,伸手就抱住她。两个人身上都穿着铠甲,这一抱没甚么温香软玉的感觉,反而秦萱觉得自己被个大甲虫给包围了,估计慕容泫的感觉和她差不多。 囧! 秦萱把慕容泫推开,这会可不好卿卿我我,反正到了宇文部有的是机会吃掉他。何必急在一时? “你有个妹妹,对吧?”慕容泫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他话语温柔,听得秦萱浑身舒泰,但一听到慕容泫提起秦蕊,她立刻警觉起来,“你不是见过么?” 当年在大棘城的时候,慕容泫就曾经见过她和秦蕊在一块。秦蕊自从秦家那件事之后就很反感男子的触碰。秦萱知道这是后遗症,要治疗只能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惜她不会,只能是谁也不提,把过去统统忘记。 不过秦蕊对慕容泫没那么排斥,甚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说慕容泫长得好看。那会她还感叹了一下果然脸长得好的,到哪里都受欢迎。 “你那一家子住在那里到底还是不方便……”慕容泫对秦蕊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人的记忆只有那么多,尤其年纪越大,也只会记得自己最亲近最在乎的人,他到了后面除了征战之外,心里除了妻子就是两个儿子。秦蕊只记得一点点了。 “这个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秦萱道,她是真的准备好了,打算这一次回去之后,就请个假回家一趟,给贺拔氏和秦蕊另外找个地方居住。 虽然说周围的邻居人都挺好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真的出了个禽兽出来,简直欲哭无泪。 “……”慕容泫这会已经没话可说了,他已经给秦萱想好了,但是秦萱在这之前都已经打算好,根本就不用他插手。 他一阵挫败,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当初他会喜欢她,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个?想起记忆里拿个雨夜,她背着自己走到山洞里,熟练的给他处置伤口。 橘红色的篝火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连睫毛下都印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 日后回想起来,他总觉得莫名的安心。不管如何,她总会这么陪着自己,让他放下心来。 “……”秦萱发现慕容泫先是一阵失望,然后又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那目光过于温柔和缠绵,看的她脸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秦萱结结巴巴道,“我先走了!”说完,一鼓作气从茵蓐上爬起来就往外头冲。 慕容泫瞧着秦萱逃跑也似的背影不由得笑起来。比起他遇到她时候的沉稳,还是现在的她更好点,上辈子就算是欢好都是被她压在下面的,而且那些手法,根本就没有半点女子的羞涩,他简直被她弄个欲~仙~欲~死。 他会的那些手段也是从她身上学来的,不过现在看来,她好像还没有到那一步。 还挺可爱的。慕容泫眨眨眼,可惜她走的时候,他还没抓过来亲一口。 慕容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手掌干净,指甲缝隙都打理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污秽,不过他的的确确有好几日没有沐浴了。 军营里头的男人个把月不沐浴都是常事,但他知道这样亲近了她,恐怕得到的会是一脚。 “看来还是得赶紧的到宇文部。” 宇文部原本就和慕容部毗邻,当慕容泫不再故意绕道去见那些侨郡的士族之后,顿时速度就快了,到了宇文部的地头上,秦萱看着眼前原生态十足的场景,惊讶的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慕容部已经汉化有些个年头了,尤其这些年让汉人到他们安置的侨郡生活,发展的有模有样,人口也比之前快速增加。但是宇文部这里就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了。 估计是故意,进入宇文部的领地之后,除了一开始有人来,之后便没有看到迎接的队伍。宇文部和慕容部的关系向来不好,打打杀杀的过了这么许多年。 秦萱在心里感叹着这宇文单于还真是性情中人。 牧民们赶着大群牛羊走过,几只牧羊犬紧紧的跟在羊群的四周。牧民们瞧见这边高头大马身着铠甲的人,加快了赶路。 “待会小心些,说不定还有放马的。”秦萱听到有人低声说道。 草原上的人放马起来那简直就是万马奔腾,看这地方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要是真跑起来,可就很吓人的。 秦萱抓紧了马缰。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草原上放马放牛羊的场景了,以前在秦家的时候,胡汉杂居,鲜卑人保留着狩猎的习性,但也没这么大的地方来放马。到了大棘城和龙城之后,城中的规制基本上仿照汉人,放牧就见得更少了。慕容家从上两代开始,就让鲜卑人学着种田…… 经过那片牛羊经过的地方,刺鼻的臭气直辣眼,众人不得不快点走过去。 小黑也被熏的受不了,打了个响鼻。秦萱伸手摸摸它的鬃毛,想着这次自己一定要好好洗涮一下了。 ☆、第63章 深意 牛屎羊粪遍地算是草原上的常见风景,秦萱看到还有小姑娘背着个背篓将那些动物的秽物捡到背后的篓子里头。秦萱也是苦过的,知道马粪晾干之后可以做燃料,柴火这种东西可以卖钱,不是每一家都舍得用。 骑在马上穿过一段路,那些牧民渐渐远去,终于人多了起来,面前也出现了大道。不过道上还是有些乱,路面上也是脏污的很,估计也少有人来打扫。 “将军,城门关了!”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纷纷向城门看去,果然里头已经有人将城门给关上了。 慕容祁瞧见这架势就气笑了,“这宇文六若胆子倒是比羯人还要大!” 两个部落彼此之间打了那么久,不管日后会不会打起来,至少眼下表面该做的还是要做。这模样难道是嫌弃打的不够早? “单于说了,听说前来的人是慕容部难得的勇士,这道门只有勇士才能进入,只要能够有人射下这个,便请各位入城!”城头上一个将官扯着嗓子喊道。 这声音传到楼下,慕容泫和慕容祁互相看了一眼。 “这真是这群匈奴人的待客之道。”慕容祁拉住马缰,抬头看到城楼上的小兵,拿来一只活着的鹞子,鹞子身形健壮,站在人的肩上,威风凛凛。草原上狩猎少不了鹞子,鹞子性情凶猛,要是主人还好,要是主人下令攻击别的猎物,哪怕是人,恐怕鹞子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 “……这种小伎俩,我们慕容部随便一个人来都可以!”慕容泫什么架势没有见过,他高声道,说完看向身边的亲兵,“把秦萱叫来。” “将军。”慕容祁也听说过慕容泫和秦萱之间的传闻,他听到慕容泫让秦萱来做这件事不由得有些吃惊。 这事做好了是出头,做的不好,恐怕以前的脸面半点都没有剩下。慕容泫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会…… “让她来,我信得过她。”慕容泫看了一眼那只蠢蠢欲动的鹞子。 秦萱受命过来,她在后头多少也听到了些,瞧见城头上头的鹞子对着她直直冲过来,她下意识的从腿上的箭袋抽出羽箭撘在弓箭上。 鹞子俯冲而下,速度极快,而且这东西和主人狩猎的次数多了,知道对付猎物不能光凭靠速度,一圈一圈的盘旋在空中。鹞子是驯化的鹰的一种,鹰是天空上的王者,想要把它射下来,可真的要话费不少的力气。 秦萱也是头一回对付这种畜生,她不管鲜卑人和匈奴人将苍鹰看的多么神圣,反正在她眼里,就是一只大鸟。能用的可以帮助打猎,不能用的除了来抢口粮之外,真心没有其他的用处。 她手里的箭线拉的更紧,一张弓几乎满的快要被撑破了。 慕容祁看先,眉头皱起来,这张弓他曾经在慕容泫这里看到过几次,算是上好的弓,能够承受几石的拉力。但是眼下看着,这张弓似乎要被这个中郎将给拉断了! 弯弓射大雕,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很难。哪怕那不是一只雕,而是一只鹞子。不仅仅是城墙上的人在等着,就是慕容部来的那些人马可是个个盯紧了秦萱。 秦萱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只在空中盘旋的鹞子,这鹞子狡猾的很,一圈一圈的,似乎在耗费对手的耐心和体力,就算是神箭手,要是等候的时间太长,也会逐渐手臂发酸,眼睛酸涩,到时候射出去的箭,可能只有一般的威力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今天的日头比较毒,阳光落在人的身上,肌肤被晒久了,就开始火辣辣的疼。她如同一块石头坐在马上,而胯~下的小黑也一动不动,安静的配合她。 “下来了!”有人叫道。 那只鹞子一圈圈盘旋着飞下来,落在秦萱的射程之内。她依然不动,等到那鹞子连续这么飞了好几次,灰褐色的尾羽在天空划过一道犀利的弧度。 秦萱突然将弓拉的更满,砰的一下,弓弦上的弓箭笔直射出,冲着那只黄褐带白的雀鹰而去。 嘭! 秦萱射出手中羽箭的一瞬间,手中的弓箭立即断裂开来。 鹞子发出长长的哀鸣,立即从天空上掉了下来。 慕容部的士兵们发出一声欢呼,比德真驱马将那只鹞子捡了起来,送到慕容泫的面前,“将军,射中了腿!” 慕容泫有些惊讶的瞟了一眼比德真手里的鹞子,那只鹞子体型并不大,但鹰这种生物,向来凶悍狡猾,可不是能够用体型来衡量力量的。对付这种别人的鹰,自然是下手越狠越好。哪怕一箭射死了,他们也占理。 宇文部竟然敢挑衅,那么也应当承受的起挑衅的后果才是。 突然他发现鹞子的爪子上带着一只小巧的金环,仔细看,那只小金环上,还刻着繁复的花纹。 这只鹞子恐怕是宇文单于要不然就是部落中其他贵族所饲养的。 慕容泫笑了笑,朗声道,“如今鹞子已经被射中,主人家还不出来将受伤的雀鹰拿回去么!” 他此言一出,门外的人忍不住喷笑。 城墙上的宇文太子看到自己精心饲养的鹞子竟然被个军官一箭射下,哪怕没有射死,但被射中腿,这对他来说也是奇耻大辱。 “放他们进来。”宇文普茹道。 有他这么一句话,城门的小兵们立刻把城门放下来。 不得不说宇文部的城门做的有些寒碜,甚至连慕容部一个小地方的都不如,慕容奎当年看到天下大乱,和经验丰富的野狼闻到新鲜的血腥味似得,大肆接受前来投靠的汉人和那些士族。 士族们身家颇为丰厚,不仅带来了人口和财物,还带来了许多汉人的宝贵经验。慕容部的城池便是依照那些汉人士族的建议所建造。石赵打过来的时候,哪怕围城许久,都不能攻下,反而被冲出城池外的骑兵给杀了个落花流水。 秦萱将断了的弓箭收起来,她仔细打量着宇文部的城池。和慕容比起来,宇文的确是有些寒酸,不过比起草原上真正的游牧民族,宇文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听说漠南草原上的拓跋部还比不得这个呢…… 城门放下,慕容泫带领人浩浩荡荡走入城池内。 过了门口的桥,就见到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马上,满脸的不善。马上那人便是方才被秦萱射伤的鹞子的主人,也是宇文单于的太子宇文普茹。 “客人为何从远处来?”宇文普茹瞧见马上俊美的男子,高声问道。 他知道毗邻的慕容部出美男子,但是没想到领头的这个都漂亮的比女人都好看。他见着就心里烦,男儿自然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一张脸和皮子长得好看又有个甚么用处?难不成还得用那身子去换江山不成? 娘们唧唧的,看着就恶心。 “自然是为了共商大事。”慕容泫回道。 慕容家和宇文家那里有甚么大事可以商讨,不过是开战之前的互探虚实,等到之后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呵。”宇文普茹对慕容泫这个长相漂亮的男人很不喜欢,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鄙夷。他自然是听过慕容泫的名头。十五岁初次带兵,就遇上石赵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他们这些鲜卑人蜗居在辽东郡的边境之地,这地方说物产丰富,的确是出产大量的人参和裘皮,但是石赵却是占有中原,还做了皇帝。不管司马家的那些怂货认不认,比起他们这些鲜卑白虏,的的确确是有优势。 但谁知道十五岁的小不点,竟然带着几千骑兵追杀赵军羯人,还竟然成功了,几千打几万,斩获三万首级。这个任凭哪个听了都不会相信。 “我想看看方才射下雀鹰的那位勇士,不知道慕容将军肯还是不肯?”宇文普茹说话不可以,面上更是懒得装。 乌矮真瞧着已经火大,恨不得拔刀把这个狗娘养的太子给杀了。反正都是要打的,早杀晚杀有何区别? 但他还没动,就被冯封用眼神给制止了。 “自然可以,不过我们慕容部中这种勇士甚多,若是太子喜欢,下回我一定让太子多见上几个。”说罢,慕容泫让秦萱过来。 秦萱这会忙着在后面抹脸,她方才射鹰的时候,眼睛对着鹰看,阳光刺眼,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还好说,到了这会反应过来,秦萱泪流满面了,不是激动的,是眼睛疼的。她人在队伍里头,不好当着身后那么多双眼睛干出揉眼睛的事,只能任凭自己默默泪流。 听到前头传来的军令,秦萱脸都顾不上擦,只求这会没人能够注意她的脸。她故意把头上的胄给往下拉了些,险些就把眼睛给遮住了。 她驱马上前,对面前的匈奴男人叉手。 宇文普茹被日头逼的眯了眼睛,他看到一个身材有几分瘦削的年轻男人骑在马上,马并不是十分好的好马,但是胜在精神十足。那个男人面目他看的并不十分真切,他头上戴的胄压的太低了些,只能从轮廓上大致分辨出来,这应该是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人。 宇文部不像慕容这般美男辈出,慕容部的第一代单于就是个美男子,可惜在宇文部美男子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宇文普茹心中对长得好看的男人多少有些看不起,觉得那就是汉人的品味,在匈奴和鲜卑看来,就是一个娘们唧唧的家伙。 如今这能够耐下性子和苍鹰较量,哪怕到了最后还能一箭射中,这不仅仅要的是耐心,而且还有足够的力量支撑那么久的时间。 宇文普茹看见他没有强壮的体魄,心下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突然那个男人抬起头,玄色的胄下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似是双目染血,带着狼一般的狠意,发誓要掀起狂风暴雨一般。 宇文普茹被那双血红的眼睛瞬间吓到了,他不由自主的身体向后倾。胯~下的宝马通人性,四只蹄子也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咦?秦萱发现宇文普茹的马向后退,不禁有些奇怪,她没做啥吧?只是坐在马上很正常的行礼啊,怎么那马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秦萱是知道怎么对付马的,马速度快,奔跑起来冲击速度强,但马毕竟是食草动物,对食肉的野兽天生的就有一种害怕。可以用虎皮之类的东西把马给吓跑,不过……她也没有身披虎皮啊?? 她摸不着头脑,但是眼睛却有几分受不了了。秦萱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这家伙到底魂还在不在这里! 宇文普茹见着那男人眼里又冒出杀气来,咬牙转过头去,声音似乎是从嗓子里头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好,果然是个勇士。我见识了!” 说罢,他拉过马头,努力拿出作为太子应当有的架势。 不过那副架势落到慕容泫和慕容祁的眼里头,就有些好笑。两个人都不是才出茅庐的愣头青,年纪不大,但都是领兵打过仗的人了,这里头的猫腻哪里会看不出来。 慕容祁瞧着那边秦萱回到队伍里头,含笑看了慕容泫一眼。 慕容泫唇边露出一丝笑,双腿一夹马腹,向前头走去。 秦萱回到队伍里头,赶紧趁着人都在赶路,伸手揉揉眼睛,刚才汗珠子落到眼里去了,真的是辣的疼! 进了宇文部的都城,说是都城只是比外头好上那么一星半点。秦萱瞧着都觉得这一回要是慕容对宇文打不过的话,那就没有脸回去见人了。不过在这里倒是能够享受到原汁原味的鲜卑风情。 宇文是鲜卑化了的匈奴,鲜卑自从大人檀石槐规定部落内不能通婚之后,鲜卑人基本上就和部落外的人通婚。汉人匈奴人,或者是其他民族的人,鲜卑人都能与之往来。慕容和宇文也经常通婚往来,不过两个部落的人遇事还是打的你死我活。 到了贵族居住的帐篷集聚地,秦萱瞧见几个匈奴贵妇骑在马上,繁重的头饰压在头上看的秦萱都觉得脖子疼。匈奴贵妇的头饰前后左右都有金灿灿的流苏,不过脸前流苏只到额头,两边较长。 匈奴贵妇们也在看这些慕容部来的人,领头的两个慕容部的年轻人立刻获得了不少贵妇们的青睐。 男人看脸,女人更是看脸,就没有女子不喜欢俊俏年轻的男人。这两个慕容家的男人,不管哪一个容貌都精致俊俏,而且从马上下来,也看的出来都是身材有料,不是风一吹就能倒的虚弱男人。 匈奴女人胆子大,一双眼睛毫不顾忌的朝着慕容泫和慕容祁两个身上打量。有些人更加奔放,直接就冲着他们的脐下三寸望过去。 鲜卑也好,匈奴也好,女子都是可以掌事的。母族插手外孙部落内的事更是司空见惯,这种场合,贵妇们在场也让人跳不出错。只不过贵妇们心里想的大多数恐怕是怎么把这两个美男子给勾到手。 这两个可比自家的糙汉要好看多了。 慕容泫对于那些火辣辣的视线无动于衷,慕容祁却有些吃不消,那些女人的目光如同有了实质,恨不得扒开他的衣服,探入到里头去。 这些女人如狼似虎的,该别是她们的男人都五长必有一短吧?!慕容祁没有慕容泫那么好的定力,毕竟他的年纪离二十还差了点,被那些女人看的唇干舌燥,恨不得找个地方 宇文部的单于已经在穹庐中接待他们,已经有专人在那里候着了。 传说以前匈奴在鼎盛时期所用的穹庐能够同时容纳好几百人,宇文部是没有那个财大气粗。所以接待客人所用的穹庐,自然也没有那么大。 慕容泫和慕容祁入内,除了一些随从之外,其他的人例如秦萱这种身穿盔甲,腰上别刀的,就只能先在外头等着。 秦萱下了马,站在那里,瞧着外头的奴隶把大头大头的烤全羊和新鲜的酪浆端进去,她的肚子就一阵欢畅的歌唱。 说起来她也正好在发育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吃穷老子的存在。有其她还是个靠自己力气挣功劳的,平常吃的就更多。早上吃了不少,可是这么一路颠簸,闻着烤肉的香气,她……她又饿了…… 秦萱想要捂脸痛哭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好像宇文单于抠门的要命,他们这些兵士难道都不管饭? 秦萱瞧着那一只只的烤肥羊被抬到那边的穹庐里头,没有一个奴隶实在他们面前停下,秦萱默默的为自己肚子节哀了一下。恐怕要到结束之后,他们才能够休息吃饭了。 那得多久啊?! 秦萱想起比德真几个亲兵进去了,不过照着鲜卑人和匈奴人的习惯,恐怕他们都是看得到吃不到的。一想到这个她心里顿时就平衡了,甚至这天都变得可爱起来。 她在这里站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转眼看去,是一个十三岁的匈奴少年,那少年和鲜卑人差不多也是披头散发,面上有些欧罗巴人种的特征,深目高鼻,皮肤说不上白,至少比起慕容泫的肤白甚雪是逊色了点。但好歹看的过去。 “这里头真的有把哥哥的鹞子给一箭射下来的?”那少年回过身和身后一脸焦急的随从说道。 宇文部和鲜卑人混在一起久了,言语习惯和鲜卑人没有太大的不同,比起匈奴话,还是鲜卑话更顺口,他这话一出来,秦萱身后的那些军官和士兵不少人默默的盯着她。 秦萱险些被盯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少年看去,发现那些慕容部来的士兵们个个人高马大,而且不缺金发碧眼的胡人。 原本慕容部和宇文部就打过仗,彼此之间说是邻居,还不如说是住得近的仇敌来的更为妥当。 他才抬头,结果那些鲜卑士兵们个个面带杀气,似乎眼前站着的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个晃荡的人头。 这从心底没有将他当做个活人看。 少年一下就涨红了脸,在宇文部的地头上,还这般嚣张,不过里头单于还在和那两个慕容小子在把酒言欢,实在不好再闹出些事来。到时候就是给慕容部送上现成的把柄,另外里头一个是慕容家里头新出的将才,十五岁就把羯人杀的人仰马翻。 “……*&……(*&”少年满脸不忿转过头和伸手的侍从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外人听不懂的话,愤愤离去。 那侍从说话的时候嗓音较尖,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阉寺。 阉寺传说中去了势的男人,说话尖声尖气,掐着嗓子简直能把人给逼疯。秦萱没那个好运气见过阉寺,虽然她亲手把秦椿那个禽兽给阉了,但也没见着他现在的模样。 难不成宇文部如此奢侈,把男人都能随意的阉了用? 秦萱想到这个乐的差点笑出声来。 鲜卑人不怎么喜欢阉割男人,俘虏的男人们都是拉去做奴隶的,做奴隶只要够听话耐打就是好奴隶,不过奴隶毕竟是高耗品,死的特别快。每次出征不可能都带回奴隶回来,所以需要新奴隶的时候,就让男女奴隶□□生下孩子来。所以就算是俘虏,鲜卑人也舍不得把男人给阉了,好歹还能用呢! 秦萱见着那个阉寺一样的随从,不得不感叹宇文部还真是大方。 她脑子里头想些有的没的,倒是给自己找到了乐趣。宴会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先是把慕容奎送过来的礼物呈上让宇文单于过目,然后又是场面话。歌舞吃喝到了兴致,一群男人就开始手足舞蹈的下场亲自跳舞。 胡人喜欢舞蹈,男女都会。要是不会跳舞还会被人耻笑,到了宴会之上,若是被邀请跳舞不应允,还会被视为看不起对方。 这群魔乱舞的一直到天都要黑下来了才算完。 秦萱饿的眼前发昏,只要有个吃的,她就会扑过去抢来吞下,在她失去耐心的前一刻,终于有人过来带着他们去吃饭了。 宇文部准备的晚饭就是烤肉和羊奶,最多给加个奶卷。不过量多管饱,秦萱也顾不上许多,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肚子饿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正吃着,有人到她面前来,“将军,有个人想要见你?” 秦萱是中郎将,离将军还有一段路,不过军中都这么叫,她也就随大流了。 “嗯?”秦萱灌了一大口的羊奶,把嘴里的奶卷给吞下去,肚子里头有了东西也好受了许多。 “让他过来吧。” 不多时,一个年轻士兵过来,为了防止影响到其他人进餐,这个士兵都是佝偻着腰过来的。 “听说你找我?”秦萱擦了擦手,看着这个士兵道。 “小人过来找将军乃是有议事禀告。”那个士兵抬头了一下,秦萱看到他的脸,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那里见过他。 “有什么事?”秦萱心里想着要是大事的话,她还要找个杂号将军禀告。 “今日小人的位置离将军比较近,听到了那个匈奴人的话。”士兵垂着头,“那个匈奴人后面说的是匈奴话,话中意思是,要是让他知道哪个是将宇文太子的鹞子射下的人,一定会抽筋扒皮不留全尸。” “……”秦萱听了这话,差点一口羊奶呛在喉咙里。 ☆、第64章 王车 这话一出来,秦萱就吃了一惊,她听得懂鲜卑话,但是听不懂匈奴话。而且……她才来不久,就有人这么恨她了。 “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秦萱记性不错,瞧着面前小兵的脸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了。 记性太好的人,在战场上多少有些挨不住,除非心性强大,本身又是不怎么将旁人性命放在心上的,不然夜里就会做噩梦,更严重些,疯掉的也不是没有。 “小人曾经在高句丽的丸都城中,与将军见过一面。后来小人所在伍中的百夫长死了,便打散归组到将军这里。” 这是常有的事,战场之上,所有人的命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坐镇中军的主将,说不定都有可能被敌军一箭给射死了,更别提那些百夫长,百夫长死后,若是队伍中死伤甚重,就会打散重组。 “……”秦萱似乎想起了一个小兵当着她的面抢东西的画面。鲜卑人的兵制,便是部落制,兵们除了口粮,绝大多数用的,甚至包括身上衣服和手里的武器都是部落里头置办的,换句话说,跟着出来打仗,就是为了捞着好处回去,不管是财物还是女人,总要有那么一些。但在上峰面前,小兵们抢的再疯,也要收敛一二。但是眼前的人那会好像还放肆了一些? 那会王城里头乱成一锅粥,事情也多,所以她也没有那个精力来要百夫长抓人。 “你听得懂匈奴话?”秦萱有些好奇。 “小人阿婆便是匈奴人。”那小兵说道。 “好,”秦萱点头,她这会心里的惊讶已经淡去了,这在宇文的地盘上,但就是这样,她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宇文部的人做的。都是宇文的人担责,秦萱不知道白日里头那个少年是个什么来头,不过现在看来,能用就行。 “你叫甚么名字?”秦萱问道。 “胡归。”小兵答道。 “胡不归?”秦萱下意识冒出一句来,结果对上胡归甚是迷茫的双眼,她从自己的口袋里头掏出一小块的金子放到他的面前。 秦萱多少有些积蓄,金子虽然拿出来有些肉痛,但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这些就当做是我的谢礼。”秦萱说话带着些许客气,和那些五大十粗的鲜卑将官不同。汉人里头能够读书的人都少,更别说是鲜卑人,鲜卑人里头也就是顶头的那一撮贵族,不过那些贵族也未必想学。 这些人说起话来,自然是粗糙的很,甚至也不将手下的士兵当做人看的。 胡归有些发愣,不过这位年轻中郎将身边的小奴隶轻轻唤了他一声,好歹把他的魂给唤回来了。 胡归接了秦萱给他的金子,也不离开,过了一会,他才说,“将军,我可以做你的亲兵么?” 秦萱一愣,梨涂更是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勺子给掉到地上,他可也想做亲兵呢!怎么就有人跑出来和他抢! “……我暂时没有收亲兵的打算。”秦萱有些奇怪,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中郎将这个位置,说不是很好,但手下还是有好几百个人,身边有那么两个亲兵也是应有之义,可惜秦萱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她生活上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尤其是洗澡的时候,有时候有些贴身衣物她宁可团成一团找机会出去丢掉,也不敢给梨涂带给军奴清洗。 她力气比男人大得多,但是生理上和男人还是有些不同,有些东西她死活都不敢给人看。所以她也不敢给自己来两个亲兵,亲兵们就是保姆和保镖,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哪怕是躺在被子里头暖被窝也得照做。 秦萱除非失心疯了才敢这么做。 梨涂是年纪小,也不懂男女有何区别,所以才让他留在身边。这么大的人,该懂的不该懂的,早就门儿清,到时候留着人别把自己给坑了。 “若是将军需要,小人愿意到将军身边服侍。”胡归道。 秦萱听着这话心里有些奇怪,或许胡归之前在哪里见过她,但她对胡归也只有那么一点印象。 “好,若是我需要亲兵,定会头一个考虑你。”秦萱笑道。 胡归走之后,梨涂便有些郁郁寡欢,“小人是匈奴人,这会若是小人在,也能够帮到主人的。” “这个没必要。”秦萱笑了笑,“反正我要是真出事了,真要着急的是他们,看来宇文单于这一次他几个儿子侄子貌似脑子都不够用。” “……”梨涂抬头看了看秦萱,嘴唇动了两下,瞧着秦萱又开始吃肉,他才说,“小人也想做亲兵。” 秦萱伸出油乎乎的爪子在他头顶上拍了两下。 吃完晚饭之后,天也彻底的黑下来。宇文部保留着原汁原味的草原风情,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立着好多只穹庐,宇文单于居住在所谓的王帐,慕容泫这些客人自然也只有住穹庐的份。 天知道慕容部已经汉化多年,慕容部的年轻人都是在汉人的大房子里长大的,除非行军打仗,一般很少住穹庐里住。这东西并不宽敞,而且遮风挡雨也没有汉人的屋舍来的好用,除非必要,干嘛住这个玩意儿? 到了晚上之后,宇文单于挥挥手,给慕容家的年轻人送来了开胃小菜:每个人送上美艳的女奴一名。 慕容祁那边如何不得而知,慕容泫瞧着面前胸前好像听着两块大肉的女奴,顿时一阵无语。 他倒是见多了这种事,用美人招待前来的客人,别说鲜卑人,就是汉人都是这么做的。可是之前他已经说过不要…… 慕容泫并不贪欲,*自然是有,但也没必要和头发情的公狗似得到处留种子。 他顿时一阵头痛。 秦萱夜里睡的很好,这段路走得不是很辛苦,比起当年她追击石赵大军的时候,简直小巫见大巫,但是到底是不好受,尤其脚上腻滑腻滑的,自个都要被恶心的吐,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秦萱就睡下了。 当然这一觉睡得也不沉,军营里头最忌讳睡死,到时候出事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比起平常是好很多了,如果忽视掉夜里从不远处传来的狗叫声的话。 狗是牧民们常用的动物,看家护院,放牧的时候也用的上。军营里头也有大型凶猛犬,不过叫起来,那感觉就太不好了。 一大早秦萱美美的起来,将自己打理好了出去。没走多久就见着比德真笑的一脸贱兮兮迎面走来。 “出甚么事了吗?”秦萱见着比德真笑的这么贱的,下意识的就觉得有些大事不好。 没事儿还会笑的这么贱,她还没见过。 两个人原本就是同袍,一起杀过人的那种,虽然没有在一块睡,但也差不多了。他一条胳膊就挂在秦萱的脖子上,两人一道走,“你不知道,昨天夜里,那个宇文单于给将军送了两个女人!” 比德真家境还好,自然不是盖楼虎齿那种长的那么大脸女人手都没有摸过的那种。可男人嘛,瞧见这事儿,又已经几个月都没有开荤过了,瞧见这种事自然是恨不得耳朵贴在帐篷上听里头的动静。 “那些个女人胸前有这么大!”比德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活生生的在自个胸前比出了一堆波澜壮阔的大胸器。 “……”秦萱绿着一张脸,她自从进入发育期以来,东西没少吃,肉更是天天顿顿没少,但是她胸前的两块就是长得不很大,到了现在她穿着稍微薄的衣服出去。不管是同袍还是手下人,个个都夸:这胸肌长得多好啊! 擦,这人生简直还给不给人希望了! “那屁股啧啧啧……”比德真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可惜也就两位将军有,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人的事。” “胸大屁股翘,听起来好像很好。将军昨夜过得很好?”秦萱似是问的无意,甚至脸上还多了一丝笑来。只不过那笑怎么看都狰狞。 比德真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波涛骇浪,只当她也是憋的很了,“昨夜里我没有在将军那里值夜,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他笑嘻嘻的,“不过,我听守在门前的那两个家伙说,那两个女人出来的时候,面有疲惫之色。” 向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能把两个女人折腾成那样,足以看出这位将军在榻上的生龙活虎。 比德真羡慕的摸摸下巴,难不成这位将军在宴会上还喝了鹿血不成? 鹿血这种燥热的东西实在太过凶猛,就算年轻人好奇心士族,也不敢轻易尝试。 “……”秦萱早上的好心情已经被比德真全部破坏个干干净净,她懒得再和他说话,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拿了马槊,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就开始练习。 居住的地方倒不是正规的营地,有甚么校场之类的。她心里有气一顿挥舞下来,倒是发泄个七七八八,原先想不通的,生气的,等到浑身上下出了一层汗之后,倒是精神了。 她原先就知道自己和慕容泫是没有未来,说白了,不管是出身或者是其他的,她和慕容泫就没有什么将来可说。只不过她没有熬过自己心底的那些欲念罢了,这人在世上都有很多事,身上也有很多责任。 她想要在这个世道出人头地,就必须舍弃女人的身份。而女人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是个负累。 有时候发狠起来,还真的恨不得自己变成个男人。 马槊顶端的尖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她保持着出击的动作,过了好一会迅速将马槊刺进面前扎好的一团干草中,槊尖一搅,面前的干草就彻底脱离了两段绳子的束缚,向四周炸开来,散落了一地。 她这一下子,把周围那几个赶过来的奴隶给吓到了。那几个奴隶哭丧着脸,不知道今天得罪了哪路神仙,好好的出来送干草喂马,结果遇上个疯子! 瞧着这疯子身上的行头,奴隶们躲的远远的,没几个敢上前来。 原先干草割好收拾完之后运送过来,放在这里,几个不过是出去撒泡尿的功夫,怎么就来了个疯子! 秦萱瞧着那边差不多已经快要抱在一块痛哭流涕的奴隶,有些头疼的挠了挠头,她方才心情不太好,就拿这一对稻草做了出气筒。这会冷静下来,好像给人添麻烦了。 她把马槊往身后一别,在几个奴隶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的惊恐眼神中,她将散落了一地的干草收拾起来。 秦萱以前在秦家的时候经常干这活计,做起来轻松又麻利。 不一会儿,那些原先被她弄散开的干草就已经被收拾了起来,秦萱还给人用绳子给结结实实捆起来。 这干活干的,连那几个奴隶都目瞪口呆。 原先以为遇上个疯子,这疯子还拿着马槊,瞧着就是行伍中人,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起的。就算这个家伙真的发疯起来把他们都砍了,也没有多少事。谁知道这家伙这么好脾气的,就把东西给他们收拾好了? 秦萱收拾好干草,听到身后一棵树后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很低,若是马虎一点也就忽视过去了,但秦萱耳聪目明,很快就察觉出来。 “快去吧,到时候耽搁了,管事的会罚你们。”秦萱也在人手下干事,知道这些人都是些可怜人。 奴隶们看她和看怪物似得,立刻推着车跑了。 秦萱大步径直走回自己的营帐去,那树木后的人她看都没看一眼。她才到这里没多久,不管对方是不是宇文部的人,也不好打草惊蛇,闹得动静太大。还不如瞧瞧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秦萱回去之后,饱饱的吃了一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可能在中郎将这个位置上呆上太久。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但有本事的人但凡有那么一点运气,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尤其是在这以功劳论高低的胡人里头,她或许因为是汉人比鲜卑人升迁慢了一些,但是眼下有人提拔,面前的就是一条青天大道。 所以别人还真的没有那个胆量来克扣她的东西,甚至有些想要讨好她的,还会格外多送一些。 秦萱吃了个大饱,剩下的足够梨涂吃两顿。 梨涂生母是汉人,父亲是匈奴人。胡人里头大多数是高鼻深目的白种人,发育的比较早,这个年纪梨涂已经开始吃的多了,虽然梨涂不想被秦萱知道,但是秦萱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会不知道? 只不过为了照顾梨涂那点自尊心,她还是别说出来好了。 吃完之后,她就抓起马槊走出营门。 今日是慕容泫和慕容祁两个去王帐和宇文单于议事,说是议事,其实还是互探虚实。秦萱想起从比德真那里听到的,宇文单于昨夜送了慕容泫两个□□的女人,她恶意的一笑:祝福慕容泫干脆肾虚直不起腰。 没有慕容泫的命令,她不可能跟随慕容泫进入王帐中。跟着他进去的事是乌矮真和冯封几个亲兵,等到换岗的时候,来了一个虬胡大汉,那大汉秦萱一眼看出来是慕容祁身边的心腹。 鲜卑也不是男人个个都长得好看,也有难看,甚至还有脸和棒子一样圆扁的。 “慕容将军有事交给你去做。”那人看了看左右,直接开门见山。 比起一开口就扯了一大堆,最后才说正事的。秦萱更喜欢这种,她点头,“愿听调令。” 人虽然是慕容祁身边的人,但是没有慕容泫的首肯,恐怕依照慕容祁谨慎的性子,也不会派人来。 秦萱曾经在慕容祁手下待过那么一段时间,对这位的谨小慎微简直印象深刻。 她立刻就提着马槊去给慕容泫干活了,别管两人私底下如何,明面上,两人都是上峰和将官的关系,慕容泫有事交给她去办,自然是责无旁贷。 她让人从手下的那些士兵中选出十几个人,匆匆的上了路。 慕容泫派人私下和她说,似乎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她也没有带太多人去。 等到秦萱被人带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要去干啥事:将王车带到一个人的面前。 慕容泫这次到宇文部来,的的确确是带来了一辆王车,所谓王车就是燕王慕容奎出行所用的车辆,一定程度上仿照了汉人的云母车。云母车以云母代替车上的车窗,可以让外面的光亮直接透入车内,为帝后用车。 秦萱原来还以为这车是作为礼物送给宇文部的单于,眼下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突然想起慕容泫提过,慕容奎想要逃到宇文部的一个兄弟回去。难不成就是那个? 在军中做事,只要听命就好,其他的事不要多问。秦萱自然是明白,她得了命令之后,一句话都没有问,直接就带着人拉着云母车往目的地赶。 说起来她都是第一次到别的地方去,辛亏队伍里头有个熟知宇文部道路的小兵。 秦萱赞赏的看了胡归一眼。 辽东在汉人大批涌入之前,地广人稀。到了汉人来的时候,才好了一些。宇文部没有和慕容部一样设置侨郡来安置那些前来的汉人,所以到了现在,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走了好一段路,都没有碰见几个牧民,就算碰见了,也是牛羊比人还要多出许多,那些牧民瞧见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似得,赶紧带着自己的羊群跑了。好像他们多留一刻,这些人就会变身野兽把他们给吃了。 秦萱对宇文部的事并不熟悉,她自小在慕容部的领地上长大,父亲和她提过慕容部和高句丽扶余的一些事。但关于宇文匈奴说的不多。可能和宇文部是匈奴人,第一代首领又是奴隶有关。 七绕八绕的走了许多路,终于看到了炊烟,也看到几个穹庐,穹庐看上去和平常的牧民居住的帐篷没有多少区别。秦萱看到的时候,都有几分不相信这就是慕容翱居住的地方。 穹庐外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少年正帮忙将羊赶回羊圈里头去,那几个少年个个身材高大,肌肤白皙,下巴尖尖的,看着就是慕容家男子的长相。外头还有几个女人在剪羊毛。 那些少年瞧见有人来,面上有些慌张,一边让人去穹庐里头,一边自己往秦萱这边跑过来。 “请问客人是从哪里来?”那少年跑到秦萱面前问道,神情警惕。 秦萱从马上下来,让手下的兵士将云母车驾过来,让面前的少年过目。 那少年看到王车,目瞪口呆一时半会都说不出话。 在宇文部这个地方,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华贵的东西了。 “小人奉慕容将军之命,为可汗送上王车。”鲜卑人之中称呼德高望重之人为可汗。至于是谁让人送过来的,几乎一目了然。 少年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眼里竟然掉下了大颗的泪珠。看的秦萱差点傻掉,不过也能理解,离乡之情深入骨髓。尤其他们还是有家不能回。 一个高壮的汉子从穹庐中大步走出来,他一把拂开面前的少年,直直的看着停在那里的王车。 秦萱心下知道,来的这个男人,恐怕就是慕容翱了。慕容翱长相阳刚壮硕,和慕容泫的阴柔貌美完全不同,他愣愣的看着那辆王车好一会,没有说话。 而那个少年已经带着哭腔开口,“阿爷,单于已经派人送来王车,是不是……我们……” 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慕容翱怒喝一声,“你住口!” 慕容翱转头看向秦萱,那目光锋利如刀,似乎要在她身上好好的分辨出来,她到底有几分斤两。 “这王车,是单于让人送来的么?”慕容翱问道。 秦萱对慕容翱叉手,“是将军让小人送来,这车的确是大王让将军带来的。” “果然,已经称王了啊。”慕容翱笑了笑,“这么多年,都不一样了。” 说罢,他大步走到王车面前,定定看了王车好一会,他垂下头,握拳捶在胸口上。 他这么一来,那些个漂亮少年终于也忍不住,个个脸上都露出笑容。 秦萱瞧着这一家子,不由得感叹:果然慕容这家子都是出皮相漂亮的男人,哪怕面上不好看,身材上都可以弥补。秦萱想起自个看到的宇文太子普茹,果然这货比货该扔啊。 ☆、第65章 决心 美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的,秦萱瞧着慕容翱那两个儿子痛哭流涕,都觉得美人流泪都美得让人心疼。 按道理来说,秦萱见多了慕容泫,应当对男人的美色有了免疫,但是架不住人喜新厌旧的本性。她看慕容泫看久了,知道他好看,也为他的美色惊艳,可是转头看别的美男子的时候,难免还是眼前一亮,简直想雨后嗅到了清新的花香。 那几个少年应该是当年慕容翱逃跑的时候从慕容部一同带过来的儿子,这么多年生活在宇文部,都没忘记要回去,这心在秦萱看来实在是太难得了。成人会对家乡有感情,那事因为他们在那里生活久了,小孩子若是年纪小小就离开故乡,长大了基本上会没有多少记忆。除非慕容翱时时刻刻向儿子们提醒着慕容部的美好,要不然就是在宇文部这里日子不太好过。 秦萱不是什么小清新,她觉得后面的可能性更大些。那些剪羊毛的少女起来,也抱在一块哭。看样貌和慕容翱有几分相似,不太可能是奴婢一样的人,应当是慕容翱的女儿。这会女人男人都不避孕,怀了就生,女人们一辈子肚子就没小过。活得长的甚至能够生个十多个,只不过能活下来的孩子就少。要是男人再狼心狗肺一点,多娶几个,那简直就是一窝一窝的。 她听说慕容部往上第一代单于同父异母的哥哥吐谷浑,兄弟俩在分家过日子之后,吐谷浑就带着牛羊部民跑到另外一个地头上过日子了,然后这家伙有一百多个儿子! 秦萱摸下巴觉得照着鲜卑部落里头那个女人的数量,能生这么多的儿子,吐谷浑该别是做了隔壁老王吧?! 想想都觉得很欢乐。 慕容家的兄弟就没有和睦的,就算是一个妈生的也不例外,慕容奎对一母同胞的兄弟对其他庶出兄弟都要凶狠得多,千方百计就是要置亲兄弟于死地。秦萱都不知道慕容翱回去了会是一件好事。 想起这件事来,秦萱想起慕容泫好似和他的那个嫡兄慕容煦也是不太和睦。弄不好将来这对兄弟也要出事。 “多谢。”慕容翱在宇文部多年,他身上的圆领短骻袍都是用平常的粗布做的,头发披散着,看上去和平常的牧民没有多少区别。只是那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不敢不敢。”秦萱向后退了一步,说道。 只要慕容翱能够回到慕容部,一开始日子总是好过的。眼下慕容部和宇文部的战事一触即发,慕容奎暂时还有用到这个兄弟的地方。只不过日后就难说了。 秦萱对慕容家的兄弟斗有些胆战心惊,她活了两辈子就没瞧见哪个家里兄弟相斗世代传承的。 她都觉得要是慕容家哪天败落了,恐怕就是兄弟斗闹得。 秦萱完成了这么一件事儿,心里不但没好过些,反而更沉重了。她这会身上打上了慕容泫的烙印,不管跑哪儿,别人都会把她和慕容泫给联想到一块,享受了亲兵的好处,自然也得担着这好处背后的事。 她只想叹气。 来了客人,送来了一家子能够返回故乡的希望。不管是人情还是照着鲜卑人待客的习惯,都不能这么让人走了。 慕容翱让儿子女儿们准备膳食,好好招待客人。 慕容翱这一声令下,那边的儿子们瞧着秦萱带过来的十几个壮汉,顿时就委顿下来。那十几个大汉个个魁梧,恐怕两个人就能够将一只羊给分吃了,家里前一段时间才被狼叼去好几只羊,这哪里能够供应的起? 秦萱一眼就瞄出少年们的为难,他们出来纯粹就是为了任务,不是出来打秋风,就算是打秋风,秦萱也没那个胆子带着手下一票人跑到慕容翱这里来打秋风。 “不必了。”秦萱立刻叉手道,她不差这一顿,匈奴人昨天想要下下马威没有成功,反而被她一箭给射了鹰,这会客气着呢,不会不管他们的饭。没有必要非要到慕容翱这里来。 “小人来的时候,主将吩咐过,等到大人收下王车,就立即回营!”秦萱嘴里瞎话满出。 执行完任务之后,自然是得回营,只不过一般不会专门说出来。 慕容翱看了秦萱一眼,眼前的这个少年看上去比他的儿子大不了多少,容貌秀气的和个女孩子一样。不过他在慕容家中也见多了容貌比女子还貌美的男子,也不觉得这个有甚么奇怪。 “那还是请客人带上些许酪浆,路上解渴用。”说罢他看了一眼儿子。 慕容翱的大儿子慕容文立刻抱来了一大壶的酪浆,还怕秦萱推辞,干脆直接就给她挂在马屁股后面。小黑扬起脖子很是不满的打了个响鼻:没事儿给它增加负担,真是讨厌! 牛羊就是牧民的命,宇文部的人对一家子监视有轻视也有,但是他们要是遇上难事了,没有一个会出手相救的。所以慕容文宁愿秦萱要酪浆,而不是真的坐下来吃羊肉。 秦萱对慕容翱道谢之后,带着人马离开了。 慕容翱等到秦萱等人一走,对着慕容文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扇在脸上。打的他立刻扑倒在地。 慕容翱是个严厉的父亲,不管儿子还是女儿,都没有从他脸上见到过笑容。他这一巴掌下来,几个子女立刻噤若寒蝉,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将要回到故乡的事。 “鼠目寸光!”慕容翱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慕容文骂,“有客人前来,不但不想着怎么招待客人,反而想着那些牛羊!日后你还要怎么出头!” 慕容文捂着脸没有说话,秀丽的脸上被扇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也有鲜血渗出。 “阿爷,这事和阿兄没有多少关系。”慕容翱的女儿慕容洛容跑过来,家里日子的确不宽裕,要是十几个大汉全都要照顾到,恐怕家里的那些牛羊全都要杀了。对于牧民来说冬日,牛羊就是命,要是没了这些,冬日拿甚么度过去? “……”慕容翱转过身去,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你们都准备一下,我们就要回去了。” 这里离慕容部还有一段距离,指望慕容奎派人来救,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话,但要是逃跑,别说这么一大家子,就是真的能够跑的掉,宇文部的那些骑兵也不是好惹的。 洛容许多话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把慕容文搀扶起来,扶着他回穹庐去。 秦萱不知道自己走后,慕容翱就把自家儿子给打了。她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是真的发兵打过来,恐怕少不了慕容翱这种对宇文部十分熟知的将领。想起攻打高句丽的时候,慕容奎还派人在屯田,这会屯田不知道有没有拿了高句丽的故土在屯。 屯军田这种事,原本就是汉人的,慕容部这会除了一张脸和有些作风之外,秦萱觉得和汉人也差不离了。 她带人回到营帐中,慕容泫听说她回来立刻让她去见他。 秦萱这一趟出去和做贼似得,浑身上下都换过装束,险些连自个都认不出自个了。 那个云母车外头看起来比较低调,辽东这地方毕竟比不上洛阳那般富庶,云母车多少是个扎眼的玩意儿,所以也就造的比平常马车好看一些而已。要是真照着洛阳帝后出行的那种来,恐怕宇文单于这会已经口水三千丈的盯着了。 好马和好车,人人都想要。 秦萱换了衣服,去见慕容泫。她心下还有些奇怪怎么慕容泫这会没有和宇文一家子把酒言欢,好好探讨一下两个部落的光明前途么? 哦,说起来,外头好像天都快黑了。 秦萱这一趟来回花了不少时间,不能引起别人太大的注意,挑的都是小路,结果这么久才回来。 帐篷里头是羊奶浓厚的腥膻味道浓厚,饶是秦萱这种在鲜卑人里头长大的,都差点被熏的捂鼻子。 慕容泫面色发红,一双眸子水光潋滟,明艳逼人。 秦萱回来看到他不免楞了一下。 慕容泫自然是不会错过她那一愣,更是伸手扯开衣领,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露出那一抹勾人的风情。 慕容部出美人,而且多是皮肤白皙之人。南边的晋国就喜欢从北边慕容部被卖过去的那些鲜卑人,甚至晋明帝的母亲就是这边的鲜卑人。 “他怎么样?”慕容泫没头没脑的突然问了一句。 “他看到车的时候,用手捶胸。”秦萱道。 “看来,他是想要回来了。”慕容泫这段时间也有些犹豫,他知道这个叔父是被慕容奎卸磨杀驴,等到灭了宇文部,猜疑就如同原野上的野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要是能有别的路,恐怕慕容翱也不会选择回来了吧,毕竟他阿爷那个性子,这位叔父怎么不知道。 慕容泫心底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犹豫立即被他给抹去。 “那么也该让人给他准备东西了。”慕容泫出发之前,慕容奎告诉他,若是慕容翱愿意回来,就将特制的长弓埋在宇文部的道路旁,告知慕容翱,好让他逃跑路上使用。 慕容泫看了一眼秦萱,秦萱和慕容翱一样,也是力大无穷,平常的弓箭到了她的手上用不了几次就会坏掉。他倒是送过她一把好弓,不过也没见着她怎么用。 “唯唯。”秦萱低头应下,不去看慕容泫那诱人的脖颈。 慕容泫这样子一看就是喝多了酒,晚上指不定还要躺在床榻上半日起不来。她早上知道宇文单于给慕容泫送去了两个□□的女人。 草原上的男人和狼一样,也不怎么挑剔女人的长相,没被女人挑剔已经是他们的幸运了。只要□□立刻就恨不得黏上去。反正天黑月高,黑灯瞎火的脱了衣服都是一样的。 秦萱心里冷笑,她怎么都不会惹慕容泫这个美男子了。被人撩动心弦的滋味让人觉得怪怪的,又很不舒服,她可不是什么有大把时间来谈恋爱的人。 慕容泫屏退左右,摆出撩人的姿势,就等秦萱扑上来,谁知道他等了好一会也没见着秦萱扑过来,别说扑了。她看他的眼神清明的很,完全不像是有欲念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慕容泫不相信秦萱是个禁欲的人,上辈子秦萱就不是个害羞压抑自己**的,哪怕是在那种才逃脱敌军追击的情况下,她都能把他按在墙壁上办了他。怎么现在半点意思都没有? 秦萱没那个心思,也不想和他继续呆着,她垂下头来,“将军若是无事,小人便退下了。” 要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难道要痛哭流涕的指责慕容泫说你这个小妖精怎么能够让别的女人近了你的身? 秦萱光是想象一下,自个手臂就冒出一层鸡皮疙瘩。这事儿她做不出来,还是麻溜的回去吧。 从慕容泫那里退出来,秦萱脚下走得和生了风似得。有人来慕容泫这里禀告,一进去差点就两眼发直,慕容泫敞开了衣襟,露出白皙又结实的胸膛,肌肤如玉一般,没有半点瑕疵,长发披下,勾的人直吞唾沫。 “何事?”慕容泫看见那里站着的人,心下顿时生出一阵厌烦,他是男人,厌恶别的男人用痴迷的目光看着他。这感觉简直和生啃了半条虫似得,让人恶心的要吐。 秦萱出来之后,夜风把她的头脑吹清醒了。秦萱觉得自己还是和慕容泫保持一段距离,至少就是那种上峰和下属的关系。 慕容泫并不是个小人,他也表示过哪怕她是女子,也能够在军中任用。那么只要她能够做出成绩来,就是没事了? 她心里知道没那么简单,但往好的方面想,总比逼着自己郁闷要好。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宇文普茹找上了门。 宇文普茹心里知道宇文部和慕容部是没有任何的友好可言,自从鲜卑二部和宇文匈奴扎根在辽东郡开始,三部便是连年征战不休,甚至还被那些汉人钻了空子,挑拨三部互相攻打。这会说甚么通商?开玩笑! 宇文普茹对上慕容泫,面色便不怎么好,鲜卑人和匈奴人向来不怎么擅长汉人那套笑里藏刀的本事,有什么基本上全部摆在脸上。连要收拾人都是理直气壮的动手,完全不会和汉人一样谋划个几年才动手。 要杀就杀光,都是凭靠实力,干嘛要叽叽歪歪那么久! 慕容泫笑眯眯的和宇文普茹说了几句话,他心情不好,需要有个人来承受他的怒火,话里话外,引经据典把宇文普茹给讽刺了好几回。 可惜宇文普茹根本听不懂慕容泫说的到底是个甚么东西,他这次来是有别的事,“我还记得上回见的那位勇士,不知道可否把他叫来,我想要见识见识他的箭术。” 慕容泫瞥了他一眼,唇边勾起来,“自然。”说罢,叫人去让秦萱过来。 “那些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太子不必在意。”慕容泫道。 “将军说的轻巧,草原上的鹰是天空的王者,就算能够被人狩猎,那也一定要在事前布置好,甚至花费上一年都是可能的。”宇文普茹想起那只被秦萱射死了的鹞子就心痛,那鹞子拿回来的时候还没死,但是被一箭射下,失去了心气。不吃不喝,没过几日就这么死了。 “鹞子罢了,下回我送太子几只上好的。”慕容泫并不在意那几只鹞子,鹞子凶猛,但在他心里和那些猎犬没有两样。 “将军说的倒是轻巧。”宇文普茹从鼻子里头轻哼了一声,“这光是熬鹰就得花费上不少的功夫。” 熬鹰也算是这些贵族子弟的乐趣了,将抓来的鹰关在黑暗的屋子里头,几天几夜不给吃喝,人手里拿着水和肉,只要鹰肯过来吃人手里的食物和水,那么鹰就被人征服,从此之后听从人类的调遣。 说的容易,其实做起来很难。那只鹞子是宇文普茹亲自熬的。熬了他整整七天七夜,等到那只小鹰过来吃他手里的肉的事,宇文普茹差点就扑在地上。 鹰受不了,人也不行了。 这一只是他最喜欢的鹞子,结果却被慕容部的人给射死了,哪怕就是他起的头,也还是心绪难平。 不多时,秦萱来了。秦萱见到慕容泫立即叉手,“小人拜见将军。” “这是宇文太子。”慕容泫见到她,眼里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笑的甚是温柔,“单于太子想要见识一下你的箭术。” “小人箭术鄙薄,不敢露丑。”秦萱垂首道。 “这话说的太谦虚了。”宇文普茹还没等慕容泫开口,就抢先道,“能够短短时间射下一只鹰,若是箭术鄙薄,那么还有旁人甚么事么?” 这话说的有几分不客气,但也符合匈奴人的脾气,匈奴人狂妄起来可是能够直接说你没了男人我没有女人不如直接凑一对的人啊。失势的时候也只能够直接对汉人说,他们是汉高祖的外孙。 秦萱一时半会拿不准宇文普茹想要干什么,她在宇文部几天,也知道了一些宇文部的事。现在的宇文单于来位不正,他是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硬生生将单于之位抢过来的。或许是这样上位,宇文单于的作风也是粗暴简单,半点遮掩都没有。单于都这样了,估计下面的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萱听到宇文普茹这阴阳怪气的口吻,半点都不奇怪。 “我早就听说慕容将军手下有一员大将,能够拉开几石的大弓,想必就是这位了。不知道可否能够让我见识一下慕容部勇士的本事。” 宇文普茹上回被秦萱双目血红的模样给吓到了,说起来好笑,他是匈奴人的后代,也是在战场上舔过血的,竟然会被一个将领给吓到了! 原先打算过两天来找麻烦,生生拖到了现在。 “小人……并不是大将。”秦萱迟疑了一下,“小人只是一个中郎将,手下五百人而已。” 宇文普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他迅速说道,“看你年纪这么年轻,能够到这个位置上,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话说完,就瞧见慕容泫面上的笑意更盛。 宇文普茹差点就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明明过来找麻烦的,结果还说这么些有的没的话是要干啥! “我想要看看你的本事。”说完,宇文普茹就让手下人牵着一匹马过来,“这样吧,我们比试一下骑射如何?” 秦萱看了一眼慕容泫,慕容泫含笑颔首。 “遵命。” 骑射其实比射大雕轻松不了多少,马奔跑起来速度极快,想要在那样的速度中精准的射中目标,没有几把刷子还真的不行。 骑射是鲜卑人和匈奴人看家的本事,要是不好,简直没脸出去见人,但是这发挥起来,除非有过硬的本事,不然基本上是看临场发挥了。 慕容泫已经让人把小黑给牵了过来。小黑并不是什么名马血统,它最多混了胡马的血而已,长得比较高大,看上去也是威风凛凛,勉强能够过得去。 慕容泫原先是想要把自己骑乘的名马给秦萱,但是想起这马和人是有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再好再通人性的马也会这样。若是临场,与其换一批好马,不如用已经熟悉了的马来的好。 秦萱拍了拍小黑的鬃毛,小黑舔了舔她的手心。秦萱翻身上马,握紧手里的弓。她抬头看先那边的传令官。 传令官手中的旗帜一翻,秦萱双腿一夹马腹,付下身子立即冲过去,小黑是秦萱看大的,这会一人一马早就已经形成了默契。 小黑渐渐放缓了速度,秦萱迅速从箭囊里头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对准了那边的靶子。 破空之声从空中传来,重重的一下,靶子被射了个对穿。不仅仅是对穿,甚至连靶子都被强大的力道射散开来。 慕容泫望见,面上浅笑,可眼里的骄傲之色却是骗不了人。 宇文普茹见识到了秦萱的怪力,脸上白了白,这样的力道他只有在慕容翱那里见识过。但是慕容翱现在就是一条被拔了牙齿的狗,闹不出多少动静来。但眼前看到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不禁夹紧了双腿。 每个人都会有三次机会。 秦萱又射了两会,次次都是射中靶心。她知道自己这次到宇文普茹的面前,不仅仅是代表自己,更是慕容部的脸面。 说实话,她对慕容部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吃人家的饭,还是她的老板,总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她漂亮的三连击引得周围匈奴人鲜卑人一片叫好声。 她才下场,手里的弓箭就啪的一声断了。 秦萱还不能十分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道,她方才射箭的时候虽然没有拿出全部的力气,但也不是这弓能够承受的。 她下马之后,将手里的断弓递给旁边的匈奴人,“实在是对不住。”她来的匆忙没有带上自己用惯了的大弓,她力气大,平常的弓对她来说用不习惯,所以特别让人另外做了一张,不过出来的匆忙也没有能够带上。 “能够用断,这也是这把弓的福气,能够折断于勇士之手。”匈奴人那样子好像是见着他们的太子赢了似得。 秦萱知道鲜卑匈奴尚武轻死,见着一个勇武的人就两眼冒光,不过这对她来说多少有些尴尬。日后还是要在战场相见,到时候恐怕是恨不得一箭射死她了。 有秦萱的珠玉在前,宇文普茹的压力大增,他的骑射功夫自然也不错,但是远远不到秦萱那种将靶子都给震散了的地步。 三回下来,箭箭中靶,对于平常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可与秦萱比较,自然是不够看。 那些侍从也给自己的主人叫好,声势浩大的简直要压过秦萱的那一回。 可是这里头有多少是真的为了宇文普茹的箭术喝彩,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和宇文普茹一同来的少年满脸青白,他瞪了慕容泫一眼,眼前这个娘们唧唧的家伙不但没有半点生气,反而笑意盈盈的盯着那个方才那个男人看。 真恶心!长了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结果还盯着男人看,是不是从内到外都要变成女人了!少年恶狠狠的想道。 他从来不是个为人着想的,他和宇文普茹一样,都是从阏氏肚子里头出来的。部落里头只有别人让着他们,没有他们让着别人的。如今看着兄长辛辛苦苦熬出来的鹰被人射死,还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这口气要是能够吞下去,那才是怪事! “慕容部果然人才辈出。”少年清了清嗓子和慕容泫说道。 慕容泫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只不过宇文普茹不提及,他也没问。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谁,宇文单于不仅仅有一个儿子,前辈子的事他也不是每一件事都记得。遗忘是人的本能,若是事事都记得,那不是个好事,反而是折磨自己。 “过奖,宇文部也是人才济济。”慕容泫看着宇文普茹道,“太子箭术精湛,假以时日必有突破。” 他这话也不是吹捧,更不是遍地宇文普茹。他也是个善于骑射的,能够看出里头的猫腻来。 宇文普茹的骑射算不上特别好,但也不差,只要肯下力气练习,假以时日一定会突飞猛进。 慕容泫没有可以贬低对手的习惯,当年如此,眼下也是如此。 少年听了之后鼻子里头发出一声嗤笑,“慕容部善于射箭的人多,不过像那般力气大的人的确难得,不过有猛士也得有那个命才成。慕容将军或许不知道,你们大王的那个弟弟,就是当年被兄长逼的逃跑到我们这里的那个慕容翱,这会不知道得罪了哪方神灵,突然发起了疯。整日里狂叫,甚至解溲都解在身上,浑身上下臭不可闻。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怎么想要接近他。” 少年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恶意更明显,“慕容翱也如同这人一般力气过人,算是难得的勇士,可是如今莫名其妙成了这样。将军你说可不是要看命么?” 慕容泫听到这话,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去看秦萱,身旁这个少年的话根本就挑不起他半点心绪。 当年他听过的那些过分的话,比这些都要多多了,这个少年的话在他听来不过是瘙痒。 宇文普茹知道自己没有可能赢过秦萱,那些侍从讨好的喝彩声在他听来更多的像是在喝倒彩。他一张脸顿时红透了。 “承让。”秦萱对他颔首。 而后迅速告退。 功成身退,最好不过,接下来打机锋的事那就是慕容泫和慕容祁的任务了,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宇文普茹脸色不好,被人这么赢了,他连扳回一局的机会都没有。那三箭的差距实在是太大。 匆匆和慕容泫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往回走。 少年跟在宇文普茹身后,“阿兄你别生气,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上回射下阿兄鹞子的人。我替阿兄打听过了,那个人连鲜卑人都不是,是个汉人。慕容泫这个孬种,不敢自己上阵,竟然派出个汉人来,阿兄你等着我一定给你出气!” “好了!”宇文普茹平常在比试中都没有输过,不管是和宇文氏中的子弟还是和部落里头善射的好手,都没有输的这么惨过。他心下不痛快,耳边还有人叽叽咋咋,顿时觉得头疼。 尤其是那一句“汉人”简直是一巴掌扇在脸上,疼的他耳朵都嗡嗡作响。 自从天下大乱,胡人就不怎么看的起汉人。胡人们尚武,而汉人们将武人当做奴隶一样的人,在胡人看来,汉人都是孱弱不堪一击的。如今他竟然被个汉人比的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传出去他的脸面半点都没有剩下来了。 他这声吼的格外用力,把少年给吓到了,少年双目似有泪光,“阿兄我只是想给你出气而已,为甚么要这么凶?” “……”宇文普茹一肚子的憋屈不知道要同谁说,最后愤愤离开也不去看身边跟着的人了。 比德真和乌矮真看得真切,秦萱把那个宇文太子比的半点回转余地都没有,心下更是佩服秦萱那一手的本事,想要到了晚上拎着自己偷藏的酒来找她痛快喝一顿。 谁知道到了晚上,慕容泫召秦萱前去。 比起上一回还有人说闲话,这一次彻底没有人说了。人都是慕强的,尤其在这个世道更是如此,秦萱有强力,而且战场上多次树功。这样的人哪里会真的委身于人,而不是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来? 人人都当她是到将军那里领赏的,甚至认识的那几个亲兵见到了她,还打趣,说要是慕容泫给她许多赏赐,一定不要忘记了他们这些曾经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秦萱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其实心里在泛苦。这一次她怎么偶读觉得像是鸿门宴啊…… 进去的时候,慕容泫已经散开了头发坐在那里看手里的书卷,他随意的坐在那里,秦萱来了,他看了一眼她,“你来了。” 秦萱点头,“小人前来见将军。” “好了,你们都退下。”慕容泫屏退左右。 左右退出去之后,他看了面前的胡床一眼,示意秦萱坐下。 比起跪坐在褥子上,秦萱更喜欢胡床这种小马凳,坐姿可能不好看,但是双腿不受罪。 胡人的裤子不像汉人那样是两条裤筒扎在腿上,和现代的裤子没有多少区别。所以也不用担心走光的事。 秦萱坐在胡床上。双目垂下,手也规规矩矩放好。看上去就是一副正经的属下模样。 慕容泫看到她这模样,心下一股邪火上来。其实秦萱已经用这样的脸对着他好几天了。他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偏偏她一句都不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哪里错了。 “为甚么要这样?”他压低声音问。 “属下不知道将军所言何事。”秦萱和慕容泫装傻。 慕容泫立刻就白了一张脸,“不知所言何事?我问你,为何这些天对我不闻不问?”不管是夜里还是白日,她总是这么一副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态度。他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好不容易他才能见到她,和她在一起,哪怕不能做夫妻,他都能忍下去。可是为何会这样?! “小人……”秦萱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来了,也好正好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还扯不清楚。 “小人觉得,还是这样好些。”秦萱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小人是小人,将军是将军,井水不犯河水,如此正好。小人自认本事还有一些,一定会报答将军的知遇之恩。” “……”慕容泫脸上唯有的那么一点儿血色霎时褪去,他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你说甚么?再说一遍。” “小人说,以前的事,将军就当过去吧。”秦萱知道慕容泫以后会有很多的妾侍,也会有很多的女人,她没有那个身份去管。但就算是她肯放弃眼下的一切回归女人的身份,恐怕野马有那个资格去管他。 他的王妃必须是由鲜卑贵族女子或者是汉人大族的娘子去做。 她不可能做到那个位置上,何况也不愿意。她想要自己像一只鹰,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天空盘旋,而不是作为某个人的妻子或者是小妾日日藏在后院里头,以和其他的女人相斗为人生目标。 “……你做梦。”慕容泫一字一顿,他抓住她的手力气很大,几乎折断她的腕骨,“这不可能,若是我没有遇见你,我只会当做是上天的惩罚,但是你已经和我在一块,那么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看你离开。” 慕容泫双目通红,说这话的时候,秦萱更是听不明白,什么上天惩罚,慕容泫该别是疯了吧?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慕容泫,一时半会的反应不过来。 慕容泫喘息着,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拉扯过来,秦萱眼前的视线顿时暗下来,唇上有个冰冷柔软的东西贴着,还带着些许青盐的苦咸味道。 慕容泫顺势一压,噗通一声响。原先好好放着的案几顿时就被打翻了,两个人滚在了地上。 ☆、第66章 安姬车 浅尝截止满足不了慕容泫,吻由浅到深。舌上淡淡的苦咸味让秦萱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两人最激烈的吻,她曾经把慕容泫的长发狠狠拉扯下来亲吻他,他吻的很仔细,甚至不断的撩拨,秦萱强忍着把他掀翻在地扒光他的冲动,强硬的将他推开。 慕容泫武力不错,但是秦萱在力气上远远胜过他,可慕容泫哪里情愿就这么被推开,两人在地衣上扭成一团,秦萱强忍着没在他肚子上踹一脚,多少次把他推开,他又重新压了过来。 这毅力,秦萱都想要给慕容泫点个赞,可惜她眼下被慕容泫撩拨的心烦意燥。慕容泫再好看,再动人,她都不太想继续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难不成要到将来才闹的自己伤心? 唇贴在她的脖颈上,手掌也想要从她袍子的缝隙处钻进去。秦萱这下可真的烦躁了,伸手大力就把身上的人给推开,“你到底饥渴到甚么地步了。我已经有十来天没有沐浴了。” 北方原本就不是甚么多水的地方,一年到头天冷的时候多。尤其行军之中诸多不便,秦萱就算再爱干净也没办法天天洗。 慕容泫被秦萱一脚踹开,他躺在那里过了一会才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衣襟已经敞开,露出大片白净光滑的胸膛。 慕容部中有一大部分的鲜卑人是碧眼高鼻的白种人,好看是好看,可惜一身都是毛茸茸的。 慕容泫不知道是天生的体质,还是因为有汉人血统中和的缘故,他的体毛没有那些白种鲜卑那么恐怖。 秦萱还真的被他那一下撩的恨不得上了他。 原本还想着将两人的关系扯清楚,不要再像以前一样,结果没想到差点就被美色勾引的破功。 “你舍得?”慕容泫看到她眼里的松动,唇角的笑如同含了腻人的蜜甜似得,他凑过去,呼出来的热气在她脖颈上涌动。 秦萱几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味道。 军营这种地方,大老爷们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是常见,有时候打仗特别紧张的时候,甚至可以三四个月都不洗。慕容泫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酸臭味,收拾的也是一丝不苟。秦萱满脑子想着,要不先把慕容泫给再吃几回然后撇清关系? 这个想法冒上来,她过了好一会才忍痛把这个念头给打出脑海去。现在就已经这样,到时候真的要到非得分开不可的时候,她是伤心欲绝呢,还是抽自己几个耳巴子呢? “……舍不得也比到时候舍弃不了要强。”秦萱伸手按在慕容泫的肩膀上把他推开,“你也应当知道,我和你之间没有将来。”就算是玩玩,也架不住慕容泫这么高质量的,睡了他之后,除非再来一个慕容家的年轻俊杰,不然其他人还真的很难入眼。 鲜卑人中美人也没有多少,可是里头一半都几乎被慕容家给占了去。要是来了个普通的,她看不上眼,相当出色的恐怕又轮不上她自个,这么纠结,还不如眼下就分清楚算了。 “你在害怕甚么?”慕容泫那双茶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半点微小的表情。“在担心甚么呢?” 说着他凑近了,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面颊。 浓厚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他弄得秦萱有些气息不稳。她在军营中也见过了很多男人,甚至开头的那几个月和二十多个男人睡在一个营帐里头。那些男人只会让她变的对男人没有半点兴趣,但是慕容泫却能够成功的勾出她内心最深处的欲求。 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妖精。 “既然知道,那么就不用我多说了。”秦萱被他撩拨的心烦意燥,要是顺了他的意思,就在这大帐里头滚成一团,不说外头的人会不会听到里头的动静,要是日后再想分开,就难了。除非慕容泫想要把她给踹开。 这种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为何要怕?”慕容泫问。 “人都是会变的。”秦萱不知道要怎么和慕容泫解释,她眨眨眼,身子向后躲,拉开两人的距离。现在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暧昧了一些,再这么说下去,恐怕不到十句,慕容泫就又要熊熊亲过来。 有时候秦萱都不知道慕容泫怎么对她那么热情。她甚至都不知道慕容泫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她自己偶尔照镜子,虽然她长得眉清目秀,可真论美色,也是慕容泫更占优势。每次的情事,也是他在引诱。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可是也不一定全都会变。”慕容泫伸手抚摸着她的面庞,眼中柔情深深,恨不得将眼前人完全埋入在自己的温柔之中,让她再也不能逃出来。“你为甚么不相信?” “我相信你甚么?”秦萱躲开他的亲昵,只觉得头疼,“你现在是将军,日后更会是大将军,若是将来燕王不肯满足于称王这一步,你日后作为皇子自然也会身居高位。而我不过是普通的牧民,日后再高也不过是一名武将。你我原本就不相称。” “相称不相称都是你自己说的。”慕容泫根本就不将这些都放在心里,这些从来就没有成为过他们之前的阻碍,前生还不是两人结为夫妻。只不过这后果让他在后半身里头追悔莫及,要不是他执着于所谓王妃和名正言顺,或许事情到头来会不一般的结局吧?可惜前生他后悔了二十来年,一直到最后也担心自己没有脸来见她。如今两人又在一起,想要他放手简直痴人说梦。 “那好,我把话说明就是。”秦萱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觉着这么说不清楚让慕容泫自己来猜,还不如她将话都说明白了,到时候也别怪没有将事情说清楚。 “我这种人呢,若是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妒妇。”秦萱盘腿坐在褥子上,大大咧咧的,任凭谁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女的。“你呢,是燕王之子,日后说不好还是个皇子,要是再向上一层,指不定还能和世子一争高低。” 秦萱这话说的没有半点遮掩,也不觉得有什么遮掩的必要。汉人还会降自己的野心藏起来,在外头做出一个贤良臣子的样子,例如司马发家之前就是这样,但鲜卑人里头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心里有个什么野心,恨不得闹得天下人都知道。慕容奎的父亲就曾经在人前袒露过野心,只不过那会天下才刚开始乱,慕容鲜卑臣服于司马家,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到了现在,慕容家东征高句丽,北边将自己临近的几个鲜卑部落给收拾的只剩下一个宇文部。慕容不会放过宇文,因为一旦身边有这么一个敌对的部落,谈何西进中原? “……你一向聪明。”慕容泫听到秦萱这么说,面上没有半点惊讶。他早就知道她聪明,那些汉人都说女子如何愚钝,只能掌管家务和以色取悦男子,可是他在鲜卑部落中见过不少当家做主的女子,甚至他也知道秦萱也是聪慧的很。她作为男子的时候已经把一群男人都给比了下去,只不过遇上了他而已。 “……”秦萱瞧见慕容泫没有什么脸色大变,心里更是坐实了慕容家想要逐鹿中原的想法。她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中原原本就是司马家和那些个只晓得发疯喝酒玩女人的士族给丢掉的。司马家在位的时候,她听到的便是天下如同一潭死水。永嘉之乱固然是胡人们起的头,可是里头谁又敢说没有寒门的影子呢? 既然士族把大饼全都占光了不给别人饭吃,那么寒门就可以自己另外给自己找主君,司马家不给饭,难道天下的枭雄就和司马家学样了么? 秦萱不是士族,只是被士族看做最低贱给他们提鞋都不配的兵家子,她不会为了士族的朝廷而忧心,甚至灭了都和她没有半点关心。 “你以后会见着更好的,而我也只是想要在这世道里头混个好生活罢了。”秦萱叹气,她一开始从军还真的没有多少雄心壮志,只不过是照着鲜卑的部落征兵,她要去,家里妹妹长得过于美貌,手里若是没有些权柄,恐怕保护她不了。 至于说一开始她就是冲着将军出人头地来的,也不全对。 “……”慕容泫沉默不言,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我那一日对着太白山上的神灵起誓,难道你记不得了?” 他嗓音嘶哑,秦萱听着都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记得,只不过鬼神之说虚无缥缈,而人心易变。全部压在誓言上,请恕小人无法相信。”秦萱知道鲜卑人重山川神灵,可惜她不是。她知道鲜卑人信仰的那些巫鬼就是他们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对着山起誓,那还不如对着河水呢。 有心的,哪怕不用发誓,也能够遵守诺言。要是想要反悔,有的是理由。而且慕容泫眼下还年纪不过十六岁,甚至十七都还差点。这么小的少年,说要遵守一辈子,秦萱听着都有些好笑。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哪怕再早熟,也是那样。还能指望着他一辈子?太可笑了。 “你不信我,对吧。”慕容泫目光沉下来,他气息已经有些不稳。 “将军知道,这世上,谁又会信的过谁呢?”秦萱道,她抿了抿嘴唇,“将军也不是有很多的妾侍么?” 照着慕容部这么每次征服一个部落,部落的首领大人就会将自己的女儿送上的作风,恐怕慕容奎和他那几个儿子,人人都是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她又何苦和自己过不去?现在还好,可是过了那么几年,哪里还有多少情谊在,不如现在就算了。 “你以为我看中的是你容貌?!”慕容泫怒极而笑,秦萱的容貌不管作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极好的。可是容貌再美也有看腻的一天,不管男女都是这样。因为容貌身段一时兴起,最多不过是几宿之欢,然后就会抛到脑后。 他当年被她背着徒步走了几天几夜,她眼里从来没有半分绝望,也没有生过将他丢下的念头。 她那会已经是能够排的上号的将军,不是杂号将军,就算他出事了。她不是他的亲兵,再罚也罚不到她头上来,就凭借着她的功劳,就算是慕容煦也不敢轻易动她。可是当年她就这么把他救了。以至于后面得罪了慕容煦。 容貌或许能够吸引人的第一眼,可是这人能够长久相处,看的不是容貌了。 “……”秦萱脸色变得难看,不管男女没有几个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容貌,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睡过几次的情人。 这家伙还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你甚么意思?”秦萱伸手就把慕容泫的衣襟揪起来拖到自己面前,她天生力气大,慕容泫都要甘拜下风,加上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秦萱轻轻松松就被她给拖到了面前来。 “容貌虽美,但我更爱的是你的心。”慕容泫被她拖过来,不但不怒,反而笑的迷人。 就没有人不爱听甜言蜜语的,男人女人都一样。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深情款款,他还凑近了些恨不得贴在她身上,“若是我真的违反诺言,你杀了我可好?” “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秦萱说完这话,恨不得把手里的家伙给抡到地上。除非慕容家势弱,她又爬到了高位打算下克上,不然还真的没有可能杀慕容泫,除非他们自个兄弟互殴。 “……”慕容泫面上的笑容和含了蜜糖一样,他凑近了想要含住那耳垂。结果这个用心被秦萱看穿,一把就把他推的滚出去。 美男子仗着一张赏心悦目的脸,真是做什么都好看,连滚在地上都是那么的颠倒众生。 秦萱一张脸红透了,她原来想着要和慕容泫断的干净,甚至想着要不要去慕容明或者是慕容祁那里。 慕容明是慕容奎最喜欢的儿子,前途一片光明。慕容祁是慕容奎侄子辈里头最为出色的一个,这两个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限。 慕容明可能会被慕容煦嫉恨,不过现在慕容奎活的好好的,照着疼爱这个儿子的程度,不可能到时候不给这个孩子半点保障。 都已经打算好了,但是到了慕容泫面前反而又被撩的不行了。看样子慕容泫是不打算放她走了。 秦萱气急败坏,恨不得往慕容泫身上踹几脚,不过之前她已经踹过了,再打就只能打脸。一军主将,又是在宇文部的地方上。要是慕容泫鼻青脸肿的出去,还真的是丢脸丢大了。 她愤愤的出去,迎面碰到冯封。冯封原先是有事来请见慕容泫,听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兵说慕容泫下令谁都不准进去之后,心里就猜想或许秦萱在里头。 慕容泫对秦萱一开始或许还装那么一下,到了现在甚至连装都不想装了。 冯封刚想低头就走,结果就迎面遇上了秦萱从里头掀开门帘出来。冯封瞧见秦萱的唇上有点儿肿。要是青涩童子鸡看不出这个有甚么问题,可是他看的出来。 这地方根本就没女人,哪里会是和女人亲的。就算是和男人,除了营帐里头的这位,哪个敢来秦萱这里撩拨,嫌弃自己一条命不够用了? 冯封心里哀嚎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不想掺和到慕容泫的私密事里头来。 于是秦萱见着冯封掉头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秦萱心里一个咯噔,她自然知道自己眼下好像有些不妥,慕容泫亲她的时候,可不是那种纯情的浅尝辄止,要不是她一脚把人踹开,指不定就要做出什么事来。 明明才那么点年纪,活似旷了十几年的资深旷男。秦萱都闹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了啊。”秦萱叫住冯封,一脸哥俩好的和他搭话,“来见将军么?” “……”冯封不能装作没听见,他回过身来,眼里带着点儿痛不欲生,“将军已经歇息下了吧,我这事也算不上多大,明日禀报也是来得及的。” 秦萱想起帐子里头慕容泫那一幅妖娆的模样,也觉得他现在不适合见人。 “也对。”秦萱点了点头。 冯封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和秦萱说话。这时候遇上,两个人都尴尬,不如装着没看见走了算了。 秦萱一路上挑着点儿不怎么重要的事和冯封说了下,等到回到自己的帐子里。秦萱就伸手捂住脸,滚倒在褥子上。梨涂一开始记得要等秦萱回来,可是到底年纪小没有撑住,趴在一边睡着了。 睡梦中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瞧见秦萱一脸扭曲的躺在那里。 “主人?!”梨涂吓了一大跳,以为秦萱是中邪了或者是生病了。原先那些睡意立刻消失个干净,他爬过去守在秦萱身边。 “没事。我不是病了。”秦萱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累了,都睡吧。” 梨涂看到秦萱面上没有半点痛苦的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他信了秦萱的话,起来去把虎皮毯子给抱来,给秦萱盖上之后,才缩到一边睡了。 秦萱辗转反侧睡不着,营帐里头留了一盏小灯,以防夜里军营里头吹响集合的号角备下的。她看着穹庐顶,心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男人黏糊起来,还真的让她吃不消。 想了好一会,秦萱终于还是闭上眼。有些事她想再多也没用,不如好好睡觉养足精神。 * 此后风平浪静了好几天,甚至慕容泫已经向宇文单于提出回到慕容部的事。慕容泫年少就已经崭露头角,是慕容家年轻人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而宇文部之中莫说年轻一辈,就是年老的,都没有人像他这样了。 宇文单于原先有心想要将慕容泫留住,不然杀了他也是好的。但是在王帐议事的时候被提出,就被其他长老给否决了。 慕容泫不是单枪匹马来的,而是带着几百人的小队。慕容部和宇文部毗邻,要打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比较起已经显露出颓势的宇文,慕容氏如日中天。 慕容家可不是这么一个人才,到时候难道把人都给杀了? 但是也有人表示鄙夷,慕容部原先就是辽东鲜卑三部中最为弱小的,只不过是靠着那些汉人增加了人口,难道就可以凌驾在宇文部之上。这也太灭自己威风,长他人的意气了! 王帐里头还没吵出个结果来,慕容泫就已经要带着人告退,宇文单于倒还是想要把人多留一段时间,当然这留一段时间并不是什么好意思,他对慕容家的人一向比较忌惮,不管是现在这些慕容家的年轻人,还是在草原上放牛牧羊的慕容翱,都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的儿子没有慕容泫这样的人才,但他可以为儿子把这个敌人除去。可要命的是,慕容奎的儿子个个都是人才,他几乎就挑不到一个庸人。杀了一个有什么用,会迅速被慕容奎其他儿子填上。 慕容泫也听说了宇文部有人想要杀他的事,宇文部原本就是是非之地,不能久留,他干脆拿出了事先准备好了的慕容奎的命令,说燕王有令,有事召他回龙城。 宇文单于只能含恨放他走,心下安慰自己,走了个小的,总比走了个老的强。那慕容翱已经在宇文部生活了一辈子,要是慕容翱返回慕容部,恐怕才是真的对宇文部不利。 这消息在宇文贵族中传开,有一个帐子里头就闹开了,“真是狡猾!我都还没有替阿兄报那一箭之仇,竟然就已经夹紧尾巴回去了!” 那一日跟在宇文普茹身后的少年满脸愤愤坐在兽皮褥子上,他身边的婢女将杯中满满倒上酪浆,结果他看不顺眼,一把将面前的几案给推翻。 “这……”少年身边人瞧见他又开始闹腾,个个脸上苦的似乎吞了半斤的黄连。他从小脾气就是如此,连单于太子拿他都没有办法,何况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又有多少办法? “听说是慕容泫拿出了燕王的命令,如今慕容部气势正盛,不能不给他们面子。”旁边有人道。 “阿豹。”少年听到这话,脸上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你甚么时候竟然做了慕容部的狗,谁不知道当年慕容部对汉人摇尾乞怜才换来一个辽东公的位置,比起拓跋的代王还差的远了。这样的人,还用得着给他们面子?” 少年的声音一下尖细起来,刺耳的很。 阿豹知道眼前的人从来不将人命当回事,立刻就匍匐在地,“奴婢不敢!” 这个性子骄纵,也不知道日后下场会如何。毕竟单于和太子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阿豹跪在地上,心中对少年也是鄙夷的很。 “慕容泫是慕容奎的儿子,要是动了他,恐怕慕容部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来攻打,我没那么蠢。”少年似乎看穿了阿豹的想法,开口道。 阿豹额头上立刻起了一层汗珠。 “但是射伤阿兄鹞子的那个汉人不能放过。”少年飞快说道,他坐在兽皮褥子上,一只手撑在手边的凭几上,露出了几分娇憨,“事情要是传出去,说太子辛辛苦苦的熬出来的鹰竟然被个汉人给射杀了,那么阿兄脸面何存?” 熬出来的鹰竟然被汉人给射杀了,那么熬出来的就是个废物。如今谁不知道汉人不尚武,那些个贵族都是歪歪扭扭浑身上下没有几块骨头的。竟然被汉人射杀,那么熬出这种废物的宇文普茹自然是双眼都瞎了。弄不好还要被说的更不堪一些。 “可是……”阿豹还要再说,就被少年一眼狠狠的瞪了回去。 “没有甚么可是!不过就是个汉人,难不成慕容泫还会为了这么个汉人要对我们兴师问罪,就算他肯,也要问问慕容奎有没有那个脸!” 阿豹听了这话,一脸的复杂,依照慕容奎的那个脾气,说不定还真的能够干出这样的事来。眼下瞧着两个部落就要打仗了,只要能够拿出个理由就可以,至于是甚么有甚么重要的。 “这样吧,我亲自去。”少年笑了,带着些许恶劣,“我正好可以拿着那个汉人的脑袋回去给阿兄消气。” 这段时间,宇文普茹的心情一直不好,自己的鹞子被人杀了,和人比试又输的半点余地都没有。 偏偏这两件事还是同一个人做下的,除了出身之外,骑射上他还真的比不过一个汉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这——!”阿豹听到这句话,顿时抬起头来,结果少年劈头盖脸的就是鞭子打下来。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少年愉快的做了决定,“就在慕容泫离开的时候好了。”少年从来没有见过慕容泫亲自出手,他倒是听说过慕容泫打仗上很有一手,甚至自己带领几千骑兵斩获三万首级。 听起来真的是威名赫赫,奈何他也没见过当时的场景,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貌美出众的少年郎,自然觉得是以讹传讹,完全没有将慕容泫放在眼里。 “我就不信一个汉人,还能让他怎么样!”少年把侍女重新满上的酪浆给打翻在地。 * 慕容泫已经和宇文单于告辞,但是要走还得准备上两三天,不是能够说走就走。秦萱也有好几天都没有到慕容泫那里去了,慕容泫也没有再召见她,那一天慕容泫肯定是生气了。 想想也是,就算慕容泫自小不被父亲喜爱,但也不是没有半分脾气的。尤其这两年来他还掌军,被她这么提来扔去,心里没有半点怒气,说出来秦萱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这样也好,原先她就是打算两个人除了将军和下属的关系之外,就不要再有别的牵连,如此正符她心意。只不过秦萱心里还是有些感叹,那么好的一个美人,被放弃了多少还是有些感叹。 她每日都会找个地方练习马槊。 秦萱挑选的地方一处僻静没有多少人来往的地方,她常用的武器是马槊,马槊虽然是汉人的东西,但是在鲜卑人中很流行,而且鲜卑人善于马槊。秦萱也使的一手好槊,反正马槊这东西到处都有,有时候在战场上,马槊折断了,很快就可以补上,不像其他武器例如剑之类的难以找到趁手的。 “刷——”她手中的马槊扫过一从长得比较低矮的灌木,顿时就被她从上面整整齐齐被扫落。 秦萱握紧了手中的马槊,她已经练了有小半个时辰了,算算时间也该回去了。她收拾了一下,提着马槊就准备离开,突然身后破空之声由远而近刺来。 秦萱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数次,身体下意识的就扑倒在地。 扑倒在草地上,她才抬头就瞧见一支箭嗖的从头上飞过去。要是她没有立刻趴倒,恐怕那一箭就要射到她身上了吧? 秦萱立刻就回头看,果然在离她较远的一刻大树后,见到了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手里拉着一张弓,他看到秦萱不但没有被他的箭射中,反而完好无损的从地上爬起来,顿时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吃惊。 秦萱压根就不认识那个少年人是谁,她下意识的脚就把落在地上的马槊挑起来,手握住马槊,对着那个少年就是投掷出去。 那少年瞧见秦萱满脸杀气,吓了一大跳,他没有上过战场,发狠也是对着身边的奴隶或者是那些匈奴贵族,如今瞧着这么一个真的对他有杀意的。顿时就慌了手脚,他来之前为了防止身边的人捣乱,特意将人都遣散开,这会别人杀过来了,他连个呼救的人都没有。 “呀——!”眼瞧着那马槊带着一股劲风呼啸而来,少年吓得闭上眼,尖叫一声,一屁股就摔倒在地上。 他要死了吧,是要死了吧!少年紧紧的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结果过了一会,没有想象中心脏被刺穿的剧痛。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那男人手里的马槊此刻直直的插在他身边的土地里头。马槊的槊头都已经深入土中,看不到上头用于吸人血的红缨,可见这个男人的力道有多大。 怪物! 他满脑子里头都是这种想法。 瞧着那个汉人男子一脸复杂的走过来,他尖叫着挥手向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 秦萱听到这少年口音里头的尖细皱了眉头,这个少年的年纪和慕容明差不了多少,她和慕容明相处过,胡人的少年早熟,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早早开始发育,这少年嗓音……也太细了点。 难不成还是宇文部里头太监横行? 秦萱听说过要是从小阉割了的男孩,到了年纪上头声音和女子差不多,甚至还会肌肤细腻,半点都看不出来男人的影子。 “你是服侍哪个人的阉寺?”秦萱拨开那少年挣扎挥舞的双手,直接问道。 “……”少年眨了几下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明白秦萱口里的阉寺到底是个甚么东西,他立刻就红了脸,“你才是没了命根子的东西呢!” “呵呵”秦萱心情不太好,这少年这么说,秦萱直接就狞笑,“果然是匈奴胡虏,说人话听不懂,好,那我就把你给阉了。好好做个阉寺如何?” 秦萱可是亲手阉过人的,对着男人那玩意儿半点羞耻心都没有。那少年听了呆呆的愣了好一会,结果瞧着秦萱已经要扒他腰带了,尖叫起来,“你个混账东西,你敢碰我!我的阿爷和阿兄还有部落里头的族人统统不会放过你的!” 尖细的嗓音在呼喊中一览无余,秦萱停下手来,带着些许惊讶看着他,或者说应该是她,“你是女孩子?” 眼前这女子容貌并不出众,其实有很多时候,一张脸是男是女根本就看不出来的,除非是在身材和打扮上凸显,不然还真看不出男女的区别。 “……你个混账东西快些放开我!”少女已经哭得满脸是泪,她察觉到自己在力量上和这个汉人男子的差距。明明鲜卑匈奴都是马上民族,男女都自小学习骑射,怎么眼前人的速度和力量超过她不止一星半点,简直和个怪物一样。 “唷,你说放开就放开,凭甚么呀?”秦萱这会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大大咧咧坐在旁边,她瞧着少女哭的满脸泪的模样没有半点心疼。 在战场上久了,心就会变得和铁一样。要是天天发善心,早就被敌人的马槊给扎成蜂窝。 “就凭我是单于的女儿,阏氏所出!”少女仰起头,满脸的骄傲。 “就这个?”秦萱一脸的卧槽,她还以为会说什么呢,结果搞了半天竟然是说这个。 “……”秦萱看了看周围,她把少女给逮住到现在,都没有瞧见有人出来营救,看来是这小妮子单枪匹马的来暗杀她。 秦萱都要给眼前这个骄傲的和只小喵咪一样的少女给跪了,见过狂妄的,但是没见过这么狂妄的,要暗杀,好歹要踩点摸底都给做好了,还得在周围留那么一两个同伴,好互相接应。 “那么说我现在杀了你,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秦萱笑道,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在少女看来格外的可怖。 “我是阏氏之女安姬车,你敢把我怎么样……” “反正宇文部和慕容迟早要打的,”秦萱冷笑一声打算她的话,“有你没你一个样,难不成你还想说甚么我动了你,你的族人就会来给你报仇?”说着秦萱把马槊从安姬车的身边拔出来,锋利的槊尖指了指那边的一处灌木丛,“看到那里没有?要是我杀了你,先会挖个大洞,然后把你给埋到里头,你没有和身边人说去哪里了,就算和人提过,恐怕也不会说的很明白。” 这个名为安姬车的少女听着,脸色就刷的一下变得雪白。 “到时候就算来找你又能怎么样呢,这一片地方原本就很少有人来,只要把你埋的深了些,上面再将陈土覆盖上,加上四周的灌木,等到发现你的时候说不定都已经是烂的差不多了。” “而那时候,我早就回到慕容部去了,你族人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安姬车被秦萱这话吓得哭起来,这些话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过,眼前的俊秀男子说起这些杀人埋尸的事,简直像和她讨论哪一只小羊看起来更好吃一样。 “说起来,你是为甚么要杀我?”秦萱对安姬车没有太多的印象,这些天她基本上没去甚么地方,和四周的匈奴人也没打多少交道。 “你杀了我阿兄的鹰……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没了颜面……”安姬车这回事真的被吓到了,她感受到在这个汉人男人心里,她的命或许真的算不了甚么,简直是有问必答。 “……你是宇文太子的妹妹?”秦萱挑了挑眉。 “没错!”安姬车打算就算是自己被眼前的男子杀了,也要保留些许尊严,听到他这么问,她立刻答道。 秦萱看着挺起胸脯的少女,叹了口气,她伸手就把安姬车给拎了过来,没费多大劲就捆了手脚。被她扛在肩上。 “你做甚么,放开我!”安姬车不停的挣扎,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事。那些从匈奴男人口里听到的事,让她几乎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带你去见将军。”秦萱一笑,牙齿越发的雪白。 “啊?”安姬车立刻就傻了。 ☆、第67章 接回 秦萱扛起安姬车轻轻松松,哪怕安姬车和一条被捞上来的鱼一样蹦跶,结果还是被秦萱安安稳稳的扛在肩头上。 “你也别白费力气,”秦萱轻轻松松制住安姬车的挣扎,小姑娘的那些踢打撕咬落在她身上简直和挠痒痒似得,“待会你信不信我把你给抱进去?”今天心情原先不好,结果多出个匈奴少女出来,这么一打岔,秦萱干脆就扯下脸皮做起了流氓。 “你想得美!”安姬车听了这话尖叫,她自然知道男人把女人抱进穹庐里头代表着什么,心里明白这个可恶的汉人不过是吓吓她,但是心底里还是忍不住发虚。 秦萱一哂,再也没说其他的话来吓这个小姑娘了。营里头的人都忙着收拾东西,过两天就出发,人人都忙的热火朝天。突然看到秦萱肩上扛一个人回来,立刻目瞪口呆。 “你放开我,你个混蛋!”肩上的人被当做麻袋一样扛着,还叫骂不止。鲜卑话和匈奴话轮流骂个遍,女子的嗓音没有半点遮掩。 军营里头的男人不是一些青涩童子鸡,就是一群一两年都没有碰过女人的资深旷男,瞧见有个女人,简直就像狗跟着肉走私的,全部围过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认识秦萱,壮着胆子上来问。 秦萱的脾气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差,除了一些和她在慕容泫身边做亲兵的人之外,秦萱一向很少主动和人说话,而且要是有人传她和慕容泫的消息,就会被她给拎到校场上一顿胖揍,保准接下来几天那人都起不来。 “我有事见将军。”秦萱道。 说完,肩膀上的安姬车又拼命捶打她的背,“谁要见你们那个娘们唧唧的将军了!放我回去!” “再说一句,你信不信我有别的手段来对付你?”秦萱含笑道。 安姬车那拳头用了力气的,捶在秦萱身上砰砰响,听得安姬车自己都牙疼:这个人身上怎么这么硬! 她这话一出,四周的男人顿时绿了眼,男人对付女人……还能有甚么手段? 秦萱没有搭理周围的那些人,更加没有搭理面前那个问话的,直接扛着人走了。 留下后面一众旷男咬牙切齿,或是羡慕或是咒骂。 慕容泫已经要走了,他之前派人去和慕容翱那边接头,找的是从慕容部到宇文部做生意的商人。他自己的人去的话,风险太大,王车那一次已经是极限,他已经不会再来第二次了。商人重利,只要开出足够的价钱,他们就愿意做事。 商人们来往于各个鲜卑部落之间,带去必需的布帛和粗盐等物。宇文部根本就拒绝不了商人的进入,所以这消息带来的也就格外快。 慕容翱是真心想要回到故乡,他让商人带来消息,只要等到慕容泫一走,他就立即逃跑,这些日子来慕容翱一心装疯,不仅仅是披头散发,甚至会袒露身体,溺溲统统都在身上,臭不可闻。那些原先来监视他的匈奴人都不愿意靠近他。再等到过一段时间,就能走了。 慕容泫得知之后,让人准备了重金,等到那商人退出去之后,秦萱就扛着安姬车走了进来。 现在军中上下都知道慕容泫看中秦萱,甚至还带着些许的骄纵。所以没几个胆子,还真的别得罪他。慕容泫也向守门的士兵下过命令,如果是秦萱来见他,不必通传,直接让人进来就好。 结果秦萱这一回不光是自己进来了,反而还扛着个少女,慕容泫的脸色一下的沉了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萱的爱好了,秦萱虽然是女子,但是比男子还要怜香惜玉。当年她在改变身份之前,风流名声可谓是无人不知。男人喜欢娇媚的女人,同样女人也不会拒绝年轻英俊又知情知趣的男人。 女人最知道女人的需求。 “你这是作甚?”慕容泫原先想要对秦萱笑,他那日被秦萱一脚踹开,被踹的地方痛了好几日,后来心中有气,一直都没有见她。可是心里对她是想的厉害,看到她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想要抱住她。 但是她这肩膀上扛着一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秦萱把肩膀上的安姬车放下来,对慕容泫叉手,“属下拜见将军。” 两人怎么大闹都是私下的事,现在面前还有一个外人在。 “小人在郊外抓到了一个奸细。”秦萱笑呵呵的看了安姬车一眼,安姬车狠狠的回瞪秦萱。 “奸细?”慕容泫去看安姬车,一眼就认出地上那人是上回跟在宇文普茹身后的人,那会他猜测是宇文普茹哪个兄弟,宇文普茹没有介绍此人,慕容泫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也能做奸细?”慕容泫看了一眼安姬车,发现她比起其他的匈奴人要细皮嫩肉许多,要做奸细首先在外表上要泯然众人,而且最好要挑些糙皮汉子,眼前这人一看就知道是披着粗糙衣服的贵族,竟然还来干这活? “……”安姬车被慕容泫打量的目光看的浑身发冷,眼前这个慕容将军,看似比貌美的女子还要美貌好几倍,但是那探究的目光却是冷到了极点,似乎在他面前,自己根本就不是个活物,只是个如同柱子一样的物什。 “你是宇文太子身边的人。”慕容泫打量完她,他已经看出这是个女子,他直起腰背过身去道。 “我是宇文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安姬车心下害怕,慕容泫都还没有问她的身份,她就已经全盘托出。 “那么你来我们这里作甚?”慕容泫也有些好笑,他还没问,就自己说出来,不过也好,少了他不少事。 慕容泫看了一眼秦萱,秦萱双手抱胸,站在那里,一脸兴趣满满的盯着地上的匈奴少女。他心里顿时就不满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她,她终于肯来,却是盯着这个少女不放,看他也不过是几眼。难道他还比不上一个黄毛丫头? “我……”安姬车想要撒谎,但她才要开口就被慕容泫的目光逼的将那些要说出口的话都吞了回去。 “都是你们,好好的为何要射杀我兄长的鹞子!”安姬车哇的大哭出来,这会也顾不上多少形态了,那个慕容泫凶巴巴的,明明以前遇见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安姬车长这么大,被这样对待还是头一回。而且她还不知道慕容泫要怎么处置自己,要是和那个汉人说的一样,就算把她杀了,也没有人找到她。鲜卑人处死她简直太容易了,对外头说奴隶犯错,斩首了事,到时候谁会在意? 奴隶就是会说话的牛羊,到时候谁还会记得来管她啊。 想到这里,安姬车哭的更厉害了。 “鹞子这件事,也不是我们起的头。”慕容泫听着安姬车的哭声就觉得心烦,他对不在意的人都没有多少耐心。 “没错,要不是你兄长拿着那只鹞子出来招摇,说不定还真的甚么事都没有。”秦萱瞧着安姬车哭的一脸脏兮兮的,起了些许怜惜的心思。她走过去掏出一方帕子,蹲下来,递到安姬车面前。 眼前的这个少女,天真的几乎歹毒。秦萱眼下像对待一只才被主人教训过的小猫咪似得,伸手摸摸她的头。 安姬车感受到她的接触,吓得身子一缩。 “现在知道怕了,方才胆子那么大。”秦萱把手里的帕子塞给她,那边被忽视掉的慕容泫面色已经不好了。 “秦萱,她到底作了甚么事?”慕容泫忍到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自从那个女子进来开始,一双眼睛都在那个女人的身上。要不是他知道秦萱对女子没有多大兴趣,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个男人了。 “说来也无事,我在练习马槊的时候,这位小娘子的箭不小心射错了方向,差点射到我跟前来。”秦萱带着几丝开玩笑的口吻道。 慕容泫的脸色立刻变了。他一把扣住秦萱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两三遍,那眼光恨不得钻进她的衣襟里头去,好好看看端倪。 等到确认秦萱没有受伤,他去看安姬车,目光如刀。 安姬车被他刀剐一样的目光看的浑身发痛,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 “小孩子玩闹,将军看着办吧。”秦萱道。 “玩闹?有人玩闹到这里来的么?”慕容泫面上在笑,眼里却是极冷,“既然如此,那么处置了外人也无话可说。” 说完,他就要叫人进来把安姬车拖出去。慕容泫根本就不怕安姬车哭叫暴露身份,到时候团杂草把口给堵住了,要叫?只能是喉咙里头意味不明的呜呜声,到时候没了脑袋随意放狗出来,到时候谁还能够认得出来? “给点教训行了。”秦萱压低声音对慕容泫道,她本意也部故事捉弄一下安姬车,对于这么一个贵族少女,能够教训她的除了她的爷娘之外,也就只有慕容泫这种同样位高权重的人才能压得住她。 秦萱也可以,但是她那些手段,会把小姑娘吓出个心理阴影来。 她伸出手捏了捏慕容泫的掌心。捏完之后,她看着慕容泫眼中露出狂喜,她反应过来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原先心里想着的事和慕容泫撇清关系,慕容泫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大家互不相欠。 结果事情一来,她就将这事给忘记了。 秦萱一张脸都要青了。 “既然这样,那么就打二十军棍。”慕容泫原先的暴戾消失不见,他含笑看着眼前人,似乎看多久都看不够。秦萱开口,他自然要应允,不过这气还是要出的。 二十军棍!安姬车一听这个差点就晕过去,她自小就喜欢看父兄们练兵,二十军棍是个甚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脱了裤子按在地上打。要是和行刑的人关系好还好说,钥匙关系不好二十棍下去,直接能够打坏。 “……呜呜”安姬车不敢求饶,慕容泫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过来,明明是诱人至极的笑,落到她眼里却和索人性命的恶鬼一样。 “哎,小娘子。”秦萱瞧着安姬车真的快要哭出来了,摇摇头,早知道这样,当初怎么就不多想想呢。 秦萱没有那个心思给宇文单于夫妻来教训女儿,她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把人给扛到这里了。真的要把小姑娘给怎么样……她暂时还没想过。 “干脆回去给我做娘子?”秦萱道。 她这话一出来,安姬车立刻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我才不嫁你呢!”她一边说一边狠狠的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也不用秦萱递过来的帕子,她扭到一边,抽噎起来。 慕容泫除了最开始之外,到了现在根本就不再看她一眼。他唇角含笑只是盯着秦萱,秦萱被他盯得恨不得戳他双眼。 “那么送回去好了。”慕容泫道,想着既然是这个匈奴少女让秦萱到他这里来,那么看在秦萱的面子上他也会放人一条生路。 “我送吧。”秦萱被慕容泫看的浑身上下发毛,慕容泫那样子已经恨不得立刻脱衣躺平,可惜她这会才不要和他什么的。 哪怕她也是旷了一段时间了。 两人说话没有人问过安姬车愿不愿意,秦萱大力把安姬车打横抱起来,在慕容泫杀人一样的目光中大步走出来。 军营里头难得来个女人,一群人都好奇不已。正垫着脚准备看热闹呢,结果就见着秦萱抱着个人出来。 那少女满脸是泪,头都埋进了秦萱的胸口。顿时一群男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他们都一两年没有碰过女人,有些甚至还是童子鸡,但是秦萱却能抱个女人出来,这怎么不能叫人羡慕! 安姬车察觉到那些男人的目光,心中越发痛恨,她抬头剐了秦萱一眼。 秦萱一笑,“你自己来杀我,没有得手不说还被我给俘虏了,就算将军把你赐给我,也没有甚么话好说的。” “我就算死,也不会跟着你!”安姬车狠狠回道。 “可是要是我直接把你带走呢?”秦萱觉得该给这个小丫头一点教训,“杀了你也好,直接让将军把你给我也好。到时候嘴一塞,直接给扛到宇文部去。看你暗杀人都不带随从,应该也没怎么告诉随从你到哪里去了吧?” 安姬车还真的没有提过她到哪里去,她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背上长大的女孩脾气和男人没有半点区别,她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有时候兴致上来,自己还会背着弓去打猎,谁也不带。 真出事了,恐怕身边的那些蠢货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她到哪里去,就算是阿豹那个蠢货能够想到她来杀人,但哪里找她? “你记住,下手也得看人。”秦萱拍了拍安姬车的脑袋,和她以前哄秦蕊一模一样,“而且下一次我或许就不会这么心慈手软。” “……你甚么意思?”安姬车从小就被爷娘兄长给宠大的,部落里头她几乎是横着走,听到秦萱这么说,忍不住反问。 “这世上的人不都是你的族人爷娘和兄长。”秦萱看着安姬车这模样,心下不知道该羡慕她的亲人把她保护的这么好,以至于无法无天,还是该同情她。一旦慕容和宇文开战,双方不死不休,一旦宇文部被慕容打败,对于这女孩子来说,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嫁给一个慕容家的男人。 在外人看来足够好,但是在原先享福长大的贵女来说指不定多难受。 “我才不用你管!”安姬车轻哼了一声,面前男人嗓音不如一般男人那么嘶哑低沉,似乎还是刚刚长成的少年,声音里头还带着一股清亮。 “好,我也不想管你啊。我家里还有好多人等着我去照顾呢。”秦萱把安姬车放上马,自己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 “我只会送你到门前,剩下的路你自己走。”秦萱没打算送佛送到西,到了地方把人直接一放就是。 “你不杀我?”安姬车眨眼。 “我若是要杀你,早就动手了。”秦萱道。 安姬车靠着她的胸膛,身后人的胸膛不像平常男人那么健壮,甚至还有一丝瘦弱。但她联想起他练习马槊时候的凶狠,和躲避弓箭的灵敏。想着就算是部落里头的那些勇士也没有这样的身手。 “你来我们这里吧。”安姬车道,“慕容能够给你的,我们宇文也能,你要多少奴隶和牛羊?我们都有!” 反正身后这个人是汉人又不是鲜卑人,她听阿爷说过,汉人最是狡猾,他们对任何人都没有忠心,只要谁给的好处多就给谁做事。 “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想着要挖墙脚了?”秦萱听安姬车这么说哭笑不得,“将军待我不错,而且我全家老小都在慕容部,家里还有个兄长在军中,我不能这么做的。” 秦萱的的确确是安姬车想的那种,给谁打工都一样。不过她情况也有些许不同,她还有亲人在慕容部内,鲜卑人怎么对待背叛者的,不比汉人慈悲多少。区别只不过是汉人诛三族,而鲜卑人直接把亲人全部做了奴隶,要是有权有势的部落还好些,但像她这种,没有把握把全家都给迁出来的,还是算了。 “……”安姬车听了嘟起嘴,她还是头一回起了把人挖过来的心思,谁知道对方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而且,你们匈奴人的那一套我也吃不消。”秦萱道。 “慕容部还不是鲜卑?”安姬车听到秦萱这话就不高兴,好像说的宇文比慕容矮一个头似得。 “该怎么说来?”秦萱失笑,“慕容的人好歹知道汉人的东西的人多。”她还是没说宇文部的人就和刚进化出来的野人似得。 匈奴人说起来在夏商的时候和汉人是同出一脉,但是这都多少年了,匈奴人在草原上混久了,一张脸都长得和汉人不一样,还说相同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慕容的人长得又和汉人不一样……”安姬车嘀咕着。 慕容部的鲜卑人大多是白种鲜卑,长得和黑头发黑眼睛的汉人不一样。就是慕容泫这种混了汉人血统的,眼睛颜色和汉人的纯黑还是有很大不同。 “有这个心就好。”秦萱突然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小黑立刻就撒开蹄子往前狂奔。安姬车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叫起来,这会骑马有马鞍而无马镫,对骑术就越发的要求高,骑术要是不好或者是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从马背上掉下去,甚至会被甩飞。秦萱担心安姬车这么一叫说不定从马背上掉下来,干脆腾出一只手来抱着她的腰。反正大家都是女的,抱一下也没关系。女孩子之间卿卿我我半点压力都没有。 安姬车头一回上小黑的背,对小黑的习惯半点都不适应,速度一下加快,自然是把她吓得够呛,不过她察觉到一条胳膊缠在她的腰上,让她保持平衡不要掉下马背,她快要飞出喉咙口的心一下又落了回去。 她不知道秦萱的骑术如何,但是骑射在鲜卑和匈奴人的眼里都是一回事,秦萱的箭术高超,骑术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安姬车的心一下就安稳下来,她还是头一回和男人离的这么近。说起来身后男人的身上也没有平常草原男人身上常有的腥膻味和青草味。干干净净,甚至还有点儿衣物被阳光晒后的那种味道。 “……”安姬车红了脸,也不像和秦萱初遇的时候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了。 “好了,到了。”秦萱远远的看到有几个宇文部的骑兵经过,她拉住了马,自己先下来,然后将手递给安姬车。安姬车咬住下唇,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最后将手放在秦萱掌心里。秦萱一用力就将安姬车扶了下来。 “下回做这种事的时候,可长点心思。”秦萱好意的提点两句,“尤其还得摸清楚对方底细。” “才不用你管呢!”安姬车心下一阵烦躁,她扭头就要走,秦萱见状也不生气,自己翻身上马就要离开。小黑摇头晃脑的开步走,还没走到几步身后就传来少女的喊声,“你等等。” 秦萱拉过马头,有些奇怪,“这地方没有狼啊。” 草原上的草原狼凶恶狡猾,可是狼这种生物也怕人,人一多还生了火的时候,就不怎么敢靠近,只有等在凌晨人困马乏,火也熄灭的差不多的时候,才会出来叼羊羔。这会大白天的,狼就更加不会出来了,都躲起来呢。 “谁说我叫你是怕狼啦?”安姬车嘟嘴,“我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呢!”她这个人一双眼睛都在头顶上,一开始让人去打听的也只是到底哪个把太子辛辛苦苦熬出来的鹰给射杀了。只管认识哪个人就行,才不会过问他叫甚么名字。 “问这么作甚?”秦萱听她这么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她名字有个什么用,转身就要走。 “哎!你走作甚么,我要你的名字又不是让萨满天天拿着你的名字来诅咒!”她这话说完,秦萱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层意思。 “原来这样啊。” “喂!”安姬车差点大叫。 “我姓秦,单名一个萱。”秦萱答道,“就算拿去让萨满诅咒也没关系。”秦萱根本就不相信鲜卑人萨满巫女的那一套,就算信了,她也觉得就凭借她在战场上沾上的血,也足够让她神鬼莫近。 “我记住了。”安姬车点头,“以后我们还会见的。” “还是别见了。”秦萱道,安姬车想的什么,她不知道也没那个兴趣知道,不过再相见之时恐怕就是真的敌人。到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你——!”安姬车就不明白秦萱那张嘴里为何就吐不出一句好话来,她磨了磨牙,转过身就走。 秦萱瞧着安姬车走远了,也拉过马头去。 回到营地,面对一众旷男饥渴的眼神,秦萱不动如山。反正也没有几个敢上来问她,不过还是有不怕死的。乌矮真和比德真几个听说慕容泫赐给她一个女人之后,偷偷摸摸的找上门,一脸的欲求不满,“你那个女人呢?” “甚么女人?”秦萱对着同袍睁着眼睛说瞎话。 “别装了,谁不知道将军给你个女人,叫出来让大家看看呗?”比德真一脸猥琐的笑。比德真家境不错,算得上是个小贵族,但是鲜卑人再贵族也就那样,他在军中也没办法拖上个和他一块走的女人。 随军很辛苦,原本就没有几个女人愿意,何况慕容部汉化已深,军令中就又不得再军中私藏妇人。违反的下场虽然没有指明,但也明白不是掉脑袋就是滚去做奴隶了。 “我送走了。”秦萱答道。 “哈?!”比德真眼睛瞪的有铜铃那么大,而乌矮真差点嘤的一下晕过去。 “你们难道就没见过女人么?”瞧见面前这些人的反应她都忍不住扶额,要不要这么一个个饥渴万分?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比德真不知道秦萱为啥这么傻,好不容易有个女人竟然还送走了,送走了!!! “哥们几个可都是差不多一两年都没有碰过女人了。”比德真都记不得自己上回和女人滚草地是甚么时候了,军营里头到处都是男人,看着男人光屁股到处跑都看腻了。好不容易来个女人,还不准人多看两眼? 秦萱理解军营里头母猪赛貂蝉,不过这一脸的饥渴样儿还真的吓到她了。秦萱伸手摸了摸自个的胸,说起来她这男人装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以前看小说,那些主角还担心自己放下头发来会让人认出女儿身,结果尼玛她这里全民披发,拓跋部的男人还好说,个个有风骚的小辫子,到了慕容部和匈奴人这里,男人都披发,也就女人梳发髻或者是两条辫子。 这种情况倒是分个男女看看?要说放下头发格外俊美的,慕容家那是一片! 秦萱完全没有半点这样的危机,她已经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抱着被子哭一场。她就算和慕容泫在床上,都是她把慕容泫压在下面胡闹的。 “回去了就好吧?”秦萱一张脸都要木了,她在这上头可真的没办法来安慰几个,她自己都有说不出的浓郁悲伤。 回去之后,军里头会轮休,这些人会趁着轮休的这几天跑出去胡闹。这个也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 “……那还得等好久呢!”比德真道。 “实在不行,就用手吧。”秦萱一边说一边看了比德真的手掌。她可是没少见到同袍之间光着屁股互相撸了,亏得这种事之外,还没有被她看到更没下限的,不然她对男人就真的彻底失去了兴趣。 “……”比德真听她这么说,顿时一脸的悲伤都快要溢满了。 有女人的要他们这些人回去自个撸,这种悲伤简直太叫人难受了。好混蛋啊!!! 秦萱根本就没管他们悲伤逆流成河,到了时候统统轰出门去。想着今晚上要是慕容泫来召她,她得拿着什么由头来搪塞。 装病之类的完全行不通,军中若是有人生病,为了防止是能传染人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抬出去再说。除非是德高望重或者是身居高位,不然哪个都是这么一个待遇。秦萱还不想自个哼哼唧唧的被巫医抬出去来一场别开生面的跳大神。 但到了晚上,慕容泫也没叫她,这下轮到秦萱不好受了,反伤翻来覆去的到了半夜才睡着,连着梨涂也是黑了两个眼圈。 事情已经办妥,慕容泫和慕容祁两个向宇文单于道别之后,就带着人回去了。 他们走的道路都是大道,来往的商人部民都挺多。 慕容泫从宇文部到了慕容部境内之后,他就令人驻扎下来不动了。像是在等什么人,秦萱想起送给慕容翱的那辆车,心下明白了些许慕容泫的意思。 慕容泫派出秦萱在两个部落的交界那一代等着,秦萱是他手下亲兵出来的,自然是他的心腹。 秦萱在一片草原上等了十来天,终于在一个深夜被外头的兵士叫起来,“将军,有火把!有人过来了!” 秦萱原本就是穿着铠甲睡觉的,听闻这一句立刻跳起来,带着人就往外头冲,到了外头的时候,远处的火把已经接近,秦萱让弓箭手准备,要是来人是宇文部的人就张弓射杀。 “我乃大王之弟慕容翱,”鲜卑语夹带在风中吹拂过来,秦萱听出来那是慕容翱的声音,令弓箭手后退些许。 不多时几声马的嘶鸣声传来,秦萱自己带着人举着火把靠近,马上的健壮男人看到她哈哈大笑,“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慕容翱面容比不得上年少侄子们秀美,但长相阳刚身形魁梧,见过一面之后,想要忘记都难。 跟着慕容翱来的有几个人,秦萱认出跟来的都是慕容翱的儿女,女儿们也是身着男装,手持弓箭,她见着几个人的脸上还有血迹,但看不出受伤的样子,知道他们是杀了宇文部的士兵过来的。 “准备热水和肉!”秦萱一声命令下去,让士兵们准备热水和烤肉,看他们这样子说不定连续跑了几天,这会正累着,需要多吃点东西来补充体力。 秦萱带着慕容翱等人到了营地,慕容翱下马之后他身后几个儿女也下马,长子慕容文在逃跑的路途中耗尽了体力,下马的时候,体力不支差点扑倒在地。秦萱离他不远,下意识的扶了他一把。 慕容文下巴尖尖,肌肤雪白,容貌再秀美不过,只是比起慕容泫来,面上英气不足阴柔有余。瞧上去反而像是个漂亮的小妇人。 “……”慕容翱看到自己儿子下马之后差点摔倒,还得人来搀扶,顿时脸色就黑到了底。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父亲打仗了。哪里是长子这个样子! “多谢。”慕容文和秦萱道谢,秦萱刚刚听到慕容翱的一声轻哼,她自己是没有得罪过慕容翱的,所以只能是慕容翱对自己儿子不满了。 “没事,我随军的汉医给你看看吧?”秦萱察觉到慕容文的身体有些瘦弱,好心问道。 鲜卑人信巫医,但巫医那一套到底没有汉医的医术好用,所以军中一般都会有汉医跟随。 “不用了,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在马上颠簸几日就受不了,那么以后还怎么上疆场?”慕容翱听到了秦萱的话,朗声道。 “……”秦萱已经无语了,看起来慕容翱简直就是个狼爸,他长子她记得才没多大,比慕容泫还小了点? 这么大点年纪,要求这么凶猛好么? 秦萱看向慕容文,慕容文阴柔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谢谢将军了,我还好。” 人家都这么说了,秦萱也不能上赶着,只能点头。 把人都安顿下来,再布置了一批人守在哪里,以防宇文部有人过来。慕容翱在宇文部生活了多年,对于宇文部的那些事简直了如指掌,这样的人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但要是没死反而回到慕容部的话,对于宇文部的人来说那可是要坐立不安。 秦萱安排好之后,又和衣躺下,准备再眯一会,等到天亮她就要把慕容翱给送到慕容泫那里。 眼睛刚刚闭上没有多久,门外头就又有人进来,“将军,有人求见。” 秦萱不得不爬起来,亏得她已经让梨涂睡在另外一边了,不然梨涂也要跟着她睡不好,不多时进来一个女子模样的少年,那少年开口就是少女宛如黄鹂的嗓音,“我来找将军,是有一事相求。” 草原上的女人少有美貌的,草原上不是甚么好地方,风沙不说,还有阳光的曝晒,在这个没有隔离霜防晒霜的地方,不管男人女人都老的格外快,但眼前少女眉目精致,看到秦萱都忍不住直了眼。 “你兄长是……”秦萱多少能够猜出这个女子的身份,嘴上还是要问一问。 洛兰来找秦萱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慕容翱带着儿女们跑出来的时候,那是在逃命,每个人坐在马上,身上带着弓箭和环首刀,说不是打仗,但也和打仗差不多。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大哥慕容文身为长子,自然是要保护弟弟妹妹,有时候断后的事就是他做的,断后这种事凶险非常,身上哪里会不带伤?只不过阿爷对他们的要求向来严格,有伤也不敢到处嚷嚷。 “这样。”秦萱也看出来慕容文身上有伤,她起来把外头的小兵叫过来,让他悄悄带随行的汉医去看看慕容文的伤势,她还自己拿出个包袱,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递给洛兰,“这些原本是我自己用的,路上用药多不变,有这个可能要好些。” 洛兰有些吃惊,秦萱对她笑笑,“拿着吧,这地方女子到底是有很多不方便。” 洛兰红了脸,道谢接过,赶紧的出了秦萱所在的帐篷。 她见过这个中郎将也不过两面,第一次是觉得这个中郎将高是高,但没有其他男人的健壮,不过她知道在这个年纪能够做上中郎将的,若不是家中爷娘出力,便是自己有真本事。 没想到还这么心细如发…… 她握紧了手里的瓶子,有这些总比没有要好。毕竟这地方男人太多,那些男人看她的时候,个个都和狼崽子似得,让她心惊胆战。 秦萱等到天蒙蒙亮,就令士兵们埋锅做饭,吃饱之后立刻就去和慕容泫会和,以免夜长梦多。 他们很快就到了慕容泫所在的驻扎地,慕容泫看到慕容翱骑在马上向他们一路疾驰而来,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这应当就是他的猛将了。 ☆、第68章 邀请 慕容翱到了之后,慕容泫立刻下令加快速度向龙城进发。宇文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傻子,慕容泫前脚刚走,慕容翱过了几日就带着全家逃回慕容部,要是还想不出来其中的关联,恐怕脖子上头的脑袋就白长了。 慕容翱逃出慕容部已经有十几年将近二十年,他逃到宇文部的时候,慕容泫还没有出生。但是他对这个侄子却是一见如故,好像两个天生就是同一类人一样。 恰好慕容泫十五岁亲自带兵,在慕容翱眼里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如此叔侄两个就更有话聊了。两人又是聊到兴头上,秉烛夜聊甚么的,简直不要太多。也亏得俩个一个年纪轻轻另外一个正值壮年,才没出甚么事来。 秦萱正好少一件事,有慕容翱在那里缠着,慕容泫恐怕夜里没有机会来召见自己了。天知道慕容泫夜里召见自己,没有一次是手脚老实的。当然她也不老实,例如伸手到他衣服里摸一把,要是察觉出来他没洗澡,还会一脚踹他屁股上,简直没有把慕容泫这个主将当做顶头上司看,倒是呼来唤去,兴致来了推倒,没什么兴致的时候摸几把。 可惜她不打算再这么下去,可是扛不住她上回在安姬车的事上又找了他。秦萱想起那会慕容泫温柔款款的模样,自个都忍不住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所以眼下能不见就不见。 慕容翱果然不负她所望,除了睡觉和上茅厕,几乎是和慕容泫说行兵布阵,甚至还将鲜卑人的骑兵和汉人的步兵做个比较,另外还有攻城战和守城战,几乎能够说个几天几夜。慕容泫就算再不耐烦,也不可能赶慕容翱走。 所以一直就这么太太平平的到了龙城,龙城原先就是汉人的地界,到了天下大乱归了鲜卑人,看着高高的城墙和绕城一圈的护城河,慕容翱感叹万千,他在慕容泫这个年纪的时候,慕容部还是辽东鲜卑三部里头最为弱小的,别说能够有这么高大的城墙,就连应对高句丽那种蟊贼都得花费上不少功夫,还别提年年要防御其他二部和高句丽的抢掠。 “都变了啊。”慕容翱看着城墙喃喃道。 “阿叔,请吧。”慕容泫驱马过来,请慕容翱先行。 城门口的吊桥已经放下来,看的慕容翱一阵眼热,那会谁能够想到能有今日。就是他,逃出去之后,也没有想过能够有回来的一天。 “三郎是将军,应当三郎先行。”慕容翱道。他甚是喜爱这个侄子,甚至还超过了自己的儿子。他那几个儿子都是生活在宇文部的草原上,哪怕他有心教导,但还是比不上慕容泫这种真正从战场上出来的。 “我出发的时候,阿爷曾经叮嘱过一定要将阿叔带回来,如今已到龙城,自然是要按照长辈先行的规矩。”慕容泫坚持不肯先走。 慕容翱长叹一声,“来都来了,还怕甚么呢?”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向城门内行去。他先进城之后,慕容泫在后面跟上,接着的事慕容翱的儿女,和其他将领。 秦萱留在后面,过了好久才是她带着人进去。 进城没多久,就听到鲜卑乐大奏,原来前面燕王慕容奎亲自出来迎接这个弟弟回去,慕容奎年轻的时候,对兄弟们说杀就杀,完全不顾及是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到了这会年纪大了,心中有雄心壮志,对能够帮上忙的弟弟也十分宽容了。这种事放在前几年,慕容奎根本就做不出来。 前头兄弟两个抱头痛哭,回忆当年的兄弟情谊。后面一群人垂头当自己不存在。 既然慕容翱已经回来了,慕容奎自然要将姿态摆足,他已经给兄长安排好了住所,那居所原先也是当地一个士族留下来的宅邸,天下大乱,士族也不知道是跑到南边去了,还是全家被杀了,反正宅子空了下来,修缮一下还能够继续住。原先就是士族的宅邸,完全不用顾虑拿不出手。 慕容奎设宴要好好款待兄长一家,带到慕容家这对老兄弟进了燕王府之后,就没有秦萱这些人的事了。 慕容奎招待自己的弟弟,秦萱就和其他的人一同在王府的另外一个地方吃饭喝酒。 功劳大家都有份,所以就凭辛苦了这么一会,也该燕王管饭。 鲜卑人的部落制不是汉人的集权,部落首领最大,但是下面的各个部族也不是一心一意跟着他们走的,必须要给点好处才行。 秦萱和比德真乌矮真坐在一块,宴席里头,好几个穿着白衣和白色裙裳的高句丽百济少女走出来,为在场的鲜卑人奏伽椰琴,伽倻琴原本是伽椰国仿照汉人筝琴所制,后来传到了新罗,渐渐的在高句丽百济和新罗里头也传开了。 高句丽尚白,少女们身着白衣裳,越发显得眉目秀美。 这一下子,直接就让一群一年两年都没有碰过女人的男人双眼发直。口水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秦萱只是笑着喝酒,甜甜的米酒喝起来很舒服,而且还是燕王府里头的,没有外头的酸味,喝起来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少女们弹琴唱歌,有几个还背了鼓,双手持着带着飘带的小木锤咚咚的敲,这模样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在场的男人们很高兴。 一曲终,那些少女们放下身上的鼓,离开身前的琴纷纷到客人里头去。 这些少女十有八、九是高句丽王送过来的,高句丽王自从上回被慕容鲜卑一路打到老家,甚至把高句丽王宫里头的东西搬了个底朝天,连他死了的爹都没有放过之后,就彻底的老实了。 前段时间让人送来了十几车的鹿皮良犬粮食高丽参,还有这些风华正茂的美人们。 秦萱没有想到慕容奎竟然这么大方,把这些高句丽和新罗百济少女来陪客人! 她听说慕容奎可不是甚么清心寡欲的人,那些战败部落送上来的女人基本上都笑纳了。还没等她想明白,两个少女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一边一个,给她斟酒喂菜。 旁边的人都是一人一个,到了她这里就一人两个,顿时一群人就看过来了。 比德真醉醺醺的享受美人的喂酒,脖子伸过来就对秦萱身边两个少女大着舌头说话,“你们怎么回事,怎么都到他这里来了?” “……”少女有些怕比德真,不过她脸上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 “哎——”秦萱一把把少女揽过,“反正你情我愿么?来来来,喝酒,别扫兴啊。” 比德真不得趣的缩回去,身边还有人在笑,“不就是秦萱长得比较讨女人喜欢么。” “一张脸生的好看有甚么用,最要紧的是有一身女人喜欢的本领。”那边人喝高了就开始撒酒疯,女人的笑声和男人猥琐粗犷的大笑夹杂在一起,听在耳里刺耳的厉害。秦萱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为了所谓的同袍友谊又不得不来。 别人都在玩闹,就你一个人遗世而独立,找抽呢? “你们是哪里人?”秦萱转过头,手里端着酒和两个少女说话。她曾经跟随慕容泫出征高句丽,也说的一口流利的高句丽话。 两个少女听得秦萱会说高句丽话,面上露出笑容来,“妾从高句丽丸都城来。” “哦,丸都城。”秦萱想起那个被打砸烧的连个灰都没有留给高句丽王的王城来,高句丽王和慕容鲜卑结的仇太深,所以大军进城之后就把整个城池抢了个底朝天。 “那是个好地方。”秦萱道,说完她不用少女动手自己抓起鸡首壶给自己倒上满满的一盏酒。 少女觉察出来秦萱有些不高兴,心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由得越发小心服侍。少女们能够被挑选出来送到龙城,自然是有她们的独特之处,肌肤白皙性情温柔如水,这些东西都是对男人的利器。 秦萱两个少女一个给她揉肩,另外一个身若无骨似得趴在她的怀里。秦萱瞧着场面一片热闹,也不好将两个人推开,她想着自个该怎么看上去更像个耍流氓的男人,干脆就放下手里的酒盏,一条胳膊捞过一个,开始在少女的秀发间轻嗅。少女们如雪的肌肤是用山林间珍贵的人参粉末内外调养养出来的,真真是细腻雪白,秦萱蹭着都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鼻尖问到的是一股清新的花香,馥郁动人。 “以前听说乐浪郡多美人,眼下果然如此。”秦萱不会真的亲上去,但是半压在少女身上,做出个姿态来,她说话时候呼出的热气涌上最是敏感的耳朵,顿时就激起了美人儿身上的一阵轻颤。 面前这人,自然是她们瞧着面容长得好,不似其他鲜卑人那样面目可怖,才抢先贴了过来。没想到……此人不但面目姣好,甚至在**上都有一手。 少女半边身子都快酥了,她伸出手臂缠住秦萱的脖子,越发风情万种,想要秦萱带给自己更多的舒服。 身上的年轻男人低沉的笑了几声,他附身下来,俯首在她的脖颈上嗅过。 “郎君~”身边的少女见着同伴已经被压在地上,原本是一块来的,反而是自己落了单,娇嗔一声。 秦萱几乎可以嗅到少女淡淡的体香,她已经快要泪流成河了,军营里头的大老爷们几个月都不洗澡,甚至还把浑身上下臭翻了当做男人的味道,她都快要被熏翻了。难得嗅到一个香喷喷的,都快要哭了! “好好好,你也来~”秦萱起身来,在另外一个少女的脸上蹭了几下。 那细腻光滑的触感,让秦萱脑子都晕乎乎的。 她和两个女孩子玩闹的开心,少女瞧她这么上道,不由得放开胆子,甚至将一边的系带解开,勾引她伸出手来。 冯封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屋子的乌烟瘴气,除了那边已经有几个抱着女人不知道躲在哪里的,还有秦萱被两个女人抱着亲来亲去。 秦萱脸上被两个少女贴上了好几个胭脂唇印,此时风尚乃是将唇上只涂一点红,但是她还是被亲的脸上都是嫣红的唇印。 少女和秦萱玩的起劲,拿过酒一口气含在嘴里,就要喂给秦萱。秦萱这种长得好看,又不随意折腾人,还知情知趣的,实在是太难得了。为何不能玩的再开一点呢? 还没等少女的红唇印在秦萱的嘴上,冯封就已经把晕乎乎的秦萱给提了起来。冯封知道秦萱有个千杯不醉的名头,有时候所有人都喝醉了,他都还没醉。瞧着眼前人衣襟凌乱,两边脸上全是高句丽少女亲的唇印。 “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冯封皮笑肉不笑,眼下秦萱这样子要是被慕容泫看去,说不定慕容泫都要被他给气的吐血。 秦萱平日里洁身自好,平日也没见过他好女色,怎么这一次就醉成个这幅模样,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是不是要搂着那两个女人找个僻静的地方大战三百回合? “啊?你来了啊。”秦萱脑子清醒了一点,她睁开眼问道。 “前面酒宴就快结束了,将军让你一起过去。”冯封道。 “哦哦哦。”秦萱赶紧就和冯封走。 走在路上,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一股风,将那么一点点的酒热给彻底吹散了。 “你把脸擦擦,看看像甚么样子,待会到了将军面前,你是要等着被骂呢还是怎样?”冯封瞥了一眼秦萱满脸红印子的模样。 秦萱一听伸手就往脸上抹了一把,结果没擦干净,脸上还留了一点。这一时半会的也找不着水。冯封干脆就上前把她脸上的那些唇印都给擦到一块去,然后脸上就起了两坨红。 “……”秦萱抱着发烫发痛的脸,想不通为什么慕容泫喝酒喝完了还要叫自己去。 “大王和将军难道没话说么?”秦萱奇怪,慕容泫才从宇文部回来,慕容奎对着自己这个儿子应该很有话说才对。 “大王和他兄弟谈去了。”冯封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称呼慕容翱甚么,慕容奎还没有给慕容翱定下个位置,虽然知道慕容翱日后一定会被重用,可这一时半会的,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秦萱一时无语,慕容奎也变得忒快,这前一段时间还对这个兄弟想不起来,这会恨不得兄弟两抱在一起睡,这变脸的功夫也忒好了一些。 “这会还醉酒么?”冯封瞧见秦萱脸颊上浮起两块红晕,他对女人的那些脂粉半点都弄不清楚,也不知道这会他脸上的到底是被女人口上的胭脂给抹的,还是他酒醉。 “没了。”秦萱那会是因为大家都在闹腾,她一个人不好遗世独立,结果闹腾着自己也开始头昏昏了。 “那就好。”冯封知道秦萱和慕容泫是个甚么关系,但他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两汉的时候,臣下列侯和主上有一腿的事多得是,也没见着哪个皇帝闹哄哄的跑出来不准臣下娶妻纳妾的。 毕竟这种事,臣下真正喜欢男人的几乎没有,只不过是为了前途所以才在主上身下承欢。这种事双方都心知肚明。 冯封觉得慕容泫应当也是差不多的。 “今日将军似乎心情不错,待会见到了可以多说些好话。”冯封道。 “冯八郎,我记得你很早就在将军身边了?”秦萱现在和冯封混熟了,言行举止也比以前随意了许多。 冯封在家族的同辈里头排名第八,秦萱也就叫他冯八郎,有时候呼为冯八。亏得这会没有人叫她秦大,不然她非得要找个地方好好挠一挠。 “我九岁开始就在将军身边做侍读。”冯封说到这里就笑了一下,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到了慕容泫身边,在所有人里头他的资格是最老的。 “哦。”秦萱原先想问问慕容泫的脾气是不是从小到大都这样,但想起慕容泫对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老实孩子的模样,有些事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知道。可知道这些的人,也不会大嘴巴的把慕容泫的事到处说。 “你在将军身边,不同旁人。”冯封道,“不过这种事也长久不了,弥子瑕之事足以成为教训,你还是赶紧的建功立业,将来面上也有光,旁人哪怕知道甚么,也不敢轻易的胡言乱语。” 秦萱当然知道弥子瑕是什么人,不是那个卫灵公的男宠,色衰爱弛的那个。 她脸差点就黑到底了,亏得立刻控制住了,不过还是想要呕血。 她和慕容泫两个,谁贪谁的色还真不好说。说句实话,慕容泫更不负小妖精这么一个称呼。 突然之间,有些心虚呢。 慕容泫在席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喝酒,男人们的宴席上从来少不了酒色,自从高句丽臣服之后,高句丽送过来的人参貂皮还有其他的东西甚至包括各色美人都没有少过。可惜高句丽王到现在都没有摸清楚慕容奎在女人上面的喜好,送来的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到了现在都拿来招待客人用了。 他已经让冯封去叫秦萱过来,有意让秦萱在他身边露面,也好让人知道她是他的心腹。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慕容泫也不觉得有多少不妥。 “将军,秦萱带到。”冯封悄悄到慕容泫身后,在他耳边说道。 慕容泫手里拿着大觞,闻言向后看了一眼,只见得秦萱在冯封身后,她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楚她此刻的面色。 “嗯。”慕容泫口里含糊的应了一声,“你先下去休息一会。”这话是对着冯封说的。 “唯唯。”冯封应下,让秦萱上前,自己到后面去喝酒玩乐。 谁也不想有人来抢自己的那块饼,冯封也不是没有想过慕容泫就他一个心腹,可这根本就不可能的,别说慕容煦的那个性情根本就不会被旁人所操纵,就算是的,慕容奎也会另外安排鲜卑大族的子弟进来,还不如和秦萱这种没有根基的交好。何况他实力很强,在战场上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在鲜卑人的地盘上,还是有武力最好说话。 比起给人使绊子,还不如和人交好。反正一条青天大道既然不能挡住,就和人交好。 冯封走的时候还对秦萱笑了笑。 秦萱跪坐到慕容泫旁边,慕容泫身边原先有一个白衣的高句丽少女,慕容泫对少女说了一句,“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他这一句出来,少女简直松了一口气,她对慕容泫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慕容泫侧首回去看了看秦萱,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秦萱坐过来。秦萱迟疑了一下,还是在他含笑的目光中坐了过去。 上头的那些酒器都是成套的,还有一套备用的,所以秦萱直接拿出来用就好。 她才和比德真他们喝过一场,但是喝下去的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上几趟茅厕的问题,至于醉酒……除非是有人让她醉,不然再喝上一大坛子都没有问题。 “我听说你千杯不倒。”慕容泫这会坐着,身边也没有过来敬酒。他上回征伐高句丽大胜,但已经过去了,前往宇文部把慕容翱带回来,虽然说也是功劳一件,但慕容奎要的事慕容翱,他的话就一边去了。 那边慕容翱和慕容奎相谈甚欢,就连世子慕容煦都一边去了,没有他插话的份。 “这都是以讹传讹。”秦萱笑道。 “以讹传讹倒也不一定,我的确没有见过你醉过。”说着,慕容泫伸手将一只酒壶提过来,亲自给秦萱将面前的酒觞给满上,“有时候想着,喝不醉其实也不是一件好事。” 连酒都醉不了人的时候,若是心中有万千悲怆,也只有自己尝了。甚至连骗骗自己,学那些所谓汉人名士放浪形骸都不行。 “……这……”秦萱根本就不明白慕容泫嘴里在说些什么东西,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敲慕容泫的脑袋。 “罢了,听不明白其实也挺好的。”慕容泫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看着前方的歌舞,突然兴致高涨起来“说起来,你也好久没有到我那里去了。” 秦萱脸差点就垮下来,慕容泫请她到他府邸里头去,自然不是奔着正事去的,刚才还一脸感伤,说起这事就精神焕发。 “你想要甚么,都行。”慕容泫回首对秦萱一笑,端的是百媚丛生。 看来他是真的把自己之前的话都忘记了。秦萱面无表情。 ☆、第69章 二更 宴席上的鲜卑贵族和汉人士族绝大多数一双眼睛都盯在慕容奎和慕容翱这对兄弟上面,来看慕容泫的人少。就是慕容明也是坐在那里喝闷酒,慕容捷看到弟弟这么一个劲的喝酒,让侍女另外多拿上一道烤鹿肉放到他面前,以免空着肚子喝酒伤身。 慕容明年少根本就不想年长的兄长那样还将就这些东西,鲜卑人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征战还是生活坏境不好,普遍寿命不高,他也没想过要活的长命百岁,心里想的是要能够在有生之年能够建立功勋就好。 “你也少喝些,才多大的年纪。”慕容捷对下面的弟弟比较关心,相比较慕容煦,慕容捷倒是真的像个大哥。 “我不小了!”慕容明闷闷道,这年纪的少年最讨厌别人还将他们当做孩子看,“我听说不少人在我这个年纪都做阿爷了!” 慕容部之外的胡人,都成昏比较早,甚至氐人里头还有十二岁就有了儿子的。当然生儿子的女人比较大,十二岁的小女孩生孩子别把命给丢了。 “这都是外头人的事,我可管不着,但是你我还是能管的。”慕容捷半点都不在乎这个弟弟的抗议,小家伙不高兴的模样比他府中养的那只小马驹凶不了多少,他会当回事才怪. “他们都是甚么人?”慕容明瞧见慕容翱下首位置坐的那些少年,个个肌肤雪白眉眼清俊,一看就知道是慕容家的人。 “那是阿叔的儿子,也是我们的从弟。”慕容捷对突然冒出来的叔父一家比较友善,一家子人在宇文部过了这么多年,想来日子也不好过。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好好对待。 “那个就是慕容文,他是阿叔的长子,另外一个是慕容悦。”慕容捷给弟弟低声道,“以后见着他们也多亲近一点。” “我想要亲近,也看阿爷准不准啊。”慕容明人小,但心眼多。 慕容捷听到他这话一愣,而后长叹一声来。 这个也没有半点办法的。 慕容明一边喝酒,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的到处乱看。这会场面也有些乱,原先是那些高句丽少女来表演鼓舞,开始的白衣翩飞看起来挺新鲜,可是酒过三巡,人人酒热上头,哪里还会冷静看舞,早就趴在地上,要么就从座位上起来自个跳胡舞起来。 场面乱糟糟的,那些个汉人士族倒能坐得住,坐在那里不像其他鲜卑贵族一样的高歌乱跳。他看到了慕容泫身边的那个裴敏之,裴敏之出身河东裴氏,虽然是个庶子,但他父亲是慕容奎器重的裴松,因此人人对他也客气。 不过在慕容明看来,这个就是个娘们唧唧,手没多少力气的弱鸡。上回跟着慕容泫出征高句丽,没有被高句丽人给剁了,都是出乎慕容明意料之外了。 果然汉人不能真的自个上战场,得躲在背后才行。慕容明想道。 裴敏之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放下手里的大觞看过去就瞧见慕容明在那里盯着。裴敏之眉梢扬了扬,对慕容明一笑。 慕容明顿时和吃了苍蝇似得转过头,他果然还是不喜欢裴敏之这种的。他又看向慕容泫,慕容泫这会根本没有往他这边看,正在和秦萱说话。 也不知道两人说到了甚么,慕容泫突然笑起来,那一笑可真的是看的男人都心头痒痒的。慕容明也听人说过自己的这个三哥容貌长得的太好了些,辽东这块地就没能找出一个女人来比他更好看的。 慕容泫不近女色,偏偏和身边以前的亲兵走得近,要不是他早就摆出培养这个人的架势,才让那个说他好男色的传闻压下去,恐怕这会到处都在说他喜欢男人不爱女人了。 其实他……他也…… 慕容明一阵心烦意燥,这心烦意燥还不带征兆的,说来就来了。他之前有好几次想把秦萱给要过来,可是亲兵哪里是能随便给人的,那些不是两家子弟就是鲜卑贵族的儿子,不管哪一个都不能像交换奴隶一样说给就给,到时候闹到父亲慕容奎面前,也是他没理。 慕容捷不过是和身边的贵族说笑了两句,回头就瞧见慕容明和自己过不去似得,连连喝了好几大觞下去。 “你还喝!”慕容捷不知道慕容明发什么疯,就算模仿大人也要适可而止,这么喝酒,到时候喝出个好歹算谁的。慕容捷从汉医那里听说过有人喝酒喝死的,酒这东西好是好,但是喝多了却是能要命的。 慕容捷劈手就把弟弟手里的酒觞夺下来,拿过匕首从鹿肉上割了一大块丢在他面前,“吃这个!” 慕容明瞥了一眼慕容捷,“二兄就让我喝吧,我心里难受。” “呵呵。”慕容捷才不信他,“你先把这鹿肉吃了再说。” 慕容明被父亲从小宠到大,不过好歹没有被养歪,知道要对兄长恭谨,他只得伸出手把油腻腻的鹿肉给塞到嘴里。慕容捷一块不够又给他切了五六块,直接把他那张嘴都塞满了为止。 慕容捷多少知道点慕容明的事,等到慕容明把鹿肉都给吃完,他也让侍女把慕容明手边的酒水都给换成了酪浆。 “我看你老是盯着老三那里,怎么了?”慕容捷问。 “没甚么,以前向三兄想要他的那个亲兵,不过三兄没给。”慕容明这会脸蛋红扑扑的,酒意上涌,一双眼睛都要眯起来。 慕容捷一口酒才喝下去,差点就喷出来。他伸出手来颤巍巍的指着慕容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之前就知道慕容明任性,但也没有想到竟然任性到这种地步! “……”慕容明板着一张脸,准备接受来自慕容捷的训斥。 这会还在宴会上,慕容捷再怎么也不会当着父亲的面来教训弟弟。慕容明也不是那种还需要人时时刻刻紧盯着的小孩子,在外人面前还得留一些颜面。 慕容捷只得摸摸伸手把自己嘴边喷出来的酒水给擦了,然后装作甚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你啊。”过了好一会,慕容明才听得慕容捷说了这么两个字。 慕容泫喝的脸上绯红,他伸手向秦萱伸来,她立刻一把握住,免得这位少年将军喝高了一头砸在自己面前的案上,到时候就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慕容煦向慕容泫看来,瞧见慕容泫和他那个汉人亲兵差点抱在一起,心底知道老三恐怕是喝高了差点趴下,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神情。 眼下他也没有多少证据说慕容泫有了汉人那种喜欢男子的喜好,这会儿就算捅到阿爷面前,恐怕也没有多少用。 这世道想要打下天下就必须有人才,外姓的人难得有忠心的,只有家族内的人好那么一点,要是自己的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慕容泫是庶出,早年又过得默默无闻的,这一会一鸣惊人得了重用,哪怕慕容奎看在这个儿子的才能上,也不会对他如何。更何况慕容泫这会还年少,十七岁都还没有,说他不爱女子,等到日后呢?人都是会变的。 慕容煦想起这个弟弟对自己的恭谨,唇边的笑意多了些。他转过头去和身边的人道,“老三倒是喜欢汉人。” “三郎君的生母就是汉人,或许因此对汉人格外亲近些吧。” 慕容煦听了之后笑笑没有说话。慕容奎让那些汉人士族到手下做事,同样也让那些汉人世家女子来他的后院里头做妾,慕容泫就是这么来的。慕容煦再怎么样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汉人如何,何况他也不觉得汉人那套有甚么坏的,至少汉人已经让慕容部从辽东四部之中脱颖而出了。 喝酒喝到后面,不是东倒西歪,就是发酒疯,在生活在苦寒环境里头的鲜卑人来说就更是如此,秦萱目瞪口呆看着几个鲜卑贵族狼嚎一般扯着嗓子唱了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歌曲之后,慕容奎赶在贵族们在丟更大的脸之前宣布宴会结束,然后和慕容翱一起去房中继续聊。 慕容泫醉的也有些不成样子,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形不稳,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秦萱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他的手臂。 慕容泫顺势就靠在她的身上,一副酒醉之后甚是娇弱的模样,搞得秦萱想要旁人来扶着他都做不到。 秦萱就这么扶着慕容泫一路往外头走,那些鲜卑贵族个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瞧见慕容泫这样子都以为他是喝多了,有些还会上来和慕容泫说两句话,让秦萱给慕容泫弄些醒酒的东西清醒一下。 秦萱也只有苦哈哈的应了,倒是慕容泫愉悦的不行,等到被搀扶到车里头的时候,秦萱还听到他闷笑了两声,“待会你也来吧。” 慕容泫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要不傻都能够猜到。 秦萱犹豫一下,“将军,小人已经离家很久,想要回去看看。” 她的的确确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家里人了,以前有甚么东西要捎带回去,都是拜托附近经过的商队带回去。如今怎么样她都该回去看看了。 “今日已经晚了,夜里城中有夜禁,你不好去的。”慕容泫道。 秦萱挑了挑眉头,过后她放下车前的车廉,翻身上马。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对于贵族,城中巡逻的士兵总是格外的宽容。尤其还是在内城之中,是贵族和汉人士族的聚居地。 进了慕容泫的将军府之后,秦萱住到了原先的厢房,侍女们已经将沐浴的热汤准备好。秦萱不用外人来服侍,自己好好洗涮一番之后,随意的披着一件内袍,大大咧咧的坐在床上,吃时令的果物。 过了一会,秦萱听到那边有什么东西被推开的声音,抬头一看,慕容泫身着一件单袍从密道中出来。 秦萱也不知道当年住在这里的人建造这个密室是为了什么,结果现在被拿来这么用了。要是原主人泉下有知,恐怕得气的活过来。 她看到慕容泫来了,一只手撑在凭几上,唇边挑着一抹笑不说话,慕容泫走到她面前,秦萱腿就从袍子里头伸出来直接用脚趾挑起了慕容泫的下巴。 “果然天生丽质难自弃啊。”秦萱调笑道。 慕容泫有些微愣,他很快反应过来,手握住她的脚踝,然后摩挲着向小腿摸去。 “……”手掌上的老茧摩挲在肌肤上难免有些不适,秦萱突然坐起来,抓起他的衣襟一把给摔在床上,发出砰的一声。 “美人深夜造访,我该做些甚么来回报美人呢?”秦萱动作粗鲁,她几下扒了慕容泫身上的衣物。 “你想要作甚么都可以,”慕容泫情热,他伸手握住她的腰,“想怎么样都行。”他脸颊上涌出两块绯红,眼眸里头更是炽热,恨不得秦萱立刻坐上他的腰。 秦萱一听,立刻来了兴致,抓过散落到一边慕容泫的腰带,直接将他的双手给绑在床头上。 这张供人坐的大床很大,说是坐具,其实两个人躺上去都不是问题了。 “这可是你说的,待会你可别哭。”秦萱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换来慕容泫一声愉悦的闷哼。 “我……等着。”慕容泫被绑起来,没有半点慌张,反而一脸的跃跃欲试。 秦萱一听附身下来,长发落下,堆积在他身侧,吻上他的唇。 * 宇文氏坐在屋内,她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夜已经深了,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人的说话声。自从她怀孕之后,慕容煦就一个劲往妾侍那边去了。 过了一会外头走进来一个侍女,俯首在宇文氏耳边说了几句。宇文氏听了之后,面色越发不好。 她屏退侍女之后,侧躺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第70章 回家 一夜荒唐的后果便是,慕容泫第二日险些起不来身。秦萱以前看到的那些小说,都是缠绵过后,男人意气风发的起来,女人包着被子起不来。她不知道别人那里如何,但到了她这里是慕容泫起不来身。 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哪怕秦萱在上面,折腾他三四回之后,慕容泫也吃不消了。在军营的时候都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来,秦萱昨夜里头生龙活虎把慕容泫折腾了一宿,照样睁开眼,也没觉得自个腰疼。 他们都是憋了好久之后才开荤,不可能才一晚上就腰酸背疼。 慕容泫不知道是昨天差点失去后面的贞洁还是被她折腾的太狠,睡得有些不安稳。他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东西。 秦萱想起昨夜里他那副小模样,还真的是妩媚动人。都说男人之美是阳刚,可是阳刚过头了,只让她觉得硬邦邦的,半点美感都没有,甚至还会觉得反感。跟别说在床笫之间有多少兴趣了。 慕容泫是恰到好处,她偶尔累了,也会让慕容泫用力,那腰健壮有力,腿缠上去都说不出的好滋味,力道更是巧到了妙处上。他对她身上那些隐秘的地方知道的清清楚楚,几下挑拨就让人烈火焚身。 真是个让人爱恨不已的妖精。秦萱觉得睡过这么一个好的,以后别的男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勾起她的兴趣来。 屋子里头的灯光已经快要灭了,屋子里头就点着那么几盏油灯,又那么大,一夜里头都没有让人进来往灯盏里头添加灯油,到了这会也该是灭了。 秦萱睁着眼睛,昏暗微弱的光芒将眼前的一切只是照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等到天一亮她就要回家里去。慕容泫点头了,她就没有别的好顾虑,原本就只是回家两天,又没有和所谓的宇文部的人接触过,谁来说? 想着想着,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人在世上固然是为自己而活,但有人等着自己的感觉,也着实不赖。在世上还有亲人,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哪怕是再坏也有一个希望。 第二日秦萱和慕容泫就起来的特别迟,准确说来是慕容泫,昨夜差点被榨干,他年少有力,但也不是一夜金枪不倒,被她来来回回当马似得,偶尔累了,还要他上来。哪怕恨不得抵死缠绵,也撑不过他还没到生龙活虎的年纪。 秦萱早就醒来了,只不过慕容泫还在,她也不好叫人进来收拾。 慕容泫好不容易醒来,瞧着秦萱在身边手臂撑着下巴瞅着他,昨夜里头的事一股脑全部用上心头,他身上一热,嘶哑着开口,“你还真的不留力气啊……” 他的声音早已经变了,根本没有半点少年变声的鸭子声,秦萱噗嗤一笑,手就抚摸上他的脸颊,手指顺着脸颊往下,略过脖颈,直接到了他胸脯上的那颗小尖尖上。 “怎么样,现在还行么?”秦萱闷笑。手上半点都不停歇的挑逗他。 慕容泫目光放空,一脸的生无可恋,秦萱看到差点大笑。 “你好歹等我休息几日再说。”慕容泫叹气道。 “哈哈哈!”秦萱这下真的笑出声了,她没忘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当做对他的安慰。 “你年纪再大些可能就好了。”秦萱摸摸他的脸,吻了一下他的唇。 十多岁的年纪到底还是青涩了些,虽然他们对这种事充满了热情和好奇,但有些事还真的不是热情和好奇就能够弥补的。 “……”慕容泫听了她这话没有觉得有半分的安慰,他拉起被子将自己的头遮住。 秦萱还想说话,突然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秦将军,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这天都已经大亮了,再睡下去都不知道要甚么时候才能起来。说起来这位将军功夫很是好生了得,每次她们进去收拾都能看到床榻上一片混乱。秦将军习武,那方面自然比较生猛,可是生猛成这样的,也不知道服侍这位的美人能不能承受得住。该别是第二日起来都站不稳吧? 可是每次去收拾的时候,美人都已经不见了。 “再等一会。”秦萱朗声道,她看向慕容泫,伸手给他揉了一把老腰,“怎么样,还行么?” “哪一天我没甚么顾忌的事了,直接要你到我那里去!”慕容泫也被弄得心烦意燥,眼下两个人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事的时候觉得格外的痛快,可是这回不便之处出来之后,慕容泫只有满心的不耐烦。 “等有那一日再说。”秦萱听出他话语里头的狠意,愣了愣,她将团成一团丢在榻下的衣物给捞上来,递给慕容泫,“你来,还是我来?” “你今日是不是要回家看看?”慕容泫突然问道。 “是啊,这么久都没有回去看看了,自然要去的。”秦萱点头,当初是她和安达木还有盖楼虎齿三个出来从军,现在她成了中郎将,忙的时候脚都不沾地,也不能离开军营,算算时间,她已经差不多好久都没有回去了。 “我陪你吧。”慕容泫挣扎着起身,将外袍随意的披在身上,他来的时候除了一件袍子什么都没穿。袍子套在身上,有些宽大。 “嗯?”秦萱抬头皱起眉头,“我阿婆不认识你。”秦蕊倒是以前在大棘城里见过慕容泫两回,不过小孩子忘性都大,这会估计也不知道慕容泫是谁了。 主要是慕容泫的容貌太出众,这么出去,她也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去见见也无妨。”慕容泫说完,就从床榻上起来,秦萱瞧着他脚步虚浮,都担心他会不会一头栽倒,等到他都出去了。秦萱才把贴身衣服和衣物都穿上。让外头等着的人来收拾,侍女们进来自然又是看到一番杂乱的景象,秦萱知道自己胡闹的有些过分,脸上积蓄些许热意趁着梳洗的功夫,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头去了。 打理好出来,吃了下面人准备的朝食,秦萱想起慕容泫说过要和她一同到她家里看看。 不过慕容泫那样真的可以么? 过了一会,有人来找她,“秦将军,将军请你过去。” 她听了之后点头,佩戴上自己的环首刀,大步就向外走,小黑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它瞧见她,还探过头来舔她的手心。 将军府里头的马厩里豆料都是上等的,比秦萱平日里头喂的要好多了,小黑美美的吃了一顿,又休息了一夜这会精神相当好。秦萱翻身上马,抓住马缰,她不是第一回在慕容泫的府邸里头,知道路要怎么走。也不用旁人指路,直接就一夹马腹,向外头走去。 出了大门绕过几道路,内城里头除非贵族出行带着随从,不然都没有多少人,安安静静的。不过就是这样,内城的道路上干干净净,有专人打扫,不想外城脏的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偶尔有哪家的侍从出门办事,瞧见秦萱没有带上随从,身上也没有穿着锦袍,不禁都有些惊讶。 秦萱瞧见这会道路上还没有多少人,口中轻喝一声,让小黑加快速度,迅速向城外奔去。 出了内城之后,到了外城,才开始热闹起来。别的地方都是战乱连连,就连羯人石氏的地盘上也是民不聊生。 秦萱到了慕容泫身边之后,知道了很多关于南边的晋和西边的石赵的不少事。慕容泫是燕王慕容奎的亲生儿子,又是一军统帅,消息来源比她要快捷的多。以前她虽然听父亲说了不少,但是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甚至二十多年前的老消息了,哪里还适用。 石赵是羯人,羯人的消息最多的就是这一家子有吃人爱好,尤其石赵的那些太子皇子宗室之类的,食人狂魔都不是白叫的。皇帝更是作风奇葩,喜欢睡大臣的老婆,他不但喜欢做隔壁老王,还喜欢做的光明正大,跑到大臣家里和人家老婆睡觉,还要大臣在门外头站着听。 不过石赵皇帝喜欢用女吏,甚至皇帝出行的卤薄都是如此,让女骑兵开道前行,甚至监视百官都是女官在做。可是能有这种待遇的几乎都是美女,这些美女也不光是做监视百官和仪仗队,被皇帝看上了也是要被睡的。 更别提皇帝还时不时下令征召民间女子入后宫,后宫女子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三万人之众。 一开始还以为石赵皇帝有多开明,结果听明白他儿子还喜欢吃女人的肉的时候,就明白这一家子都是食人狂和精神病,属于早死早超生的那种。 这么个弄法,将来指不定就要被人给丢进锅子里头给煮了。 秦萱一边想,一边看着路边有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打算买点回来给秦蕊。正看着,已经有人驱马到了她身边,马上那人头上戴着男子用的幕篱,幕篱是为了防止风沙伤害到脸所戴用的,四周有纱布垂下,让人看不清楚里头的容貌。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秦萱下意识就开始警觉。她回过头,正好看到一只修长的手将垂幕给撩开。 “是我。”慕容泫道。 龙城和辽东一代多风雪,有时候春季来了还会有风沙,所以幕篱这东西算是必备品了。 “你来了?”秦萱有些吃惊,她把人折腾成那样,自然想着让慕容泫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他还真的这么过来了。 “既然说过了那些话,自然是要来的。”慕容泫说着笑了,“好歹我也要见见你的亲人啊。” 秦萱听出他话语下的意思,两个人不是夫妻,不过慕容泫想要见她的亲人,多少有些想要名正言顺的意思。 她心中苦笑一下,有舍有得,鱼和熊掌不可都得。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大道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这会东西两市还没有开市,但已经有一些零碎的交易出来了。平民不一定都有钱,但是可以拿着自家的布和鸡蛋拿去交换。 慕容泫看着这些市井小民的以物换物有些好奇,面上也难得的露出这个年纪少年人的生动来。 秦萱看着慕容泫兴致勃勃的模样,也有些新奇,她就没有看到过慕容泫对身外之物有过甚么兴趣。看着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但是和他相处起来,都会以为自己是在和个老头子在打交道。 “喜欢?”秦萱瞧见有卖烤鸡蛋的,慕容泫看了好一会,她俯身过去问。还没等慕容泫开口回答,她就已经驱马过去,拿出身上的钱买了两个。 鸡蛋已经算是平民们的补品了,一般都舍不得自己吃。秦萱递给慕容泫一个,慕容鲜卑的贵族们饮食上比不得汉人士族那么精细,但比起平常人来已经好了不少。那些酪浆奶卷还有每日必有的烤肉,足够满足年轻人的需要,慕容泫吃一个就行了,尝尝鲜。 秦萱剥了鸡蛋壳,一口下去咬了一半。要不是想着在慕容泫面前好歹讲究那么一下,说不定她一口都能把个鸡蛋给塞进口里去。 鸡蛋小小的一个,一口一个半点不夸张。 慕容泫学着秦萱的样子也剥了一个咬了一口。味道当然是比不得府邸里头的庖厨,但是胜在他以前从来没吃过。 “比家里的庖厨好吃多了。”慕容泫吃完之后,意犹未尽,和秦萱道。看那个模样似乎还想多吃几个。 “你只是以前没有吃过而已。”秦萱听到他这么说就笑了,慕容泫的膳食丰富的很,这些东西做个零食偶尔吃吃还行,要真的让他一日三餐吃这个,恐怕过不了几天,慕容泫就要自己腻了。 “只要你在,我吃甚么都不会腻。”慕容泫笑道。 秦萱听到这话,立刻四下看了看。四周都是人流,人来人往,慕容泫容貌出众,但是他头上扣着一顶幕篱,细纱垂下,外人也看不到他的容貌。秦萱容貌也好,扮做男子也是容貌清俊英气逼人,不过她身上又是环首刀又是弓箭的,看着杀气腾腾,没几个敢去惹她。 “你这话外头别多说。”秦萱看的出来慕容泫和慕容煦两个多少面和心不合,这种话要是传到慕容煦的耳朵里头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慕容泫听到这话,笑着摇摇头,“这事没有关系的。” 说着已经到了盖楼家住的地方,这里都是分了里,里里头的基本上算是邻居,也有人认的秦萱,见着秦萱骑马过来,都热情的打招呼,“秦家大郎回来啦?” 和贺拔氏认识的都知道,秦萱秦蕊这两个孩子是在本家过不下去,没办法才出来投靠外祖家。 贺拔氏当年对女婿印象不错,哪怕知道鲜卑人有新婿到妻子娘家做半年的劳役都没有怨言,勤勤恳恳把那半年的活做完。但是她对秦家的那些族人可没这么多的好印象,吃了人家的饭,还要吞了人家的家产,逼死人家的孩子。要不是这年月兵荒马乱,贺拔氏年纪大了也不好出远门,不然她非得找上门,把那几个秦家族老给杀了不可。 干脆她就坐在门口和其他鲜卑老妇人骂秦家人,顺便拿了家里的几匹布去请女巫把那几个人从头到脚给好好咒上一通。弄得周围的人都知道这对兄妹的事了,到了后来秦萱和盖楼虎齿参军去了,她是第一个窜上去的,消息传来,更是让贺拔氏面上增光不少。 大家都知道贺拔氏的这个外孙长得好看,力气大的很,而且又有出息,有人和她打招呼,那些没有见过她的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秦萱被人看的浑身发毛。有人更是盯着她两条胳膊发呆,天生神力可比什么面容秀美要吸引人多了。 慕容泫在幕篱中看了一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秦萱被慕容泫这一声笑弄得面上发烫,连忙踢了一下马肚子,让小黑快些。 还没到门口,贺拔氏就已经从门里头出来了。早就有邻居给贺拔氏报信,贺拔氏急匆匆出来,老太太原先就是个十分精神的人,这会看上去和她离开时候一样。花白的头发仔仔细细梳成两条辫子,身上的鲜卑袍子收拾的干净。 她出门走了一段路就瞧见秦萱骑马而来,“你回来啦?”她眯起眼睛道。 秦萱连忙拉住马,从马上跳下,扶着贺拔氏,“阿婆。” 慕容泫见她已经下马,也一道拉住马。他走到贺拔氏面前,看着这个年老的妇人。 他印象里头,秦萱对秦家几乎是不闻不问,哪怕秦家在山坳坳里头被山贼给一窝端了,也没见她抬过眉头。但是她对外家还是很不错,至少贺拔氏是被她孝顺的在晚年过了一段好日子的。 “这个是……”贺拔氏瞧见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走近,少年头上戴着幕篱,他从里头伸手,将挡在面前的幕篱轻轻拨开,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来。 “啊……他是……”秦萱来的路上已经给慕容泫给胡诌好了身份,“他是我的同袍,一起在将军身边做亲兵的。” 慕容泫闻言眉头挑了挑,没说什么。 “这样啊,难怪看起来一表人才。”贺拔氏和汉人待久了也知道说一些汉人的话,不过夹杂在鲜卑话里头,听着还是有些不伦不类。 “来来来,请进……”贺拔氏招呼着就让慕容泫进门去。 一进院子,就瞧见一个年轻女人在打水,秦萱记得那个女人就是自己买回来的那个奴婢,比起刚来的时候,好歹像个样子了,至少能看出长得什么样。 “去,给客人端热水来。”贺拔氏进门就吩咐道。 女奴看了一眼秦萱,又瞧了一下慕容泫,垂下头连忙去了。 院子里头扎着连弓箭用的草靶子,还有一些木桶,那边就是马厩,再后面就是羊圈了。 因为勤于打扫,这会没有多少难闻的味道。 贺拔氏把慕容泫请到屋子里头,女奴很快将饮用的热水给端了来。家里的炉子不能断火,要留着点火种,所以炉子上头经常挂着一壶热水,只要不是洗澡,热水很快就会来。 到了屋子里头,慕容泫摘下头上的幕篱放到一边。他在显得有几分成陈旧和粗糙的虎皮褥子上坐下。 贺拔氏对着慕容泫和颜悦色,“小郎是哪一家的啊?” “我是贺兰氏族里头的。”慕容泫看了一眼秦萱,回答道。秦萱原本捧着陶盏在喝水听到慕容泫这一句差点把口里头的水给喷出来。贺兰氏和慕容氏隔得十万八千里,亏得慕容泫也能胡诌的出来! “贺兰氏?”贺拔氏听着面前年轻人的话有些迷糊,“可是我记得,贺兰部落和这里离的很远啊。” “没错,贺兰部在阴山那里,说起来和拓跋部很近。但是贺兰和慕容有姻亲,所以我也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贺拔氏点点头。 “老人家可是出身贺拔部?”慕容泫问道。 “是呀。”贺拔氏听到慕容泫这么问,立刻就高兴起来,“我们家原来在阴山那一块,和贺兰一样都是和拓跋一块的,我还记得那会儿草原上面有一个高高的山丘,可惜到了辽东多年,恐怕也没可能回去看到了。” 鲜卑部自从在魏晋之初组建好联盟之后,就在联盟部落大人檀石槐的命令下,部落之内不能通婚,所以都是女外嫁男外娶,贺拔氏也就是这么离开贺拔部到辽东来的。 贺拔氏抓着慕容泫说阴山鲜卑部落的那些往事,说的正高兴,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打开,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 女孩子肤白如雪,眉目如画。年纪还小,但已经能够看出日后的俏丽模样了。 秦蕊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发现家里多了好两个人,秦蕊见到秦萱,眼前一亮,立刻叫出声来,“阿兄!”有瞬间,“姊姊”两个字差点就从喉咙里头冒出来,亏得吞下去了。 秦萱看到妹妹,立刻笑出来,和她离家的时候,秦蕊已经长大许多了,也高了许多。 “回来的正好,让你阿兄看看。”贺拔氏瞧见外孙女回来,面色缓和了许多,她坐在那里,就如同平常的老太太一样。 秦蕊几下就到秦萱面前,秦萱把妹妹看了又看,发现秦蕊长的比以前高了,看上去也结实了许多。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见着人也不像以前那么害怕,她记得在那件事之后,秦蕊变得很焦躁,也很怕生人尤其是男人。 “阿兄!你回来了!”秦蕊甜甜道,她一边说一边把身上的弓箭给拿下来,放到一边去。秦萱看到她用的那副小弓箭,转过头去看贺拔氏。 “我让她多骑马多射箭,那些个男人有甚么好怕的,要是老老实实也就罢了,真的不老实给他一箭,或者是让他去踩他。难不成还真的有多少力道能够和马还有弓箭作对?” 贺拔氏当初也看出这个外孙女的不对来,不过有些事孩子不说,她也不好问。免得平白无故的把人给问出毛病了。干脆就让孩子多和其他的鲜卑女孩子接触,让她学骑马学射箭。有个能够防身的本事也是很好的。 “好,好……”秦萱连连点头,她揉了揉秦蕊的头发,妹妹能够好起来,她也能够安心一点了。 “阿兄,那是谁啊?”秦蕊到了现在对男子还是有抵触,但她看到慕容泫容貌出众,而且行为举止不似许多男人那般猥琐,茶色的眼眸里坦坦荡荡。 “是我同袍。”秦萱道。 慕容泫前生也见过这个妹妹,不过印象不深,这会相见,自然也没有多少感触。他只是点点头,然后和贺拔氏继续聊天去了。 贺拔氏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能够和她说上话,高兴的不得了,她嘱咐秦萱和秦蕊两个出去把盖楼犬齿叫回来,叫回来作甚?准备杀羊招待客人。 这种活秦萱也可以做,但贺拔氏不愿意秦萱做这些,就只能把盖楼犬齿给叫来干活了。 慕容泫见秦萱出门,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一眼落在贺拔氏眼里,让老太太愣了愣。 ☆、第71章 约谈 秦萱带着妹妹出去找盖楼犬齿,盖楼犬齿在家里虽然不像哥哥盖楼虎齿那样在军中效命,但是家里的事堆起来也够要命的。那么多的牛羊需要有人放牧,一来一回基本上就花费很多时间。 “姊姊,今天来的那个人是你甚么人啊?”秦蕊骑在马背上,满脸好奇的问。 秦蕊整日都和那些鲜卑女孩混在一起,鲜卑人中有些成昏很早,甚至还是个小孩子就已经嫁娶了,普遍都比较人小鬼大。秦蕊对男女那种事怀着抵触心,听着就觉得恶心。但这并不妨碍她察言观色。 今天来的那个年轻男人似乎对姊姊很在乎,看到姊姊的时候,眼里头的光很温柔。她以前也在别的男人身上看到过。 “是同袍。”秦萱不想把慕容泫的身份说的所有人都知道,何况知道这些对秦蕊也没有多少好处。 “……”秦蕊低下头来,“哦。”她应了一声。 秦蕊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她走在秦萱面前,给她带路,过了一会,她伸出手指了指前面,“就在前头了。” 秦萱察觉到秦蕊的情绪有些不对,秦蕊的性情自小比较胆小敏感,到了这会好了一些,但性子不可能完全改变掉,她才要说什么,就听到秦蕊开口说话了。 秦萱顺着秦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瞧见远处有个男人骑在马背上,手里拿着鞭子,四周有狗跟在羊群的四周。 盖楼犬齿放羊看到有两个黑点从远处疾驰而来,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是秦萱和秦蕊两个。 秦萱的骑术要比秦蕊和盖楼犬齿要好的多,不过她一直都在迁就秦蕊。秦蕊小脸上通红,拼命的要身下的马加快速度。 “阿蕊慢点!不要一个劲的夹紧马肚子!”秦萱看到秦蕊双腿紧紧夹在马肚子上,而马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模样,立刻高声道。 “……”秦蕊闻言放缓速度,她在马上垂下头,多少有些无精打采。 那边盖楼犬齿已经加快速度跑过来,他跑到两人面前拉住了马缰,他一脸的惊喜,上上下下打量秦萱,秦萱要比走的时候要高了许多,气势上也和原先很不一样了。似乎身上多了一层淡淡的杀气。 盖楼犬齿别说上战场,连人都很少伤,最多就是和其他鲜卑人在划定放牧范围上给吵上一架。至于打架,拿出秦萱的名头,对方最多也只敢和他在嘴皮子吵,不敢真的动手。 “你回来啦!”盖楼犬齿知道秦萱在军中有军法管着,上面不发话就不能回来。所以见到她是又惊又喜。 “嗯,”秦萱也笑,她点点头,“家里来了客人,阿婆叫你回去。” “哦哦哦,好好好。你等我一下。”盖楼犬齿说什么都不敢违背贺拔氏的话,立刻掉过马头就去把羊群给赶在一起。 “你怎么了?”秦萱看到秦蕊情绪低落,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姊姊,姊姊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秦蕊咬住下唇,过了好一会才问出口。 “你怎么会这么问?”秦萱一愣,过了一会反应过来,带着些许吃惊看着秦蕊。秦蕊年纪小,但这会孩子都早熟,尤其秦蕊这年纪要是成熟的快的,说不定都会被父母嫁出去了,自然不可能真的白纸一张。 “那个郎君好像……好像中意姊姊。”秦蕊说着咬了咬下唇,“我听阿愕说,女人有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就不回来了。” 秦萱听了这话差点捂额长叹,秦蕊到底是从哪里听来这么些有的没的。简直是叫人哭笑不得。 “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也信?”秦萱真的觉得自个脑袋上药青筋乱跳,她觉得自个要和妹妹好好说一下,“你是我的亲妹妹,如今爷娘都不在了,阿婆年纪也大。虽然两个表兄人品不错,但真的论起来,只有我们两个是亲姐妹。” 秦萱心理知道秦蕊是少安全感,她又不得不做男人在外头,身边没个说话人,自然就想些有的没的。 “可是她们……”秦蕊嗫嚅了下嘴唇。 “管她们怎么说,日子都是自己过,好的坏的自由自己知道。哪里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秦萱就不喜欢秦蕊天天到处听别人说,她叹口气,“你还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个男人把你都抛下了?男人的那点子二两肉还比自个亲人重要了?” 秦蕊听了这话,怯怯抬起头来,发现秦萱面上不似作伪,她笑起来。秦蕊自小没了爷娘,又被心毒的族人摧残,到了这会虽然日子好过了,总是觉得没有半点安全感,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人抛下。 这会盖楼犬齿已经把羊群吆喝到了一处,浩浩荡荡就往家里赶。 盖楼犬齿把羊群赶到羊圈里头关好,让几条大狗在羊圈外头看着,就赶紧跑过来见客人。 才一进去,瞧见坐在贺拔氏对面的人,嘴立刻张的老大。这脸这气势,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还愣着干甚么,去杀一只羊招待客人。”贺拔氏喝道。 贺拔氏是家里的长辈,谁不敢听她的。盖楼犬齿立刻就垂了头出去了。贺拔氏对慕容泫笑笑,“我去外头看看,小郎坐一会。” “长者随意。”慕容泫笑道。 贺拔氏一出来,瞧见秦萱和秦蕊正好从马上下来,她走过去,抓住秦萱的手压低了声音,“跟你来的那个人,恐怕不止是你同袍那么简单吧?” 贺拔氏所在的部族以前也算是鲜卑联盟里头的酋首,后来虽然她到了辽东一呆就是一辈子,但该有的眼力还是有。那种长相,吐词还有姿态,哪里像个平常的鲜卑部民! “阿婆?”秦萱惊讶了一下,她心里对能够瞒住贺拔氏没有多少底。慕容泫那一身根本就瞒不住人。 “他是我上峰。”秦萱没有直接说慕容泫的身份,反正慕容泫对贺拔氏自称贺兰部的人,也能够靠上去。 “我也猜到了。”贺拔氏点点头,她想着家里来了这么一个贵客,结果自己除了烤肉和酪浆之外,就拿不出多少像样的东西来招待客人,不禁觉得有些脸热。 “你这孩子也真的是,有贵客来,好歹提前两天告诉我们,突然就来了,”贺拔氏搓了搓双手,那边盖楼犬齿已经在磨刀了。不过这杀羊剥皮到最后烤好上桌都需要一段时间,贺拔氏担心还没到烤肉上桌,客人就肚子饿了,就让秦蕊去屋子里头拿出半匹布带着尺子到集市上和汉人们换些吃的来。 秦蕊以前怕人,秦萱在的时候自然是护着她。但秦萱走了之后,贺拔氏就不会这样了,带着她四处走动和其他的老妇人闲聊,甚至还带着上集市换取些必需品。 想要躲起来,根本就没办法。 秦蕊应了,在秦萱震惊的目光中,出门了。 “你就是惯着她,”贺拔氏皱皱眉头,“让她出去走走见见外人也是好的。” 秦萱只能赔笑了。 说完,贺拔氏和秦萱回到屋子里头。慕容泫坐在那里喝了一口酪浆,酪浆都是用羊奶做的。杯中的酪浆不同府里头的,还带着一股羊奶的膻味,不过慕容泫还是将杯中的酪浆都喝光了。 来人家家中,自然没有挑剔主人家的道理。 贺拔氏进来看着空空的杯子,面色越发好了。她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少年应当也是贵族出身,她们家里的东西都是普通部民的,也拿不出多好的东西来,要是客人挑剔,除了不好意思也真的没别的了。 没想到这位倒是半点都不挑。贺拔氏很是高兴,对待慕容泫更是热情。 “我们鲜卑人家,原先和汉人结亲,也算是担着个风险的。”对着这么一个人,贺拔氏唠唠叨叨说起秦萱的事来,“他阿爷人不错,可惜族人都是一群野狼,这孩子十三四岁到了大棘城里头,连外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还在别人家门口站着。” 说起当年的事,屋子里头的几个人都笑了。 慕容泫倒也知道一些秦家的事,不过这种野狼一样的宗族留着也没多少用处,还不如被杀了的强。免得到时候这群人听到风声上门讨要钱财。 汉人们看重宗族,折腾起来又有不少的麻烦。还不如让山贼杀了了事。反正这年头谁的命也不值钱。 “这孩子的阿爷虽然是汉人,但是本事还是有的。”贺拔氏自然不会觉得自个女儿当初眼光不好,“他阿爷是个有本事的人,只不过没遇上好时候。这孩子的本事,郎君也是知道的。” 慕容泫笑着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瞥了秦萱一眼,“我的的确确知道她的本事。” 这话里头一听似乎隐含深意,秦萱原本在喝酪浆,听到他这话,一口差点就呛在喉咙里头。 贺拔氏听到这话也笑起来,没有甚么能够比得上旁人知道自己孙辈的本事更让她开心了。 慕容泫低头下来笑了几声,“我曾经见过他上战场的样子,他一人能够抵得上百人。” “郎君这么说真是太看得起他了。”贺拔氏明明高兴的在笑,但是嘴上还是要说这么一句。 慕容泫看了一眼秦萱,眉眼弯弯。 贺拔氏对慕容泫甚是热情,秦蕊从外面提了些吃食回来,她将纳西吃食用盘子盛了,放在慕容泫的面前。 慕容泫每个都吃了一些,贺拔氏见状更是高兴,让秦萱拿出奶酒来。 秦萱起身去拿酒,心里哀叹一声。鲜卑人好客起来那真是豪爽,请喝酒吃肉简直就是毛毛雨。贺拔氏年纪大了,但是酒量非常好。秦萱希望慕容泫酒量够好,不然一坛子下去,指不定就要在盖楼家里过夜了。 秦蕊帮着盖楼犬齿杀羊,她捧着一盆脏水从门里头出来泼到外面,打开门就瞧见外头站着几个穿着羊皮袍子的男人。 秦蕊对男人很警惕,瞧见那几个男人虽然装作路过的样子,但是几双眼睛都盯着这边。她强迫自己手不要抖,想着外祖母说过的话:男人看着强悍,你离得远远的给他一箭,只要射中了照样是个死,有甚么好怕的? 她把手里的脏水给泼掉,还故意泼了一点在门外那些人的身上,结果那些人不过来和她理论,她啪的一下就把门给关了。 这几个面生的男人在盖楼家袖着手看了看,过了一会一个人回去了。 秦蕊手里的盆一丢,立刻就往屋子里头赶,她见着屋子里头主客喜气洋洋,她进去之后迟疑了一下,“阿婆,外头有几个男人。” “有男人不是很正常么,大惊小怪。”贺拔氏道,没怎么把秦蕊的话放在心上。 慕容泫眼眸里的光动了动,“外面有人?”他看向秦蕊。 秦蕊点了点头,“我都把水泼在他们身上了,他们都不生气,反而有些躲闪。” 平常人早就开始指天骂地了,这一声不吭的,倒是显得不寻常。 “……”慕容泫笑了笑,“或许只是些胆小之人,不必理会。” “没事。”秦萱听到这话知道家门口来了几个盯梢的,不过恐怕不是盯她,而是盯着慕容泫的。 秦萱把妹妹揽过来,抱在怀里。她下意识的动作引来贺拔氏的不满,“二娘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这个做阿兄的也应当知道了!” 秦蕊立刻抓紧她的衣服,慕容泫笑了。 笑过之后,他往外面瞥了一眼。唇角微微抿起。 盖楼犬齿好不容易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然后吃饭的时候,他差点没钻到地缝里头去。有慕容泫这么一尊大神在,几个人包括秦萱在内统统都变成了从丛林里爬出来的深山野人。 盖楼犬齿闷头吃肉喝酒,原先他还有很多话要和秦萱说,但又慕容泫在,那些话他统统都说不出口了,唯恐说出来怕别人在心里笑话。 他也想问问哥哥在军营里头如何了。但有这么个人在,真的是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啊啊啊! 他一边吃一边偷偷的打量慕容泫。 慕容泫抬起眼睛看他一眼,盖楼犬齿就立刻扭过头。如此几次,贺拔氏都看出他的不对劲了。 贺拔氏碍于有客人在,不好当着外人面训斥他,干脆让慕容泫多吃些酒肉。 羊都是自家羊圈里头的,手艺算不上好也称不上坏,勉强能够入口。调味用的盐巴都是看在客人来了的份上,才拿出来。 秦萱以前没少让人送东西回家来,家里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宽裕。但架不住盐巴这东西实在是珍贵的很,拿着布都不一定能够换的到,还是省着用。 慕容泫倒是没有露出半点不适,肉切下来,放在盐巴上面沾沾直接塞到口里头。 “好久没有回去,也不知道阴山那边怎么样了。”贺拔氏看到慕容泫就想起了自己的娘家。她也没有心思吃肉了,放下手里匕首长长叹了口气。 “长者安心在龙城居住便是。”慕容泫道,“眼下羯人势大,阴山的拓跋部都在羯人手下讨生活,听说也过得颇为艰难。” 拓跋部的首领曾经被晋朝的皇帝册封为大单于和代王,现在拓跋部都日子难过了,更别说其他鲜卑部落了。与其在羯人手下过日子,还真的不如就在龙城。 “这也没办法。”贺拔氏消息不灵通,听到慕容泫这么说,愣了好会,长长的叹口气。想起记忆里头成群的牛羊和无边无际的草原,她不说话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盖楼犬齿埋头大吃,吃了好一会,才发觉有些不对经,他抬头看了看,最后壮着胆子开口,“秦萱,你知道大兄现在怎么样了么?” 秦萱的位置比盖楼虎齿要高,但也不能时常让人带消息过来。盖楼虎齿就更加了,到了现在家里人都不知道盖楼虎齿怎么样了。 “听说他眼下手里也有几个人了。”秦萱迟疑一下道,“是个伍长了。” 秦萱和盖楼虎齿离的比较远,打听消息也有诸多不便,不过她到底还是打听到了。 盖楼犬齿听到秦萱这么说,立刻露出个微笑来,“那就太好了!”原先他还担心自家哥哥会不会有事呢,现在看来简直太好了。不过他心下也有些遗憾,要是他当初也去了,是不是也出人头地了? 秦萱看一眼盖楼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哭笑不得,自己聪明点钱的烤羊腿上割下一大块肉沾了盐巴放到他面前。 这战场上,还真不是好出头的。不是谁更强就更容易活下来,有时候还得看上头的将领和自个的运气。实力固然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打仗的时候冲在最前头的家伙往往都是炮灰,偏偏这些家伙都是军里头的勇士。 勇士这玩意就是消耗品。 盖楼犬齿吃着羊肉还是胡思乱想了,秦萱无奈的和慕容泫看了一眼。慕容泫只是笑,没有说话。 秦萱这一趟回来,在外头给家里人买了不少东西,作为钱用的布匹是必须要准备的,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青盐都提了一袋子回来。她另外给了一些好的给盖楼氏他们作为早晨起床的时候刷牙用。 秦萱看盖楼犬齿一脸肉痛,似乎在控诉她,说把好好的盐竟然用来刷牙,秦萱一巴掌就拍在他的后背上,差点把他给拍到地上,“你那牙一口黄的,看着到底烦不烦!” 盖楼犬齿这才哼哼唧唧的收下来,秦萱看得出来他想甚么,笑的一脸不怀好意,“你也罢自个好好的收拾一下,免得日后吵着要换白马。” 慕容泫听到秦萱说白马,抬起头来。那白马还是他送的,他知道秦萱喜欢这些名马,便让人送了过来,后来那马自己跑回来了。若不是名马难得,他已经把那匹白马做了烤马肉了。 秦蕊抱着秦萱给的青盐,一双眼睛眨巴眨巴,“阿兄就不能再家里多留几日嘛?” 秦萱每次回家都没有在家中过夜,来去如风,基本上急匆匆来急匆匆走,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人就已经回去了。 “军中事多,没办法。”秦萱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瓜,她倒也想在家里呆几天,不过就瞧着这些日子慕容部忙着和所有人都打仗的架势,还真的不行。 “好了,你阿兄事多着,别拉着他了。”贺拔氏道,她看了看秦萱,“外头的事你只管去,家里还有我在,不会出甚么事。” 秦萱想起贺拔氏年纪大了,现在身体硬朗,可是再等一段时间,说不定就会有老年人常用的病痛了。 秦萱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往家里买些药,可是除了外用的药之外,治病用的草药需要有疾医来看。这里头的用量多点少点,怎么搭配,出来的疗效完全不同。 她拉过盖楼犬齿嘱托了好几句,要是贺拔氏有不舒服,立刻叫汉医过来看看。盖楼犬齿一脸的受伤,“可是女巫就住在咱们家附近啊!” 秦萱差点就被盖楼犬齿这话给气死。 秦蕊最舍不得秦萱,她知道自己应该懂事应该听话,她瞧见姐姐是真的不可能在家中过夜了,拉住秦萱的袖子开始说,“儿在家会听话的,会听阿婆的话,好好学骑马好好学射箭,让外头的人欺负不了我。” 秦萱对秦蕊一笑,揉揉她的脸蛋,“很好。” 听到妹妹能够这么说,秦萱的心算是放下一半了。从家中出来,一家子还出来送她,一直都送到大街上了,才站在那里目送她远去。 慕容泫戴好幕篱,隔着一层薄纱回望,他过了许久才道,“家中有这样的亲人,在外也的确能够放心。” 话语里头有说不尽的感叹。秦萱知道他是想起他自己一大家子来了。 对于慕容家的事,秦萱知道的也就是那些兄弟互殴,也明白他到底在感叹什么,不过这事她也不好说。 “阿蕊说,门外头有些鬼鬼祟祟的人。”秦萱另外找了个话题和他说,“那些人恐怕不是盯我是盯你的。” 秦萱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够让人监视的,只有慕容泫了。 “我知道是谁。”慕容泫道。 “是谁?”秦萱听了这话,来了兴致问。 慕容泫笑笑不说话。 ** 宇文氏挺着个肚子,她肚子已经老大了,每日都腰酸的厉害。但是慕容煦却在妾侍那里逍遥快活,她知道自己和慕容煦没法吵,吵甚么?反正只要她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生下来,将来她的儿子上位,那些个贱人她想怎么折腾都行。这会她最是要紧的时候,不能和慕容煦吵架。 宇文氏一手撑在腰上,看着那边自己妹妹正坐在那里黯然神伤。还有甚么比得上喜欢一个男人,结果那个男人喜欢别人更悲惨的么?要命的是,喜欢的人也是个男的,这下可好,连争都没法争。 她心里也是有些不痛快,可也觉得不是问题。再喜欢男人,还能生下孩子来?到时候她拿着大嫂的身份和慕容泫说一说,只要脑子清醒的都知道要怎么做。 “我已经让人去请三郎来了,待会你还要在这里?”宇文氏问道。 “在,为甚么我要走?”伏姬辰很不满道,“他来了我就在这里看着他。”反正就算看着那张脸,她都甘之如饴。外头的那些男人哪个有他好看? 今日宇文氏请慕容泫过来,慕容煦也知道。都说男人希望别的妻子个个风流,好让自家占便宜,但是却要求自己的妻子守身如玉。慕容煦也差不多,不过宇文氏是拿着大嫂见小叔子的架势,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她自己还挺着肚子。这样要是还能勾搭上,那简直是没法想了。 慕容煦答应了这件事,他知道是妻子想着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老三。眼下慕容和宇文指不定哪天就开战,对于打下宇文部,燕王是志在必得,到时候宇文部输了,他那个小姨子也算是有个归宿。也就让宇文氏去了。 过了一会有侍女来报,“三郎君来了。” 宇文氏一听立刻从榻上坐好,她听着一个大肚子,根本就不能够坐的舒服,还是侍女在她背后放了一个隐囊之后才好些。 慕容泫走进来就看到宇文氏姐妹在那里坐着,大宇文氏自然是满脸的端庄,小宇文氏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一脸期盼的盯着他。 他上辈子和这两个女人纠缠了半辈子,这辈子几乎就没怎么和这两人见面过,但还是纠缠上了。 难道他还真的要去那些浮屠的寺庙里头多拜拜? “三郎来了。”宇文氏瞧见慕容泫越发俊美的脸,心如鹿撞。这慕容家里头的男人容貌在鲜卑人里头是顶个的好,不过这一家子里头还是以慕容泫为最好。 宇文氏看的欢喜不已,只准慕容煦找那些年轻女子,难道就不准她给自己找些乐子? “大嫂。”慕容泫垂首道,他只是一副守礼的小叔子的模样。哪怕一旁的小宇文氏要把他身上给盯出个窟窿来,他都不动如山。 “我听别人说,你年纪不小了?”宇文氏笑问。 “我这年纪说大不大,上头有两位兄长,说小,用汉人二十而冠的说法,我的的确确年纪也不是很小。” 宇文氏被他这一句说的面上有些红,宇文部是鲜卑化了的匈奴人,对汉人的那些东西一窍不通。二十而冠她根本就没听过,反正草原上的男人到了二十的年纪,孩子都一大群了。 “我们是鲜卑人,汉人那些规矩可以不管。”宇文氏道。 “不能不管。”慕容泫笑道,“如今阿爷用的大多是汉人的那一套。” “那是公事,私事可不是这样。”宇文氏道,她想要挺直腰,但是腰酸的很,她不和自己过不去,靠在隐囊上她笑着开口,“你这个年纪也该是娶妻了,我听说你似乎和手下的一个中郎将来往甚密?还是个汉人。” 宇文氏说着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按道理我也不该说这些话,不过身为你的阿嫂,还是要提醒一句,我们鲜卑人并没有这些事,想来也是那些个汉人挑唆你的。”宇文氏拿出大嫂的气势和样子来,“这种事说出来究竟是个丑,难不成还能长久下去?” 伏姬辰听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慕容泫。 “……”慕容泫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他眉头紧蹙,已经是不悦了。 ☆、第72章 马槊 慕容泫不明白宇文氏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才会两辈子都要将妹妹许配给他。前生,小宇文氏的丈夫在战场上没了,后脚宇文氏就火烧火燎将人塞给自己。他那会已经有妻儿,哪怕秦萱被宇文氏迫害致死,世子之位也已经由自己的长子给坐住了。 他有继承爵位的儿子,又和宇文氏有杀妻之仇,将妹妹塞给他,简直就是在害人。任凭小宇文氏如何吵闹,在宫中让皇后给她撑腰,慕容泫无视了她多年。宇文氏的那个妹妹伏姬辰在他心里就是个疯女人,一旦疯起来,恨不得把天都给捅个窟窿。别说小宇文氏面目平平,能有的助力也只有一个做世子妃的姐姐。就算小宇文氏貌若天仙,他也不要。 慕容泫算算时间,宇文氏也快生了,根本就不用他出手。不过小宇文氏的的确确是个麻烦,杀了她也未必不可。不过前辈子都无视她了,甚至到了最后都没有要她的命,而是丢到寺庙青灯古佛一辈子。到了这辈子就要喊打喊杀,似乎有些落了下陈。但是小宇文氏那痴迷的目光,看的他连隔夜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冯封等着慕容泫怎么处置宇文氏,照着慕容泫的意思是,动大不动小,宇文氏出身宇文部旁系,父亲也不是宇文单于的嫡亲兄弟,这会慕容部和宇文部势同水火,宇文部就算以这个作为借口来插手,恐怕都要被燕王给挡了回去。 不过,真要动手,多少也要等到宇文氏肚子里头的孩子生下来再说。不过等到孩子生下来动手,多少有些难。 “滚出去。”慕容泫坐在茵蓐上,突然道。 冯封知道慕容泫喜怒无常,半刻都不敢多呆,立刻就和屈突掘出去了。屈突掘到了外头还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屈突掘心下觉得宇文氏派个人盯着慕容泫实在有些不妥,但是慕容泫也不必如此生气。冯封看了一眼屈突掘,“将军从来不喜欢有人逼着他作甚么事,而且照着世子妃的作为来看,恐怕窥探的还是将军私下做了甚么。” 屈突掘一听就来了兴致,“该别是世子妃对将军有兴趣吧?!” 这事在鲜卑人里头也不算新鲜,原本鲜卑和匈奴一样都有从继婚,等到兄长或者是父亲死了之后,弟弟和儿子们是有资格娶嫂子和后母的。所以嫂嫂和小叔子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你想死就说大声点。”冯封想来觉得这些鲜卑人,空有武力,脑子却没多少。他这一句出来,屈突掘就在他的目光中声音小了下来。 “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事要是传出去,可不就是说说而已了。”冯封是汉人,受不了鲜卑人这种能把嫂子和小叔子给想在一块的想法,虽然他也觉得宇文氏弄不好还真的对自家将军有些意思,但是两人没有甚么私情可言,而且每次见面都是当着一大堆人的面,能有私情那都是奇迹了。 “……汉人也太麻烦了。”屈突掘嘀咕了几句。 “……”冯封真心觉得屈突掘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战场上打仗好些,这种事还真的不适合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 “罢了。”冯封僵着一张脸转过头去,反正这事儿就算真的要做,也不是屈突掘来。 慕容泫在室内吐纳了好一会,勉强将心里的怒火给压下来,宇文氏想要把妹妹嫁给他,恐怕要通过慕容煦,但若是他那位阿爷不答应,恐怕一切就白做工了。 他笑了笑,摇摇头,过了好一会他拍手让外头的人进来,“去把中郎将请来。” 这几日秦萱并不是全在他的府邸里,秦萱就不乐意在这个笼子一样的府邸里头呆着,前一回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后来就干脆连面子都不给了,直接跑出去。 说起来也怪,他的那位叔父回来之后,几个儿子自然也要开始和其他慕容家的子弟一样。可是他们在宇文部呆了太长的时间,平常做的都是普通牧民的活计,慕容翱在人手下生活,又有人监视,也不敢教授儿子们太多本领。结果就是慕容文几个兄弟的骑射功夫落下其他慕容子弟的一大半还不止。 骑射是鲜卑人的吃饭本事,但部民会的和专门学习这个用在战场上的杀人功夫完全不一样。 所以慕容文几个兄弟也必须要补回来。慕容翱这段时间被慕容奎委以重任,兄弟两个几乎是日夜住在一起,一同商讨灭宇文部的大事,这件事可以说是迫在眉睫了。高句丽臣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羯人皇帝那里,慕容泫听说的消息那个有名的暴躁皇帝暴跳如雷,准备着要进行对慕容部的讨伐。 上回讨伐羯人大败而回,这一次自然也不能败。但以少胜多的战事可一不可再,慕容泫打了一辈子的仗,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手里拿着几千人就一定能够战胜别人几万人。对付羯人,上辈子也是让他吃了点苦头的,尤其是羯人皇帝的那个汉人养子。 所以最短时间强大自己,已经是必须的事了,吞掉宇文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慕容奎自然是要火烧眉毛一样的拉着弟弟商量对策,这么一来慕容翱也没办法顾得上自己那些儿子。 也不知道慕容文到底从哪里听到秦萱善于骑射的事,倒是能够放下鲜卑和汉人之间的隔阂,跑去请教。 秦萱反正没事,干脆也就真的教起慕容文来! 慕容泫那话刚出口,家人才走出几步就被他叫住,“算了,我亲自去一趟。” 说罢,就从席上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家人瞧见慕容泫上一刻还脸色可怕的让人不敢靠近,这会又急急忙忙跑出去,吓的站在那里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喜怒无常,还真的不是白说的。 * 秦萱站在武场上指点慕容文几个兄弟射箭,慕容文小时候得过阿爷慕容翱的指点,但是后来宇文部对他们看的严,慕容翱也就没怎么教了,接着几个兄弟就和其他的牧民学。牧民们除了放马放羊之外,还要射兔子射一些大鸟来做口粮。不过这些都是野路子,用在战场上就有几分悬。 “这样,放松点就好。”秦萱将自己的弓拉开,给慕容文几个兄弟做出姿势,她发现这几个兄弟拉弓的姿势就不怎么对劲,像是牧民们怎么方便怎么来,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眼前这几个,日后都是要入中军的,总不能让他们在一群正规军的面前用牧民的方式拉弓,到时候就真丢脸了。 “秦阿干的弓看起来真大真长,”慕容文的弟弟慕容逊颇为羡慕的看着秦萱手里的那张弓,他们才到慕容部不久,人生地不熟,四周的虽然说都是亲戚,但这些亲戚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想要一下子就融入进去根本就不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功夫不过硬,不敢再人前丢人现眼,只能找秦萱。找到之后还很客气,半点都不摆架子,慕容逊知道秦萱的年纪比他大那么点之后,就叫她“阿干”,秦阿干,其实就是秦哥。 秦萱听着慕容逊这话,觉得好像这话里头似乎有什么不太纯洁的指代。“我力气比常人要大,要是用普通的弓,恐怕用不了几下就要断了。” “阿爷也是这样,阿爷膂力甚强,家里一般的弓箭他都用不了,当初我们从宇文部那里跑出来的时候,阿爷就从道路边挖出一个大弓来,几下就把那些匈奴人给吓跑了。” 慕容翱对儿子们是严父,甚至严厉到几个孩子都不敢亲近他,但是对于儿子来说父亲毕竟是模仿的对象,尤其慕容翱在儿子眼里是不可望其项背的人物。 “我若是有一天也能这样就好了。”秦萱闻言,忍不住往慕容逊身上看了几眼,慕容逊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哪怕长了一张慕容家典型的漂亮脸蛋,但身形看上去还是有些瘦弱。 秦萱觉着这孩子要是想像他爹一样,恐怕得下辈子投胎重来。 力气大,一个靠锻炼一个靠天生,不过膂力两边都不可少。秦萱自己就是天生具来的,慕容翱听说年轻的时候,就能一手拉几辆大车还不带喘气的那种。 “好好练,调养一下身体,日后说不准的。”秦萱道。她看着少年清秀的脸,到底是没能够说出实话来。 慕容文学着秦萱的样子站在那里,将弓弦拉起来。他是长子,日后慕容翱的一切他是要继承大半的,所以他对自己也是格外的不留情,他用的弓虽然不像秦萱那样是特制的,但也差不了太多。 拉起弓弦都需要一定的力气,一开始还好,等到时间久了,体力消耗,渐渐的少年白皙的面庞上就有了细小的汗珠。 “你别撑着!”秦萱指点完慕容逊,瞧见慕容文那么和自个过不去,跑过来就把他手上的弓给劈手夺了,“用不适合自己的弓箭,你是想要在沙场上把命给丢掉?” 秦萱面色严肃,口吻更是不留情面,慕容文面上僵了僵。沙场之上,哪怕是主将,都有可能会丧命,拿着一把自己都用不习惯的弓箭,是寿星上吊嫌弃自己活太长了! 秦萱原先还算是个好性子,不过到了现在已经被磨出个火爆脾气了,“郎君既然叫小人一声阿干,那么小人话说的难听,其实也是为郎君好。”秦萱把夺下来的弓箭人给一边的奴隶,让奴隶换另外小一点的弓来。 “力气是不是很大,对于拉弓射箭并不是最重要的。”秦萱一边说,一边给慕容文演示,她拿起手里的马槊,冲着前方的靶子就刺过去,她力气极大,马槊刺入靶子中,一绞靶子就立刻散了架。 看的慕容文兄弟几个是目瞪口呆。 “看着是不是很威武?”秦萱回首对慕容文一笑。她长相比较秀气,但是在从小的狩猎和在军营里头的磨练下,哪怕她长得秀美,也没几个将她当做女子。 “没错!”慕容逊立刻兴奋叫道。 “但要是在沙场上你这么干了,等着死吧。”秦萱将马槊收回道。 她这一句让慕容兄弟几个呆住了。他们自小被灌输的就是只有勇士才能在沙场的厮杀中活下来,秦萱这话直接让他们糊涂了。 “秦阿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文问道,对于他来说经历过的生死一线恐怕就是那一日跟随父亲从宇文部出逃的事。可是那会父亲慕容翱一人将那些追兵给吓退,之后一群人加快了速度跑,生死攸关的时候还真是短。 “沙场之上,瞧得可不是个人的武力如何。”秦萱说着舞了一把手中的马槊,那几下速度极快,挥舞的几下,马槊锋利的槊尖都舞成了一片残影。 “沙场上看的是进退如一,和主将的调遣,而不是个人逞英雄。”秦萱知道面前的几个都是还没有上过战场的青涩少年,她对他们笑了笑,“在沙场上勇武重要,但是最重要的事听从调动,全队上下进退如一,保持阵型。” “个人的武力如果不加收敛,那么很有可能拖累同袍,甚至丧命。”秦萱瞧见几个都听得入了神,一笑也就和他们说起来,“沙场上杀人不是杀的越血腥越好,马槊刺入身体过深,想要□□就要费些功夫,但是马克不等你,后面的同袍更不会等你。到时候你就只能放弃马槊该用环首刀。” 上好的马槊要做出来得花三年的时间,没有积分家底的人根本就用不着,因为一时的逞英雄,就把上好的马槊给丢掉,然后用别人的步槊?步槊可也没有马槊那么好用,也没马槊那么值钱。 慕容逊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纠结。 ☆、第73章 收拾 慕容泫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他的容貌依旧俊美,甚至眉梢上扬都是恰到好处,下颌一抬露出优雅的线条来。 这男人美的有几分妖冶了。 慕容文和慕容逊两个,才回来不久,对这些堂兄弟们抱有一定的敬畏之心。他们自然是见过慕容泫,这个十五岁就带兵上沙场的少年将军,在辽东几部中赫赫有名,就算是慕容翱见到这位侄子,也是颇为客气。 慕容文察觉出来慕容泫眼下很生气,慕容翱一家子在匈奴人眼皮子底下过了这么多年,自然对旁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哪怕慕容泫面上没有露出半点怒容,但慕容文却能感受到下面的愤怒。 慕容泫笑着和两个堂兄弟打了招呼,他看了秦萱一眼。秦萱雌雄莫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除非男人有特别的嗜好,不然在慕容泫看来,这些喜欢□□的女子的男人,恐怕对秦萱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但是女子们就不会,女子们喜欢强健有力的男人,好看的男人,秦萱几乎将这两个都已经占全了。哪怕知道秦萱是不太可能和这些女子有些甚么,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如果他是女子,恐怕也是汉人口里所谓的妒妇吧。不过他不在乎,只要能够时时刻刻看到她,知道她会在他的身边,他便无比的安心。 慕容文觉察出来的,洛兰自然也能,她也不明白为何慕容泫会不高兴,不过她知道不能轻易得罪眼前这个少年。 “我听说十三郎想要让人教他骑射?”慕容泫笑容可亲,看不出半点发怒的迹象。似乎方才众人感受的一切都是错觉。 “正是。”洛兰看了一眼慕容文道,慕容文也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在外面的时候,学了一身的野功夫回来,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掰回来。” 慕容文对着慕容泫也能忍让,慕容泫是燕王的亲生儿子,虽然不是最喜欢的那个,但绝对是眼下最器重的那一个。这种人,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起。 “这又有何难?”慕容泫一笑,他伸手揽过慕容文的肩膀,亲密的好似亲生兄弟那般,“我来教你。” 慕容泫笑容实在是可亲,而且这会眼神也柔和下来,都说相由心生,慕容泫一开始面上还有些阴森,到了这会那点阴森也没有了。他教慕容文怎么用弓,真的是手把手的教,那细心的程度,就连慕容翱亲自来都不一定有这个耐心。 秦萱心下总是觉得有些不妙,弄不好慕容泫等到私下就要和她吵起来。秦萱想着就要捂住额头呻~吟,情人之间吵架在所难免,关系越亲密就越可能吵架。 不过这吵起来嘛……自然是耗费心力了。 “秦阿干?”洛兰看到秦萱捂住额头,以为她有哪里不舒服,附身过来问道。少女生的浓艳,如同一支绽放开来的牡丹。 秦萱看愣了一会,她自然见过不少美女的。不过少女的青春之美加上美貌,简直无敌了。秦萱愣了愣,洛兰也察觉到秦萱看自己看呆了,她不禁有些羞涩,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慕容泫回首,正好瞧见这么一幕:少年少女两两对望,眼里流转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这一幕慕容逊兄弟自然看到了,但两人都没有当回事。毕竟一男一女都是青春的年纪,若是相吸更是正常。 他们来的时间还很短,没有听说过慕容泫和秦萱的那些传闻。不过就算听说了也不会当做一回事,明明都是难得的勇士,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慕容泫唇角含笑,眼角更是隐藏着一缕春风似得,只是回眸一刻,眼底才会显露出来点点的阴冷。 洛兰没有看到,她让跟来的侍女拿出酪浆和水给秦萱,她心思细腻,不管做什么,各个方面都会考虑到。秦萱接过水对洛兰笑了笑。 洛兰笑的有几分腼腆,她站在秦萱身边,看着那边慕容泫教两兄弟射箭,突然有些感叹,“这还是头一回见着那么有耐心的人。” “啊?”秦萱听到洛兰这话有些吃惊,难道之前都没有什么人有耐心的对待他们么? 洛兰心中对身边的这个少年有几丝好感,但还没到甚么事都告诉他的地步。察觉到自己失言,脸色变了变,她抿了抿唇,“没甚么。” 秦萱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听到洛兰这么说,也是笑笑。就当做刚才完全没有听到。她看到慕容泫,心里也有几分吃惊。慕容泫从来就没有这么耐心的叫人弓箭过。或者说他就没教过。 慕容奎膝下子嗣单薄,但是好歹还有四个长成了的儿子,这四个儿子虽然在时人看来不多,但一个顶的上别人几个。 慕容泫没有同母的兄弟,但却有同父异母的。虽然他有兄弟,但是秦萱也从来没见过他对慕容明十分有耐心过。 对于慕容明这个弟弟,慕容泫能说就说,慕容明若是还不听,便将慕容奎搬出来。一来二去总能压住他。 “秦阿干家中几个姊妹?”洛兰问道。闲来无事,也只能随便找些话说,反正秦萱也不去射箭,陪陪她也好。 “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妹。”秦萱道。她瞧着两人无事也是无事,干脆道,“我们也射箭吧?” 鲜卑人不管男女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因为生存环境不怎么好,就算是女人也得上马骑射,比男人还真的差不了太多。 洛兰自小就帮衬家中,偶尔来了狼,还得亲自上阵,她自然不是甚么娇娇弱弱的女子。听到秦萱这么提议,她立刻应了一声,自己拿起弓箭,她拉开弓才有些犹豫,想起自个的射箭也是和牧民们差不多,她犹豫的看了一眼秦萱,秦萱却和没见着似得,她拉开弓和洛兰说话,“我自小是在鲜卑牧民中长大的。” 洛兰一听就来了精神,比起正经的谈话,她还是比较喜欢听秦萱说说他自己的事,“汉人……不该是和汉人在一块的么?” “现在世道不同啦,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矩。”秦萱笑道,“我第一次拉弓的时候是十二岁。”秦萱回想起往事,眉梢眼角都带了一丝怀念。她这一生的童年根本就算不上美好,甚至还有些不堪回首。不过也就是这样,她才会拼了命的变强,变到有一日自己能够保护住自己的亲人。 “那也挺早的了。”鲜卑人自小就要学着拉弓,不过年幼的时候基本上都拉不开,只能拉一些阿爷做的小弓玩耍,等到十二三岁,力气上来了才会开弓。不过汉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便是。 “……”秦萱一笑,拿起弓来,手中的箭对准了那边的靶子。 慕容文是第一次和慕容泫挨得这么近,慕容泫有名在外,哪怕两人是亲戚,是一个家族里头的堂兄弟,慕容文和他相处起来,照样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 慕容泫的年纪和慕容文也差不了多少,但是一个已经是少年将军,另外一个还默默无名,多少让慕容文觉得压力实在是大。得了慕容泫的指点,他还是有射不中的时候,比秦萱指导他的时候,还要不行。 慕容逊也看出不对来,不过他也不敢上前对慕容泫说不用他的指导,只能对慕容泫道,“将军,你能看看我射的怎么样么?” “都是自家兄弟,干嘛要叫将军呢。”慕容泫笑的温和,但是看的慕容逊头皮发麻。慕容泫看上去很是和气没错,但是他一颦一笑总是让自己觉得不太对。 这话说完之后,那边的洛兰手中几只箭飕飕射出,射到了靶子上面,虽然不是箭箭射中靶心,却要比这边两个男人还要好。 秦萱笑着给洛兰鼓了几下掌。 洛兰放下手中弓箭,对秦萱甜甜一笑,两人对望,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迅速向后退去。 慕容泫眼神立即就凝住了,慕容文和慕容逊两人面面相觑,貌似这会他们都不好在场,免得打扰别人。 这时候,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将军,大王有急事召您前去!” 慕容泫脸色立即一变,他看了一眼秦萱,“跟来。” 说完,立即大步向外走去。秦萱见状对洛兰抱歉一笑,急匆匆的跟在慕容泫身后走了。 秦萱原先是慕容泫的亲兵,主将都走了,亲兵自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这下慕容文在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 秦萱自然是比慕容泫要好相处,而且对待他们也和平常人没有多少差别,而慕容泫面上在笑,但让他们多少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一次大王该不会又要打仗了吧?”慕容逊年纪稍微小点,人也鬼精灵的,他才回到慕容部不久,就把能够能打听的都给打听到了。 “……”慕容文没有说话,他抿了抿嘴唇,这一场就算真的打起来,燕王也会带着父亲,他们恐怕是不会跟随大军出发。 秦萱急急忙忙跟在慕容泫身后,一路进了燕王府,路上有慕容泫这么一尊大佛,路上都没有人来阻拦她。 要知道她都已经被慕容泫下放下去了,论身份……她还不能够到燕王慕容奎议事的地方。 到了门外,秦萱瞧见慕容明,慕容明带着两个亲兵站在那里,他一回头就瞧见秦萱,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慕容明和慕容泫甚至和上头的三个兄长都是不同的画风。慕容奎前三个儿子不知道是缺少父亲的关爱还是怎么的,一个比一个少年老成,但是他就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爱玩爱闹,笑容从来不少。不过秦萱也见识过他杀人的狠劲,他杀人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天真劲儿。 慕容泫侧首看了一眼慕容明,瞧见慕容明对着秦萱笑的没心没肺,燕王已经下了命令,只准本人进入,至于带来的亲兵都必须留在外头。 “你留下。”慕容泫对秦萱说道。他瞧着秦萱应下,又示意她上前,俯首装作密语的模样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声音道,“回去我再收拾你。” 秦萱心中莫名其妙,但她还没说话,慕容泫就已经转过身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阴森森一笑:到底是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第74章 侄子 这男人是有天生的媚骨…… 怀里的人抬起头来,茶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炽热的光芒。那一吻如同鹅毛刷在肌肤上,痒痒的,可是不经意间,就已经生起了熊熊大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唇贴在一起的,他的吻激烈而滚烫,令人越发沉浸在他的热情中。 年轻的肌肤滚烫富有弹性,指尖在他背上抓过,留下道道红痕。她脖颈扬起,享受这么直冲颅顶的快意。 一夜的放荡,第二天起来便是浑身舒畅。 都是年纪轻轻的年纪,别说是闹腾了大半宿,就是真的熬夜,第二日也和没事人一样。起来的时候,两人还兴致勃勃的又来了一次,慕容泫肌肤如玉,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的模样,真是诱人极了。 秦萱一时没忍住,上去一条腿压着他,就在他胸口上给咬了一口。 “你这样子,我倒是不想把你让给别的女人了。”秦萱不打算回归女子身份,也知道慕容泫这身份地位,一定要有个孩子来继承他的一切。所以心中也不觉得自个能和慕容泫长久下去。 “那就别让。”慕容泫和秦萱抱在一起,他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亲了几口,“我也不想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别的女人可比我有风姿多了。”秦萱才不会被慕容泫这么几句给迷得神魂颠倒,“那些女人可就是你们男人说的□□,可比我这种要好多了。”秦萱一面说一面拿着眼睛乜他。 慕容泫闷笑几声,知道秦萱这话不是真心的。他搂紧了她的腰,贴近了贴着她的耳朵,“世上有千百种,可是我偏偏喜欢你……” 情话的滋味是很美味的,尤其是在这浓情蜜意的时候。秦萱听了他这话,浑身上下也舒坦不已,她在他的腰上摸了一把。 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慕容泫看了一眼那边的漏壶,知道自己该起身了,有些依依不舍的起来,将落到榻下的衣物捞起来穿在身上。 秦萱看着慕容泫披好衣服急匆匆从密道走回去,感叹了一下慕容泫这么忙,又打了个哈欠躺回去了。 因为有石赵的这么一件事在,慕容奎天不亮就起来了,他吵到了还在睡的贺兰夫人,贺兰夫人脾气大的很,她和儿子睡得正好,结果被个老头子给吵着了,心情不好就把慕容奎给轰出来了。 慕容奎才出来,就有人急匆匆来报,“大王,世子妃好像要生了!” “啊?这个时候?”慕容奎一听喜上眉梢。他儿子有好几个,还有两三个还是在襁褓里头喝奶的娃娃,但是孙子这还是头一个,他高兴的将一口的青盐水全部喷出来,就想要往儿子那边去。 但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和众人商量,又不得不坐下来。 “让人去看着,若是有消息立刻来报我!”慕容奎道。 来人立刻应了。 其实昨夜里世子妃就开始发动了,但是原因没几个人敢提。昨夜里头慕容煦跑到宇文氏那里,夫妻两个大吵了一架,宇文氏原本就挺着大肚子,快要生了,吵架的时候动了胎气,还没等她哭完,肚子里头的孩子就开始闹腾。 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够拿来麻烦长辈的,慕容奎原本就事多,何况孩子都还没有生出来,何必去通报呢。结果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慕容煦站在妻子的产房外,一张脸拉的比马脸还长。他只不过和妻子吵了几句要她看好自己的妹妹,别给他惹麻烦,几句不到,妻子就开始痛哭流涕,听的他身上发憷。还没等哭上一阵子,她就按着肚子喊疼了。 这疼了一晚上,慕容煦也跟着一晚上没睡。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就算和妻子吵架,他也得守着。 结果这头胎生的颇为艰难,接生婆都进去几个了,女巫也在外头摆好架势开始想太白山神祝祷,可是还是没有生下来。 “世子,这天都已经亮了,待会大王那里……”一旁有人和慕容煦说道。 “让汉医在这里看着。”比起鲜卑女巫的祝祷,慕容煦还是更相信汉医一点。至少汉医的那套还能有些效果。女巫就只能全看天神的意思了。 “唯唯。”来人应下,又想起宇文氏的妹妹来,“那么宇文娘子那边……” “提她作甚?”慕容煦一听到伏姬辰就头痛欲裂,这妹妹和姐姐完全就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情,他最喜欢宇文氏,但并不只有宇文氏一个,后院里头那些女人也有好几个,也没见着宇文氏沉不下气过。 “她的话。”慕容煦原本不想管伏姬辰,但想起她到底还是宇文氏的妹妹,人蠢了点,但是不能够真的丢在外头继续丢人现眼,“把人给领回来,这一次也够她受教训了。” 说罢,他起身赶往议事堂和众多汉臣和鲜卑武将见面去了。 慕容泫脸上白里透红,双眼明亮,尤其是和眼下挂着两抹青黑的慕容煦比起来,简直显得他精神焕发。 慕容泫并不在明面上直接和慕容煦比高低,眼下还不是出手的最好时候。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看了一眼上面的慕容奎。 慕容奎已经四十,这年纪算得上是个老头子了,但他没有半点衰老的迹象,甚至头发都是乌黑的。 不过实际上慕容泫知道,慕容奎真的没有几年好活了。他眯起眼来,回想前生的事,是甚么时候的事?好像是在平定宇文部之后,和羯人正面对上不久之后。 那时候他对慕容煦多少还有些用处,至少还有仗需要他打。等到慕容煦自认为强敌已除之后,就将他赋闲了。可惜周围全是狼,他的儿子可不是能够压住狼的狠角色。 他的那个阿爷是头雄威尚在的老虎,而他们这些儿子就是一只只幼狼,狼牙才刚刚开始锋利,利爪也快要从毛发中探出来。 狼总是要厮杀一番才能够定出最后的首领。 慕容泫喝了一口酪浆,酪浆里头加了些许蜂蜜,喝起来带着丝丝的甜。只有互相厮杀,才能由最强壮的首狼胜出,带着整个部族走得更远。 慕容煦不是那样的人。他才是。 慕容煦和慕容捷说了几句话,慕容捷向来是个老好人,不管是哪一边,都没见着他得罪过人。 兄弟两个说完之后,慕容煦向慕容泫看过来。伏姬辰那个蠢货,脑子生来就是吃饭用的,没想过那个汉人不仅仅是慕容泫的相好,还是慕容泫的亲兵。亲兵荣辱都和主将息息相关,惹到人家头上,自然不免让人多想。 慕容煦对慕容泫这个弟弟有些嫉妒,但还没到要他性命的地步。也不想在眼下和他交恶。 “老三今日精神不错,可是遇到了甚么喜事?”这会人还没有全部来齐,慕容煦正好和弟弟说一些话。 “只不过昨天夜里睡的格外好些罢了。”慕容泫一笑。 慕容煦见慕容泫笑容满面,丝毫不见半点愤懑,他心下疑惑,不过面上还是点头,“甚好,甚好。吃得好睡的香,这日后啊身体才会好。” 说完,兄弟三个都笑了。 慕容明进来就瞧见三个兄长笑在一块,他从来就不喜欢大哥,甚至脸上都懒得装的。过去之后干巴巴的对慕容煦道,“拜见世子。” 那里头一股子不欢喜劲儿,基本上示人都能感受的到。 “四郎。”慕容捷出声道,“叫声大哥。” “大哥。”慕容明只差一双死鱼眼对着慕容煦了。 慕容煦扯了扯嘴角,“老四回去坐着吧,阿爷很快就要来了。” 慕容捷看了一眼慕容明,颇有些无可奈何。几个兄弟里头,除去那几个还在吃奶的小的,也就老三最让他放心,至于老四慕容明,被把人给气的吐血就算不错了。慕容捷不是没有提醒过这个小弟,告诉他日后兄弟几个都要在慕容煦手下过日子,何必闹得难看? 可惜四郎看样子是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慕容明坐在慕容泫旁边,等着慕容奎出来。 这一次慕容明也听到消息了,石赵皇帝来势汹汹,势必要将辽东鲜卑一举破之,慕容部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强占先机。 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会被阿爷挑中,随军出征。 “对了,三兄,秦萱没事吧?”慕容明听说了昨天有个疯女人想要刺杀秦萱。至于疯女人是怎么进到亲兵们所在的地方,这会都还在查。 慕容明也奇怪秦萱并不是爱招惹女人的人,他就没听过秦萱有过甚么传闻,除了和慕容泫之外。 不过那件事他也不当真啦,三兄这么多年要是真的有龙阳之好,早就传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等不到现在。 “她没事。”慕容泫听慕容明问起秦萱,心里有些淡淡的不悦。慕容明在想甚么,很好猜,这孩子比其他的兄弟,简直能够一望到底,那些带着青涩的秘密,在他的眼里一览无余。 他认为但凡是喜欢□□的女子的男人,对秦萱应当是没有多少兴趣。但似乎他这个弟弟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我想他也应该无事。”慕容明听慕容泫这么说,大大的笑起来,笑容里头饰说不出的轻松,“不过就是个疯女人而已,要是被革疯女人给伤到了那可真的不是他了。” 慕容明见识过秦萱的神力,他一个人就能将几个壮年大汉给挑起来,这样的人要是被个疯女人杀了,那才是叫人捶胸痛心呢。 慕容煦坐的离弟弟们并不远,听到慕容明直呼伏姬辰为疯女人,嘴角的笑不由得僵了一下,他对这个小姨子自然是没有半点想法,不过是看在宇文氏的面子上照拂一二,如今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被人传为疯女人,他不免觉得面上难看。 要不是慕容和宇文开战在即,把人送回去宇文氏肯定和他吵闹,他立刻就把人给送回去了。 慕容明自然瞅见慕容煦面色难看了一下,他心里顿时冒出许多想法来。慕容煦当着父亲的面对他们这些兄弟和和气气的,但人终究不是傻子。到底是真心还是做戏,哪个不能够分得出来? 难道说还是他…… 慕容明拿起酪浆喝了一口,垂下眼来不说话。 不多时慕容奎来了,众人和慕容奎见礼之后,开始接着昨天商讨石赵北伐的事。 慕容煦打起精神来,他作为世子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被父亲派上疆场,不过他不敢放松半分。 他集中精神,连宇文氏那边都忘记了。 慕容奎有意借这次石赵北伐来树立自己的威望,想要亲自出征,前几次都是让儿子们上场,这一次慕容奎多了几个小儿子之后,也摩拳擦掌,想要一展雄风,想要告诉众人他半点都没有老。 石赵皇帝那个该死的老羯狗都能够这么折腾,他亲自出战又有甚么不对? 慕容奎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就立刻被汉臣反对。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还是一国之主?就算到时候有世子坐镇,万一出了甚么事就不是能够丢脸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慕容鲜卑的贵族们倒是不觉得有甚么,反正鲜卑人向来有首领带领打仗的传统,甚至打劫都会是首领带着去,燕王亲自出征也是有鲜卑人的习俗在里头。 瞧见那些汉人反对的厉害,几个慕容鲜卑贵族也出列,和人吵起来。顿时议事堂里头吵声一片,那些出身汉人的士族还能保持仪态,引经据典,把这些个鲜卑人说的头晕目眩恨不得以头抢地。 那些饱读诗书的慕容贵族还好些,知道士族口里说些甚么。其他的鲜卑贵族听着难免有些发急。 “你他娘的能不能说人话!”一个鲜卑贵族被士族口里的之乎者也逼的抓狂了,干脆就把面前的案给掀翻了。 顿时场面又开始乱起来,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真是说不清楚的热闹。 这场面闹哄哄的,高冰看了一眼那边的外甥,又瞅到了不远处的裴松,心下捉摸着将自己儿子也送到慕容泫身边,自个的这个外甥如今已经是燕王慕容奎最为器重的儿子,除掉世子慕容煦之外,就是慕容泫被燕王看重。 士族向来是不管皇位上坐的是谁,不管谁是皇帝,只要想要坐稳这天下,就一定要用士族的人。可是这世道也不是甚么让人安心的世道,皇位更替不管是北面的胡人还是南面的衣冠正统,今天是皇帝,明天就不知道成个甚么了。 皇帝怎么了,只要手中有兵,照样一棒子打下去。至于甚么忠心和为人臣子的道义,都被狗吃了。 高冰在鲜卑人的地盘上生活了许久,还不知道这群鲜卑人习性。若是说汉人还会装相,碍着所谓天命和四周的诸侯,不会轻易直接坐在皇帝位上的话。那么鲜卑人就是一群直接露出獠牙的野狼。 如今慕容奎还没有称帝,但不可能一直都在燕王这个位置上坐下去。而他又器重慕容泫…… 高冰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激动的。当年父亲碍于慕容一族是鲜卑,到了辽东之后几次不肯为慕容做事。他风骨倒是高尚了,可是让崔家的人给钻了空子,自己也忧思而亡。到了他这一代,不得不用尽一切手段,好让自己家中重新出现在议事堂。 高冰当年可是花了大力气,甚至不惜送自己亲妹妹到慕容奎的后院做妾,今日这一切来之不易,他怎么会轻易放弃? 家里的儿子,可以在慕容泫和慕容煦那里做事。反正也不是他第一个这么做,没道理河东裴氏能做的事,渤海高氏就不能做。 只不过这个外甥一向是滑不留手,想要他答应还得到妹妹那里知会上一句。 “噗通!”那边被拉住的鲜卑贵族不耐烦了,直接拔出环首刀来,众人连忙拉住他,唯恐他砍到了哪个人身上,你拉我扯的时候,刀就掉到地上,还把一边的案几给推倒了。几个人扑倒在地。 场面越发热闹,这事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商议的下去。慕容奎见着眼前的一片混乱,脸色就有些发青。 可惜他也不能学着汉人皇帝大吼一声把人拖出去治罪,一肚子的气只能自个憋着。 “我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亲自带兵出征。羯人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势,寡人自然也得亲自披上甲衣上阵,安能坐在龙城安然享福呢?” “大单于说的对!”慕容奎这话一出,立刻引来鲜卑贵族们的呼应。 “大丈夫应当在战场上!哪里能够和那些娘们唧唧的男人一样坐在穹庐里头只晓得磨嘴皮子!” “我们是靠马上得天下,不是靠嘴皮子!” “没错!” “大单于威武!” 鲜卑贵族们听到慕容奎要亲自带兵出征,一个个和打了鸡血似得兴奋,甚至还有人直接讽刺汉人士族的。 裴松忍不住用塵尾盖住了自己的脸:自己既然和这么一些粗鲁的胡虏在一块! 慕容奎已经下定决心亲自带兵出征,那么接下来,就是关于出征的将领还有其他一些粮草调动。 慕容部吞了段部,又接纳了不少的汉人。军中的粮草他几乎是交给汉臣来打理的。鲜卑人知晓的马背上作战,要他们去管粮草,算算一天军中要耗费多少口粮,估计一天都还没到,粮草上就要出乱子。 这些个鲜卑人要他们押运粮草,恐怕他们还会说要甚么粮食,抢他娘的就可以了。要他们管这些,简直就是给自己挖坑。 慕容奎早就已经给鲜卑武将和汉臣分好工,鲜卑武将例如他两个儿子慕容泫慕容明跟随他出征,另外还有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慕容翱,慕容翱和他在中军,慕容泫和慕容明还有慕容祁等几个,分别带领自己部的兵马。 慕容捷和其他几个慕容家的留守龙城,汉臣们除去裴松等人之外,留在龙城辅佐世子慕容煦。 慕容奎早已经打算好出征的这件事,甚至带上谁,留下谁都已经决定好了,接下来的便是一些要紧的细节了。 这些事一天两天说不完的,等到众人出来,太阳几乎都要下了西山。 慕容煦出来,心腹满脸喜意的就过来和他道喜,“恭贺世子,世子妃刚刚生下了一个男孩!” 心腹说这话的时候,身边的几个兄弟还有堂兄弟没走,听到这句话,周围人纷纷涌上来道喜。 “同喜,同喜。”慕容煦笑的面上开了一朵花似得,他女人不少,但长子还是嫡长子意义非凡,至少有这个儿子在,他在兄弟面前底气也多一些。 “我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阿爷。”说完,慕容煦就春光满面去找慕容奎,告诉他自己妻子生了个儿子的消息。 这会慕容奎才决定亲自出征,那边儿子就出生了。这多少是吉兆。 “瞧他高兴的样子。”慕容明还年少,对战事的兴趣要比对女人大得多,他听到慕容煦有了儿子半点都不羡慕。他见过那些个还在吃奶的弟弟,一个个丑的和猴子似得,还不知道能不能养的大,有甚么好高兴的? 这一声被身边的慕容捷和慕容泫听了去,慕容捷恨不得把弟弟那张闯祸的嘴给黏上,免得他又说出甚么话来。 慕容泫面上淡淡的,那点笑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只要仔细点看,就会发现不过是浮于表面罢了。 慕容煦的第一个儿子……他冷笑一声。 慕容煦的儿子,他可没少杀。不仅儿子,孙子都是一样。 这个小侄子……恐怕福分还真的没那么厚,压不住。 * 秦萱昨夜里被慕容泫好好伺候了一番,浑身上下舒畅不已。她在府邸中的练武场联系了两个时辰的弓箭和马槊。 练武这种事便是要持之以恒,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身边人知道,三日不练所有人都知道了。 练武之人一旦松懈下来,就会长肉。安逸不了几个月就会成了一只滚圆的胖子,就算为了不发胖,她也得日日坚持。 折娜在不远处看秦萱看了好久,她撑着一只胳膊看着秦萱,有时候看到精彩处,她就露出笑容。 府邸里头就她和高玉淑两个妾侍,慕容泫不好女色已经到了对她们两个妾侍完全不闻不问的地步,换了别人日子自然是难过。但折娜和高玉淑两个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折娜原本就对慕容泫无意,高玉淑更是将慕容泫当做天大的仇人,两个人不管哪个都不喜欢慕容泫,慕容泫喜欢不喜欢她们,宠爱不宠爱的,那就更不当做一回事。 折娜以前还拉着高玉淑一起来看男人,自从上回两人大打出手,她把高玉淑当做沙包打,打的高玉淑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说‘白虏’两个字。两人再想和以前一样,那是完全不可能了。 但折娜半点都不在乎。 “啊……”看到秦萱几箭连连射中靶心,折娜高兴的笑起来,那模样比她自个射中靶心还要高兴。 “娘子,你这样不行。”身边的侍女规劝,哪里有妾侍不爱自己的丈夫,反而喜欢外面的男人?这男人还是郎主的下属! “要你多嘴!”折娜脾气立刻上来,“要你管了?!” 她就是喜欢看别的男人,难道只准慕容泫对她视而不见,就不准她看年轻貌美的男人了?真是笑话! ☆、第75章 吃醋 秦萱练完马槊,自己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突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每个人的足音都不一样,秦萱到了这会也能分出来了,走过来的是个女孩子。经过昨日的疯女人事件,秦萱不禁向后看了一眼。她看到一个少女站在不远处,腼腆着脸冲她笑。 这少女看着有几分眼熟,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来,眼前这个是慕容泫的妾侍之一,也是段部大人的女儿。慕容泫从来不让那些妾侍在她面前晃动,她又忙的很,一来二去的就将他后院还有人的这件事给忘记的七七八八。 “额……”秦萱挠了挠头,对着这个少女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两个人总不能老是站着这里,但是要说什么来着?难不成说今天吃了么? 秦萱在男人堆里头混久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少女说话,她和洛兰说些童年,其实更多的事在射箭,这里……她该说什么? “我记得你!”折娜瞧见秦萱面露疑惑,心下有些失落,不过她知道秦萱时常要跟着慕容泫出去打仗,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她还记得上次见着秦萱还是好久之前呢,又不经常见面,记不得很平常。 “我是段部大人之女,我叫折娜。”折娜高高兴兴的和秦萱道,上回带着高玉淑来,结果高玉淑拆了她的台,即使把人给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也解不了气。 “啊,我记得你。你是将军的……”秦萱死活不想说妾那个字,不过折娜倒是不在乎,她扬扬手,笑的灿烂。 “你记得我啊,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记不得我了呢。”折娜笑道,她容貌并不凸出,也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很有少女娇憨的美。 “我是将军的妾侍。”折娜没有秦萱那么多的顾虑,轻轻松松就说了出来。 秦萱听到她这么说,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段娘子找我有事么?” “没事啊。”折娜笑起来,“我就是看看你。” 少女笑声欢快而活泼,只是秦萱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呆住了,“看我?” “嗯嗯,对!”折娜点头。 “我有甚么好看的?”秦萱不解。 “我听说你在军中是个勇士,是不是?”折娜问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她自然是打听过秦萱,将军府邸里头的规矩虽然不如汉人士族里头多,但也有。打听秦萱可是费了她一番功夫的。 秦萱听到折娜这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比旁人多出些力气罢了,算不上甚么勇士。” 她听到别人夸她勇士,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那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折娜没有见过秦萱打仗时候的模样,她听人说秦萱是个勇士就信了。反正这事上说谎的话,也不怕被太白山上的山神责罚。 “我来这是想要告诉你。”折娜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可不可以和将军说,要是他不喜欢我,就让我回去呗!” 鲜卑人里头夫妻过不下去分手很常见,折娜也不觉得自个要求有多过分,段氏一族眼下是慕容的地盘上,可是慕容泫也不见得多喜欢她,她两个姊姊还能有个丈夫呢,到了她连慕容泫的边都摸不着。既然如此,还不如开开心心离开,另外找一个去。 “娘子!”折娜身后的老妇人听到她这话差点没晕过去。 “……”秦萱一脸懵逼,这话难道不该亲自对着慕容泫说么?“段娘子为何不在将军面前亲自说?小人只是个外人。” “在我的心里,你不是外人。”折娜十分认真,看的秦萱顿时觉得有些不好。 若是换了个人,听到折娜这话,不是缱绻万千,而是冷汗直流。男人么,个个都想偷别人的老婆小妾,可是要在人家家里头,还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不管心里想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也得吓得魂魄出窍。 秦萱倒是没吓的那么厉害,但还是不解,她和折娜没有见过几次面,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两人还是所谓的“情敌”。 “这……”秦萱愣愣的看着折娜,折娜含笑看她,“你真好看。” “啊,谢谢。”秦萱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她就看到小姑娘红了脸,然后捧着脸一路跑远。 她带来的那些侍女,也赶紧跟在她身后,留下秦萱一个人站在那里。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卫士,发现卫士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盯着她。 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勾搭将军的女人,是男人就不能忍!卫士眼里露出些许同情,不过这个也是段娘子一头热,实在是太冤枉了。 秦萱被卫士这一眼看的浑身发麻,她抖抖鸡皮疙瘩,赶紧走了。 慕容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原先他想要秦萱一起去的,但是想起秦萱才被“刺杀”,若是还去,未免有些不妥,就没有带她。等到回来,有人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慕容泫的脸色立刻僵住了。 “让她来吧。”慕容泫对身边人道,虽然没有指明是谁,但家人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不多时,折娜就被带了过来。折娜老大不高兴,这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似乎在说她死定了。 明明她甚么都没有做! “我听说,你和秦萱说了话?”慕容泫看到折娜进来,让她不用行礼,直接问。 “是的。”折娜点头,半点都不犹豫。旁边的人见她认得如此爽快,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慕容泫有些惊讶她的直爽,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和秦萱说了甚么?” “我说让他告诉将军,既然不喜欢我,不如放我走算了。”折娜道。她不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半分不对,慕容泫看着她的理直气壮,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份纯真和胆大,让慕容泫摇头之余又有些羡慕。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他是没有了。 “你以为将军府是个甚么地方,能够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慕容泫话语里带些不善,他知道折娜恐怕是对秦萱有意。这让他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七上八下的险些把自个给憋死。 四郎也就罢了,只要四郎还要那张脸,就不可能闹起来。但是折娜可没有这个顾虑,原本就是养在草原上的女儿,性情直,说话没有半点顾忌。 “可是你又不喜欢我。”折娜立刻皱起眉头,“我都来府中这么长时间了,见到将军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她抬头看向慕容泫的目光里头没有半点害怕,,满满的都是不解,“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何还要留着我呢?” “你来之前,你爷娘和你说过甚么没有?”慕容泫好笑的看着折娜,府中留着妾侍,原本也就是装样子给外头人看的。汉人里头,男人若是没有妾侍,是一个非常好的名声,但鲜卑人却不如此,这些女子他不打算碰,不过是碍于战败部落送过来的,自己若是不收,难免会让那些首领难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会慕容泫是这么想的。 “说过。”折娜垂下头来,“阿爷说要我好好服侍你。” 想起离开爷娘的那一日,折娜不免有些黯然。她都好久没有看过爷娘了,虽然阿娘让人送消息进来说自己好好的,可是她真的好久没有出去了。 “……”慕容泫看了折娜一眼,他看这些少女和看孩子似得,这年纪比大郎的年纪还要小。 “将军你就放我走吧,反正以后还会有新的部落给你送上美女,那些美女比我好看多了,”折娜抬头道,心里鼓起勇气,“高玉淑不就比我好看么?” “如果我放你走了,你想要嫁给谁?”慕容泫问。 “嗯……”折娜脸红了一下,“就是将军的那个亲兵。那个叫做秦萱的汉人。”她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 “……”慕容泫放在凭几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他不觉得这些女孩子有个喜欢的人有甚么不对,但是这个喜欢的人竟然是秦萱,名为嫉妒的情绪占满了他的身心。 他是疯了还是怎么了? “秦萱?恐怕你阿爷会不愿意。”慕容泫不喜欢折娜,自然不会留她在府中多长时间。 “怎么会!”折娜听慕容泫这么说,立刻拔高声音,她看到慕容泫面无表情盯着她,脸色极冷,傻子都知道他动怒了。 折娜不觉得是嫉妒,都说男人喜欢女人的时候,若是女人有另外喜欢的人,男人就会嫉妒,但她才不傻,觉得慕容泫会喜欢自己。 她闹不清楚,但没等她问出口,慕容泫已经挥手让她出去。 折娜一脸莫名的出来,她的乳母已经着急万分的在等她,等到她出来,乳母急急忙忙拉着她回到折娜自己居住的院子里头,拉住她的手急切问道,“将军说了甚么没有?” 折娜到了这会还有些后怕,说来也怪,她对着慕容泫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什么说甚么,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为何不能说了?但是那双眼睛她还记着,冷的很,比草原上的风暴还冷得很,明明之前她说要离开,慕容泫都没有半点动气,但她说了秦萱的名字之后,就成那样了。 “将军似乎有些生气。”折娜迟疑了好一会,才说出来。 “能不生气么!”乳母听到这话差点晕厥过去,“娘子啊,你也太不懂事了!”明明已经十五岁了,这年纪莫说早婚的鲜卑人,就是在汉人里头也该懂事了。 “这男人哪个希望自己女人被被人盯着?”乳母原本站在外头吓得半死,听到折娜这么说,心下以为慕容泫一定会饶不了折娜。 “他是将军,总不会难为我吧?”折娜嗫嚅道。 “男人都是爱使小性子,别看他们说甚么女人善于嫉妒,那是他们没有遇上对手,若是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盯上了,那可是会妒火中烧,比女人可要嫉妒多了。”乳母长叹。 折娜听说之后,怕的更加厉害了。慕容泫会不会对秦萱怎么样? 女孩子嫉妒起来,打架扯头发都可能的。男人嫉妒恐怕要比这个要严重的多,折娜捂脸哭起来。 * 秦萱靠着凭几已经读了一卷书。慕容泫这里藏书很多,而且不限制她查阅,所以她就从书房里头搬了一大堆来。 慕容泫不是那种各种方面都戳到的人,他看的书,大多数还是以史书和兵书为主。不过这回的的确确也没有多少其他书可看。 秦萱看了一回兵法,她看的颇有些吃力,没有句读,只能自己断,不过有些句子读着绕口的很。 她小时候可没有师傅教她,都是靠上辈子的底子,不过她也不精度,知道里头的意思就好。兵法这东西,得看,但是有不能只是看兵法。纸上谈兵谁都会,但是真要上战场,傻兮兮的只会照搬兵法的,都是死的相当惨。 这东西还真的有些类似读了之后,最好别记在脑子里,统统“忘”了。 因为书都是一卷卷的,翻起来不方便,只得学了时人的习惯,将书放在书立上。秦萱上辈子看故事,说古人看书,一定会洗干净双手,恭恭敬敬的如同对待客人一样,将书卷从匣子里头捧出来。原先以为这些故事是说来激励小孩子读书的,结果真的一朝到了千百年前,才知道这种故事一点都不夸张。 别说鲜卑人,就是汉人里头九层九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多的是人连自个名字都不知道写,书更是能够传家的宝物。而且纸张脆弱,一不小心就可能弄破了。可不是要小心翼翼么? 现在纸张早已经出现了很久,但竹简和纸张都是混着用的。秦萱看了一眼身边沉重的竹简,这些东西还是好几个大力的家人给搬过来的。竹简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看一次书都能锻炼身体了。 秦萱将烛火拨亮,继续看起来。 看到半路,密道那边窸窸窣窣的响,秦萱知道是谁来了,头也不抬。眼睛还在面前的竹简上头。那些竹简沉重,拿起来和砖头似得,但是秦萱轻轻松松,拿在手里和一般的纸张没有多少区别。 慕容泫从密道出来,看到秦萱坐在那里看书。府邸里头的藏书,他是随便秦萱看的,不但看,哪怕带走都没有问题。 换了平常,慕容泫不会觉得有半点不对劲,可是这会他心情不好,心中妒火熊熊,恨不得找个地儿发泄一通。他不是什么情绪外露的人,让折娜下去之后,他就黑着脸自个坐着,到了就寝的时候才屏退众人跑到她这里来。 “……”慕容泫走到秦萱面前,带着些儿赌气,连坐席都不拿过来,直接噗通一下坐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秦萱抬眼来,看了慕容泫一看。那一下咚的她听着都觉得牙根酸。屁股该别裂开了吧? 秦萱眨了几下眼睛,有些拿不准慕容泫这会到底是怎了。她哄小女孩拿手,但是哄男人那是从来没有过。 慕容泫含怨带怒的盯着她,盯的秦萱浑身上下发毛。这眼神怎么这么像把老公抓奸在床的原配呢…… 秦萱被自个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雷的鸡皮疙瘩都出了一层。她想想自己最近没做什么让慕容泫误会的事,她低下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 慕容泫盯着秦萱,结果秦萱不接他的茬,反而继续看手里的竹简,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上来。 “秦将军还真是勤学。”慕容泫笑了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秦萱眼睛再一次从手里的竹简上移开,带着些许纠结看着慕容泫,慕容泫这话一听就有火气,只是她完全不知道他火从何来,谁惹他了? “在外头这些等闲都看不到,自然要抓紧时间多看。”秦萱扬了扬手里的竹简。慕容泫让她留在军中,又让她多看经典和兵法,就差请个老师给她上课了。这一番好意要是不好好珍惜,那才是傻瓜蛋没药救了。 “……”慕容泫脸上僵住,过了一会他见着秦萱又去看书,火气上来,一把将竹简从她手里抽出来扔到地上。 竹简沉重,被丢到地上的发出砰的一声响。 “那么外头能够看到好风景,我府内也能看到了?”慕容泫嘴角扬起一抹笑,不过那笑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反而带着一种怒气。 秦萱真是不明白慕容泫怎么了,她不想和慕容泫吵架,只得坐起身子,“你怎么了?” 好端端的发火,前因后果都不说清楚,这是要她做他肚子里的蛔虫,来猜猜他到底想什么东西么? 怎么可能。 “你……”慕容泫见着秦萱满脸的茫然,一口气险些提上喉咙口。 “到底是谁惹你了?”秦萱认真的思考,“是世子?”想来想去,能够惹到慕容泫头上的她觉得也只有一个慕容煦了,其他的人哪怕是喜欢欺负脸嫩的鲜卑贵族也不可能傻兮兮的就在慕容泫头上作威作福。 “就在面前!” “吓!”秦萱差点没从席上跳起来,“我?” “……”慕容泫那双茶色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在说,‘不是你还有谁’ “我怎么了?”秦萱仔细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除了给慕容文兄弟教骑射和马槊之外,也没有往其他的地方去。再加上慕容奎有要事和众人商量,慕容泫早出晚归,能有什么事惹到他? “段氏那事是怎么搞得?”慕容泫深吸一口气问道。估计还没哪个男人和他一样,不仅仅是要防备男人,甚至连女人都要防备!偏偏秦萱半点自觉都没有,剩下一大堆的麻烦给他! “你说谁?”秦萱眨眨眼。 “就是我府里头的那个段氏,你们白日里头不还见过么?”慕容泫道。想起折娜,慕容泫就一阵心塞,人他就没打算长留,留着也没意思,但段氏开口就想要嫁给秦萱,这就让他觉得荒谬。 “她?”秦萱愣愣的盯着慕容泫,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没事吧……”她没又想到,他竟然是为这种事发火。 觉得莫名其妙之余,更是哭笑不得。 “我当然没事!”慕容泫立刻道,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秦萱,“不但没事,我还好的很!” 既然好得很,还来她这里发火作甚?秦萱突然想问,不过想起这会的慕容泫恐怕是要顺毛摸,她带着些许纠结看着他,“我和段娘子的的确确是说了几句话,她也有些误会,不过你也该知道她想的那些事完全不可能啊。” 别说她完全没有那个工具,就算自个真是个男的,她也不敢高攀。 “……”慕容泫许许多多的话被她这么一句,全部塞回喉咙里头。这会就像他上辈子的小时候,明明很委屈,甚至都找到地儿哭诉了,而是面前的人却很奇怪的看着他,“这不是小事么!” 一拳全部都落到了棉花上,软绵绵的让他十分懊恼。 “那我日后……”慕容泫想要说是不是自己以后也可以像她一样这么到处沾花惹草,但这话说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秦萱又不是傻兮兮的小女孩,看到慕容泫这样子,也多少猜到他这会想要说甚么。她嘴角抽搐了两下,“你嫉妒了?” “你想得美!”被秦萱一下点破,慕容泫脸上顿时就火燎似得烧起来,久违的恼羞成怒了。 秦萱暗笑,这样子还真的像吃醋啊。啊,不对,根本就是! “好好好,我想得美。”秦萱举手做投降状。在她心里,慕容泫原本就是少年,哪怕他平常表现的和个小老头似得,但毕竟是少年人,还是会有少年的脾气。 她装不来娇羞,也只能顺着慕容泫的话说,结果慕容泫和被踩着尾巴的猫似得,一跳老高。 “你——!”慕容泫面上通红,他眼神向四下看了一圈,随手抄了个东西就狠狠砸在地上。 慕容泫力气比秦萱小,但绝对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他用的力挺大,差点就把地板上给砸出一个凹陷来。 秦萱脸上的笑消失了。 外头有人听到响动,过来敲窗户,“秦将军,发生甚么事了吗?” 那一下把睡下去的人都给惊醒了。 “无事,不过是失手砸了一个香炉罢了。”秦萱高声道。把外头的人打发走之后,她看了一眼慕容泫。 慕容泫胸膛起伏,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她。 一旁的铜灯炸开了些许星子,发出噗的一声响。 屋内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慕容泫粗重的呼吸声。 “……”秦萱看着他好一会,“你的意思是怎样的?” “我没甚么意思。”慕容泫在秦萱的面前发泄一通,到了这会看着她平静的双眼,原本该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如同暴风雨中的波浪翻涌起来。 “……”秦萱对怎么哄人不拿手,尤其还是男人,对秦蕊是摸摸头发买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和好吃的。可是对慕容泫这种贵族少年,她还真的有些头痛,加上两人还是情人关系,更是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 “既然如此,那还生气作甚?”秦萱道。 “我生气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慕容泫嘴角扯起来,露出一个极为扭曲的笑。 “这样吧,我和你说明白。”秦萱苦恼的抓抓头发,坐在那里,示意慕容泫好好坐下,“这人难免要和其他人打交道。”她对慕容泫吃醋的方式哭笑不得,但是也要和他说明白,“我之前遇见你之前,都是在新兵营里度过的,和十几个男人睡在一个褥子上。” 慕容泫的脸立刻就绿了。 秦萱瞧见他的脸色忍不住就想笑,“在军中我不得不和男人打交道,偶尔见个小娘子甚么的,难道你还要将那些人统统都嫉恨到了?” 说嫉恨有些过头,但是慕容泫这一脸的吃醋,秦萱故意往重了说。 慕容泫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再说了,不管那些小娘子心里想甚么,我也没有故意去撩拨她们,你气甚么啊?”秦萱一直就想不通这个,她和那些小娘子完全没什么,也记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撩人的事。不过慕容泫不吃男人的醋,偏偏要吃女人的醋,这让她觉得有些微妙。 “说起来,你要生气也该生男人的气才对啊。”秦萱看向慕容泫的眼神里都带了些许探究。 “……”慕容泫不说话了。 ☆、第76章 野心 秦萱第二日大早就从慕容泫的府上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门口站岗的士兵都拿着‘这人太好运了’的目光盯着她。无他,昨天折娜说那话的时候,半点都没有想到要遮掩,个个都以为秦萱死定了。结果秦萱没有被慕容泫下令打板子,也没有怎么样,第二天早上反而四肢健全的跑出来,这简直让人惊叹。 男人的嫉妒心,那可是个很微妙的东西,比女人可要难捉摸多了。 卫士们自然没有围上来为秦萱为什么没被慕容泫大卸八块,不过他们的眼神如同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烧的秦萱恨不得立刻跳起来跑掉。秦萱从马厩里头把小黑给领出来,小黑对以前慕容泫送来的那匹白马自然是恋恋不忘,可惜马厩里头的马夫是不可能让小黑和府里的那些马混在一起的。 小黑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秦萱伸手就在它屁股上一巴掌打下去,一下就把小黑给打精神了。她翻身上马,在卫士们充满饥渴的求知欲中一路绝尘而去,男人的八卦心她可是领教过的,可不想再来几次了! 出了内城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人声开始多了起来,渐渐的也热闹了。秦萱在街边买了一个胡饼骑在马上慢慢的咬着,最近看样子似乎又要出兵,她还是乖乖的回军营里头好了,昨夜里头慕容泫简直没把她给气死。 她接触过的男人比女人多得多,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和十多个男人睡一个通铺上头,也没见着慕容泫为这个要死要活的,倒是一个小女孩因为觉得她是男的,对她示爱,就气的眼睛差不多红了,要说不奇怪还真的没有人相信。 后来她想明白了,感情慕容泫心里认为自个没有多少女性魅力,外头那些男的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她? 他大爷的! 秦萱恶狠狠的咬下一块胡饼,重重的咀嚼,活似吃的不是胡饼,而是慕容泫似得。这男人讨厌起来怎么那么讨厌呢? 她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也有些气短,说起来她五官不差,可是嘛…… 啊呸!秦萱活似吃了个苍蝇似得,把嘴里的胡饼给吐出来,她是没个女人样怎么了?她要是像个女人,早八百年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下。她又不靠胸吃饭! 秦萱原先还有些因为自己胸不大的小小自卑顿时散的一干二净,她把剩下的胡饼全部都给塞进口里头去。因为常年的锻炼,她肌肉发达,虽然没有达到金刚芭比一样的程度,但穿着衣衫,绝对没有人觉得她是个女的,即使把头发放下来,那就更不可能,大家都是披头散发的,放下头发难道是比谁的头发更长么? 不过认不出来也有好处,秦萱心情好了起来,买了些东西挂在马屁股后头,赶紧的就往军营里头奔。 军营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除了一场大战打完,对士兵有那么两三日的假期,其他的就别想踏出营门。当然秦萱这种自然是有特权,慕容泫让她去办事,甚至是跟在身边,这种谁敢拦她? 秦萱回来的时候,守在营门的士兵检查了她随身携带的东西之后就放行了。 梨涂见着秦萱就和见着爹娘一样,眼睛里头都噙着泪水,“主人你终于回来了!”秦萱不在的这段时间,周围人对他虽然没有多少好脸色,但也没有为难过他。不过梨涂还是看到秦萱的时候才觉得心安。 “哎呀……”秦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这都说吃饱了肚子惦记的就是男女那档子事,她一不小心被慕容泫的美色迷住,就这么晚才回来了。 “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秦萱瞧着小少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来揉揉他的脑袋,“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好吧?” 秦萱位置不高,但好歹也是个头儿,服侍她的小奴隶,哪怕只是个奴隶,旁人也不会随意的侮辱。 “没有。”;梨涂道。 “那就好。”秦萱搓了搓手掌,她从带过来的东西里头翻了翻,翻出一件旧衣来递给梨涂,“你以前穿的不合身了,我找了一件旧的,你试试看。”秦萱翻出来的这一件还是盖楼兄弟以前穿的衣服。 因为布料值钱,甚至可以拿来当做钱流通,所以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收好的。秦萱这次回去就拿了几件盖楼兄弟以前的旧衣服出来。她还没有把梨涂给放良,照着他的身份,穿得太好会引来旁人的猜忌,干脆那些旧的皮袄来,反正没破,能够御寒就好了。 “嗯。”梨涂鼻子动了动,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双手把秦萱手里的衣物接过。十来岁的男孩长得最快,吃的也最多,一餐就能吃好几个胡饼,还觉得肚子吃不饱。身高更是和雨后竹笋一样,一个劲的往上窜,衣服很快就会穿不得了。 慕容部所在的地方,是比北方还北的地方,这地方夏日短,冬日长。甚至到了四月还会冷的让人牙齿打颤,要是衣服不合身,指不定就会被冻死。 “等你再大点,我就把你除了贱籍,想去哪儿都随便你。”以前梨涂说想要跟在她身边做个小兵,可是孩子的想法过了一会就会变的,哪里能够真的当真,尤其上战场打仗那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活,她倒是不怎么希望梨涂也来当兵。 “我想留在这儿。”梨涂来秦萱这么这么久,秦萱一直待他和颜悦色,他胆子也大了些,“反正呆在外头说不定都是个死,不如呆在主人身边。” 梨涂是秦萱的奴隶,吃用开销就是秦萱负责的,亏得秦萱也有进项,养大这么一个孩子没有多少压力,不然就梨涂每次吃那么多,都没几个愿意接手。 “那到时候再说吧。”秦萱点头。 “对了,这几日也还有人来找主人,说想要看看主人定下身边的亲兵没有。”梨涂想起一个人来。 “……我要亲兵还得做了杂号将军再说,连个杂号将军都不是,要亲兵简直就是大笑话。”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秦萱心里自然也有一份野心,她被别人叫做将军,可都是嘴上客气罢了,她哪里是将军。 从士兵到将军,哪怕杂号将军都有一段路要走,她建立的军功已经把一票人给甩到了脑后,但提拔太快也怕惹来别人的侧目。所以都是暂时放缓一下,她看慕容泫的意思,这一次对石赵,恐怕会是大手笔。 具体的消息涉及机密,慕容泫也没有和她说过。不过就她听到的那些边角碎料,也够她猜出来石赵这一次是准备把慕容部一网打尽。以前高句丽来犯的时候,慕容部都是猛烈还击,她第一次出战就是对上羯人,印象深刻。 所以这是一次大大的机会! 秦萱想到这个,双眼冒光。只要这次上去挣取一份功劳,说不定还能置办下些许东西,买田地这事儿她也想过,不过这乱世,变数实在是太多。那些田地指不定哪天就便宜外头的王八蛋了。 她一定要好好想想。毕竟一大家子都在她身上呢。 梨涂看着秦萱,干脆给她收拾东西。主人回来了,说不定很快就要打仗了。他也要把那些用的着的东西给收拾好。方便主人到时候用。 * 慕容奎决定好亲自出征之后,也决定让成年儿子们带着自己手下的兵马一同上阵。连他这个燕王都亲自出征了,要是输了,恐怕慕容部就没有了。 此事决定好之后,剩下来的便是汉臣的事了。战场上是鲜卑人和其他胡人的天下,但是在治理内政和调运粮草上则是汉人的专长,甚至来一百个鲜卑勇士,也比不过两三个精通计算的汉人。 这一下,慕容泫几个倒是闲下来了。也不该说是闲下来,只不过是不用每日都去燕王府中报到,从白天一直待到晚上。 慕容明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知道自己被父亲定下出征之后,日日在练习骑射,自己练还不过瘾,跑到慕容泫的府上缠着这个哥哥陪着他一块。 “怎么不见秦萱?”在武场上,慕容明左顾右盼的像个猴子似得停不下来,他来之前听说秦萱就住在慕容泫府上,怎么到了这会就见不着人了? “他回军中了。”慕容泫想起那夜的不欢而散,脸色有些不太好。他活了两辈子,还是搞不懂女子在想甚么。他没说为何要嫉妒女子而不嫉妒男子,但是秦萱好像猜出来些甚么,之后便是把他轰进密道里头,不肯和他说话了。 到了第二天,干脆就走人了! “这么快?”慕容明听到秦萱离开之后立刻一阵怅然,那脸上的失望看的慕容泫心下顿时好一阵的不舒服。 “……你问他作甚?”慕容泫看得出来慕容明对秦萱是个什么感情,若是看不出来,这两世也白活了,竟然连个少年的心事都看不出来。 “上回我到三兄这里,正好看到她在练习马槊,然后就心痒和她比了一场,结果输了。”慕容明说自己输给秦萱,半点都不觉得难堪,反而带着一股坦坦荡荡。 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慕容泫垂首试了试手里的弓,他的手指在弓弦上拨了几下,听到弟弟这么说,轻笑一声,“你倒也坦率,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为何要放在心上?”慕容明有些奇怪,“赢就是赢,输就输了。秦萱的确是将我打败了,那么承认又有何妨?” 慕容明说着顿了顿,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反正我光明正大的再赢回来就好了。” 少年原本就面容俊美,笑起来更是英气勃发,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珠都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慕容泫愣了好几下,才想起这样英气俊朗的儿郎是女孩子最喜欢的类型。秦萱没怎么提过慕容明,但这种少年,女子应当很喜欢吧? “四郎也到了年纪了,有没有想过让阿爷给你相看一个妇人?”慕容泫拉开弓,箭头对准了几射之外的靶子的靶心。他力气也是很大,拉开一张弓轻轻松松完全不成问题。 慕容明呆了一下,“才不要,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女人来,太奇怪了,我又不是世子,院子里头塞下那么多的女人,也不怕她们打架。” 慕容泫一箭射出,羽箭直直的射入靶心中。 “像你这么想的人不多了。”慕容泫笑。 “哪里啊,三兄不也是如此么?”慕容明笑的没心没肺,一口白牙耀人眼,“外头都传三兄不近女色,难道三兄还不知道?” 男人大了对女人就有兴趣,这个是天性,根本就没法改的。慕容明知道自己对秦萱有那个心思的时候,差点没把自个给吓死。亏得他事多又忙,打仗练兵,不管是哪件事都让他忙的和陀螺似得根本停不下来,至于闲暇之余找个女人什么的,没想过。 慕容泫笑了一下,没有答话,他只是朝着靶子上又射了一箭。这一次用劲比方才大的多,差一点,射出去的箭就将靶子整个贯穿。 “对了世子的长子,三兄打算送甚么?”慕容明突然问。 “小孩子才出生不久,不能送过于贵重的东西,怕他受不住,送对玉璧就行,寓意好又让人挑不出错。”慕容泫答道。 “也对。我到时候让人随便送对过去,反正世子也不会亲自查看。”慕容明笑了笑。 孩子才出生不久,要贺也是贺慕容煦,但小孩子命轻,礼物送重了,怕是受不起。这年月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生下来的孩子,若是没有夭折的,简直要给祖宗们磕头。 慕容泫听了弟弟这话,不知想到了甚么,鼻子里头发出一声轻哼,连带着面上的笑容都染上了些许讥讽。 生的再多,慕容煦到底还是绝后了。 ☆、第77章 杀意 过了蠮螉塞,再走上一段路就是蓟城,前锋队伍对于蠮螉塞的石赵守军没有多少仁慈,几乎都杀光了,所以连前去报信的都没有。待到燕军冲到了蓟城的城郊,才有人发觉出不对来。 兵贵神速,不管是汉人的步兵,还是鲜卑人的骑兵都是一样的,原本应当在塞外的燕军,突然和长了翅膀一样出现在蓟城的城郊,,而且之前也没有听到多少风声,这叫人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再不解也要把城门给关起来,将护城河上的吊桥给拉起来。一群人要死要活,汗如浆下,终于赶在燕军杀来之前,把城门关上,吊桥收好。 因为来的实在是太突然,守城的大将石光一开始还不相信,上了城墙在女墙后面一看,那边翻卷的燕军旗帜,看的他整个人都差点呆掉。 “燕军甚么时候来的?”石光根本就没有收到过关于慕容部出军的消息,而且皇帝都已经准备大肆进攻辽东,慕容部说甚么也应该是准备迎战,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就是方才!”跟在石光身后的裨将也是一脸的着急,这敌军说出现就出现,要到蓟城,势必要经过几个要塞,如今燕军都到了眼皮子下面,那么驻守在蠮螉塞的守军自然是凶多吉少。 “……”石光也想到了,面色一下就沉下来,慕容部来势汹汹,十分不妙,他要说能有多少底气挡住这些豺狼…… 石光又想起慕容部破十几万赵军的事来,他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当日,燕军就驻扎在蓟城城外,并且派出士兵在城下破口大骂,想要引出守将石光出战。石赵皇帝的主力都在乐安城,而在蓟城南北却守卫薄弱,这一次燕军直入蓟城,也是众人没有意料到的。 秦萱被慕容泫特意点出来,去到扯着嗓子开骂的那些人的不远处藏着,要是有守军开城门迎战,那么先带着人引着里头的人跑出来,足够多了才射杀。秦萱的骑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她。 慕容泫甚至还将她往慕容奎面前推。 结果慕容奎见识了她的箭术之后,大为赞叹,然后她就做定了这引出敌人的活计了。 一条菜花蛇缓缓的从秦萱的脚边游走。这年月人不多,反而山林里头的蛇虫比人要多出好几倍来,搞得这些个小东西都不怕人了。 要不是这会还有任务在身,她估计会抓了回去打牙祭。 剥皮取胆,剁成段下锅最好了。 前头的人骂的嗓音都快哑掉了,但是石光是死活守着城门不敢迎战,这石光手里也还是有几万将士,也不算个光杆将军。可见着燕军这么快就出现在眼皮子底下,天知道一旦攻城会做出甚么样的事来! 原先虎狼一样,甚至把汉人当做粮食吃的羯人,在鲜卑人的面前犯起了怂。 秦萱等了好几宿,连骂人的士兵都换了好几拨了,都没见着里头的人出来。 慕容奎的本意是想要杀杀羯人的威风,把他们彻底的吓住,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麻烦。 派人骂了石光和石赵皇帝的祖宗十八代,甚至把石赵皇帝早年为了个妾侍杀了两任正妻的往事都给挖出来,让自己这边的人和城楼上的人好好听了一番所谓的宫廷秘史,也没见着石光冒出个头来。 “这石光是打准注意做缩头王八了。”慕容奎瞧见这石光死活就是不肯出来的架势,知道想要尽快一战,攻下蓟城的打算是不太可能了。蓟城毕竟还算有几万士兵驻守,想要不费吹灰之力是不可能攻下来的。这个不行,就找下一个。可是这么放弃,还真的叫人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慕容奎带着燕军过了要塞,一路到这蓟城来,结果连个屁都没捞着,这叫人怎么能甘心? 慕容奎带着秦萱站在那里,他眯了眯鹰隼一样的眼睛,突然看到墙头上冒出一个头来,慕容奎看了一眼秦萱,当初慕容泫向他推荐这么一个射手的时候,慕容奎多少心里是有些怀疑,但是见过秦萱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手段,他不得不赞叹这个汉人的好箭术。 说起来,怎么以前没见着这个儿子身边有这样的人物。 “那里,你能够射到么?”慕容奎手里的马鞭指了指那边的城墙,护城河上早已经架起了简陋的栈桥。慕容奎又不是对汉人的玩意完全不懂,他不但知道,而且知道的还很清楚,准备充分了才出来的。 秦萱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城墙,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点头,“小人能够。” “善,你给寡人将那个人的头颅给射了!” 能够在女墙后偷看,恐怕不是一般的小兵,好歹也是个小头头之类的,既然石光不敢出来送死,那么抓个小虾米出出气也不错。 秦萱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拔出箭来放在弓上,拉开弓弦,对准了女墙那边冒出的一个尖儿。 她和慕容奎说话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这会那人还没有退开。城墙高大,除非用专门的弩机,不然射到城墙上头颇费一番功夫。 秦萱眯起眼,箭镞的方向微微拉高了一些,深呼吸两下,骤然松开拉紧了的弓弦。慕容奎只听得嗖的一声,他抬眼去看,原先还在弓弦上的箭已经径自窜上了天空,而后落下狠狠的刺进了那个人的脑袋上。 女墙后传来一声啊的惨叫。 射手在战场上会故意把箭射的高一点,等到落下来的时候,加大贯穿力,甚至可以穿透头上的胄。 秦萱一击射中,垂下头来,脸上也没有多少欣喜的样子。 墙头上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慕容奎放声大笑,拉过马头就往护城河的那边跑去,秦萱见状立刻跟上。在马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城墙,很快转头过去。 慕容奎不会在这种角色身上花费太多的功夫,石光拥兵数万,但是人都已经被他吓破了胆,不管他如何使用激将法,都不肯出来,哪怕才短短几日,慕容奎也不想在他身上花费功夫了,要么进行强攻,要么就放弃,不要白白耗费力气。 “传我命令,今夜开拔!”慕容奎驱马到营地里头,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下令道。 慕容泫走在慕容奎的身边,看了秦萱一眼,秦萱垂着头,没有注意到他。 “老三,你手下的这个亲兵,不错。”慕容奎记得秦萱的那一箭,笑眯眯的对慕容泫道。 “儿手下也只有这么一个人罢了,他会的也就这些本事,当不得阿爷的赞叹。”慕容泫垂头道。 他将秦萱推到慕容奎的面前,也有替她铺路的意思,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这一次,秦萱能够有可观的军功,或许能够提拔到牙将一级。牙将手下有千人之众,地位不可与中郎将相比。若是能得燕王的青睐,那么就更加顺利了。 “你呀!”慕容奎转过身,对自己这个儿子笑笑,“你就是汉书读的太多了,把汉人的这个毛病也学了过来!” 说完,他心情甚好的向前走了两步,“此人有神力,日后恐怕不是池中物,你好好用他,莫要埋没了。” 秦萱原先是慕容泫的亲兵,照着鲜卑人的习俗,慕容泫是秦萱的主君,哪怕是阿爷,也不能轻易动他的人。 慕容奎有些可惜,要是他发现有这么个人,恐怕早已经召到麾下,为自己效力了。 “这是你的福气,不必谦虚。”慕容奎自小也读那些汉人的书,自己的儿子和其他慕容家中的年轻侄子们也必须读汉人的书,学写汉字。不过他心里有些地方还是属于鲜卑人的。 “大王,今夜开拔前往何处?”慕容翱之前听到了慕容奎的命令,过来询问,“这蓟城……” “蓟城不过是先动一动,”慕容奎鼻子里冒出重重的哼声,“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慕容奎说着,回首对那边的城门露出一笑。 “大军走的时候,不要撤营帐,记得要留着一些火。”慕容奎吩咐道,“石光这会吓破了胆子,刚才又死了个人,见着我军的营帐和篝火,够把他吓的缩在乌龟壳里头几天都不出来了。” 石光已经被吓破了胆,哪怕燕军真的撤走,都不敢贸然出城查探,唯恐有诈,也够拖上一段时间了。 慕容奎对难以到嘴的肉没有多少兴趣,丢下也没有半点犹豫。 夜里燕军们开拔离开,留下空荡荡的营帐。 夜色如水,浓的没有一丝光亮。这边的夜色没有南朝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意,冷的人忍不住的打寒颤,在马背上颠簸着,风不停的往脖子里头灌。秦萱咬牙抓紧了马缰。 这种行军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前头跑着的还有燕王,燕王都在吃冷风,后面的这些人怎么还会挑? 慕容奎的目标便是传说中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易水。古代河川比现代看到的远远要宽大许多,例如现代的洞庭湖在唐代有八百里之广,在春秋足足占了楚国大片疆土。 易水也是一道屏障,河面宽广,宽度足足比得上诗经中的汉水。燕军在慕容奎的带领下,绕过蓟城,直接扑向易水,只要过了易水,广阔的富庶的地方就会出现在燕军眼前。 燕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鲜卑人,自从慕容奎父子安顿下汉人之后,慕容部人口暴增,征兵的时候,自然不会只从鲜卑部落里头抽调兵丁,汉人里头也会征兵。 鲜卑人的规矩就是抢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不必上交,只要赶在主将们在下不可抢掠的命令之前,把东西都抢好就可以了。对士兵们破城之后四处抢掠,主将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丰厚的条件,就算有人愿意拒绝也不多。所以队伍里头秦萱偶尔可以听见熟悉的汉话。 鲜卑人因为永嘉之乱,以为汉人孱弱,结果那些个汉人只要有利可图不管是急行军还是杀人,半点都不比鲜卑人逊色。 经过几天几夜之后,燕军绕过蓟城,直扑易水。易水几个主要渡口都有重兵把守,不过那些兵士也不会达到几万人之众,蓟城的石光拥兵数万,面对燕军都做了孙子,不管燕军在城墙下如何叫骂,都死活不肯出战,好像爹娘老子祖宗十八代的名声都比不上他自个的小命重要。 燕军到达易水的时候,驻守在那里的赵军立刻扑过来。 燕军绝大多数是骑兵,马蹄上包了布,也只能防止几个队伍不会被发现,可是人一多马一多,就不行了。 双方短兵相接,立刻就杀到了一起,骑兵的优势就是在冲撞敌人上。慕容奎带人攻打的是武遂津,武遂津的守兵有几千人,比不上蓟城里头的几万,但应付一般情况绰绰有余,只可惜,燕军是一股脑的冲过来的,不是这几千人能够招架。 秦萱俯身躲过横扫过来的马槊,手中的槊砍在对方的马腿上。战马痛嘶一声,一头栽倒,两只前蹄跪在地上,马背上的人也一咕噜摔下,而后就被燕军或者是自己同袍的马蹄踩成了肉酱。 下砍马蹄,上砍敌首。人和马的鲜血喷溅出来,将秦萱和身边的一个士兵喷了一头一脸。 战场之上染血在所难免,所以秦萱根本就不在意,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擦,直接将马槊刺进了被自己战马抛到地上的赵军喉咙里头。 比起被马蹄子踩成肉酱,被她刺死,已经是仁慈了。 秦萱身上染上的鲜血越来越多,甚至自己都分不清了,她忙着左右拼杀,顾不上擦擦脸上的血。而身边的士兵,也努力跟上她的步伐,秦萱颇为赞赏的瞥了那士兵一眼,而后跟上大队伍,向前冲去。 这次依然是突袭,招数老了点,但是管用。 不多时那些守军死的死,逃的逃,留下一片尸体还有受伤的战马。 战马不是自己的,若是有完好的,干脆就牵到自己这里来。若是有受伤不能用的,便只能杀掉吃肉了。不过慕容奎也没有让手下人分马的念头。 把渡口的守兵给打死打残之后,慕容奎下令,全员准备渡过易水。 鲜卑人在马上是英雄,可是遇上这渡河,一个两个的,简直换了一副模样。小心翼翼牵着自己的马在船上,面如土色,还一只手紧紧抓在船舷上,生怕一不小心一个大浪打过来,连人带马都给翻到河里头去。 秦萱上辈子不是旱鸭子,就算扑腾到水里头,她也能够扑腾游上来。比起旁人的一脸紧张,她倒是淡定自若,甚至还从河面上掬一捧水,把脸洗一洗。 洗了一把脸,秦萱随意的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她看到和她同乘坐一舟的士兵,拿着几乎敬畏的目光看着她。 秦萱不怕水,在鲜卑人看来简直是个异类了。鲜卑人在马上是条龙,到了水上就成虫了。见着秦萱完全不怕水,简直崇拜的不得了。 “小人见过将军。”那士兵明明已经怕的要死,但是瞧见秦萱在看他,还是抱拳行礼,秦萱摆摆手。 “我哪里是甚么将军。”这军里头的恭维之言,听听自个乐呵一下还成,要是当真了,就是自个傻,而且傻的透顶。 “在小人眼里,您迟早都是将军。”士兵也很会说话,这话说的秦萱可是心花怒放。没人不爱听好话,秦萱也不例外。她笑了一阵,看了看这个士兵,她发现这个士兵脸上满满的都是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你叫甚么名字?”秦萱看了看河边,度过易水到达对岸还要一段时间,她干脆就和人聊起天来。 这话一出来,秦萱就见着那个士兵一脸的失落,哪怕他脸上都是血迹,但是秦萱还是看出了他的失落,“小人名叫胡归,将军在宇文部的时候,曾经告诉将军有人要对将军不利……” 秦萱瞧着那个士兵满脸的失落,她差点就没抱着脸躲到一边去。队伍里头的人太多,同样的死的人也多。要是记住他们,回头说不定就能把自己给逼疯。所以秦萱对于同袍们的脸记忆都不是很深刻。尤其胡归这一脸的血,秦萱要是能够看出个什么来才有鬼了。 大家都是一头一脸的血,都看不清楚原来长什么样了。 “小人说过,想要跟随将军。”胡归道。 人天生就是慕强的,跟随在强者身边,不仅仅能够多出许多的活命机会,甚至还能跟着一同享受荣华富贵。 跟着狼吃肉,还是跟着羊吃草?胡归果断的选了前者。 秦萱有些苦恼的抓抓头发,她想起方才在武遂津和驻守在当地的赵军厮杀的时候,这个人一直跟上了她的步伐。秦萱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其他的毛病还是怎么样,一旦真的杀敌起来,可能会五亲不认,虽然能够保持大致的阵型不变,但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没有几个人敢跟在她的身边。 “那我再说一次吧。”秦萱长叹一声,“我眼下还不是将军,没到那个级别上,你就算想要到我手下,我也是没办法。” 级别不到,就享受不了那个待遇。她也没辙。 “很快的。”胡归相信这么一个人不可能蛰伏太久,他都听说秦萱已经被慕容泫推荐到燕王面前了。 “……希望是这样。”秦萱扯了扯嘴角。 人的体力都是有限的,经过了武遂津的那一场,上岸之后,有不少燕军士兵抱着肚子在岸边吐了个稀里哗啦。 燕军士兵里头有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坐船,若是不头晕就奇怪了,那边吐的痛快,慕容奎知道有些事急不得。而且他也不担心有人给赵军通风报信。 慕容奎听说石赵皇帝为了北伐,不仅仅抽调了很多兵丁,而且还把老百姓的马匹全部收缴,送到乐安城。 乐安城兵马众多,慕容奎脑子很正常,完全不会和石赵硬碰硬。但是在乐安城之外,防备就没有这么森严。尤其老百姓的马都被收缴上去了,那些个逃兵靠着两条腿能跑多远?等到他们去通风报信,恐怕燕军已经攻破城池了。 慕容奎半点都不急。他见晕船的人有些多,下令就地休整。 秦萱也赶紧的找个地方去洗洗,她身上的甲衣沾染了人血,一开始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上头的血迹已经干涸,头发上更是黏糊糊的成了一片。 这模样要还是不洗,就等着浑身上下冒孜然味长虱子吧。秦萱自己跑到水边,找个没多少人的地方,把自个身上的甲衣给除了,拿着布巾就开始擦拭身子。 里头的衣服是不敢脱的,哪怕现在没有人觉得她是女的,但是防备之心不能松懈,一旦出事就只能自己抱着被子哭了,她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足音,回过头一看,瞧见慕容泫站在那里冲她笑。 “刚才我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在这里。”慕容奎下令就地休整一日之后,慕容泫就到处在找秦萱。说起来有几分可笑,他担心秦萱会不会受伤,秦萱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可是再知道,也比不上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要强。 他见过不少强者在战场上死去,包括他那些曾经的对手们。世事无常,凡人又怎么会完全预料的到?慕容泫没有想过要照着以前的路子继续走下去,所以也极其容易生出变数。 秦萱见着是他,看了他几眼,而后回过身去继续清洗脸颊和脖颈,她中衣的衣领扯开,露出下面一大片的脖颈。 她原先就有鲜卑血统,后来又害怕被人识破是女人,所以哪怕是夏天都捂得严严实实,死活都不露出半点肉。所以别的男人被阳光晒的肌肤都成了古铜色,她倒是肌肤白皙。 慕容泫看她那样子,以为她还在为上回的事情生气。 对于女人来说或许没有甚么比不把她当女人更恼火的吧?慕容泫还是自个后来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前世他对女子不怎么上心,真正喜欢过爱过的就那么一个,怎么和女子相处他也没多少经验,所以把秦萱惹怒了还一时半会的反应不过来。 “……”秦萱手上的布巾擦过脖颈,上面的血迹已经被她搓掉了大半,但还是留下些许痕迹。 “你找我作甚?”秦萱对上慕容泫就没有多少好脸色,慕容泫上回说的那些话差点没把她给气死,只顾着找女人麻烦,没想过找男人的。哦,原来是没把她当做女人啊。虽然她也没怎么把自个当女人,但明白慕容泫是这个意思,恨不得把他捆起来一顿猛揍,这人简直就是个混账! “我担心你,想要来看看。”慕容泫走过来,他学着秦萱的样子,解开身上的铠甲,捧水往脸上扑去。 “我不用你担心。”秦萱道,“我大大小小的仗打了这么几次,你见着我哪一回受伤过?”秦萱大伤没有,小伤还是有些的,毕竟刀枪无眼。 不过她都是自个备着药,没人的时候,自个上药处理伤口。效果倒是比那些疡医处理的还好些。又不是伤筋动骨,一些皮肉伤,能够自己处理就处理了。 “话不可这么说,”慕容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着秦萱了,他坐在那里看着她,眼神关切,“马总有失蹄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呢。这人上了战场,不仅仅是看自己的本事,也有几分运气在里头。” “那我的运气一直很好。”秦萱头都不抬的说道。 慕容泫对秦萱这种几乎是赌气的话愣了愣,印象里头她还是头一回说这种话,不过肯说话,总比一声不吭的强。 “……” “我想你。”慕容泫干脆说情话,不管男女,那些情意绵绵的话,总是讨人喜欢的。 “……”秦萱以为慕容泫哪里出毛病了,她曾经看到过刚从战场下来的士兵,嗷嗷叫着满地找女人发泄的事。听说男人和人厮杀过后,脑子里头就只是剩下传宗接代的**,所以见着女人不管年纪美丑就要那个。 该别是慕容泫也是这样吧? “那个,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自个用手吧。”秦萱转过头去。 慕容泫的脸色一下僵住,他准备的那些话,被她那句全部都给堵了回去,半点都没有剩下。 他看起来很像色中饿鬼么?慕容泫突然想要找个地方照一照。 他才要开口,林子里头突然传来嗖的一声,秦萱下意识的把他扑倒,重重压在地上,地上的石头棱角并不圆润,差点就顶到肉里去。 “有人!”秦萱从来刀不离身,她将慕容泫压到身下,摸出一把刀来。脸上眼中没有了方才和慕容泫说话的随意,只有满满的警惕和杀意。 ☆、第78章 前生 慕容泫今日起了个大早,甚至外头都还是黑的。邺城还笼罩在黑夜之中,外头的宫人低眉顺眼服侍慕容泫起身,那些阉寺们拿着上朝用的朝服,一路小跑而来。自从慕容鲜卑入了中原占了半边的北方天下,礼仪制度保留了一些鲜卑的东西,其他的几乎都是照着汉人的来。 慕容鲜卑也不是当年辽东郡边上那些披头撒发的胡虏了。当然西面的氐人和羌人,还有南边的晋人,还是照着老习惯,蔑称慕容鲜卑为白虏。当年慕容部中的鲜卑人,多以白肤金发碧眼,甚至还出了名,有一个晋国皇帝的生母就是慕容部过去的鲜卑女人生的。跟别提那些南方士族个个都以家中有白肤的鲜卑骑奴为荣。 那些人拿着旧事说话,甚至南边那个曾经收复洛阳结果被建邺的那些士族坑的体无完肤的桓将军想要拿慕容来建立自己的威望,结果被这些白虏一棒子给打了回去。据说还打懵了,到了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桓大将军并不是为了上头的司马家皇帝,而是为了树立自个的威望,毕竟士族的排外到了骨子里头,出身寒门还有那些小士族,根本就入不了王谢这等人家的眼。至于在朝廷上就别想有甚么其他的出息了。 桓大将军能有如今辉煌,能够左右士族的生死,自然也不是因为他的姓氏有多高贵,沛国桓氏只不过是二三流的世家,衣冠南渡的时候,还一度没落过,全家老小都过了二十多年的苦日子。他可不是靠着自己的姓氏吃饭,一拳一脚打出来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靠着祖宗论高低的朝廷有个甚么忠心? 人若是不能流芳百世,那么就遗臭千年,这个是桓将军自个亲自说过的话。 灭了成汉,也收复过洛阳,结果临到头在鲜卑人身上踢到了铁板。 燕国皇帝慕容泫自少年开始便有威名,他十五六岁带兵,从少年到现在从无败绩。前一任燕主对这个弟弟颇为忌惮,不禁让人赋闲在家天天养孩子看书,还把他的王妃给害死了,王妃下大狱,之后死的不明不白,甚至之后连尸首都没有见着。 但也亏得他能认,忍到了燕主驾崩,新皇帝登基。燕国皇帝登基之后,因为年少,大权都在皇太后宇文氏的手里攥着。宇文太后空有吕后的野心,却没有吕后的才能,任人唯亲,将慕容宗室还有朝中的鲜卑贵族得罪了个遍,亲近他们的也只有汉人士族。 原先南边的晋国等着燕国大乱,然后捡漏,谁知道虽然等来了皇叔下克上,将侄子赶下台,结果一出兵,就被新皇帝迎头痛击。 桓家北伐不过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威望,没真的想过收复失地,而且收复失地了也估计没有多少用。当年连洛阳都收复了,让那些南迁的士族回到洛阳,结果莫说那些小士族,就连琅琊王氏都没个人响应他的,后来到手的洛阳又丢了。 世家们不过是看他的笑话,哪里会真的出手相助?然后又被鲜卑人给赶了回来。 慕容泫洗漱穿衣,发丝全部在头顶梳成发髻,带上鲜卑人的步摇冠。他身上穿着的事汉人皇帝的袍服,头上戴着的却是鲜卑人步摇冠,不汉不胡的,看着有几分奇怪。 “皇太子呢?”慕容泫擦了擦手,询问身边的中黄门。 他登基称帝之后,同时立皇太子。这会皇太子也该出东宫了。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出了东宫,前往太极殿了。”中黄门答道。 “嗯。”慕容泫闻言点头,他在半人高的铜镜里头看到自己已经收拾整齐,抬腿就往外走。 太极殿之外,臣子们已经排队向大殿上趋步而去。 前两年,太原王慕容泫联合鲜卑贵族发动政变,攻入皇宫,废皇帝皇太后甚至早已经没了几十年的太皇太后为庶人,在太极殿上称帝。 那段时间,因为宇文庶人多任用宇文部的匈奴人和汉人士族,引起了鲜卑贵族的强烈不满。若是能够有手段压住这些鲜卑贵族也就罢了,偏偏宇文太后对这些一窍不通,只晓得用强硬手段压制。 但压制到一定程度,鲜卑贵族和慕容宗室直接就反了她的,没一个买她的账,原来就只是一个匈奴女人,甚至连鲜卑人都不是。手里没有兵,还怕她能够反天?然后一家子基本上被撸了个干净。 今日是大朝会,不管是汉臣还是鲜卑贵族,都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在皇帝和皇太子升殿之后,众臣山呼万岁,下跪朝拜。 皇太子的长相和慕容泫差不多几乎一样,父子两个面容上几乎是出奇的相似。 在大朝会上基本上是不说政事的,一般是论军功赏赐。 内政是汉人,但外面的打仗被鲜卑人给包圆了。慕容泫按功行赏,土地爵位,从来都不吝啬,那些鲜卑贵族们个个眉开眼笑。 “陛下,臣提议攻打晋国。”突然有鲜卑贵族出列道。 他这么一来,接下来其他的鲜卑贵族纷纷附议。 南边比起洛阳那边来,并不富庶,原先东吴那块地方,除了太湖附近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是瘴气横生鸟不拉屎的地儿,后来衣冠南渡,士族们纷纷在会稽等地圈地,但才这么些年过去,还是那个样儿。连皇帝都开始吃猪脖子肉了,可见这些人生活多么艰难。 鲜卑贵族们想要打晋国,自然不是为了晋国皇帝的那一口猪脖子肉,而是若是对晋国有军功,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赏赐。 “此事先搁置。”慕容泫不是只晓得打仗的,也不认为所有的事靠着打仗就能完全解决,“晋国已经被我军击败,短短几年内,恐怕无心再行北伐之事。就算用,也不过是他们的人为了名声,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晋国已经组织了好几次北伐,可是除去桓家那一次先胜后败之外,其他几次北伐全以失败告终。 人口,军费还有粮草,最主要的还是晋国朝廷上到皇帝下到士族,几乎就没有一个想要回到北方的。还莫说有一次北伐出了世家子都被胡人给吓死了的笑话。 有鲜卑贵族既然已经提出了这事,慕容泫虽然已经口头上拒绝了,接下来也是大封群臣,但是这话还是被有些人给记住了。 大朝会过后,慕容泫带着皇太子和小儿子秦王往后殿去商议要事,一同前来的那些鲜卑贵族和汉臣们当着皇帝和皇太子的面,为了是否讨伐晋国的事吵了个脸红脖子粗。 鲜卑贵族们认为晋国羸弱不堪一击,和他们打仗就像是豺狼遇见了羊群,那些人只有被他们杀的份,既然如此,晋国又何以畏惧? 汉臣们则说,南下还未到时机,虽然晋国羸弱,朝臣也多有自己的心思,但若是要动他们的命根子,那么就要拼命了,何况晋国也一直在收留北边的流民,流民思乡,若是有机会一定会想要回到故乡去。这么一批人原本就是从狼的爪子下逃出来的,为了能够回到故乡甚么事都敢做。而且洗面苻氏氐人未除,又怎么能够放心南下? 双方吵成一片,后来还是慕容泫出来做了调停。等到都退下之后,慕容泫回过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大郎二郎,你们觉得怎么样?” 秦萱留给他的就这么两个儿子,他韬光养晦的那段时间也曾经让孩子吃了亏,心中愧疚,哪怕现在已经封了太子,但给他们兄弟的待遇都是一样的。 “若是要征伐晋国,首先要打的便是伪秦。”皇太子和慕容泫长得十分相似,而秦王却长得和去世了的母亲有几分神似。 “臣听说在秦国,秦国天王任用汉人,国内国力增强不少,若是相争,恐怕要费上一番功夫。” “那么这还打不打呢?”慕容泫问。 “不打。”皇太子道,“南边也不是他们自个以为的太平盛世,这都多少年了,还守着所谓世家血统高贵的那一套,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说着皇太子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阿娘在世的时候也曾说过,晋国如果再如此行事,不给其他人甜头,那么被拉下马了。” “你的意思是,对付氐人?” “晋人经过这一回,不敢轻易北上,真正的心腹大患在于氐人,而不是晋人。”皇太子道。 “好。”慕容泫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同时又有些感叹,秦萱那会给孩子说过的话,他们到现在还记着。他看向秦王,“二郎,你的意思呢?” 秦王垂下头来,“儿赞同阿兄所说的。” 小时候,两个人因为和继母小宇文氏不合,变着法的作弄小宇文氏。小宇文氏便闹到了宫里头,还是皇后的宇文氏对两个孩子用了杖刑,别家是兄弟两个为了争爷娘的宠爱大打出手,他家里是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到了这会感情也是十分好。 过了一会,二郎有些迟疑,他从席上站起来,跪伏到慕容泫的面前,“儿有罪。” 慕容泫挑起眉头来,“怎么了?” “儿当着宇文氏的面,把慕容睿的一个儿子给活活打死了。”二郎说这话的时候,年轻漂亮的脸上露出近乎嗜血的快意,那双和生母神似的眼里更是涌出杀机来。 慕容泫废掉侄子,自己做皇帝之后,宇文氏自然是哭求着新皇帝看在他们兄长的面上饶废帝慕容睿一条性命。可是她这么一求倒是把新仇旧恨一并挑了出来,慕容泫把侄子丢到一处废宫里头,宇文氏和小宇文氏统统入寺庙出家为尼,而后过了三个月,直接让人一条白绫把慕容睿给勒死了事。 对外宣称慕容睿自尽了。 慕容睿的那些个儿子年纪还小,按理说应该杀掉不留后患,但慕容泫没有下手,而是将他们圈禁起来,不准任何人和他们说话,也不准任何人教他们识字,要这些所谓的皇子成为话都不会说的废物。 慕容泫挑了挑眉头,看着儿子没有说话,“那么杀了之后,心情好了吗?” “好多了。”二郎坐在那里答道,脸上是扭曲的笑意,“那个比丘尼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模样真是再好不过了,当年她对阿娘动手,对我们兄弟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好过就好。”慕容泫不会为了宇文氏来责备儿子,“叫人看着点,别让她自尽了,若是死了可就没有多少乐趣。” 慕容泫还不忘指点儿子一二。 “唯唯。”二郎应下。 父子三人精通折磨人的精髓,不让人死,让人活着,要他们生受。 “那些孩子,臣会派人好好照顾的。”皇太子说道。 父子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笑起来。 ☆、第79章 酷刑 秦萱将慕容泫压到在地,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这种疼痛只是浮于表面,没有深入骨髓。秦萱觉着应该是被擦伤,而不是被射中了。 “阿萱!”慕容泫心脏一下提到了喉咙口,秦萱因为痛苦而皱起的眉头落到了他的眼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时刻,眼上蒙上了一层血红。 “好了,别叫我还没死!”秦萱目瞪口呆瞧见慕容泫血红着双眼,吓了一大跳,她看到了落到不远处的一支羽箭,背上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贴着擦过去的。她为了清洗身子,所以把外头的厚衣服都给脱了下来,没想到这一下身上穿着的衣服就报销了。 那边丛林里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秦萱听得出来有两个人,她抓起手里的环首刀立刻追上去,那一箭发出的力道并不大,若是够大的话,根本就轮不到她把慕容泫扑倒在地,才射到她身上。 这两个人的箭术只是一般,那么体力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果然,她追了一段时间,就见着两个人慌慌张张往前走,这些人披散着头发,一看就不是汉人。秦萱拔出手里的环首刀,投标枪似得把刀投出去。 刀刃被大力扔出,锋利的刀刃立刻贯穿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那人倒地,立刻嚎啕着滚在地上,另外一个吓了一大跳,想要逃,慕容泫已经从后面追上,他重重一脚踹在他的膝关节上,两人一前一后立刻滚倒在地。 秦萱见着慕容泫双眼腥红,他面上涌出腾腾杀气。慕容泫看地上的人如同看死人一般,他拔出手里的环首刀,立刻挑断这些人的手脚筋。 顿时惨叫更甚,从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让慕容泫有隐隐约约的兴奋。 秦萱瞧出他的不对劲,走到他伸手,忍着背后的疼痛,拍了他的肩膀,“你没事吧?”慕容泫这样子让她有不好的预感,似乎她要是再不阻止,慕容泫说不定会做出格外残忍的事来。 “我没事。”慕容泫回首过来,面上露出一个极为扭曲的笑,他看了看在地上嚎叫的人,“你背上伤口怎么样。”说着,他去看秦萱背上的伤口,背上的衣料被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边缘处都是血。 秦萱忍着疼痛,就去把那边的衣服拿过来套在身上,待会肯定是要叫人来,她这样子实在是不好暴露于人前。 秦萱将衣服穿好,要慕容泫去把人给叫来,她身上有伤,既然有人能够代劳那么就干脆让别人去。 “我去的话,怕会有人生疑。”慕容泫叹气,秦萱要是留在这里,他去叫人,一定会有人奇怪,怎么主将去跑腿,而亲兵留在这里。到时候又是说不清的麻烦。 秦萱也想到了,她点点头,起身就往外头走。她不是甚么娇气的女孩子,娇气的人,不管男女,在军中都待不下去。况且背上的伤只是皮肉伤,还能忍忍。秦萱立即就去了,慕容泫见着秦萱走了,立刻转过头来,对地上两人笑笑。 那笑容嗜血又冰冷,吓得原先还在嚎叫的两人立刻闭上了嘴。 不多时,就有人来了。瞧见地上两人的手掌几乎被刀和匕首贯穿在地上,看得前来的燕兵都忍不住一阵打寒战。 秦萱被人搀扶着过来,瞧见两人的手腕和脚踝处都有血迹,知道慕容泫在自己走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两个人的脚筋也挑断了。她目瞪口呆看着慕容泫,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把这两个人捆回去。”慕容泫长长舒出一口气,似乎心中好受了许多。 士兵们看着这两人都已经成废人了,就算不捆也没关系了,将两人拖死狗一样从地上拖起来就往外头走。 秦萱走了那么一段路,背上的伤口不知道怎么样了。她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一个军官站在她面前,像是要问她些什么。 慕容泫见状走过去,“若是有事就问我吧,当时我也在场。” 那军官见着慕容泫,一脸愕然,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哪里敢叨扰您,眼下有这两人不愁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东西来。” 说完,军官就退了下去。 秦萱才经过一场大战,原先就有些疲惫,结果又来了这么一下,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头。 慕容泫瞧见她的脸色,让那些过来询问的人退下。 一进到自己的帐篷,秦萱就让梨涂准备热水,另外将她之前准备的用开水煮过的布条翻出来。 那些布条都不是从旧衣上撕下来的,而是她另外买了一匹布仔细裁剪下来,在水里头煮过的。秦萱掏出药瓶来。 梨涂已经把热水给打来,秦萱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梨涂打发出去,准备自己脱衣上药,只不过伤在背上,自己上药颇为不便。 梨涂从营帐中退出去,就遇到了外头的慕容泫,慕容泫不知道甚么到的,他站在那里瞧见梨涂满脸惊讶的看着自己。 “你的主人呢?”慕容泫问道。 梨涂自然是记得慕容泫的,小孩子的记忆有时候不好,有时候好的吓人。梨涂还记得眼前这个漂亮男人就是以前夜里来找秦萱的人。 “主人在里面。”梨涂呆呆的说道。 “哦。”慕容泫应了一声之后,径直向营帐走去,梨涂想要拦都没有拦住。 慕容泫掀开门帘进去,正好看见秦萱将身上的衣物褪下来,血将伤口和衣物黏在一起,一扯就是钻心的疼痛。 长痛不如短痛,秦萱咬咬牙,随便找了个布往口里一塞,下手狠点,一下就解脱了。 她正要动手的时候,慕容泫坐了过来,“我来帮你吧?” 伤口上血和衣裳黏在一块,想要分开是个细致活,一个弄不好就会伤上加上,血流的更多。 “你怎么来了?”秦萱听出慕容泫的声音,很是奇怪,这还是白天不是晚上呢,他这么大大咧咧的进来,倒是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找自己的亲兵,别人有甚么闲话说?而且大王也说了,要我好好器重你。”慕容泫眼睛盯着的都是她的伤口,有他在,旁人不敢轻易进来,他伸手轻轻的把秦萱的衣物从肩膀上褪下,他手劲儿已经放到了最亲,可是秦萱还是忍不住从口中发出那么一两声的呻~吟。她紧紧抓住了膝盖上的布料。 她嘴里咬着一块布,免得自己咬破了嘴唇。 伤口并不深,但是和布料黏在一块。疼的人头冒冷汗,终于秦萱受不了这刀子磨肉一样的折磨,她干脆吐出口里的布团,“你给人一个痛快的行不行,这么慢,你是要折磨我吗?!” “如果一下撕开说不定会伤上加伤,你确定?”慕容泫好歹在沙场上这么多年,他知道这种伤上的衣物一旦撕开,恐怕光是疼就让人受不了。 “那也好过这种刀子磨肉一样的!”秦萱转过头怒道。 慕容泫听到这话,叹气“我真应该将那些人都给上一道一模一样的伤口。” 秦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慕容泫这话是什么意思,鲜卑人比起汉人来要迷信许多,汉人主要是信祖宗,可是鲜卑人除了祖宗之外,还信萨满女巫。萨满巫术里头有一个,就是将人身上的伤害给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去。 这种巫术,秦萱自然是不会当真,当做一个趣事听听,听到慕容泫这么说,她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来。 “女巫的把戏你也信。”秦萱是不信那些萨满女巫的把戏,她以前就是和鲜卑人混居在一块的,常常见着女巫和抽风似得呼啸祭祀。甚至那些所谓的给鲜卑人治病的手段,她都见过,要是能够见效就奇怪了。 “嘘——”慕容泫突然做了一个消声的动作,“神灵无处不在,还是小心些为好。” 秦萱嘟囔了几句,“汉人也说神灵都是人想出来的,你干嘛还信这个?”秦萱想不明白,像慕容泫这种在战场上的将领,竟然还会信这些东西。 “如果没有神灵的话,我不可能遇见你。”慕容泫低声道,若是没有神灵,他又怎么会再次遇见她,来让他挽回呢。 秦萱这个时候实在是没有心思听慕容泫的情话,她疼的都已经麻木了,反正一下撕开和慢慢撕开都没有半点差别。 “你别急,躺着,我来。”慕容泫道。 秦萱经过一场厮杀,原先就有些疲惫,后来又遇见刺杀,就算体力上撑得住,也累了。她照着慕容泫所说的那样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待会衣服撕下来,你先把伤口清洗一下,撒上药,那边有我准备的包扎伤口用的绷带,待会就用那个。” 慕容泫看到了那些被煮的发白的布条,他口里应了一声。 他的手很轻,尽力将力度放到最轻,秦萱皱紧了眉头,要是那些汉医来的话要好上许多,奈何她眼下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医者。 好在慕容泫有足够的耐心,秦萱趴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背上都已经麻木了,再疼她也不会满床打滚。慕容泫额头上起了一层汗。他前生的时候,几乎半辈子都耗在沙场上,自己受过伤,也见过军中的汉医怎么料理伤口。有时候战事紧急,他也曾经给自己包扎过。 他终于将衣物分开的时候,额头上满满的都是汗珠,还时不时的伸手擦拭一下头上的汗珠。 伤口和衣物分开的时候,秦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哼,衣物撕开之后,伤口还是再次流血,幸好秦萱向来有自己准备药物的习惯。止血消肿的还有其他乱七八糟一堆都有,她还在药瓶上用纸条贴好,慕容泫找药都不费半点力气。 “恐怕这段时间你不能够动的太厉害。”慕容泫看了一下,伤口不深,但是他见多了看似是小伤,结果把人命给折腾没了的。其实对付这种伤口最好是用烙铁烫过,但是那种简直堪比酷刑,慕容泫万不得已,是不想用到秦萱身上。 “而且还不能吃牛肉羊肉这种发物。”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吃些蔬菜了?”秦萱有些奇怪慕容泫竟然讲究汉医的那一套,不过她知道作为病患最好是谨遵医嘱,但是军中是照着鲜卑人的饮食习惯来的。吃的最多的就是牛羊,喝的都是酪浆。在鲜卑人那里,时令的蔬菜瓜果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她吃不起啊! “大不了你到我那里用膳就是。”慕容泫根本就不觉得这个是问题。慕容奎出发之前,已经让人将粮草运来,其中对于燕王和燕王一些器重的将领有少量的蔬菜果物供应,虽然不多,但毕竟还是有。 “我到时候把你给吃穷了。”慕容泫给她清理伤口,完了将药粉仔细的给她敷上,拿过干净的布条给她裹上。 慕容泫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一边,拿过干净的给她穿上。他看到那带血的中衣,伸手见那件被剪的不成样子的中衣团成一团藏起来。 秦萱喝了一点水躺着休息了。 慕容泫出来,外头慕容祁已经在等他。慕容祁是来问慕容泫关于抓到的那两个羯人怎么处置。 军中掌管刑罚的人正好是从慕容祁手下出来的,而慕容祁听说这两个羯人是刺杀慕容泫的时候被抓的,燕王慕容奎的意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他觉得还是来问问慕容泫这个事主的看法。 “那两个人,大王下令该怎么审问就怎么审问。”慕容祁瞧见慕容泫一出秦萱的营帐就满脸的杀气,知道他心情不好,不过他心情再不好,事情还是得问。 “你……有甚么想要问那两个人的么?”慕容祁问。 “没甚么好问的。”慕容泫根本就不在意到底是谁要杀他,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想要他死的人从来不缺,知道了又如何? “不过可否告诉负责刑讯的人,将那两个羯人钉在柱子上,挂起来。”慕容泫道。 慕容祁眉头挑了挑,“看来你还是生气的。” 慕容泫笑了一下。 ☆、第80章 怨恨 抓来的那两个羯人当即被鲜卑人吊起来打了个体无完肤,慕容祁意识到慕容泫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从这两个人的口里给套出甚么来,甚至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自己,那么下手起来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挖眼割舌剐肉,基本上能够想到的酷刑都给这两个羯人给来了一遍。行刑的人一开始还是认认真真的刑讯,等到上头传下话来,要狠狠折磨一番之后,就半点顾虑都没有,怎么痛快怎么来。 鲜卑人才经历过一场战役,如今人也不是人,需要用一些鲜血来刺激一下。然后接下来传出来的惨叫都不是人能够发出来的了。 等到好好的折磨一番,照着慕容泫所说的,直接将两个人架在木架上,两只胳膊摊平,钉子从手掌直接穿骨进肉钉在木架子上。钉在木架子上还没完,把那两个还没断气的羯人吊起来,在重力的作用下,铁钉撕扯皮肉,旁人看着都觉得这两人还是死了的好。可惜也没有人出来给两人一箭来结束他们的性命。 羯人和鲜卑人虽然同是胡人,但是互相都是有仇恨的。看着这两个受难都来不及,哪个愿意多管闲事,用自个的弓箭让他们脱离苦海的? 这两人就这么被吊在木架上,哀鸣了好几日,惨叫才慢慢弱下去。 慕容奎根本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地盘原先也不是羯人的地盘,都是汉人的,如今石赵皇帝把汉人百姓的马和家中的壮丁都给征走了,留下来的不是耕田用的牛,就是一群老弱妇孺。这样的能够闹腾出甚么动静才有鬼了。 不过他好歹还是记得秦萱,慕容泫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在慕容奎的耳边提过一句。都说亲兵保护主将天经地义,可是求生是天性,自己跑了的也不是没有。 “这人还算是忠义。”慕容奎道,“让医者好好给他看看,那些药也别吝啬。” 这话说了和没说是一样的,只不过从燕王口里说出来,意思总有那么一丝半点的不一样。 慕容泫得了燕王这话,时不时就把自己的膳食分一些给秦萱,当然不是叫秦萱去他营帐里头一起吃饭,而是分一些出来给她送过去。 军中的膳食多是肉干,鲜卑原本就是游牧民族,吃的基本上都是肉干和奶,果物和蔬菜倒是不多。在辽东那些鲜卑部落里头,肉算不上甚么,那些蔬菜和果物倒是金贵东西,轻易吃不到。 许多人看着慕容泫的那些蔬菜和果物送到秦萱那里,口水都流的好长。他 送饭来的兵士看着秦萱,眼里的羡慕都快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了,可惜秦萱是没有分一杯羹的意识,每日里头吃高汤煮蔬菜吃的不亦乐乎。 说起来她最近有些牙龈出血,多吃点这些,大有好处。 她难得的休息了两天,但是两天过去,慕容奎下令全军开拔。兵贵神速,原本就是突袭,难道还要休整到对方都已经做好准备了,才优哉游哉的上路不成? 秦萱身上有伤,也不得不上马。这次她是准备着大干一场,结果羯人给她搞出这么一桩事来,只得自己用绷带将伤口紧紧裹住,减缓伤口裂开。 这次燕军的行军速度要比前几回快的多,过了易水之后,慕容奎心心念念的便是叫石赵好看,这一次他休息了两天,自然是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秦萱在马上咬牙坚持,背上伤口撒了厚厚一层的止血的药粉,就是防备着在马背上因为太过赶路伤口裂开而导致出血。她看起来在沙场上杀敌杀的很猛,但是最惜命不过。 她知道慕容奎下令急行军,也不过是为了能够突袭,要是她不能够前行,自然会被留在原地,等到大军归来的时候再回去。保险是保险,但是那些军功是想都别想了。 所以咬咬牙,她还是上了。 过了易水,慕容奎带着人在马蹄扬起的重重尘埃中,一路杀到了高阳城。石赵皇帝为了对付慕容,将大多数兵力和军马和船只都调到了乐安城中,乐安守备极强,但是其他的地方就不一定,尤其还事先没有半点准备的。 老百姓的马都已经被拿走了,瞧见鲜卑人杀过来,第一反应不是赶紧的给那些军官们报信,而是赶紧的带着妻儿老小,赶紧的躲起来。 这管事的是羯人,羯人治下,这些年民不聊生。石赵皇帝以下,就没有一个治国的人才,甚至石赵皇帝荒唐到征全国美女入宫,哪怕是出嫁生子了的也不放过,下面的太子皇子有样学样,最喜欢出行打猎,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上打猎,射的不是那些猛兽,而是活生生的人。 上面如此,下面更是火上浇油。汉人们对羯人根本就没有半点所谓的笑死人的忠心,在他们看来,羯人是胡人,鲜卑人也是胡人,羯人和鲜卑人打起来,狗咬狗有甚么好插手的? 一路上的平民见着燕军也只顾上带着老小逃命,至于那些守军,看他们自己的运气吧。 不巧的是,守城的那些赵军的运气实在不好,见着燕军杀来,立即要收起护城河上的吊桥,可惜这一回慕容奎早就有准备,“射!” 准备好了的弓箭手立刻对着天空一堆猛射,羽箭被射上天空,而后又向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扑下。顿时射死了不少赵军士兵,这会砍断浮桥已经是不可能了,慕容奎一声令下,燕军们红着眼睛冲向赵军。 赵军原本就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开始又被鲜卑人给射了一轮,甚至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上。有些来不及躲避的,直接被燕军的铁蹄踩成了肉酱。 “告诉儿郎们,今日不拘军纪,凡是你们想要的女人,想吃的粮食,甚至看中的奴隶,都可以抢过来!”慕容奎在马上放声大笑。 有了慕容奎这么一句话,燕军之中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双眼血红血红的,冲进城内就向富人的居住区奔去。 这年头平民是真的没啥好抢的,女人都干巴巴的一个个,衣衫褴褛,瞧着和男人也没太大的区别。但是富人们就不同了,那些驻守在当地的羯人军官们有丰腴的美女和数不清楚的财宝。光是凭这个就比那些平民有看头多了,一窝蜂的人都跑去祸害那些富人了。 秦萱没有跟上去,她倒是想要抢点,可惜后背的伤势容不得她跟上去。抢东西的时候,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是红着眼睛,六亲不认,燕军里头也出过为了争抢财物拔刀相向的事。 她拉住了马缰,街道两边鸡飞狗跳,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几句,后面就有人过来,“秦萱,将军命你过去!” 来人正是冯封,秦萱转过头去看到他,面上露出一个微笑。 “我这就去。”秦萱道。 秦萱跟着冯封一直到了高阳城中的府库。 城中府库一般是存放要交上去的赋税和粮草的地方,燕军一窝蜂进来,这地方自然是没可能幸免。 在门口秦萱看着裴敏之身着铠甲站在那里,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秦萱知道裴敏之此人完美的遗传了士族的装逼基因,当年在高句丽的时候,就好好的装了一回,这次倒是不装了。 裴敏之瞧见秦萱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将军叫我来的。”秦萱道。 “裴主簿,将军是让秦萱来协助你的。”冯封笑道,这话语里头有一两分不怀好意的揶揄。寒门子和世家子,不说势同水火,但也很少有交好的可能。 裴敏之点点头,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多余的表情,他看了看秦萱,示意她跟上来。 冯封不会跟上来的,他把秦萱带到之后就走了。 “你难道不是应该在外头么?”裴敏之和秦萱走远了一些,他问道。秦萱是武将,让她来做文人的事简直是浪费,他才听说燕王提起过他啊。 “我背上有伤。”秦萱这会也想起为何慕容泫要把她带到这里来了,城池被攻破,自然是要将府库内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要带走的需要登记在册,秦萱的伤势暂时不能和那些人一样一窝蜂的去打砸抢,但是做些笔头上的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裴敏之顿时就想起秦萱救了慕容泫一事来。他听说那两个行刺的羯人被折腾的几乎成了骨架子,被钉在木桩上挂了那么些时候还没断气,最后还是鲜卑人放出吃人肉的狼,让他们瞧着自己是怎么被活活吃掉的。 他向来喜欢听些小道消息,听到这个的时候,裴敏之差点晚上都给吓醒。早知道鲜卑人都是虎狼之辈,没想到平常文质彬彬,但真的整治人起来,直让人掉眼珠子。 “上回将军对这个很生气。”裴敏之也没提那两个羯人惨状,羯人在裴敏之看来就是一群食人魔,被狼吃掉了也是天理轮回,没太多好感叹的。 说着,两人走到库房里头去,里头的士兵干的热火朝天,将那些粮食还有作为赋税使用的布匹统统都给整理出来。 “外头的那些都是为了犒赏将士,这里才是大王想要的。”裴敏之道。 外头的东西恐怕还比不上高阳太守府府库里头的这些东西要好。 “赵国的赋税重,这里头的可是外头的好几倍。”裴敏之看了一圈,让人把太守府里头的那些空白着的还没写的简牍都给搬过来,要是能够找到纸张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士兵们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搬来几卷纸张,裴敏之分一些给秦萱,“来来来,把那些要带走的都给记下来。” 这么多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全部都打包带走的,那些金银布匹自然是一定要被带走。但是那些个粮食就不一定。粮仓里头有陈粮和新米的区别。新米带走,陈粮不要。 秦萱坐在那里比在马背上要舒服,她原本就是呆在这里躲活的。裴敏之只是让她抄一抄记一记,至于其他的事根本就不用她动手。 燕军几乎将高阳城给搬空,和上回对付高句丽一样,那些府库内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直接一把大火烧掉。 另外还发挥了一把鲜卑人的本色,将城池内三万居民全部一块打包带走。一个都不留给赵国。 慕容奎赚的钵满,满意而归。 这么一番闹腾下来,就看石赵皇帝怎么接招了。 消息传入赵国的邺城,倒是像一颗石子没入了池水中,赵国上下都战战兢兢的等到皇帝的怒火。石赵皇帝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怒无常,而且很不喜欢有人和他唱对台戏。上回出兵北伐慕容,朝中有汉臣反对,结果石赵拿着鞭子把人给抽了一顿,人抽了是抽了,可惜后来赵军也被杀的大败而归。那些派出去的将领只有皇帝的养子回来了,其他的不是狼狈而逃,就干脆留在了辽东。 这次石赵皇帝筹怀满志,想要一举将辽东拿下,但燕军抢在之前长驱直入,如破竹之势攻破高阳城,把整座城池抢掠一空,甚至连府库都烧了个精光。 石赵皇帝沉默下来,没有再提北伐的事。下面的人都知道,这次那些个鲜卑人是真的把皇帝给打怕了。 凯旋而归,龙城里头自然是欢声笑语不断。秦萱一回来就立刻被慕容泫接到了将军府中,行军路程中,马上颠簸是难免的,所以伤口一直好不完全,好不容易到了龙城,要是再不好好休养,很有可能就会加重。 慕容泫怎么会让秦萱在军中,这次干脆就让秦萱居住在将军府中。 这个消息在将军府中也不算是秘密,慕容泫下令将府中的那些好东西流水一样的往秦萱这里用,还别说又请了一个治疗箭伤十分在行的疡医。 高玉淑听到这个消息,自个在镜子面前笑了许久。她的性子比起以前越发的喜怒无常,甚至服侍她的侍女都会无故受到鞭打。 “真是可惜,怎么不直接死了呢。倒也成全了他作为鲜卑勇士的名声。”高玉淑连连冷笑,她记得的是那些个鲜卑人涌进丸都城内,把宫城中的人都看管起来。她如今从堂堂的高句丽公主到现在的玩物,她每次深夜醒来都忍不住痛哭。 她只能把这些怨恨统统都放在这个府邸的主人,和他在意的人上面。 这两个一个是主谋一个是帮凶,哪个都不无辜。高玉淑心里如此想道。 侍女们见着高玉淑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鼓给扔出去。慕容泫令高玉淑学习高句丽的鼓舞,每日都要练习,不过看这样子,好像还是别出去的好? ☆、第81章 宗族 燕王慕容奎亲自带兵出征,大胜而归,龙城里头喜气洋洋,人人都是一副笑脸。甚至世子慕容煦见人就笑,没事就和冲锋将军慕容翱呆在一块儿。 慕容泫在一旁看着,叫过冯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冯封领命而下。 众多亲兵中,慕容泫打仗用的还是那些鲜卑人,但是有些事,还是交给身为汉人的冯封来做。 这个阿叔是个人才,若是可以,他还是不想让这位叔父栽在了这些勾心斗角上。 庆祝的宴会上莺歌燕语,贵族和汉臣们把酒言欢。 慕容奎在宴会上喝多了酒,从茵蓐上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扯开嗓子让一旁的乐工奏响鲜卑乐,当着一众鲜卑贵族和汉臣的面,开始跳胡舞。、 众人见到,主动击掌打节奏为慕容奎伴奏。 慕容泫瞧着慕容奎动作灵活的跳舞,半点也不见有衰老的迹象。他的目光沉了沉,上辈子慕容奎去的早,还没等到称帝就已经离世。要说称帝还是从慕容煦开始的,他其实很好奇,若是父亲能够长寿一点,是不是有些许不同? 他从来没想过要照着上辈子重新来一次,别说他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而且人也不是吊着支线的傀儡,说不一样的话做不一样的事,就会得出不一样的结果。哪里会完全相同呢。 慕容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旁人都没有见到他有头晕的迹象,纷纷叫起好来。慕容泫也浅笑着喝一杯酒。 他已经让人找到了善于调理身体的良医,这会应当已经到了龙城了。他想起秦萱来,秦萱受了伤,虽然没有大碍,但到底还是要调理一下回复元气。 现在年轻可以折腾,等到日后就要还债了。没有谁能够比慕容泫更有这个感触,他一生征战,此生从无败绩。可是到了晚年,病痛接连不断,有段时间甚至不能起身,只能下诏太子监国。 眼下不注意,以后就要受罪了。 慕容泫拿定注意让这个良医先去给秦萱看病,将她身体调养好。他想好这些事之后,面上多出一抹笑意。 旁边的慕容捷看到,不由得过来问道,“看你笑的这么开心,是不是有甚么好事?”这个弟弟从小就懂事。从来没有让人操心过,懂事的都让人觉得心疼,难得见到他露出笑容。慕容捷都忍不住过来凑趣。 他这次没有跟着慕容奎出去,而是留在了龙城辅佐世子留守龙城,慕容捷还是有些遗憾,不过他本身也没有太强烈的功利心,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怨怼之心。甚至还有心情来打趣弟弟。 “二兄还真的说对了。”慕容泫手里拿着酒杯,笑了笑,“我这儿还真的有好事。” “我听说这次你在这次出征中有不少功劳,难道是因为这个?” “不是,”慕容泫笑了笑。 慕容捷想了想,笑容变得有几分暧昧,“难不成是因为女人?” 慕容泫一笑,没有回答。不答便是肯定了。慕容捷大笑起来,“这可是难得,这么多年也没见着你对哪个小娘子上心过。如今有个中意的倒是难得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好是跟着父兄在战场上征战的大好时候,不过年少男女相吸,这个是天性,慕容家中不少少年对那些貌美少女怀有绮思。 不过慕容泫一直都没有。 “那么还是和阿爷说了吧?”慕容捷给慕容泫出主意,“先定下再说,这女人的心思让人捉摸不清,就和山岭里头的野鹿,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们想些甚么?今日爱你,转头若是见着更好的男子,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二兄这么说,似乎曾经经历过?”慕容泫也道。 这话立刻引来慕容捷的怒视,对于男人来说,鲜有能够忍受被别人说头上带绿? “胡说八道。”慕容捷瞪眼,他停了一会,“你若是真喜欢,娶回来也无妨。” “我知道,”慕容泫笑了笑,“不过眼下还不到时候。”不到自己最后坐上那个位置,实在是不敢贸然行动。 前辈子的事太惨烈,他记忆犹新,只要慕容煦和宇文氏不死,他就不敢想这件事。所谓王妃的头衔在皇权面前根本没有甚么用处,不然就凭借宇文皇后的一面之词,能够把一个王妃折磨致死。 唯有权力,也只有实权,才能够保全自己。 他宁可舍弃掉那些所谓的名正言顺,只要她好好活着。没有甚么比活着更重要,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至于别的都是虚的。 慕容奎跳了一曲之后,接下来的鲜卑贵族们也纷纷上场。汉人士族们例如裴松和高冰是不会来凑这个热闹,并不是不会跳,华夏男子从先秦开始都会跳舞,只不过和鲜卑人跳在一块也不像个事。 高冰看着慕容泫,觉得自个可以请慕容泫到他府上来,说一说他儿子的事,另外他还有意将女儿再次嫁到慕容家中。慕容家里头眼下还是多以鲜卑贵女为正妻的多,但他也不是那种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正妻之位,妾侍也是可以的。他的妹妹当年也是妾侍,眼下过得不是很好? 宴会上吵吵闹闹,世子妃出了月子,和慕容奎的那些妾侍和其他的慕容家的媳妇们聚在一块。 宇文氏没有带妹妹来,妹妹伏姬辰虽然后来还是被慕容煦从牢里头捞了出来,但还是多多少少吃亏了。尤其外头都在传闹事的是个疯女人,而且是特别疯的那种。伏姬辰长到这么大就没有受过这个委屈,躲在房里头把自己锁起来,说甚么都不肯出去,任凭她这个姐姐说甚么都没有用。 在龙城里头也只有她才会搭理伏姬辰了。宇文氏心里有些感叹,她看到那些女子,宴会之上个个笑着,个个也没觉得有甚么不对。甚至慕容煦都没见着对这个小姨子有何表示,真不知道该说放心呢,还是根本不在意。 这些宴会都是大家跑出来交际的,等到结束,宇文氏也有些累了。她的儿子有好几个乳母服侍,不用她心心念念的守着,也没有必要。宇文氏回到自己的居处,她已经出了月子,但是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慕容煦也没有到她这里来。 宇文氏想起慕容煦最近颇为宠爱的小段氏,差点咬碎了牙。别的鲜卑女人可以和丈夫吵闹,甚至一气之下甩开丈夫跑回娘家的都不在少数。但是她不能,她的娘家里头父亲昏庸好色,母亲虽然受宠,但毕竟只是个没有半点背景的妾侍。有儿子是没错,可是其他那些匈奴贵妇看不惯她的可不少。 宇文氏想来想去只有牢牢抓住慕容煦,慕容煦喜欢她貌美,但也并不会事事都顺着她来。所以她不能和慕容煦闹,甚至还得顺着他来。 “把宇文娘子请过来。”宇文氏道。 妹妹来的时候,她躺在榻上,脚上的靴子脱了,露出袜子。靠在凭几上一脸的疲惫。 “你来了?”宇文氏睁开眼,看着她说道。 伏姬辰点了点头,“是。”她自从那件事之后,瘦了些许。这段时间她不敢出去看别人的目光,慕容泫那里没来甚么消息,更别说过来问罪了。这个倒是让她心里好过了些。 “坐吧。”宇文氏拍了拍手边的位置,让伏姬辰过来。 伏姬辰知道今夜里姐夫不回来,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也真是笨,他心里想着甚么人,你知道也就知道了,竟然还真的上门去杀,你是要他更加讨厌你呢,还是更喜欢那个男人?”说到最后一句话,宇文氏已经是咬牙切齿,真的是和她一母同胞的妹妹么?怎么蠢笨到这种地步? “我……我也是气不过。”伏姬辰低下头来,眼睛里红了,她就是气不过。明明就是个男人,却把最好的男人霸占住,认识还迷得人神魂颠倒,连妻子都不要。她一怒之下干脆想着与其忍着,不如干脆杀了了事。当年母亲就不是这样,那两个嫡母太碍事了,轻飘飘几句话就让阿爷动手,把两个嫡母给亲手杀了。 “……”宇文氏一看妹妹那张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看到阿娘把那两个都弄死了,可是都是她动手的么?这一个两个哪个不是阿爷亲手杀了的?” 宇文氏父亲的那两个正妻还真的都是他自己亲手杀了的,爱妾只不过是在他面前掉几颗眼泪罢了。 “可是那样也太麻烦了。”伏姬辰还有话不敢说,瞧着慕容泫哪个模样,怎么可能会因为外人就对那个汉人动手?当年阿爷肯为了阿娘的眼泪杀人,那是因为喜欢阿娘,那两个女人在他的眼里都不够格,但这里不一样,真要斗起来,不管内外都是她吃亏,与其这么忍着还不如杀了算了。 “麻烦也得忍着!”宇文氏险些被自个妹妹的这句话给气死,“这可不是阿爷的地方。他是三郎的亲兵,现在手下好歹也带着百来号人,是你能够轻易动的么?” “难道就只能这样?”伏姬辰哇的哭出来,她容貌像父亲,哭起来也不好看。 “……当然不能。”宇文氏抽出一条帕子让妹妹擦脸,“但是也不能这么算了。” “可是燕王都不管这事了……”伏姬辰抽噎着。 宇文氏和伏姬辰也想过,燕王慕容奎说不定会来管这件事,但是实际上,慕容奎根本就不搭理这些小事。只要儿子能够上阵杀敌就好,至于他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慕容奎那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我听说秦萱这个人,年幼的时候在家族里头,和人关系极其恶劣。”宇文氏这些还是费了大力气才打听出来的。秦萱是十三四岁从原先的宗族集聚地迁到大棘城,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切。 秦萱对自己的过往很少提起,就算提到也不过是两三句话,真正说的多的是秦萱的阿婆。秦萱的阿婆贺拔氏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秦家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所以正好方便宇文氏派人打听了。 宗族对汉人有甚么样的约束力,宇文氏听说过。就算是匈奴人和鲜卑人,也不能随意抛开自己的部落,部落里头的那些人对族人可是有很强的约束力。 既然想要借慕容奎这把刀来杀人行不通,那么不如干脆换一个做法。长辈们来了总要给点面子,不然在汉人里头这个名声也算是臭了。 “把宗族里头的长辈给接过来让他有些事做,说不定我们还能看一些好戏。”宇文氏笑了笑,汉人有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觉得非常对,只要秦萱还有那么些良心,不那么狼心狗肺一点,就够他受的。 “……嗯。”伏姬辰听着姐姐这么说,点点头。 石赵的事揭过去之后,接下来的就是宇文部的事了。常言道先礼后兵,胡人里头固然没有几个讲究这个,但两个部落之间都要打兼并之战了,自然都要互相摸摸底细。 一时间,不管是慕容还是宇文都没有动。 慕容泫这段时间一面令人盯紧了慕容煦和宇文氏,一面自己留在府中来照看秦萱。慕容煦和宇文氏那里,安排的不是多高的人物,在世子身边地位太高不容易安插人,也不是很容易被策反。不过就是些扫地的小丫头和马厩里头的人。别小看这些人,甚么时候世子和世子妃见过了甚么人,甚么时候用马,又甚么时候回来,这些消息凑到一堆,够得到不少的信息了。 他手里端着药,哄秦萱喝药。 给秦萱治病的医者是他令人特意找回来的,打算到时候就送到慕容奎那里。现在先给秦萱治病,药汤温热,正好可以入口。慕容泫手里拿着勺子和哄孩子一样对着秦萱,“来,乖,把这个喝了。” 秦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慕容泫手里乌黑的药汤,这会药汤没那么烫了,一股药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你这开的都是甚么呀?”秦萱已经喝了好几天的药了,一开始二话不说直接咕噜噜灌下去,后来后背的伤口渐渐装好,甚至伤口愈合发痒,看样子过那么两三天她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但是慕容泫还是雷打不动的要她喝这个药。 这个药黑漆漆的,喝下去苦的人能够哭出来。秦萱是真心不想喝了。 “我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秦萱要不是怕碗里头的药汤给倒在床铺上,指不定就把慕容泫给推出去。 “没有全好,这就不作数。”慕容泫一脸正经的和秦萱说。可惜秦萱根本就不买他的账,她扭过头去,一脸的“你奈我何”,论武力她还要比慕容泫要高出几个档来,别想和她玩什么‘抓住她喉咙,把药倒进嘴里’这种戏码来,慕容泫要真是这么做了。恐怕是被她把药汁全部倒进慕容泫的嘴里。 “作数不作数我说了算。”秦萱一脸正经。 “我让人准备了蜜糖和梅子。”慕容泫道。 秦萱差点抬手给慕容泫两个爆栗子,这么说还真的把她当做小孩子来哄,“我就是不喝。” 慕容泫看着她,过了一会,他把手里的药碗送到自己的嘴边,喝了一口,对着秦萱就亲过来。 他的唇瓣很软,带着些许暖意。舌头低开唇之间的缝隙,苦涩的药汁就渡了过来。秦萱应该把慕容泫掀开,然后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可惜美色迷人,她看着那双茶色的漂亮眼睛,一时间也忘记把他给推开了。 这男人漂亮的简直没天理,都不给其他的女人活路了。 一口药汁喂了下去,慕容泫还得寸进尺,柔软的舌尖在她唇内扫了一个来回,才意犹未尽的回来。 那双眼睛水光潋滟,含情看人的时候,骨头都要软了。 秦萱悲愤的捂住嘴,看着那边一脸和偷腥了的猫似得男人,觉得自个没把他压在下面痛痛快快来一场简直太吃亏了。她背上的伤还在愈合,不好有激烈的动作,便宜他了混蛋。 慕容泫把一旁的蜜糖拿来递给她,蜜是新采来的新蜜,几乎都能闻着花香。秦萱拿起勺子,舀出一勺子的蜜塞进嘴里。 这种奢侈的吃法慕容泫没有半点意见,他还准备了不少的果物在那里。 看着秦萱吃完了去苦味的蜜,吃了些其他水果,躺下之后。慕容泫才回来,别人都说时光好,但他却觉得时光太短。一旦闲下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 回到他自己的房内,冯封候在那里,“将军。” “事情办得如何?”慕容泫问。 “已经办成了,人已经送过去了。”冯封道。 “善。”慕容泫点头。 “还有一事。”冯封垂手道。 “何事?”慕容泫取过自己身上佩戴的玉佩仔细把玩。 “世子妃派人出了龙城,瞧他们走的道也不像是去宇文部。”冯封这个人一颗心不知道多少个窍,盯着宇文氏那里,恨不得连宇文氏一日喝几次水,上几次茅厕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次宇文氏派人出龙城,是宇文氏屋子里头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传出来的,原本也不过是同伴之间的说闲话,但是被递了出来。 冯封让人盯紧了,不但是盯紧了,甚至还派人一路尾随而去。若是有消息,一定要传消息回来。 慕容泫抚在玉璧上的手一顿,抬起头来。 ☆、第82章 决定 慕容泫眉头皱起来,冯封问道,“此事,需要派人跟着么?” “跟着吧。”慕容泫思索了一下,宇文氏此人也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毒,常人都能够想到的事,偏偏她想不到。反而一厢情愿,以为那都是她的赏赐。自己攻入邺城皇宫,当场将慕容睿从皇帝的宝座上撸下来的时候,宇文氏一开始还在痛斥他辜负了慕容煦的恩典,也辜负了她的期望。 她的期望?甚么期望难道是将他弄的家破人亡,他没了妻子,孩子也没有了母亲,另外塞给他一个疯女人,让他家中鸡犬不宁多年。这就是所谓的期望? 这女人一直都在东想西想,自以为别人会对她感恩戴德。可旁人只会将她当做仇敌来看,等到真的醒悟过来,她的儿子孙子都已经化为烟土了。 慕容泫根本不认为宇文氏能够消停下来,前生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宇文氏,也不知道她这会都在作甚么,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查。 “盯紧她和她派出去的那些人,若是真的有异动,立刻来报。”慕容泫将手里的玉佩丢在一边。 冯封早就已经派出人跟在那些人身后,要是有异动,就会送信到龙城。 “……”慕容泫靠在凭几上,闭上了双眼。 * 秦萱每天照样还是雷打不动的一碗汤药,她挺嫌弃药汤的那一股子苦味。终于有侍女看不下去了,“郎君不知道,这里头都是好东西,还有虫草珍珠之类的药材呢,喝了带有裨益。” 说起来侍女就一阵肉痛。那么大的一颗东珠都磨成粉给下到药里头了。珍珠大多出产自南海,辽东的珍珠都是扶余国和乐浪郡那里才会有,上好的东珠圆润饱满,置于阳光下还能呈现七彩光芒,结果没做成首饰,反而都磨成了粉进了人的肚子。 秦萱一愣,慕容泫没有和她说过这药里头放了什么东西,她也没问过,只知道药难喝。 所谓的虫草就是冬虫夏草,这东西产自藏地,和龙城隔了十万八千里,这价钱估计能够让人眼珠子都给掉出来。秦萱突然觉得自己吃的一嘴的钱。 这人情可真的欠大了,她睡慕容泫,完了还给她来这么贵的药。秦萱搓了搓手,觉得有些心慌。不过这慌也没有慌太久,很快她就想起自己已经喝了这么多天的药,再纠结这个,就是矫情了,这些哪里能够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秦萱立刻咕噜噜的就把手里的药给喝了个精光。 原先前几日嫌弃味道不好,秦萱死活不喝,甚至慕容泫亲自用男□□惑。他花费了那么多的功夫,都不如一句这药花钱来的实在。 秦萱喝药完之后,握了握手腕,感觉自个都要闲的要咆哮了,这几天慕容泫不准她和以前一样再上武场练习箭术。 慕容泫这么做倒不是为了限制她甚么,而是因为她伤势没有完全痊愈,害怕伤势裂开。慕容泫的心意,秦萱自然感受的到。她虽然偶尔觉得慕容泫唠唠叨叨,但也分得清好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秦萱也就歇了几天,但是再歇着就不适合了。 她喝药完之后,就向外头走去。她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她走在慕容泫的府邸里头,看着眼前的风景,说是风景,其实也就是院子里头的几棵大树之类的。 慕容泫对居所并没有很在意,这些个树都还是以前府邸主人留下来的。慕容泫就让人把屋子给密道给修好了,然后就住进来,至于其他的装潢,根本就没有。秦萱想起去过燕王府,慕容泫这里简直是原汁原味的汉风。当然这个不是他有意保持的,而是根本对居所不在意。 道路那边,迎面走来了一个身穿白衣白裳的少女,白衣如雪,长发乌黑。白与黑之前对比鲜明,吸引了旁人的视线,她容貌美丽,红唇上一抹艳红,在这美丽之中添加了一抹妩媚。 “哎?”秦萱看着那少女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由得停下脚步。高句丽尚白,高句丽的女孩子,甚至是高句丽的王后公主妃子都爱穿白,她眯了眯眼,发现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 高玉淑身后的侍女背上还背着一只鼓,慕容泫对这个高句丽妾侍没有兴趣,甚至高玉淑只在丸都城见过他一次,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但是慕容泫知道秦萱喜欢看歌舞,高句丽女子能歌善舞,是跳舞的好苗子,他干脆就让高玉淑学高句丽的鼓舞,哪天跳好了,哪天就领到秦萱面前。 秦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高玉淑,都有些认不出她,何况面由心生,容貌也不可能和当初遇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高玉淑斜睨了她一样,别说行礼,就连招呼都没有一声。 这样算是失礼之极。高玉淑已经是亡国公主,何况慕容泫从来不宠爱她,甚至上回来自段氏鲜卑的另外一个妾侍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打了一顿,慕容泫都没有派人来过问,可见她在慕容泫的这个将军府邸中过得真的一般。 她高高的扬起下巴,几乎是耀武扬威一样,从秦萱的面前经过。 “郎君,那是将军的妾侍高氏。”身后的人以为秦萱从来没有见过高玉淑,立刻附身过来和秦萱说道。 “高氏?”秦萱这才想起来慕容泫的的确确有一个高句丽的妾侍,似乎原先还是一个高句丽公主。 “这位高娘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受郎主喜欢,还是怎么,脾性怪异,若是得罪了她,说不定就要遭来一顿鞭子。”随从这话里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秦萱听到这话有些愕然,“没人管么?”秦萱对这种亡国公主没有太多的同情心。 她们命苦没错,但是好歹也过过好日子。 “谁敢管呢,好歹是郎主身边的人。”侍从说这话的时候,也满脸无奈。 高玉淑虽然成了父兄为了彰显自己的忠心送给了燕王慕容奎的儿子,但身份到底还是比旁人要高出一大截。当然若是慕容泫亲自出手整治她,哪怕就算闹出人命来,也没有人来替高玉淑说话的。 能够决定她命运的只有慕容泫,让她唱歌也好,让她学跳舞也罢,高玉淑都没有半点拒绝的资格。但是旁人对她来说便是如同奴仆一般,可以任意鞭挞。 秦萱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倒是不是嫉妒高玉淑,慕容泫都对高玉淑不闻不问这么久,这么久都没有半点兴趣,日后恐怕也是一样的。只是高玉淑这个脾气好像越来越嚣张了啊…… 应该把她叫住的,至少应该给她见礼,见面打招呼是基本礼貌,打完招呼之后呢……之后呢…… 秦萱一下懵逼了,她把高玉淑抓来能干什么? 高玉淑自然记得那个男人是谁,那张脸她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慕容鲜卑攻破王城的那一天,她们这些公主的天轰然倒塌,高句丽王带着几个随从逃出丸都城,她换了宫人的衣裳跌跌撞撞的想要逃出去,跟随自己的父亲。结果被一个鲜卑士兵拖着往角落里头去,她拼命挣扎,那个男人是突然冒出来的,虽然救下了她。但是她绝对不会感激他! 就是这个男人和慕容泫一道,打入了高句丽境内,甚至攻破王城,把她原来的一切都打破。 她该恨谁?是恨慕容鲜卑复仇,还是恨父亲的软弱无能,大军当前,不当不想着和王城共存亡,反而弃城而逃,让她和祖母母亲还有众多姐妹都做了慕容的俘虏,甚至后来还将她作为礼物送给慕容家的男人们。 她要恨谁,又该恨谁?父兄是她拥有同样骨血的亲人,她不能够恨他们,那么就恨这些鲜卑人和鲜卑人的走狗好了。 “高娘子,今日你要练习两个时辰的鼓舞。”身后的侍女提醒道。巴不得这个高句丽美人在那些教习的手下多练几个时辰的鼓舞。 高玉淑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喜欢责罚身边人,旁人也不喜欢她。巴不得教习把高玉淑折腾个几遍,免得还有力气来折腾旁人。 “我知道。”高玉淑摸不准现在慕容泫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她进来之后,慕容泫没有再见过她,不但没有见过,甚至连让人来问都没有过。若是完全无意,那么他却又让她学鼓舞。 这种东西原本就是那些舞姬学的,慕容泫却独独让她来学,要说慕容泫没有别的用意,谁信? 高玉淑想起了自己藏在奁匣里头的东西,若是慕容泫召见自己倒是有那么一丝机会,若是一直不见,就算是蛮干,都没有地方使劲儿。 高玉淑在教习的注视下,开始敲起手里的鼓来,鼓舞最是讲究飘逸,所以她每日的饮食都是严格控制,一口都不会让她多吃。到了这会,她瘦了不少,跳鼓舞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教习看着高玉淑的舞姿,忍不住颔首赞叹。高玉淑这个年纪学舞已经是晚了,骨头都开始硬起来,学舞最好是那些尚未长成的小女孩,身体柔软。原先被派来教高玉淑的教习还老大不情愿,但现在看来似乎还很是不错? 教习觉得高玉淑天生就是该起舞的,虽说没了之前的高句丽公主的身份有些可怜,但有得有失,若是跳得好得了郎主的青眼也不一定。 秦萱在府邸里头走了一圈,将军府内足够宽大,但还是心情不畅,干脆拉了马,和人说了自己去哪里去之后,便出门去了。 内城里头都是汉人士族和鲜卑贵族居住的地方,安静又干净,道路上不像外城那样,大街上牛马的排泄物都堆在那里。 只可惜内城是没有外城那么热闹,内城也不可能有做生意的地方。她看着那些围墙和那些不知哪家人的家门口守着的两个健壮的卫士,她摸摸鼻子,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个宅院,而不是住在慕容泫这里 慕容泫这里好是好,但到底不是她自己的。住着难免还是有种她是外来人的感觉,慕容泫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说起来这次对石赵一战,慕容奎气势嚣张,赵军不是躲在城里头死活不出来,便是溃散的飞快,她都还没有冲上去,就纷纷丢盔弃甲,跑的无影无踪了。 心里当然知道是因为慕容奎找了软柿子来捏,她也觉得太没趣了点。 这次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升上去,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背上挨了一下,另外在慕容奎面前露脸。 希望后面一个有些作用吧。 秦萱想着心情都不太好了。 道路宽广,这会也没见着有多少人出门,汉人士族们出门一定要有个牛车慢悠悠的在前头走,鲜卑贵族们就是前呼后拥,好十几匹马狂奔而过。 她才感叹是不是慕容奎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大家都在屋子里头睡着。结果那边来了一队人,那些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领头的几个人,有些高鼻深目,有些面容平扁和高句丽南段的那些新罗人没有多大区别。 这会原本就是各民族交汇的时代,到哪里都可以看见胡人,甚至胡人和汉人混在一块都不是新鲜事。 秦萱拉开马头,避过这些人。她没见过这伙人,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那些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一个少年抬头起来,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来,可是还没等她出声,就被旁边一个成年男子给抓住,并且瞪了他一眼。 这些自然是没有躲得过秦萱的眼睛。她有些莫名其妙,而后就自己走自己的路了。 安姬车几乎是眼睁睁的瞧着秦萱跑掉了,他根本就没有认出自己来,拉过马头跑的飞快,甚至连回头看都没有看一下她。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认出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几面的。 “这里是龙城,老实点。”宇文普茹看了一眼妹妹道。安姬车和他一样都是从阏氏的肚子里头生出来的,宇文部的单于有的女人原本就不止阏氏一个,所以一母同胞的兄妹自然要亲近许多。 这次宇文单于派儿子到慕容这里来看看,心也有几分大,完全不怕自己的儿子被慕容奎扣下做了人质。 宇文普茹这下知道自己在父亲的心情恐怕算不了甚么,心情正恶劣着,谁知道一转头就看见妹妹想要叫一个男人。 “我又没有想要作甚么,都是阿兄太小心了。”安姬车被哥哥这么一说,也生气了。她长到这么大,被兄长训斥过的次数,一只手掌就能数的过来。 “那个男人是慕容泫手下的人。”宇文普茹还记得秦萱,毕竟一箭就射死了他亲自熬出来的鹰,还一抬头把他给吓了一大跳,这样的人若是忘记了,那不是太愚蠢就是太自负。 “慕容泫这个人,狡猾的就像草原上的野狐,你找了他手下人,他肯定会知道,到时候恐怕又要闹出许多事来。”宇文普茹眼下心里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安然回去。 燕王慕容奎把在宇文部客居多年的慕容翱接了回去,还封为前锋将军,如今辽东鲜卑三部,段部已经被慕容所灭,东边时不时就要找事和条狗一样狂吠的高句丽更是直接被慕容给挖了祖坟,至于想要用北面的扶余国来制约慕容也做不到,比扶余国更有势力的高句丽都被打趴下了,何况扶余? 宇文部这次把自个太子送过来,多多少少有些认怂的意思在里头。只不过谁也没有明说,若是慕容奎真的扣下人,宇文部那边少不得要装腔作势一番,当然要是不想认怂了,这也是个借口可以主动出击。 那些人算盘打的响,宇文普茹却是心情坏到极点了,他原以为父亲对他十分爱护,结果那些个老不死的这么说,父亲还真的应下了! 就算母亲阏氏吵翻天都没有用,差点被送回娘家部落里头去。 原先同父异母的兄弟原本就多,宇文普茹不得不多想是不是也有那么些侧室所出的弟弟想要取而代之。 毕竟那些个侧室也没有几个是吃素的,她们身后的部落不弱。谁会甘心看着阏氏的儿子做单于,自己的儿子最高也只能是右贤王呢? 那个老不死的…… 宇文普茹在心里暗骂。想通了这些关节,就算以前宇文单于对他有过甚么爱护的举动,也要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我又不是为了阿兄的事找他。”安姬车觉得很委屈,她拉紧了手里的马缰。 “小心为上,何况天下又不止这么一个男人。”宇文普茹看的出来妹妹的心思,“这慕容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娘们唧唧。慕容泫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慕容奎的其他儿子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慕容家的种到底出了甚么问题。”他心情正恶劣着,说话自然是不留情面。 安姬车知道宇文普茹心情不佳,她想起慕容泫的那张脸,的的确确要比女人都要好看的多。 不过慕容泫也太凶了! 长得好看有个甚么用处啊,那个脾气太坏了,怪不得没人喜欢呢。 安姬车可不觉得慕容泫还有女人喜欢,弄不好还没有秦萱受欢迎。 “可是天下不止一个男人,也不是个个都和他似得。”安姬车道。不等宇文普茹教训她,她自己牵了马就扭过头去,半点机会都不留给宇文普茹。 宇文普茹不会真的在大街上对妹妹如何,尤其他被父亲派来,除了母亲,也只有安姬车肯跟过来。 小女孩的心思罢了,宇文普茹这样告诉自己,一口气往自个的嗓子眼里吞,好不容易才将这口气给抚平。 日后要是让他逮着机会,不把那个汉人小子打个死去活来才怪!杀了他的鹰,还把他妹妹给迷得死去活来!能不能消停一下! 过了一会,出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个人在马上对宇文普茹拱手,“太子,大王派我来送太子到居所去。” 宇文普茹鼻子里头轻哼了声,他到了龙城之后,到现在为止,之前可没有人过来问他们。 他好歹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慕容泫那样的人,到了别的地盘里头都要装出一副温顺的样子。慕容泫都这样了,何况他人? “有劳了。”宇文普茹高声道。 * 慕容泫派人跟着那些宇文氏派去的人后面,冯封心思细腻,一早就准备好了人。那些人走得都是官道,过得都是正经的驿站,所以跟着还真的没有太大的难度。不断的有人将这伙人的路线记在信中,送往龙城。 冯封接到后立刻送到了慕容泫手里,慕容泫看到他送上来的信,看到这伙人的路子越走越偏,似乎要就往山沟沟里头走了。 这有些不合常理,他可不记得宇文氏有什么必要往这种偏僻地方走,另外他们去的地方似乎也有些熟悉。 “将军,接下来要如何?”冯封看着慕容泫将那封信仔仔细细看过,然后折起来放在火烛上焚烧。 烛火舔上黄麻纸,丝丝缕缕的黑烟从纸上腾出。 “接下来……”慕容泫突然笑了一声,“我莫不清楚宇文氏想要作甚,但这事慕容煦知不知道?” 他要防备的人,就只有一个慕容煦,宇文氏才能和手段统统都比不上她的丈夫。她靠着慕容煦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等到慕容煦没了,她自己出来当家的时候就压制不住任何人了。 “世子似乎不知道此事。”冯封也有些拿不准。慕容煦那里不像宇文氏好安插人,他在想甚么,真的不好揣摩。 “世子也没有过问此事。” “那就是宇文氏自作主张了。”慕容泫喝了口水,“我从来没见过宇文氏做过甚么好事,我也懒得查。” 慕容泫是真的懒得查,毕竟宇文氏想出一处是一处,要是每件都和她较真,别平白无故浪费力气。他想了想,“你去把屈突掘叫来。” 屈突掘也是他身边早年的人之一,屈突掘很快就来了,慕容泫看着他,“你跟着去,若是他们有甚么异动,你见机行事吧。” 屈突掘满头雾水的出来,他脑袋瓜想来不是很灵光,想了半日也想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他到了外头,拉住冯封就问,“这到底是甚么意思?” 他其实想问冯封的是将军到底是个甚么意思,但是也不好把话说的太白。 “你就照着将军说的做就是,带些人乔装上路,若是见着不对……”冯封抬起手,五指并起伸直,在脖颈旁做了一个砍下去的手势。 这下屈突掘秒懂。他别的难理解,但是杀人太简单了。 “多谢了。”屈突掘点头。 “反正你到时候都处理干净就行了,别露出马脚来。”冯封知道杀人是鲜卑人的拿手好戏,就是担心屈突掘做的不干净,留下蛛丝马迹来。 “不露出马脚,这还不简单,哪个拉屎还粘在裤子上的!”屈突掘就是个大老粗,他大掌一挥,就这么定了下来。 冯封看着屈突掘一路兴冲冲的走远,想着自家将军是真的讨厌世子妃到了骨子里。 说来也奇怪,这个世子妃宇文氏,一心一意想要将自个妹妹嫁给将军。冯封一开始也没见过这么热心想要嫁妹妹的姐姐,不过后来听秦萱说起乡间那些事,也有些释然。这就是所谓的给自己和妹妹找个厉害一点的靠山? 算起来,世子妃宇文氏的出身并不是宇文部里最好的。甚至慕容家也没有几个人喜欢她们。 毕竟有那么一个阿娘,阿爷在宇文部里头也只是个敲边鼓的,不是甚么重要人物,见着有好的人可不是想着赶紧定下? 只不过一般人见着没有多少可能就罢手了,而世子妃的执念也太大了些。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冯封也不可能说世子妃甚么,不过他知道照着自家将军那个脾气,若是世子妃再纠缠不休,恐怕就要真的从根部把这事给铲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那个脑子不好用的小娘子。 说起来,这个小娘子脑子还真是不好使,竟然去刺杀秦萱。秦萱出身不是很高,但好歹也是将军身边的人,不管是不是那种关系,也不能够轻易下手啊。 冯封想着过段时间,要不要请秦萱喝杯酒,和秦萱打好关系有利无害。越想着心情越好,他脚步轻快的向外走去。 ☆、第83章 见面 秦萱过了几日回了一趟贺拔家,她已经颇有些积蓄了,这些积蓄有些是上头赏赐的,有些是自己在破城之后抢来的。零零碎碎加在一块,发现也能够凑足买个院落的钱了。她打算给贺拔氏还有秦蕊换个大点的房子,原先贺拔氏居住的那个院落,也有好几间屋子,但是那些个屋子都是前头人留下来的,他们从大棘城迁到龙城之后,找到的原先这里汉人居住的。天下大乱,那些汉人或是南迁,或是不知哪里去了,便让后来人住进去了。 汉人的院落不太适合鲜卑人居住,鲜卑人会养着许多牛羊。这里已经是汉人的地方,而不是在草原上,居住起来有很多不便。 秦萱已经想着回去很久了,可惜贺拔氏不怎么喜欢她回去。在贺拔氏看来是勇士就该去沙场上厮杀,而不是留恋家中。除了上回带慕容泫,她回家的时候,贺拔氏都是说她不应该贪念家里。 结果她这一次回去了也还是一样。贺拔氏身体一如既往的硬朗。秦蕊倒是长开了些,容貌越发靓丽,秦萱担心的就是她的长相,秦蕊长得太好了点,姊妹两个容貌相近,只不过秦萱英气十足,加上沙场之上,杀人如麻,没有人把她当做女子。秦蕊便不一样了,她年纪还小,性情比以前要好了点,可她的膂力到底还是比不上秦萱,秦萱一直担心这个妹妹会受欺负。 贺拔氏让秦蕊学射箭学骑马,鲜卑女儿家学的一切都让秦蕊学。这才让秦萱心里好过点,她将那些积蓄大部分交给贺拔氏保管。盖楼犬齿虽然是家里的男人,但贺拔氏是家里的大长辈,一切都是她做主。 幸好秦萱还留了点给他,拜托人家照顾自己的妹妹,总不能把这事当做理所当然。没好处的事长久不了。 秦萱将自个的想法说了,贺拔氏没怎么放在心上,当初鲜卑人都还没有这么个房子住呢,都是在穹庐里头,如今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不错了,讲究那么多干嘛。 秦萱出来,头都觉得大了。老人家年纪大了,性情和小孩子一样,倔的很,越劝就越不肯。 盖楼犬齿瞧见那个俊秀郎君没有来,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失落,贺拔氏年纪大,眼睛也毒,看出慕容泫身份不同寻常,回头也和孙子说了。当初慕容泫把一家子上下衬托成了从深山老林里头走出来的野人。没几个人喜欢当别人的衬托,盖楼犬齿是个年轻人,就更加了,可是这看不到那个气质高雅的根本不像个鲜卑人的少年,他又担心是不是秦萱得罪了人家。 “上回和你来的那个人怎么没有见着?”盖楼犬齿把秦萱递过来的一包钱放到袖子里头,他经常给别人放羊,反正一天到晚的要干活,还得不了几个大钱。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已经只要吸引那些少女的视线,这方面女人和男人一样,不是看长相身材就是看手里有没有积蓄,盖楼家祖上曾经是一个大部落的酋首,奈何在鲜卑部落互相攻讦的战事中没落了。 所以他对秦萱私下塞给他的钱财也不推辞,再推辞他就真的天天放羊了! “你说他啊。”秦萱有些奇怪,慕容泫和盖楼犬齿前前后后只不过见了一面罢了,怎么问起他来。 “他今日有事,再说上回来是做客,这客人也不可能回回都来。”秦萱说着就笑了。慕容泫在外头形象还挺不错来着,至少在她家里是这样,至于他和慕容家其他人,就有些…… 世子慕容煦和慕容泫已经是有些不对付了,其他的几个兄弟倒还好,不过也只是在表面上看起来不错罢了,至于实际上如何,只有他们这几个兄弟知道。 “这样啊。”盖楼犬齿原本不过是一问,他挠挠头,“你要是能够打听到阿兄,就打听一下,这么久了,每个消息,阿婆都有些担心。”其实对于他们这些普通部民来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要是哪天来个报丧的士兵,那才是全家上下都要嚎啕的。 盖楼犬齿兄弟的父亲就是这么没了的。 但知道是知道,可这人心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外头这么久了,除了秦萱偶尔带回来一个消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这怎么叫人不担心。 “这个你放心,只要我能打听的,都会打听的。”秦萱应道。 “要是阿兄在你手下就好了。”盖楼犬齿见识过秦萱的本事,他可是以来就将盖楼虎齿给打的鼻青脸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当初参军的可不止秦萱一个人,但是就是他升迁的最快。 这不是有本事是甚么,跟在有本事的身边,不但能够多吃肉,活下来的几率也能大一些。 “他到我这里来怕是有些难。”秦萱手下的人不少,可是调动非她部属下的人,还真的没这么大的权力,就算有她也不敢轻易动。那种地方鲜卑贵族扎堆,她又升的快。恐怕早就招人眼了,要是还手伸的长,指不定就要被人收拾。 就算慕容泫有心护她,也不是这么折腾的。 “我不过就是一说,知道你也不容易。”盖楼犬齿也没真的想着秦萱把盖楼虎齿给调过去,他看了看天色,这会还早的很,“现在还早,你吃些东西再回去,家里的牛羊肉都现成的,可比军中做的要好多了。” 家里为了秦萱回来特意把前两天杀的羊拿出半扇来,不过家里没了其他的调料,例如盐之类,需要到东西两市去换。 “好。”秦萱点头。 家里就盖楼犬齿一个壮劳动力,秦蕊年纪小帮不上甚么忙,贺拔氏年纪又大了。能够帮上忙的,她自然不会推辞。 盖楼犬齿见着她答应,立刻高高兴兴的从屋子里头抱出了几匹布放在马屁股上挂着的筐里头,和她一道出门。 对着同龄的秦萱,盖楼犬齿的话就要多得多了,“你和阿兄不在,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有多寂寞。” “家里不是还有阿婆和二娘在么?” “那不一样!”盖楼犬齿立即道,“哎,你又不是不明白。” 那一声叹气悠扬婉转,听得秦萱险些露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当然明白盖楼犬齿的忧伤,就是没个同龄人和他玩。天天对着的除了羊还是羊。 “最近别家的男人又娶妇了。”盖楼犬齿唠唠叨叨的和个老妇人一样和秦萱说着,“我看过那个男人,长得一般,还没你好看呢,瘦瘦高高的,瞧着也没几两肉。”他哼哼唧唧和秦萱抱怨着。 “这女子都怎么啦,我这种强壮的看不上,偏偏喜欢那种弱鸡。”盖楼犬齿一副别人都没长眼的神情。 “这事哪里来的道理可讲。”秦萱对着盖楼犬齿的牢骚,不禁觉得好笑,这种男女之事,最是没有道理可讲,以为不可能的,偏偏就最有可能。说起来她都不知道当初慕容泫怎么就看上她了,貌似她那会在众人眼里还是个男人吧?就是慕容泫现在也没怎么把她当做女人看。吃醋吃女人的醋,不吃男人的,见过哪个男人是这样的么?? 到了现在秦萱都不知道慕容泫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她容貌是长得不错,但她可没有多少女性的柔美,在男人堆里头待久了她都不知道怎么要做个娇滴滴的女人了,在她看来娇滴滴的女人不是被人抢来抢去,就是被人一刀干掉了。怎么看都不如自己奋发图强来的实在。 都说男人喜欢柔弱女人,可是慕容泫是从里到外翻了个遍,都看出有半点这方面的爱好。不然那个高玉淑怎么着也不至于坐冷板凳了。 “这男女之间看的都是眼缘。”秦萱给盖楼犬齿传授经验,“你也别急,这种事急也急不来。” “实在不行,就干脆要了家里的那个好了!”盖楼犬齿人正在气血方刚的年纪,秦萱上回买了一个高丽女奴回来,那个女奴面不出众,年纪还比他打了好几岁,但是真的逼急了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谁呢!”秦萱声音拔高,带着隐隐约约的怒气。周围人都纷纷看过来。 “我说的是那个奴婢!”盖楼犬齿脸都要涨红了,二娘那可算是他看大的,那就是他的亲妹妹,有这么禽兽无耻的么? “那也不行。”秦萱听盖楼犬齿这么说,脸色才好了点,“她是帮着你们做活的,这你都能下手?”话一说出来,秦萱就想到了军中那些男人光着屁股帮着互相撸的场景,那些个同袍她还记得他们一脸的*。 说起来男人这种生物还真的没有多少节操,憋得很了别说同袍了指不定连牛羊都能上的。 “……”盖楼犬齿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只有没种的男人才会和家里的奴婢有个首尾。”秦萱这么说道,“你好好收拾心思,去讨个小娘子的欢心就这么难?” “……”盖楼犬齿头扭过去,一副秦萱根本不知道他难处的模样,这个世道就是男多女少。只要能够娶到媳妇就是人才,可是这娶媳妇可是一件精细活儿,他到了现在都没有成功。盖楼犬齿倒是想起秦萱从大棘城开始就一直受那些小娘子的喜欢。那时候他还记得一个风韵犹存的寡妇和另外一个少女在门前为了他大打出手。这样的人自然不明白他的心酸。 “这个……”秦萱叹口气,“等你好起来,自然有女孩子喜欢你了。” 盖楼犬齿不想要搭理他了! 到了东西两市,遇上开市,东西两市里头能够交换的东西不多,食物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样,倒是因为近年来战事频繁,那些马具的铺子里头生意兴隆。 铁和盐都是官家管着的,但是司马家早就跑到长江以南了,这盐一部分是私盐,不过老百姓才不管是官盐还是私盐,反正有的吃就行。 盖楼犬齿带来的那几匹布基本上都用在这上头了,买了盐还有其他的日用品,秦萱帮忙着把盐拿过来,放在马背上。无商不奸,这商人比平常人还要欺软怕硬,见着女人买指不定就要少点或者是抬价,见着是个粗壮大汉就不敢造次。秦萱长得一点都不粗壮,但是她也没有多少阴柔气,眉宇间含着一股英气。加上她在沙场上双手染血,站在那里,不言苟笑,便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盖楼犬齿高兴的很,平常来买盐,卖盐的混账玩意儿都要克扣一点儿,要不是到别处买盐不方便,他早就把丫的给揍一顿结实的。结果秦萱一来甚么事都没有了。 他高高兴兴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秦萱也想给自家妹妹选些好东西,秦蕊年纪已经大了些,有些喜欢打扮了。喜欢打扮是人的天性,改不了她也没想过要秦蕊改。反正她供得起,改甚么改。 她把让盖楼犬齿自己先去看些小女孩的头饰还有其他东西。这样铺子不好找,进去了盯着别人或是戏谑或是暧昧的眼神,她挑了一些面脂和唇脂,另外还有一些贴面用的花黄。 “阿郎是给家中的娘子买的?”卖东西的老板笑呵呵的和秦萱搭话。秦萱在旁人看来长得很周正,又穿的一身铠甲,看上去十分的器宇轩昂。人都有爱美之心,上前和她搭话的人就多了。 “不是,家里的妹妹。”秦萱解释道,她这样子哪里来的娘子。 “看阿郎长相甚好,恐怕妹妹也是容貌出众。”一面说着,一面把秦萱挑选的东西都包好。 “也算是好看。”秦萱被人问到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她付了钱就出了门打算回去。 这一块算是东西两市里头比较好的地方了,过了一段路还能见着有卖那种花色比较好看的布,秦萱琢磨着要不要给秦蕊来两匹,秦蕊到了长身体的时候,几乎是过段时间,衣服就不合身了,家里那些布一般拿来做钱用。贺拔氏倒是把自己的衣服改改给秦蕊穿,但少女老是穿这个也不好。 想着秦萱就下马,到那家店内买了几匹颜色还算是比较好看的布,才走出来往马屁股上挂着的筐子里放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咦的一声,抬头一看,发现慕容明骑在马上,手里还甩着鞭子,好一副纨绔出游的架势。 秦萱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慕容明,两人一见面,都呆住了。 ☆、第84章 送人 秦萱见着马上的慕容明有些懵逼,慕容明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任性的纨绔,纨绔该干什么?自然是声色犬马,另外偶尔做些小坏事。 慕容明瞧着秦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段日子不是没想过去慕容泫那里看,可是慕容泫每次都说秦萱身上有伤,不宜见人,去了都是扑个空。他在心里不得不怪这个阿兄,还真的是把人藏的和那些汉人小娘子似得,好像被他们这些人看一眼就会掉块肉。 慕容明听说过慕容泫和秦萱有那么一档子事,不过此事都是那些人私下乱传,没有个根据,他也只是当做那些人学长舌妇乱说话。但他现在看着秦萱这么活蹦乱跳的,没有看出半点受伤的迹象。他前前后后将秦萱看了遍,发现她面色红润,也看不出甚么受伤的样子。 顿时听过的那个谣言就从脑袋里头给跳出来,闹得他不得安宁。 “你不是受伤了吗?”慕容明可没少到慕容泫那里去烦他,但是每回都被慕容泫挡了回来,如今看见秦萱安然无恙,松一口气之余,还是有些气不顺。他看到秦萱刚刚放到筐里头的东西,都是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些花色鲜艳的布匹,这些可不是男人能用的。顿时他眼睛有些不悦的眯了起来。 “没错啊,小人之前的确是受伤了。”秦萱点头,“伤在背部,不过现在好了些,担心家里便出来采买些东西。” “你娶妻了?”慕容明驱马过来,当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绕了她几圈,“这里头的东西可不是男子能用的。” 这口气拽的十万八千,好像秦萱欠他钱似得,秦萱一脸无奈,“小人这样子,还是别祸害人家的好女孩了,这些都是给小人的阿妹置办的。” “……”慕容明这下心情好得多了,他抓住秦萱话语里的‘祸害’两字,眉头挑了挑,“怎么是祸害了?” 在他眼里,像秦萱这种应当是不缺少女子喜欢的,怎么可能会是“祸害”呢?难不成他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癖好不成? 想到这里,慕容明自己就有些脸上发烫,他是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啦,不过他知道汉人里头有不少人都好这一口,反正不耽误他们娶妻生子,有什么关系?但在鲜卑人看来就有些怪异,毕竟自个有那个玩意儿竟然不拿来生儿育女,和男人搞在一块,实在是太奇怪。 慕容明情窦初开,结果还是对个男人,有几次做梦梦见自个和秦萱光溜溜的包在一块,对着人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手下那些人几乎都是鲜卑贵族家中出来的子弟,年纪和他差不多,多少都和他说了一下男女之间的那个事。男女还能拱啊拱的,可是对着男人要怎么弄?? 慕容明还真是一头雾水,这个问题也没法和人说。 “……”秦萱一脸无奈的盯着慕容明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问起这个问题吧? “哦。”慕容明瞧着附近的人时不时就往自己和秦萱身上投来视线,他哦了一声,意识到自己问秦萱这个事儿的确不好,他瞅着她,“那么路上说罢。”说完扬起下巴。 秦萱要给慕容明给跪了,不过她知道慕容明就是这个脾气,要说有个甚么坏心,那是没有的。 就是个脾气骄纵的少年,父亲又是一方枭雄,从小又疼他。可不就疼成这样了。 慕容明虽然没管着她,但是位置也高她一大截,还别说他有一个那样的爹。秦萱也只有默默的上了马背,走在慕容明的身边。 “现在可以说了吧?”慕容明今日出来,身边也没有带几个随从,不过这一点儿都不妨碍他的玩乐,也没见着他因此担心自己的安全。 秦萱想起慕容明年岁不大,但是在沙场上杀人却是不眨眼,连多少沙场上的老手瞧见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都怕。 真来个什么人,恐怕是给慕容明送开胃小菜的。 “我……我家贫,”秦萱面上露出些许古怪来,“就算有小娘子真的看上我,难道还会愿意和我长久过日子?” “这算甚么。”慕容明仔细打量她,听她这么说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很不赞同她的话,“喜欢你了,难不成还在乎这个?” “这个还真的挺重要。”秦萱对慕容明这种小孩子没话可说,要怎么说?说没钱的话日子会过不下去,就算夫妻再多感情,到时候也要吵没了?这种事在慕容明这种鲜卑贵族看来说不定很奇怪。 “那你就打算这么一直下去?”慕容明看过来,眼睛里浮动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人年纪还不大……”秦萱觉得自个的年纪还没到逼婚的程度,尤其她还真的没办法娶妻。 “秦萱!”那边盖楼犬齿手里还提着刚刚买到的马具,瞧见秦萱和一个少年在一块,立刻就提高了嗓子。 盖楼犬齿那嗓门大的很,他每天都要放羊,羊群有时候不那么听话跑到另外的地方吃草,就需要喊回来或者让狗追回来,不管哪一个,都要嗓门大。不然还干不了这活,时间一长,他也嗓门大的和什么似得。 那一声吼中气十足,震的慕容明都想掏掏耳朵了。转过头一看,就见着一个身着羊皮袄子面色黝黑的鲜卑人一只手不知道拿些甚么,另外一只手还牵着一匹马。 “哎呀?”秦萱看到盖楼犬齿,反应过来,立刻向慕容明说明,“这是小人的亲戚,一同出来采买的”说罢,就驱马过去和那个鲜卑人说起话来。 慕容明瞧见哪个鲜卑人很是好奇的打量了他两下,秦萱不知道和他说了甚么,那个鲜卑人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好奇来。他打量了自己的穿着和容貌,有些谨慎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人来头不一般吧?”盖楼犬齿拉住秦萱问,他看向秦萱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敬畏。那个马上的少年不管是长相还是衣着都不是一般人,他瞧见那少年蹀躞带下垂着的匕首都是镶嵌着好大块的宝石! “是……有些来头。”秦萱瞧见盖楼犬齿的双眼,颇有些艰难道。 “是谁呀?”盖楼犬齿问。 “反正有来头就对了。”秦萱也不好讲慕容明的身份明明白白说出去,谁知道慕容明爱不爱让别人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我能不能去求见?”盖楼犬齿舔了舔嘴唇,他心里这会是激动万分,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贵人了!天知道他看得最多的就是草原上的羊啊,天天放羊放的他都快觉得自个都快成羊了! “这……”秦萱有些为难,她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好。” 慕容明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见他能说什么,弄不好还要出甚么事来,不如不见。 慕容明瞧见秦萱和那个鲜卑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过了一会,那个鲜卑人扭过头来直接对他一笑,露出一口带黄的牙。他看的差点没把吃下去的东西给吐出来。 军中这样的男人当然不少,但他身边的亲兵都是正经的大部落子弟出身,就算再不讲究也要把自己收拾整齐,不然乌糟糟的像个甚么事儿。部落里头有许多普通部民没错,但是那些部民是到不了他的面前的。 秦萱眼神不错,看到慕容明青了脸,她知道慕容明为甚么变脸的。拉着盖楼犬齿就上了马,直接带着人就往家里走。 慕容明瞧见秦萱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哪里肯,立刻就跟了上去。等到干净的路面越来越少,大块大块的牛羊粪便堆积在路边或者干脆就一大坨的在路中央没人管,慕容明的脸都要白透了。 盖楼犬齿几次回头去看,有些不安,平民居住的地方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这个他也没办法。 到了门口,慕容明看着门里头跑出来一个和秦萱面目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女孩年纪不大,甚至还没到秦萱肩膀那里,秦萱把筐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地给她,女孩欣喜的笑起来。 秦蕊拿了漂亮的布匹和头饰正在开心,转过头来就见着慕容明,她对着慕容明看了看,发现这个人的脸和上回来的那个客人有些相似,“那是谁呀?” “……”秦萱回头看了慕容明一眼,慕容明在马上挑了挑眉,“就是上回那个客人的弟弟。” “啊,那我们要招待他吗?”秦蕊问。 “不用,因为他是不请自来的。”秦萱道。按照最妥帖的做法,应当是把慕容明当做菩萨一样请进门,可是这回贺拔氏也不知道有客人来,院子里头乱糟糟的,那边羊群都还在咩咩叫呢。慕容泫能够忍受那一股子羊骚味和其他异味,不代表慕容明也能。她可不想自取其辱。 秦蕊看了慕容明一眼,两人其实在大棘城的郊外见过一面,但是现在是谁也不认识谁了。见面和没见面都是一样的。 秦蕊记不得慕容明,也不觉得他长得好看就如何。她自己也长得好看呢,上回来的客人是因为姐姐带来的,她当然应该好好听话,但是这个不是姐姐的客人,她就不用管了。 抱着姐姐买来的东西,秦蕊对着秦萱笑的甜甜的,秦萱摸摸她的头,让她到屋子里头去。秦萱还是记得秦蕊害怕男人的毛病,秦蕊抱着东西走了之后,慕容明终于是受不了了,一把从马背上下来,大步走到秦萱面前,“你到底甚么意思?” “折冲将军。”秦萱看到慕容明就真头疼了,“不是小人不想招待你,实在是没法招待,”她一边说一边向院子里头看了一眼,这会正好是贺拔氏带着盖楼犬齿在那里给羊剪羊毛。祖孙两个各自抱着一只羊,忙的不亦乐乎,院子里头还有狗翘起一条腿嘘嘘。 “……”慕容明的脸再一次绿了。 秦萱恨不得扶额,这种金贵的大少爷没事儿跟上来做什么。 “你想让我走,是不是?”慕容明凑近了问。 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熏香在一片堪称狼藉的气味中越发明显明显。年纪不大,但到底已经是在长成的男人,他凑过来,秦萱忍不住就往后面退了一步。 “将军想多了。”秦萱无奈。 “才没有。”慕容明鼻子里头发出一声轻哼,不过哼也哼完了,他瞧见去帮亲人干活的秦蕊,瞥了秦萱一眼,“那是你阿妹?和你挺像的。” 秦蕊的眉眼和秦萱有几分相似,不过因为没有完全长开的缘故,还带着一两分的稚嫩。眼下看着不足,日后若是长成了,便是一个美人。 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没有多少兴趣。看的出来是美人,和他也没有多少关系。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住在这里。”慕容明和秦萱曾经一同出征,他甚至还照顾过自己一段时间,知道秦萱的有些习惯和那些贵族比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他竟然是生在这样一个部民家中。 “……”秦萱黑了脸,她从马背上抓起那些买的东西就往屋子里头走,没有搭理慕容明了。 慕容明到这里,只要不是个猪头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立刻跟上去,“你生气啦!” “没有!”秦萱黑着脸,抓起一边的扫帚就把地上的脏污东西都往一边扫,慕容明一不小心被甩到差点跳起来。 外头的侍从不好跟着慕容明进去,在外头看着都不知道要咋办。这不进去吧,担心郎君出事,这进去呢……好像郎君正乐呵着,要是被训斥就不好了。 这进去还是不进去还真是个难题! ** 慕容泫在府中看书,他外家是渤海高氏,不管是生母还是舅父高冰,都劝说他要多读书,知晓古往今来的道理,生怕他会长成一个只晓得喊打喊杀的莽汉。 他手里握着一卷竹简,看的兴致阑珊,有人从外头进来,在慕容泫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四郎怎么和她在一块了?”慕容泫道。 来人屏气垂手,一句话都不敢说。 “四郎也到年纪了。”过了一会慕容泫突然笑起来,“也该给他送几个人,免得心思不知道往哪里用。” 慕容明一开始因为年纪不大,慕容奎也不敢给儿子送太美艳的女人,怕掏空他的身子。但到了这年纪上,送些过去也无伤大雅。 屋子里头的人听到他的笑声,个个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第85章 处理 慕容明还是没和慕容泫一样,在秦萱家里用顿饭,慕容泫能够忍受这气味和院子里头闹腾的狗吠和鸭叫,还有那些难闻的味道,但是这些慕容明却不一定能够忍受。贺拔氏也不是个委屈自个的性子,若是像慕容泫那样客气有礼,老人家还会招待,但慕容明这种恨不得一双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贺拔氏只会抱着羊羔完全无视他。 最后还是秦萱把慕容明带到外头的食肆里头吃了一顿。 慕容治下,不说很好但也过得去,城中有人做生意,秦萱特意挑了一家最好的食肆,结果慕容明还是满脸嫌弃。她都不知道当初慕容明是怎么在行军中忍受下来的,她印象里头,这孩子也是别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不怎么挑剔。慕容奎也没有在军中专门安排个庖厨给他做饭。 “日后我三兄那里要是呆的不好了,可以来我这儿。”慕容明不爱食肆里头的那些口味,给面子的随便吃了一两口就不动箸了,他这话说的和玩笑似得,秦萱也只是笑没有真的答应下来。 这根本就不可能。 她自从做了慕容泫的亲兵之后,除非她扯起大旗反叛他,不然这辈子走到哪儿,别人都会把她和慕容泫想在一块。 慕容明见她没当回事,气了一阵,但这口气在喉咙里头又慢慢的下去了。 “你不必担心没妇人的事。”慕容明看上去有些气鼓鼓的,似乎是觉得秦萱小看了他,“大不了我给你弄个就是了。” “真的不用,多谢。”秦萱实在消受不了慕容明这样的好心。 慕容明直直看着她,过了会笑了一下,“那你怎么还接受三兄那么多的东西?每次出征回来,就会让你住到他府邸上,就连我想见你他都不让。” 这藏的和甚么一样,就算是亲兵,也算是过分了吧! “……因为我在将军手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秦萱回答。慕容泫给她那些,自然不是为了要她忠心,她心里清楚。慕容泫那个人说什么,都不会因为赢得所谓的忠心,而去牺牲色相。 对慕容泫来说,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忠心,他倒更宁愿手里攥些更为实际一些的东西。例如别人的前程性命之类。 “反正你们汉人就是嘴上会说,我说不过你。”慕容明觉得这么说来说去没意思,他令人结账,而后自己起来,径自向外走去。 两人这一次见面,是个意外,他走的也快。 只不过她不知道慕容明为何生气,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不过想不明白那就算了。 秦萱从席上起来。 晚上回到慕容泫府邸的时候,慕容泫早早的就从密道那边过来,这府中的乾坤也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清楚。有一次慕容泫将府邸的密道给她看,她不看就算了,一看吓了一条。密道以慕容泫的起居室为中心,链接着几处厢房还有其他位置,甚至一条密道还直接通向外面。 更别提那些用来专门议事的密室了。这个府邸原先是从那些汉人士族那里得来的,那会的士族还不是眼下在江南穷的吃猪脖子肉的士族,家底颇为丰厚,这府邸也修建的很大,慕容泫原本不过是发现了这个屋子里头有密室和一些密道,结果他干脆就扩建了! 不知道外头那些人有没有察觉到他修屋子的时候挖出来的土特别多没有。 慕容泫长发披在肩上,眉宇含笑,似乎不知道白天里头的事。他将手里的油灯放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袍的褶皱,伸出长腿就上了秦萱的床榻。 秦萱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慕容泫上了榻之后,鼻子在她发间轻嗅着。秦萱顿时伸手把他给推开,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洗澡了,为了防止背上的伤口化脓,她都不敢洗澡。只擦了擦。 今天白天秦萱才回了一趟盖楼家,帮着做了不少事,虽然回来之后用湿巾擦过了,但还是担心身上有股味道。 “怎么了?”慕容泫被秦萱推开,声音都有些发沉,傻子都听出他不高兴了。 “我都好久没有洗浴了。”秦萱恨不得把手里的竹简给糊在慕容泫的脸上。 她并不排斥慕容泫的亲近,慕容泫在床上热情万分,而且还十分照顾她的感受,几乎每次都很愉快,她不是什么老古板,自然也谈不上禁欲。只是她身上这么久没有好好的洗浴,真的不能没有半点介意的就和慕容泫来一场。 “你不是说我背上有伤,不能做这个么?”秦萱说着就看了身后的慕容泫一眼,这话是他说的,她也觉得背上的伤口难处理,干脆两个人都素了好长一段时间,今天倒是不一样? “嗯……”慕容泫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伤口。其实他知道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剩下来的便是小心伤口突然恶化,和调理身体的事。 “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被别的人给勾走。”他话语幽怨,听得秦萱都笑了。 有时候秦萱还真是觉得,慕容泫和她简直掉了个,他此刻就像一个多疑又担心的少女向情郎诉说着自己的担心。 这么一想,鸡皮疙瘩顿时冒出来了。秦萱差点没一个手抖把他给推开,不过幸好是没有,她手掌覆在慕容泫的手掌上。两个都是常年习武的人,掌心上有着一层老茧,老茧轻抚在手掌上,是一片粗粝的触感。 那感觉带着些许轻微的痛。 “哎,你竟然还担心这个。”秦萱话语中颇有些意外,她笑了两声,“你府中美人多的很,个个都比我要美上很多,甚至还细皮嫩肉,比我这个粗糙皮肤可好上不少。”秦萱说着也有些惆怅,要真是慕容泫想要爬墙,他家里头就有一片墙头等着他。 “那些人怎么能够和你相提并论?”慕容泫蹙眉,“何况那些人我一个都没有见过。” 外头送来的那些个女人,除了战败部落当做表明忠心的物品送过来的,其他的都是送到别处了。 “你啊!”秦萱听着他这话心里老大不舒服,她是懒得和慕容泫讲道理了,鲜卑里头就是奴隶制,到了这会都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她要说啥,别到时候把他吓到了,“你说的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慕容泫抱紧了她的腰,抬眼看她,眼里一片无辜。 “……”秦萱是觉得有些头疼了,和慕容泫是说不清楚了,干脆这样还更好些,“那你打算把那些人给留一辈子?”她不觉得自己和慕容泫能够天长地久,可既然两人是这种关系,也没有必要让别的女人来分羹,尤其那些女人可是名正言顺的。 “段氏是打算留那么一两年就送回去的。”慕容泫想起折娜对他说,若是出去之后,想要嫁给秦萱的事来,心里和打翻五味瓶一般,很不是滋味。 “但是……”他顿了顿。 “但是怎么?”秦萱知道他口里的段氏就是折娜,“这个小娘子你没有难为她吧?”在秦萱看来,折娜小小年纪就被自己父亲送了出来,整个人还是活力十足很是男的,也不忍心她真的把青春都白白耗费在这里。 “她说,她若是出去了,就嫁给你——”最后一句话,是慕容泫咬牙切齿说的。 秦萱听到这话,差点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头,“啊?” “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慕容泫眯了眯眼睛,鼻子里头轻哼了一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既然这样多留一年也是好的,反正她阿爷也不希望早早看到她回去。” 慕容泫这话说的有些欠揍,秦萱乜了他一眼。 “反正我也是个女的,她嫁我不可能,你何必那么小心眼。”秦萱不知道慕容泫这个小心眼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折娜还能真的嫁了自己不成? “可是她不知道。”慕容泫幽幽道,“你难道还不知道鲜卑女孩子的脾气,真的认准了,哪怕再难,她都要贴上来。” “喂。”秦萱吐出一口气,“这种你还要嫉妒?” “嫉妒?”慕容泫一听就笑了,笑声发沉,真是说不尽的*,“我怎么会嫉妒她?她有甚么值得我嫉妒的?” 话是这么说,但慕容泫这话还是只听听好了,若是当真,大可不必。秦萱现在看着慕容泫是,明明嫉妒的快要双眼发红了,还要死撑着。 “说起来四郎倒是有趣的很。”慕容泫幽幽道,说到自己的弟弟,他这会脸上终于是没有那些笑意了,一双茶色的眼睛里头发乌。 “他怎么有趣了?”秦萱顺着他的话问。 “呵呵。”慕容泫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他从小到大都很任性,喜欢了就喜欢了,霸道的很。下次遇到他,小心些。” “你还觉得只要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喜欢我呢。”秦萱还记得慕容泫说过的那些话,如今他透露出几分慕容明喜欢他的意思,她要是信了才有鬼。 “……”慕容泫眨眨眼,过了好一会才开口“算我说错了行不行?” “你说的也没错。”秦萱看了他一眼,她对于慕容泫的醋意觉得莫名其妙,但好歹他还知道控制自己,好歹没有出个什么事来。 “你生气了。”慕容泫抱住她死活都不撒手,话语里头很有几分撒娇的样子。似乎只要秦萱钩钩手指,他就立刻嗷呜一声扑上来。 “我还真没有。”秦萱一开始有些气恼,到了这会要是还和慕容泫讲究这些,只会把自己给弄得头大。还不如当做没听到这些话来的好。 “天晚了,睡吧。”秦萱懒得和慕容泫继续说下去,她俯身来,将烛台上的烛火吹灭。 内室里头立即陷入一片昏暗中,两人平躺在床榻上,盖着一条被子,秦萱倒是喜欢两个人一人一床,不过慕容泫说这样会露出马脚,幸好被子里头还准备了暖炉,不然会手脚发冷。 慕容泫一条腿过来,缠着她的脚不放。脚趾在脚底板上轻轻搔刮着,一副想要滚床单的模样。 秦萱脚底板上都是老茧,他这招只能失败。秦萱伸手拍了拍他,让他安静下来,顶着他几乎哀怨的目光,闭上眼睡觉了。 不是没有*,只不过她还没洗澡,才不在这种时候和慕容泫痛痛快快来一场,要是闻到什么味道,是尴尬呢,还是尴尬呢? 她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起来的时候,和平常一样,身边是个空的。她起身开始准备洗漱,待会装模作样的去拜见慕容泫。 好歹是亲兵,虽然她这个人在慕容泫的将军府里头,有几次也是说走就走。但是次数也不好多,要是多了,恐怕又不知道会有人说甚么了。 外头的侍女们捧着温水和一些洗漱用具在等待。一开始她们还期待能够服侍这个郎君呢,谁知道夜里头是府中的美人去服侍,白日郎君自己把衣服穿好头发梳理整齐就出来了,根本就用不着她们。 原先还想着能不能触摸到这个郎君身上的肌肉,这下子可都是打了水漂了。 秦萱整理出来,那些侍女才将青盐和刷牙用的纸条送进去。 她清理好,吃了些东西就往慕容泫那里去。 慕容泫的居所是位于整座府邸的中轴线上,走过去还得花费一段时间,秦萱想着慕容泫这夜夜过来也是好耐心。 到了门口,瞧见两个卫士,秦萱对着两个卫士点了点头。 卫士直接让秦萱通过。慕容泫的居所周围守备较为森严,但对秦萱却是不怎么设防,甚至连禀告都省下来了。 秦萱进去的时候,慕容泫正在和人说话,秦萱瞧着一个鲜卑人跪在地上,慕容泫自己也坐在茵蓐上。 “那些人是带回了好几个自称是秦家人的人。”鲜卑话传来,听得秦萱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要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够挑动她的神经,那么就是秦家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又听到慕容泫问,“那么他们是想要作甚?”慕容泫语气慵懒,手边靠着凭几,似是一只大猫坐在那里。 “小人抓了其中一个人拷问,说是那个人想要从这里找出中郎将的族人,送到龙城去。”鲜卑人答道。 秦萱走得近了,认出来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正好就是屈突掘,她和屈突掘并不熟悉,但两人好歹在慕容泫手下共事过,一开始没认出来,但走近了瞧得仔细些,再认不出来就不可能了。 “哦,既然这样,都处理干净了吗?”慕容泫丝毫不在意的问。 “回禀将军,都处理干净了,不管是龙城来的人,还是要带走的人,统统都处置干净了。” “没有留下把柄?”慕容泫挑挑眉毛。 “小人令人在深夜里往那些人的房子里头丢了把火,门也从外头锁了,一个都没有走脱。小人后来看了看尸骸,一具不少。”屈突掘道。 他在玩心思上面比不过身为汉人的冯封,但是杀人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了。要是在这上面还不能做的好,哪里还有脸,继续留在这里呢? “很好。”慕容泫不将这几个人的人命放在心上,他听到秦萱的足音,抬头看到秦萱站在那里,脸色还有些不好。 “你来了?”慕容泫笑道。 “小人拜见将军。”哪怕外头都在传慕容泫和这个面容姣好的中郎将不清不楚,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那么一下。 “起来吧。”慕容泫一边说着,一边让那边的人给秦萱把茵蓐给摆上。 “这事你做的很好。”慕容泫点头,“退下吧。” 屈突掘退下之后,室内顿时就安静下来,秦萱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心里头泛起了惊涛骇浪,到底是谁找秦家人,是不是她以前的那些族人,或者还是旁人。慕容泫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慕容泫一看秦萱,就知道她心里想些甚么,他令左右退下,等到室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他开口,“想问甚么就只管问吧。” “那个秦家是……”秦萱抬起头眉头紧锁。 “就是那个秦家。”慕容泫笑了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宇文氏那里派人,去你家乡寻找你的那些个族人,至于找他们做甚么,自然是为了给你添堵。”慕容泫笑了笑,“为了日后的安宁,我已经把这些人都给处置了。” 慕容泫早就不将这些人命当回事,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何况那些人还是要和自己作对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杀了了事,免得多出许多麻烦。 “……这……”秦萱从慕容泫的口里第一次听说宇文氏,“她是甚么人?” “她是世子妃。” “我和世子妃从来没有见过啊。”秦萱曾经见过慕容煦,但那也是远远的瞧了一眼,和慕容煦本人一句话也未曾说过,怎么世子妃想要对付自己? “有些人害人不一定是因为你怎么了她,宇文氏是个疯女人,谁知道她会作甚么?”慕容泫鼻子里头轻哼了一声,“她脑子里头想的,也只有她自个才能明白。” 秦萱沉默了下来,慕容泫说的也没错,有些人还真的不是因为旁人惹到了他所以才害人,还是完全以为别人碍着他了。可是她碍着世子妃什么了? “难道是因为上回的事?”秦萱想起自己上回跟着慕容泫去宇文部的时候,射死了宇文部太子养的鹞子。 “宇文氏和宇文普茹并不是一系。”慕容泫摇头,“宇文氏的阿爷虽然是宇文部的一个大人,但是和单于一系并不怎么来往。” “那还真是莫名其妙。”秦萱想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人。 “我只是好奇,她是怎么知道你家中的事。”慕容泫看着秦萱,秦萱和家族之间关系恶劣,前生就看得出来,哪怕秦家被山贼给灭了,也没见着秦萱有半点的哀伤,甚至知道的当天夜里还多吃了几碗饭。 一个少女,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带着幼妹到外面投奔外祖家,若不是宗族之内太苛刻,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冒着风险上路。要知道那些路上的流民可都是吃人肉的野狼,一个少女还带着年幼的妹妹,不是被逼急了谁会愿意呢。 秦萱也奇怪宇文氏是怎么知道的,她族里头的事就连慕容泫她都没有告诉过,宇文氏这么一个和她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 “还有别人知道没有?”慕容泫问。 “我到了大棘城之后,只和阿婆说过。”秦萱道。 那会贺拔氏找到她,她也就将秦家的事挑着和贺拔氏说了。说知道也只有贺拔氏和盖楼兄弟知道。 盖楼虎齿如今在军中,盖楼犬齿倒是在家。 “看来是他们了。”慕容泫揉了揉眉心。 “甚么意思?”秦萱蹙眉。 “我意思倒不是他们故意和人说,只不过这种事流传出去也不难,我记得你家阿婆很喜欢和左邻右舍聊天?” 这个年纪的老妇人,都喜欢和老姐妹们说两句话,谁家里猫多叫了两声都能被拿出来反反复复的说个好几次。若是有心人去打听,还真的不难。 慕容泫想宇文氏也不知道秦萱的身份,不然照着宇文氏的脾气,一早就闹出来了,哪里等到现在。 “……”秦萱正坐着难受,干脆两条腿一盘,“那么就是世子妃故意打听了?还真是闲着没事做,她一个世子妃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事要做了?” 贵妇们也不是天天晒太阳,肚子饿了就喊一声让太监拿柿子饼来。贵妇的交际要比人想象里头的要多得多。 都忙成那样了,还别说慕容煦后院里头还有一堆小妖精等着她去收拾,却把时间花费在她的身上。 “好了,人也处置了,不管她打的事甚么主意,这会都不能如意了。”慕容泫对秦萱笑的温柔,似乎不管甚么事,到了他这里都不算甚么。 “谢谢你了。”秦萱对慕容泫道谢。 外头的人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但是秦家那些人哪个不知道,尤其她还干出在族人眼里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来。秦家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们却不会那么想的。 “你我还要道谢?”慕容泫蹙眉,他坐了回去,侧开脸,又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秦萱对着慕容泫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第86章 看病 秦萱□□出背部,让疡医过来查看,自然是换了个地儿,没有明说是给她看病,但也不能继续在她原来的那个屋子里头了。秦萱穿上衣服看上去和个男人完全没有区别,但是脱了衣服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她光裸着背部,脸都要埋到枕头里头看不出来了,疡医是龙城中医术上佳的医者,医术是过得去的。慕容泫坐在一旁让白发苍苍的医者过来诊治。 慕容泫用的名头是给他府中一名美人看病,若是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他还怕人不够用心,亲自来压场子。 慕容泫看着那位老者挑开秦萱身上的衣物,一双眼睛差点冒出火来。若不是为了治伤,他怎么会忍受其他的男人来看自己爱人的身体? 情爱之中的独占欲,不管男女都有。慕容泫坐在那里,看着老医者动作熟稔的查看伤口,“恢复的很好,将军不必担心。” 医者是外头请来的,他也不知将军府里头有甚么人。看到伤口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也没有发红发肿的迹象,他点点头。下去准备开药。 “真的?”慕容泫守在这里也是担心人会不尽心,这些个医者也是看碟下菜的,以为秦萱身份不好就随便搪塞过去。所以他才会在这里守着,反正鲜卑人在汉人看来没规矩的厉害,他守在这里也没有甚么,相反觉得很是安心。 “老儿不敢妄言。”疡医说着示意慕容泫自己去看秦萱背上的伤口,原本血肉模糊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看着虽然有些可怕,但表明在好转。 “不过留疤恐怕再说难免。”疡医说着自己都奇怪,像这种府邸里头的美人,最应该在乎自己的肌肤,怎么平白无故的背上就挨了一下,还是被兵器所伤。若是说做错了事被惩罚也不至于此。 “只要能够痊愈就可以了。”慕容泫才不在乎所谓的留疤,只要人好就行,慕容泫前生见过不少将军在战场上受伤,救下来的时候没死,结果伤口恶化,甚至腐烂流脓,痛苦了一段日子才解脱死去。 他对这种伤半点都不敢小看。 秦萱趴在那里,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句话都没有说。她那个嗓子说话和少年人一样,开口估计就能把人给吓得懵逼。 她还是默默的保持沉默好了。 那医者去开药了,室内除了慕容泫和她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为了保险起见,慕容泫甚至都没有让侍女们进来服侍。 他走到秦萱面前,伸手将一边的衣物给她披上,“冷不冷?” 这北面就是冷的时候多,热的时候少。夏天里头再热也就那回事。 秦萱背上凉凉的,慕容泫给她把衣服披上,又将被子给她拉上。秦萱裹着被子起来,瞥了慕容泫一眼,“等到这次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是我的亲兵,留在我这个府邸里头天经地义。”慕容泫是不管外头那些闲言碎语。那些话若是谁敢传到他面前来,小心他割了那人的舌头。而且亲兵留在主将府内原本就天经地义。 “对了,我预备着将你提一提。”慕容泫突然说道。 秦萱的军功还是十分扎眼的,她向来不藏着掖着,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这么下来,超过了旁人一大截。 “这不好吧?”秦萱首先一喜,而后又有些担忧,她眼下是中郎将,中郎将的位置看着不高,但是从她爬上去的速度来说已经是很吓人了,要是再往上头升迁,指不定就是杂号将军,将军在军中有很多,按照品级,可以从一品到九品。要是上回攻打蓟城和高阳城,有功劳就好了。 可惜那些个赵军不是固守不出,就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溃散而逃,倒是有那么几个够胆量的羯人见着慕容泫,就来占便宜,结果害的她背上伤了一块。 秦萱顿时很想冲着天空比中指。这都叫什么事! “放心,就凭着这个,你以前的那些功劳也够了。”慕容泫笑了笑。 秦萱一听,松开抓住被子的手,开始算自己有几转的军功,这军功一转转的叠加上去,但也不是那么好加的,有时候杀的一身血,手上腰上都是人脑袋,说不定军功都凑不齐一转。 也就是高句丽那时候,大军长驱直入攻破丸都城,一下人人都加了两转的军功。 “你当你以前杀的人白杀了么?”慕容泫好气又好笑。他把人安排到自己身边,但对于秦萱还是手下的那些亲兵,从来没有吝啬过,不管是赏赐还是军功。 “我都记不得我杀了多少人了。”秦萱有些苦恼的抓抓头发,她以前看小说,女主角第一次杀人之后,会有甚么心理疾病,甚至还会做噩梦之类的。可是她这一路上来,砍瓜切菜的杀了不少,也没见着自己怎么着。吃好睡香的身体倍棒,好的不得了。 或许个人之见都有差异吧。 她想了好一会,吐出一口浊气来,“那你的意思是甚么?” 慕容泫这话,她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其实军内也该有我的几个人。”慕容泫说道,他笑了笑,带着些许感叹,“你也知道如今我的日子看着风光,其实将来说不定要出甚么事。” 秦萱蹙了眉头,教训道,“好好的,没事说这些晦气话。” “倒也不是晦气话,你以为我那个大哥会看着我好好的一路建功立业?” “世子不至于吧?”秦萱早就猜到慕容泫和慕容煦之间面和心不合,这对兄弟嫉妒心一如既往的强烈,慕容泫是用在对情敌身上,而慕容煦就用在自家兄弟身上了。说起来,最受燕王喜欢的事慕容明,也不知道慕容明有没有被这个兄长忌惮。 “你早知道的。”慕容泫看着秦萱满脸的故作惊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么聪明,就不信她没有猜到。果然他看到秦萱揉了揉脸。 “之前早就看出来你们兄弟几个面和心不合,只是没听你亲口说过,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这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会打的鼻青脸肿,更何况慕容泫这种同父异母的。对于这种家族,爹是大家的爹,娘才是自己的娘。可慕容家那可是同胞兄弟都能下手的存在,她瞧着只觉得脑仁子疼。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慕容家兄弟要真是上去打虎了,恐怕会变成互殴。这么下去,秦萱还真怕有一天,外头的人还没打进来,慕容家就把自己人给砍完了。 “你想的半点也没错。我的性子也不像二兄,二兄还好,与世无争的,不管哪个位置上的是谁,他都能忠于那个人。”慕容泫说着叹口气。这位二哥是个好人,也没有多大的野心,所以才能够在慕容煦的手下活下来。 “你难道想……”秦萱听出慕容泫话语里头隐藏的意思来。 “阿萱想的一点都没错。”慕容泫对着秦萱笑的灿烂,他在她的面前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秦萱想起慕容家的汉化程度,还有外头流传的一个流言:当初燕王自立为王的时候,和下面的人商议立世子,燕王中意的不是嫡长子,而是那会小儿子慕容明,差一点儿,就要废嫡立庶了。 在汉人士族看来自然是不行,不立嫡长子而立庶子,是违背了礼法。可惜胡人到底是胡人,慕容家汉化两三代,有些观念还是没有改变。 能者居之,这就是胡人们的想法。不是太子没关系,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走上去。 强者为尊,而不是依照礼法。 慕容泫的野心倒是很好理解了。秦萱没觉得慕容泫丧心病狂,这会这种事太多了。石赵那边前段时间传来个消息,说是石赵皇帝家里打开了花,皇太子把自个的兄弟给杀了,不单是杀了,而且在葬礼上掀开弟弟身上盖着的布一直笑。 那个死了的的皇子是石赵皇帝心爱的小儿子,皇太子这模样分明就是昭告天下,他的嫌疑最大,果然查出了动手的刺客,然后接下来废太子废皇后,把废太子先是砍成几段,然后烧成灰,烧成灰还不算,把东宫旧地改成猪圈,烧剩下的灰拿去喂猪。寓意废太子就是猪,结果忘记了他儿子是猪,他这个猪的老子又是啥了。 秦萱挠了挠脸,盘起双腿,“如果真的要动手,有些麻烦。毕竟在大义上,世子是占了优势。” “汉人才讲究那些玩意儿。”慕容泫摇摇头,“那些汉人士族或许会讲究这个,可是我们鲜卑人没有。” “鲜卑里头的父与子,可不是汉人的父父子子,而是老的狼王对上年轻强壮有力的狼,若是被年轻的狼打败,其他的狼也会恭顺。至于甚么礼法不礼法,还真没有人在乎”慕容泫说着想起了自个前生废了皇帝和皇太后,另外还让人把废帝给杀了。那些原先的皇子们一个个的被他圈禁的成了傻子,甚至他的儿子甚么时候想起了杀母之仇,就会拎着一个到宇文氏的面前杀掉,好出一出心里头的恶气。 “只求实惠,不求名声。我懂。”秦萱冲着慕容泫一笑,她更喜欢慕容泫这种想法,实惠才是更重要的,至于名声能够当饭吃了么? “不过你打算怎么办?”秦萱摊开手,她想了想,“如今世子坐镇龙城,即使没有出去打仗,好歹在汉人士族里头也有个名头。士族们最是在意名正言顺,除非十恶不赦,恐怕会有人反对。” 秦萱知道士族们也不是一味的高洁,真高洁的话就不会给慕容家做事了。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亲近汉人士族的燕王,总比一个和鲜卑武将们混在一块的燕王要强得多。 “除非大王活得够长,活到你手里的权力足够大了……”秦萱想起一个可能来,要是燕王能够活的长长久久,那么慕容泫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自己的势力。 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尤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念头。慕容泫若是能够打好仗,在慕容奎心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至于什么限制儿子的实力来让世子安心啥的,她觉得很悬。 想起慕容奎差点做出的事来,秦萱可不觉得,慕容奎对长子有那么好。 “……”慕容泫嗯了一声,“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将来以防万一,也只能这样。” “哎……”秦萱摇摇头,“所以我得再有分量一点?” 在军中,一个中郎将,顶天也也只是那样,想要分量更重些,便只有继续往上爬了。 “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慕容泫道。 在军中想要更自在一些,便是爬的地方更高,别人就算想要动她,也要三思而后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萱灿烂一笑,“到时候背上的伤好了,就有机会。” 慕容泫看着她面上的笑容,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爽。”秦萱道。 “这些原本也就是你该得的,别胡思乱想。”正说着,外头有侍女将熬好的药拿进来。慕容泫之前就吩咐过,旁人不得随意进入室内,所以侍女捧着药,就站在帷幄之外。 慕容泫听到响动,起身起来,去将侍女手里的药拿来,端给秦萱。 秦萱接过,一口气咕噜噜喝下去了。她抹了抹嘴,有那么一点儿不是滋味。对于她来说,最好别涉及什么站队,谁给钱就给谁干活,自在的很。她知道站队只要站对了,回报可要比不站要多得多。 不过要是错了,恐怕下场就堪忧了。 她和慕容泫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有甚么她逃就能好好活下来的到底,除非她能够到赵国那里去,可是那个地方哪里是一家子安生立命的地方。至于南面的晋国就更加了,在那里,鲜卑人都是最下贱的奴隶,只配当骑奴来着。 “下回就要打个大的给你看看。”秦萱砸吧咂嘴道。 “好,我等着,”慕容泫答得也很快,半点都没有迟疑。他知道她做的成。 ☆、第87章 虎齿 秦萱对于这个七品绥边将军真的没有太大的感觉,将军尤其是杂号将军,放眼军中那简直就是和海一样的多!不过秦萱这个从普通的汉人士兵的身份一路冲到七品将军,这多少让旁人眼珠子掉出来,多少鲜卑人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运气和命。多少人还没等到建功立业就没了性命,还别说家中没有几分助力的,也升不上去。 秦萱新鲜上任,手下的兵看她和看庞然大物一样。她紧绷着脸,不言苟笑,从哪些士兵的面前一一走过。那些个脸,年轻的,不怎么年轻的,和汉人没有多少区别的脸孔,还有高鼻深目的。 从此以后这些人就是她手下的兵了,也是她的属下,她打东这些人就不能往西,可是肩上感觉更沉重了点。 她走过一队士兵的面前,眼角的余光看到熟悉的两个人影,心跳慢了几拍。她大步走过去,站到那个士兵的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这两人的脸。面前两个士兵,身材都是鲜卑人常见的高挑体型,其中一个高鼻深目,他紧紧盯着秦萱,眼里似有泪光。 盖楼虎齿和安达木的模样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一个是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另外一个是和她从小到大的伙伴。要不是当年安达木母亲,那个壮实的鲜卑妇人,当年私下里头帮她不少,甚至让她骑家中的马,用她儿子的弓箭学骑射。 她一开始的那些功夫可以说就是在安达木母亲身上学到的。 安达木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秦萱,他和盖楼犬齿一样,差点当场流出泪来。在军中呆的久了,安达木就格外想念靠着单单大岭的故乡。那里有成群的麋鹿和狍子,每日冬日里头都能够猎取到很多猎物,不必像在军中这般,今日活着,明日就不知道会不会身首异处。 安达木想起他刚刚进来和秦萱斗过的那两个兄弟,如今都只剩下了一个。身边原先的伙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如今看到秦萱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安达木都快要喜极而泣了。 秦萱知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装作无事转过身,大步走开。虽然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往上面翘。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将军对自个手下的兵们,一开始也不能仁慈,以防手下的兔崽子不把自个当回事。秦萱自然也不会例外,她在这些兵面前,亲自露了一手百步穿杨。 射箭非常考验膂力和目力,这两个不管哪一样,只要差了点,基本上就落了下陈,骑射想要百发百中,就更加困难。 马是活的,对于奔跑的马来说,靶子也是活的,想要抓住时机,没那么容易。 得天独厚和后天的苦练,一样都不可缺少。 秦萱在众人面前,隔着百步,拉开那张专门为她制造的长弓,她力气要比常人大上许多,和冲锋将军慕容翱一样,都要用特制的长弓。不然弓箭用不了几次就会断开。 隔着离靶子百步的距离,她从容不迫的拉开弓弦,眼睛眯了眯,弓弦被拉的如同满月,松开弓弦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只听得破空之声从空气中传来,而后射出去的箭,将百步之外的靶子射了个对穿,力道之强,直接把箭靶给冲落在地。 虽然早先就有人听说过秦萱的大力,但是亲眼看到可能这是头一次,打仗的时候,会有一轮的射手对着敌人轮番射击,等到射过几回了,才会到骑兵出场。骑兵身上也带着弓箭,但更多时候是用的长槊。 一群人看的目瞪口呆,秦萱面上没有半点得意之色,这些对她来说就如同喝水一般简单,使出来是压一压这群兔崽子,而不是拿来自得的。 原先有些鲜卑士兵还有怀疑秦萱的本事,哪怕这些人听说过秦萱的一些名声,但是见着是这么一个面容清秀的漂亮少年,都有些心里不服气。这下全都老实了。 “你们,一批批的射给我看看。”秦萱手里的长弓丢给一旁的胡归,手里拿着马鞭拍拍自己的胸口。 有了秦萱珠玉在前,后面的鲜卑士兵们多少有些底气不足。鲜卑人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是他们从小就学的东西,但用出来还是各有优劣。 秦萱让人百步之外的靶子移的稍微近了些。她百步之外可以穿杨,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她一样。就算是给人下马威,也不必把人信心打击的半点都不剩下。 士兵们按照队列,一排一排论射,射过一轮之后,就会有人将人的成绩记下,然后换下一批。 秦萱以来就考士兵们的功夫,有了她开始的那一下,接下来的那些人都不怎么和她比了,变成和自己的同袍使劲儿。 “战场之上,我要的是进退如一的士兵。”秦萱手掌握拳,放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一下,“不要逞凶斗狠,要整齐。” 她这话出来,士兵们射箭的动作要整齐了许多。 这边练兵,那边也有人来看,不少人都知道秦萱是慕容泫手下亲兵出身。亲兵的前途都是看主将。主将要他们好就好,要他们不好,那么前途也就那样了。秦萱还算是那种运气比较好的,比她早进去的比德真等人,这会还是个裨将,品级比秦萱这个绥边将军还要低。她进去的晚,但是得到的提拔却是最高的。 “那就是秦萱,长得倒是和个女人一模一样。”男人里头别说不会嫉妒,男人女人都一样,嫉妒心那是人的天性。 “就那个样子还能使得动那样的长弓,冲锋将军能够用的动,我相信。但是那样一个…该别是在将军的榻上挣来的吧?”这话说的相当难听了。 两个小兵一样的少年原先也混在围观的人里头,听到旁人这话立刻蹙眉,年纪小一点的那个少年站出来,连连冷笑,“你有本事你也去,你是看到了还是怎么样,嘴里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有实证的。” “我怎么了我!”那士兵原先说的唾沫乱飞,心情正好,结果多出这么一个少年来捣乱,立刻就炸了。 “不如别人承认也没有半点关系,何必惺惺作态。” “你个兔崽子找死是不是!”骂人的人立刻要扑上来,被旁边的人按住,“胡比,打起来会招人来的!” 军中斗殴是大罪!一旦被人抓了坐实,打板子还算好,别把小命给丢了! 胡比看着面前的少年,肌肤雪白,下巴尖尖,眉眼漂亮精致。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的黄牙,“原来还当是甚么人物,原来也是和小娘们一样的……” 他嘴里脏的臭的,甚么都有。慕容逊立刻气的白了脸,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环首刀,一双眼睛盯紧了面前这个人,只要这个胡比再说一句,他就拔刀砍了他! 慕容文见状,上千拉住弟弟的手臂,他们听说秦萱做了将军,虽然还只是杂号将军但也是高升,想着过来贺喜一番。谁知竟然会听到有人诋毁他。 两人曾经和秦萱学过一段时间的射箭,慕容翱没有时间管他们,两个人又是喜欢走动的年纪,自然是将秦萱当做了朋友。听到人被这么诋毁,哪里会高兴? 秦萱注意到那边有情况,派了胡归过去看看。 就在慕容逊准备捋袖子把胡比给按在地上打的时候,一声马蹄声传来。“你们在干甚么?!” 胡归可认不得慕容文兄弟两个,他只管来看看,若是真的闹事,直接让人捆了送到刑司那里了事。 “无事,一场误会。”慕容文是兄长,没弟弟那么冲动易怒,他抱住弟弟慕容逊,对上面的胡归道。 胡归看出这两人一个抱住另外一个,看着就是要拉架的模样。但两人容貌不似平常人,衣着整洁,没有平常鲜卑士兵那么的脏乱,想着应当不是普通人。他有心卖给这对兄弟一个面子,拉过马准备离开,但见到另外一队人,容貌猥琐不说,身上也不知道几天没有洗浴了,浑身上下冒着一股恶臭。 胡归做了秦萱的亲兵之后,在秦萱的要求下将以前那些习惯都改了个遍,就差没把头发给剃掉了。军中很多人都没有洗澡的习惯,原本北面就缺水,还别说洗澡还要烧水,耗费柴火,不如臭着算了。但秦萱这里却不是,再怎么样至少也的保持整洁,至于虱子,能避免就避免。 胡归以前的衣服都拿出去烧了,人在药汤里头泡了好久,才把身上的虱子给清理掉。 他以前不觉得有甚么不对,现在确实觉得这些人脏臭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回去好好把头洗洗,你这一身都快成了虱子窝了吧?”胡归说完,拉过马头就向秦萱那里而去。 慕容逊等到胡归一走,看着胡比只差没捧腹大笑了。 “阿兄我们走吧,不要要和虱子窝说话!”慕容逊孩子气的拉过慕容文大声道。 慕容文看了一眼那边的秦萱,点了点头。 秦萱看了这边一眼之后,就继续关注这些士兵了,她心里打算待会让盖楼虎齿和安达木两个过来一下。 盖楼犬齿早就让她多找找他的哥哥,另外安达木的家乡那里,也应该有人送消息回去。想起后面一个,秦萱就有些头痛。她家乡那里是胡汉杂居的地方,秦家和附近和她有过交往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万一让人送消息回去,露出马脚可就不好了。 秦萱心里有事,看着士兵们操练也就没有那么的全神贯注。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头,秦萱自己把身上的甲胄给去掉,丢到一边。现在还不是处正在外,不必时时刻刻穿着甲胄,她一屁股坐下来,梨涂立刻取来温热的马奶还有其他的东西。 不多时,外头进来了两个大汉。正是盖楼虎齿和安达木。 盖楼虎齿见着秦萱,还单腿跪下,右手握成拳头敲在自己的左肩膀上,“小人拜见将军。” 安达木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后来才学着盖楼虎齿跪下来。 “起来吧。”秦萱咳嗽了一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等到两人起来,她请他们坐下,梨涂给这两人都端来了奶酒和其他的吃食。 现在还不是打仗,秦萱这个绥边将军的饮食比下面的人还是要好上一些,她以前也积攒下来不少的家当,不然也养不起奴隶还有亲兵。 秦萱让梨涂先出去,等到穹庐里头就剩下三个人之后,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谁都没有先动,最后秦萱有些受不了,她伸直了双腿,“别愣着,都吃啊!” 这一下算是把两个人的魂给拉回来了,安达木对秦萱憨憨一笑,抓起个奶卷咬了一个,“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了。” 奶酒和奶卷都是新鲜的,安达木已经很久没有吃掉这么些新鲜东西了,一时间嘴里头塞的满满的,说话都发不出声音来。 盖楼虎齿对着秦萱一笑,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没想到能够遇到你。” 他已经到了百夫长的位置上,今日见新上任的将军,没想到竟然会遇见秦萱,也知道这位将军是个汉人,但一直没往心里去,谁知道会这么巧呢。 “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我每次回去,阿婆和犬齿都要我问问你。”秦萱从主座上下来,拿起案几上的马奶给盖楼虎齿倒上,“家里都很担心你。” “我没事。”盖楼虎齿比不得秦萱,他留在军中不能回去,就算是想家,也只能想,至于回家,看哪天仗打完了,或者是自个没了,能够留个东西送回家中。 “没事就好,犬齿那个小子可是问了我好几回了,可惜在这里打听也不方便。”秦萱说着把一碟热乎乎的奶糕朝着盖楼虎齿推近了些。 “那小子现在怎样?阿婆还好吧?”盖楼虎齿笑呵呵问。 “阿婆身体硬朗着呢。还能一个人干活。”秦萱以前考虑到贺拔氏年纪大了,行动不便,特意给家里添了一个助手,结果贺拔氏还是能自己干,就自己干,不假手于人。“至于犬齿,烦恼着女人呢。” “这小子那点儿出息!”盖楼虎齿笑骂,嘴里在骂,脸上在笑。他看着秦萱,叹了一声,“家里就麻烦你了。” ☆、第88章 仇恨 秦萱的那一声没胸出来,盖楼虎齿一双眼睛差点瞪出来,安达木直接一口马奶呛在喉咙里头,咳嗽的死去活来。 慕容泫就是个没胸的美人,这话她也没说错…… 盖楼虎齿上上下下把秦萱打量了几个来回,嘴里啧啧有声,“没想到你小子爱好这么奇怪。”男人都喜欢胸大屁股翘的女人,就像女人喜欢高挑有力的男人一样。他没想到秦萱竟然还喜欢个没胸的! “……”秦萱和盖楼虎齿说这个事儿,怪有些不好意思的。这种事要是和女人说,她能够说得停不下嘴,可是在这两个面前说自个和别的人那点子事,浑身上下不自在。倒不是她害羞,从初次入军中到现在,一群男人光屁股互相撸都看过了,还怕说几句黄色笑话? 但是这主角是自己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胸小不是事儿,只要那事儿强就行了。”秦萱憋出一句来。 盖楼虎齿蒲扇一样的大手拍的他自个的大腿拍的啪啪直响,他哈哈大笑,“说的没错!~” 安达木一张脸咳嗽的通红,他看着秦萱,嘴张了张,说不出一个字来。秦萱是女子,但是将军府中的那个也是女子吧,这女子和女子…… 他瞅见秦萱有些发红的脸,顿悟了。感情这话都是说来糊弄一下盖楼虎齿的? 秦萱看到安达木一脸的“我懂”,她心虚万分的扭过头去。 “你们要不要到我这边来做亲兵?”秦萱想起这件事来,她想要把盖楼虎齿和安达木两个安排到身边来,在普通的士兵里头,危险多。她身边至少安全点,秦萱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也不想看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受伤甚至丧命。 “不用了,能挣多少,就吃多少。”盖楼虎齿憨厚的笑了笑,“我现在是百夫长,手里的东西不少呢,不必到你这里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萱解释。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她看向安达木,安达木挠挠头,有些犹豫。 “我想来。”安达木道。 他在军中没有甚么老乡,认识的人基本上一场大战下来就要不见了一大半。这日子过得心惊胆战,还不如留在秦萱身边来的安心。 “……也行。”盖楼虎齿听到安达木这么说愣了愣,而后他点点头,安达木留在秦萱身边也好。至少一条命是可以留下来的,安达木这个人一开始雄心是有的,可人到底是普通人,见到昔日同袍死了那么多,想着的便是安稳度日。 可惜眼下仗都没打完,是不可能放人回去的,要是自个回去了,就是逃兵,抓到了掉脑袋不说,到时候部落里头还要背个污名。 到秦萱身边做亲兵,也是个好选择。照着以前的情分,秦萱也不会让人没了前途的。 就是眼下秦萱是个杂号将军,要是想要很好的前途,在他身边就有些麻烦了。 “好,那么我让人安排。”秦萱笑道,她看向盖楼虎齿,盖楼虎齿摆了摆手。 “我手下已经有许多人了,走了也舍不得。再说我反正还在这里嘛。”盖楼虎齿道,百夫长坐久了,他也不怎么想动了,毕竟这个位置得来不易,还是前头那个倒霉家伙一不小心脑袋被割下来了,就他顶上。 盖楼虎齿可不敢这么轻易放弃得之不易的位置。 “那也好。”秦萱点头表示理解,百夫长这个位置对于他们这种普通鲜卑部民出身的士兵来说的的确确太难得了。 ………… 胡归没有想到,秦萱这么叫人来一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多了个同伴。胡归黑着个脸看着面前的小子,那小子个子在鲜卑人里头算不上高,但也不算矮,中等的个头。脸庞被阳光晒的黝黑,抱着新发给他的铺盖还有衣服靴子对着他就傻笑。 亲兵们都是住在一个穹庐里头的,像秦萱那种自己住一个帐篷,只有他那一例。到现在外头那些人还在说,这是因为将军早早认出了秦萱的才能,所以才能够得到那样的待遇。 不过这里头的真相,也只有那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胡归一脸仇大苦深的看着安达木,安达木人不傻,知道面前的胡归对他有敌意,但是他能够在军中呆了这么久,也不傻。他抱着那些东西到了自个的地上,“我叫安达木,以后就和兄弟你一块儿共事了。” 说着他把自己带来的包袱递给胡归。 安达木带来的东西就没几件好的,老早就让他藏起来了。军营里头比外头还要残酷,肉弱强食,以前跟在秦萱后面还好些,有秦萱在没人敢惹他,但是秦萱一走,那就不一定了。他知道新进来的人要给里头的老人上孝敬,很主动的就将包袱递过去了。 胡归看都不看,他似乎也听说过眼前和整个儿黑乎乎的小子是将军的旧识,把他给调到身边来,也是为了别让人在沙场上弄丢一条性命。 “不用了,我这儿不兴这个。”胡归看了一眼安达木油腻腻的包裹,将严厉的嫌弃给藏起来。别说他根本就没那个心思要,就算要,也不会要这么点儿。 “都是一些肉干,不算是好东西,但是都能入口。”安达木将包裹塞给胡归,自己走到自个的铺盖上坐下。 “……听说你和将军一起长大的?”胡归看了一眼安达木问道。 安达木愣了愣,“以前将军经常带着妹妹来我家。” 这话引起胡归的一瞥。不过安达木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再也不肯说第二句了,嘴巴死紧,一句话都漏不出来。 最后胡归自己郁闷着抱被子睡去了,亲兵用的帐子里只有两个人在,听着安达木打雷一样的鼻鼾,他怎么就想不通,秦将军那么威风的一个人,怎么就有这样一个发小?胡归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闭上双眼。 * 合不上眼的还有燕王府中的宇文氏。燕王慕容奎有几个儿子,除了那些还年幼的幼子之外,其他的儿子统统都上过战场,就搬出去住在另外的府邸中。 成年儿子还留在慕容奎身边的,便只有一个世子慕容煦了。宇文氏是慕容煦的妻子,自然也是跟在丈夫一道住在燕王府里头。 儿子生下来也有几个月了,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可是不知道慕容煦是事务太过繁忙,还是后院里头又进了不少新鲜美色,到了这会也没见着慕容煦来。 宇文氏正年轻貌美,怀孕生子旷了那么久,怀孕的时候为了孩子不敢怎么样,到了这会孩子都几个月大尝试着教说话了,她身体也恢复过来。身体恢复过来之后,之前被压抑的,这会就翻倍的炽热起来,偏偏慕容煦又流连新人。弄得她夜夜难以入眠,辗转反侧。 宇文氏在榻上翻来覆去,不管怎样都睡不着。腿绞在了一起,却还是不能缓解那燥热。外头的侍女听到里头的动静,垂着头没有做声,自从宇文氏怀了孩子之后,这样的动静月月都有。侍女们都明白怎么回事,可没有一个敢去问的,唯恐撞在宇文氏的枪口上。 过了好一会,宇文氏才吐出一口气来,想着那个美男子,他那张俊逸的面孔,还有那乌黑柔顺的长发,甚至在脑海中都能描绘出那线条分明的肌肉来。他的身子一定不是那种壮汉的粗犷,强壮之中带着柔和,动作用力而不失温柔。 总之,是要比他的那个兄长强多了。 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珠,宇文氏起身叫外头的侍女送水进来。 外面为了防止里头的主人夜里有需要,都会留那么一两个在外头值夜。听到宇文氏让人进去,侍女们端了热水进去。 宇文氏把双手上沾染的给洗干净,“大郎君没事吧?”贵妇们不会亲自带孩子,都有乳母和侍女照看,宇文氏这里也是一样,甚至孩子居住的房间都不在她旁边。小孩子夜里都会醒来三四次,怕吵着宇文氏休息,所以就和乳母一块移的远了些。 “大郎君一切都好。”侍女低眉顺目的答道。 宇文氏把双手擦拭干净,重新躺回去,侍女们将一切收拾好后,也退出去不打搅她休息。 说起来派出去的人也应该回来了,宇文氏盯着顶上的帐子想。她派人去将秦萱的族人带回来,结果到了现在,都还没有见着人回来。 明明她听到的地方也不是甚么很偏僻的山坳里头,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人从龙城去邺城一趟来回了。 再怎么也该有消息了吧? 她想到这个越发睡不着。她原先也没把秦萱当回事,一个男人,不能生孩子,指不定就在沙场上把命给丢掉了。就算活下来,到时候也要娶妻生子,难不成还要和自己的主将厮混一辈子? 可是她没想到慕容泫对这个汉人竟然痴迷到如此地步,甚至连娶妻都顾不上了。都说男人喜新厌旧,再喜欢的人等到过了几年也丢开手了。可是谁知道要等多久?好好的男人,女人都还没有尝过,就光顾着和男人厮混去了,将她的计划大乱,这简直就不能忍受。 这一次若是那个汉人能够识相也就罢了,若是不识相……也只能让他下去,见见他的那些祖宗了。 这么想着,宇文氏浑身上下都松快了不少,睡意渐渐侵袭上来,她闭上眼睛,任凭自己沉沉睡去。 再过了半月,宇文和慕容,眼看着要剑拔弩张准备开战了。宇文氏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一开始还以为是人在路上耽搁了,可是再耽搁,也没有耽搁成这样的。宇文氏心下咯噔一下:这些人该别是在路上被人处置了吧?! 派出去的人,不好找回来。不好找也不可能找回来。那些人原本就不是正大光明被她派出去的,到了外头也只可能像平常人一样。这样容易行动,但是一旦出事却不好找。 尤其眼下都要打仗了,谁还会专门去找人,死了也是无声无息的没人在意。 宇文氏心下坐定了这个想法,她抱着儿子的手都忍不住发抖:到底是谁干的?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还是碰巧在路上遇上了所谓的盗贼? 她胡思乱想,到了夜里,她和一众侧室也没等到慕容煦回来。派去打听的家人回来,“听说是宇文太子带着人跑掉了,如今世子正在大王那里呢。” 这么一来,大家都不要等了,该干嘛干嘛去。 宇文氏抱着儿子看了一眼段氏,“世子既然不回来了,那么都回去吧。” 段氏最近得宠,面色是白里通红,看着精神焕发,倒是衬托的自己灰头土脸。宇文氏看段氏那一眼刀剐似得,段氏立刻退后一步。免得和她直接对上。 回去的路上,起了风,宇文氏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乳母,少了个婴孩在怀里抱着,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姊姊。”伏姬辰跑上来,有些咬牙切齿,“真是可惜了,安姬车竟然跟着太子跑了!” 伏姬辰以前在宇文部的时候,就和安姬车一直不对付,一个是看不惯对方骄纵,另外一个看不起对方生母出身卑贱。两个只要凑在一块没少出事,甚至有几回还打在一起的。这次安姬车跟着兄长到了慕容的地方上,她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报复。 谁知道还没报复够呢,安姬车就跑了。 “她要是不跑就是傻子了。”宇文氏道。 “与其想着怎么折腾她,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那个男人。”宇文氏蹙紧眉头。 “那个男人和汉人说的狐狸精似得,我都拿他没办法……”伏姬辰嗓子里带着点儿哭音,姊妹两个说的都是匈奴话,倒也不担心有人把这话听了去。 “你的头长来做甚么用处的?”宇文氏又好气又好笑。 “我上回都想杀了他,都没成功。”伏姬辰垂下头道,不但没成功,反而还被人一脚踹倒在地,养了好久才养回来。她是不敢往秦萱面前凑了,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怪物。她是女子,但是她也是和男人一样学过骑射功夫的!到了他面前,什么技巧都不管用。一脚就踹过来! “你真是蠢。”宇文氏都恨不得把这个妹妹的脑袋敲一敲,“你杀不了,让别人来不就行了?” “那……谁来?”伏姬辰嘴张了好几次最终还是问出来。 “谁来?”宇文氏挑起嘴角,“你觉得在慕容泫府中谁最恨他?” ☆、第89章 军棍 安姬车那话一出来,当即场面安安静静,一阵狂风刮过,带起一阵呼啸。 “将军……这……”胡归好歹把自个的舌头给撸直了,在秦萱耳边道。他满脸的震惊和犹豫,活到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女人当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男人面前说要委身。 “继续追!”秦萱脸上滚烫,不用镜子她都知道现在脸上是通红的。她看上去不像个色鬼吧?怎么面前这个小女孩这么想?别说她根本不可能对女人怎么样,就算有作案工具,她也不可能对个这么小的女孩犯罪啊!! “秦萱,秦萱!我求你,你放过我哥哥!”安姬车挣扎着尖叫。 “军令如山,我若是放过你哥哥,回头我这颗人头说不定就保不住了。”说罢,她看向押着安姬车的两个士兵,“把人送回去,”接着她看向身后的安达木,“你看着。” 这么些个男人在军营里头已经差不多整年都没看过女人了。这一时半会的恐怕会出什么事。秦萱自从在军营里头滚了一圈之后,就再也不相信男人的节操了。 “是,将军!”安达木抱拳,他驱马上前,秦萱指挥着人继续向前追赶。 安姬车见秦萱没有搭理她,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拨开马头直接走开。她哭了出来,少女的哭声被淹没在风声的呼啸里。 秦萱双腿一夹马肚子飞快的跑出去。胡归跟在她身后,一脸的欲言又止。天亮之后,众人没有收获,知道是被宇文普茹给跑掉了。 宇文部和慕容部,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了,甚至龙城里头的慕容奎已经和弟弟前锋将军慕容翱准备动身出发。慕容奎前几次打仗还派了儿子去,这几次都是亲自出征了,每次亲自出战必定会有收获。这次看着对宇文部是势在必得,宇文单于送来的太子,眼下除了阶下囚也没有其他的用处,这个时候宇文普茹竟然跑了! “将军,这怎么办?”士兵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秦萱伸手抹了一把面上落下的汗珠,“我去请罪。”说罢,她直接拉过马头。 她带着人到了慕容泫府上,慕容泫府邸上,眼下也是一片繁忙,这一次出征宇文部,慕容泫也被慕容奎点名随军,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仗了,但是要准备的东西还是很多,到处可以看见那些忙碌的家人。秦萱请人进去通报,过了一会来了一个慕容泫身边的亲兵,那个亲兵见着秦萱脸色就不好,秦萱瞧着他有几分面熟,想了好久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不就是那个和自己不太对头的乌乞提么? 乌乞提这会还在慕容泫身边,其他的亲兵大部分已经被慕容泫放了出去,或是在军中或是在地方上任职,乌乞提瞧见昔日伙伴意气风发,而自己还在慕容泫身边,心里多少不是滋味。瞧见秦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有失手的时候?”乌乞提见着秦萱,满脸的幸灾乐祸。 “……”秦萱知道乌乞提看她不顺眼,不过也不当回事。看她不顺眼的人多得是,一个个计较过来,还没等她计较完,自个先要被气死了。 “失手总要比没的手失要好。”秦萱道。 把乌乞提气的脸红脖子粗,偏偏又不能真的对她怎么样,现在是在慕容泫府中,要是打起来有理也变成没理。 乌乞提鼻子里头重重的哼了一声,带着秦萱就往慕容泫的居室走,过了好几道回廊,终于到了慕容泫的居所。 慕容泫今日没有去燕王府,他一身鲜卑人中常见的圆领短骻袍,一头长发梳顺了随意的披在肩上,坐在那里满身的都是闲适。慕容祁坐在他的身旁,侧首和他说些什么,慕容泫时不时的点头。 秦萱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这两个美男子凑在一堆的场景,她心情不好,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来欣赏美男子。 慕容家男人的皮相都是十分好看的,秦萱也不知道这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家上下俊男美女一个劲的往外头冒。净出些妖孽。 “你来了。”慕容泫原先在听慕容祁说话,看到秦萱来了,坐起身子。 “小人前来请罪。”秦萱叉手道,如果想要效果更杠杠一点,最好噗通一下跪倒,可惜她就是跪不下去。 慕容泫和慕容祁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秦萱。 “宇文普茹跑了。”秦萱垂下头来。 “……”乌乞提站在那里一脸的幸灾乐祸,等着看秦萱倒霉。 “怎么会跑了呢?”慕容祁有些奇怪,他知道秦萱的本事,特意让慕容泫派他去的,如今这人跑了,燕王那里不好交代。 “小人追赶宇文普茹的时候,宇文普茹和自己的妹妹换了一套衣服,他妹妹穿上他的衣袍,他换成手下人的。”秦萱道。 安姬车和宇文普茹一母同胞,容貌上还是有些相似,夜色浓厚,骑在马上又看不清形体和容貌,虽然已经分出人去追那些逃出去的人,但秦萱不觉得能够追的到。 “这宇文普茹倒是小看他了。”慕容泫笑道,他看向秦萱,“此事你的确有错,待会下去领十棍。”说罢示意秦萱下去。 慕容祁听到慕容泫这一回竟然要秦萱受罚,有些惊讶,平常慕容泫有多宝贝秦萱,慕容祁也知道,怎么这回倒是不同了? 秦萱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点头“唯唯。”然后就下去了。 走出慕容泫的房门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要是这回慕容泫不罚她,到时候外头就风言风语到处飞了。 这十棍子不多不少,她也承受的来,最重要的是堵住了别人的嘴。 秦萱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跟着她的人,瞧见秦萱浑身欢脱劲儿的往前走,没有半点要挨罚的沉重,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次怎么舍得了?”慕容祁等到秦萱走后,转头问慕容泫。 “若是不罚,恐怕会有人拿此事到阿爷面前搬弄是非,到时候就不是这十棍了。”慕容泫知道军中行刑的那些人都是看菜下碟,该下多重的手他们心里有数。 “那么这次……大王那里……”慕容祁蹙眉。 “宇文普茹这一跑,倒是给阿爷送上了现成的借口。”慕容泫说着一笑,“原本打起来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只要能够打起来,管他甚么呢。只不过这次宇文普茹倒是送上来一个现成的。” “那么大王不会因为此事发怒?”慕容祁问。 “发怒也是给外人看的,其实阿爷说不定多高兴呢。”慕容泫看样子不怎么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宇文普茹此人,为了脱身不惜把自个妹妹做了替死鬼,回去之后,宇文部指不定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慕容泫听说过这一次宇文单于将宇文普茹送来慕容部,跟来的人里头除了那些侍从之外,就只有一个同母的妹妹,如今宇文普茹为了逃走连妹妹都利用上了,可见心情又多么的急切。 宇文普茹此人,前生慕容泫并没有在意过,此人给他的印象都不深刻,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此人干过甚么也记不太清楚了,他打了那么次仗,不可能每场都能数的过来。若是厉害的对手也就罢了,不厉害的也最终被他遗忘。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慕容祁拊掌笑道。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进来,“郎主,宇文娘子来了,想要求见郎主。” 慕容泫闻言眉头一皱,“她怎么又来了?” “看来宇文娘子对你是痴心一片。”慕容祁有些不怀好意的调侃。慕容家里的人谁都知道世子妃的妹妹对慕容泫迷恋不已,甚至为了慕容泫,还发了疯癫。 女子痴情固然是一个可圈的优点,但是为情而狂的时候,就相当可怕。 “若是你喜欢,也可以去见见她。”慕容泫对伏姬辰从来没有半点好感,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今生。 他一见到她,就想起上辈子这女人的歇斯底里,恨不得以后再也不见到她的面。何况上回的事都还没给她算账。 “算了,三郎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慕容祁才受不了伏姬辰这样的女子,痴情看上去的的确确是痴情,但是好妒到连男人都不放过的地步,就有些太可怕了。万一哪天他有其他喜欢的人,恐怕这女人也是要提着刀杀来的。 “你都这样了,我自然也消受不起的。” “但是世子妃似乎很想你和她妹妹成就一段好事。”宇文氏的用心慕容祁都看的出来,只不过慕容奎没有发话,众人也只是当笑话看了。自从那件事之后,慕容煦都没有将妻子这种想法当回事了,毕竟没有几个男人喜欢动不动就杀人的女人。 “那是她自己想的,我对她的妹妹半点意思都没有。”慕容泫毫不犹豫道,“与其把心思花在我这里,不如看看别的男人。” “只怕是别的男人也不敢吧。”慕容祁笑道。 “……”慕容泫笑了笑,“世子妃不过是想要给她妹妹找个地方躲一躲罢了,宇文部之事之后,恐怕想要找个身份高些的怕是难。” 宇文部被灭之后,除非慕容泫自己乐意,不然想要嫁给他,真心难。慕容奎不怎么爱管儿女们的私事,但也不会坐看儿子们被逼娶妻的。 “既然对她无意,直接说明白便好。死缠烂打的,你也烦。”慕容祁对女人没有太多的经验,他的身份注定了会有许多女人来找他,而不是他去对那些女人如何。 “我说了有用么?”慕容泫抬头笑了一声,“那两个没有一个听得懂人说话的。” 不管是大宇文氏还是小宇文氏,都是自以为是的人。不管他说没说明白,都是觉得感情是处出来的,就算没有也可以生出来。全然不知道自己就是讨嫌的存在。 “就和她说,府邸之中事务繁忙,娘子请回吧。”慕容泫不耐烦见伏姬辰,每次见面伏姬辰除了一脸垂涎的痴相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看着她慕容泫都觉得倒胃口,更别提和她说话了,能和她说甚么,难道要谈这几天慕容煦都在哪个女人那里过夜? 这两个关心的似乎只有这个了吧。 “……”家人下去之后,慕容祁看到慕容泫伸手揉了揉眉心,呵呵笑出声。慕容泫在打仗行军上是一把好手,又年少出名,家里头能够和他相比的,估计也只有一个慕容明。不过慕容明那个脾气是龙城里头有名的臭,要是宇文氏姐妹敢这么对他,指不定世子妃的妹妹就会被他杀了。 杀了就杀了,难不成还为了一个宇文部落里头贵族之女,就要自己一个少年将军抵命不成? 慕容泫心思多,想的多,下手自然也不会想慕容明那般直接。 “要不然,娶一个也行。”慕容祁知道自己这话是白说,要是真有心娶的话早娶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果然,他就看到慕容泫笑了,“我不要世子妃妹妹,也不会随便找个人顶上。” 慕容祁知道慕容泫的脾气,也不再说这件事了。 * 秦萱挨了十下好的,她回到营里头挨的,慕容泫那意思是在他自己家里打完了事。但秦萱直接带着人跑到郊外的军营里头,结结实实挨了十下军棍。 她自小挨打,到了大了之后没人敢近身了。战场上都是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用不着挨棍子。尝军棍还是头一回,挨了十下之后,胡归和安达木两个就要上来搀扶她。却被秦萱摆摆手制止了。 “不过十下,你们是要干甚么?”方才行刑的人不敢过分,用的力度没有往死里打,但也不是挠痒痒,十下下来没有伤筋动骨,滋味也不是很好受。 秦萱站起来试着活动一下手臂,发现活动没有收到半点影响。只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事,秦萱想着身上被打过的地方恐怕是青了一片,回头拿几个鸡蛋煮一煮,放在淤青处揉一揉差不多能好一些。 不过……好像没人给她揉。 两个亲兵是不行的,她自己手又没有那么长。 秦萱心里嘁了一声,看来又是自己要扛着了,至于到慕容泫那里去,让慕容泫代劳,她一时半会的还没那个想法。哪里有才受了罚就跑到他家里去的,反正也不是什么重伤,过几天就好了。 她和没事人一样自己走了回去,连扶都不用扶的。、 胡归拿着崇拜的眼神瞅着秦萱的背影,军棍的滋味如何,他没有领教过,但也听说过。一顿下来打不死也得叫人躺在那里十天半月起不来。 别看少,但是一棍下来都让人吃不消。 胡归瞧着秦萱和没事人一样的,不禁从心里佩服。 “那个女人怎么了?”回去路上,胡归问安达木。 安达木被问得莫名其妙,“没怎么样啊,送到大王派来的人手里了。” “那就好,好歹是一个对我们将军有意的。”胡归想起秦萱到现在还没有娶妻,有那么个痴情小娘子在,恐怕这个也不是问题了。 安达木脸色古怪,一嘴的苦味。 ☆、第90章 美女 宇文部的消息传来,秦萱自个正在校场上,拎着石锁,一二一二的在抡。那会还有两个亲兵和她一道,其他的人在一边围着看一边凑热闹似得给秦萱还有胡归两个数数,看谁更抡的更多。 正抡着,外头挤进来一个人,看见就笑,“和自己身边亲兵比有个甚么意思?不如和我比。”说着来人就把安达木给挤开了。 秦萱听这话有些耳熟,抬头一看,发现比德真站在那里冲她笑。比德真算是她相处的比较好的一个同袍了,当然曾经何时,她也和曾经和比德真有过冲突的,不过好歹现在没有甚么,她自有她的青天大道可走,不必挡着他们的道。没了那点点不快,他们就是以前的好友,一起作战的同袍。 秦萱冲比德真一笑,手里抡起的石锁,速度不比方才慢上半点。在校场上的比试,她除了慕容泫一个之外,从来没有让过其他任何人。 有了比德真进来,胡归也不需要继续留在那里了,他放下石锁出来。在一边看着,安达木瞧见比德真有些怕,走到胡归身边小声问,“这和将军以前认识的?” “何止认识,还曾经一同共事。”胡归知道安达木对于秦萱的事知道的很少,毕竟日后都是要在一起做事,胡归也不想安达木的无知牵连到自己。干脆和安达木解释,“那个人是八品将军,和咱们将军曾经一同在大将军手下做亲兵。” “八品?”安达木有些奇怪,“怎么比咱们将军低一些?” “自然咱们将军有本事了。”胡归恨不得在安达木头上敲上一记,怎么这么傻呢? “哦哦哦。”安达木摸摸脑袋,嘿嘿笑着。他退到一边,看秦萱和比德真两人比试。秦萱脸不红气不喘,见着她和没事人一样。抡起石锁啥事都没有,一开始比德真和她一样,抡起石锁轻松简单,但是到了后来时间一长,比德真就有些挨不住了,先是鼻子和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接着便是气息开始急促粗重。 他一双眼睛盯紧了秦萱,手上的节奏跟上她。等到过了好一会,那边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数到五十了。 “五十一,五十二。”士兵们声音整齐,原本计数应该是这边数这边的,那边数那边的。数字不一,声音也乱七八糟的。但是这回却一样的,渐渐的他的动作缓了下去,手上的石锁比一开始沉重了许多,一开始还行,渐渐的觉得越来越沉重。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后来手里的石锁重重的砸在地上,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行了。 “你赢了!”比德真也不用士兵们继续给数数了,干脆站起来,豆子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 秦萱笑了笑,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又连续提了二十多下,才放下来。她之前压根就没有听过那些士兵的报数。一直到自个满意了,她才停下来,丢下手里的石锁,她走到比德真的面前,看见比德真头上的汗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平常也不见得这位有多少时间来,她和这些比德真等人关系还算是挺好,但是忙起来也是真的忙,大家平常鲜有时间见面。如今比德真过来,她还吓了一跳。 “这次过来算是祝贺你升迁了。”比德真大笑,他不将方才输给秦萱的事放在心上,反正对他来说,这种事已经很多了,要是还件件记在心里,不得把自个给郁闷死去。 “我也祝贺你升迁了,之前不知道你要来,也没有准备甚么好东西。”秦萱也知道比德真也升了杂号将军。 慕容泫在军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肯定得到提拔的不只有她一个,还有其他的人。只不过这些人升迁的速度都没有她快就是了。 秦萱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发现自个的好东西,不是存起来,就是交给家里了,至于其他的又好又不怎么显眼的,还没有。 “我来又不是要你几件东西。”比德真鼻子里头哼了一声,“谁还不知道谁啊。”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大咧咧的敞开腿。亏得胡人都是穿着连档裤,不像汉人那样裤腿都只是到膝盖,不然秦萱就会又看见遛鸟的场景了。 这会周围的士兵瞧见没有多少热闹可看了,秦萱又和比德真在说话,都渐渐散去,自个做自个的事去了。 “我原本就是来练练身子,结果恰好看到你也在这里,”比德真笑了笑,才经历过一场比试,体力耗费了一些,坐着正好恢复体力,“这又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才好,打起来咱们才有前途,是不是?”秦萱对比德真一笑,她到了如今也没有之前那种大隐隐于市的想法,这个天下不太平,就算再隐能够隐到哪里去。难不成还要带着全家老小一起去山里头做野人不成? 最好最积极的办法,就是出来打仗让亲人过上好生活。至于其他的……还真的不切实际。 “这回那边可是出了个厉害事儿。还记得上回你追的那个怂货么?”比德真也知道了宇文普茹那些事儿,自己害怕逃不过就让妹妹来顶缸,虽然有用,但也够人看不起他的了。 “记得,怎么?”秦萱就是因为宇文普茹才挨的军棍,她挨了军棍之后,连着一段时间都没有见慕容泫,两个都在避嫌。以前倒还无所顾忌,现在地位上去了,反而忌讳的东西多了。 “那小子回去之后干了一件大事,他把他阿爷给剁了。”比德真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你说看着这家伙逃走都要拉着妹妹垫背,没想到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来。”鲜卑人还保留着重母轻父的母系作风,比德真倒也不怎么觉得宇文普茹杀父夺位有多么十恶不赦,鲜卑人里头又不是没有这种事,匈奴人里头这也不是第一例了。 “剁了?”秦萱脸色古怪起来,她想到了安姬车,以前关于安姬车的事,她零零碎碎回想起一些。这个小姑娘很将自个的兄长放在心上,甚至因为自个射伤宇文普茹的鹞子,她就要杀了自己给兄长出气。 这么一个小姑娘被父亲和兄长宠爱着,这么一回先是给兄长做替身,自己救下来的哥哥回去又把父亲给杀了,要是她知道了,还真不知道要如何伤心。 “我听说,你抓到那个宇文部落的女人的时候,她还说要来服侍你,等到这一战之后,你就干脆求将军把人赏赐给你算了。”军营里头的八卦传的满天飞,一群男人每天里头除了操练和学习骑射之外,忙着的就是各种小道消息,将军们自然是不愿意军中有流言。不过当流言是今天那小子被人拍了一下屁股,明天那小子被人戴了绿帽子之后,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去了。 比德真也是听说了秦萱的八卦,当然他听到的要比他口里说出来的劲爆多了。甚么那宇文部的女人想要当场和秦萱当场滚草地之类。在他看来,秦萱的长相阴柔了点,不过武力强大,这一点缺点可以弥补。其他的甚么缺点,也算不上多大缺点。有女人喜欢再正常不过。 “噗——”秦萱原本拧开了一只水囊正准备喝水,听到比德真这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水呛在了喉咙里,立刻咳的她死去火来,手掌连连拍在胸口上,好歹把呛入喉咙里头的那点水给咳出来。 “你听谁说的!”秦萱想起那些在场的骑兵,一张脸都要黑透了,她早知道这些男人比女人还要八卦的属性,但是没有想到还真的是什么都说啊! “谁都说呢!”比德真幸灾乐祸的笑。 他给秦萱拍背,被秦萱举手拦下,“别拍别拍,我背上还有些疼。” “这么几个兄弟里头,就你的女人缘最好。”比德真咂嘴了几回,他是一个鲜卑小贵族出身,家里虽然比不得那些大贵族,但是日子还是还过得去。家里也给他定下一个小娘子了,就等哪天有空会去,去岳丈家干活,另外被那群姑嫂给打一顿。 鲜卑素有抢婚,娶妇女婿们一开始都要在自个老婆家里做上半年的活,还要赶牛羊到岳家,不然妻子的事想都不要想。 “……”秦萱听到这话,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作为一个女人,女人缘却是极好,这是告诉她她投错胎了? 不过她要是真是个男的,恐怕早就活不下来了。 “这件事你也别当真。”秦萱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她是真心头痛这些男人的八卦心了。 男人们一天到晚说女人长舌妇,可是事到临头,这些男人舌头也没见着比女人短多少。 “我是担心你以后没个媳妇!”比德真瞧见秦萱这一脸的君子之风,恨不得一脚就踹在他屁股上,“你还当我不知道呢,这年头娶个女人多难!” 男多女少,不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都是一样的事儿。汉人们是因为把女婴生下来丢的丢,杀的杀。鲜卑人是女人地位较高,想要娶老婆,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那就是自个有个好阿爷或者是好阿娘。再要不就是牛羊遍地,奴仆成群。不然都是自个撸的份儿。 秦萱黑了脸,这一个两个都劝她,见着有女人喜欢她,赶紧的上,免得以后没老婆。这种诡异简直太让人难受了。 “这会哪里成。”秦萱刚想说不可能,话语到了嘴边又吞下,她换了另外一套说辞,“就算她想,将军也不一定会把人给我。” “那可不一定,反正也不会是将军自己要。那女人还没将军好看呢,将军要来干嘛?”比德真说起这些事,两眼闪闪发亮,恨不得拉上秦萱说上一整天,“也不知道你晓不晓得。那个从高句丽来的女人,所谓的高句丽公主。” “啊?”秦萱想起些什么,“她啊?” “就是那个,听说当时这个所谓的公主,是高句丽第一美人,年纪小了点,但是够美啊。大王也是为了表彰将军功劳,特意把这么一个小美人赐下去,听说到现在,将军都没有碰过她,甚至还让她学高句丽的鼓舞,也不知道干嘛。”说起慕容泫的八卦,比德真瞧了瞧四周,压低了声音和秦萱道。 “……”秦萱之前在将军府中见过高玉淑,高玉淑一脸目高于顶,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听人说她的性子也变得古怪,喜怒无常。脾气上来鞭笞下人已经是常事,听着那一日给她带路的家人的意思,那些个下人看在她是慕容泫的妾侍的面上,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是一旦哪日慕容泫真的不要她了,那就真的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了。 不过这事儿也和她没关系。又不是她逼的高玉淑这样的。 “这样的美人,将军都看不上眼,可见将军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比德真摇头晃脑的感叹了几句,慕容泫自个就长得貌美,阳刚之中带着一股阴柔,乌发漆黑,皮肤雪白,鼻梁高挺,茶色的眼睛显出鲜卑的异族血统。有时候含笑的模样,还真的是勾人的很。 比德真也想过,要是慕容泫是个女人,也是一个让人垂涎的美人。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不好男色,就算好那一口,也不敢把手伸到慕容泫身上。 “眼光高点总比来者不拒要强。”秦萱想起慕容泫在她面前可不是外人传说的那一幅高冷冷血样儿。心里也有些高兴,这种他的一面只有自己知道什么的,不要太爽。 “也就将军这样的才行了。”比德真嘀咕了一句。 秦萱闻言笑了笑,“看样子你挺喜欢那个高美人的,要不你请将军把人嫁给你?” “你可别害我!”比德真差点跳起来,他倒是对高玉淑的美貌有些意动,但美人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别说慕容泫会不会给,就算愿意,他也熬不住那个脾气。他也是慕容泫手下的亲兵,高玉淑脾气古怪的事儿他也知道。 “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干嘛那么认真。”秦萱摊开手来。 比德真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差点让他跳脚。 看到比德真不痛快了,秦萱浑身上下都舒畅了。 ☆、第91章 虏疮 秦萱骑在马上,看着四周的风景,觉得有几分熟悉。想起上回去宇文部还是去接慕容翱。如今慕容翱已经带着人要打回去,这一次可不只有慕容泫的那百多人了。几千骑兵和蝗虫似的往两个部落的边境处赶。 慕容部这会也不能用部落来形容了,早先还是一个比较弱小的鲜卑部落,到了这会,不管是领地还是人口远远要超过其他部落,周围几个不管是高句丽还是段部,不是被慕容打一顿狠的,直接给挖了祖坟,就是直接被灭了。至于自认是天子的羯人,上回才被慕容奎给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打了一回劫,再加上石赵自己内部,为了夺嫡的事,内部乱成一锅粥,就算宇文部想要从石赵这里搬救兵,也没有多大的可能。 这一次秦萱觉得慕容奎对宇文部可算是志在必得,慕容翱都出来了,这么一个对宇文部熟悉的将军在,秦萱自个都觉得宇文部这会悬的很。 慕容奎心情急切,为了这一天不知道准备了多久,行军的速度自然就快。不过短短几日就走出老远。 傍晚时分大军停下来安寨扎营,几个奴隶才把秦萱的帐子给搭起来,慕容泫那边就来人了,“绥边将军,大将军请你过去。” 秦萱原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听到士兵这么说,她从石头上起来,抿了一下嘴唇,往慕容泫的营帐走去。 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慕容泫了,一开始是她犯了事,不管是慕容泫还是她自己都觉得最好不要见面,毕竟他这回已经慢慢的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军中,若是被人抓住把柄,那真是说不清的麻烦。这样也挺好。 到了营帐里头,慕容泫没在,一旁的新来的士兵说慕容泫已经去中军大帐议事去了。慕容泫的营帐里头没有多少装饰,也就是一张能够折叠起来的榻,还有一张几案,几案上面放着一些书卷还有笔墨,就没有别的了。 对于一个大将来说,朴素的有些厉害。 士兵给秦萱摆了一张胡床,秦萱坐下之后,两腿舒服的很。她最讨厌的就是规规矩矩的正坐,天知道她就算是穿越过来之后,也没怎么正坐过。如今日子好过了,腿就要遭罪。 坐在小马凳一样的胡床上,秦萱直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帐子里头的士兵偷眼打量着秦萱,这个长相清秀的男人,原先是汉人,但是却在鲜卑人占了大头的军营里头异军突起,升迁的比自己的鲜卑同袍还要快。这后面固然有慕容泫,但也不仅仅是他。 秦萱察觉到士兵偷偷打量的眼神,她还抬起头对士兵一笑。 她坐在那里开始入神,入神着干脆就睁着眼睛睡着了。行军里头是不可能睡好的,夜里防止有人夜袭,穿着一身的衣甲入睡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连饭都不能够按时吃。秦萱时常准备着半个蒸饼在怀里。有时候下了战场肚子里头饿的不行,也来不及等伙头兵做饭,直接拿出来吃。只不过蒸饼那会都硬邦邦的,比较费牙。 在军中就是吃不好睡不好,秦萱睁着眼都能睡着。 士兵瞧着秦萱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眼平视前方。一动不动,眼睛都没见着眨一下。 她这么一副姿态,看的士兵双腿发紧,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这模样实在是太严肃,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站好。这感觉简直就是在接受检阅一样。 士兵不敢再秦萱面前造次,他保持着那么一个姿势站在那里,过了好久外头都黑下来了,慕容泫才回来。 “……”慕容泫一进来,就见着秦萱睁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要不是她身上没有佩戴环首刀,手里也没有拿着马槊,不然炯炯目光之下,还真的让人错觉这人会一刀砍过来。 “你们退下。”慕容泫抬头道。 士兵们垂首退出去,不多时,营帐内就剩下两人。慕容泫弯下腰来,手掌撑在膝盖上。凑近了看秦萱,秦萱坐在那里没有给他半点反应,慕容泫瞧着她那双眼睛,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根本就是睡着了! 他难得的噗噗笑出声,伸手想要把秦萱抱起来到那边的床榻上睡。在这里睡恐怕会得风寒。 结果他的手才碰到秦萱,秦萱立即手一动,劈手就向他的脖颈抓来。慕容泫反射性的伸手去扣,他力气很大,战场上在生死边缘徘徊多年。不管是技巧还是其他,都胜过绝大多数人。 他一手扣住秦萱的手腕,指尖掐住她的脉门,“你醒醒!” 秦萱浑身上下激灵一下,原先一动不动的眼睛眨了眨,“啊?”她原先还在做梦,梦里头突然闯进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她正动手要杀呢,结果外头就蹦出个声音来。 “你下回是不是要对外人说,‘吾好梦中杀人’?”慕容泫见到秦萱完全清醒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松开扣住她手腕的手。秦萱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他抓在手里,她觉得手上有些麻,甩了甩。 “梦中杀人倒是没有,不过梦见个怪物。”秦萱道。 “那就是将我当做那个怪物了?”慕容泫自己搬了一张胡床到秦萱身边坐下,“这么多天不见,结果一见面就将我当做怪物,你倒也忍心。” “做甚么梦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秦萱自觉有些冤枉,她看到慕容泫脖子上头一个清晰的手印,恐怕就是他自个给掐出来的,她伸出手,手指在慕容泫的脖颈上摸了两下。 鲜卑人的袍子大多是露出脖子,秦萱一眼就见到他脖子上的掐痕,“我掐的?” “绥边将军好手力,要不是我反应够快,恐怕脖子说不定都被你给掐断了。”慕容泫好气又好笑,到了他这里还这样,真不知道该赞叹一声秦萱警惕心够强,还是说她对身边一切都不放心。 “不是没断么?”秦萱有些嘴硬,伸手给他揉了几下。她看到白皙的肌肤上那些个痕迹,没个两三天消不去,顿时有些恼火。 “要是我脖子断了,你会伤心么?”慕容泫看着秦萱的脸,他似有叹息。上辈子不知道她最后的时刻有没有在恨他。 “你在胡说八道些甚么?”秦萱不知道慕容泫在发什么疯,人好好的就说自个被掐断脖子她会不会伤心了。 “要是我真的把你脖子掐断,恐怕你阿爷才不会给我伤心的机会呢。”秦萱扒开他的衣襟,仔细看他脖子上的掐痕。明明是个男的,偏偏肤白甚雪,亏得也是个在沙场上摔打出来的,不然换了个娇娘子,细皮嫩肉三四天都不见的能退。 “你阿爷会直接把我抽筋扒皮,哪里还会给机会让我伤心。”秦萱在营帐里头看了一圈,也没见着有个工具给她煮个鸡蛋。 “我阿爷伤心的事少了个得力的帮手,而不是因为少了一个儿子。”慕容泫笑道,他看见秦萱抬头看鬼似得瞪着自己,不禁笑的更开心,“你很吃惊?” “不全是。”秦萱之前就知道慕容奎对慕容泫很冷淡,但是她没想到慕容泫对父亲也没抱有多少父子情。 说起来,好像这种大家族,父子之间的关系总是格外的微妙。 “对我来说,和我最亲近的,除了我阿娘,就是你了。”说完,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嘴角带着些许笑意,“对阿爷来说,我只要能够打仗,那就是他的好部下。” “这……”秦萱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这对父子里头的事儿也只有他们自个清楚。秦萱知道慕容泫喜欢她,但也不觉得慕容泫的喜欢就能让她无敌了。 “……”听他这么说,秦萱有些感动又有些惶恐。她曾经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也发现了在兄弟里头除了一个慕容捷之外,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哪怕是看样子相处的不错的慕容明也是一样。 他对亲情的需求并不大,甚至有些并不追求,和她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少年比较中二叛逆,慕容明就是个好例子。甚至还会故意做出一些坏事来吸引大人们的注意力,但是这一切对于慕容泫来说都没有,秦萱有时候看着他,都觉得这个少年除了一张年轻人的面孔和皮囊之外,其他的地方没有像个年轻人。 “你这么说,我压力挺大的。”秦萱没有把自己看的太重要的习惯,听到慕容泫这么说,只觉得有石头砸在身上似得。 “压力大?”慕容泫微微蹙起眉头。 “将军方才之言对于属下来说,重于千斤。”秦萱道。 “那么秦将军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慕容泫笑的花枝乱颤,他凑近了在秦萱的耳朵上缓缓吹气。 秦萱立刻伸手捂住耳朵,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两人都素了很久了。但是秦萱可没有打算在这种情况下就把慕容泫给怎么样。这家伙坏着呢,就喜欢让她先动手,自己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 每次弄得她感觉自己就是在强x他啊! “不想?”慕容泫声音低沉了几分。 秦萱也知道慕容泫凡是私底下找她,基本上就没有谈过正经事。正经事都已经在明面说都说完了。不过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耶…… “我已经好久都没有沐浴过了。”秦萱说着挪动了下屁股,让自己离慕容泫远点。出征在外,上到主将下到小兵,都可能好几个月都不洗澡。从上而下都臭着。尤其北面水还不多就更加了。到了冬天,秦萱离那些士兵们近点,都能瞧见他们头发里头爬的虱子。 秦萱能够保证自己身上没有虱子,但不能保证没有其他味道。说是什么男女之间有吸引对方的味道。 味道个屁啦,浑身上下没洗澡瓯出来的味道! 她才不要这个时候去睡他呢。 “……我不在乎。”慕容泫脸上僵了一下,又笑出来。以前攻打长安,几月相持不下,他在那几个月里头也没有洗浴过。 “你滚开。”秦萱一双白眼翻给慕容泫看了,她还没饥渴到那个地步。 “好,我不动便是。”慕容泫瞧见秦萱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笑了几声。又不是不能热闹,要是那点子事管不住,就真的别想要做成其他事了。 “等这一次打完再说,上回出了幺蛾子,这一次怎么样都应该拿回来。”秦萱摩拳擦掌,只等着这一次能够有一场功劳可以拿。 慕容泫看她自信满满,“上了沙场还是要小心些,毕竟那些匈奴人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匈奴人还是有那么些彪悍的,不然也不可能和慕容部对峙了这么多年。这一次宇文部出了大事,但底子多少还在。 “对我来说,你建功立业甚么时候都可以,但是命却只有一条。宁可看着你慢慢来,也不想你有事。”慕容泫伸手捧住她的脸。 秦萱看着他那双眼睛,一时半会的说不出一个字来。这男人看似清冷,但是真的说起那些情话来,也听得她浑身上下酥麻。没有人不爱听这些,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爱的。 “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秦萱道。 她伸手在他腰上捏了捏,然而除了衣物之外,肉是没捏起半点。他身上的肉紧的很,实打实的肌肉,穿着衣服看着有些瘦弱,脱了衣裳之后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喉咙发紧,甚至连呼吸都带了一份粗重。 慕容泫敏感的很,哪里察觉不出来?他低低笑了几声,身子迫近了些许,轻轻的蹭着她。 勾引到这种地步,秦萱都佩服慕容泫的耐心了。 她狠狠瞪他一眼,伸手就把人推开,她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她晃晃脑袋,赌气似得转过身大步向外头走去,慕容泫留在后面哈哈大笑。 秦萱倒是第一次听到他笑的这么快活,不过他快活了,她就不高兴了。回去之后,让胡归和安达木两个陪着练习骑射和角抵。说是陪练,其实两个人就是看着秦萱冲着靶子一顿发狠,看到被射烂了的靶子,杀人无数的胡归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要是他是这靶子的话……胡归打了个寒颤。 安达木从小知道秦萱那一身的力气,也没觉得多少奇怪,他更担心另外一个,“将军这样,是不是生气了?” “才从大将军那里出来,应当不会有甚么事吧?要知道大将军对我们将军很器重的。”胡归想了想,“怎么会呢。” 安达木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不过听胡归这么讲,似乎没有甚么好担心的。 秦萱练的身体都发热之后才回去。 回到营帐中,安达木进来给她收拾,他将东西整理好之后,问“秦萱,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秦萱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甚么怎么办?” “就是这样以后,你打算这么一直下去?”安达木把心底的问题问出来。当初他和秦萱一起处理的时候,不觉得有甚么不对,天大地大,到处地方可以闯荡,现在下来他想的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四处的确是可以闯荡,可是要闯出一番天地来何其艰辛?他有时候也挺想念家乡里头到了时候就狩猎,和兄弟姊妹们一起分食猎物。 他想回家,但是回不去了。只要仗没打完,他就回不去。 “……为甚么要问这个?”秦萱看着安达木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我……我想家乡,但是我回不去。”安达木搓着自己的手,“以前那些人,有些死了,有些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原先就不是这个料,来了也就来了,再怎么样也回去不了。” 秦萱坐在那里听着,“你到了我这里,我保你周全。”秦萱说着冲安达木一笑,“你是我兄弟,我总要把你活着带回去见你阿娘。” “……兄弟……”安达木低低道,他抬起头来,面上甚是复杂,也看不出是喜是悲,“对,我们是兄弟。” “不要多想,我们会活着回去的,到时候你还会给家里买些好多牛羊还有田地,一家大小,都能过上好日子。” “嗯。”听到秦萱说到这个,脸色才好起来,安达木点点头。冲着秦萱笑。 ** 龙城里头的燕王府内,如今是如临大敌。慕容煦令人把宇文氏看守起来,不准她靠近儿子半步,那个一开始在院子里头又是泼血又是如何的巫女早被他赶走了。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煦努力平稳下气息,看着面前有些惊慌失措的老疾医。 老疾医年纪很大了,见多识广,但也吓得不轻。他看了乳母和孩子的病症之后留下来了几日,当看到孩子脸上的白点化脓流出白浆,服侍孩子的几个侍女也纷纷病倒出现同样的症状,脸上的血色褪尽,说甚么都不肯继续医治。 慕容煦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他能做世子,也不仅仅靠着母亲,他也看到了乳母和儿子一样的症状。 他心下立刻就有了猜测:这病恐怕会过人! “世子,这……”老疾医颤颤巍巍,要不是还有身边的人搀扶着他,指不定就一头栽倒了。 “你说就是,我不怪罪你。”慕容煦道。 “小郎君这样,怕是虏疮。”老疾医迟疑一会,还是和慕容煦说了。 “虏疮?”慕容煦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他眉头皱起,“这是甚么?” “传言当年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所以名为虏疮。”疾医说这话也是战战兢兢的,慕容就是鲜卑,算起来也是虏里头的一员。 “建武?”慕容煦自小读了不少的汉人史书,这用了建武名号的不止汉光武帝以后,就是司马家的那些皇帝也有用这个名号的。何况南阳击虏,谁记得是哪一年。 “不管这个,这病该怎么治?”慕容煦想要知道的是这个,“小郎君还有救么?” “南边的晋国曾经有人说过这种病症,不过也提了一句,此症甚是凶险,患病之人十中不存□□。” 慕容煦知道自己儿子得的是能过人的病,但没想到是这么凶险的病症。他猛地从茵蓐上站起来,喉咙的喉结滚动。手都忍不住颤抖。 “世子应当早做安排,此病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老疾医也是这些日子看着病倒的人越来越多,不想把自个都搭进去所以才要走的。 慕容煦双手握紧,“恐怕疾医是走不了了,万一老人家也得病了,出去岂不是祸害?长者见多识广,只要医治好世子,不管是奴婢还是牛羊,都给赐予你。如果世子不幸夭折,也与长者无关。” 慕容煦的表情温和的几乎有些让人胆寒,“该怎么做,长者去吩咐他们吧。” 跟着战乱一同来的还有瘟疫,两汉时候瘟疫几乎是两年就来一轮,到了东汉末年,那更是家常便饭。慕容煦曾经在史书中看过,当年许昌大疫,得病之人不出十几日就会成为一句形状恐怖的僵尸,许昌之中十室九空,甚至官署都找不齐能够办事的人了。 他虽然没见过瘟疫的可怕,但也明白一旦传播开来,那就是要命的事。如今燕王亲自出征在外,要是龙城里头真的出甚么事,他这个世子说不定就做到头了。 他下令下去,把疾医一家子都给接过来,好好安顿在燕王府里头。 院子里头支起了篝火,那些婴儿用过的东西,不管是衣物还是其他的,统统烧毁。烧东西的奴隶脸上都蒙着布,神色恐慌,唯恐自己也倒霉催的得上。 那些在小郎君身边服侍的人,病了的,赶快移出去。死了的更好办了,找个地方赶紧的烧掉,半点都不敢留。 宇文氏天都塌下来一样,她跑到慕容煦那里抓住慕容煦又抓又咬,那孩子是她嫁过来两三年之后才有的。如今这样,她心如刀绞。 “你懂点事!”慕容煦不耐烦和妻子纠缠,他抓住她的手腕,就把人从身上扯下来,“这孩子和你我缘薄,他得的病一旦到外头去,事情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慕容煦面沉如水,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宇文氏“如果我世子之位保不住,你到时候就算是甚么?” “那也应当让巫女过来看看……”宇文氏见着慕容煦真的发怒了,她也不敢闹得厉害,泪流满面的看着慕容煦。 慕容煦头大如斗,这都甚么时候了,还想着要女巫来! “大郎就是被那些个女巫给拖成这样的,你这个阿娘是不是要害他?”慕容煦不想再和宇文氏说话,令人搀扶宇文氏回房里去,并且下令不准宇文氏靠近孩子的房间。 宇文氏哭起来,这会也不和方才一样和慕容煦吵闹了。 等到宇文氏走后,慕容煦一脚把旁边的矮案踹翻。 ☆、第92章 大战 慕容煦把这件事在信里头提了一下,让人送到慕容奎那里去。孩子那里已经是不行了。几个月大的婴儿原本就抵抗力不强,如今又得了虏疮,就算是把所有的汉医叫来都没用。因为是第一个孩子,慕容煦还是用心了的,请了许多疾医来看,结果眼下孩子浑身上下发了一片片的丘疹,而且还流脓。 夫妻两个谁都不能够冒风险去看,孩子无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是两人出事了,这局面谁来主持?所以哪怕宇文氏要死要活,慕容煦都让人盯紧她,不准她靠近那孩子一步。服侍那孩子的十个里头有七八个都已经生了同样的病,不要命才去看! 龙城的信件送到了中军大帐,慕容奎已经想要和宇文部一战很久了,他这段时间都是急行军,已经快要和宇文部正面对上了。正在和慕容翱等人商议要事,龙城送来的信件就火速送了进来。 “这么慌慌张张的,能有甚么事?”对于慕容奎来说,眼下还没有甚么事能够比和宇文部作战更重要。 慕容奎一边说一边拆竹筒口封好的封泥,从里头抽出一卷布来。慕容翱只管打仗,龙城里头的事他基本上不管,在场的人也都是一些只会打仗的鲜卑将领。慕容奎的长成的几个儿子都是文武全才,可惜这会不管是慕容泫还是慕容明都沉默着,接下来的那些鲜卑将领,也只能闭上嘴了。 慕容奎看完手里的信,原先还好的脸色一下就沉下来,甚至嘴角的微笑也不见了。 慕容泫看了一眼,手握成拳放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一下。 “都乱七八糟的甚么事儿!”慕容奎把手里的布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阿爷,龙城里有事么?”慕容明看了一眼被揉的皱巴巴的布团,开口问。 “无事!”慕容奎心里烦躁的要命,怎么他走之后,龙城里头就出了这种事?“刚刚说到哪里了?继续说下去!” 慕容奎孙子就慕容煦的长子,慕容捷也有妻妾,不过有孕的才只有妻子一个人。生下来的长孙都还没有满一岁就出了这种事,委实让人恼火。不过慕容奎也不是很伤心,孩童夭折原本就是常事,他都不记得自己死了多少个儿子。 这年头哪家要是没有孩子夭折,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的事! 慕容奎担心的是疫病,他出去打仗,回头自家后院里头就炸翻了天,换谁都得难受。 慕容翱听慕容奎说继续,他立刻把话接上来了,“我军侧翼从护中军向前。” 慕容奎又去和慕容翱说打仗的事了。 慕容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布团,没有说话。 最终慕容奎决定以前锋将军慕容翱为头阵,接下来慕容泫慕容明慕容捷各率领其部下兵法三道并进。 事情议完之后,慕容奎就让人都各自回去,他坐在那里一脸的暴躁。人人都知道慕容奎的心情不好和那张龙城来的信有关,但是没有几个敢去问。 等到中军大帐里头的人都走完之后,慕容奎过了好一会让人将纸笔来过来。叹了一口气,在黄麻纸上写下几句话。 宇文部就在眼前,大战一触即发,哪怕是在晚上,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兵枕戈待旦再正常不过。 秦萱一身盔甲穿的严严实实,环首刀都别在腰后面,只要有情况,她立刻就可以从地上跳起来。 慕容和宇文的地盘比北面还北,这地儿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这还算是好的。听说鲜卑拓跋部和贺兰部所在的漠南草原,有时候还六月飘雪,简直能够逼死人。 秦萱参加过几次夜袭,除非是在慕容泫那里,不然睡眠都很浅,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等到外头天蒙蒙亮,秦萱就睁开眼了。梨涂在一旁睡得正香,小孩子正好在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睡得多,明明昨晚上和她一同睡下的,这会她醒了,梨涂还睡的死死的。 军中睡的太好了不是一件好事。要是遇见了夜袭,很有可能连自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她一直都是半睡半醒,只要外头有动静,她就能立刻跳起来。 秦萱醒来了自己把准备好了的洗漱用品搬来,刷牙洗脸。她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来。 秦萱把自己收拾干净,甚至自己拿着庶子把头发都给梳好在头上结成发髻了,那边梨涂还是没醒。 过了好一会,外头的人声渐渐多起来,她才把梨涂摇醒,让他去伙头兵那里拿早饭。秦萱待会还要去校场练习,早饭现在不去拿,待会说不定就会被那些龟孙子给抢完了。一群男人吃饭就和打仗一样,全靠眼疾手快,去的晚了连根毛都不剩下。 梨涂看见秦萱都收拾整齐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往外头冲。秦萱提了马槊出去看了一眼,发现这会儿人人表情肃穆,校场上也没有人了。 也是,都要打起来了,到时候就是真刀真枪的往身上戳,还用着练耗费体力? 秦萱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梨涂已经提着几个人的饭来了,秦萱的那一份热气腾腾,有肉还带了一个梨子。 她已经有一段是没有吃着水果了,牙龈都在流血,比起那些肉来,秦萱还是见着蔬菜水果就觉得亲切。她吃了一半,另外一半留给梨涂。 吃好之后,外头牛角号声想起来,秦萱知道到了集合的时候,抓起马槊就往外头走,梨涂还想过诶秦萱系上一个水囊都没有赶上。 到了外头,天已经完全放亮了。众人动作迅速的牵马,排列好队伍。 秦萱是个杂号将军,她手下也有不少的人。她骑在马上,感受得到身后骑兵的坐骑在打响鼻。这还是她作为绥边将军头一次出战,虽然作战如何还是要看传令兵传过来的指令,但心里却是和翻墙倒海似得。 哪怕是个杂号将军,她也是个将军了。 秦萱扯了扯嘴角。 慕容部和宇文部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很长的时间了,辽东鲜卑三部,都如同恶狼一般带着手下互相垂涎,如今是该分出个胜负了。 鲜卑人打仗没有汉人那么多的规矩,曾经还有个鲜卑首领带着人一窝蜂的去汉人那里打劫,当然还没进关就被汉人给射成刺猬了。鲜卑人的骑兵战,运用骑兵高速的冲击力,冲散对方队伍,甚至造成巨大杀伤力。 但到现在,纯鲜卑人的那一套也不怎么好使了。 前锋将军开道,后面慕容泫慕容明慕容祁三道并驾齐驱,和宇文大军正面对上。 骑兵队伍高速前进,半点都不能慢下来,一旦速度缓下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被自己人的马蹄给踩成一团亲娘都认不出来的肉酱。 秦萱一部分的精神用来斩杀敌人,另一部分时刻注意着那边的传令兵,看着传令兵手里旗帜挥舞方向。 这会可没有什么无线电,战场作战要传达主将号令,就只能靠着那些旗帜来表示。也也就是为什么古代军队里头常常看到一片旗帜的愿意,并不仅仅是因为拉风,而是离开了旗帜根本就没办法传令。 至于靠喉咙,那是傻了才这么做。 秦萱手中马槊将一个宇文部士兵从马上刺落,那士兵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马蹄给踩死了。 她在前头杀的激烈,后面的士兵们也红了眼似得,不管是马槊还是环首刀,或者是其他乱七八糟的武器都往对方身上招呼。 “向前,向前!”秦萱看到慕容旗帜的指向的方向,扯开嗓门大吼。 秦萱的队伍被裹挟在骑兵队伍中,她看不到眼下的状况到底是怎样的,但是心下觉得应该不会太差。 前锋部队早已经和宇文军混战在一起,后面三道军中,慕容明率领的那一队从人马中分裂出来,速度超过了原先慕容泫和慕容祁两队,如同一条长龙,与先前慕容翱的前锋一同向宇文冲击过去。 沙场之上,甚么事都可能发生,哪怕平常老实的任人欺负的绵羊,到了沙场上也要化身嗜血的豺狼,收割敌人的性命。 安达木比不上秦萱,但也有他自己的一套,左右拼杀,好歹是没跟掉队伍。秦萱前头还有人因此还算是压力不大。 那边一阵箭雨射了过来,这个倒也不是针对这一队人来的,要射就射中军里头的慕容奎,或者是杀一个慕容部的大将,他们这种就算杀了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不是专门射来的,便是流矢。秦萱变魔术似得从背后摸出一把盾牌来挡在头顶上。她力气大,反应也快。有些动作慢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流矢射中,不过能够撑住的,都咬牙撑住,把外头的箭杆折断了,继续跟上。秦萱背后也带着弓箭,她几乎是把能带的,轻便能够趁手的武器都呆上了,环首刀马槊还有弓箭,马屁股后头还挂着个盾牌! 胡归在到秦萱这里之前就是个沙场好手,他手中马槊左右挥舞,几个倒霉催的匈奴士兵就掉下马来。他看了一眼那边砍翻一个匈奴人的安达木。安达木在他眼里看起来,就是走了后门进来的,胡归一开始也不怎么给安达木好脸色看,但是见到这会安达木还是有些本事,脸色缓和了些,甚至两人还相视一笑,生出点儿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前头弓箭手对准了对方阵营反击,慕容明和慕容翱两军如同两条巨龙一般,两面夹击,要将宇文部给绞死! 慕容明和慕容翱已经和将宇文部两面堵死,接下来就是正面,慕容泫和慕容祁迎头而上。 四面被慕容给阻挡了三面,宇文军不管从哪方面突击,都会被其他的慕容士兵给堵回去。 秦萱手里的马槊已经被人血给淋的几乎握不住了,掌心滑腻,险些握不住马槊的长杆。最后一次将马槊刺进一个匈奴士兵的脖子之后,秦萱只得放开手,抽出环首刀来。 看着那具尸体带着她的马槊瘫倒,秦萱的内心都在流血:一支马槊不便宜!置办起来花的那都是钱,钱啊! 想着自个那要花费出去的钱,秦萱的戾气蹭蹭蹭的上来了。对着那些想要冲出来的匈奴人再也没有半点客气,抡着刀就是一顿砍。 两边已经被慕容明和慕容翱给堵了,前头又有两支大军截住,就差来一队人把宇文军的后路给包抄了。 时间渐渐的流逝,双方的局势越来越明朗。 厮杀声和临死前的惨叫不断,秦萱一头一脸都是血,甚至血顺着额头往下滴落,落进她的眼里,她面前的匈奴士兵已经不再是个活人,而是一个个的木偶。 她杀出一身血来,慕容已经在一步步收紧口袋,要将这些匈奴人一网打尽。 此等情况之下,匈奴人为了挣脱一条活路出来,也是拼了命的挣扎。 宇文的军心散了,军心一散,离溃败就不远了。过了好一会,匈奴人开始溃散,接下来的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收割。 人头代表的就是军功,看到敌军,就像狼看到了鲜肉。至于什么善待俘虏?不好意思这没有什么日内瓦公约。 秦萱在马上看着一片横尸,有些匈奴人的军马还活着,有失去战马的慕容部士兵赶紧把失主了的战马拉走,充作自己的战利品。至于断了腿的军马,可以抬走,晚上加个餐吃个烤马肉,甚至做成肉干可以抵好几天的干粮。 “绥边将军!大将军有令,命你前去和折冲将军一道追击宇文败将!”秦萱还没来得及感叹几句,那边就来了一个鲜卑士兵。 秦萱来不及歇口气,又苦哈哈的提着环首刀,跑去追击了。 追击不仅仅是个体力活,还得动脑筋和对方玩老鹰抓兔子的游戏,简直不胜其烦,偏偏还得和他们玩这种游戏。 “不必抓活的!”慕容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他已经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锋上海带着一连串的血珠子。 秦萱曾经和慕容明一同迎战过羯人,那时慕容明就已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现在更是成了一只狼崽子。 慕容明整个人都亢奋着,秦萱双腿一夹马肚子,跟在他身后。秦萱是慕容奎点出来的,当初慕容泫把秦萱带到慕容奎的面前,慕容奎对这个汉人少年的印象,就是那一手百步开外都能取人性命的箭术。 秦萱跟在慕容明那里,慕容明的亲兵看着秦萱一脸的欲言又止,不过这个时候也不适合说话,人就在前面,而且杀出一条血路,十几个骑兵拼命保护中间的那个人,实在是太明显,连仔细辨别都不用了。 经历过一战恶战,众人的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了透支顶点。秦萱一手抓住马缰,一面在观察前头的人。 身边的士兵时不时朝着前头的人射箭,那些人原本就是逃命,死命的往前面跑,有些体力还可以支撑的,还能够用环首刀斩下袭来的箭。但有些支撑不住的,就会被射下马来。 秦萱瞧着身边的人已经射杀过了几回,她缓缓在掌心里呼了一口气,从箭袋里头抽出一支箭在弓上。 原先离的距离太远,如今终于将两者的距离拉近了,便于射杀。上头的传来的指令便是不要求一定抓活的,简而言之,带个死人头回去也可以。 这就好办多了。 秦萱双腿夹了夹马肚子,让小黑保持速度。她拉开弓弦,箭镞对准的方向正是百步开外的那个男人的头上。 周围一切喧嚣都迅速向后褪去,她眼睛眯起来,看到的只有前头那个男人。 弓已经被拉到满月一般,她用的是特制的长弓,射程比普通的弓要大,拉开需要的力度自然也要比大得多。 众人只听得一记破空之声,而后反应过来之时,前头被人围住的那个人已经应声而倒。 “噢噢噢噢——!”鲜卑士兵们见着被匈奴士兵们保护的男人被射下马来,顿时高兴的嚎叫起来。 鲜卑人迁入辽东也不过是二三十年的时间,很多人还保留着草原上的习惯。嚎叫声此起彼伏,乍一听还以为是狼嚎呢。 天公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这么一群人的嚎叫,原本有些阴沉的天集聚起浓厚的乌云,滚滚雷声响了一会后,豆大的雨滴落下来,打在脸上生疼的。 诸多士兵们半点都不在意,他们欢呼着上前,把那些剩余的匈奴士兵包围起来,开始最后一轮的杀戮。 慕容明骑在马上,拉住马缰,让马停下来。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他静静的看着秦萱,秦萱此刻满脸血污,甚至头发上都是一团团的。 她微微喘息看向慕容明。 慕容明看着她,似乎有回到了沙场上。兵器刺入*的闷声不断,不断有流矢射来,生死一线的感觉又笼罩在他的身上。 在这种诡异到了极点的感觉里,慕容明似乎发现隐秘部位开始苏醒甚至嚣张的抬头,叫嚣着要释放要发泄。渴望着温热的体温和柔软的躯体,将自己释放进去。 秦萱看着慕容明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她记得一开始慕容明还好好的来着,甚至还恨不得把那些匈奴人都给打死拖回去,这会是干啥? 她看着慕容明都快要燃烧起来的双眼,双腿不自觉的夹紧。她不是什么纯洁少女,什么都不懂。她干脆掉过马头,赶紧跑了。她曾经听说男人下了战场之后,不管是打了胜仗还是打输了,都想着找个人狠狠的发泄*。她在军营待久了,对男人的节操不抱丝毫希望。 秦萱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慕容明和慕容泫不一样,慕容明可不知道她是个女人,这样都还能有那种心思,这家伙该别是传说中的来了兴致,男人都行的吧?! 慕容明看着秦萱见鬼似得,拉过马头就跑。他都还没说话,人家就把他给丢下了。 难道他看出来了?慕容明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有些郁闷。 想起那些流言,慕容明有些委屈和不开心,三兄都可以,怎么到了他就不行了? ** 这一场,慕容大胜,甚至将宇文大将涉夜干的头颅给带了回来。 当晚,涉夜干的人头被高高的挂在柱子上,耳朵和那些人头一样被割掉拿去做成护身符。用战俘的耳朵做成的护身符,传说能够在战场上保人平安。 除了涉夜干还有其他几个宇文部战死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头都堆到外头一把火烧个精光。 尸体多了会召来食腐的乌鸦还有狗,鲜血的味道也会引来狼这种麻烦的动物。反正点算完军功之后,留着也没有多少用处,不如烧了干净。 夜里,秦萱让胡归和梨涂给她提热水来。仅仅用清水洗澡是洗不干净的,这会倒是有用专门用于沐浴的药汤。但是那玩意儿死贵,不是每个人都洗的起的,尤其是天天洗。 秦萱把上回从慕容泫那里拿来的澡豆翻出来,另外把梨涂和胡归轰出去。澡豆搓完了头发搓身上,忙活了好一会,才把身上和头发上的血给清洗干净,出来一看,一桶子的污水根本没法看。 亏得秦萱事先让梨涂给伙头兵多塞了几个钱,让他把热水多给了她一些。所以她还能够有剩下来的水把身上再擦了一次。 天气凉快,水冷的也就快。幸好她用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儿水温。洗完了,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换下来的衣服除了贴身的以外,都让梨涂抱出去让奴隶清洗。 秦萱披着湿透了的头发,盘着腿。 梨涂把衣服抱出去之后,秦萱自个把炭盆移到自个的面前来,借着炭火把自个的头发烤干。这会可没有电吹风,要是到睡觉的时候头发还没干,她就只有湿着头发睡了。幸好她平日里头有修剪头发,头发再长也那样,她掰掰手指,觉得到睡觉的时候,头发也应该能干了。 自个坐着不是发呆就是找点事来做。秦萱又想起慕容明那一眼来,那样子比眼冒绿光的狼崽子还吓人。 话说这孩子到底是精虫上脑,还是其他的?秦萱摸摸下巴想道。 ☆、第93章 回城 慕容明的日子有些不好过,倒不是他差事上有个甚么过错,相反这一次大战他做的相当好。和叔父慕容翱两个左右夹击宇文大军,甚至还活的了宇文大将涉夜干的人头。慕容奎对他也是赞叹有加,庆幸上天给了他这么能干的儿子。他辗转不安是为了别的事。 他思春了。 慕容明烦躁不堪的在榻上滚来滚去,他夹紧双腿,中间那个东西不依不饶的抬起头,他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以头抢地。外头的亲兵听到里头的动静,不知道这位少年将军怎么了,也不敢随意过来看。 只有隔着一道屏风问,“将军,请问有吩咐吗?” “没有!”屏风内传来慕容明带着几许暴躁的咆哮。亲兵缩了缩脖子,立刻躺了回去,心下决定待会就算慕容明把穹庐给拆了,他也半点声都不出。 慕容明是没有把第一次娇羞并且兴奋的交给右手的,鲜卑贵族根本就不会教这一套。真心来兴致了叫个女人不就成了,还需要用手?简直就是笑话!慕容明在大棘城的时候,年岁还小,慕容奎很是喜爱这个儿子,再加上受到汉人影响,认为男子若是过早泄露元精,对身体没有多少益处。所以慕容奎也没有偶特意给这个喜爱的儿子安排侍寝的姬妾。 慕容明的生母老早就去了,慕容奎都不着急,难不成还要慕容煦这个大哥来给弟弟拉皮条么? 所以一直到现在,这家伙对于女人也是属于朦朦胧胧有个大概的了解,但是更深层次的……他完全没有过。他对着自己身下的这玩意儿,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要怎么办,至于叫外头的亲兵来教他,回头说不定他就成了个笑柄。 慕容明清秀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恼,他在军中也不是纯洁的和张没有写过的纸一样,甚么都不懂,至少他知道男人下了战场之后,会极度的需要女人,需要女人柔软的躯体和柔情来抚慰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想的是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早就明白自己不同常人的地方,他也没办法说出去,至于和三哥慕容泫那样肆意,那是想都不用想。三哥看上去是得了阿爷的喜欢,其实要不是那些才华,恐怕阿爷还是不会看三哥一眼。但自己就不一样了,若是阿爷知道有个汉人男子把自个被迷倒了,甚至不亲近女子,回头说不定就把人给杀了。 他把被子咬在嘴里,鼻子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手带着微微的颤抖伸进去。触摸到的那瞬间,他闭上了双眼。 慕容祁找上门也就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这一次大胜,慕容奎很是高兴,甚至还要乘胜追击,最好能够一鼓作气占领宇文部全境。不过战要打,东西还得赏赐,先赏赐点东西下来,好挑起那些鲜卑贵族的野心,之后打起来也顺利许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在鲜卑人里头也是通用的。只要让鲜卑贵族们明白能够在战争中获得许多的战利品,一个部落的人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性命。 慕容祁得了两坛子美酒,打算给慕容明送点。 慕容泫像个老头子,坐在那里不言语的时候,从身上就散发出一股威压来,让人喘不过气。慕容祁也不明白慕容泫怎么会这样,不过他也不会经常到慕容泫那里去,他还是喜欢到慕容明这里来。 慕容明和老成的慕容泫一比较,慕容祁自然是喜欢到慕容明那里去,这小子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万事不操心,除了打仗之外。 慕容祁和门口的亲兵打了一个招呼,而后掀开门帘就进去了。慕容祁和慕容明两人级别不是很悬殊,真的论资历,慕容祁还要比慕容明高出那么一点,毕竟慕容明第一次打仗还是慕容祁带出来的。 他一进去,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味儿。他听到了低微的少年嘶哑的喘息声。 慕容祁又不是青涩童子鸡,他站在那里,奇怪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也是真的不是时候的话,外头的士兵应该会说明的呀。 而且,这会军中哪里来的女人? 慕容祁听到没有床板摇动的声响,知道是慕容明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摇摇头,感叹慕容明终于在这年纪上知晓人事了。他坐在屏风前面,看着满脸通红的亲兵笑了笑。 男人嘛,哪个没有过这样的事?有女人的话,自然是要哄的女人高兴成就好事,要是没有女人,不是憋着,就是自个动手解决。 过了一会,里头没有动静了。慕容祁还感叹小孩子家家的,没想到还能到现在。他一进去,就瞧见慕容明在擦拭。 慕容明见到慕容祁立刻吓得连手里的帕子都拿不稳了。 “你这是干嘛?”慕容祁觉得好笑。他见着慕容明把被子全部堆到身下,唯恐被自己看到半点,他提起手里的酒壶晃了晃,“找你来喝酒的。” “我要穿袴褶,待会就出来。”慕容明脸上红的像是要滴血下来似得,声如蚊蚋。 慕容祁笑笑,表示理解少年人初次用手解决的娇羞。他到了屏风外头,坐在茵褥上,让亲兵拿来两个酒盏。 这会儿伙头兵都已经收起做饭的锅子了,想要点菜下酒也没那么容易。与其让人又来做饭食,不如就喝酒算了。反正酒水甜甜的,也算是个风味。 不一会儿,慕容明穿着贴身的衣裤出来。他头发披在肩上,脸上还带着做坏事被撞破的羞敛。 他坐在慕容祁的对面,一脸的恼火。 “哈哈哈,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慕容祁见状大笑出声。 慕容明才被他撞见,轻哼了一声转过头。 “这事没甚么大不了,算算你的年纪的确也该到了对女人感兴趣的时候。这段时间都在打仗,大王忙于战事,等到这段时间忙过了,就会给你安排适龄的女子了。” 所谓适龄的女子,其实年纪要比慕容明要大出好几岁。女人过于年少,自己都还没有长成,不知道男女之事里头的妙处,更别说来教导贵人了。 年长女人有年长女人的滋味,这个道理那些鲜卑贵族的少年哪个不知道? “我才不要。”慕容明知道自己方才脑子里头都想的是那个人浑身浴血的模样,他也是头一回知道能够激发*的,不止是那些肌肤雪白干干净净的美人,也可以是刚从战场上厮杀中出来的年轻男人。 清秀的面庞藏于污血之后,甚至头发都成了一缕缕的,但却有莫名的吸引力。 这样的他,对女人恐怕是没有兴趣的吧? “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慕容祁自然是不会将慕容明这话当真,这会都知道自己解决了,等到真的来女人服侍,哪里会拒绝。 “听说……”慕容明抿了抿嘴唇“三兄和秦萱,是不是有些传闻?” 慕容祁面上的笑容敛起,“你听谁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慕容明瞧见慕容祁连笑都不笑了,他坐正了,“到处都有人在说。只不过不敢光明正大说出来罢了。” 慕容泫和自己的亲兵可能有些超乎寻常的情谊,这种话还真不是一个两个人在说,而是许多人在讲,不然他也不会拿这种话来问慕容祁。 “是真的吗?”慕容明问。 “三郎是你的兄长,汉人说长幼有序,你这样问,不应当。”慕容祁道。 “……”慕容明看着慕容祁,突然扯了扯嘴角,“看来是的了。” 慕容祁偶尔喜欢开个玩笑,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说人是非,他把酒放在慕容明面前,“尝尝,这酒不错。” “果然是了。” “大王看重的是才能,而不是他喜欢女人还是男人。”慕容祁听说过汉人里头男风盛行,尤其是在士族里头,那些个士族几乎是男女通吃,也不在意男子本应该拔刀厮杀。将个魁梧儿郎当做女子般养起来,还涂脂抹粉,光是想想就令人作呕。 但秦萱并不是这样的男人,他面容虽然有些阴柔,但是勇武有力,在沙场之上从未退缩。就凭这个,慕容祁都高看他一份。 “我又不是不知道。”慕容明心乱如麻,他当然知道慕容泫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对于慕容奎来说半点问题都没有,反正只要儿子能够打仗,至于他喜欢甚么人,慕容奎才不会多事来管。 老子管儿子的床上事,说出去都笑死个人! “知道就行了。”慕容祁看到慕容明,还是想着提点他一句,毕竟他和这个堂弟的关系一向不坏,也乐意卖个人情。 “世子的心胸并不宽广,除非将来有变,你还是要在世子的手下生活。结交好三郎,对你有利无害。” “这个我自然知道。”慕容明有些不耐烦了。 话说到这里,听还是不听,都是慕容明自己的事了。 * 慕容明这边才学会自己解决,慕容泫这里却不好过了。男人是一个容易发~情的物种,如果说女人还有个规律可循的话,那么男人便是随便都可以*勃发,清晨时分不用说了,就是看到人鲜血满身,说不定也会想要女人。 尤其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那更是渴望女人。慕容泫对这个可算是久经考验了,他前生赋闲在家许久,后来趁着宇文太后和慕容睿根基不稳,一味笼络汉人士族却得罪了大批的鲜卑贵族。他借机把这对母子给轰走,他前脚废皇帝废皇太后,后脚南边的那位桓大将军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到他这里来捞军功了。 那会朝廷才换了个皇帝,他这个才上位的需要通过一些事来奠定自己的威信,所以他就拿晋军开刀了。 晋国的那位桓将军是个人物,他印象里头的汉人士族不是擅长没甚么用的清谈,就是精通内政,对军事上没有太大的天赋。桓将军算是颠覆了自己对汉人士族的认知,虽然那位将军的姓氏也只能算是小士族罢了。 不过就算欣赏,还是被他迎头痛击,打的对方在他有生之年都不敢北望。 慕容泫记得,和晋国大战一次之后,夜里他难熬的厉害。身上火热,脑子里头想着的都是那个人,在军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面恨慕容煦和宇文氏更深,一面也只能自己解决掉。 忍啊忍的也习惯了,实在不行自己还有两手可用。可是这都重来一次了,再次和秦萱尝过那滋味,还要他自己解决,就强人所难。 慕容泫瞪着帐顶,以前还能憋,现在是憋都憋不住了。恨不得一骨碌从榻上起来冲去找秦萱,他都这样了,相比她也一定很想念他。 可是这会出去也晚了,何况慕容奎还在军中坐镇。他不好这么跑出去…… 还是赶快把宇文部给灭了才好,到时候回到龙城,自己想怎么就怎么样了! 慕容泫咬牙切齿,只得自己伸手下去,这日子还叫不叫人过了! 辛亏慕容奎对宇文也是志在必得,原本宇文普茹就是杀父上位,根基并不稳固。若是他有冒顿单于那样的才能,倒也罢了。可偏偏是目高于顶的,这一回被慕容大败,回去那些匈奴贵族指不定要怎么埋怨他,而这时候就是慕容的大好时机,一大清早,慕容奎便带着大军向宇文杀去。 昨日一场大战,慕容已经深入宇文的领地之中。那一场大胜,士气正旺,应当在这火里头再添加一把柴。 慕容那一次把宇文大军打的溃逃,还杀了军中的大将,这一次来,士气之上就矮了大半截。 对于宇文氏来说,士气正旺的慕容就是恶魔。 长驱而入,攻破全境,这样的事秦萱再一次经历了一回,当她当着人踏进匈奴人的王帐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狂热的。那种胜利,那种把敌人踩在脚下的感觉,简直比把慕容泫睡了个几遍还要畅快! “大王来了!”不知道谁吼了一声,远远的可以看到慕容奎骑着一匹白马而来,众多将士纷纷避让开来。 慕容奎到了曾经的匈奴王帐前,抬头四望。这个原本应当老去的男人,这会在众多将士的面前,绽放出了活力。 “慕容可汗!”一个慕容家的年轻人大吼一声。紧接着,那些将士们都吼叫起来。 “慕容可汗!慕容可汗!” “慕容可汗!” 诸多人的吼声在匈奴的诸多穹庐中,直冲天际。 匈奴人的王帐已经被鲜卑人给掀翻了,慕容奎下令,可以让士兵们拿属于自己的战利品。然后红了眼的士兵们不分鲜卑还是汉人,红着眼一窝蜂的抢东西。 匈奴人的头冠是用黄金打造的,尤其是贵妇的头饰,一整个发冠都是金光闪闪,还有宝石穿成的流苏垂下来。这下子可抢红了眼,秦萱随大流让手下的亲兵们去拿,自个没有去。到了她这个品级,完全不用自己出手和士兵们争夺战利品。 如果她没有想错,待会慕容奎还会有一轮赏赐,说是赏赐,其实就是分赃大会。鲜卑人没有汉人的尊天子的习惯。就算是大单于,在那些部落大人们看来就是个头,带着他们能够打劫过好日子也就罢了。要是想着独吞,那么就反了丫的,谁怕谁啊。 当年拓跋部落建起鲜卑联盟,结果后来那些个鲜卑贵族说散就散,没怎么把拓跋部的那位老单于放在眼里。 秦萱瞧着面前乱哄哄的场面,不知道这会抢劫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宇文部单于宇文普茹已经远走漠南草原,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又把一母同胞的妹妹丢在慕容部,看起来是个丧心病狂的人,不过在鲜卑骑兵踏翻王帐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母亲,前任单于的大阏氏给带走了。 这也算是他最后一点良心。慕容奎虽然喜欢熟女,但不可能对宇文普茹母亲下手。不过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就是,除非回到娘家的部落去。 秦萱想起安姬车的这个哥哥,嘁了一声,也不知道该骂他丧心病狂,还是良心未泯。宇文部已经被面,占领全境只是时间问题,安姬车这个前任宇文单于的女儿,恐怕要和高句丽和段氏的那些贵女一样,被慕容奎赐给慕容家的那些年轻人做妾侍。年轻人还算是运气好的,要是被到那些老头子家里都得认了。 这小姑娘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杀她的时候,被她抓个正着,也是下巴高高扬起怎么都不肯低头的。 如今有了这个变故,她的部落没了,领地也没了。至于牛羊和奴隶更是半点都没剩下,也不知道安姬车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个什么心情。 胡归从一群兵士里头跑出来,和安达木两个浑身上下挂满了金条。脖子上头都是匈奴贵妇戴的金项链,脑袋上还扣着匈奴贵妇的金冠,脸面和额头上的流苏随着他们走动的动作摇来荡去,看着好笑的很。 “将军,我们拿了这么多!”胡归举起手来,让秦萱看到他手上的金镯子。那些个宇文贵妇们的首饰不少,众人红了眼的抢,为了防止抢到手的金子飞了或者是不小心掉在地上,都是往身上撸。 于是胡归和安达木两个戴了那么一身。 安达木只觉得双手沉甸甸的,都有些抬不起来。 “噗,好了。”秦萱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忍不住想笑,“这个头冠我要了,另外三条金项链和几只镯子,至于其他的你们自个分了吧。” 亲兵们的战功和战利品都是从主将的手里捡漏。 胡归一开始还不相信自个的耳朵,他可是见多了只给亲兵留一点点战利品的主将,没想到秦萱竟然这么大方! 他怔怔的看了秦萱好一会,秦萱也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最后安达木把他脑袋顶着的那顶金冠拿下来,这玩意儿中看不中用,死沉的。也不知道那些匈奴女人是怎么想的,戴着这玩意儿,脖子不会断的吗?! 秦萱要了两个贵妇戴的金冠,还有另外几个金手镯和其他的首饰。胡归和安达木两个玉器之类没有抢,专门盯着那些金光闪闪的金器抢。秦萱掂量了一下那个头冠,有点儿沉,回去之后可以把头冠上头的金花给拆下来,其他部分融了做个金簪,回去好给贺拔氏还有秦蕊做首饰。 那边胡归瞧见秦萱没有要其他东西的意思,可劲了的抢,甚至把那些匈奴贵族们的衣服都抱了一堆出来。 安达木也埋头苦抢,等到两人碰头,看看胡归两手的衣服,“这个我们不好穿吧?” 亲兵的费用由主将负担,两个人在秦萱手下过得日子还算不错,也不缺衣服穿。安达木看着衣服上面金光闪闪的金线,吞了一口唾沫。 穿着这耀眼的衣服上战场会不会被敌人集中起来打啊? “……”胡归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实在是舍不得,送回家也不是个甚么好选择,鲜卑部民里头也是狼,看到你家有好东西,又没有壮实男人守着。指不定就抢了过来,这种事他都看过好几回了。 他瞧着上面的金线吞了口唾沫,这么漂亮,舍不得扔啊,可是把金线拆出来单卖也卖不到多少好价钱。 “我拿来做被子——”胡归双目发赤,看的安达木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跑。 除了历代单于的积蓄被慕容奎派人拿走之外,其他的东西,他让手下的士兵随便拿。亏得那些匈奴贵族们以前趁乱没少捞,所以士兵们和那些将领们也算是满载而归。 而后慕容奎兴致高昂的巡视匈奴的王帐。其实王帐早就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给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有把帐篷给掀翻了。 王帐里头都是乱糟糟的,羊皮地图被人踩的脏兮兮的,都看不清楚上头的线条。慕容奎坐在一片狼藉中,吩咐人把宇文普茹的阏氏们都带过来。 宇文普茹十二岁的时候,宇文单于就给他这位太子娶妻纳妾了,所以阏氏有五六个之多。 宇文普茹的正妻大阏氏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好年纪,被人带上来的时候,她盛装打扮,半点都看不出伤心。 慕容奎向来喜欢风韵成熟的女人,看见这位年纪正好,风华正茂的女人,顿时眼睛就有点黏在人家身上。 倒也不是大阏氏有多美貌,而是他在军中这么些日子根本就没见到女人。这会哪怕是看到一头母猪,他都会觉得美得和天仙似得。 大阏氏没有甚么给宇文普茹那个混账东西守身的打算,别说草原上的人还没这么一套呢。 见着眼前的男人,老是老了点,但还没到下不了口的时候。大阏氏扫了一眼慕容奎身边的那些人,大名鼎鼎的前锋将军慕容翱不小心中了流矢,被人抬走治伤了,生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慕容家的年轻人。 大阏氏早就听说过,慕容家的男人多俊美。她看了一圈上头的男人和周围的青年,她还是喜欢年轻的男人。 不过这会慕容奎都已经看上她了,那些慕容家的年轻人自然不会和燕王抢。 慕容奎让大阏氏下去之后,又将那些得来的财物和鲜卑贵族们分一分,至于女人?回去再说。 不过依照着鲜卑贵女彪悍的作风,那些个贵族回去之后,估计第二天来,脸上指不定要添些伤口。 慕容奎想起家里母老虎贺兰夫人,想着也有人和他一起倒霉,顿时心情无比的美妙。反正吵他一个也是吵,看到一群人一起遭殃,也是很不错。 慕容占领了宇文部全境,宇文部被慕容部给灭了。从此之后,辽东鲜卑三部,就只剩下慕容一个,东边的高句丽已经被打的苟延残喘,往后十几年里恐怕都不能蹦跶了。 这一次出征,又是大胜而归。世子慕容煦到龙城十几里外接慕容奎回城。 龙城内自然是没有事的,如果要说有甚么事的话,就是慕容煦的长子夭折了,虏疮这种病原本就凶险,成人得了都很有可能没命,更何况是婴儿? 那些得病的人全部被转移出去,这些人基本上都死了,一把火烧的精光。他们用过的东西也全都烧了。 慕容煦这段时间不在战场,但是也和在战场上没有多大区别。而且他的对手比那些匈奴人更可怕,稍有不慎就会中招,之后管你力能扛鼎还是如何,都等把命给交出去。 慕容奎见到这个儿子的时候,发现长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龙城的事他也知道,但是没多管。他带人出征,自然是把龙城交给慕容煦了,要是慕容煦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那么这个世子也算是做到头。 他还有其他的儿子。这些儿子每一个都不比慕容煦差。 “大郎的事我知道了。”父子两个谈笑了好一会之后,慕容奎提到了自己的那个大孙子。“你的儿女缘还没到,不要伤心。” 慕容奎自个早年一个劲的没儿子,到后面都麻木了。对着孙子他也拿出当年的态度来。 慕容煦垂头,“儿知道了。” 入城之后,众人好生风光了一阵。该赏赐的赏赐,该分的分。秦萱心里想着待会可以自由走动的时候,就在龙城里头寻一个手艺人,做几个首饰带回去给贺拔氏和秦蕊。女人不管哪个年纪的,都是喜欢漂亮首饰的。 心里这么打算了,就等时机了。她笑眯眯的,心情好的很。结果最后准备开溜的时候,冯封笑眯眯的走过来。 看到冯封过来,秦萱就想起了慕容泫。她恨不得仰天长啸了:要不要这样啊。 燕王府内喜气洋洋,前段时间因为虏疮而起的阴影荡然无存,人人面上带笑。只有宇文氏的院子是静悄悄的。 慕容煦的那些妾侍都装扮起来,前去迎接燕王。参加燕王设下的庆功宴,而宇文氏却不出去主持。 宇文氏垂下头,容貌憔悴,儿子夭折之后,慕容煦不顾她的哭闹,将儿子所有用过的东西统统烧毁。到了现在她想要怀念儿子都没有东西。 伏姬辰小心翼翼的照料姐姐,如今宇文部已经被灭,她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如果姐姐有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世子妃,贺若娘子求见。”侍女进来道。 “贺若氏?”宇文氏有点了精神,贺若氏是慕容捷的妻子,妯娌两个倒是见过几次面,前不久才得了一个孩子。 “我不见她!”宇文氏一抬手,就将身边的凭几打翻在地。“她得了儿子,如今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么?”她才没了亲生儿子,心里难受,失意人看得意人,怎么看怎么可恶。原本没有那个意思,都被看出有那个意思了。 伏姬辰抱住姐姐呜呜的哭起来,没了那个小外甥,她也知道自己姐姐的地位有多么的不稳。 两姐妹哭作了一团。 ☆、第94章 为难 宴会实在是有些无趣,慕容泫喝多了酒,脚步都有些虚浮不稳,他让人服侍他洗浴之后,自己屏退众人,踉踉跄跄的走入密道。结果走到半路上,遇见拿着油灯的秦萱。 秦萱还是第一次走这密道。密道的地上和墙壁都是用石砖砌就,砖头没有经过精细的打磨,手指摸上去很粗糙。她之前吃好喝好,洗完澡,突然想起这将军府里头的地道从来没有走过。 慕容泫说过两汉时候的房屋,尤其是当地豪族的格外喜欢修建密道和密室,他搬进来之后,就让工匠把这些密道连通起来。至于连通起来之后干啥,秦萱到如今也只看见一个用途。 密道这玩意儿她以前也只在小说里头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一场仗打完,虽然照着慕容奎那个尿性,指不定还要去找别的人的晦气,但这个时候她是能够自在一会。于是她摸索了好一阵,自个打开了密道的入口,提着油灯,进来摸索了。谁知道走到半路竟然看到一个长发披散,面色绯红的美男子来。 慕容泫在酒宴上被人灌了不少酒,哪怕喝过了催吐的药,把肚子里头喝进去的酒水给吐来,也是头昏脑涨。脚下的步子也蹒跚着。 秦萱看见慕容泫满脸的迷茫,看着她和孩子似得,一只手臂向她伸出来,还没等她开口,人就噗通一下倒下来。秦萱吓了一跳,赶紧的扶住他,他整个人娇弱不堪的靠在她的身上,亏得秦萱强壮有力,要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两个这会估计滚在地上,死活起不来了。 “哎哎哎!你这是怎么了?”秦萱扶住他,让他站好,“要是不舒服,你就别过来了。” 慕容泫靠在她的身上,闻到她的味道,原本心底压抑的*瞬间释放出来,“我想见你。”他抬起手来,指尖触摸到她的脸庞,在军中为了避嫌,也是为了让慕容奎的脸上不那么难看,他强行忍着不找秦萱,这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上,慕容奎再想管也管不住了。哪怕他被人灌了一肚子的黄汤,还是过来和秦萱相见。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迷离,一双眼上似有水光,他来之前已经将自己彻底的收拾过,所以哪怕他喝了这么多的酒,她仍然闻不到一丝酒气。 “好好好。”秦萱听到他这话,忍不住直笑,想要见她,只是为了这个,他还这么踉踉跄跄的走过来,真不知道该说他不关心自个的身体呢,还是感动。 “这段路离你那近,还是我那里?”秦萱记得自己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这密道里头气味并不是很好问,哪怕没有渗水,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常年不见阳光,还是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才走了没多久。”慕容泫站起来,他才站好,秦萱就扶住了他。免得他又一头栽下去。 “那么就是离你那边比较近了。去你那里。”秦萱说着就走。 慕容泫听了这话有些意外,这还是秦萱头一回到他那里去。一向都是他过来,“好。” 秦萱以前也去过两次慕容泫的内室,不过那两次都是顶着亲兵的名头去的,没有亲兵天天往主将的寝室里跑。秦萱去的少,后来干脆就不去了。 慕容泫站直了,一只手绕过后背放在她的腰上,紧紧握住。男人炽热的体温透过几层薄薄的布料传来。烫得她忍不住一缩,她一只手扶住他,另外一只手还得拿着一只油灯。亏得她力气大。 密道走过了一段路之后就有了好几个岔路口,慕容泫含笑给她指明道路,并且凑到她的耳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以前这家伙来挑逗她,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强吻都用上了。结果自然是被她一记右勾拳放倒,现在他这妖娆的模样,恨不得立刻把她勾上床去。 秦萱想起男人喝多了酒,其实做那事是力不从心的。什么酒后乱性都是男人自个胡扯出来的,真的醉酒了,那东西都没法用,怎么可能做那种事。秦萱看了一眼慕容泫,发现他面有醉意,心下坏笑,待会可是能看到他出糗了。 走过了一条路,在尽头处,慕容泫伸出手掌,将门推开。推开之后,那边的灯光突兀的照过来,秦萱已经习惯了密道内的昏暗,到了这会竟然有些不太习惯。室内已经没有人在伺候了,慕容泫不喜身边的人太多,哪怕是服侍他的侍女也是一样。 秦萱走出去,发现外头的帷帐全部垂了下来,帷帐厚重,外头的光亮一点都透不进来,只有里头几盏油灯提供了些许烛光。 慕容泫内室的摆设没有多少独特的地方,中规中矩,甚至连色调都是暮气沉沉。墙上挂着的是他常用的弓箭还有环首刀,至于其他的就没见着了。 帷帐之上没有多少纹饰,就连睡觉的卧榻上,也只有那么简单的几件东西,枕头还有被子,其他的都没见着。秦萱听说贵族睡觉的时候,会有一个熏炉,炭火放在里头,外头子母扣扣好,不管熏炉在被子里怎么滚,里头的炭火都不会滚出来。 她还以为能在慕容泫这里见识一下呢。 “你这里怎么没有暖被窝的?”秦萱把慕容泫扶到床上,秦萱好奇的在他床上看了一圈。 “我不用那个东西……”慕容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秦萱忍住把他给掀翻在地的冲动,看着慕容泫把自个拉到怀里,然后翻身压倒。 他体温已经有些烫了,秦萱伸手摸摸他的脸,“你是不是吃五石散了?”五石散原先是张仲景用来治疗伤寒,结果被士族拿去装逼了,服用五石散之后,会浑身发热,而且还有□□焚身,秦萱瞧着慕容泫这样,都怀疑他是不是吃五石散了。 “五石散?”慕容泫双臂撑在她身边,眉头蹙起来,“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没用?这种事还要用这种药来助兴?” 嗓音发沉,甚至原先勾起的嘴角都平了,这模样一看就不高兴了。秦萱对着生气的美少年,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 她没哄过男人…… 慕容泫乌黑的长发落到她的身上,带着些许的清凉,她甚至还嗅到了些许沐发才会用到的汤药味道。他知道她爱洁,之前一定整理过吧? 慕容泫起身将眠榻前的帷帐放下,这下是真的和外界隔开,内里自成一个空间,秦萱还没有试过这种,厚重的帷帐将外头的一切都隔绝开来,这个小世界里头,只有他们两人。 室内顿时就昏暗下来,亏得那边还有一只小小的灯。灯苗如豆,秦萱看到微弱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映照下一片阴影,慕容泫解开腰间的细带,缓缓的将身上那件单薄的袍子褪去。他动作缓慢,没有迫不及待的急色,反而带着一丝优雅。 袍子落地,露出年轻男人健壮紧实的躯体,秦萱哪怕看的并不是很清楚,都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他坐在她身边,头颅微垂,长发垂下来,手指抽掉她的衣带,手掌伸入衣襟中,缓缓抚摸她的肌肤。 “这次我伺候你。”慕容泫听着秦萱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起来,垂首一笑,俯身下去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齿间带着青盐的淡淡咸味,吻的仔细又温柔,手掌贴在肌肤上缓缓游弋,因为常年习武,慕容泫的指腹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抚摸在肌肤上会有轻微的刺痛。她忍不住弓起背来,却和他贴合的越发的紧密。 吻渐渐的落到了她的脖颈胸脯一路向下,他吻的投入,身体一点点热起来,一直到烧得理智半点都没剩下,她仰起头狠狠抓住他的肩膀,身上男人兴奋的肌肉几乎都在颤抖,一次又一次,他掌握着她喜欢的节奏,将她带到快意的顶峰上去。 这种事以前秦萱喜欢在上面,再上面不但可以欣赏到慕容泫那潮红到让人恨不得咬一口的漂亮妖异脸蛋,而且可以照着她自己喜欢的力道和速度。 下巴抵着的是他带着汗水的湿热肌肤,两人此刻亲密的没有半点间隙,她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感受到他的力度。 意乱情迷间,她再也承受不住翻卷而上的快意,尖叫出来。 等到平复已经是很久之后了,秦萱躺在那里,不停的喘息,在余韵里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慕容泫翻身过来,他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这一场和宇文部的战事,他已经素了好久,自然也比以前要多了两回。 他看着秦萱双眸闭着,显然还没有从余韵里完全脱离出来,他笑着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而后翻身从眠榻上起来,抓起落在地上的袍子,拨开垂下的帷帐直接走了出去。 因为之前他已经将室内服侍的侍女全部屏退。所以要喝一口水都自己动手,侍女们在外头留下了一只小炉子,炉子上头有个铜壶,里头准备的是可以喝的热水。 慕容泫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又倒了一杯给里头的秦萱送去。他搀扶秦萱起来,给她把温水喂下去。 秦萱喝了一杯水才彻底缓过来。她抬眼看到慕容泫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了一边,秦萱想起他在□□里头的温柔和力量,伸手就把他的脖子给勾过来,“这段时间长进不少。” 慕容泫以前也是热情万分,不过年纪不到,总是欠缺了些什么,如今这一次倒是比以前好上那么一些。 慕容泫看着她直笑,过了一会俯身下去,在她耳边诱惑似得说,“那么可还满意?”他声音嘶哑,秦萱听了噗噗直笑。 “我自然是对三郎君满意的。”秦萱把他的脖子压的低了些,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慕容泫笑着俯首吻在她的唇上,两三场酣畅淋漓下来,秦萱也知道慕容泫不可能再给她来几回。金枪不倒那是病,得治。 秦萱手掌顺着他胸口结实的肌肉一路向下,握住他的腰上。秦萱用腿勾过他的腰,知道他的紧实,后面的臀都是富有弹性。可惜慕容泫之前被她弄出阴影了,不准她多碰。于是秦萱也只有一把把他扑倒在床,然后伸手抓了几下,两人纠缠在一块,最后以秦萱压在他身上告终。 慕容泫躺在下面笑个没停,他笑的白皙的脸上都起了一层红晕。姿色甚是迷人,秦萱不由得看直了眼,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就已经抚上了她的脸,“好看么?” “一个男人,还问别人好不好看。”秦萱嘴硬道。当然是好看的,身下这男人简直是个妖孽,偏偏他还知道自己的长处,偶尔还能勾引她。 “我听说那些汉人士族都是这样,甚至在建邺,一个儿郎好看了,满大街的人都出来看他。”说着慕容泫歪歪头,模样格外的无辜,“好像还有个男人因为好看,就这么被看死了?” “看杀卫玠。”秦萱瞧着身下人乌发如瀑,肌肤雪白没有一丝瑕疵,她不由自主想起自个来,她皮肤也很白皙,但比起慕容泫总要却了点什么。 “你也知道啊。”慕容泫叹口气,“你说我要是到了建邺,会不会也是这样。” “你啊,”秦萱不怀好意的伸手捏起他的下巴,“在那边呢,你得装疯,先把衣裳给脱了,在大街上狂奔,一定会有不少的小娘子和老婆婆来围观你的。” 小娘子也就罢了,老妇人都出来,慕容泫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不开心了?”慕容泫敏感的抓住她的情绪。“还是说别的女人看我,你会嫉妒?” 秦萱哼了一声,不否认也没有承认,“三郎君你年少貌美,自然会有许多人盯着你的。”要是遇上哪个好男色的,指不定还会怎么样。不过慕容泫也不止是有一张脸好看,武力更是强。 想要在他这里占便宜,也要问问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也是。”慕容泫抱住她的腰,手指在她腰线上游弋,上回她在他腰上摸了许久,这一次也该他找回一些了。 秦萱被他摸得腰上痒的不行,扭来扭去两三回也没有挣脱,干脆往旁边一躺。两个人躺平了,慕容泫也就消停了。 “对了,我听说好像世子那边出了甚么事。”秦萱想起自个入龙城的时候,听有些人神神秘秘的说慕容煦那里出了什么事。 “也算不上甚么大事,他儿子没了。”慕容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小孩子原本就难养活,哪怕是贵族也是一样。哪家要是没有婴孩夭折,都该痛哭流涕感谢上苍了。 “……”秦萱听了眨眨眼,顿时没有说话了。 慕容泫和慕容煦不合,而且照着慕容泫的野心,将来两兄弟打上是迟早的事,秦萱心里自然希望慕容煦倒霉,不过听到他儿子没了,心里高兴不起来。 “阿爷说他的儿女缘还未到。”慕容泫在慕容煦府上安插了人,虽然都是一些做粗活的人,但有时候这些人的消息才灵通。 他知道慕容煦的儿子因为得了虏疮这种病夭折的,而且因为这件事慕容煦的地盘上死了不少人。 没有闹出点动静来的确是有些可惜了。慕容泫手指放在唇上想道。 “那个孩子我都还没见过。”秦萱说出这一句之后,就想钻地缝,她眼下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够见到慕容煦的儿子了。 “不过就是个吃奶娃娃,没甚么好见的。何况还没有长大,见了也是白白添了晦气罢了。”慕容泫对慕容煦一支深恶痛绝,哪怕眼下慕容煦还没有做出什么事来,慕容泫已经厌恶他到了骨子里头。 恨乌及屋,哪怕宇文氏和慕容煦的儿子,都让他觉得面目可憎。 “好歹也是你的侄子。”秦萱叹气道。 “……你就是心软。”慕容泫翻了个身,捏了捏她的脸。 秦萱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慕容泫回来了,而且这一次,慕容奎没有给慕容泫的府邸里头塞女人,要是像上回那样,征服一个部落,就给儿子们塞一个这个部落的女人,恐怕迟早有一天后院里头的女人都要打起来。 折娜是不觉得自己能够获得慕容泫喜欢的,知道慕容泫回来之后,她也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又失魂落魄的呆在那里了。 高玉淑看了一眼折娜失魂落魄的模样,鼻子里头轻哼了一声。她对这个鲜卑少女十分厌恶了,如果要是说一开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情谊,自从因为她说了秦萱和鲜卑人的坏话被折娜当着众人面给打了一顿之后,那点情谊也没有了。 折娜这会心情不好,也不和高玉淑计较,但她身边的乳母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乳母原本就看不上高玉淑在鲜卑人的地盘上还装出一副高句丽公主的模样来。 “有些人喃,说是甚么第一美人,可是到如今进来这么久了,学舞也学了那么久,勾引男人的本事也学了不少。怎么就没见着郎主看过她一眼呢?指不定哪天就送给手下的人了!”乳母开口就和刀子似得,把高玉淑给割得遍体鳞伤。 作为高句丽公主,高玉淑自然不愿意在慕容泫的身下承欢,哪怕慕容泫年轻俊美,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但是他却是她的仇人!被父兄当做向慕容表示忠心的礼物送给了慕容奎的儿子们。但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仇人是谁! 但是她都这么柔顺了,哪怕慕容泫让她学鼓舞,她都没有半点怨言,这么久了,都没见着动静。 难不成还真的打算将她转手送给别人? 高玉淑心中一惊。 乳母满意的看着高玉淑变了脸色,比起段氏,高句丽把慕容得罪的相当彻底,就算慕容泫真的把高玉淑当做礼物送出去,高句丽王还敢说一个字? “娘子,我们走吧。”乳母扶住折娜的手臂,让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头去。 “我听说那个人封了将军,是不是?”折娜走到半路,想起秦萱来,她不敢再像以前一样,那么直接的去找他,只敢私下里问问。 乳母叹气,“听说是升了。”一开始乳母坚决不愿意折娜迷恋着慕容泫以外的男人,可是这慕容泫又不喜欢折娜,更加不会碰她,这么下来要是还不找个寄托,恐怕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那就好。”折娜笑起来,“他那么有本事,要是还不做将军,就是人眼瞎了。” 这时候折娜脸上都是笑容,看不出方才呆呆的模样了,“我待会可要多吃点东西。” “那我让人去准备。”听到折娜说自己有胃口,乳母还是很开心的。天知道这段时间折娜吃不好睡不好,好好的人都瘦下去一大圈了。 这怎么能行,看着高玉淑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她都不想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会输给一个高句丽女人。 高玉淑看着折娜离去的背影,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可以处罚其他的下人,但是拿折娜无可奈何。 段部的大人们好歹还在龙城内,她除了自个的母亲还有祖母,其他的那些姊妹们,哪里还有人在龙城给她撑腰,到时候有事了,事情都是她的。 高玉淑气鼓鼓的转过身去,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去。慕容泫不搭理这些女人,但是也没有亏待她们,该有的一切都有,衣食住行样样都不错。高玉淑回来之后,侍女们便将饭食都摆上来。 烤羊腿还有现成的羊奶,另外一些当季的果蔬。 高玉淑这会哪里吃的下,她看着摆满一案的膳食,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们都下去。”高玉淑道。 那些侍女巴不得赶紧走,高玉淑喜怒无常的脾气真让人受不了,不一会儿侍女们纷纷退下,只剩下高玉淑一人。 高玉淑见着屋内都没有人了,自己从茵蓐上起来,提起裙子急匆匆的到自己房内。她推开一只小柜子,露出后面的暗格来,抽出暗格,里头露出一把匕首。 那只匕首还是她费劲辛苦弄来的,她藏起来不敢叫人看见。 抽出匕首的刀鞘,泠泠寒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咬住下唇,把匕首又放了回去。将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她颓然坐在茵蓐上,如果她要是得到慕容泫的宠爱也就罢了,可惜这宠爱都没有,慕容泫除了让她学舞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表示,似乎将她忘在了脑后。 高玉淑不想服侍慕容泫,但是知道要报仇就必须近他的身。她咬住下唇,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第95章 质问 秦萱头一次在慕容泫的寝室内睡觉,慕容泫没有什么睡前习惯,例如熏香之类。两人擦洗完之后,就抱在一块睡了。当然睡着睡着,秦萱觉得太挤就把人给一脚踹开,自己抱着被子滚到里头呼呼大睡。慕容泫睡梦中觉得有些冷,摸索着往热源凑过去。最后慕容泫还是从后面抱住了秦萱的腰。 突然外头响起了一阵指头瞧在木板上的声音,“郎主,郎主?” 那声音很着急,而且里头还带着点儿发颤,慕容泫不喜欢在夜里入睡之后有人打扰,除非是重要事,不然都是等到第二天再说。 两人睡的比以前稍微沉那么点,但还没有到任凭谁来叫都叫不醒的地步,秦萱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揉揉眼,爬起来准备自个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慕容泫把她拉下来,让她再次躺好,“我去看看。” 外头的天还黑着,甚至连天亮的预兆都没有。慕容泫随意的穿上两件衣裳,光着脚就走出去了。 室内铺上了厚厚的地衣,踩上去柔软的很,穿不穿鞋根本不重要。 在外头等待的家人看到慕容泫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里头的衣襟几乎大开着,露出洁白的胸膛,还有漂亮的锁骨。看的家人都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但是等到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差点吓得给跪倒地上去。这会再傻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恐怕这会里头还有个美娇娘呢,他这会来了,不是在坏了人家的好事么? 慕容泫夜里和秦萱来来去去了好几次,这才睡了几个时辰,人就来找他了,他坐在茵蓐上,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抵抗一下如同波涛汹涌的疲惫。 “有甚么事么?”他问道。 “大王那里出事了。”家人小心翼翼道,一双眼睛只敢看着脚下地衣上的花纹,其他的地方半点都不敢多看一眼。 慕容泫嗓音慵懒嘶哑,带着一股随意,但家人自知坏了他好事,连头都不敢抬。 “大王?出甚么事了?”慕容泫听到是慕容奎那里有事,终于睁开双眼,一改方才的慵懒。 “是贺兰夫人。”家人道。 说起来也就是慕容奎出去打了一次仗,就把宇文普茹的大阏氏据为己有了。这种事在以前就有。就算不这样,那些个战败部落一般也会把自己的妻女奉上,贺兰夫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了,贺兰夫人发了脾气,不仅仅冲到慕容奎那里吵,而且伸手就把大阏氏从慕容奎的床上把大阏氏给拖起来,场面热闹之极。 燕王府这回已经闹成一锅粥了。 慕容奎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他的这位阿爷当然不是个痴情人,不过这回被贺兰夫人给教训了,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上辈子有没有这件事,慕容泫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泫忍住大笑的冲动,挥手让家人出去。家人不敢违背慕容泫的命令,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室内只剩下慕容泫一人,他就笑趴在凭几上。慕容奎风流了一辈子,临到头被贺兰夫人给教训了一顿,这也真的算是一物降一物。不过他还真不打算管这事,阿爷都不管儿子的房中事,他又怎么回去管自个父亲的后院葡萄架子倒不倒呢? 慕容奎不做声,他还是当做不知道吧。 慕容泫一下就做好了决定,施施然从茵蓐上起来,走到内室里头去,眠榻上秦萱已经睡的四仰八叉,甚至一条腿都露出了被子外。 秦萱睡觉不打呼噜不磨牙,唯一的不好就是睡相惨不忍睹,慕容泫坐在一旁看着,过了许久,嘴角露出一抹笑来。他俯身下来,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而后在她身边躺下来,将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个人。 慕容泫一觉睡到大天亮,秦萱急着要走,再不走,她房里头的那些侍女,指不定要进去喊人了。 慕容泫在她的脖颈上吮出几个痕迹,才放开她,“今日你陪我去燕王府一会。” 秦萱慌慌张张的往自个身上套衣服,突然听得慕容泫这一句有些吃惊,“这才回来,又有事了?” “不是公事。”慕容泫解释道,“我去看看我的生母。” “那我去干嘛?”秦萱指了指自己,慕容泫要去看完自己的母亲,带上她做什么? “……你不懂?”慕容泫好笑的看着她。 秦萱顿时目瞪口呆,这是要她去见家长么? “上回我见了你的阿婆,这会也该轮到你了。”慕容泫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我见你母亲,应该不会有事吧?”秦萱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她以前就算是做慕容泫的亲兵,也没有见过慕容泫的生母,这么一次还真的挺紧张的。 “能有甚么事?”慕容泫失笑,“你难道还怕我生母把你吃了不成?” “……那我去准备下。”秦萱把脚塞进鞋子里头,慌慌张张就往外走。 慕容泫看着她难得的慌张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秦萱回去之后,自个把自己好好的打理了一番,光是为了把发髻梳的油光水滑,就花费了她不少功夫。面上的面脂都擦了一层,要不是怕人看出来,她都能往脸上扑粉。 好不容易拾掇干净,自己吃了点东西,慕容泫那边就来人请了。 秦萱还没有见过慕容泫的生母,不过之前听说过慕容泫的生母是个汉人,而且还是士族家的女儿。不过士族家的女儿怎么会给慕容奎做妾,而且是这么多年一直都不受宠,谁也不明白里头的缘故。也没听慕容泫提起过。 她还真是有些紧张呢。 慕容泫出门不坐马车,都是骑马出行,他都这样了,其他的人自然是一样。小黑瞧着秦萱,马脑袋就探过来,秦萱立刻掏出一块粗盐快给它舔。小黑已经从少年马长成一匹青年马了,吃的也比以前好多得多。 小黑高高兴兴的舔了几下盐块,才转过头去,让秦萱骑到它背上去。 慕容泫在中间,周围都是骑兵。这架势除非精心策划过的,不然敢这么冲上来刺杀的都是傻瓜蛋。 秦萱的位置离慕容泫比较近,一转头就能看着慕容泫意气风发的小模样。她看着他的肌肤在阳光下越发的皎洁白皙,看人神魂梦牵。 慕容家里出美男子,慕容泫这个委实也太妖孽了点。 秦萱想起在床上他的长处,身上一热,触碰到慕容泫带着疑惑的眼神,她立刻扭过头去。 今日的燕王府比起以前要安静一点,慕容泫先去见过父亲,但是慕容奎说身体不适没有出来见他。慕容泫想起昨夜里头的风波,估计慕容奎也被贺兰夫人伤着了,不然不会这样。 慕容泫带着秦萱往高氏居住的宅院而去,按理来说秦萱是不该来的,鲜卑人不重视男女之防,男女见面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但在汉人尤其是汉人士族那里,就不太一样。 她可以带着慕容泫去见贺拔氏,但是高氏却不会见她。 果然到了院子门口,侍女见着秦萱吃了一惊,而后低下头对慕容泫轻声道,“三郎君,高娘子请你进去。” 侍女声音低低的,带着女子独有的温柔。每个字哪怕拆开了都好听的不行,这样的口音实在是不像鲜卑女子的。秦萱不免多看了一眼,那个女子长得娇小玲珑,一张脸上满满都是顺从,和鲜卑女子的肆意张扬很大不同。 “过来吧。”慕容泫看了一眼秦萱,秦萱迟疑着看他。高氏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慕容泫一个人进去,她要是进去了,似乎有些不太好。 “怎么了?”慕容泫转过头来。 “高娘子只是请您进去……小人……”秦萱犹豫着挑选自己的用词。 “进来吧,不必多言。”慕容泫道。 慕容泫这么说了,秦萱也只有硬着头皮进去。丑媳妇见公婆恐怕就是她这样了,慕容奎这个“公公”她都见过好几次了,但是高氏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慕容泫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母亲,就算是冯封等人也没说过这位夫人。她知道的便是高氏很不受宠,连贺兰夫人都能得到慕容奎的喜欢,但是高氏却没有。 慕容泫前十四年在燕王府过的悄无声息,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受宠。 这见面了该说啥?秦萱有些苦恼,不过她一个脑筋转过来觉得自己恐怕也说不了什么话,毕竟是高氏要见儿子,又不是见她这个亲兵。再说了,士族对她这种武人可是很看不惯的。 跟着慕容泫进了一个院子,院子外头的侍女规规矩矩垂手站着,明明有这么多的人,但是偏偏一丝声音都没有,秦萱看着都有些发毛。 慕容泫到了门口,才有一个老妇人进去道,“娘子,三郎君来看您了。”说完,眼神诡异的看了一眼秦萱。 慕容泫和秦萱才走到门口,一个少女走出来,看着慕容泫道,“表兄,姑母不想外男进来。”说罢,她看了一眼秦萱,眉头皱了皱,哪怕极力掩饰,秦萱还是能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和发自内心的鄙夷。 以前听说过士族看不起武人,没想到自个还真的经历了一回。秦萱看着那个少女对着慕容泫含羞带怯的样子,心里头就窝了一团火。 瞧瞧这娇羞的小模样,更有趣的,这对还是表哥和表妹呢。这年头表哥和表妹就是夫妻代名词。 “……阿姨不方便么?”慕容泫蹙了蹙眉头,似乎没有听到少女的话。 “表兄,姑母不想看到生人。”少女说话柔声细语,但没有半点退让。秦萱瞧见这两个几乎快要斗鸡眼了,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好起来了。 “将军,小人先告退。”秦萱立刻俯首道。 “……”慕容泫看了室内一眼,面上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过了好久他才点点头,“好,你先去等我。” 后面这话里似乎藏着那么点儿意思,听得少女脸上一愣,她向后退了一步,请慕容泫进去。 秦萱退出去后,差点笑出来。她承认自己就是那么的恶趣味,刚刚看到那位世家小娘子面上的表情,简直不要太高兴! 高神爱看着这位表兄,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位表兄相貌俊美出众,而且为人也很温文尔雅,若是有甚么缺点的话,便是鲜卑人的出身。 高神爱是高冰的嫡女,自小就和这位表兄见面,高冰想着自己能够再和慕容家结一门亲,也没少在女儿耳边灌输这位表兄的事。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上,慕容泫出色的容貌,还有少年成名的名头,一切都让少女心生憧憬。 慕容泫对这位表妹点点头,径直就往里头走去。 高氏坐在屋子内,外面的竹帘垂了下来,她手里拿着一卷庄子。见着慕容泫来了,才抬抬眼,手里的书也没有放下,“你来了?” “嗯,儿来探望阿姨了,昨夜阿姨可还安好?”慕容泫知道昨夜里头贺兰夫人把慕容奎和大阏氏两个给打了,一早没见着慕容奎的面,他估计昨夜里闹出来的动静挺大。 “昨夜里?”高氏想起慕容奎那里的风风雨雨,就想要笑,那么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被个鲜卑女人打的抱头鼠窜,的确让人捧腹。“我睡得挺好。” “那就好,儿可以放心了。”慕容泫道。 “我听说,你来的时候,还带了个男子进来?”关于儿子的事,高氏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了一些,不过都是当做耳边风,听听算过。儿子的这些毛病和那些士族男子比起来半斤八两,也算不上甚么,可是这回竟然还带着人来见她……这可就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是儿的亲兵。”慕容泫道。 “就算是亲兵也没有带到这里来的道理。”高氏这会也觉察出一丝的不对味来,她看了一眼侄女,“你先回去吧,这里事多,别累着你。” “姑母说的是哪里话,侍奉长辈是儿应当做的。”高神爱一边说,一边看了慕容泫一眼。心里知道这对母子有话要说,自己再留在这里不合适,便到外面去了。 见到侄女已经出去,高氏的脸沉下来,对这个唯一的儿子露出了罕见的不悦,“说罢,你和那个亲兵,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6章 侄女 高氏在慕容奎后院里头过得和个隐形人似得,有时候慕容奎要不是偶尔看见慕容泫,都不知道自己后院里头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女人在。高氏出身渤海高氏,若是放在中原尚未动乱的时候,她应该是在父兄的主持下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然后相夫教子过此一生,但偏偏洛阳里头乱了起来,先是皇后和司马诸王们的倾轧,而后便是八王之乱,最后那些原本臣服在晋朝脚下的那些蛮族纷纷而起。 等到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属于士族们的风采雨打风吹去。哪怕作为一地的大族,渤海高氏也只能带着自己的族人部曲还有当地的乡人北上迁徙,到了鲜卑慕容的地盘上。父亲到了辽东不久,便郁思过重去世,临终前还将慕容单于给得罪了。高冰为了能够自己的家族在辽东站稳脚跟,干脆便将自己的妹妹嫁给慕容奎为妾,那会慕容奎已经有正妻在了,不可能为了一个汉人女子就将自己的发妻给送回去。 高冰倒是想得开,劝说妹妹反正匈奴人不像汉人那般将妻妾分得清清楚楚,何必在意呢。 高氏嫁过来之后,不怎么说话,哪怕和慕容奎相处也是沉默居多,慕容奎若是不说话,她不会主动和慕容奎说话。慕容奎不是楚文王,高氏也不是桃花夫人,高氏不搭理他,他不来就是。反正高氏不是正妻,他也没有事一定要和高氏商量,久而久之,高氏越发沉默,性情比起当年变得有些古怪,一心沉迷道家黄老之说,就连唯一的儿子她都甚少过问。 高氏问慕容泫这话的时候,面上罕见的露出了怒色。 慕容泫让侍女将一张茵蓐拿来,他正坐在上头,脸上没有半点惊恐的神色,平静的几乎过分。 “就像阿姨听说的那样。”慕容泫直接点头认了。 “你——”高氏瞧见慕容泫竟然没有为自己辩解,皱起了眉头。 “既然如此,那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你为何要将他带来?”高氏心中还是讲世家的作风保留了下来,在世家眼中,那些武人只配给世家做奴仆,世世代代为部曲,如今唯一的儿子喜欢和个武人在一起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带来? “他哪里会上不了台面?”慕容泫听到高氏这话就笑了,“他是儿的心腹,如今更是绥边将军,若是这都上不了台面,那么何人又能上的了台面?” “你将他带来,就是为了这个?你应当知道后院不应当有外男在,一当此事传了出去,你要燕王脸面何存?”高氏和慕容泫这些年说过的话,几乎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她看到这个孩子茶色的眼睛,就想起他的鲜卑血统,还有自己被作为妾侍的耻辱,所以这些年她能不见他就不见他。 慕容泫也不是甚么黏着母亲的孩子,他小小年纪并不缠着母亲,也不会问为甚么父亲不来这种问题。 母子两人与其说是母子,还不如说一同居住在燕王府的陌生人更为恰当些。 高氏也莫不清楚慕容泫的性子,兄长高冰和她说过,她这个儿子性情沉稳,日后恐怕有大作为。她没有放在心上,这个世道乱成这样,只要有野心,多少都能够有一番作为。何况慕容奎看着就不是一个甘愿在辽东终老的人。 “阿姨忘记了吗?”慕容泫笑起来,他原本就生的俊美,一笑之下更是容色慑人,“我们鲜卑原本就不讲究这些,将他带来,也只是为了让阿姨见一见。” 哪怕不能结为尘世夫妻,他也想着能够将秦萱被他的亲人知道。 “……你是疯魔了。”高氏紧紧盯着慕容泫一会,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她眉头蹙紧,“那是个男人,既不能为你操持家务,也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你若是贪图那人的姿色容貌,我也不说你甚么,但是如今你如此行事,到底在想甚么?” 高冰和她说过好几次,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高神爱嫁给慕容泫,慕容泫在高冰的眼里也算是个好人选了,容貌精致,虽然是鲜卑人,但也有汉人血统。最重要的事年少有为,将来一定会有帮衬到高家的地方。 对于侄女高氏见得少,但对这个侄女也不是完全没有半点情谊。若是嫁给慕容泫,她这个姑母也能照料一二,若是别家,恐怕就不会这样了。 但是慕容泫一门心思扑在男人身上,瞧着这样子还大有把这事公告天下的架势,这还得了?就算男人不能孕育子嗣,对主母没有半点威胁,但是其中的苦楚要尝个十几二十年才能解脱,那简直就是软刀子割肉一般的折磨。 “这话,世子妃之前就已经和我说过了。”慕容泫轻叹了口气,果然劝人的话语不管谁都是一样的,“子嗣儿会有的,府邸中事,自有长吏料理。” “……”高氏没有想到世子妃宇文氏竟然还在她的前头说过这些话,但看慕容泫这架势,很明显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 她转过头,身子靠在凭几上,“那大王知道此事么?” 高氏心中一片悲凉,她到底只是个妾侍,当年兄长说的鲜卑人不重嫡庶也只能骗骗鬼了。世子妃都能在她的前头,名正言顺的劝说自己的儿子。而她这个生母却一无所知。 “阿爷应当也知晓此事。”慕容泫道,慕容奎的消息应当是最灵通的,哪怕他对自己也是漠不关心,到了现在也没见着慕容奎有所表示,想来也不会插手管了。 “……”高氏听到此话,简直气的笑了。慕容奎都不管,她难道还能越过他去? “你舅父想要将神爱嫁给你,神爱你也见过,出身士族,通情达理。”高氏想起高冰的话,将这事提了起来,高神爱的年纪已经摆在那里,虽然还不大,但女子的青春也就那么几年,经不起蹉跎。 “阿姨,我后院里头的女人够多了。”慕容泫等高氏把那话说完,还没来得及将后面的话给说出来,他就笑道。脸上的笑很漂亮,但是话语却是如同一把剑刺入人的心里,还在里头绞了一下。 “不管是段部大人的女儿,还是原来高句丽公主,我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何况世子妃还想将她的妹妹塞进来,万一表妹过来,我不保证能够护的住她。”慕容泫直接道。前生高冰也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但是女儿早夭,所以就不了了之。他对高神爱从来没有在意过,若不是到生母这里,他几乎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人。 至于高神爱是不是那个早夭的表妹,他都记不得了。 “……”高氏听了慕容泫这话,险些气的将手边的玉珏丢出去,世家对于子女要求的便是修生养性,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便是世家的要求。 “你倒是和燕王越来越像了。”高氏面上淡淡,几乎看不出她任何情绪。她转过头去,再也不看这个儿子一眼。 再和这个儿子说一句,高氏觉得自己气的恐怕夜里都睡不着。 翅膀硬了,也听不进去旁人的话,那么就让他摔个跟头好了。 慕容泫见高氏转过头去,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之后便出来了。高神爱一直在外头等着,姑母的意思是让她回家去,但是她才来没有多久,就这么回去了,在父亲那里不好交代,所以就在外头等着。 不多时,她见到慕容泫出来。慕容泫见到她颔首示意,“高娘子安好。” 这话说的有几分见外,高神爱有些黯然,不过这份黯然没有到脸上,世家女们鲜有将心中所想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 “表兄。” “阿姨那里就拜托你了。”慕容泫知道高神爱这一次次到生母这里来,是为了能够和他见面。但他平常不是在军营里头,便是在自己府邸中。到了要到燕王府中议事,一呆就是到天黑去了,完全不会和高神爱遇上。 两人名为表兄妹,其实他对这位表妹印象实在是淡。 “知道了。表兄放心便是。”高神爱含笑道,她年纪还有些小,模样也没有完全长开,但是世家教导出来的女儿,哪怕在容貌上有所欠缺,但在仪态上不会让人挑出半点错误。慕容泫道谢之后,没有和高神爱再说一句话,便出去了。 高神爱也知道遇见这个表兄有多么的不容易,但慕容泫就这么走了,她也不好找由头去拦住他。这种事是那种完全不懂礼仪的鲜卑女人和乡女才能做出来的,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到屋子里头见高氏。 只见高氏一只手支在凭几上,手掌撑住额头,眉头紧紧皱起来。高神爱走过去,正好听到高氏在低喃,“我这都是做了甚么孽。” 高神爱吓了一大跳,她也知道高氏在这燕王府里头的日子,听到这话,她连忙退了出去。在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别往姑母面前凑才好。 慕容泫出了高氏的院子,带着秦萱就径直往府外走去。秦萱知道自己不受高氏的欢迎,哪怕意料之中,也有些无精打采。她这算是和男朋友见家长,结果被未来婆婆给嫌弃了吧? 慕容泫让人牵了马,命令跟来的其他侍从回府中去,他和秦萱两个人走了。 被留下的人面面相觑,谁也闹不准慕容泫到底是个甚么意思,不过都乖乖从命了。 慕容泫和秦萱出了燕王府,驰出内城,又通过城中一条长长的大道,到了城郊之外。城郊外还有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已经被废弃了的古城门。 慕容泫拉住马,从马背上下来。秦萱却没有和他一同下来,她坐在马背上,抬头看着那片城墙还留着些的一面残砖,一脸的郁闷。 “怎么了,一脸不开心。”慕容泫走了过去,靠在小黑身上,小黑转过头来,甚是嫌弃用嘴拱了拱他。 “你阿娘是不是很不喜欢我?”秦萱开口道,带着些许不安。她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不可能让高氏满意,但心里还是不好受。 “那又如何?”慕容泫有些哭笑不得,难得秦萱也有这时候,但是他没有半点好笑,相反还有些心疼。她不应该这样,他喜欢看她笑,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而不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我……”秦萱有些苦恼的抓抓头发,“我们这样,你阿娘以后该不会给你塞女人吧?”她想起那些古代小说里头写的,只要儿子在外头有个什么狐狸精,做妈的都会给儿子塞女人,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一直到把儿子的心给拉回来为止。 “你想到哪里去了?”慕容泫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种招数,都被用烂了,我阿姨要是想用这招,也不会到现在我府里头的那些女人都是阿爷赐的了。” “……”秦萱原本还在担心高氏,结果听到慕容泫这么一句,立刻眉毛倒竖“这事你好好意思说!我问你,这一次宇文部的事了结之后,恐怕又要给你塞一回的人吧?!”秦萱半点都不相信慕容奎的节操,慕容奎的确是不管儿子的床上事,不过他喜欢给儿子们塞女人。每征服一个部落,就会将那个部落的贵女赐给儿子们和兄弟们。 “这个我真不知道。”慕容泫眨眼,一脸的无辜模样,“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哪里还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嘴上说的轻松,天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秦萱强行忍住笑,脸上还是一派严肃。不等慕容泫剖白心迹,她想起安姬车来,“要是大王把宇文普茹的妹妹给你,还是让她自由好了。” “……”慕容泫早就不知道安姬车是谁了,不过他听着秦萱这么说,忍不住给她解释,“如果要给她自由,也要看她愿不愿意要。” “甚么意思?”秦萱有些听不明白慕容泫的话。 “她没有了牛羊也没有伺候她的奴隶,让她做个部民,恐怕是活不下去的。”慕容泫说着对秦萱一笑,前生他也这么折腾过宇文姐妹,这对姐妹向来被人伺候惯了,她们出家之后,没有人伺候她们,哪怕是做饭都要她们亲自动手。烧火舂米挑水,一样样下来,哪怕活着都比死了的痛苦。 “……”秦萱听了这话,叹口气。安姬车对她痴心错付,就算她想帮忙,也不知道如何帮。 “你这么关心她,到底是为甚么?”慕容泫凑过来幽幽道。 “没甚么。”秦萱摇摇头,她看到慕容泫眼里的嫉妒,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怎么,将军嫉妒了?” “你总是能干出一些让我嫉妒别人的事。”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但是听得秦萱浑身上下舒畅,每次看到他妒火中烧的模样,她就会从心底里觉得舒坦。 慕容泫向秦萱伸出手来,“下来吧,在马背上久了,会把大腿的皮磨破的。” 汉人的袴只到膝盖,就是两条布筒扎在腿上而已,身娇皮嫩的人在马上久了,大腿内侧的皮都要被磨掉一层。胡人的袴都是连裆的,自然能够保护双腿,但也不是时时刻刻。 秦萱听了慕容泫的话点点头,手掌放在他手心里,下了马。小黑和慕容泫的坐骑没了主人的管束,撒着蹄子到处撒欢。秦萱倒也不担心小黑被人顺手牵羊,小黑这么多年来已经通了人性,一般人想要对付它恐怕难。 慕容泫拉着秦萱的手,两人上了古城墙的遗迹上。这城墙恐怕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说不定还是两汉时候的东西,不过这回只剩下一片秃秃的砖头了。秦萱站在上面,看到远处的山水,不禁笑起来。 “很好看?”慕容泫见她笑的开心,走过来,和她并肩远眺远处。他看到那边的城池,摇摇头,“和当年的大棘城到底是不一样。” 大棘城中虽然也是胡汉杂居,但以慕容部的鲜卑人居多,最多的是鲜卑人的穹庐。而龙城之中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当然不一样了,毕竟这里到底还是汉人多一点。”秦萱伸出手指着西边,“再往西边去,就是如今羯人的地方了。”而那些地方原本也是汉人的。 “如今石赵不稳。”慕容泫勾唇一笑,眼里毫不掩饰他的轻视。 羯人治国,靠着的便是一味的高压。皇帝横征暴敛不说,还大肆征全国美女入宫,哪怕是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照样会入宫。 石赵的皇子们甚至皇帝的养子为了那个皇位勾心斗角。 石赵的那些羯人认为自己已经高枕无忧,可是他们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 秦萱转过头,看到的便是慕容泫看着西边,眼中满满是蠢蠢欲动。秦萱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从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不然不会还在这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夺位。 有野心是一件好事,她这么想。她也有野心,区区七品的绥边将军是不能够满足她的,她想要爬的更高,甚至将来她能够堂堂正正到那些人的面前去,而不是作为慕容泫的亲兵。 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 进来因为孩子夭折的事,伏姬辰很是闷闷不乐了一阵子,而且姐姐的夫家还把她们的娘家给灭了,伏姬辰不得庆幸自己是一直留在龙城,而没有回去,一旦回去了,说不定就真的要被当做俘虏给带回来,到时候自己到哪个男人家里都是燕王一句话的事,由不得姐姐插嘴了。 想起姐姐,伏姬辰叹口气。小孩子夭折不管在那里都很常见,但孩子母亲却不一定能够承受这痛楚。 都说这个孩子夭折了,赶紧再怀上下一个就是。可是这怀孩子又不是吃饭,说怀就能怀上。 麻烦事还真不少,昨夜里头贺兰夫人又和大王打架,连世子都过去拉架去了,姐姐就算想要怀孩子,也是有心无力。 伏姬辰不是甚么都不懂的无知少女,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 她心里有事,也不能和以前那么痛快。 燕王的后院并不宽敞,这房子说是当初当地的豪门大族留下来的,可是这么多女人住进来,再大也不够住了。 她看着庭院中的花开的正好,便让侍女去摘一朵来,待会送给姐姐。看着花朵,心情也能好些。 伏姬辰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看到走廊的那边,一个少女从尽头走过来。少女容貌并不出众,但是她周身的气质却和旁人格格不入。 伏姬辰立即蹙眉,一直等到那个少女走过去,她叫过身边的侍女,指着那个少女的背影问,“那个人是谁,为何我没有见过?” 她知道少女走出来的院子是慕容泫生母的地方,所以心中警惕。 那周身的气质还有装扮,可不是平常人家能够养的出来的。 “那人应当是高娘子的侄女。”侍女答道。 燕王府就这么大,而且侍女们平常私底下里也会有些交往,不可能不知道。 “侄女?!”伏姬辰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 ☆、第97章 童年 慕容泫回燕王府,来去如风,来的时候快,离开的时候也快。不过府里头的人都知道,慕容奎险些被贺兰夫人给抓花脸,至于那位新宠大阏氏差点没被贺兰夫人的拳脚打散了架。这会贺兰夫人抱着儿子闹着要回阴山,慕容奎自己都焦头烂额,没那个心思来见慕容泫。至于高氏和儿子关系冷淡,这事在燕王府就更加不是秘密了。 高氏入燕王府这么多年,和燕王说过的话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她不仅仅是不搭理燕王,连儿子一块都不理睬。慕容泫很快就从高氏的院子里出来,也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慕容煦听说慕容泫来去匆匆,想起自己从昨夜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不是到慕容奎那里站着,就是隔着帘子探望贺兰夫人。 贺兰夫人不亏是母老虎,一巴掌下去差点把燕王给打翻,至于那个大阏氏更是被打肿了脸,估摸着短时间是好不了的。 慕容煦想起贺兰夫人这事就忍不住揉眉头,以前燕王也不是没有从外面弄进来女人,这一回贺兰夫人就不依不饶的算账,闹腾起来动静还挺大。就是不知道怎么收场,他是世子,贺兰夫人那边是他庶母,身后还有个贺兰部。燕王又是他的阿爷,他去探望父亲,父亲不见他,去贺兰夫人那里,贺兰夫人命人把门关起来。 简直是里外不是人。 “老三倒是轻松,阿爷不见他,他就可以去见他阿姨,不必还要到贺兰夫人那里去。”慕容煦忍不住和宇文氏抱怨。 宇文氏坐在一边,听到丈夫提起慕容泫,才有了那么一点精神。她孩子夭折才没多久,心里知道眼下是赶紧再怀一个,赶在其他所有妾侍的前头生下儿子。但总是有些无精打采。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王那边怎么样了?”宇文氏问道。 “阿爷如今不见任何人,”慕容煦说起来都有些好笑,这么多年在花丛中游走,临到头来反而被贺兰夫人给挠了一脸。“除了疾医之外,还没有人见过他呢。” 慕容煦觉得自己阿爷应该是被贺兰夫人给挠了一脸,不然也不会这样。不过此事也没有说破,只不过你知我知,对外装作不知道罢了。 “大王这会估计也不好见人。”宇文氏哪怕没去看,光是听着妹妹打听过来的消息,都知道慕容奎险些被贺兰夫人挠了个满脸花。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见外人? “至于三郎,我听说他和高娘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宇文氏说着端起一旁的羊奶喝了一口。 “高娘子是个冰冷性子,这么多年也没见着她对哪个人多说过几句话,就算是自己儿子,丢到一边也就丢到一边了。”慕容煦以前对这个弟弟并不很在意,但慕容泫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慕容泫从小阿爷不喜欢他,甚至连生母对他都是爱答不理的。长到现在和生母感情淡薄,简直不要太正常。 宇文氏当然也知道此事,她更加心疼慕容泫,“那也没甚么了。” 回来不过就是看看父母,父亲不见他,母亲和他又没有话说。来了和没来也没太大区别。 “可是我听说他可是带着他那个亲兵来的。”说到这里慕容煦就忍不住直笑,慕容泫和他那个亲兵是怎么回事,没有人不知道的。这种汉人才有的癖好,也不知道慕容泫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个。若是玩玩也就罢了,竟然还带着去见生母。慕容煦幸灾乐祸的想恐怕高氏都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了。 宇文氏一愣,嘴抿了抿,没有说话。 “对了,你那个妹妹也该找个人家了。”慕容煦当初对宇文氏还是有那么一些真心,不让也不会正式将她娶回来做正妻,要知道宇文氏的出身并不好。阿爷只是宇文部的一个支系,母亲直接就是妾侍,而且名声很不好的那种。哪怕慕容煦只是把宇文氏做了妾侍,也没有人说甚么。 如今宇文部已灭,宇文氏是世子妃倒还好,不过她的妹妹就有些难办了,鲜卑人娶妻,要么就是真心喜欢,要么和汉人差不多门当户对,看中彼此身后的家族势力罢了。宇文部没了,慕容奎虽然对宇文部也没怎么样,只是吞了宇文部的全部属地,但那些贵族基本上都给慕容干活去了。这种情况下,想要给伏姬辰找一个很好的夫家有些不太可能。 “我曾经和三郎提起过此事,可是三郎没有回复我。”宇文氏放下手里的杯子叹了一口气。 “老三那个脾气,一声不吭的,你问再多也没有用。何况他眼下还有一个心肝宝贝,恐怕暂时是看不上你的妹妹了。”慕容煦看不上伏姬辰,伏姬辰他是天天见到。和相貌美艳的姐姐不同,伏姬辰的容貌和父亲比较相似,匈奴人的容貌比起鲜卑人来,的确是比不上,伏姬辰也长得清汤寡水。慕容煦见过秦萱,心里觉得伏姬辰长相实在太平庸,喜欢美色的慕容泫恐怕是看不上的。 “娶妻娶贤,哪里只能看脸呢。”宇文氏微微别过脸去。 慕容煦见着宇文氏有些不高兴了,他自觉在这里说话也没有多大的意思,随便和宇文氏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这会没有多少事,想也知道慕容煦又去那些妾侍那里了。那些妾侍容貌不一定比宇文氏美,但是还有一股新鲜劲儿在。 等慕容煦走之后,宇文氏坐在那里,脸上最后一丝笑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伏姬辰从外头跑进来,一脸的愤愤不平,“姊姊!” “怎么了?”宇文氏心情不好,但听到妹妹的声音,还是抬起头来。 “姊姊——”伏姬辰拖长了声音,她一屁股坐到宇文氏身边,满脸的撒娇,“姊姊,我刚刚去高娘子那边,结果看到一个人!” “高娘子虽然平常不爱与人来往,倒是看到一个人又有多少可奇怪的?”宇文氏道。 高氏不爱和人来往,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还是其他的外人,统统都不爱搭理,除非是必须见面,高氏才会出来。不然一年到头都可能见不着她人。 “那是她的侄女!”伏姬辰险些尖叫,“听说那是高侍郎的女儿,也是她的侄女。”她说着气鼓鼓坐在姐姐身边,手指抓住辫子,不停的绞着头发,“我听说她家里的规矩可多了,甚至家里的女孩都不能见别的男人,既然这样好端端的把人给接来,肯定是心里有鬼!” “……”宇文氏坐在那里,听了妹妹的话鼻子里头轻哼一声,“看来,不止一个人想要和你争啊。” 慕容泫的府邸里头已经有几个妾侍了,鲜卑人没那么多规矩,如果抢先将位置定下,日后说不定慕容泫喜欢哪个妾,就给扶正了。 原本宇文氏就防备着那两个出身不低的妾侍,谁知道这回高氏直接把自己的侄女都给塞进来了。 “我不管。”伏姬辰撒娇道,“我不想有其他的女人和我争。” 自从宇文部被灭之后,不管是父亲还是生母都没有了消息,她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这个姐姐,所以伏姬辰几乎将宇文氏当做母亲一样了。 “那也没办法。我还能和大王说,让三郎不碰其他女人?”宇文氏坐在那里,嘴角浮现出冷笑,“你也知道,大王对三郎向来不管不问,甚至连三郎和个男人搅在一块,大王都没有管过。” 这种事放到别家鲜卑阿爷身上,恐怕在就拿起马鞭把儿子打的死去活来,一直到他愿意改了为止,但是慕容奎却没有半点表示。到了现在她都已经打算自己找人去做这件事了,眼下不过是盯着看人选。 “……”伏姬辰垂下头一脸愤愤。 “这次你要是看不惯,自己学着动手。”宇文氏不想说多了,她也不可能给妹妹收拾一辈子。 何况高氏的侄女出身渤海高氏,是汉人士族,北面天下虽然是胡人的放马场,但这些汉人士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姊姊?”伏姬辰以为自己听错了,嘴都长得老大。 宇文氏昨夜里就没有休息好,和慕容煦说话的时候自个又生了一场气,这会就已经很累了。她伸手让侍女搀扶她起来,一步步往内室走去。 伏姬辰也不是太傻,看到这里立刻自己站起来,扶住姐姐。 “三郎虽然有些毛病,但是比起旁人来,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宇文氏说这话的时候想到慕容煦,心里一口气更是上不来。 “我知道。”伏姬辰低低道。 要不是她知道那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怎么会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你看得上他,别的女人也看得上他。”宇文氏说着就笑了,“男人们都会为了一匹马动刀动枪,打的头破血流。女人们也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动心思。” “里头该怎么做,就看你自个了。”宇文氏一笑。 伏姬辰听得懵懵懂懂,之前除了她自作主张,刺杀秦萱那件事之外,其他的都是这个姐姐在张罗。 “哦。”虽然有些不太明白,但伏姬辰还是点了点头。 ** 秦萱在慕容泫的府中看了好几天的热闹,在军中的八卦最多就是说哪家的姑娘屁股大,或者说是胸大,还有谁谁谁不是童子鸡尝过女人的滋味。但是到了慕容家这里,宅斗层出不穷不说,还高了一个档次,见过有哪家妾侍一巴掌呼在自家郎主的脸上,还把新来的小妖精打成了猪头。 这些她在小说上都没有看过的东西,竟然在慕容那一家子身上看到了。 慕容奎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出来和贺兰夫人吵,不过慕容泫瞧着她对这件事兴致勃勃,也不管慕容奎是他亲爹,和别人看亲爹的热闹有些不厚道。他也让人从燕王府里头打听了一些小道消息来。 这些消息无外乎就是慕容奎脸上其实被贺兰夫人抓出了几道,这会脸上的伤还没好,另外贺兰夫人天天抱着儿子闹着要回去,世子在里头劝说,焦头烂额等等。秦萱听着几乎抱着肚子笑过去,慕容泫就坐在一旁看,眉目带笑,完全见不到半点担心父亲的样子。 秦萱抱着肚子笑完了,看着慕容泫坐在自个身边,她看着他带笑的眉眼,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这样,你不生气啊?”秦萱小心翼翼问道。 “我为何要生气?”慕容泫有些奇怪,后来他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多了。” 眼下室内只有秦萱和慕容泫两个人,两人不管说什么,都不担心会被听了去。 “……”秦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慕容泫对她宽容的很,她也就慢慢的在他面前松懈下来。不过这一回是关于他的父亲,她是在笑完之后才发现不对。 “其实阿爷基本上没管过我的。”慕容泫见着秦萱一脸的“不信”,只得和她解释,“我小时候,因为阿姨不受宠,阿爷一年到头也见不着我几面。” 他此生自然是不会像个真正孩子那样渴望父亲的夸奖,不过前生的时候,或许有那么几回想父亲能够夸他几句,可是隔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当年的心情也回想不起来了。失望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不会抱半点希望。 而他从来不会对慕容奎这个父亲有任何期待。 “我阿姨也是一样的。”慕容泫说着自个笑笑,面上看不出半点的落寞和不甘,“我幼时,乳母告诉我,我阿姨是以为身体不适才不能亲近我。可是我又不傻,见过阿姨就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或者说若是可以,她连我这个儿子都宁愿没有。” 孩童对于母亲总是格外敏感,父亲是大家共同的父亲,只有母亲才是自己的。他年幼之时也察觉到生母对他的冷落和厌恶。也不知是不是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他曾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有流言说他是个痴傻儿。 当然这一生,他是不会和以前一样了。既然不喜欢他,他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凑上去。那点点母子情分在他看来比严冬里头的雪还飘忽。 秦萱看着慕容泫坐在那里,似乎入了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过她就算是猜,也能够猜到恐怕不是多好的回忆。 她知道慕容泫小时候日子不好,但没想到他竟然是爹不疼娘不爱,哪怕他生母只有他一个儿子也照样不被待见。 “要我抱抱你么?”秦萱自觉自己有义务安慰他,可是她安慰人的次数一只巴掌都可以数的过来。 以前在秦蕊别受到惊吓,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会抱着妹妹唱些现代童谣什么的。可是她不好抱着慕容泫唱个外婆桥吧? 那么还是抱抱好了。 “嗯。”慕容泫从鼻子里头发出一声,头偏了偏,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原本是打算好好安慰一下他,结果他那副模样看的秦萱狼血沸腾,她把人抱在怀里,自己咬牙憋了好久,才没把慕容泫给按倒扒光。要知道他现在年纪已经跟上来,有些事上已经更得心应手了,睡起来也格外的畅快。 她是安慰人,不是乘人之危的。 慕容泫脸颊贴在她的胸口上,一双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和女人完全不同的躯体贴了过来。秦萱更是被刺激的心惊肉跳。 强行压下心里的蠢蠢欲动,秦萱觉着自个都要快成圣人了。 ☆、第98章 情敌 慕容泫抱住秦萱了一回,见着秦萱憋的辛苦,还噗嗤笑出声来,秦萱原本就忍着,听到怀中人噗嗤笑,顿时差点跳起来,“你笑甚么?!” 他笑的时候,脸还贴在她胸口上好么,就算她胸不大,但也能感受到他的脸颊! 以前都是看见女人勾引男人,到了她这儿是完全的掉个头。她成了那个被诱惑的,慕容泫就是那个狐狸精。 这会狐狸精一双壮实有力的手臂抱住她的腰,他从她的胸口抬起头来,嘴角带笑,说话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芬芳。臭男人这个词在慕容泫身上完全不存在,他好洁净,甚至还会用专门的药汤漱口,平常鲜卑人身上的那股腥膻味,在慕容泫身上是闻不到的。 “你动情了?”慕容泫笑起来双眼微微眯起,他环住她的腰,秦萱被他看的老脸一红,立刻就要挣开他。谁知道他速度比她还快,抬起头来,就吻住她的唇。而后又不依不饶的纠缠着滚到床榻的最里头去。 纠缠中,秦萱无意的把床榻上一只矮案给踹下了床。 矮案被踹的一脚倒在地衣上,地衣柔软发出的声响也不大,两人也没有在意。 慕容泫的门前有卫兵把手,侍女们退出来之后,除非有主人的命令,不然也没有几个敢靠上去。 屋子中喘息如同波浪一般,没有平复的时候。去除了一切的衣物,没有半点阻碍的贴在一起。 秦萱被慕容泫的体温烫的脑子发昏,她一条腿就搁在床边的架子上,手掌握住他的肩膀。他热情起来简直让人招架不住,他附身下来,豆大的汗珠就落在她的身上,被填充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轻哼。 起起伏伏,比起身体上的快意,那种和喜欢的人□□拥抱的感觉更是让人无比的沉醉。那种滋味太美好了,她的手摸上了慕容泫的脸,看着他那双眼睛。 慕容泫腰间动作加快了几分,换来她连连喘息。她躺着一会,伸手把慕容泫推倒坐在他的身上,双手压住他的肩膀。秦萱有时候还会坏坏的夹他一下,看着他惊喘不已,简直让她差点笑出来。 身下男人眼波妩媚,手掌揉上她的腰,渐渐的又向上抚弄她的胸扣。 过了好久才完事。秦萱躺在他身边,腿还压在他身上。年轻人的肌肤滚烫又富有弹性,这是她最喜欢的。 秦萱喘息了一会,反应过来,慕容泫已经让人把热水等物送进来。他们两个在内室里头,热水最多也只会送到外头,要清洗的话,还得自己抬到屏风后面去。 她听到外头的水声,睁开眼,自己把床榻下的衣服捞起来披在身上。一出来,她就见着慕容泫自己提着个盆子。 这会的盆子都是实木打造,重的很,秦萱从他手里把盆子接过来,轻轻松松的就放到屏风后面去了。慕容泫也把水提来。 这会慕容泫看起来倒不像个鲜卑贵族。两人先后到屏风后面清洗了,秦萱穿好衣服到里头去,慕容泫才叫人把用过的水都抬走。 进来的人都是一些粗使的家人。秦萱在帷幄后面打了个哈欠,这会两个人的事就更加瞒不住人了。其实一开始她还是想和慕容泫走地下路线的,结果她低估了这会的八卦精神,军中还好,可是鲜卑贵族里头已经把慕容泫这事儿给宣扬出去了。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嘴欠。 “以后估计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你了。”秦萱懒洋洋的靠在床边上和慕容泫说道。慕容泫都被传出好男色了,只要对女儿不那么狼心狗肺一点的父母都不会考虑慕容泫这种。 “那还真是正合我意。”慕容泫半点都不犹豫回道,“你不知道我都快要被外头那些人给烦死了。” “怎么了?”秦萱听慕容泫这么说,顿时就来了兴趣。 “那些人可都想把他们家里的女孩子塞给我。那些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慕容泫说着就过来靠在秦萱身边,满脸的抱怨。 一个两个的,不是想要把妹妹塞过来就是想要把女儿塞给他。舅父的心思还好说,不过是为了高家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罢了,可是宇文氏两辈子都没有让他闹明白,他身上到底有哪一点让她看上了眼,孜孜不倦的想要将妹妹嫁给他。 说起来慕容家也不只有他一个男人,那么多的男人容貌出众,偏偏就盯上了他一个。算起来四郎其实也是可以的,年纪虽然小点,但是和小宇文氏年纪也差不了太多。而且更重要的是,照着四郎那个脾气,恐怕会直接把小宇文氏给闹的天翻地覆。 他是真受不了宇文那对姐妹了,虽然一直派人盯着她们,但有个苍蝇一直在耳边嘤嘤嗡嗡的跟着,有时候发狠,还真想将人都解决掉。 “可怜见的。”秦萱摸摸他的脸,“我倒是被人逼问过睡过几个女人。” 秦萱想起那一圈的八卦男,也是无语哽咽。一群男人简直比几千只鸭子还要热闹,不练武的时候,天天是谁的鸟大,谁能坚持多久。 能坚持多久?比谁能撸的更久吗? “那些人。”慕容泫嫌恶的皱起眉头,心下已经决定好了,哪日让慕容明和伏姬辰见上一面,若是那一日老四眼瞎了正好看上小宇文氏更好。 “说起来,这回你府上不会再添人了吧?”秦萱拿胳膊捅了捅慕容泫的肚子,她还记得慕容奎喜欢给儿子们添人的诡异爱好。 “没有给我添。倒是给四郎添了一个。”慕容泫立刻把慕容明给提出来,“我可没有。” 慕容泫这话让秦萱噗嗤笑出来,不过秦萱想起慕容明那个年纪,莫名有一种慕容奎在摧残少年的感觉。 * 慕容明看着被领到面前的人,一脸的不善。慕容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他也长得俊美,甚至脸上还带着一股没有褪去的孩子气。 “这就是阿爷送过来的人?”慕容明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问道。 “是的,四郎君,这个原本是宇文单于的妹妹,大王吩咐把人送到你这里。”家人躬身说道。 慕容明闻言看了一眼那个少女,少女长得高高大大,鼻梁高挺,睫毛浓密,是典型的匈奴人样貌。美是美不到哪里去的,尤其那个少女这会还瞪着一双眼。 慕容明鼻子里头轻哼了一声,“原来是宇文普茹那厮的妹妹,你是他一母同胞的,还是同父异母的?” “自然是一母同胞。”少女答道。她上回被秦萱截下来之后,没有把她怎么样,也没有把她给要过来,一直都放在原先宇文普茹呆的地方,一呆就呆到了宇文部被灭,而自己又成了眼前这臭小子的妾侍。 “那还真是一点都不像。”慕容明双手交叉放在腹前,觑着安姬车,“我听说宇文普茹那个胆小鬼跑的时候,还让你扮成他,是不是?” “我阿兄才不是甚么胆小鬼呢!”安姬车到底不是能够忍气吞声的,听到慕容明这话,再也压抑不住叫出来。 慕容明也不生气,他切了一声,“要不是胆小鬼,干嘛还让你来假扮他?”慕容明半点都看不起宇文普茹,要是真的有胆量,怎么不自己出头,还让个妹妹来? “不过他也有本事,回去之后就把老单于杀了,可惜他也不是做冒顿的料。”慕容明这会心情不好,加上秦萱曾经为了眼前少女的事挨了十下军棍。见着安姬车,嘴上说话更是没有个轻重,“这会都跑到漠南去了,也不知道拓跋和贺兰会不会收留他。” 漠南草原就是拓跋鲜卑和贺兰鲜卑的天下,一个匈奴人到了鲜卑人的地头上,还是打仗打输了的单于。要是运气不好,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安姬车气的红了双眼,泪珠在眼眶里打滚,只是强忍着不哭。 慕容明看着她,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把这么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送过来,而且还是宇文普茹的妹妹,他和宇文普茹有仇,才不稀罕他的妹妹呢。 “我怎么了?”慕容明反口就是一句。 屋内的人看着这两个吵嘴,吓得全身都是冷汗,慕容明可不是甚么温柔性子,脾气上来相当可怕,可是这个新来的匈奴少女不知是不是胆子太大,还是怎么,竟然和慕容明吵起来了! “我听说,我三兄手下的一个绥边将军去追你阿兄的时候,你顶替了你兄长的位置被他抓住了,结果你当着好多人的面说,愿意献身给他?”这种事慕容明也听说了,是慕容翱的儿子慕容逊当做个趣闻说的。但是慕容明却记住了。 “是。”安姬车咬住唇,看着面前少年不怀好意,她一狠心点了点头。 “没有自知之明。”慕容明毫不留情道,他挑剔的眼光把安姬车从上到下给看了遍。安姬车被他看的浑身都不舒服,慕容明没怎么亲近过女子,他从来不逼迫自己干自己不愿意干的事。 一旁的家人闹不准慕容明到底是个甚么意思了,要说羞辱这个妾侍,看起来也不像,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倒像是情敌在对峙。 家人脑子冒出这个想法,就恨不得给自己打一嘴巴子好好清醒一下。 “他长得可比你好看多了。”慕容明嫌弃的看了安姬车一眼,就这姿色,还想要对着秦萱献身,这也太自信了些。 他想起慕容泫来,这个三兄容貌在慕容家中也十分出色。那种或者是自己这种才差不多,就凭借这样的姿色…… 安姬车已经快哭出来了。 家人在一旁都不知道要说甚么才好,见过有人当着新来妾侍的面,就说她容貌不足,想要和另外一个男人简直是做梦。 这真是让人想要插嘴都没有地方。 “算了,下去吧。”慕容明也觉得自个竟然和个小姑娘吵嘴有些太欺负人,他挥挥手让人把安姬车给带下去。 家人赶紧的把安姬车给带走了,要是当场哭出来,恐怕都不好收场。 慕容明坐在那里,伸了一个懒腰。丝毫不觉得来一个人对他有甚么影响,以前阿爷也不是没有给他送来女人过,例如那会征伐高句丽,就给他送来了一个高句丽公主,说起来那个高句丽公主几岁来着,八岁还是多少? 慕容明压根就没想着要见那些个人,所以他自个算了半天都想不起来,自己的那个妾到底几岁了。 算了一会之后,慕容明就自己丢开了去。 “阿爷真是,怎么送了这么一个人来?”慕容明很是不满,他不在意家中进人不进人,但是别挑这么一个人来啊。 他这话是没有人敢回他的,慕容明自然是听到一片沉默。 慕容明扯了扯嘴角,直接从床上起来跑到外头去了。 安姬车被安排到一个院子里头,慕容奎对这个儿子很是喜欢,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来一份,用的东西比起世子用的只好不坏,当然不会养不起个妾侍。 院子里头的东西都是准备好了的,在安姬车来之前,都打扫过了。甚至门口还站着几个专门服侍她的侍女。 “宇文娘子好好休息吧。”送安姬车来的家人笑道,把人送到之后,他也赶紧的跑了。 安姬车抱着自个的包袱进去,看着那些侍女走上来把她手里的包袱拿走,她立刻道,“那是我的东西,你们干嘛!” “宇文娘子,这里所有一切都是准备好了的。”侍女瞧着安姬车把那个包袱当做宝贝一样,大为不解。“按道理,外来的东西不能进府。” “这里头不过就是两套衣裳罢了,我留着只是做个念想。”安姬车道,但是看着那侍女满脸的怀疑,她咬牙,当着面,把包袱拆开,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套男装。侍女们查看了一下,这衣服没有夹层,也没有藏带什么东西。 “宇文娘子见谅。”侍女们对安姬车屈膝。 到了屋子里头之后,侍女们张罗着热水,还有准备干净崭新的衣裳。 安姬车坐在内室里头,抱着那两件衣服,眼泪一个劲的掉。那两件衣服都是她见到那个人时候穿的,后来换了下来一直都舍不得丢。 想起那一日那人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安姬车泪掉的更厉害了。 ☆、第99章 劝说 贺兰夫人轻易不吃醋,一吃醋就闹得燕王府上下不得安宁,亏得鲜卑女子彪悍已经是常态,那些个鲜卑贵族基本上都吃过家里母老虎的威风,也没有几个来嘲笑慕容奎。有甚么好嘲笑的,家里的那个更厉害好不好?! 不过这次慕容奎也和贺兰夫人闹起来了,慕容奎已经不再只是在辽东称王的辽东公。也在乎脸面了起来,贺兰夫人不给面子,闹着要回娘家,慕容奎就干脆让她去,顺便要她把儿子留下。 他子嗣太少,要是被贺兰夫人带回贺兰部,指不定就真的要和贺兰部的那些老头子们姓了。 慕容部有这样的前例,也算是他的上一代了,那会慕容还在草原上游荡,他的父亲和庶出的伯父不合,等到老单于一蹬腿,兄弟两个就立刻分家,带着各自分得部民还有牛羊,各自过各自的了。到了现在,庶出的那一支已经自己成了一个部落,和慕容部分开来,叫做吐谷浑。 慕容奎要是儿子多才不在乎,偏偏他儿子少。 贺兰夫人走可以,甚至他还可以派人护送,但是儿子一定要留下。贺兰夫人和慕容奎吵得鸡飞狗跳,攻下宇文全境的喜悦便荡然无存。哪怕再高兴,也比不上燕王府里头每日吵闹不断。 贺兰夫人和慕容奎正撕着,那边慕容翱已经试着从病榻上起来了。 慕容翱在和宇文部一战中,被流矢所中。一直到现在还在卧床养伤,战场之上的箭伤可大可小,有很多人在战场上中了箭伤,但是回头就可能缠绵病榻,一命呜呼。 慕容翱不敢托大,这些日子里头关起门来,一心一意的养伤,甚至外头的风风雨雨都不去在意。 出征之前,慕容翱在家里养了一个和尚,和尚有些年纪了,瘦骨嶙峋,不像那些过惯了好日子的和尚一样白白胖胖的,胡子花白,站在那里双手合十,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这个老和尚是他在路上看到的,一时好奇便和这位和尚多说了几句,结果发现他知道的很多,天文地理都能说得到,甚至还会那么一星半点的道家。 有些时候讲究的就是个眼缘,何况府邸里头多个和尚真心不算甚么,慕容翱便将人请回去当做座上宾招待了。 “阿爷,大师不是说阿爷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走动么?”慕容文看着慕容翱挣扎着要从病榻上起来,慌忙上前搀扶。 “我都已经躺了这么一会,骨头缝都在痛了。”慕容翱一边说一边挣脱开儿子的搀扶,自己试着走几步路,完了还让一旁的家人准备马。 “阿爷!”慕容文大急,“阿爷您的身体都还没好呢。” “我才……” 父子两个正说着话,慕容逊从外头急急的走进来,见着慕容翱就说,“阿爷,出大事了!” 慕容翱原本还想着骑一下马,看看自己恢复的到底如何,结果被小儿子这么一打岔倒是停了下来,“出甚么事了?” “羯人的那个皇帝没了!”慕容逊对着父亲炯炯的目光,小小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真的?”慕容翱闻言大喜,伸手就抓住儿子的两条胳膊。 “真的!我从世子那里得到的消息,错不了!”慕容逊被慕容翱这么一抓吓了一大跳。 “那些个羯人,该!”慕容翱双目放光,面色红润,乍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受伤的人。慕容家的野心,自然不限于将辽东鲜卑部落全部收入怀中。慕容氏的眼睛是盯着西边的中原,入关才是慕容的最终目的。 段部和宇文部都已经被慕容所灭,高句丽已经被慕容打趴下了,二三十年内是抖不起来。至于北面的扶余国,如果扶余国那些还披着兽皮的野人知道那么一点点利害关系都不会傻兮兮的和慕容作对。 辽东既然已经平定,那么接下来就是中原了。可惜眼下石赵的羯人仍然雀占鸠巢,成为慕容入关的最大障碍。 如今石赵的皇帝死了,正是好时候,谁都知道石赵皇帝那一家的儿子,斗的头破血流。尤其那个羯人皇帝还把自己的废太子挖眼破肠举火焚杀,更是给一众皇子树立了榜样。别说那些个皇子的毛病了,如果羯人内部大乱,那么就是慕容的良机。 “把马牵过来。”慕容翱高兴起来,也顾不上自己身上还有伤了。他对身后的家人道。 这么一说,慕容文急了,“阿爷,你的伤还未好,不能够骑马啊!”这才回龙城没有多久,箭伤虽然不严重,但谁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够好完全。 “……”慕容逊瞧着慕容翱执意骑马,赶紧对着身后的家人使眼色,家人在慕容逊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自然也能摸准慕容逊的心思。家人立刻偷偷的开溜了。 “小子懂甚么?”慕容翱心情好,也顾不上其他的了,“一旦羯人内乱,大王必定会派人出征,我如果还日日躺在床上,是要吃白饭么?” 、 慕容文急的额头上直冒汗,他还没说话,慕容翱就大步向马厩走去。 马厩里头的马都是良马,其中有不少还是从拓跋部那边交换过来的好马。马厩里头的奴隶,见到慕容翱前来,立刻就将一匹好马牵出来,慕容翱手才捧到马缰,结果那边便传来一句,“将军不可!” 父子三人抬头,正好见着一个光头的沙门站在那里,沙门法号慧光,便是他之前因为话语投机在府中奉养的那位。 慕容翱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对慧光的奉养自然是用心。但慧光到了现在,还是一系粗布的僧袍,和以前一样的瘦骨嶙峋。 “大师?”慕容翱瞧见慧光双手合十口诵佛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过是想要骑马,看看自己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不必如此反对吧? “将军。”慧光走到慕容翱面前,对他躬身行礼。慕容翱侧身让开,鲜卑人信佛也就是这么几年的事,之前一直都是信奉萨满女巫的那一套。而且这种西方的浮屠教是从羯人那里传过来的。 慕容翱自然是对这种外来的东西并不上心,但慧光自己是汉人,又天文地理知晓甚多。慕容翱对着他自然十分礼遇。 他出征之时,慧光曾经说他会在此战中负伤,若是负伤,那么最好不要骑马,安心在家养伤。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就算受伤了也没有多少奇怪,便没有把慧光的话放在心上。 “我曾经与将军说过,将军这段日子最好不要骑马,安心在府中养伤。”慧光道。 “大师说的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羯人那个皇帝老儿已死,眼看机会就在眼前。我若是一味躺在床上养伤,到时候恐怕连马都不会上了。”慕容翱道。 “将军请借一步说话。”慧光看了一眼那些站在墙根里的奴隶,躬身道。 慕容翱会说一点汉话,但是生硬的很,还不如侄子们说的流利。慧光一口鲜卑话说的很好,两人才没有多少交流上的障碍。 “……”慕容翱点点头。 慕容文和慕容逊见着慕容翱不再要骑马,松了口气,兄弟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慧光来给他们解决了个事。 慕容翱和慧光走入室内,慧光双手合十坐下。 “大师想要说甚么?”慕容翱问。 “将军可是很在乎大王向羯人发兵?”慧光问道。 “自然!”慕容翱说到这个就高兴起来,“大师是汉人不知道,这羯人一开始还是被汉人贩卖的奴隶,司马家那些不争气的儿孙斗个乌鸡眼似得,才让这群羯人捡了便宜。”慕容翱说着摇摇头,“既然那群羯人可以,我们鲜卑人为何不行呢?” 草原上的人,和汉人不同,也不讲究个甚么礼法正统。要是汉人强大,那么就听汉人的,称臣进贡送质子,都不在话下。但要是汉人势弱,压抑不住了,自然是反了他的。 “可将军想过大王没有?”慧光问道。 “大王怎么了?”慕容翱听到慧光这话不禁有些奇怪。 “大王希望将军的伤好了吗?”慧光嘴边含笑问。 “……”慕容翱眉头深深皱起,他转过目光,没有说话。 “大王希望将军的伤好了,那么将军的伤便好了,若是没有传来让将军带兵出征的消息,那么将军就好好养病。”慧光道。 慕容翱看向慧光,“大师之意……” 慧光的意思慕容翱有些能够领会的到,他手掌握紧,过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韬光养晦,便是汉人的处世之道。”慧光垂下头,头顶上的戒疤格外明显,“将军眼下也应当显拙才是。” 慕容奎性情多疑,从年轻时候就特别的明显,不然也不会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下手了。慕容翱当年也是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要不是见势不妙跑的快,这会恐怕骨头都已经没了。 “……大师说的有道理。”慕容翱回来不久,又和宇文部酣畅淋漓的打了一仗,自然是将陈年往事都给忘到脑后了。如今被慧光这么一提醒,那些已经被遗忘了的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慧光吟诵了一句佛号,双手合十。 * 石赵皇帝没了的消息传来,慕容奎也放下和贺兰夫人吵架的事,来观望关内的那些羯人。 秦萱自然也听说了,她觉着接下来就是等着出兵的消息,她也觉着慕容不可能不动手,说句实话,石赵皇帝的那些个儿子,除了曾经和慕容打过一仗,全身而退的那个皇帝养子之外。其他的儿子才能恐怕堪忧,都这样了,不打才是对不住自个。 她一乐,就干脆抱着东西回军营去了,无视了慕容泫那张堪称怨妇一样的脸。慕容泫缠她缠的很,有时候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天天盯着,这架势就算是秦萱也有些吃不消。这男女之间的距离,把握好了那就是天天蜜里调油。要是掌握不好,太远了自然会疏远,太近了,哪怕他原先美成一朵花似得,她也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秦萱可不是那种和人确定了关系,就一心一意只管谈恋爱的小女孩。这世上有趣的事太多,不仅仅是男女之情,还有很多其他值得追求的。例如名利,那才是对她最有用的东西。 回到军中,她看到熟悉的穹庐,还有那些士兵们,她心情顿时快乐的不行,果然看慕容泫久了,再看看别人果然觉得眼前一亮。倒不是说慕容泫长得难看,而是吃肉吃多了,尝尝蔬菜有利于健康。 秦萱高兴了,慕容泫就不开心了。自从秦萱高高兴兴收拾东西回军营之后,他就一日到晚板着一张脸。因为前生相处的时间太短,此生再次遇见,他只觉得时光不够,那么只有一点,他也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过,有时候深夜梦回,他都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屈突掘来见慕容泫的时候,就见着慕容泫板着一张脸坐在床上。屈突掘脑子里头一根筋,更不会察言观色,冯封倒是其中好手,可惜这会没有在场,自然也不能提点他一二。 “你来了。”慕容泫伸手让家人把泡好的茶端来。 茶叶这东西十分昂贵,甚至一点点就是同等金子的价钱。毕竟这会乱的很,产茶的地方有只有南边才有。哪怕是陈茶,价格都贵的很。 慕容泫喝茶用泡,而不是煮,更加不会和南边的晋人那样还在茶水里头放姜葱之类的东西。他这个习惯还是和秦萱学的。 “是的,三郎君。”屈突掘垂首。 慕容泫看着屈突掘一笑,“这段时间,你手下的兵练的怎么样了,说出来给我听听。” 他手下的那些亲兵,只要是有才能的,基本上都放了出去在军中任职。甚么权力都比不过兵权,所以他一直都提拔手下有才能的人,只要有才能不管之前是甚么出身,他都能给一份好前程。 鲜卑人也好,汉人也罢,只要能够为他所用。 屈突掘听慕容泫问起的是带兵,顿时放松下来。或许别的事他不在行,但是练兵打仗他最喜欢不过。 慕容泫听着屈突掘的话,眼睛看向慕容翱府邸的方向。他塞了个人进去,这回那位叔父应当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暗淡收场了吧? 前生慕容翱也在宇文部一战中受伤,在战场上没有性命之虞,结果回来因为在家中尝试着骑马,就被人告发图谋不轨,这种莫须有的事,竟然也成了被问罪的理由。他那位阿叔被赐□□,饮药而死。 这年月,良将难得。他这么做,也算是给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第100章 错言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回到军营里头,好好操练手下的兵。她已经和羯人打过几次仗了。要说羯人和鲜卑人还有匈奴人分出个好歹来,她还真的分不出来。羯人毕竟占的地头要比鲜卑的要多得多。装备上也要比鲜卑人好,可是打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将军,你说我们和羯人,哪个更厉害些?”手下一个百夫长,看着秦萱取了头上的胄喝水,笑着上来问道。 这会刚操练完毕,手下的那些士兵们被秦萱练的几乎躺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儿。百夫长好歹是比手下的兵们稍微多出些本事,到了现在还能够撑着和秦萱说话。 胡归把手里的水囊递给秦萱,秦萱喝了一口。 “其实说起来,也真没太大区别。”秦萱这话让那个百夫长愣了愣。 “没区别?” 这话立刻也引来其他人的好奇。 “羯人毕竟也是胡人,凶狠起来,比起豺狼虎豹也差不到哪里去。”秦萱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回答道,“不过他们的将领真的不行。” 百夫长也和羯人打过,不过那几次都是偷袭,而且是长途奔袭杀到了羯人面前,给措手不及的羯人漂亮的一下,基本上那回只要跟着去打羯人的,基本上都是双手拿的满满的回来了。 很多人都对羯人不以为然。周围一圈人听到秦萱说羯人比豺狼虎豹差不了多少,都有些惊讶。 “毕竟羯人能够占汉人那么多地盘,不是汉人施舍给他们的。”秦萱笑笑,“我听说南边的晋人也几次北伐,但是都失败了。” 何止失败,有个世家子在队伍里头跟着捞军功,结果军功没捞到,反倒是被羯人给吓死了。 “和晋人比有甚么好比的。”有人道,“听说南边的那些晋人最喜欢和妇人一样,扭捏作态,除了整天吹牛皮之外,就不会干正事了!” “……”秦萱扭过头冲着说这话的人露出一个甚是“亲切”的笑容。 她那笑过于血腥,吓得一众人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有人想起来,秦萱也是汉人,也是他们口里的晋人。不过他有鲜卑血统就是了,胡归硬着头皮上千,“将军,这群臭小子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你别生气。” “没甚么好生气的。”秦萱笑了笑。心里头把司马家那群白痴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北方胡人四起,还真的和那些个歪风少不了关系。 先是士族们嗑药玄谈,而后又是司马家打的鸡飞狗跳,九品中正制让早已不满的寒门趁机起事。在乱的一塌糊涂的时候,胡人就来中原来狂欢了。 她是真看不起那些个士族,别看现在那些豪门大族隔着一条长江对着北面骂胡虏,万一有一条真的能够打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跪下来喊爸爸。江左第一豪门的琅琊王氏,就有一个王衍,羯人打过来的时候,指点江山甚有名将之风,等到要他去当大将抵抗胡人,立刻面无人色准备着要跑路了。等到羯人攻入洛阳,这货直接就劝说羯人的头儿做皇帝了。可惜羯人头头觉得王衍长得不错,但没买他的账,说晋朝落得如此下场,便是他们这些士族的错,完了把他给杀了。 秦萱父亲是辽东的守将,她知道汉人的武力真的不是这些鲜卑人以为的那么差劲,但是上头有个猪头大队长带着一群猪头小队长在群魔狂舞,有什么办法? 她是寒门,对所谓的士族可爱不起来。哪怕士族被灭了,她都只会在一边喝茶看戏。 “那些士族,的确是和你们说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天天嘴里喊着要打过来,但是每次都是拖后腿的。”秦萱道。 一群鲜卑士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有些词儿在鲜卑话里头听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啊。不过他们只要知道秦萱的的确确没生气就行了。 “将军,这羯人到底强在哪里?”胡归问。 他这么一问,顿时周边的眼睛全部看过来了。 这里头的人,有不少的老兵,打的仗也多。但是在场的人里头就秦萱的位置最高。秦萱年纪不是很大,她这个年纪到这个位置,多少有些少年得意的味道。所以其他的人都想要看看秦萱怎么说。 “地盘占得多。”秦萱把手里的马槊拿过来,对着众人一笑,“地盘够多,那么他们得到的供应也就越大。良马还有粮草,另外还有上好的兵器。这些东西都从百姓那里征发,或者是募集。”秦萱想起上回慕容奎对石赵一战,石赵皇帝也是大战旗鼓的在全国征马,甚至老百姓家中都不准留自用的马匹,都被征走了。到了鲜卑慕容打上高阳城,那些个人连跑路都没有好马可以骑。 “这个是他们的优点,胡人善于征发,汉人善于经营,羯人占了那么多地儿,犹如占据了许多的财物。自然财大气粗。”秦萱也注意过石赵,一来是因为鲜卑迟早要和羯人打仗抢地盘,二来这石赵奇葩横出,她都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个关于石赵皇室的那些血腥离奇的传闻了。 “这汉人难不成还情愿给羯人干活?”有人抓抓头发,一脸的想不明白。 “不会。”秦萱笑道。 安达木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对汉人知道的不是很多。其实算起来,他和汉人的接触,只有秦萱一家。秦家除了秦萱之外,其他的人在他看来,就是忘恩负义的家伙。至于其他的事,就两眼一抹黑甚么都不知道了。 他一脸懵懂,转过头看见一个容貌出众的俊美少年站在那里,少年长发披散着,头上也没有戴鲜卑贵族常见的步摇冠。但是他身上穿着衣物的用料,还有腰间蹀躞带下挂着的镶嵌宝石的匕首,整个人就像对外人说,‘我身份很尊贵,你们不要轻易靠过来’。安达木还是第一回见着这么一个活的鲜卑贵族。他上上下下把人给打量了好几遍,还没等他开口呢,那个漂亮的少年就斜着眼看过来。 安达木吓了一大跳,立刻跳到秦萱那里去了。 秦萱还想和人多少几句话呢,结果安达木一脸见鬼似得靠过来。 “那里有人,好像一直往这里看……”安达木舌头都快要撸不直了。 秦萱见着安达木成这样,心下奇怪,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就见着慕容明如同一朵怒放的玫瑰站在那里。他见着秦萱看过来,脖子还挺了挺,生怕秦萱看不到他似得。 这一朵迎风怒放的少年,秦萱看着眼睛都要痛了。她挥挥手,让手下的人都去休息。她操练一群人几乎一个多时辰,这会人仰马翻的,恐怕都要累趴了。 秦萱走过来,对着慕容明抱拳,“小人拜见折冲将军。” “不是折冲将军了。”慕容明瞧着秦萱走过来,嘴角咧开就笑,等到秦萱走到面前了,他又收起笑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一点。 “大王已经任命我为广威将军。”慕容明说这话的时候,活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非要跑到人前炫耀一番。 折冲将军在众多将军之中,品级已经比较靠前的了。而且慕容明的年纪在很多武将看来还是个嘴上没长毛的小孩子。 不过慕容明是燕王慕容奎最喜欢的孩子,当然是慕容奎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小人拜见广威将军。”秦萱把话改了,给慕容明再行了一次礼。 “嗯。”慕容明这会忍不住笑出来,半点都不装大人样子了。他不过才十四五岁,这年纪再怎么老成,也老成不到哪里去。 “到一边说话去,这里人多。”慕容明道。 秦萱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恨不得再把脖子给提高的人,这样子恐怕也很难避开吧? 慕容明知道秦萱属于慕容泫麾下,要是找他,最好还是和慕容泫打个招呼,可惜他向来自在惯了,直接就找过来。 秦萱拿着慕容明多少没办法。年纪摆在那里,哪怕是少年有为,在战场上表现的多冷静,但是私底下还是一个少年郎,爱玩爱闹。还真的要上纲上线? “你过来。”慕容明笑着对秦萱招招手,环顾四周想要找个没多少人的地方。秦萱看着他身后的那些亲兵,个个露出了生不如死的表情。 跟着这么一个跳脱的主将,作为下属的确是很崩溃的。秦萱想起自己以前和慕容明一同偷袭羯人的时候,这家伙夜里睡觉还要人陪! 摆明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对于孩子,秦萱向来有宽容。不过要是熊过分了,也要被她捞过来打。 慕容明终于找到一个人不是那么多的地方,带着人走过去。秦萱心里哀叹一声,也跟上他。她看了一眼她手下的那些人,除了胡归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外,其他的人都恨不得脖子都伸过来。 “这才从宇文部那里回来没多久,你倒不在我三兄那里多呆几天。”慕容明一开口就是让秦萱脸色变了变。 外头都在传她和慕容泫怎么怎么样,怎么怎么暧昧,当然这都是真的。不过她可不喜欢有人提起来。 “……”秦萱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不过慕容明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回答自己,他歪了歪头看着她,模样带着些许年少的纯真,“刚才我听你说了那么多,真没想到你还能知道那么多的事。” 秦萱闻言一愣,这个时代交通并不发达,有时候就算快马加鞭把消息送过来,都已经过了十几天了。普通的鲜卑部民知道自个部落的大人是谁,就是顶个的了不起。 “这些都是小人在将军府中听说的。”秦萱垂首道。 “就算知道,也要有心记住才行。”慕容明含笑看她,“你是个有心人。” 秦萱垂首打算说几句好听的话随便搪塞过去的时候,又听到慕容明道,“你这样,我最喜欢了。” 她差点一口口水呛到喉咙口,目瞪口呆看着慕容明,这孩子真的是选错了词吧? 慕容明眨眨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说法有些不对,他白皙的脸上难得红了红。 ☆、第101章 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见到少年突如其来的羞涩,有些奇怪。不过方才慕容明那话说的的的确确是有些暧昧。 “我打算看看,如果羯人真的乱起来,我会进言阿爷,攻打赵国。”慕容明对秦萱说起了汉话。鲜卑人中汉话并不普及,哪怕是在鲜卑人中,也只有少数贵族会说汉话。慕容算是诸多鲜卑中汉化较深的,但也不是每个贵族都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慕容明说起汉话来,秦萱都没有听到他的鲜卑口音,她看向他身后的那些亲兵,发现那些亲兵个个都露出迷茫的表情来。 “您为何和我说这些?”秦萱闹不明白慕容明和她说这个到底是几个意思,她只不过是个绥边将军,而慕容明已经是广威将军,品级远远在她之上。他做什么,好像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我想。”慕容明说这话的时候,双手背在背后,他对秦萱一笑,“而且三兄也很器重你,不是吗?”后面一句他压低了声音。 慕容明这些日子翻了不少汉人的典籍,发现汉人在这事上还真的半点都不忌讳,不仅仅爱那些美女,甚至连美男子都不放过,而且那些美男子都是臣子。 还真是半点都不顾忌。 慕容明想起慕容泫的生母就是汉人,从小也没少读汉人的书,估计也和那些汉人差不多。 他其实也很想知道男人和男人……到底怎么样的。他见过男人和女人的,也知道男人是怎么给自己解决的,但是他不知道更隐秘的事。 慕容明看到秦萱脖颈上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些许肌肤。他看到那里露出来的肌肤十分白皙。不由得有些看直了眼,明知道这身体脱掉所有的衣服之后和他没有多少区别,但还是忍不住想。 熟悉而又陌生的火焰从身体里一点点冒出来顺着脊柱向上慢慢舔舐着,这一回和追击宇文大将涉夜干的那次不同,那一次来的猛烈。而这一次和那次不一样。 “……”秦萱都不知道慕容明来她这里干嘛,专门说这些话?其实直接和慕容泫说不就成了。 “……”慕容明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看的秦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反正也不是甚么重要的事,说给你听也无妨,三兄知道了也没有甚么关系。”慕容明笑笑。 这孩子嘴上没有把门的,难道就不把以后会有人把他说过的话告诉别人? 慕容明见到秦萱欲言又止,噗嗤笑出声来,“别当我是傻瓜,甚么事该说,甚么事不该说给人听,我心里清楚呢。” 慕容明冲秦萱笑,他样貌原本就长得不错,一笑一颦皆是风情。 “……”秦萱垂下头。 “你和我没有话说?”慕容明有些失望,哪怕没有见过,他也知道慕容泫和秦萱不是这样相处的。 “广威将军想要和小人说甚么?”秦萱不知道要和慕容明说什么,说打仗?慕容明的品级比她高,知道的也比她多,说起来也没有多少意思。说那些羯人?好像他的消息也应当比她灵通。 “我刚才听你说起士族的事,你对士族知道的挺多的?”慕容明寻了一个地方坐下,另外让秦萱也坐着。 所谓的地方只是两块看起来比较平坦一点的石头而已,坐上去都觉得屁股咯的慌。 “那些要是算多,那么天下人人都学富五车了。”秦萱说着就笑,她那些东西只是凌乱凑起来的。 “但是比起旁人来还算是多了。”慕容明笑的灿烂,他坐在那里觉得有些热,伸手解开了衣襟,露出修长的脖颈来。 “当初明明我和三兄一道看见你了,结果偏偏你到了他那里。”慕容明对于这个郁闷很久了,不过再郁闷也只能在嘴上说说。 秦萱也知道,当做孩子发脾气时候的嘟囔,也不放在心上。 “人之间都有缘分,或许我和广威将军的缘分还没到这份上吧。”秦萱道。 “你从哪里听来浮屠教的那一套。”慕容明对于西边来的佛教也有些许了解,不过这些都是在中原的那些羯人里头流行的,他也只是听说过两句而已。 “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名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慕容明将经文中的一段读出来,看向秦萱的目光更为古怪。 慕容泫对这些浮屠教的教义从来没有任何兴趣,秦萱又是哪里听来的。 “我只是自己想的。”秦萱有些惊讶,缘这个字在佛教里头提起的比较多。在其他地方听的少,她一时半会的都没有想起来。 “话都是你在说,何况我还不信这一套呢。”慕容明轻笑,他是鲜卑人,天生骨子里头有草原游牧的狼性,他喜欢在战场上舔血,更喜欢听人临死之前的惨叫。浮屠教说杀生是恶,手染鲜血者,有无数孽障。 可是那都是人一张嘴在说,孽障不孽障的,都是自己说了算。让个光头在那里叽叽歪歪个甚么劲儿。 秦萱其实也不信这一套,佛教在这会走的都是贵族路线,平民信的还是五斗米道。她对佛教除了什么心中本无尘之外,基本上两眼一抹黑。 慕容明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虽然你不在我麾下,但是我也承认你是个勇士。”他说着在她肩上轻轻揉了一下。 秦萱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这算不算是咸猪手? 慕容明见秦萱对自己的亲近没有半点反感,他笑的更开心了。少年郎原本生的俊美,笑起来更是有一份纯真的美。 秦萱都不知道慕容家的这些男人,生的一个比一个漂亮到底是要干什么。 慕容明随便和秦萱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带着人走开了,走远了才想起自己忘记把安姬车的事告诉秦萱了。 慕容明根本就不喜欢安姬车,安姬车对他而言不过就是父亲给的战利品而已。何况这个宇文少女长得一点都不貌美,脾气就更别说了,臭的和什么一样。他才不要和这么个匈奴女人有甚么呢。 他其实想问问秦萱对这个匈奴女人是个甚么意思,要是不喜欢他不介意把人给他,要是真喜欢……他才不干这事呢。 慕容明回头,看到秦萱还站在那里,他立刻再次露出笑容,对她挥了挥手。好似只是在和人告别。 秦萱站在那里,对这么一个少年,真心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 羯人皇帝身死,而新上位的皇帝年幼,甚至需要皇太后垂帘听政,而他的兄长们个个如同豺狼一样。 幼主当国,强敌在外,可以说如果一旦赵国内乱,那么赵国便岌岌可危。前头的那个老皇帝临死的时候可以说留了个烂摊子给小皇帝。 先是兄弟相争,连死三子。而后老皇帝听了沙门吴进的那一套鬼话,“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宜苦役晋人以厌其气。”征发汉人十六万,车十万辆,运土到邺城,修建城墙和华林苑。 赵国内的汉人和羯人,几乎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 周围的那些胡人没有一个不盼着羯人能够再乱一点。 龙城里没有赵国那么忙碌,自从攻打下来宇文部的属地之后,燕王慕容奎着手安排人前去宇文部,他用的自然还是汉人的那一套,至于派个部落大人过去守着真是想都不要想,万一人家在那里待久了,干脆做了山大王,还得派人再给打回来。 燕王葡萄架子倒了的事,在羯人换了皇帝这件大事上显得不值一提,渐渐的也没人提了。燕王也一双眼睛全部盯着中原的羯人身上。 同时也令人准备出兵需要的物资,他才从赵国和宇文部身上拿了不少东西,准备起这些,也是绰绰有余。 龙城里头一副等着打仗的模样。 慕容翱原本还想自己上马看看自己的伤到底好了多少,结果被慧光那么一劝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家好好养伤。 慕容泫有时候还会偶尔探望这位阿叔,有时候“无意”之间给慕容翱透露出些许消息。 他从慕容翱府邸中出来,在城中的大道上就遇见了伏姬辰。伏姬辰也是没有想到能够在外头就能遇见慕容泫,立刻笑容满面,想要驱马前进。但是没想到慕容泫对着她,和没看到这个人似得,带着队伍经过。别说和她说几句话,就连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半分。 “郎主,那好像是世子妃的妹妹。”慕容泫身后的冯封道。 “不用你说,我看的到。”他对伏姬辰心下颇为厌烦,哪怕她不是上辈子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他也看不上。上辈子就看不上,这辈子不肯能就突然一下就喜欢上了,根本就没半点可能。 他不想随便杀人,不过真的折腾厉害了,他直接让她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冯封垂下头,没有再说话。到了府邸中,慕容泫到内室的屏风后更换过衣服,便让人上前来。 一个面貌平庸的男人在慕容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慕容泫的眉头皱紧。 “四郎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慕容泫靠着凭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在凭几上。这个弟弟从来就不是个老实性子,这会更是如此,好端端的没事跑到秦萱那里去,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该给他找个妇人,好好的压一压他的那个跳脱性子。”慕容泫说着就笑了,但是那笑没有到眼里去,旁边的家人一不小心看到,顿时吓得垂下头来,半点声响都不敢出。 ☆、第102章 欢迎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羯人果然不负鲜卑人的期望,小皇帝继位不过三十三日,彭城王石遵便在邺城发动政变,杀小皇帝和皇太后以及大司空等权贵。石遵杀弟自立,其他石氏诸侯王见状也纷纷起兵讨伐石遵,倒也不是真的说甚么因为石遵杀帝自立罪不可赦,而是石遵都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登上帝位,其他的兄弟看着也眼热啊。 石遵能够名不正言不顺,那么其他的诸侯王自然可以。 石家里头的兄弟打成一锅粥,不仅仅是石遵石冲这些老皇帝的亲儿子,就连养孙一块拉进来了。 石赵的兄弟之争越演越烈,打到最后,老皇帝的那位汉人养孙石闵坑杀石冲手下士兵三万人,另外原本在石遵手下的氐人被怀疑有异心,干脆这些个氐人就投靠南边的晋国了。赵国上上下下,喊打喊杀,一片热闹非凡。 消息传来,慕容明立即上言燕王,请求发兵赵国。 燕王慕容奎对赵国也是虎视眈眈,若不是担心这头老虎还能跳起来咬人,他早就发兵了。 慕容明此言一出,周边的臣子也多有附议,但是慕容奎却没有说话,他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当场表态。 今日一场议事,虎头蛇尾结束,慕容明雄心万丈的向父亲进言,结果慕容奎一句话都没说,就散场了。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慕容明到底年轻,也没有锻炼出一双火眼金睛来,站在那里摸不着头脑。出了议事堂,很多慕容家的人还有其他鲜卑武将和汉臣们来来去去。慕容祁走过来,伸手就在慕容明的肩膀上拍了拍,“想甚么这么入迷?” “还不是刚才的事。”慕容明见着是慕容祁,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我方才说的话有哪里不对么?” 建议燕王出兵南下攻打中原,如今赵国国内打成一锅粥,老皇帝死之前还征发了十几万的汉人,可以说国内的汉人对羯人已经忍耐到了极点,而羯人对他们自己也相当狠。那个石闵下手更是其中翘楚,坑杀石冲手下三万人马,三万人!也亏得下得去手。 不过这些羯人打的厉害正好给人可乘之机。 “等羯人这么乱下去,说不定南面的晋国就会过来捡漏了。”慕容明担心的就是这个,如今赵国北面有拓跋慕容两部鲜卑,南边是晋国。以前赵国是一头猛虎,就算有心吞并,也要小心翼翼。如今赵国国内兄弟争国,正是大好时机,慕容明还真担心会错失良机。 “这事就看旁人怎么劝了。”慕容祁也摸不清楚慕容奎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连亲生儿子都不明白,他这个侄子自然更加想不明白了。 “不然你问问你二哥和三哥?”慕容奎长成的几个儿子中,就这两个儿子最为有才能,慕容明比起兄长来说自然不逊色,但年纪放在那里,再怎么出色,还是少了一份沉稳。 “……”慕容明听着慕容祁的话,抬头就向两个兄长的方向看过去,慕容泫如今正在和慕容捷说话。兄弟两个也不知道说到了甚么,放声笑出来。慕容泫抬头看到慕容明,和慕容捷说了两句话。 慕容捷回头看到慕容明,立刻兴冲冲走过来,“四郎,二兄可有好事找你。” “甚么?”慕容明瞧见慕容捷这么一脸高兴的,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会有甚么好事要找到他? “我想起来,你这个小子还没有娶妇,年纪小小跳脱成这样,这可不行,这样吧,我给你介绍几个小娘子怎么样?”慕容捷方才和慕容泫说的也是此事,慕容泫不过是将此事提了一下,他却想起自己妻子娘家还有几个少女待嫁。 “怎、怎么!”慕容明闻言差点跳起来,怎么好好的就要给他娶妇了! “以前是我不好,没有想起这件事来。”慕容捷笑了两声,慕容奎对于儿子们的婚事,反正是妾侍一个劲的塞,至于正妻是谁看孩子自己的。那些妾侍都是各个部落里头的贵女,不管哪个拉出来做妻子都绰绰有余。 说起来慕容明的后院里头也有一个高句丽公主,一个宇文贵女。 “我才不要家里多出一个管我的人呢!”慕容明立刻着急起来,拉着慕容泫做了挡箭牌,“二兄你看三兄都还没娶妇呢,给他介绍了再说!” “你怎么能和三郎比!”慕容捷被弟弟这话给气到了,慕容泫性情沉稳,家中有个妻子最好,但是没有也无伤大雅,倒是慕容明年纪小小,跳脱的和个猴子一样,的的确确需要一个人来管着。 “来,二兄给你说道说道。”慕容捷一把揽过慕容明,把他的一切挣扎给摁下去,和他说起了最近几家的小娘子来。 慕容祁笑着袖手,看着慕容明被慕容捷一路提走。这种事他也没有办法,如今的世道便是战事多,男人趁早留个子嗣在家里,儿子没有人会嫌少的。他哪里会在这些事上说甚么? 慕容泫看着慕容明被慕容捷拎着一路拖走,茶色的眼睛里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有事烦了,才不会想着天天去找人。也免得用自己的男色去勾引人。 慕容泫眉头一挑。 慕容文看着慕容明被慕容捷抓着介绍小娘子,赶紧带着自己的弟弟从一边溜走。家里的父亲还在养病,他们兄弟在外头呆也呆不久,不过看着慕容明一脸被逼迫的模样,他们忍不住双腿一紧。赶紧从这些堂兄弟身边走过去,慕容逊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慕容泫对着慕容明笑,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寒战。 “阿兄,四郎得罪过三郎么?”慕容逊觉得方才慕容泫看慕容明的眼神压根就不是哥哥看弟弟的,甚至有那么一丝的敌意,这可让他浑身上下都发寒。知道今非往昔,这龙城里头就算有再多的奇怪事,也要装作看不见。 但是这哥哥对弟弟,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别乱说!”慕容文拉住他,摇摇头。 兄弟两个在议事堂听了那么一耳朵,正好回去告诉慕容翱,他们两个是后来的,虽然也在军中打磨,但也没到慕容泫和慕容明那种地步。 回到家中,正好看见洛兰带着侍女走出来,“回来了?” “是的,阿爷今日怎么样?”慕容文关心的是这个。 “好多了,今日慧光大师和阿爷说了好一会话,阿爷比之前精神多了。”洛兰道,她轻笑了一声,“这个慧光大师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阿爷就喜欢和他说话。” “他是个汉人,应该是从南边来的。”慕容逊道,“不过阿爷喜欢和慧光大师说话,也是好事,免得天天沉闷着,看着怪难受的。” 慕容翱对子女们从来不和颜悦色,弄得子女们也不敢对他过于亲近,有个慧光在,他们觉得轻松了不少。 “对了,我要你们打听的事,都打听好了没有。”洛兰问道。她让家里的兄弟给她打听秦萱,说起来她都好久没有见着她人了,尤其前段时间还打了好大的一场仗。 “秦萱可好了,上回不是和你说了么?他跟着广威将军一道生擒了涉夜干,那人还是他射下来的呢。”慕容逊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话你之前就说过了。”洛兰坐下来,“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就是那样呗,每日里头操练,哦,对了,四郎倒是和他多说了两句话。不过这些闲话说了也没意思。”慕容逊抓了一颗枣子咬在嘴里。 鲜卑人吃的东西绝大多数是肉,辽东寒冷,四周一片原始森林,适合打猎而不适合种植。果物这东西稀贵的很,不是贵族等闲还吃不上。慕容逊也是回到慕容部之后,才时常有水果吃。 “就知道吃!”洛兰生气了,“拜托你们的事,就没有一件做成了的。” “姊姊,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哪天我见着秦萱就和他直说了吧。反正我们鲜卑人直来直去,说清楚了对大家都好。”慕容逊自然看得出来洛兰的心思,“只是阿爷肯么?” 秦萱是个汉人,而且也不是甚么世家子出身。想要慕容翱把女儿嫁给他,恐怕没那么容易。慕容翱很欣赏慕容泫这个侄子没错,但还没到会把女儿嫁给他部下的地步。何况那个部下眼下还是个绥边将军。做慕容翱的女婿,还是有些不够格。 “我上回倒是看到了三郎身边的那个裴家小子,听说这家伙是河东裴氏出身,要是他的话说不定阿爷会愿意。”慕容文提起上回看到的裴敏之,裴敏之是他去慕容泫府邸上看到的,人长相不错,出身也好,若是他的话,慕容翱估计会点头。 “他?”洛兰也见过裴敏之,鲜卑女子没有不见外男的规矩,她在慕容泫那里见过裴敏之,不过裴敏之此人长是长得好,但是她就是看不上。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能拉弓还是能上马,恐怕她都能把人给摔个马趴。 “秦萱可受女人喜欢了。”慕容逊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凑过去,和洛兰开始说道,“四郎府里都不是进了一个宇文部的女人么?这个女人就是之前那个宇文普茹的妹妹,听人说这个妹妹胆大的很,当着一圈人的面说要把自己献给秦萱。” “……”洛兰突然把手里的东西重重摔在地上,她手中原先拿了个喝水用的瓷盏,一下被摔在地上,当即成了碎片。 这东西辽东不产的,都是从段部或者是赵国那里作为战利品抢回来的。而且价值不菲。 洛兰狠狠瞪了自己两个兄弟一眼,提着裙子愤愤走了。 “……阿兄,我刚才说的话很过分么?”慕容逊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明明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慕容文也被洛兰突如其来的怒气给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第103章 有妇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话说你当初怎么就盯上我了? 娇花:那是前世定下的缘分啊! 小明:→_→你继续吹 羯人们闹腾的太厉害,秦萱人在大营里头都嗅到了一丝将要打仗的气息。她如今在军营里头而不是在慕容泫府邸中,消息要滞后许多。但气氛这东西从上而下,半点都骗不得人。 秦萱不是新兵蛋子了,当初和她一同进来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几个还活着。大浪淘沙之下,活下来的不说个个都是勇士,但也不是泛泛之辈。 今日太阳依旧很大,秦萱头上的胄戴着,不多时便被晒的滚烫,戴着头顶上活似扣了个烧红的锅似得,烫的头上都要冒烟了。她立刻把头上的胄取下来,扔给了后面的胡归。安达木她使唤起来浑身上下都不得劲,许多事都是交给胡归去做了的。 胡归结果秦萱丢过来的胄,几个人在马上接受着阳光的洗礼。 辽东这地方,冷的时候多,热的时候少。但是夏天以来该热的还是会热,只不过不会热的让人吐舌头罢了。 秦萱手下的兵都是轻骑兵,但是秦萱这个头就不能轻装上阵,偶尔她会拿出重骑兵的那一身的装备,然后看的一种士兵和那些百夫长们,眼露畏惧。 重骑兵的那种简直是武装到了牙齿,一身的盔甲就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连屁股下面的马也是浑身披挂。 秦萱有时候好笑的想,要是换个力气不大的,在战场上不小心掉下马来,可不就是成了王八翻肚子起不来了,到时候敌人只要施施然一马槊戳下去,就直接升天。 不过重骑兵如果联合起来,那个冲击力量相当可怕。 那个头胄戴的秦萱很不舒服,或许是鲜卑这里人种比较复杂,黑发的黄种人有,白肤金发的白种人也有。而且慕容鲜卑这地方,金发碧眼的人比黑头发的人还要多。秦萱听说晋国的那个明帝的生母就是从慕容鲜卑这里过去的。 人种之间骨骼体型会有差别,做出来的盔甲自然也又不一样的。秦萱戴着的很明显就是给那些人高马大的碧眼儿戴的。扣在头上,都很不舒服。 秦萱眯着眼看那边的骑兵队伍展开阵型,彼此之间配合默契,跟着旗帜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方位和动作。 战场上最要紧的事阵型,只要指挥不乱,阵型不变,就没有太大的问题。阵型一旦大乱,到时候就完蛋了。 秦萱格外注意这个,所以对于士兵。她的要求比起个人的勇武和不怕死,更在乎的整个队伍进退如一。 “将军,要喝水么?”胡归在一边看着秦萱汗如雨下,不禁有些担心。他见在阳光下曝晒过久,结果晕过去的人。一旦晕过去,可大可小。 秦萱操练士兵时候喝的水大多是淡盐水,补充水分和盐分。不过这会还没有到喝水的时候。 “等等吧。”秦萱道,“士兵们还没有操练完毕,这时候喝水不好。” 喝水多了她会内急闹着上茅厕的。想起军里头的那个坑厕,秦萱就脸上发白。那个地方苍蝇到处飞,上厕所的时候都不敢往下看一眼,亏得她这会已经不是要和士兵一块抢厕所的时候。她自个的营帐里头就有马桶,大早上的提出去清理就是,不然和刚开始那样还真是战战兢兢的,让她连个厕所都要上的胆战心惊。 骑兵们在传令官的指令下排成阵型,秦萱驱马到他们旁边,也和他们一道操练。认真的厉害,完全不顾流淌下来的汗水已经几乎将脖颈上贴着的衣襟完全打湿了。 一个半时辰下来,秦萱宣布休息吃饭去,士兵们早就等着这刻,听到秦萱放人去吃饭,立刻一哄而散,个个腿上生风似得,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慢了一拍,饭食就会被身边的那个兔崽子给抢了。 军营里头吃饭用盆装,打饭用抢的。秦萱这会已经不用自个跑到伙头兵那里去抢饭,她看到士兵们急哄哄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去之后,她看到后头的胡归安达木两人也是满头大汗,“你回去也收拾一下。” 得了她这句话,两人半点都没有耽搁,赶紧跑去吃饭。他们也有人照顾饮食的,这会回去正好可以赶上一顿饭。 秦萱自个一手拎着马槊,另外一只手提着摘下来的胄,自个回了营帐。 梨涂已经将饭食从伙头兵那里给提回来了,饭菜都还是热的。秦萱胃口大,向来吃得多,后来又有了一个梨涂,梨涂刚来的时候还好,可惜现在到了这个年纪正是肚子和个无底洞的时候。每次去提饭,还得给伙头兵塞几个大钱,好让他们多给盛一些。 梨涂把食盒里头的饭食都摆出来,秦萱的那一只是海碗,里头堆的高高的。 刚刚把东西都摆好,秦萱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外面的热风呼啸而进,带着一股燥热的汗味。 秦萱一进来就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丢到一边,然后就是火烧火燎的脱外头的盔甲,这些盔甲都是有牛皮做的,厚实的很,平常阴天的时候还好,这天一热穿在身上被外头的太阳一烤,整个人都觉得要熟了。 身上的皮甲一脱,顿时无比的轻松。秦萱坐在桌子面前呼出一口气,“吃吧。”说完她就拿起桌子上的箸开始吃起来。 秦萱的吃相在一群老大粗里头已经是算好的了,至少她不会口水乱飞,吃着食物碎屑落一地。 正吃着,垂下来的门帘被人从外头掀开,秦萱下意识的去看,就瞧见慕容逊站在外头,对她直笑。 军营里头不能够随意行走,不然你来我往的走门呢? 但慕容逊是慕容家的人,父亲又是前锋将军,他只要不是闯进中军大帐,和军中负责调度粮草兵器的重地,基本上没有太多人会管闲事。 “你正在吃啊。”慕容逊看到秦萱两个鼓起来的腮帮子,感觉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吃饭的时候,说事儿最好了。 秦萱见着他来了,顿时头大。她和慕容逊还是有那么点儿小交情,但这会她貌似也拿不出东西来招待他! 好死不死偏偏在吃饭的时候上门!要知道这一份饭都是她的……可没有给他准备。 那边的梨涂下意识的就护着自己的那份。 秦萱另外拿出一个碗来,肉痛的把自己碗里的饭分给他。 慕容逊小时候过得也不宽裕,也曾经和兄弟们一个碗里分东西吃,他半点都不觉得有不对,高高兴兴的就接了过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吃了秦萱的口水。 秦萱见着他是真的不在乎,也放下心来。 不过碗里空了一半,秦萱心情真的不美好到哪里去,她坐在那里闷闷的低头扒饭,过了一会将碗里的饭都快扒空了,她抬头看着那边埋头苦吃的慕容逊,“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慕容逊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放下手里的箸,嘴边还带着一抹油渍,他模样原本长得很是不错,结果嘴边的那一块生生的油渍把这份俊美破坏的半点儿都不剩。 秦萱感叹这家子好皮相,她见过的鲜卑人匈奴人甚至羯人都不少,但也就看着慕容家里头美人一个劲的冒,她听说慕容家第一代单于就是一个连晋朝官方都盖戳认证了的美男子,也真的不知道这家子祖上到底吃了啥,弄得后代个个如花似玉。 不过在如花似玉的脸,到了这会也被慕容逊给糟蹋的不成样了。 “你有相好的没?”慕容逊开口问的就是这句,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他自然也听说了,当时没有当真。要是别人说的话统统都当真,那才是傻子。 这一句话秦萱差点把饭给呛到喉咙里头,她捶胸捶了半天,才把呛入喉咙的给咳出来,回头一脸鼻涕眼泪的看着他,“好端端的你问这个作甚?” “你们汉人自己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问问又咋了。”慕容逊没有直说是洛兰对他有意思,随口拿来一句话过来。 鲜卑女人对于所谓名声不看重,婚前搞大肚子都一群。拓跋部那边,首领直接和匈奴部落的女人看对眼,两个人当场就滚了草地,匈奴女人过了一年多送来个儿子。鲜卑和匈奴自古就是邻居,作风自然是不相上下。但是慕容逊还是谨慎的没提起洛兰,免得秦萱认为洛兰轻佻。 “嗯?我这样还有甚么相好的。”秦萱狐疑的看了慕容逊一眼,心下觉得这家伙不可能是来给她介绍对象的。 “真的?”慕容逊一听就来了劲头,要是秦萱开口给他一句家里已经有了妻儿,他还真的不知道回去怎么和洛兰说。既然秦萱没有相好,那就好办了。 “按理说你这年纪也应该有了啊。”慕容逊故作惊讶的看着秦萱。 秦萱长相好,力气也大,人虽然瘦了点,但是身材高大啊。这种体力好相貌好,是草原上女人最喜欢的类型,怎么会没有呢? “我十四岁就来了大棘城,后来东奔西跑的,还没喘口气就到了军中。”秦萱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别说她不可能找个老婆,就算要找,这忙的和陀螺似得,怎么可能会那个心思?就算是慕容泫,要不是慕容泫自己送上门来,她到这会都还是单着呢。 秦萱想起慕容泫,当初她对慕容泫的靠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她之前明明和慕容泫不过是见了几面,他却像是和她认识很久似得。而且关系不是一般亲密的那种,若不是慕容泫的死缠烂打和美色相诱,她很有可能把慕容泫按在地上打的连他爷娘都认不出来。 “这样?”慕容逊没有想到秦萱竟然忙到这个程度。 “而且……”秦萱对着慕容逊苦笑一下,“我这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最后,别害了人家的好女儿。” ☆、第104章 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是时候让你们看看我的真面目了! 秦萱:巴拉巴拉小魔仙么? 这会的世道乱的很,就算是皇帝,也有可能会眨眼间被下面的人从帝位上拖下来。王妃都可能会被胡人当做女奴卖掉,什么事发生都半点不稀奇。朝生夕死更是让人生出及时行乐的想法。 秦萱一脸苦笑对着慕容逊,“你来该别是就是问我这些吧?” 要是这臭小子跑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一句,她一定要把人按在地上一顿好打!没事儿竟然就是来问这个的? “是这个。”慕容逊察觉到秦萱的眼神有些不善,立刻解释,“是有人看上你了,就托我来问问。” 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慕容逊坚决不会说一个字。 秦萱也没那个心思问,对于吸引女人比吸引男人还厉害这件事,她已经没话说了。 “哦。”秦萱哦了一声之后继续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完了,也没见着她有甚么兴奋的表情。慕容逊看着秦萱压根就摸不清楚她到底是甚么个意思。 “怎么样?”慕容逊拿胳膊捅捅她。 “没怎么样,我眼下这样,家里还有个没长成的妹妹和年迈的阿婆,牛羊不少,但是地没有。也就一个能住人的院子,我这样哪里能够娶妻?” 慕容逊听了也不吱声了。秦萱看起来除了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之外,没有其他的毛病。在他看来也算是不错的男人了。 不过就算不错,家境如此,也的确让人不能够把女儿高高兴兴的托付给他。 “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万一没后了怎么办?”慕容逊突然想到汉人重子嗣,秦萱年纪轻轻,但是在战场上,谁也说不好。 “没后?”秦萱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脸上露出几乎古怪的笑容,“秦家就算绝后了也和我没关系。” 原本是打算替家中姊姊问一下的,结果一问肚子的疑问的走了。 秦萱送走了慕容逊坐在帐子里头,过了一会自个把外衣给脱了,她身材反正一马平川,虽然也有一点起伏,但是一般人看着不觉得是个女人的身子,反而觉得是她胸肌发达。还有人向她要过怎么壮大胸肌的办法,说起来简直一把辛酸泪。 秦萱低头看了看自个的胸口,伸手揉了一把,弹性是有啦,但是别的就别指望了。不过长成这样也倒好,少了很多麻烦。真要是那种□□波涛汹涌的,上马一回,胸口要荡飞了。 突然她觉得这个也很好啦。 梨涂听着秦萱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打了个寒颤。 秦萱看向梨涂,“你小子也大了,想过日后要做甚么没有?”她没有把梨涂留在身边一辈子的想法,还是想着等到梨涂年纪大点,把人放出去。最好还让人学点手艺甚么的,到时候也好混口饭吃。 “小人说过,想要留在主人身边。”梨涂小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偷偷看秦萱。这话秦萱以前也问过他,他也说了不想走。 秦萱听着梨涂似乎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她看了看梨涂,过了会她道,“好吧。” 在她身边似乎是时人觉得最好的出路了,跟在她手下,她又是没什么把人做一辈子奴隶的想法,肯定要放良的。到时候凭借自己的努力说不定还能建立下军功,当然这个得有命在。秦萱见过很多自信满满结果年纪轻轻就把一条命给送出去的新兵。 如果可以,她真心不希望梨涂走这条道。 可是,在这个世道里头,这条道是一条青天大道。 阻人前途如同杀人父母,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不过她叹气的机会不多,羯人在前头兄弟打的热闹,不管是北面的慕容还是南面的晋国都蠢蠢欲动。上面虽然没有放话,但也知道快要打起来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放松。 秦萱训练手下的兵也开始一日比一日严厉,她这会的心思和老师差不多。宁可这群毛孩子这会恨她,也不想他们在沙场上没了性命。手里的兵除了那些老兵之外,绝大多数还是十几岁的少年。 鲜卑人三岁开始就被家里的大人抱上马背开始学习骑射,所以这些少年成了组成骑兵的主力。 看着一群十几岁甚至唇上还有着一层容貌的孩子,秦萱心里每次都会有浓浓的负罪感。但也没办法,这年头十几岁已经算是大人了,慕容家的那几个,几乎个个都十几岁就上了沙场。 她这一天操练士兵完毕,自己坐在营帐里头,伸手把脚上的靴子拔下来,里头就倒出水来。 这水都是她自己身上的。天气热,浑身上下又包的密不透风,只是出一身大汗算是好的了,有些人耐不住热,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里头贴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拧一拧还能拧出水来。梨涂是不用跟着去操练的。他老早就把擦身用的热水给准备好了。 秦萱擦拭完,才去拿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就听到外头步伐一致的脚步声。在战场上待久了,无师自通的学会一些本领。军营里头也有夜里巡逻的士兵,但是她听得出来,外头的那些人几乎是全副武装。她立刻抓起衣服套在身上。 当门帘被掀起来的时候,秦萱刚刚把自己给整理好。 “绥边将军何在?”外头来的人身量极高,身上明光铠几乎闪瞎人眼。秦萱一看不是普通的士兵,立刻过来给这些人见礼。 “在下便是。” “将军有事召你前去,带上五十人,前去内城。” 秦萱闻言蹙眉,但这会只要她服从命令,而不是问出了什么事。 “唯!” 她立刻套上她自己的那套皮甲,带上亲兵和手下的五十骑兵,就往内城去。到了内城门口,秦萱发现内城门口守卫甚严,门口的守军再三查验过都是慕容泫手下的人没有任何疑问之后,才放人进去。 这幅如临大敌的架势,秦萱心下就认为可能内城里头出事了。但是还能让人进去,那么说明这件事不是非常大,至少要是出现大事,城门封闭是一定的了。 秦萱心里突然没底起来,可是前面的路还是要走。 天热的时候天黑的晚,晚霞挂在天际许久都没有消失。那一抹似血的残阳看的人心里发寒。 秦萱到了慕容泫的府邸前,门口的阍人看到是她,立刻就把门打开,让人进去。 里头的管事火烧火燎的过来,和秦萱解释,“郎主去大王那里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 秦萱心下咯噔一下响。 在燕王那里,又把她给叫来,联系起来城门口的严格盘查,秦萱的心都要吊了起来。她不希望慕容泫会有事。 “眼下不能去见将军?”秦萱问管事的。 管事瞧着秦萱简直是觉得在看傻子,“那可是大王府上!” 没错燕王府上没有燕王的命令,带着骑兵上门简直就是谋逆一样的举动。秦萱都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管事立刻安排秦萱和那五十骑兵到厢房里头作者,等到有动静立刻会告诉他们。 秦萱离开这个府邸已经有几个来月了。慕容泫对她黏糊的紧,情人之间黏糊很正常,但是偏偏她不喜欢黏糊的紧了。 所以她才会暂时离开一会,没想到这么一小会竟然出事了! 坐在厢房里头,秦萱叉开腿,一脸的烦躁。每一刻都等得烦躁不已,但是没有消息谁也不能够走出去。她是这一队人的头,虽然下面还有人,但是她要是不在了。那么五十个人听谁的话? 秦萱简直要暴躁的发狂了。偏偏还得保持冷静,守在那里。 终于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有人过来,“郎主请将军过去。” 这话她已经等了很久,这边人才说完,秦萱蹭的一下就从床上起来,大步向外头走去。 慕容泫就在内室里头,秦萱进去看到慕容泫换了衣服,披着袍子站在那里,他乌发披在肩上,面颊上阴沉的很。一看就知道他心情相当的不好。 “你们都下去。”慕容泫侧首对周边的侍女道。 侍女们垂首躬身退下,秦萱等到人都走完之后,她上前一步抓住慕容泫的手,“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要调人入城?” 慕容泫低头看着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担心我?” “这么个架势你又不把话说清楚,当然会担心!”秦萱根本不明白慕容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话不说明白,然后这会儿看起来竟然还有点高兴? “阿爷出事了。”说着慕容泫笑了笑,这回的笑容里头多了几分讥讽,“他被贺兰氏给捅了。” 慕容泫这话一出来,秦萱睁大眼啊了一声。 燕王慕容奎她是见过的,是个很魁梧的中年人,他的年纪在这会算是老人了,但是怎么看都不老 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竟然被人给捅了? “说起来我都不信。”慕容泫的记忆里头,慕容奎是生病没了的,这一回也不知道是不是改变的太多,原先很多东西都已经对不上,有变故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一次可是真的让他动火了。 贺兰夫人的脾性在慕容奎的那些妾侍里头是最暴烈的,平常看不出来,一旦发作还真让人吃不消。 慕容奎自然不是舍不得贺兰氏,只不过不准她带走儿子。之前因为羯人,慕容奎把这事放下一段时间,然后贺兰夫人又提起来,慕容奎还是那句话,贺兰夫人走可以,但是儿子要留下来。 贺兰夫人从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吵到红眼上,直接亮了刀子。 秦萱听完之后晃了晃脑袋,“那么燕王眼下如何?” 龙城里能找到的好的疡医都在燕王府里了,慕容泫之前也养了几个上医在府邸里头,但是不能这会就送过去。 “听说颇为凶险。”慕容泫说起这个,神色平静,半点都看不出担心父亲的样子。慕容奎出事之后,慕容煦立刻反应过来让人守着慕容奎所住的地方,那架势简直是把他们这些弟弟当做贼防。 不过慕容煦也算是没想错,他的的确确别有用心。 燕王不能这时候死。慕容泫伸手去拿盛满羊奶的铜壶,他满满的倒了一杯递给秦萱,“事情突然,恐怕你还没有好好的吃东西,先拿这个叠叠肚子。” 秦萱看慕容泫目光阴沉,她不好问,伸手把杯子拿了过来。 慕容泫垂下眼帘,他并不在乎慕容奎的死活,前世或许还对慕容奎有那么一丝半点的父子情,那么这一世则是完完全全没有。 慕容奎不管甚么时候死,但是唯独眼下不行。至少在他有绝对的把握对抗慕容煦以及那些和他有一样野心的人之前,慕容奎不能死。 他手指紧紧握住了蹀躞带下的火石。 ☆、第105章 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晚上注定不能入眠,慕容泫把秦萱留在自己的房内,这回没有人觉得秦萱和慕容泫是在鬼混。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那个心思。何况里头灯火通明,看着就不像是那个意思。 慕容泫老早就准备了医术高超的医者,但是这会人也送不进去。慕容煦派兵把手,一副世子的架子摆在那里,其他人别说把疡医送过来,就是进去看一看慕容奎都难。 慕容泫靠在凭几上,手里抓住一只简牍,简牍敲在凭几上咚咚作响。秦萱坐在一旁,脸沉下来没有说话,她过了好久才开口,“如果这一次燕王没有熬住,你有几分把握?” “没有多少胜算。”慕容泫道,“慕容煦眼下还没有做甚么天怒人怨的事,在那些部落大人的眼里看来,还算是不错。” 固然他可以学羯人的那个石遵,把人一杀了之。但是之后该怎么收场就令人头痛,那些部落大人,还有其他的部落贵族,这些人在没有完全拉拢之前,他不能放心。至于那些士族,向来是墙头草随风倒,谁上位便给谁办事。他两辈子都没有将士族很放在心上。 “……那么前锋将军他们……”秦萱蹙眉。眼下慕容泫见不到慕容奎,那么其他人呢,谁也不知道慕容煦会不会对慕容奎下黑手。 这家里头说甚么兄弟情和父子情,秦萱都要翻白眼。或许普通人家里头,儿子不敢对老子怎么样。奈何鲜卑人里头亲娘才是头上青天,爹杀了就杀了,这种在汉人里头十恶不赦的罪名,在鲜卑部落里头不算是太大的事,交个牛羊了事。 秦萱还真有些担心这会慕容奎是不是被慕容煦给要了小命。 “这个我想到了,明日便会劝说其他的部落大人还有叔父前去探望阿爷。”慕容泫说道,他靠在凭几上。 他今日已经和其他兄弟都说过这件事,何况还有慕容泫其他有儿子的妾侍。那些妾侍大多数出身其他鲜卑贵族,慕容奎若是一死,她们自然是要走,但临走之前也要给自己的儿子谋得好处。 当然要是能够把儿子带走就更好了。 “要不你去睡一觉吧。”秦萱看了看一旁的漏壶,知道这会已经不早了,两个人再这么枯坐下去,恐怕都要坐到天色放亮了。 “反正事情都已经决定好怎么做了,再想也没有半点益处。”秦萱眨眼,对慕容泫笑了笑,“要是把自个给弄病了,恐怕到时候你那个大哥就要笑了。” 慕容泫摇摇头,“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躺着,要不就让你府上的疾医给你开个安神饮子,喝下去好好睡一觉。”秦萱顿了顿,“就算燕王真的有甚么,世子才继位,根基不稳,不会轻举妄动。” 如果慕容奎真的死了,那就是多事之秋,慕容煦只要不傻,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慕容泫笑了笑,“那你陪我吧。” “这都甚么时候了,你还在说笑话。”秦萱说着直接起来,伸手就把慕容泫往内室里头推,“你要是不睡我可真的抱你进去了啊。” 秦萱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抱起慕容泫没有半点问题,哪怕是把他摁在床上都绰绰有余。 “我睡便是了。”慕容泫听到她这话,不由得笑出声来。洗漱用的水老早就放在那里了,不过这会都已经冷了,这天原本就热,入了夜也凉快不到哪里去。慕容泫将就着洗漱,收拾干净之后,自己当着秦萱的面脱了衣裳,露出里头精壮的胸膛来。 秦萱这会是全副武装,一身的皮甲穿的她生不如死,但是她原先就是这么过来的,不可能在慕容泫呆一会,身上的皮甲就去掉一半。看着慕容泫上了眠榻躺好,就想要转身离开。 慕容泫叫住她,“我眼下睡不着,和我说说话?” “只怕你到时候越说越精神,”秦萱摇摇头,她坐在他身边,“说些甚么呢,哦,就说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好了。” 说起这个秦萱自己都好奇,她那会就算容貌尚可,但也没有所谓的女人味。慕容泫就算喜欢男人,也不可能正好喜欢上她这种吧?要知道一开始她对慕容泫可是真正的不理不睬。 “上辈子的缘分吧。”慕容泫笑了一声,“仔细想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喜欢上了。”当年的心情已经忘记了,这么多年下来,他都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何会喜欢上她了。明明一开始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是个男人,甚至还杀人如麻,一日到晚沉默不语。可是这些又有甚么关系?到了后来,也只是因为是那个人而已,不是她,所有的东西都觉得不对了。 “……说了和没说一样。”秦萱摇摇头,她看着慕容泫闭上双眼,等到过了一会慕容泫的呼吸开始平缓起来。 秦萱再三确认他睡着了之后,才从室内出来。外头守着的人看着秦萱冷不丁的开门,都吓了一跳。 他们看到秦萱浑身上下,衣着整齐,没有半点凌乱,立刻垂下头去。 秦萱出来之后,看着外头的月色,心里叹气。以后的日子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 慕容奎被贺兰夫人刺了那么一刀,慕容奎想要对外封锁消息,但也没有那么快,毕竟那会不是晚上而是大白天,燕王府里头人来人往,不仅仅是最繁忙的时候,汉臣还有鲜卑武将,那些个侍女见到贺兰夫人吓得高声惊叫,等到他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想要旁人不知道都难。 他已经下令严守内城,不过接下来的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贺兰夫人把慕容奎给捅了,人已经被关了起来,孩子被抱到宇文氏这里。鲜卑旧俗中,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属于母亲的氏族,现在当然不一样了,可到底还是有母系残留。 慕容这边因为汉化和以前的鲜卑作风不太一样了,但是漠南草原那边还是有着很浓厚的鲜卑作风。 这事儿要是放在漠南草原那边,恐怕就不了了之了。 慕容煦坐在茵蓐上,伸手揉了揉眉心。他一个晚上也只是眯了会,想要睡个好觉根本不可能。 “世子,大人们求见。”慕容煦才放下揉眉心的手,那边家人过来躬身道。 “嗯。”慕容煦嘴里嗯了一声,他早就料到了这些部落大人们会来。贺兰氏的性情如火,根本没有想过遮掩,闹的这么大,要是部落大人们不来才是怪事。 他起身就向外头走去。 到了议事堂,他发现来的不仅仅是那些部落大人,慕容家的那些人也来了。 一见面,那些部落大人们纷纷上前,“世子,这几日内外戒严,这到底是个甚么意思?” 这些日子慕容煦将内城守的事严严实实,不管是慕容家的人还是其他的人,必须要严查才能通过。 就算抽调人入城,也不能超过五十人。 这个就引起那些部落大人的不满,那些部落大人手上是有兵的,你不让人进去,万一有个甚么事,谁来保护他们? “诸位大人想来也应当知道了,大王被贺兰氏刺杀。”慕容煦一开口就把这事给定了,“如今非常时刻,为了在大王能够主事之前,为了防止有人居心叵测,趁乱起事,只能如此。” 慕容煦一字一词说的清清楚楚,旁人想要听错都难。 那些领头的部落大人满脸愤愤,谁管慕容奎死不死,他以前带着其他的部落有肉吃,自然是个好的大王,但是就算死了,也没有人可惜,要是继任的燕王压不住他们,他们就直接自己做。 慕容煦对这些部落大人丝毫不让,“在大王能主事之前,全城戒严,若是有不服者,按作乱处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的是那些部落大人。他目光阴狠,面对那些狼一样的部落大人,竟然没有半分退让。 慕容泫看到,嘴角多了一份笑,慕容煦如果是个甚么都不会的傻子的话,那么前生的自己就是个笑话。 那些部落大人被看的不禁向后退了一小步。慕容煦的年纪和他们自己的儿子相仿,但是却被他的眼神看的忍不住心里害怕。 “若是诸位大人无事,请回吧。”慕容煦道,他的眼神越过那些部落大人,向慕容家诸人看过来,“还请各位叔父与我一同进去探望阿爷。” 慕容奎受伤,又没能及时出来安抚人心。别说那些部落大人,就连慕容家的人都怀疑慕容奎是不是死了。 慕容煦这话一出来,众人面面相觑。 慕容奎早年疑心病重,对自己兄弟下手也给不讲情面,老辽东公留下来的儿子还真的没有几个,除去慕容奎之外,恐怕也就慕容翱几个了。 慕容翱被后头的侄子们看的后背都痛。他这段时间一直好好的在府邸里头养伤,唯恐自己做了甚么事让慕容奎又犯疑心病。但是这回他就算是想躲都没处躲。 慕容翱心里叹气,招手拉了个弟弟出来,再让慕容奎亲生的那几个儿子一道往慕容奎的院子里头走去。 慕容奎的院子周围有人把守,见着慕容煦点头,才让通行。 在院子外头,众人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到了室内,见着两个头发花白的疾医正在颤颤巍巍的为慕容奎换药。 慕容翱看到慕容奎肚子上头一个血口子,哪怕血暂时止住了,伤口也是触目惊心。也不知道贺兰夫人和慕容奎哪里来的深仇大恨,下手竟然这么狠。 慕容奎显然还有气在,胸脯一起一伏,只是脸色苍白,眼皮耸拉着,瞧着没有多少的生气。 “……”慕容翱对这个兄长又敬又怕,如今瞧见慕容奎这样,心里有诸多话涌上喉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慕容泫看着眠榻上的慕容奎,被包扎起来的伤口上还浮出血红。 “大王怎么样了。”慕容翱去问那些治伤的疡医。 这种伤可大可小,有时候没有当场毙命,说不定也会伤口溃烂而死。后面这一种里头的痛苦非人能道。 慕容明看着父亲,眼睛红了红,慕容泫转头看到慕容明这模样,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第106章 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天凉了……然后…… 秦萱:然后你就滚去减肥吧,又壮了! 在慕容家里,男人总是早熟的。只有被爷娘宠爱的,才能偶尔露出些许孩子气来。慕容泫对慕容明多少有些不耐烦,前生和这位弟弟并没有太多的往来,再最近加上秦萱的事,他对慕容明是抱有一份敌意的。此种情况下,他愿意拉慕容明一把,让他不要情绪外泄,已经是很不错了。 慕容明微微扭过头去。 “那一刀没有在要害上,不过还是伤了元气。”疡医道,“只能精心休养。” 动刀子的话,都是伤元气的事。慕容翱也在战场上厮杀过,自然知道这个。他看了看慕容奎,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看不出别的毛病。但是这没有清醒过来,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会慕容奎的药汤上来了,药汤当着所有人的面从一个壶里倒出来,分成两份。慕容煦拿过其中一只碗,一饮而尽。 慕容泫嘴角微微勾了勾,很快抿平。 慕容煦亲自把另外一碗药喝完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事情,才将另外一碗药让人喂给慕容奎。 到了这里,就算原先心里有甚么想法的人也不好意思继续留着了。在这里只能看到半死不活的慕容奎,慕容煦当着他们的面,把治病的药都喝下去了。再怎么也不能这会还在这里呆着。 “大王既然安好,那么大家都该放心了。”慕容翱低低咳嗽一声,若是可以他还真的不想滩浑水。 慕容翱的辈分是在场的人中最高的,他一开口,下面的小辈自然也只有跟着他离开的份。只有慕容明不想离开,被慕容捷和慕容泫两个,一边拉一个几乎车扯着出去的。 到了外头,慕容捷才压低声音,“方才在阿爷那里是怎么回事?”他瞧着慕容明在父亲那里那一脸的不满,吓得他都不敢多做声,一双眼睛全部盯在这个弟弟身上,免得他又做出甚么昏头昏脑的事来。 “我就是看不惯那样。”慕容明说着就笑了,“若是心里真的没鬼,为何不一开始就这样?偏偏要等到大家都上门了,才肯放人进去,方才那样,装模作样的,看着都叫人作呕!” 慕容明对慕容煦这个兄长,几乎没有半点敬畏。慕容捷闻言,眉头几乎皱成一个疙瘩,狠狠的捏了一下慕容明的手,把他接下来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这种话别在这个地方说。”慕容捷压低声量道。他看了一眼慕容泫,慕容泫把人给拽了出去。 燕王府内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慕容奎还没有清醒过来,慕容煦又是一副要担事的模样,若是这话被慕容煦知道了,又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事来。 兄弟两个拉着慕容明上了马,就往外头跑。 这会儿恐怕就是慕容煦也不想多看到他们,所以也没有人拦。兄弟三个到了郊外,才拉停了马。 “你知道这话要是被世子听去了,日后他会怎么找你麻烦?”慕容捷拉着马转过头来问。 “要找麻烦尽管找就是了。”慕容明带着些痞气勾起嘴唇,“我就不信这天大地大,还没有我的去处。” “真是说混账话!”慕容捷一声暴喝,把慕容明那些笑给吼了回去,“你当别人的地方那么好呆?看看阿叔在宇文部呆了那么多年,一直受那些匈奴人的监视。” 这会就算到别的部落上头,除非是自己母亲家的部落,不然到哪里都是外人。被人当贼一样的防着,谁会心里好受?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慕容明吼出声来,“装模作样的,抓住一切机会向人表明他才是世子。” “他本来就是。”慕容捷扶额,这一句话把慕容明原本要流出来的泪都呛了回去。 “这话还是少说吧。”慕容泫道,“正如二兄所说,你这话被人听去了又有多少益处?” 慕容煦这个人对兄弟们没有多少情面,慕容泫不相信慕容明不会不知道,尤其慕容奎可是曾经流露出以庶代嫡的念头,虽然后来被裴松给劝止了,但依照慕容煦的那个个性,想要不记恨,那简直不可能。 “……”慕容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转过头去。 “如今重要的是阿爷的伤势。”慕容泫瞧见慕容明终于肯安静下来了,和面前两个人说道。王府里头的那两个治伤的疡医,医术到底怎么样很难说。治伤可不是随便把药粉撒上去再包扎就可以了。 药粉的多少,还有包扎的方式,都能够影响到伤势。 慕容泫前生也被秦萱包扎过,他记得那会秦萱的包扎方法和他以前看到的军医所用的方法不一样,但是止血的效果相当好。 “王府里头的那些个疡医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阿爷的伤势治好。”慕容泫叹口气,一副煞是为父亲伤势费神的孝子模样。 “要是他们治不好,留着他们还有甚么用处?”慕容明闻言冷笑,“杀了算了。” 慕容泫闻言,看了慕容明一眼。 “天天喊打喊杀,你脑子里头就能不能有些别的?”慕容捷觉得这个弟弟简直让自己操碎了心。 他当然知道世子对下头的弟弟们很有戒心,他只想兄弟们好好过。不想成了父亲慕容奎那样,兄弟几个最后只剩下那么两三个。 “要是能够找到像华佗那样的神医就好了。”慕容泫长叹道。 兄弟几个都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胡人,鲜卑人早就在动乱之前,就在接受汉化了,鲜卑匈奴各部向洛阳派出质子,学习汉人的诗书和礼仪。拓跋部甚至把自个的太子都给送过去了,慕容奎的父亲当年就在洛阳呆过,汉人们看脸,恰好慕容泫的祖父又是个出众的美男子,加上他才华出众,甚至得了当时高门的赞赏。 慕容泫祖父回来之后,便在自己的部族里头开始汉化,慕容家的子嗣们也必须要读汉人的书。 所以慕容泫几个还真不是只晓得喊打喊杀的胡虏。 “三郎说的也对。”慕容捷看到慕容奎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清醒,嘴上不说,心下也觉得那几个疡医,医术不够好。 不过神医这回事,还真的可遇不可求。但凡有才能的人都有些怪异的脾气,有脾气不要紧,可以去请。不管是女人还是财宝,只要有所求就能为人所用。但最怕的就是那种隐居起来的,尤其这个世道不太平,许多人还真是跑到深山老林里头藏起来了。 “可是这人到哪里去找?”慕容明说着就蹙眉。他们兄弟几个的的确确是正经上过沙场,手里也有军功的,但是找良医,而且是医术超群的那种,哪里那么容易。鲜卑人的巫医最多只能让心里好受些,真正有用的,只有汉人的那一套。 要找良医的话,那么就只有到那些汉人集聚地方。可是这……也不好找,还别说一定会有人来滥竽充数,这行医不比吹陨,一个不小心便会出人命。怎么甄选,还是个问题。 “那么让叔父也来帮忙好了。”慕容泫笑了笑,“人一多,就好办事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做不做就看旁人的了。 慕容泫没想着把自己准备好了的疡医直接送到燕王府去,显得自己早就预料到了似得。还是等有人出头之后再说吧。 兄弟三人散场回家,秦萱带着那五十个人苦逼兮兮的等在那里。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慕容奎是不是会两腿一蹬直接上西天,所以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不敢放松半分。这样简直比上沙场和人拼杀还要辛苦。 因为在沙场上,敌我分明,战事再久,总是会有结束的一天。但是涉及夺嫡,就远远没有这么轻松,更别提坐在世子位置上头的那个人对慕容泫也有那么点点的敌意。 秦萱时时刻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幸亏她在战场上也养成了警醒的性子,不然这么下来,还真叫人吃不消。 外头的人给传来话,说外头一切平静,秦萱才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天空,眉头皱了皱,她见过慕容奎几面,虽然慕容泫的用意是要把她推到燕王面前,好让前途更好一点,但她还没到对一个没有仇怨的人随意他生死的地步。 她这回还真是希望慕容奎能够活下来。 不过这种内部争位,还真是比外头的打仗要难得多。秦萱摇摇头,要是可以她还真像跑到外头去,不管是羯人还是匈奴人,痛痛快快来几场,到时候不管心里有多少郁闷,都该发泄干净了。 高玉淑躲在一棵茂密的大树后,对着秦萱直看,她目光灼灼恨不得在秦萱的后背上烧出一个洞来。 而前头的男人也似乎有所察觉,向身后看来,高玉淑立刻躲的严严实实。那些教舞的教习,为了让她身轻如燕,跳舞的时候有轻盈之美,每日的饭食都是定量的,不准她多吃一口。久而久之,她便比以前更加纤细,这么粗壮的树足以遮挡住她的身形。 秦萱一脸无语的看着身后那棵大树。她方才觉察到有人盯着自己,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这地方是慕容泫的府邸里头,照着慕容泫的作风,他是不会容忍有人往他这里安插眼线。只能是府中的人。 突然一阵风刮过,树后吹拂出一小段的白纱。 那段白纱很快就被人给按了回去,不管风再怎么大,也没冒出来半点,但是秦萱到底还是看出来了树后面有个小姑娘。 平常人是进不来慕容泫这座府邸的,秦萱才不相信树后面躲着的是个过路的。 想起高句丽人尚白,而府邸中的高句丽人恐怕只有那么一个。秦萱笑了笑,直接走开。她知道高玉淑的怪脾气,也不想送上门给人埋汰,干脆她想在那里呆多久就呆多久。 她一开始还吃过高玉淑的醋,毕竟高玉淑出身高句丽公主,看起来身份高贵,而且还是慕容泫名正言顺的妾侍,哪天就算慕容泫把人睡了都没人说什么。 后来她就想通了,只要慕容泫有那个心思,她就算是把人给嫉妒死了也没有多少用。何况何必给自己画一个圈子,然后跳进去把自己困死,两情相悦固然最好,如果不行,那就分道扬镳。 为了别人的举动将自己弄的患得患失,挺有些让人憋屈。 秦萱大步走开,看都没有看树后面一眼。 高玉淑见着秦萱走开,以为他没发现自己躲在树后,松了一口气,结果过了一会,一个壮实的仆妇过来,见着高玉淑大声道,“高娘子怎么在这里?刚才有阿郎和我说你在这里,这不是高娘子该留的地方,还是赶紧走吧。” 仆妇的话让高玉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也是甩开那些跟着她的侍女过来的,仆妇说这话简直就是在抽脸。 她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想起前段时间有人和她说过的那件事,不禁握紧了手。 ☆、第107章 动刀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我扛着娇花打那门前过~~~ 娇花:说吧,你喜欢用啥姿势扛我? 秦萱和那五十人在府邸里头守着,说是守着,其实是等着哪日外头真的闹起来,这五十人能够护送慕容泫无恙,甚至能够逃出龙城去。 她神经绷紧的厉害,晚上偶尔也会到慕容泫那里听听消息,回来对着下面人没有说一个字,但对这么些人也更加抓紧了。 安达木倒是心里没底,偷偷的问过她两回,秦萱只是笑笑,“你放心便是,我既然带你出来,自然也要将你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安达木得了她这么一句话之后,也安安分分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慕容泫的府邸内外收的和铁桶一般,就算是庄子上送牛羊肉和各种蔬菜果物,那一筐筐的都要经过检查,一丝缝隙都不放过。生怕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然后这个节骨眼上,外头倒是传来了,部落大人和那些慕容家的人为慕容奎求良医的消息。 秦萱也并非是天天宅在府邸里头哪里都不去,慕容泫随便秦萱去他府中哪个地方,哪怕是府库这样的重地,他也随意。她在闲暇之余,也喜欢和府中的人聊天,不管是府内的还是府外的,乱七八糟什么都听。 八卦是人的本性,何况这年月消息流通不便,等到正经的渠道传到耳朵里头,早已经过了老久了,这些吓人看似不起眼,其实消息最灵通不过。 那些个下人瞧见秦萱没有吓人的样子,人也长得好,就和她多说了许多话。上到慕容泫的两个妾侍茶饭不思,下到府外看门的狗咬了几个人,都说的清清楚楚。 也有在外头送东西提了两句,外头的那些大人们都想着给大王找个好疡医。 秦萱听到这话就有点愣了,难道燕王府里头还少能看病治伤的医生?这又是在玩什么? 这边她想不明白,那边燕王府里头简直比东西两市里头还要热闹,为君求医,这件事在西汉的时候就有先例,何况众人也是一片好心,慕容煦哪怕脸色再不好看,也不能挡着那些部落大人还有各位叔父给自己父亲找良医。 良医倒是找到不少,但是到底有多少真本事,还有待商榷,那些个良医开口就能扯出一大堆的医理来,但是谁也不敢随随便便给慕容奎治伤。 这么一拖二拖,眼瞧着慕容奎气息不比以前,甚至脸色也灰败下去,再拖恐怕就真的要完了。 慕容泫见状吩咐人去府邸中。 秦萱接到慕容泫的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让人把慕容泫一直养在府邸里头的那个医者给带出来。 当然对外头说是才找到的。 医者姓徐,听说以前曾经还在洛阳呆过一段时间,后来永嘉之乱,石勒攻入洛阳,他也赶紧的跑了,这一跑就到了辽东,这地方地广人稀,鲜卑人多,但是比较喊打喊杀的中原,也是能过日子了。 “哟,这怎么阴阳掉了个头呢。”徐医一见着秦萱,就有些惊讶的瞪圆了双眼。 秦萱下意识伸手握紧环首刀,“将军有令,令你前去为大王治伤。” 徐老爷子笑呵呵的上下打量她一下,摇摇头,“原来鲜卑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让个女娃娃来做兵。” 他说的这话是汉话,所以秦萱身后的两个鲜卑士兵根本听不懂。但是秦萱却是听的明白。她心里立刻生出一股浓厚的杀意。 “这杀气腾腾的。”老人家摇摇头。 “将军说了,请你尽快过去。”秦萱说着嘴角扬起,“还说老人家需要我们抬过去?”她说话的时候,嗓音嘶哑。她自从打定主意不在众人面前做女人之后,从变音期开始便故意压低,长期以往,她的嗓音就如同少年郎那样的嘶哑低沉。加上她那个身高和力气,旁人还真的没有一个看出她的女儿身。 但是眼前这个老头子竟然一眼看出她的性别,这让她惊诧之余,动了杀心。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这个世道便是强者为尊,至于什么道德,那都是狗屁! 秦萱生出的不仅仅是杀意,还有一股浓厚的戾气。 “年轻人不要轻易动气,对肝不好。”徐老施施然走出来,对秦萱笑了笑后,擦肩而过。 秦萱握在环首刀上的手慢慢松开,她带着人走过去。不管怎么样,先看看这个人想要如何,若是挑个时机,干脆一刀杀了了事。 有些身份的汉人是不会骑马的,这会没有马镫,上马完全靠自己的力量,若是经常骑马的人还好,换了其他人恐怕一双腿都要磨的鲜血淋漓。 徐老上了一辆马车,秦萱等人翻身上马,护送人向王府走去。 因为是急着给慕容奎看病,都是加快了速度。到了燕王府门口,秦萱直接让人把徐老从车里头请出来,然后一股脑的塞进里头,让人带走。眼不见心不烦。 她装了这么久的男人,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汉子的时候,突然冒出个老头子说她是个女人,哪怕这话没说错,她还是恨不得把人赶紧料理干净了事。 秦萱是慕容泫手下的人,既然人已经带到,那么也该到慕容泫那里回一句话。去慕容泫那里,是不能够带兵器进去的,她将腰上的环首刀交给外头守着的卫兵,大步走进去。 屋子里头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各种生面孔。从那些人身上的衣着能够看出来都是一些鲜卑贵族,她找到了慕容泫,走了过去。 “将军。”秦萱弯腰低声道。 慕容泫回首过来看到是她,微微一笑,“办好了?” “已经办好了。人已经送到。”秦萱迟疑着要不要将他藏着的那个医者知道她身份的事说出来,她看了一眼那边的慕容兄弟。慕容奎这一系的几个除去年岁太小的之外,几乎全部都在这里了。 那边还坐着其他慕容奎的弟弟那几支。早前慕容奎把弟弟们整的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后来弟弟们倒是生出不少的儿子来,光是慕容家的小辈就坐了不少人。 秦萱垂下头去,准备退下。这样的场合,她这个外人不适合在场。 “你就我后面坐着吧。”慕容泫突然说了一句。 秦萱有些惊讶,而后垂下头来,“唯唯。” 那边慕容家的年轻人们也频频向慕容泫这里,慕容泫好男色的传闻在龙城中经常听人说起,而且喜欢的还是一个汉人。 这事并没有坐实,但还是抵挡不住众人的好奇心。 慕容泫面对诸多堂兄弟们好奇的目光,面上的表情不变半分,甚至还能和旁边的慕容捷说上几句话。 慕容明自然也看到了,他不好当着兄长的面,和他的心腹交头接耳,只能坐在那里干忍着。 过了好一会,慕容煦怒气冲冲走来,直接就到了慕容泫的面前,“三郎,你带来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慕容泫站起来,满脸惊讶。 “那个汉人说要给阿爷割去腐肉。”说到这里,慕容煦脸上的肉都抽动了两下,那些人寻来的疡医,没有一个赶在慕容奎的身上动刀子,说的都是改换药方,其中几味药添几分少几分,这个一来去看了几眼回来,就算要准备好刀子准备割去腐肉,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医者在治伤治病上,知道的恐怕比我们都要多。”慕容泫听了慕容煦这话之后,面露惊讶,但除了这份惊讶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表示。 “你甚么意思?”慕容煦蹙眉。 “既然疡医这么说,那么试试又何妨?”慕容泫道,他一脸的坦坦荡荡,找不到一丝局促不安的蛛丝马迹。 “你说的轻巧,若是阿爷有万一,你担待的起吗?!”慕容煦露出冷笑,一双眼睛盯着慕容泫,那眼神不似看着自己的兄弟,而是看着杀父仇人一般。 慕容泫听了,沉默一会,他突然伸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步摇冠,步摇冠摘下,原先束缚住的几缕乌发立刻垂下。 “如果阿爷有事,我便随世子处置。” “你哪里比得上阿爷?”慕容煦面上的冷笑半点不减,“到时候就算拿了你的命又怎么样?” “世子,如今阿爷昏迷不醒,那些疡医束手无策,世子试试又何妨!”慕容泫任凭一头黑发披在肩头,他盯紧了慕容煦的双眼。 慕容翱一看就见着两个侄子这么一副对峙的模样。 秦萱在慕容泫身后,抬起了眼睛。 “世子,不妨试试。”慕容翱也觉得如今甚么办法都要试试,说不定就奏效了呢。 有了慕容翱这么一句,其他的部落大人也纷纷劝说其慕容煦起来,“没错,试试,那些汉人的把戏多,说不定就有作用了。试试总比干坐着强吧!” 这一句话立刻获得了其他人的认同。 “世子试试吧。” “是啊,汉人还有句话叫做‘死马当作活马医’呢,万一有效呢?” 众多人说起话来,声量可不小。秦萱看着这个场面有些乐呵,她早知道鲜卑贵族不讲究什么规矩,但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人凑在一堆和上千只鸭子似得,嘤嘤嗡嗡说个没完没了。 这么多人都说试一试,慕容煦脸上有些不好看,他抿紧了嘴唇,“好,试一试。但若是阿爷没有醒来,这其中的后果,全由你一人承担。” 慕容泫点头,“自然。” 慕容捷瞧着慕容煦怒气冲冲离开,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泫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过头去。 秦萱看了慕容泫一眼,心里没有着急。 慕容泫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没有一定的胜算,他是不会出手的。不过就算有事,大不了她杀开一条血路,扛着他跑就是。 ☆、第108章 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哭泣咬着手帕:你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人家好伤心! 秦萱:我这不是故意的么…… 娇花:不管!正面上我来安慰我! 慕容奎的房内气氛凝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在外头等着,屋内的疡医看着那个头发已经半百的老人家在整理刀具。那些刀具是专门让人打造,刀刃薄如纸片,旁边的小童帮忙着整理东西。 突然外头进来一个人,在徐老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徐老眉头皱起,而后要人把一个炉子拿上来。炉子上放着一个铜壶,里头是烧烫的水,放在屏风外面,等到水烧滚之后,小童就把所需要的用到的刀具全部放在铜壶里开始煮。这会准备好了的麻沸散也被端了上来。 麻沸散传说是华佗所创,到了这会也有百年了。慕容奎躺在那里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谁也不能够保证,剐去腐肉的时候,这位大王不会中途醒来。若是晕过去也就罢了,如果清醒着,除非有足够忍耐力,恐怕到时候还得叫人按着手脚。到那会就没那么好下手了。 家人用酒让慕容奎把麻沸散服下,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那边小童从煮沸的水中将各种刀具捞上来。徐老也仔细的将双手洗干净,甚至指甲都剪的连个头都看不到。 等到一切就绪,开始动手了。 旁边的那些疡医,都听说过华佗当年让病患服下麻沸散之后,开膛破肚进行救治。不是没有人想过给慕容奎割去腐肉,但慕容奎的身份摆在那里,让他们踟蹰不前,不敢下手。给这类权贵治病,医者求的就是一个稳,任何治疗都不会没有风险,万一给治出个毛病了,全家老小的命要还是不要? 所以大家宁愿在药方上下功夫,也不敢动慕容奎半分。 徐老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但是下手起来相当的利落。每一刀都没有半分的犹豫,慕容奎在战场上没有被敌人捅刀,回头却被自个的女人捅了一刀好的,这会还要被疡医割来割去,伤口流淌出来的血很快沾上了徐老的手。 旁边的疡医瞧着徐老爷子面不改色的割去腐肉,个个脸色惨白,有几个两股战战,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里头人在忙着,外头也有人在等。 说句实话,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慕容奎死了,也能很快实现过渡。秦萱正坐在慕容泫身后,看着这一大家子心里想道。 慕容奎的儿子已经有四个长成了,不管哪一个都能挑起这个大梁。只不过慕容汉化已久,到慕容泫这里已经是第三代,对父母尽孝,虽然没有汉人那么深入骨髓,但也绝不可能对躺着的父亲不闻不问。 秦萱在那里坐着,想起慕容泫从来没有和她说起过府里头还有这么一个人。能够一眼看出她的性别……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秦萱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她可是装了这么多年,而且是在男人扎堆的军营里头,都没有被识破,倒是在一个老头子面前被揭穿,这到哪个人的身上都有些郁闷。 不过眼下人太多,她也不好直接问慕容泫,只能等到回去之后再说。 慕容明时不时就看慕容泫身后的人一眼,慕容泫看过去,“四郎不舒服吗?” 慕容明只顾着看秦萱呢,慕容泫这边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差点把他的魂给吓脱。对着这个兄长,慕容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没有。”慕容明转过头答道。 “那就好,我看四郎一个劲的脖子抽动,还以为你身体不适。若是身体不适,让他们给你看看也好。”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模样。可是听到慕容明的耳朵里头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慕容捷闻言瞥了一眼慕容明,方才他一心都在那边的父亲身上,也没有察觉到这个弟弟在作甚么,“四郎?” “我没事。”慕容明有些心烦气躁。 “那就好,好好坐着。”慕容捷吩咐了弟弟一句。 慕容翱时不时看了一眼那边的漏壶。漏壶是汉人用来计时的用具,这玩意儿在宇文部里头看不到,他到了这会还有些用不惯这个东西。还要问一问儿子,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少时间。 慕容文兄弟从小就没见过这个玩意儿,但是年轻人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总是很快的。 过了许久,那边终于传来消息:已经好了。 原本枯坐着的慕容煦终于从茵蓐上起来,他眼角瞥见慕容泫过来,装作没有看见这个弟弟,直接大步向慕容奎的院子里头走去。 两兄弟才吵了一架,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面子的慕容煦自然觉得被兄弟下了面子。 慕容明瞧见鼻子里头轻哼了一声。 徐老将手上的鲜血清洗干净,那边一群疡医有一半的人已经支撑不住了。哪怕看过各种伤口,遇上这种又割又缝的,也不是人人都能扛得住。 擦拭完手上的水,他一出门就见着迎面而来的慕容煦。 慕容家的男人,容貌好,身材也十分的魁梧。慕容煦生生的要高出徐老一个脑袋,站在那里都能把阳光给遮了一半。 “大王如何?”慕容煦对着这个慕容泫送来的疡医没有半点好脸色。 徐老倒也笑呵呵的,“回禀世子,大王一切无恙。” “如此最好,若是大王有个万一,我唯你是问!”说着他乜了一眼身后的慕容泫。大步向里头走去,慕容泫对着身后众人苦笑一下。 有两个叔父还甚是理解的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秦萱觉得要是慕容煦看见这幕,指不定要内伤。这好人都让慕容泫给做了,现在别人看慕容煦,还不知道怎么看。 徐老站在那里,穿着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年纪大了,又才劳神了一场。但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慕容煦到了屋内,看了一回慕容奎,见着慕容奎面上没有半点异样,伤口也已经包扎好,就是他打算走的时候,一个疡医噗通一头栽倒。 “拖下去。”慕容煦甩了甩袖子。 过了一会让疾医来看,慕容奎脉象平和,看不出凶险的模样,这样才把慕容泫给放了回去。当然他带来的那个疡医还是要在燕王府里头待一段时间。 慕容泫对慕容煦的安排没有说一句话,带着秦萱就回到府邸里头。 这一来一去,加上等待的时间,等到回到府中,天都快黑了。 秦萱一肚子的话想要问慕容泫,但是看见慕容泫面露疲意,她也不好直接就这么问,犹豫了一会就要告退。 “你还是和我说说话吧。”慕容泫道,“这一天不听你的声音,总觉的少了些甚么。” 秦萱脸上抽动两下,要是这话以前能够听到那么一两句,她都能从话语里头品尝出那么一丝半点的甜蜜来,但是眼下天天听,天天和慕容泫说话。他哪怕说上一箩筐,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家伙脸皮是扔在地上的,到了这会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情话。秦萱也从羞涩到完全没感觉了。 她不是那种靠着男人说情话就能混过去的女人。 “今日我去请那个疡医的时候。”秦萱迟疑一下,还是说了,“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女人了。”秦萱说这话的时候,一张脸几乎都要扭曲起来。她都装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不管是军营里头的那群童子鸡,还是慕容泫这边的老司机,都没有几个看出她的真实身份来。 如今被个老先生一眼看出来,秦萱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和过去变化太大,还是老先生火眼金睛。 “这也没甚么。”慕容泫摇摇头,“徐先生是个聪明人,甚么话当讲,甚么话不当讲,心里明明白白,何况他全家老小都还在我手里。哪里会随意乱说。” “你把他一家都给扣下了?”秦萱眼睛都快要瞪出来。 “也不应该说扣下。”慕容泫瞧见秦萱一脸惊诧,不得不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他家人都在辽东,我派人盯着。” “……”秦萱嘴角诡异的扯了扯,“我家,你没有派人盯着吧?”这话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直接把这话说出了口。 慕容泫原本闲适的靠在凭几上,听到她这话,面色变了变,抬起头来,“你——这是不信我?” 秦萱那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她知道慕容泫多疑,平常也不太当做一回事。毕竟多疑几乎是上位者的通病,也没甚么好说的。只是她瞧着他养个人在家中,全家都要被盯着,不禁有些发寒。 无关对错,只是她突然想起了自身罢了。 “我……”秦萱张了张口,看着那双茶色的眼睛,最后她转过头去,“我也不知道。”他的手段她见识过一些,这样的人若是做顶头上司,那自然是没有什么。但是情人,顾虑就要多了一层。 情人和夫妻,关系最是亲密,但是一旦反目成仇,却是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 “……”慕容泫猛地从茵蓐上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她。秦萱垂下头不看他,她心里的那些担忧还真的不好和慕容泫直说。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秦萱叹口气,她抬起头,“你也知道,我拖家带小的,不比别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也怕。”秦萱道。 “没甚么好怕的。”慕容泫听了她这话,脸上的僵硬才好了一些,他给秦萱倒了一杯马奶,让她多喝一点,“不管我对付谁,我也不会对付你。” “……”秦萱笑了笑,她坐在那里,喝了一口马奶,奶味清淡还带着一丝没有完全祛除的腥膻味。 “我就算和所有人为敌,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慕容泫手指在凭几上敲了敲,他似是有些烦躁不安。 “对了,你不是喜欢看歌舞么?”慕容泫说到这里就笑了,“眼下大王还病着,等到这段时间过了,我就让人过来。” “嗯。”秦萱嘴边也露出一丝笑。 或许是那些疡医的医术不够好,又或许是徐老的医术高超,过了一段时间,慕容奎睁开眼睛了,这让一群人喜极而泣。 慕容奎原本身体就不错,只不过之前被贺兰夫人捅了一刀伤了元气,再加上那些疡医也不敢放手去治疗。活生生拖下来,亏得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 慕容奎醒来,那么多事就有人来决定了,虽然之前慕容煦也将这些事处理了,但慕容奎醒来,自然是要交给慕容奎过目的。 慕容奎才醒来没多久,没那个耐性来处置政事,他在家人的搀扶下走了一段路,当做恢复身体,过了一会他停下来,看着带着人急切走过来的慕容煦。 “我听说这一次,给我治病的疡医是三郎找来的?”慕容奎问道。 慕容煦呆了呆,“正是,不过这次诸位叔父还有各位大人们也四处为阿爷寻找良医。” “他们?”慕容奎听儿子提起这些人,笑了笑,完全不放在心上,“他们不在背后咒我快点死,就已经是情谊深重了。” 慕容奎可不觉得自己的弟弟和那些部落大人对他有多少深厚的情谊,这些东西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何必说明白呢? 慕容煦心下一阵不忿,他这段时间来也是衣带不解的照顾父亲,怎么到头来阿爷记得的却是老三? “三郎也算是有心了。”慕容奎难得的夸奖了一声慕容泫,“平常这孩子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么孝顺。他母亲高氏平常看着就和一块冰似得,他倒是不像高氏,甚好!”慕容奎对高氏没有多大的宠爱,毕竟高氏没有如花似玉的容貌,他也做不成那个想要追问妻子为何冷淡的楚文王,两个人冷淡了一辈子,没想到儿子倒是这么的孝顺。 慕容煦扶着父亲,垂首不语。 ☆、第109章 夜色    娇花:我的一顿肉就这么没了…… 秦萱:呵呵呵 慕容奎既然已经醒来,那么所有的事物也该由他来决断了,慕容煦之前在慕容奎昏迷的时候,曾经代为决定了几件事,等到慕容奎醒来,这些事便一同交到慕容奎的面前。慕容奎伤才有起色,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看一眼没有多少错的放过去了。 燕王人竟然已经好了起来,那么对贺兰夫人就开始秋后算账了。 若是慕容奎死了,慕容煦一定会杀了贺兰氏,消息就算到了贺兰部也没有甚么。 慕容奎对这个昔日宠妾,没了往日的情分。他也不是多奇葩的男人,刀子都捅到他身上了,还一副大度的模样,他当着众人的面骂出了“老妪置刃于我肋上!”这句话,摆明就是没有任何余地。 之后贺兰氏被处死,尸体直接用普通的棺材装了,让人送回贺兰部,当然贺兰夫人的儿子还是留下来的。 秦萱听到这个处置结果,心下一阵的不舒服。到底是哪个不舒服也说不出来,只不过可惜一个孩子没了母亲,也不知道那个小郎君会交给谁来抚养。 慕容泫是不关心那个幼弟到底是由谁来抚养的,反正慕容奎的妾侍不少,随便找个都可以,甚至世子妃还在那里,不愁没人。 等到慕容奎恢复了一些之后,慕容明再次上言,请求慕容奎发兵南下。 这会的羯人已经闹得火烧火燎了,兄弟争国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原先有些守将都转而投靠南边的晋国,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么? 慕容明再次向慕容奎上书,“石虎究凶极暴,天之所弃,余烬仅存,自相鱼肉。今中国倒悬,企望仁恤,若大军一振,势必投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其他不少汉臣也纷纷上书表示可图中原之地。 慕容泫这会也附议弟弟,表示可出兵南下。 向来不爱惹事的慕容翱也到燕王府中,反问慕容奎,“到底是上天不想中原平定,还是大王不想取天下?” 慕容奎听到慕容翱这话,不但不愤怒,反而放声大笑,“若是这天下天命在我,岂不是最好?” 说完,就开始任命慕容泫为辅国将军,慕容翱为辅弼将军,慕容明为前锋都督,选出精兵二十万,准备南下。这个时候南面却传来消息,晋国已经率先北伐。 这一下让慕容奎可乐上了,晋国并不善于打仗,甚至国内能够打仗的将军两只手都能够数的过来,绝大多数都是靠着流民帅。晋国前几次北伐都以失败告终,这一回胜算多少,悬的很,何况晋国的名臣都已经陆续凋零,皇帝还是个吃奶娃娃,也不知道谁能够出来主导局面。 但是要是晋国和羯人开战,对慕容鲜卑也是好事一件。毕竟打仗要钱要人,攻守双方都必须耗费大量的人人力物力,耗费羯人的力量再好不过。 这边准备着,慕容奎也躺在床上养病,他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好,不能够亲自带兵出征。但是他手下的能人辈出,可以让儿子们去。 这个时候,高氏找上来了。慕容奎和高氏冷的厉害,这么多年,两个人说过的话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要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慕容奎都忘记了自己后院里头还有这么一个人。 高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慕容奎了。两人见面,说了一些场面话之后,迅速就冷了下来。 慕容奎不喜欢高氏,自然也不会挑话说,他看了一眼高氏冷淡的脸,也搞不清楚为甚么她会到自己这里来。 两人都这把年纪了,一辈子眨眼就过去,这会了还来干甚么? “你有事?”慕容奎见高氏没有说话,有些不耐烦,他靠在隐囊上直接道,“如果有事你就快说。”没事就快些走。 “妾此次来,是为了三郎的事。”高氏开口道。 这次她来也是为了应承娘家兄长的嘱托,士族立身一向靠着的是家族的底蕴。可惜这是个乱世,所谓的底蕴很有可能明日就在铁马金戈中半点都不剩下,所以还要和当权的胡人联姻。 “三郎。”慕容奎眉头皱起来,“三郎怎么了?” 慕容奎想起慕容泫这段日子为了南下的事忙前忙后,不像是有甚么事的样子。 “三郎的年纪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高氏道。 她这么一说,慕容奎才想起来慕容泫的年纪的的确确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他哈哈一笑,“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眼下我有的是事让他去做,不急一时。” “娶妻侍奉家庙,这是男子成人的标志。”高氏说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平淡,甚至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不像是来关心儿子婚事,倒像是来完成一个任务似得。 “这个都是你们汉人说的。”慕容奎见着高氏冷冰冰的一张脸,心中也不得趣。他才被一个妾侍给捅了,看到高氏也高兴不到哪里去。“我们鲜卑人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你这些道道还是回去和你的侄子们说吧。” 这话说的不客气,甚至连脸面都没怎么给高氏留。高氏面上有些僵硬,“那么大王的意思是……” “其实你想把你的侄女给塞进来?”慕容奎伸手召来人,把自己背后的隐囊叠到自己背后,这样坐起来更舒服一点,“三郎那里说起来还有几个妾侍,让你侄女过去和那些人作伴也不错,只不过你家中的兄长肯不肯?” 慕容奎最讨厌看到高氏那张没有半点情绪的脸,看不到也就算了,偏偏就在眼前,他说话越发的不客气。 “大王多想了。”高氏垂下眼道。 “多想了?希望是我多想了。”慕容奎笑道,“这件事不用你来操心,三郎是个好孩子,对我这个阿爷也是很有孝心,他的妻子我会好好的给他选,不会委屈了他。你就放心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谈的。 高神爱不好跟着高氏到慕容奎那里去,见着高氏回来,立刻上前扶住这位姑母的手臂。她的手才扶上,高氏就像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似得,整个人几乎瘫在高神爱的身上。 “姑母!”高神爱连忙扶住她,“姑母你怎么了?” 后面几个侍女搀扶着她,把她往屋子里头抱,有人慌慌张张的去请疾医过来。高氏见状道,“慌甚么?我没事。” “姑母?”高神爱看着姑母的模样有些小心翼翼的给她端过一杯温水。 高氏接过来一饮而尽之后,脸色才好了一些。 “我方才只不过是有些头晕罢了。”她说着看了侄女一眼,想起高冰的嘱托,心中越发的烦躁。 也不知道自己那位兄长到底看中了慕容家甚么,恨不得一个两个都把女儿往这家里头塞。 想起自己的儿子,高氏一阵头痛,慕容泫看上去像个孝子,其实最有自己的主意,不会被外人左右。 她想起上回慕容泫还将那个亲兵带过来,顿时觉得一阵无奈。 高神爱见姑母这般,点了点头,和几个侍女一道将高氏安抚好。 “神爱,你觉得三郎如何?”高氏屏退左右,叫住了侄女问道。 高神爱没有想到高氏会问这个,她红了脸,“表兄……表兄他很好……”头一回被姑母问到这个,高神爱难免羞涩,“表兄很好就是了。” “……”高氏闻言,靠在那里默不作声。 慕容泫原本让人教高玉淑学鼓舞,是为了跳给秦萱看的,他记得秦萱前生喜欢歌舞。养的那些家姬基本上都是给她准备的。 结果慕容奎病才好,又有发兵南下的事。发兵南下是大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慕容泫也收拾东西到了军营里头。 “看来要等这事过去之后,才能把人叫出来给你看看了。”慕容泫夜里找了个由头把秦萱找来。 营帐之内灯火通明,秦萱来的时候为了不失礼,身上的皮甲都是系好的。到了慕容泫面前,慕容泫就像对着乌龟的狼似得,想要下手都没办法。 他只能眼带幽怨的盯着秦萱严严实实的那一身。 “你让高玉淑学舞就是为了这个?”秦萱抓起案几上的一只胡饼,动作利索的在胡饼上刷了一层酱,然后将一边的牛肉撕成一片片的盖上去,再撒上一层葱,迅速卷好。 “要不是想到你喜欢看那些,我怎么会留她在府中。”慕容泫瞧着秦萱迅速将胡饼卷起来,递了一只给他。 “这个是我那边的吃法,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你就当尝个新鲜好了。”秦萱咬了一口。酱的味道还是淡了点,要是再浓点就好了。 “好啊。”慕容泫高兴接过,也是一口咬了下来。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 “你嘴上说是给我看歌舞,不过就算她不会,你也会把人留在那里吧,就像是折娜。”秦萱心里知道慕容泫留那么两个人不过是在装点门面,但她还没那么心胸宽阔。 “……”慕容泫一听到她提起折娜,就又想到了折娜在自己面前说要嫁给秦萱。两辈子,自己的情敌竟然是个妇人……恐怕说出去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慕容泫低头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卷饼,那模样看的秦萱都觉得有些牙疼。 她难道说错什么话了? “若是你不喜欢,我大不了把人放了就是。”吃到一半,秦萱听到慕容泫来了这么一句。 “你这么大方?”秦萱以前不是没有和慕容泫谈过此事,不过他也说过,如果将折娜送回去,折娜的父兄恐怕会不安。 “……”慕容泫低头咬了一口饼。 “说起来,那个徐老还在大王那里?”秦萱想起徐老都还没有回来,她挺好奇徐老是怎么看出来她的身份的。 “阿爷身体尚未完全康复,那么多的疡医只有他一个管用,阿爷自然是将人留在身边了。”慕容泫抬了一下眼,“至于那件事,他不会说。” “我只是好奇罢了。”秦萱说着低头瞥了一眼胸口。 “……噗”慕容泫自然知道她在看什么,不禁低笑。 秦萱听到后也不恼怒,她眼神顺着慕容泫的脖子而下,停留在他某个地方,意味不明的呵呵了两声。 顿时慕容泫背脊发麻,双腿一紧。他知道她的手段,期待又有些害怕。 秦萱面上笑着,口里将卷起来的胡饼吃的一干二净,吃完之后,手指在唇上轻轻一揩,就听到慕容泫的呼吸加重了几分。 “好了,东西吃完了,我也该走了。”秦萱笑的得意,她站起来拍了拍手。慕容泫随着她站起的动作抬头,眼里有几分期待。 “我今夜会让人换岗。”秦萱含笑道。果然看到了慕容泫脸色变了变,眼里也浮现出失望之色。 派人换岗,那么慕容泫就算夜里摸着路来了,也到不了她这里来,何况慕容泫这里也是守卫森严。 “你就这么狠心?”慕容泫抬起头来,白皙修长的脖颈在昏暗的灯光中越发动人。 两个人已经很久都没有亲近过了,之前慕容奎那事,内城之中剑拔弩张,那个节骨眼上根本就没那个心思。到了眼下,大军准备南下,晋国的北伐照着前几次看,根本就是小孩子和成人搏斗,输掉是一定的了,就等找个时机挥师南下。 这是一件大事,慕容鲜卑的霸业就在这一次了。慕容泫就算是重来一回,也不敢掉以轻心。久而久之,男欢女爱难免的放在一边。 可是男女饮食,人之大欲。平常忙的时候还不觉得,这私下两人见面,那瘾头就被勾了出来。 “……那么将军想要如何?”秦萱走过去垂首问道。 “……”慕容泫嘴角含笑,他容貌好,最近更是添了一份阳刚之气,但嘴角褐色的酱汁把这份美色给破坏干净了。 他伸手来触摸她的面庞,面庞上的肌肤带着些许粗糙,但有饱含生机的体温,这才是最让他迷恋的。 “我……”慕容泫才吐出一个字,外头就热闹起来。 “我要见我阿兄,你拦甚么拦!”慕容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原先的绮意在少年的吼声中荡然无存。 慕容泫迅速收回在秦萱脸颊上的手,秦萱连忙转过头去。慕容明闹腾着要见慕容泫,结果被营帐门前的兵士拦住,心下窝火,他还要说什么,门帘突然从里头被掀开。 “辅国将军请前锋都尉入内。”秦萱说罢,退让到一边。 慕容明看了看着天色,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为甚么秦萱还在这里? ☆、第110章 瘾头 慕容明来找慕容泫,还真是不为什么公事来的。若是公事早就有人来告知慕容泫,而不是慕容明自己找上门来。 慕容泫的花好圆月夜就这么被慕容明给折腾没了,他坐在那里,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马奶,那模样活似要把一壶的马奶全部都给灌到肚子里头。 “都这么晚了,三兄你留秦萱在这里作甚么?”慕容明看了一眼秦萱,秦萱早就练出了厚脸皮,不管旁人拿什么眼神看着她,她都能安坐在那里面不改色。 “自然是有事了。”慕容泫眉头皱起来,“倒是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来作甚?有话不好好说,非得和人提高声量?” “谁叫他们拦着不准我进来。”慕容明说起这话竟然还有些委屈。 “是我吩咐了他们,不能随意让人进来。你若是这样,日后谁还敢听话?”慕容泫说着瞥了慕容明一眼,只不过是淡淡的一眼,看的慕容明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这个兄长明明和他一样也是庶出,甚至父亲最喜欢的都不是他。看起来和世子之位无缘,但是却比世子慕容煦更有气势。 “我知道了。”慕容明垂首答道。 秦萱看着慕容明惊讶的不得了。这个跳脱的,竟然在慕容泫面前软了?她可是记得那会慕容祁这个堂兄压这个跳脱的都压不住。 “你来有甚么事?”慕容泫问道。 “就是想三兄和二兄说说,别给我整些乱七八糟的人了。”慕容明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秦萱。发现秦萱安坐在那里,面上表情没有半点的变化,他不禁有些丧气。 “甚么叫做乱七八糟的人?”慕容泫闻言想笑,但很快忍住了,他故意办起脸来。慕容捷会和慕容明说那么多,自然是他的功劳,慕容泫当然不会让慕容捷就这么算了。 “二兄把他的妻妹都给我说了!”慕容明一说到这个就崩溃,他双手抱头,像个瘦了委屈的孩子,“甚么贺赖家的,还有拓跋家的!就差没把宇文和段家都给叫来了!” 秦萱看到慕容明这一脸的崩溃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同情他一把。这种感情她也曾经有过,看他这小可怜样儿,就知道慕容捷没少折腾他。说起来这孩子才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初中生的年纪,这会就被逼婚了。 秦萱嘴唇动了动,眼睛里也流露出几分同情。 慕容泫望见,原本心里的那丝快意也迅速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酸涩和轻微的恼怒。 “真是胡说八道。”慕容泫靠在手边的凭几上,“二兄给你介绍的都是鲜卑大族的女郎,这还不好?贺赖家不说,就是拓跋,前几年,阿爷才将一个姑母嫁了过去。配你难道还不够好?” “我听说拓跋家的那个家伙竟然放着自己的草原不要,巴巴的跑到羯人那里讨了个左单于做着,我才不要!”慕容明哼了一声,头就扭到一边去了。 秦萱也知道这些鲜卑大族都互相有联姻的,拓跋家和慕容家是姻亲,要是再娶进来一哥拓跋氏也没有什么,不过看慕容明的这模样,似乎相当抵触。她一双眼睛看着这对兄弟说来说去,有甚么想法也只能吞进肚子里头。 “可是如今拓跋家的那个翼什也自己做了代王,”慕容泫瞧着慕容明这一联的不高兴,他就舒心了,“你瞧瞧他家的女郎又怎么样,就算娶了,还能妨碍你有其他的女人吗?” 秦萱看慕容泫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我才不要家里一堆女人呢!”慕容明差点吼出声来,他看到慕容泫冷下脸,又瞥见秦萱一脸的惊讶,他坐了回去“家里一堆的女人,烦不烦。尤其她们脾气上来还会吵架,这次阿爷还不是被六郎的生母给捅了么?我才不要。” 慕容家的男人固然可以纳妾,但是妻妾之间的差距在丈夫在世的时候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尤其这些女人都是贵女。脾气也大的很,真性情几回,基本上家里就鸡飞狗跳不用过日子了。 “那你要如何?”慕容泫对慕容明的终身大事并不上心,反正男子对妻子不满意还可以在别的女人那里寻找温柔,看的也大多数是身后的部落势力罢了。 “反正三兄都还没有,我干嘛要急。”慕容明垂下头道。 这句话一出来,秦萱的脸立刻沉下来,她看向慕容泫。要是慕容泫真的娶妻了,她绝对不会再和他有个什么关系。 慕容泫被秦萱看的浑身上下冷汗直冒,他强行撑着,瞪向慕容明。慕容明被他瞪的莫名其妙,心里委屈的活似个小媳妇。 “三兄干嘛这么看我,难道我还说错了?”慕容明委屈的很,他看了秦萱一眼。那眼神似小狗一般,看的秦萱心里都软了。 “……”慕容泫靠在凭几上,看着慕容明盯着秦萱这边,心里的郁闷简直无处发泄。 “我这里,暂时还不用你来关心。”慕容泫心里有火气说起话来也格外的不客气了,“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还要兵分几路南下。” 慕容奎自然是不耐心等的,他哪怕伤势没有痊愈躺在床上,也不妨碍他发号施令。慕容捷慕容泫慕容明还有慕容翱兵分几路南下入关。赵国和晋国打着,慕容鲜卑也从北边趁火打劫。 粮草已经先运出去了,等不了几天,大军也要出发了。 “……”慕容明被慕容泫方才那一句给气到了,少年人年轻气盛,别人说句不好听的话,都会气上好久,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兄长。 “那么日后三兄也不要对我指手画脚才是。”慕容明怒气冲冲的就从茵蓐上起来,原本是要来拉个助手,没想到两兄弟倒是差点吵起来。 秦萱见着慕容明怒气冲冲的就往外头走,她颇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也迟疑着站起来,想要去送送他。 结果慕容泫对她摇了摇头。 “他到底是你的弟弟,这样不太好吧?”秦萱有些担心的看着慕容泫。 “你别看他总是任性,其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清楚的很,也不需要旁人来担心。”慕容泫垂下眼帘,“如今大战在即,他知道自己该做甚么。” 秦萱听到这话,突然笑了两声,“你似乎对他很生气啊?”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想,毕竟被人打扰了,是个男人都不高兴。可是后面那生气就很有意思了。 “……四郎太任性了。”慕容泫沉默了一会答道。 秦萱含笑看过去,他转过头,营帐中的灯光将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她突然起了点小心思了。面前男人太诱人,她不能抵抗这种诱惑啊…… 秦萱才走近一步,想起自个和慕容泫才吃过大饼。她是照着日后的煎饼果子做的,虽然没有大葱,但吃下去口气一时半会的恐怕也美妙不到哪里去,秦萱想起这个,立刻捂住嘴向后退了两步。 男色迷人,可是一口的“美妙”味道,也实在是不敢啊。 “天色不晚了……”秦萱话语才出口,那边的年轻男人就投过来几乎哀怨的眼神。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话说她已经把人给晾在一边好久了,的的确确应该安慰一下,不过两个人满嘴的气味。都还没洗澡呢,还是算了吧? “就这样,过几天就要出发了……”秦萱一边说一边被慕容泫怨妇一样的目光逼的连连后退,最后直接留下来一句“我走了!”直接落荒而逃。 秦萱跑到外头,守在外头的士兵瞧着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神都闪了两下。唯恐营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秦萱不敢在慕容泫这里久留,她立刻就脚下抹油跑的飞快,半点都不敢多留。她知道男人在这方面比较难忍,尤其还是开了荤的。有些人精虫上脑的厉害了,就连自个同袍也能睡的。 慕容泫自然不会这样,但他憋的那么厉害。秦萱看着都有愧疚感,不过愧疚归愧疚,反正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是了。 她回到自个住的营帐里头,让梨涂取来刷牙漱口用的那些东西,仔仔细细把自个给打理干净了,洗了脚躺在兽皮褥子上好一会都睡不着。 那种不得纾解的烦躁折腾的她到了深夜才睡过去。 连着这几天,秦萱都是躲在一边练兵,轻易不敢到慕容泫那里去,生怕到了他那里看到的就是慕容泫怨男的眼神。 那眼神清澈又哀怨,秦萱连‘自己动手解决’这类的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如此就干脆躲着走算了。 一直到大军出发的那一天,秦萱才松口气。大军出发,又是南下入关,到时候肯定会急行军。到时候上到慕容泫下到小兵,都会忙的脚不沾地,到时候不管有多精虫上脑,也完全顾不上了。 对于此,秦萱可是相当的有经验了。 慕容二十万大军分作几支南下向几处关卡进发,一旦入关,南下便容易许多。 慕容奎身上还有伤,根本不能够起身来送兄弟和儿子们出征。于是派出世子慕容煦去送送他们,慕容奎躺在床榻上,让面前头发半百的老疡医给自己换药。 老疡医手法老练,换药的时候慕容奎半点都不觉得疼痛,这可比之前那些人来要好多了。 这疡医是慕容泫送来的,慕容奎想起这个儿子也有些感叹,他从小对这个儿子没多少关注,但是长大之后倒是知道孝顺阿爷。 “先生看起来不像是辽东人。”慕容奎光着上身躺在那里,闲着也是闲着,和疡医说起话来。 辽东人长得五大十粗,慕容家里头的人个个身高七八尺,而且此人一脸儒雅,看着和平常人不同。 “老朽原先是洛阳人士,并不是辽东本地人。”徐老说起自己的事,手上的动作半点不乱,将慕容奎的伤口清理干净,敷上调制好的药膏。然后用干干净净煮过的布条包扎起来,说起来这个要把包扎伤口用的布条和割去腐肉所用的刀具放在沸水里熬煮,这个还是慕容泫告诉他的。 徐老行医多年,知道这伤口的医治,一半看疡医本人的医术,另外一半则是看病患自己能不能撑过来,伤口恶化真的防不胜防,他行医了这么久,看了太多伤口不治而亡的。 不过他用这些煮过的东西给慕容奎疗伤,貌似到现在还没出现这种状况? “洛阳,我阿爷当年就在洛阳。”慕容奎一听到洛阳就来劲了,好像抓住个能说话的人似得,和徐老说起洛阳曾经的风采来。 慕容奎的父亲当年是慕容部送到洛阳的质子之一,那会洛阳对这些蛮夷的质子们勉强还算不错,至少能够读书。他们在洛阳穿汉人衣裳,说汉话,要是祖坟冒青烟的也能做官,当然做官是相当少的,十个人里头可能不会有一个,但人是学了不少东西的。慕容部的汉化就是在他前一代辽东公的手里迅速扩大起来。 慕容奎反正闲着无事,又被勾起了聊天的瘾头,和徐老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停。 慕容煦来的时候,站在门口正好听到慕容奎的大笑。 慕容煦在袖中的手握紧了。 ☆、第111章 攻城 二十万大军出征南下入关,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宇文氏也在等着,照着规矩,她其实可以去送。汉人里头女子不可以出席祭祀等场合,但是鲜卑人就没有这些啰嗦的规矩,甚至有些部落还是单于母亲说了算。例如拓跋部全段时间还被人称为女国,因为主事的全是代王母亲祁氏。 但是这段时间宇文氏身体有些不适,身体懒懒的不愿意动弹,反正也不是非去不可,干脆就在家里等着了。 伏姬辰坐在一旁,仔仔细细的挑选一些漂亮的丝线出来,让侍女做成流苏。 “那件事办好了?”宇文氏靠在凭几上问道。 “还真不好办。”伏姬辰听到姐姐这么问,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叹了口气。 “怎么了?” “人是那个人最好,可是这消息传进去不容易。”伏姬辰说着,愤愤的扯了一下手里的丝带,“三郎府里头实在是太严了。” 虽然还没到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地步,但是想要到里头送个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那个人不过就是个妾侍而已,身边人自然是杂七杂八的,你若是有心,也不难。”宇文氏对妹妹笑笑,“所有的事就是怕有心人,只要你有那份心,就不难。” “嗯,”宇文氏方才那句话,也算是给妹妹挑明了一条道路。她点点头,继续给姐姐挑选丝带。 “高家那边你打听过了没有?”宇文氏的消息要比妹妹灵通的多,看着妹妹露出迷茫的表情,她不禁笑出了声,“这一回你倒是聪明了,高娘子的确有心把她的侄女嫁进来。” “……我就知道。”伏姬辰愤愤不平的扯着自己的袖子,她看到高神爱的时候,就觉得不好。 哪个姑母平白无故的会把侄女叫回家?尤其侄女也到了嫁人的时候,而慕容泫正好要娶妻,可不让人浮想翩翩。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宇文氏说着就笑了。 “自然让她嫁不成。”伏姬辰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慕容泫在她看来自然是有许多女人想要嫁给他,她也想。若是看着别的女人占了这么一个美男子,她可心有不甘。 “那就看你的了。”宇文氏笑了两声,“记得做干净点儿,别让人瞧出来,虽然那些汉人不比鲜卑人,但真闹腾起来,也让人厌烦。”宇文氏说着勾唇一笑。 “我知道了姊姊。”伏姬辰冲宇文氏笑了一下,她看着宇文氏打了个哈欠,“姊姊最近好像很爱睡呢。” “或许天气热起来了吧。”宇文氏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天气热起来,人容易疲惫。 “也或许是又怀了呢?”伏姬辰没有嫁过人,不过听人说起过女子若是怀孕,头两三个月会比较嗜睡。她想要让姐姐开心,随口就说了一句。 宇文氏自然是求之不得,自从她长子夭折之后,必须要尽快再生一个来保证自己的地位。宇文部已经被灭了,她能够抓住的就是慕容煦一个人了,所以必须再生下一个儿子才行。 她还没有把握。 “希望如此。”宇文氏叹气,伸手摸了摸肚子,怀了孩子也不是一下就能诊断出来的,等在肚子里头呆了两个来月才能被疾医诊断出来。 “一定会的。”伏姬辰双眼发亮。 ** 大军兵分几路,慕容明出徒河东道,慕容泫将兵出卢龙塞而去,慕容翱出中道。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从东北面而下扑向赵国。 卢龙塞并不是一个天然的要塞,而是一个人修建起来的城池,修筑有三道城墙,构成一个日字形的防御城池,当年魏武帝亲征乌桓的时候,就经过这里。后来被慕容部所得,甚至那个老单于还乐悠悠的在卢龙塞城门的那块石碑上,刻下自己的功绩。 秦萱觉得要是南面那些汉人知道了,指不定会更心塞一些。 大军从卢龙塞下去,面对的就是中原的第一道屏障,幽州和冀州,再往下而去就是宽阔而富饶的中原。富饶是以前的,现在估计被羯人折腾的没剩下多少了。 “我们这一次出来,可不是为了打劫的。”行军间隙休息的时候,慕容泫对着手下的那些将军罕见的露出了严肃的脸,慕容泫此人平常并不平易近人,但也没有露出过多少厉色,这一次却是和往常都不同。 “我不管以前你们抢了多少,但是这一回给我统统收敛起来,若是发现放纵手下兵卒肆意抢掠,我唯你们是问。”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扫过在场的那些将军。 军中的将军其实有很多的,来的几个几乎是从慕容泫手底下出去的那些人。能被叫到主将跟前来,都是莫大的荣幸,只不过这谈话内容都不怎么好听罢了。 进城之后,不可再像以前随意抢掠。这在草原作风还没有完全改过来的燕军里头,简直是晴天霹雳。 慕容泫看过来的眼神,在秦萱的身上定了定,而后转过眼去。 众人一出来,每个人都找来自己的亲兵,把慕容泫的意思传达下去。每一个将军的手下都有那么多人,不可能亲自去传达的,不然嗓子非得哑了不可。 秦萱叫来胡归,把话说了,让他告诉那些百夫长们,眼里管束手下的士兵,若是违反,按照军法处置。 军法甚是严厉,她这话说出来,听得胡归一愣,“将军,这是……” 照着往常的规矩,大军出征别国,要是攻入城内,都会放任手下的士兵抢掠,反正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的,不抢白不抢,抢了才是自己的。 怎么这一回…… “这些可和以前不一样了。”秦萱对着胡归笑了,笑的神秘兮兮的,她伸手在胡归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将军这是要南下赶考呢。” “赶考?”胡归觉得自个越来越听不懂自己将军的话了,他想起安达木和秦萱可算是一个地方长大的,回头去看他,发现安达木也迷瞪着眼睛。 “你知道将军说的那个……”胡归说起那两个字,脸都快皱起来,鲜卑话里头根本就没这个词儿,他听得莫名其妙的呢!“是个甚么意思啊?” “你比我聪明的多,你都不明白将军说甚么,我又怎么能明白?”安达木一脸憨厚,看的胡归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胡归腹诽看上去英勇的将军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糊涂愚笨的同乡,拉着安达木就往那边走了。 没有几日,慕容泫的命令便传遍了军中上下。 出了卢龙塞,迎面而上的便是居庸塞,这地方距离上回慕容奎带领大军杀过来都还没有多久。上回燕军气势骇人,破关而入都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当年那一幕还被许多人记在心里,收关的那些赵军,见着又是燕军杀到,面上做了几下抵抗,便作鸟兽散。 居庸塞和卢龙塞都是天下至险,这两个一旦失守,那么幽州的大门就暴露在燕军面前,再无关卡可守。 这次军中上下都知道,一旦攻下城池不能够和以前一样,烧杀抢掠,要是想要有收获,必须得拿军功来换。 心里憋屈又窝火,但也不敢真的违反军令。军中法令严苛,一旦违反军令,那么等着的就是斩首这样的严厉惩罚了。 当兵临城下,士兵们的攻势就要比之前的要强出许多。 鲜卑人三岁就上马,可以说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但是骑兵对上攻城战可以说毫无用处! 秦萱看着自个手下一队人被派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在马背上恨的咬牙切齿。或许守城的将领不是之前那个软蛋,又知道燕军这一次来不是打个劫就走人,而是要占领城池,也就格外的抵抗。 攻城战中,守城的守着城池,攻城的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有时候把一个城池围上几个月都是常有的事。至于在攻城的时候死人那就再正常不过了,但是这正常的事,换到自个身上,秦萱心里只想骂娘。 那些兵都是她辛辛苦苦操练出来的,哪怕知道沙场都是拿人命填出来的,但是真的知道他们有去无回的时候,她恨不得亲自上马把那些人杀个痛快! “我……*&……!”秦萱看着那边的传令官,盯紧了他手里的旗帜,看着他有没有命令她带领军队做冲击准备。 她手下这些人都是轻骑兵,机动性极强,不管是做斥候还是射杀对方的传令官都很在行。但是她看到了有派出小支队出去之外,就没有看到关于她的命令。 她忍无可忍终于爆粗。 幽州并不仅仅是一个城池,相当于日后的省,里头可有很多的城池,尼玛这拿不下来,她队伍里头到底要死多少人! 带兵的有臭脾气,不管自己怎么磨搓手下的兵,但是看着自己的兵死在别人手上,那简直戳心窝子。 “将军。”胡归在秦萱身边,看着秦萱抓住缰绳的手紧紧握紧,甚至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 “我无事。”秦萱看着工兵已经冲了过去,将浮桥架在守城河上,浮桥很窄,窄到只能让人步行通过,鲜卑人的骑兵根本排不上用场。 秦萱看着那些燕军扛着云梯跑过去,城墙上的赵兵,把石头推下去,有些云梯搭上城墙的,也有几个被推了下去。 更让人恶心是那些赵军把一大桶的烧的滚烫的粪水顺着云梯给浇下去。 这一下子一个梯子的人都被烫下去了。 那边□□手已经轮番向城墙上射击,有些人桶子里头的黄白之物还没有浇下去,就被一箭射了个对穿,然后臭气熏天的玩意儿就倒在自个身上了。 “……”秦萱看着这场攻城战,心里一股杀气开始慢慢的涌上来。 ☆、第一更 秦萱清楚明白,和自己打仗的是羯人,杀她手下人的也是羯人。 石赵占据中原,可他们依旧还是羯人,尤其这些个羯人还将这地方当他们自个的时候,尤其叫人窝火。 鸣金收兵之后,秦萱直奔慕容泫的营帐,一进去就见着慕容泫站在一副羊皮地图前面,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品级比较高的将军,秦萱进去的时候,自觉站在后面。慕容泫眼角余光看到她,他一时半会的没有做声,而是听那些将军的话,“将军,幽州易守难攻,如今我军已经过居庸塞,整座城池已经暴露在我军眼前,如今应该速战速决,集中军力一举拿下!” 他仔细听人那些将军说了一会,他抬眼看向秦萱。 “绥边将军有何见解?”慕容泫突然开口问道。他这么一问,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人听说过慕容泫和秦萱之间的关系,但是秦萱也不是完全靠着慕容泫,她能够升迁的这么快,一个是慕容泫的有意提拔,另外一个方面,他自己也有本事,不然就只是靠着慕容泫,会有许多人都不服气。 他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秦萱,秦萱愣了愣,她一向只是负责打仗,至于策略,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也没有几个问过她。毕竟她年纪和资历都放在那里,也没人会想到要问她。 “我?”秦萱手指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慕容泫说着笑了一下。 秦萱来是想要亲自上阵的,在后面呆着多少有些憋屈,看着自己手下的人去送死,自己却留在后面,她享受战场的杀戮,但不代表她会心安理得的看着手下人送死。 服从命令是士兵的天职,可人心又岂是命令能够左右的。她已经准备好了许多话,结果以来,听到的就是慕容泫问她怎么看。 “如今城池顽固抵抗,绥边将军可有良策?”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手中鲜亮的翎羽轻轻的转了一圈。 “小人认为,如今城池固守,如今强硬进攻,分而化之。”秦萱强行稳定下情绪,答道。 此话一出,慕容泫挑了挑眉毛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怎么说来。”】 “守将乃是石赵的羯人,而幽州一代,向来以汉人居多,虽然这些年来,羯人和鲜卑人在幽州一代也有不少人,但汉人还是最多的,可是石虎死前,因听信沙门的谗言,征发十多万汉人,另外从汉人身上抢掠无数,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全”秦萱这些消息大多数是从慕容泫这里听来的,有些是从石赵那边跑过来的人说的。每年都有人日子过不下去,跑到辽东来,也听到关于这些的议论。 石赵的羯人极其残暴,他们根本就不懂治国为何物,一味的压榨汉人。如果说是秦朝那样的法制也就罢了,可是偏偏羯人们肆无忌惮。秦萱估摸着羯人和汉人的矛盾眼下是一触即发,就等看有人首先振臂一呼,开始反抗。 汉人们善于忍耐,尤其是平民。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不会反抗,但当全家身家性命不保,被逼着上前线打仗,甚至自己的妻女都被羯人皇帝征去了邺城,供羯人淫乐的时候,汉人心中恨不得将这些羯人碎尸万段。 “若是能够激发城中汉人对羯人的愤恨,城池或许不攻而破。”秦萱垂首答道。 “可是说的简单,可是又该怎么做,万一汉人们杀了那些羯人自己占住城池呢?”一个名为孛儿帖的鲜卑将领鼻子里头重重的哼了一声,“依我看,不如弄他个大兵压境!抢了他娘的!” “大兵压境,势必会引起剧烈反抗,汉人原本就对外人有防备心,这么一下来,恐怕对于战事不利!”秦萱蹙眉道。 孛儿帖看着秦萱,眼睛里头露出不屑,“如果汉人都和你一样的娘们唧唧,就算他们反抗又有多大的气候!” “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秦萱被孛儿帖这话给气笑了。孛儿帖是鲜卑大族,自然是看不上她这种汉人,她也早习惯了。但是这人看着她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那还是人,孛儿帖将军想必没有听说过陈涉吴广吧!” “老子哪里知道你们汉人的这些东西!”孛儿帖见着秦萱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说了一堆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慕容泫看着眼前两人几乎吵的要卷起袖子吵架,他面色阴沉喝道,“给我住口!” 话是对着两个人说的,但是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孛儿帖。 那目光阴沉冰冷,看的孛儿帖原先一大堆的骂人的话全部都吞进肚子里头去,一句也冒不上来。 “孛儿帖,这是在大帐内,不是在你的穹庐里头。”慕容泫死死的盯着他,“你言辞用语最好思量过三,才说出口。” “可是将军,这汉人小子……” “我问他话,你插话也就罢了,一张嘴里香的臭的全部往外头倒,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慕容泫少年成名,他已经打了好几场仗,当年赵军围攻大棘城的时候,他带领两千骑兵对战三万人,在鲜卑人中名声大震。 虽然年轻,但是也没有几个人敢去真的撩他。 “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孛儿帖你回去掂量一下。”慕容泫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微笑,茶色眼睛里头没有一丝笑意,看的人背后额头冷汗不停的往下掉,生怕下一刻这个人就拔出环首刀来。 “你继续说。”慕容泫看了秦萱一眼。 “依属下看,这一次守城的依旧是羯人。”秦萱平定下心情,飞快道,“羯人对汉人十分防备,不会任用汉将。不如从军中选出曾经从赵国逃难来的汉人兵士,让其入城,传播羯人要用汉人上城墙挡箭,另外征发城中汉人不管男女老少,加固城墙。” “实在不行,还可以说城中军粮告急,羯人想要用汉人来做军粮。” 秦萱说的这话也不算是冤枉羯人,这些事,不管哪一件,羯人都干过,用汉人做粮食,羯人里头真的有过。尤其是石赵的皇室,以食用貌美女子为乐。 羯人每次遇到战事,就喜欢将汉人剥削一空,上回石虎对付慕容鲜卑,就是将百姓家里的马都给拉走了,连个毛都没剩下。汉人们常年缺衣少粮,全家都在挣扎着。听到这话只会相信,而不会去怀疑。 “……”慕容泫听了秦萱这话,他看了她一眼,“你去挑人吧。”、 “多谢将军!”秦萱大喜。 她出了营帐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就是来劝说慕容泫放自个上战场的啊,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献策了! 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慕容泫都放言让她挑人,秦萱不能够跑回去说,“将军其实我是想要上阵杀敌啦,不如让别人去?” 那简直就是把自个的脸都打肿了。 秦萱搓了搓手,赶紧的去找其他将军了。 比德真和乌矮真听说秦萱要人,都很爽快的让手下人去办,几个人是从慕容泫手下出来的,在同僚的关系之上又有一层天然的同盟利益。 比德真和乌矮真拉着秦萱说了好一会的话,两个都说好久没有和秦萱练练了,等到这次打完了,一定要找他好好的比试一番,看看自个的骑射和角力有没有进步。 比德真和乌矮真两个人都对自己能够胜过秦萱,没有多大的指望。但是很好奇自个到底能够在秦萱的手下撑过多久。 秦萱也拿拳头在两人的胸上捶了一下,笑笑闹闹的,就和以前还在慕容泫手下一样。 说笑间,那边的事已经办好了。 攻城期间,不管是做什么事,都要尽快,以免错失良机。所以比德真和乌矮真吩咐下去,下面人做的极快。 等到来报的时候,秦萱还有些不敢相信。 人是真的已经挑选好了。就等着秦萱来看。 慕容鲜卑接纳汉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几乎是只要来,他们就敢接。要是拖家带口的,那就太好了,辽东的地那么多,不愁没有人住。 汉人们在故乡日子过不下去,也有不少来辽东来碰运气的。 慕容家在征兵的时候,鲜卑人的老办法和汉人的办法一同用。对于鲜卑人自然是那种部落里头选出青壮年,对于汉人,就是一户人家送一个。 这里头的汉人有些是家在辽东的,也有不少本身就是流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见着当兵有饭吃就来了,也不在乎自个最后活命不活命。 秦萱挑出来的就是后面这种。 流民心狠手辣,他们的胆子比其他人要大的多,胆大敢干,在流亡的路上又练出一身的好本领。 “你们原先就是从家乡里被迫流亡的。”秦萱站在挑选出来的人面前,那些人一双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秦萱被这么多人盯着,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适,战场之上杀了那么多人,怎么会因为这些事就不舒服呢。 “这一次,你们有可以向羯人复仇的机会。” “将军,事成之后,大将军对我们有甚么赏赐嘛!”立刻就有人喊出来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的目光就越发炽热,熊熊的盯着秦萱。比起所谓的复仇,他们还是对事成之后的赏赐更有兴趣。 秦萱笑了笑,“这是当然!事成之后,每人不禁军功加上一转,另外还有黄金十斤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要人干活,自然要出得起大价钱,才会有人卖命。这个道理秦萱自然是懂得的。 只要城池攻下来,这些也只能算的上是毛毛雨了。 果然她这话一出来,众人的眼神更是炽热了几分,个个摩拳擦掌。 “此事需得小心行事。”秦萱道,幽州城东北是鲜卑三部,一直都是要镇所在,想要从城门口直接进去几乎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就只有一个绕道从一些老林子里头潜入城内。但这种办法也比较危险。 鲜卑人在马上称王称霸,但是进了林子就成了被剪了翅膀的鸟,想要飞也飞不起来了。这时候汉人的步兵优势就可以凸显出来。 “将军只管放心,小的们都能从羯人的围追堵截下跑了出来,进城之事自然算不上甚么,只要将军肯到时候把黄金给我们就行了。”一个士兵道。 “你叫甚么名字?”秦萱走到那个士兵面前问道。 “小人叫做赵布。”那人面色黝黑,看着秦萱半点都不怕。 “好,赵布,我记住了。”秦萱点头,“只要你能够回来,那么黄金和军功一样都少不了你的!” 秦萱话语一出,那些挑选出来的士兵立刻欢呼起来,她听着都忍不住笑。 ☆、第二更 秦萱从来不觉得自己给慕容鲜卑做事有什么奇怪的,中原汉人已经对司马家失望透顶,南边的晋国国力羸弱,每次北伐均以失败告终。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那些汉人对司马家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秦萱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只有乱世才能够更好混一口饭吃,至于司马家的那一套?呵呵,恐怕是会被觉得给那些士族们提鞋都不配。司马家不给她饭吃,那么别人自然给饭吃。有她这个想法的,可不止一个两个,汉人们迁徙出中原,甚至可以到鲜卑人的地盘上就可见一斑,还别说那些士族是带着自己部曲乡人一同来的。原本应当是作为楷模的士族都这样,其他人更是没有了忌讳。 有本事的自己修建坞堡,没有这个本事的,就各自看自己的神通了。 秦萱将那些士兵送走之后,在自个的营帐里发呆。胡归和安达木偷偷看她,这两三天战事不顺,秦萱都是很暴躁的,像一头孤狼一样,不停的打转。如今安静下来,让人莫不着头脑了。 胡归和安达木两个互相看了一眼,有话都不好问出来。 秦萱过了一会抬起头来,瞧见两个人一脸懵逼的瞧着她。 “你们怎么了?”秦萱道。 “将军今日心情不好?”胡归斟酌一下用词问道。 “没有。”秦萱在慕容泫的营帐中心情不好了一回,但是到了现在也无所谓心情好还是不好,“只不过现在等消息,有些急切罢了。” 秦萱做的事,没有和胡归和安达木说,她不说又没带上他们,两个人自然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攻城之时,只要将军上去,我们一定会更随将军左右!”胡归一听到有仗打,两眼就放光,秦萱并不是一个喜欢克扣亲兵军功的将领,你该得多少他就给多少,不多给也不会克扣。这种主将简直是太难得,胡归在私底下和其他人都吹嘘自个当初眼光好,提早选了一个靠得住的主将,那些人的主将是鲜卑人又怎么样?一场仗打下来,军功全部被自个的主将给捞走了,连个毛都摸不到。 “……”秦萱看见胡归一脸的热切,那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抄起马槊立刻跳上马去和羯人杀他个几十回合。 “好。”秦萱不忍破坏胡归的积极性,点了点头,见着胡归一脸打了鸡血似得,她还是觉得这场仗最好还是不要打的太久了,太久了容易出事。 过了几日天气放晴,继续攻城,她带着队伍排列阵型的时候,见着哪个孛儿帖将军,这位孛儿帖眼睛是长在头顶上,除了慕容泫这种能让他心悦口服之外,其他人都不配被他看得起。 秦萱知道对付这种货色,要么赶紧爬到他脑袋上去,然后对着他一顿猛踹,要么就要狠狠的打他的脸。 这一场比上回好些,在□□手连番轮射之下,云梯已经上了城墙,而且已经有人上了城墙,但还是不是大批的人都涌入到里头去。 秦萱看着发急,僵持时间越长,指不定死的人就越多。 她想起自己原先的打算,干脆咬咬牙,到了慕容泫的营帐中,再次请求自己带兵上楼。 慕容泫听完她的话之后,直接开口道,“还没有人亲自带着兵上城楼的,都是城门破开之后才由将军带兵涌入。况且,你上回才献出个计策,有没有奏效还不知道,何必急躁呢。” “可是,再这么耗下去……小人担心会有变数。”这会周围还有人,秦萱对慕容泫实在是做不出亲昵的事。 “有耐心点。”慕容泫笑了笑,“我对你有信心。” 这话出来,秦萱哑然无言。她其实心里对自己献上的计策并不是很感兴趣,慕容泫倒是信心十足。 “孙子兵法有言,上攻伐谋,其次伐交。”慕容泫说着眉眼含笑看着她,“这几天的攻势都不会停,你仔细看看就会看出点门道来。” 慕容泫看着在战事上还显出几分青涩的秦萱,心里激动的他整个人都几乎要颤动起来,这是他真正的进入了她的人生。 “……还有,多点耐性,计谋这东西你也知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有效用的。”慕容泫压低了声音和她道,“有时候一个计谋还得几年才能看出点效用来,这几天算上甚么,你派出去的那些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总归对他们有些信心。” “是,将军。”秦萱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她似乎也有些明白了慕容泫的意思。想起这几天的攻势,她抿了抿嘴唇。 守城的羯人们被燕军弄得不堪其扰,白天晚上的轮番骚扰,半点都不给人个休息时间。有时候造饭的时候,那边呼啦啦的来了一片,对着墙头几轮猛射,后来整夜整夜的守在墙头上,那边燕军又没了动静。 等到消停几日,又开始闹腾了。叫人完全摸不清楚。 在羯人们焦头烂额的应对燕军的时候,城中渐渐的有流言开始传播,城门处的战事吃紧,羯人们没有足够的箭矢和士兵,那些羯人要把城里头的汉人们抓壮丁,还要拿汉人女人们做军粮。 消息是在那些最不起眼的汉人里头偷偷传来的。也不记得到底是谁先说起来,但是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播来了,汉人们知道羯人的凶残和暴虐,知道他们就是一群吃人肉的畜生。留言中的那些事,他们完全做的出来。 他们好不容易攒积下来的口粮已经被羯人抢去,他们貌美的女儿和妻子也被羯人抢走,如今连自家的老母亲都不能保住了。 城里头的汉人们越来越不安,胡人们看到汉人们集聚在一起,高举马鞭鞭打,让他们都散开。但是胡人们越这样,汉人们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海浪一般迅速集聚,这些个羯人,哪里是他们的主人!在要了他们的粮食和妻女之后,还要拿他们年迈的父母和幼年的孩子做军粮,要他们上墙头挡燕军的箭矢,好让他们这些羯狗活下命来! 道路上的汉人看着那些打马经过的羯人,眼里藏着的是无尽的仇恨。 秦萱不知道城里头如何了,有消息的话一般会先送到慕容泫那里,慕容泫需要告诉下面的人才会说。 她半个月带着人去骚扰那些个羯人,每天晚上在人最困乏的时候,兵士们齐声呐喊,冲着那边放箭,等到他们跑出来的时候,再下令撤退。 这个是让赵军疲于奔命,守城的的的确确是要比攻城容易,但也是一般来言。若是被围城半年甚至一年以上,那么城内就是个修罗场了。 秦萱一日夜里突袭,一箭射穿了楼上一个羯人小将的喉咙,身边的士兵们轰然大笑,等到那边城楼上的人恼羞成怒过来反扑,秦萱带着人就跑了,剩下墙头的那些羯人气的跳脚大骂。 燕军里头轮换着来,将军们带着手下人在城门下可劲的玩弄这些羯人,反正一个劲的勾引这些守军着急上火。 至于等来援军,邺城里头的那些石赵宗室已经自己打成了一锅粥,他们自己都还顾不上自己,哪里还会管东北边的事? “放箭!”一声令下,□□手们对着城墙射击,而后看到墙头火光旺盛起来,又立刻撤走。 夜晚燕军射过来的箭矢,箭头上都是一团火,要是被射到了,就算没有当场被射死,回头也要被烧死。人肉被烧焦的焦臭味凝聚不散,羯人们也想得开,自己同袍的那些尸体,直接被拖走,做了军粮。他们吃自己人的肉,也是相当顺口。 尸体被剥皮去骨,肉和内脏自然是下了锅,剩下来的骨头,做柴火烧了之后,随意的丢弃了。 人骨哪怕是在被焚烧之后,也能看出大致的形状,尤其是头骨。那灰白的骨头被军中的汉人倒出来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他们自然是没少见到这些东西,但是他们每次做这事都怕的厉害,生怕哪一回被羯人吃了的就是他们自个了。 这些消息自然也在城内传播来,毕竟这些汉人们被羯人视作牛羊,驱赶着他们去做最苦最累的活计,有些地方他们必须去,无意中说说话,就把有些事给泄露了出去。 汉人们原本就是家族集聚,传播消息那就是一家一家的传过去,过了那么十多日,城中的人都知道羯人又在吃人肉,骨头渣子都已经被倒出来不少。 恐惧渐渐堆积起来,让人喘不过气。汉人们把种田的那些农具格外磨光了锋利的边缘,甚至砍猪草所用的笨重砍刀也藏了起来。 那些羯人忙着焦头烂额的对付燕军,察觉不到背后汉人们仇恨的几乎流血的眼神。他们不知道危险不仅仅是那些攻城的燕军,还有可能是被他们视作牛羊的汉人。这些汉人们被他们看不起,认为汉人除了给羯人做口粮和奴隶之外没有半点作用。可是他们忘记了,羸弱的人一旦发怒起来,相当可怕,更何况是被压迫已久,迫切想要报仇的人呢? 待到一日燕军继续向城墙射出一轮火箭,墙头上忙着灭火和反击,城中尖利的呼啸撕开了宁静。 “杀了他们!” “杀了这些羯人!” “我的两个女儿都被这些畜生给拉走了!” “我的阿父!” “杀了他们,我们才有活路!”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人们的理智完全崩溃了。 吼声此起彼伏,火光从城中冲天而起,那些原先温顺的和羊一样的人此刻纷纷换了一张面孔,他们高举着手里的农具向离自己最近的羯人,将他们砍倒在地,高高举起的锄头砸烂他们的头颅。 瞬间场面混乱,根本无法控制了。 ☆、第三更 变乱来的太快,而且事先没有征兆,至少在羯人看来,一开始汉人们哪怕聚集在一起,也会被他们挥舞着鞭子赶开,这样还能够有甚么样的事? 哪怕是温顺的兔子,一旦被逼急了,也是能够咬死人,更何况是人?被压抑了的愤怒和恐惧一旦爆发,力量惊人,哪怕在羯人看来汉人们不可能密谋,但是措手不及的情况下,立刻就被汉人给打死了好几个。 现在城中主力都在城门那边镇守城门,燕军夜里真真假假打过好几次,有一次城门守军大意,差点就被攻破了城门。现在燕军又开始新一轮的进攻,主力大军都堵在城门那里了!谁会想到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发难了! 秦萱今夜是轮到她带领手下人攻打城门,这种原本就是骚扰,让敌军疲于应付,等到真的把人给逗得没劲了,就给人来一下痛快的,直接要了他的命。她正指挥者□□手设计呢,谁知道城池之内冲出熊熊的火光,将天际照的透亮。 城池里头的房子都是木头做成的,一旦起火,如果不及时扑灭,那就是连绵之势,到时候想要灭火都成了奢望。 果然不但是燕军就是城头上的那些羯人也发现了不对,顿时呼叫声惨叫声不断从城墙上传来。 “继续!”秦萱那一刻突然知道了什么,命令弓箭手轮番向城头射箭,一排排的火箭如同长了翅膀的大鸟冲向城墙,城墙的墙体是土砖砌成,但是上面的望楼这类建筑物却还是木制的,只是看有没有那个运气射上去了。 城内汉人暴动,需要人手过去镇压,但是墙头这边,燕军的攻势突然增强,那边的主将也看出了甚么,工兵们已经扛着云梯过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乱打乱了他们的步骤,城墙上也乱的很,哪怕士兵们在将官的指挥下开始反击,但是到底还是比不上之前那么井然有序了。 只要乱了就好办了。 慕容泫令大军全力攻城,云梯架上了城墙头,兵士们开始顺着云梯上了城墙内,城门的守卫已经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人不断的从云梯进入城墙上,撞开城门的冲车也被推了过来。当年慕容鲜卑大力开始汉化的好处在此刻完全展现出来。 如果靠着鲜卑骑兵的那一套,除非是用土把城墙给铺成一条大道,不染攻下城池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出发的时候,辽东的那些汉人工匠修建了不少的攻城器械,都带了过来,这回显出他们的效用了。 冲车里头的巨大木桩重重的撞在城门上,城门立即窣窣掉下一层厚厚的灰尘。 秦萱见着羯人大势已去,她自己也爬上了云梯。眼下这状况步兵比骑兵要好用的多,之前已经有不少的燕兵顺着云梯上去了,秦萱亲自上阵,后面的兵卒们也跟着她上去。跃上墙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把环首刀,秦萱手上的反应比头脑要快,直接一刀劈了过去,那个对她挥刀了的羯人的头立刻咕噜噜的滚到地上,腔子里头的血喷溅的老高。 她带头杀人,刀上的动作凶狠且没有留半点情面,那些站在她面前的羯人一个个徒劳的向她举刀,然后一个个倒下去。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对杀人从来没有任何抵触,在这个乱世,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强者和弱者的区别罢了。要么死要么活着,她手里的环首刀在收割着一条条性命,没有害怕,甚至鼻子下浓厚的血腥味激发出心中的兽性。 不多时,城墙上的百来条性命全部收割完毕。 秦萱没有觉得半点劳累,她身后的那些士兵们个个精神奕奕,拿着炽热的目光看着她。 绥边将军上城墙亲自杀敌,他们也自当追随,跟随强者才是人的本性。 “砰——!”城墙失守,许多燕兵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城墙之内,守在城门处的羯人也被斩杀。冲车最后一次重重的撞击,城门轰然打开,外头的燕军铁骑终于可以进来。 燕军进来的时候,□□仍然在继续,秦萱翻身上马,带着人奔着□□的地方而去。 那些个羯人看到不同于自己的装束和旗帜,知道大事不妙,想要逃走。但是那些杀红了眼的汉人们怎么会放过他们,锄头砍刀直接下来,就把那些个羯人给砸碎了脑袋。 秦萱见状,知道这一时半会的根本阻挡不下来,何况当年中原大乱也是羯人和匈奴人挑起来的,羯人的暴行她人在辽东都能时常听到。汉人和羯人已经是深仇大恨,根本没办法调和。 “绥边将军!”身边的百夫长瞧见汉人们把那些个羯人剁成肉酱,饶是刚刚厮杀出来的人都忍不住从心下发寒。 “听我号令,向后退!”秦萱明白什么叫做一旦爆发就不可收拾的道理,她不想伤及这些汉人的性命,那么就等人冷静下来再说。 混乱的羯人们根本不是暴怒的汉人们的对手。那些个羯人被砍翻在地,而后被汉人们一拥而上剁成了肉酱。 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这些暴怒的人们才平静下来。疯狂报仇之后剩下来的便是无尽的疲累和倦怠。 他们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骑兵。 秦萱看了下天色,“诸位都回去吧,我们不是羯人,辅国将军已经下令,大军入城不得有丝毫冒犯,违令者斩。”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汉话,她身后的那些鲜卑士兵或许听不懂,但是那些汉人还是能够听得明明白白。 秦萱说完,命令士兵后退,给他们让开一条路来。 “绥边将军,这样真的没问题么?”一个百夫长还是不放心,过来问道。 “辅国将军并没有下令让我们对这些汉民怎么样,而且城池之中必须要有人在,难不成要弄个鬼城吗?”秦萱说起这话,话语里头都带着点儿不耐烦。 汉人们见着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真的没有打算怎么样,他们收拾起自己的农具纷纷离开了。 城中起火的地方是当地的太守府邸,太守府如今被烧的差不多了。哪怕有人救火,到了那地方发现只剩下烧的光秃秃的屋架子,还有一缕缕青烟了。 慕容大军这次攻打,可不是和以前一样忙着打劫的。若是以前,抢了东西就跑,从主将到士兵唯恐自己抢的不够多,但是眼下既然是奔着大业去的,自然不能够和以前一样。太守府已经被烧的千穿百孔,要是去那里,一群人坐在那里直接享受阳光的洗礼好了。 于是到了当地太守的私人府邸里头,一进去众人才领教到了什么叫做穷奢极欲。太守府里头所用的帷幔都是用上好的纱锦织成,伸手去触碰,满手的柔软。打开里头的府库,看花人眼的珠宝玉石,还有那些可以供大军吃上一段时间的粮食。 府邸里头自然少不了原先那个石太守如花似玉的姬妾们。 慕容泫下令让人把府库封起来,丝毫不动,至于那些美貌妾侍更是问都没有问过。另外他令人把官署里头的那些文书全部看管好,召来城里头原先那些汉人官吏进行整理。 等到忙完这一切,慕容泫下了一道命令,“让绥边将军来见我。” 慕容泫的命令没有人违反,不多时秦萱就被带来了。 “属下拜见将军。”秦萱抱拳道。 “你们都下去。”慕容泫道。 左右闻言纷纷退下,待到室内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别人之后,慕容泫从茵蓐上起来,他走到秦萱面前,看到她脸颊上还留着些许血迹。 慕容泫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和汗味混到一块的味道。 秦萱也知道自己这会不好闻,向后退了一步。 “我听说,昨夜里头,你亲自带着人冲上城墙了?”慕容泫眉头挑了挑道。 秦萱嘿嘿笑着,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可惜头发都被血给凝的一块一块的,摸上去和硬疙瘩似得,她只好又把手放了回去,“我不是看到传令官命令出击的指令了嘛,我可没有擅自行动。” 她可是明白军中的规矩,没有命令不能够擅自出击,如果擅自行动,呵呵不好意思,砍头。 “你可以让手下的士兵上去。”慕容泫看着秦萱的笑脸,顿时一口气就憋在了喉咙口。“一般出击,士兵们都是将将军护在中心。” “呵呵,一时没记住。”慕容泫的话语平稳,听不出来有多少感情,但是他的目光似火,烧的秦萱浑身上下都不得安宁。她瞧瞧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日后我就记得了。” “日后?”慕容泫听到秦萱的话几乎笑出来,“若是日后你被人给捅了一刀呢,哪里来的日后?”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就算是他这个主将也不能够保证一定能够活下命来,她竟然能够轻轻松松说出这些话?! “我说,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秦萱察觉到慕容泫的怒气,虽然心里知道慕容泫这也是为了她好,但是心里还是那么不得劲儿,“大大小小这么这么多次,你见我哪次有过性命之忧?何况,上了沙场就是将命交给上天,你就算一心相护,又能护到甚么时候?” 秦萱这话如同一根针直接刺到慕容泫的心中,一阵一阵痛。 他抿紧了嘴唇,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熊熊的吻了过来。唇重重的压在她的唇上,柔软的舌尖低开了唇瓣之间的缝隙,想要进来。 秦萱吃惊的睁大了双眼,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睡,而且她厮杀了一整夜,身上血腥味和汗味混在一块,感觉整个人都要发酵了。 慕容泫到底怎么样才能亲过来! ☆、第115章 入城 他的唇重重的压在她的唇上,秦萱觉得自个牙都被压的有些酸了。眼下气温有些高,而且一宿没睡,浑身血和汗都混在了一起,气味*。秦萱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开始发酵,这种情况下,慕容泫亲过来,秦萱除了懵逼还是懵逼。 过了好一会,察觉到他吻着她的唇瓣,牙齿轻咬唇瓣。原本是很暧昧缠绵的事,秦萱闻到自个和他身上那股*的味道,立刻从胃里开始翻腾。 她手抵住慕容泫的肩膀,就把他猛地推出老远。 慕容泫武力不容人小觑,但对上秦萱这个天生大力的,他到底还是比不上,被秦萱推出去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你是真的打了仗之后,就满脑子想着那种事了?”秦萱顾不上擦嘴,她袖子上面都是血,别越擦越脏。 下了战场的男人,在那方面的要求都很旺盛,有时候甚至都对女人不挑,随便哪个都可以。 秦萱见过手下的士兵在大战过后对女人的渴望,但是慕容泫怎么说都不会到那种饥渴的地步。 慕容泫抬起手来,袖子擦了一下唇角。 “你甚么样我都见过了,还少这么一会?”慕容泫此刻笑起来,笑容里头带了在他身上难以见到的痞气。 “……”秦萱突然觉得手很痒,想要把慕容泫给抓过来往死里敲上一通。她随意从一边捞了个胡床坐下,胡床就是日后的马凳,她双腿叉开坐在上面,昨天晚上忙了一晚上,到了慕容泫这里才能够放松一下。 “这事以后还会有很多。”秦萱看到有水壶,抓过来喝了好几口,她看着慕容泫带着点儿对着孩子似得无奈,“你也知道,我没法和那些鲜卑贵族一样,靠着自己的阿爷,要想让他们服气,那么手里就必须有真材实料。” 说起那些个鲜卑人,秦萱也是内伤。慕容部还算是汉化比较深的,都还有孛儿帖这种智障,跟别说其他的那些鲜卑人了。 军功就是拿大刀看脑袋,用计谋就是耍小聪明。这种人怎么想都觉得心里烦躁。 “不管是武力,还是计谋,只要能够派的上用场,那么就是好的。”慕容泫自己也搬了一只胡床坐在她的面前,他知道秦萱在想什么。 “那些人的看法,你也别放在心上。”慕容泫和汉人还有鲜卑人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知道鲜卑人的武力在这个世道里头必不可少。但是真的要治国安民,鲜卑人草原上放羊的那一套就完全不行,必须依靠汉人。 那些个鲜卑武将,不必太放在心上。 “反正和他们相处的也不是你。”秦萱听到慕容泫这话,就觉得这家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他的身份已经那么高了,除非那个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才去得罪他。 “我是说真的。”慕容泫正色,“这世上你总是要得罪那么几个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 秦萱看到慕容泫一本正经的模样,伸出手在他的下巴上小小的摸了一下,“这话甚是霸气。” 秦萱指头上都是干涸掉了的血迹,触摸在下巴上有点轻微的刺痛。慕容泫抓住她的手,手指轻轻按着她的掌心,掌心和指腹上一层因为常年习武而练出来的老茧。 他握着她的手,摩挲良久,秦萱也坐在那里,任由他抓着她的手不放。战事之中所有人都忙,只有这么一小会的时间,他们才能够亲昵一下。 “日后小心点。”慕容泫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开。他抿了抿唇,这话说的有些不情不愿,他想要她日后可以自保,哪怕是面对慕容煦,她都有让他忌惮的本钱,但这本钱也必须秦萱自己去用命挣来。 他不可能完全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这话你都说了多少次。”秦萱另外一只手掏掏耳朵,做出一副不耐烦的申请。她见着慕容泫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她放下手来,“我答应你就是了。” 慕容泫这才笑了笑。他笑容迷人,不过眼下他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夜里攻城的时候用的是火攻,烟火冲天的,不仅仅是那些攻城的士兵们被熏到了。就是慕容泫进城只有也被这铺天盖地的烟给熏了一身。 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谁也别嫌弃谁。 慕容泫和秦萱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看见两人各自身上的狼狈,不禁笑了一回。 秦萱笑着就想起了刚才的事,“我这样你也能下得去嘴,真是佩服你。” “那是你,又不是别人。”慕容泫笑道,到了他这里,看上的就不是那层皮相。红颜枯骨,就算皮相再好,看个一两年也会厌烦,他想要的是这个人。 “……”秦萱看着慕容泫的双眼,那双眼睛看的她从脚底开始一股酥麻升起来。她其实也素了好些时候,但是眼下是真的不可能有个什么亲密接触啦!军营里头是真的脏,男人扎堆的地方,又不很讲究卫生!就算特意保持清洁也就那样。 她还真的不想因为欲~望冲脑就干出什么事来。秦萱立刻低头装作没看到。 慕容泫见着秦萱转过头去,他也拿过一个橘子给秦萱剥起来。这东西都是从太守府里头搜出来的,装着财物的府库自然要封起来,但是这些吃的东西就没有藏起来的必要了。 橘子产于淮南,北方少见。一定是从那边运过来的,慕容泫都几年都难吃到一回,剥皮也不那么利索。秦萱见着慕容泫难得这么笨手笨脚,伸手把他手里剥得惨不忍睹的橘子拿过来,给剥的干干净净。 外头的那层白膜给撕干净之后,分了一半给他。 另外一半自然是落到她的肚子里头去了。 橘子甘甜,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辽东寒冷,是不产这些东西的,就算能够从南边运过来,价钱也高的吓人,不是她能够吃的起的。 今天拖了慕容泫的福,竟然能够吃到这个。 慕容泫见着秦萱吃的开心,他也把手里的半边橘子给塞进了嘴里。不同于青枣的甜腻和芳香让人从内心里觉得舒服。 ** 燕军进城后,因为上面之前就有军令,进城之后不能和之前那样烧杀抢掠。之前不压着他们抢东西,城池是别人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的,不抢白不抢。但现在竟然要入关,而不是抢了东西就跑,做法自然不一样。 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灭火,汉人对羯人积攒下来的怒火一旦爆发,简直吓人。那些羯人的官署给烧得只剩下个屋架子。索性装简牍的地方没有被殃及到,那些做事的汉人官吏也没有跑的太多。 灭火的灭火,找人的找人。等到过了几日,等到城中平静一点之后,燕军们把五花大绑的太守给推了出来。 石赵治国,从心底里对汉人不信任,掌管一方大权的太守,自然都是石家人。那人在城破之时没有逃脱成功,反而被燕军活捉。等到这会也该是拿出来亮相了。 石氏羯人的罪名根本不用人多想,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有时候还写不过来。 不过围观的汉人比燕军们还要气愤,看着那个石太守的时候,眼睛通红,几乎都淌着血。若不是有人拦着,恐怕已经扑上去从他身上活活撕下一块肉来。 燕军对于这个太守自然是斩首,一刀下去,脑袋就飞了起来,从没了头颅的脖颈里头喷溅出来的血霎时就飞溅上了旁边的一刻粗壮的大树上。 尸体和死狗一样瘫倒在地,燕军们才收拾,那些个汉人一拥而上,拿出自己能够带着的尖利东西从尸体上撕下肉来。那场景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看着都要把自己肚子里头的东西全给吐出来。 等到众人散去的时候,尸体就剩下一滩血了。那些汉人要吃了这个太守的肉,才能解恨。 慕容泫闻言,笑了好一会,“没有想到这羯人这么遭汉人痛恨。” “这就是天神厌弃了他。”几个鲜卑将领笑道,“羯人失势了,自然是我们鲜卑人该得天下。” “羯人失势,和天神厌弃没有太大的关系。”秦萱不知道这些个鲜卑武将到底脑子里头在想什么,“之前石虎压榨汉人太多,下令征召民间女子,又令平民将家中马匹上交。” 妻女被抢,家中财物被夺,回头还要被赶着去做口粮,被逼到没办法了,自然是振臂一呼天下响应。 “你是想说你之前想出的那个办法很有用?”孛儿帖看不起秦萱这种看上去秀美的男人,哪怕知道他也只是看上去秀气罢了,杀人起来照样让人胆寒。可是孛儿帖还是忍不住说。 “绥边将军上回的计策的确有用。”慕容泫点点头,眼睛里还带着笑意。 孛儿帖听了这话,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上面的慕容泫。 慕容泫根本不在意孛儿帖心里怎么想,“不管何种办法,只要能够有用就好。若是还能够事倍功半,那么就再好不过。大兵压境固然有用,但一味的用强,恐怕这时候还不能攻下这里。” 羯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鲜卑人嘴上说着羯人如何不堪一击,但是真的和羯人面对面打过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尤其守城原本就有利,如果城中粮草足够,甚至守上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慕容泫都这么说了,其他人都不敢说甚么。慕容泫脾气看起来挺好,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攻城战,草原上的那一套可不适用,学学汉人的法子是好的。” 话语落下,那些鲜卑武将也想起了骑兵对上高大城墙的无力,最后能够冲上城墙的还是用的汉人的云梯和冲车。 孛儿帖的脸色红红白白变了好几个来回,秦萱瞧着他的脸色变幻,都有些他担心他身体受不受的住。 “将军说的甚是。”孛儿帖对上慕容泫似笑非笑的眼睛,一口气只能吞了下去。只不过在俯首的时候,侧过头去狠狠瞪了一眼秦萱。 秦萱真是觉得自个没做事儿都要被人记恨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树大招风? ☆、第116章 杀胡令 不为人妒是庸才,不过嫉恨自己的是背后有人的鲜卑将领。秦萱觉得自己应该再努力一点,爬的更高,到时候对方才会有忌惮。至于讨好对方…… 秦萱觉得还真是难,不说她不想拉下这张脸,就算愿意,恐怕依照孛儿帖这种鼻孔都恨不得顶上天的家伙来说,讨好他,简直不是一般的难。还别说看不惯她这个汉人飞快窜上来的有许多鲜卑人,要是她一个个讨好过去,都不要做正事了! 她还是好好的想想怎么继续往上爬吧。 秦萱知道自己能到这个位置,一个是自己的表现,另外一个是慕容泫的提拔。而慕容泫的提拔在眼下多少还是有限,他也不是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有些事还是得靠她自己,只要她敢拼,机会总是有的。 孛儿帖对这个汉人将领老是看不惯,在他印象中的汉人,不是温顺的和一只羊一样,就是面上沉默,其实狡诈的和狐狸一样。龙城里头的那些世家就是如此,对谁都笑呵呵的,但是和他们玩心眼,简直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汉人们在军中有,但是并不多,尤其像这样还爬上了将军位置的。更可恶的是,他的年纪很年轻,才十多岁,这样的年纪就算在鲜卑人里头也才是刚刚成人罢了。 “你别得意,”孛儿帖在营帐中遇见秦萱,面上冷笑着凑近,在她耳边压低声量,“柔弱的羊根本没法和老虎相斗,你迟早会死在猛虎的利牙之下。” 秦萱嘴角抽搐了一下,她还真不喜欢鲜卑人的这种说话方式,打比方和草原上的动物脱不了关系,不是狼就是羊,能不能换点别的,听着也觉得新鲜点。 “那么孛儿帖将军认为自己是狼还是羊?”秦萱想起慕容泫上回说过的话,慕容泫虽然是鲜卑人,但他自己却对鲜卑并不推崇。在他看来,手下的鲜卑武将,有机智的少,绝大多数只是脑子一根筋的武夫。要说他们有什么太大的威胁,恐怕慕容泫都要笑出声来。 “……你甚么意思?”孛儿帖这话说出来是挑衅,结果秦萱来了一句,他倒是不知道秦萱甚么意思了。 “将军说我是羊,不过将军有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也是那头羊?而之前你认为的老虎,只不过只是披着虎皮的兔子呢?”秦萱对孛儿帖笑笑,然后再也不搭理他,径自走了。 也不管孛儿帖有没有听明白。 秦萱之前还有些担心自己会被人记恨,到了这会发现自个明明没干啥都要被人嫉妒,干脆破坛子破摔,要恨要嫉妒随便他们去,反正又不是她低调了,这些人就不针对她了。 反正只要她在这位置上呆着,继续向上爬,这种事根本少不了。既然如此,她还是一门心思的想想怎么把自个将军之前的名号给换一换。 杂号将军做久了还是很想继续往上爬的。 幽州的一座城池已经被攻下,攻下之后,燕军一改过去进城就烧杀抢掠的作风,下了严令,全军上下入城之后不得轻举妄动,另外城中府库立刻封闭,不准外人入内,除了那些羯人之外,城中掌管文书的汉人官吏不变。 秦萱也在攻城战中,获得不少的军功。军功这东西就是拿命去挣,只要肯拼命,而且有那个运气的话,那么到手的人头不少。 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安达木厮杀过久,手里的马槊险些握不住,露出了破绽,被对面的羯人一刀砍过来。 安达木下意识的闭上眼,但还没等到被劈开的疼痛,一股腥热迎头泼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瞧见那个提刀的羯人口里不断的冒出鲜血,肚子上一把马槊把他刺个对穿。那边秦萱手上的马槊已经没有了,她迅速抽出腰后的环首刀。 “你还在发甚么呆!”胡归把面前一个羯人砍倒,回头见着安达木还呆愣愣的站在那里,顿时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这时候竟然还在发呆! “哦哦哦!”安达木立刻反应过来,跟上秦萱。 一场仗打完,秦萱和手下的那些士兵们都浑身浴血,坐在地上喘气。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地上的土会把裤子给磨出个大洞来,反正一场战打下来,衣服都是一副要丢掉的样子。衣料上吸饱了血,上下都飘着一股腥味。秦萱伸直双腿在那里休息。身边两个亲兵也是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模样。 这场仗自然是打赢了。慕容泫自从第一次出征以来,从无败绩。跟着这么一个大将军,连秦萱手下的小兵都冒着一股得意劲儿。看的秦萱真是好生眼热,她也想哪一天和慕容泫这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啊。 常胜将军,简直让敌人闻之丧胆有木有。不过做常胜将军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她冲锋杀敌可以,但是真的要布兵摆阵,甚至设套,没有霍去病那样的天赋的话,少不得还要学上很久。 “……”安达木休息了一回,等到一口气缓过来了,他偷偷的看着秦萱有些不太好意思。战场之上差点丢了性命,还得秦萱把人给救回来 两人的交情放在那里,但是作为男人他不应该是被女人保护,而且他眼下的身份是亲兵,应当保护主将,而不是被主将保护。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真的没法做人了。 秦萱根本就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战场之上谁会预料到所有的状况?她根本就没有想起这件事来。 “待会找个地方好好的吃一顿。”秦萱休息够了和身边的两个亲兵说,打完仗不是满脑子的想着找女人就是嗷嗷着要吃。 秦萱不会和其他鲜卑将领一样,带着手下人屁颠颠的在城中转悠,看有没有可以下手的女人。她只会带着一群人跑去吃,吃的肚子大起来,也没多少力气想着找女人了。吃饱之后就犯困,巴不得找个地方睡觉呢,还女人。 “将军,要不您再选一个人做亲兵?”胡归看了一眼安达木,说道。 安达木脸上烫的都要烧起来了,他垂下头去。 “为甚么?”秦萱听了这话有些奇怪。 “人多热闹,也好办事不是。”胡归到底不会再秦萱的面前直接说觉得安达木在沙场上不够强,挑了些别的话来说。 “人多才不好吧。”秦萱都想不出来胡归这话里头的意思,亲兵的开销都是她自个来的,两个人还好,要是再来一个人还要负责一个人的吃喝拉撒。养得起众多亲兵的,那都是鲜卑贵族。 “怎么会不好呢,到时候将军你冲锋陷阵,那么多人跟着你,看起来也威风不是。”胡归笑道。 “那么多人,恐怕是追着我打吧?”在战场上最忌讳让人看出自个的身份,尤其是看上去与众不同的,上面的将领死了,对下头的那些兵士的士气打击几乎是巨大的。所以秦萱这会看上去,和周遭的士兵也没多少不同。 “怎么会呢!”胡归觉得就算是追着自己的将军打,也是那群羯人白白把命送掉,他都不记得秦萱杀了多少羯人。每次他去割人头计算战功,都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秦萱杀的。这位年轻将军杀人,甚么好使用甚么,也不折磨人,但有时候一刀削掉脑袋的事,也是时常发生。脑袋不见了,拿着无头尸首有个屁用,只好去找些模样看着死的还算是好看的拖出来。 自家将军如此生猛,那些宵小赶上来,也是白白送命。 秦萱一脸欲言又止,亲兵多了她养不起啊!她的那些赏赐和抢掠所得,都不是给自己一个人用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托人带回到家里去。她家里还有人要养,尤其她的妹妹在一天天长大,长大后的女孩子需要置办各种东西,尤其是衣服和梳妆打扮要用到的。这两样简直烧钱,一来二去的,她还真的没有多少给自己留下来的。 “算了,这件事日后再说。现在你们估计也饿了,找地方吃饭去!”秦萱不想继续和胡归说这个问题。她站起来拍拍屁股,待会吃完了还要好好的洗一洗,这个模样已经没办法见人了。 胡归和安达木两个也立刻站起来,跟在她的身后。秦萱带着两个迅速奔着伙头兵所在的地方而去。 进城了能够从当地的粮仓里头找到现成的粮食,所以胡饼做的也比之前要厚实的多,秦萱拿了两个厚厚的胡饼坐在一边吃。打仗相当耗费体力,她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错了,有的是人饿的两眼和狼一样。 按照惯例,打了胜战,胡饼里头多多少少要放点肉。于是比较各人的胡饼里头的肉末多少就成了一件相当有意思的事。 秦萱把胡饼掰开,露出里头的肉馅来,比德真和乌矮真几个也拿着自己的那份过来,和秦萱坐在一块吃。 秦萱把手里一半的胡饼给比德真看,“怎么样,够多吧!”、 伙头兵做饭的时候,不可能把每只胡饼的肉都填均匀了,有多有少再正常不过,今天秦萱拿到的那只肉就是满满的。 “……”比德真绿着两只眼,看到秦萱把香喷喷油乎乎的胡饼拿到面前嘚瑟,顿时恶从心来,大口一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嗷呜一口咬在胡饼上面。 “我日!”秦萱没想到比德真竟然这么不要脸,她的胡饼都要咬一口,她立即跳起来一脚就飞踹过去。 夺食之仇不共戴天啊,兄弟! 比德真瞧着秦萱狞笑着对自己飞来一记断子绝孙腿,怪叫一声,只得松口。比起香喷喷的肉,他还是更珍惜自个的命根子。 秦萱的力气他是知道的,真的被踹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和女人滚草地了。 “你这个人,要打便打,怎么出这种阴险招数!”比德真双手捂住自个的裆部,抬头就骂。 秦萱一口把那只胡饼塞进嘴里,恶狠狠的瞪着比德真。男人之间打架,不知道是不是都知道蛋疼的滋味,没有几个会用撩阴腿的。可惜秦萱不是,她才不管男人蛋疼的时候有多惨烈呢。 一腿扫过去直接疼的对方满地滚。 “哈哈哈哈!!”旁边一种燕兵看着两个人,一个恶狠狠的吃胡饼,另外一个捂住自个的命根子一脸后怕。顿时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甚至有些遗憾秦萱那腿竟然没有踹到地方上。 正大笑着,那边有快马急速飞奔而来,这会城池才攻下没有多久,大家都靠在街道旁吃饭,结果快马跑来,害得众人纷纷躲避。 “不长眼的孙子哎!”有人护住自己手里的胡饼破口大骂。不过看到那马上的翎羽,瞧出是专门送消息的快骑,悻悻的住嘴。 快骑一路直接到了慕容泫所在的地方,翻身下马之后,拿着一只木筒急匆匆跑进去。 “辅国将军,有急报!”外面的人将木筒双手递给慕容泫。 慕容泫伸手接过,直接拆开筒口处的封泥,抽出里头的布帛,他看完上面的字之后,笑了一声。 “将军,发生甚么事了?”旁边的鲜卑将领瞧见慕容泫面上的笑容问道。 “石闵在邺城称帝了。”慕容泫笑笑,“而后他又下了一道命令。” “甚么命令?”众人知道石闵称帝都大吃一惊,这才多久,石虎那么多儿子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养孙? “杀胡令。”慕容泫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说完又是一笑,似乎没有注意到周旁人惊骇的脸。 ☆、第117章 进言 谁也没有想到石虎留下来的那些个儿子竟然这么不中用,石虎当年也是杀了自个的堂兄继位,原先的皇帝乃是赵国的开国皇帝石勒,石虎乃是石勒的侄子,石勒在世的时候,石虎已经是手握兵权,而且有了不臣之心,等到石勒双腿一蹬,石虎立刻弑君自立。 胡人们没汉人那么讲究个正统,只要手里的力量够强,就要冲击一番那个位置。成了固然最好,败了大不了跑路就是。 所以石虎一死,小皇帝才做了三十三天的皇帝就被杀,还真的没有一个人意外。只不过众人都没有想到,这才多久,石闵就已经杀了石虎不少儿子,登基为帝。 “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门。”慕容泫当着诸多将领的面,手里的竹简敲在手边的凭几上,咚咚作响,叫人没来由的心慌。慕容泫先是把这句话用汉话说了一遍,然后再用鲜卑话说了一次。这样在场的不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另外,石闵……哦,应该称呼他为冉闵。他还下令军中汉人将领将手下的胡人部下全部杀掉。”慕容泫面上没有半点气愤之色,相反还笑出了声。 “将军,这小子是要作甚么?”鲜卑将领们听到这些话,浑身上下都发寒,哪怕这道命令是杀匈奴人还有羯人,但是鲜卑人一样也是汉人眼中的胡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鲜卑人也被吓到了。 “……”慕容泫将手里的简牍丢到一边去,他没有回答那个鲜卑将领的问题,“下令,从明日起,加速行军。争取攻下幽州全境。” 幽州境内有许多城池,慕容二十万大军南下,进攻幽州和益州两地,如今几路大军已经攻下了幽州和益州的部分城池。慕容泫这话出来多少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杀胡令一出,必定会腥风血雨。到时候汉人和胡人又要打起来,羯人在这时候恐怕会被杀胡令吓破胆,这会攻城更是好时候。连江山都已经换了人坐了,石虎的二十八个孙子被冉闵斩杀殆尽。石氏已经剩不了几个人,那些个羯人原本就是个怕死的,看似彪悍,其实外强中干。 “将军,冉闵如此行事,到底是为了甚么?”孛儿帖有些小心翼翼问道。 “……他杀了诸石上位,羯人自然不听他的。”慕容泫上辈子也有过这事,冉闵此人成名于杀胡令,同样也败于杀胡令。 他对冉闵唯一的印象就是,冉闵死前被鞭笞三百余下,最后斩首。 秦萱坐在一堆鲜卑将领里头,颇有些坐立不安,旁边的鲜卑将领时不时偷来一瞥,那眼神微妙的很,看的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尼玛的,又不是她下的这道命令,何况羯人和匈奴人之前把汉人压迫的太狠,这会被人掀翻了不是很正常么? 秦萱很不得把那些有事没事看她的那些鲜卑人给按在地上打一顿:心里没鬼你看甚么看! “可是将军,如今冉闵势头正盛,如果加快攻势,冉魏会不会反扑?”有人问到 冉闵称帝,改国号为魏。 “这些就不是你们能操心的了。”慕容泫说着,他看向秦萱,“待会绥边将军留下,其他人回去传达军令,明日大军出发。” 慕容泫从来不掩饰自己对秦萱的关注。偶尔留下她说甚么话更是常事,其他人一开始还有些愤懑,觉得一个汉人竟然能够得到如此的厚待。但慕容泫对其他的亲兵也不差,凡是从他手下出来的亲兵,几乎都在军中任职,而且还不低,只要有军功,他就能够提拔上去,秦萱这会听到慕容泫的话,顿时双腿一紧。 这个节骨眼上,她觉得压力好大。 除了她以外,其他的人纷纷离开。秦萱保持着垂首的恭谨模样坐在那里。 “人都走了,你抬起头来吧。”慕容泫道。 秦萱抬起头来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事还真是……” 杀胡令一出来,哪怕事儿和她没关系,她那些的鲜卑同僚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微妙。 “暂时还波及不到这里来。”慕容泫让秦萱坐过来,他伸手给秦萱倒了一杯热水。“冉魏虽然称帝,但是他能控制的地方,只有一个邺城。” “你怎么知道?”秦萱听慕容泫这么说,有些奇怪。此时交通不便,消息就算传过来,也要过一段时间。这边才收到杀胡令的消息,慕容泫就已经知道冉魏能够控制的不过是邺城一个孤城,这怎么都叫人有些奇怪。 “因为我未卜先知。”慕容泫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秦萱看着一巴掌就拍在他的额头上。 “还在胡说八道。”秦萱才不信慕容泫的鬼话,还未卜先知,她要是换个时代都能跑去跳大神发家致富了。 这个时代太乱了,胡人就和秋后蚂蚱一样冒出来,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没学到这个啊!可能编书的都觉得太乱,干脆一笔带过了。 “哎,这次……我知道也是羯人自作孽。”秦萱说完之后叹气,杀胡令之所以能够成功,还不是石勒和石虎两个白痴弄出来的好事,汉人被压榨了这么多年,怒火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借着这次的杀胡令全部喷涌出来了。 她也知道汉人对羯人的仇恨,甚至之前在攻城的时候也派出汉人士兵潜伏入城内,散播羯人要用汉人去挡箭矢的流言。话虽然是假的,但是城中的那些汉人没有一个不相信,为了活命直接把羯人给掀了个底朝天。 “羯人如何谁会关心呢。”慕容泫半点都不在乎羯人的死活,“此事一出,羯人军心必定大乱,益州幽州,拿下这两个地方,比之前要容易不少。” 秦萱看了一眼慕容泫,她点点头,“到时候恐怕还会有很多的难民过来吧?” 她见过战乱的时候,流民们到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去,这一回也不会例外。 “来了能干活就行。”慕容泫大笑。 秦萱出了营帐,一出来见着乌矮真那个欲言又止的脸。秦萱心里原本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 “你们在等我?”秦萱走过去问道,一脸的暴躁。 乌矮真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这才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个甚么事?”秦萱听到这话越发的奇怪。 乌矮真上下打量一下,发现秦萱神色如常,没有被骂也没有被打,顿时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 “将军下令了,明天开始急行军,打起来恐怕就要比以前要凶的多了。”乌矮真也知道慕容泫下了的军令,这会羯人人心惶惶的,正好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这时候不赶紧干活,还等到甚么时候,难道要到都被别人给占光的时候吗? “我两个寻思着,要不趁着聚在一块多吃点好的。”乌矮真想的很简单,既然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自然要吃些好的,不然肚里没东西,杀敌起来都没有多少劲头。 “有酒吗?”秦萱凑近了问。 这里的酒就是米酒,喝起来和小孩过家家似得,别说把她喝醉就是微醺都难。秦萱也有事没事喝几口,就当做是打牙祭了。 “你问的可真是时候。”乌矮真嘿嘿直笑,“我偷偷藏了一瓶,回头你来就是了。” 军中之人没有几个不好喝酒的,尤其辽东气温寒冷,喝酒可以让浑身发热,驱寒保暖,个个都练出了好酒量,但是和秦萱这样几坛子下去面不改色,出去上个茅厕回来继续的人还真是少见。 要不是他们知道秦萱的父亲是曾经辽东汉人守将,非得把他当做鲜卑人不可。这家伙比鲜卑人还能喝啊! “话可说好了,喝酒归喝酒,你喝多了可不准乱来!”比德真对秦萱那一日的断子绝孙腿心有余悸,生怕秦萱喝醉了发酒疯给他来一下,他这么久从来没有在秦萱的手下赢过一次,这次也不觉得自己能够侥幸跳脱他的魔掌。 “只要你别和我抢吃的,一切都好说!”秦萱抬起手,手掌就拍在他的背上,差点把比德真给拍的两眼翻白。 乌矮真没有出手帮比德真,在他看来比德真就是欠揍,多拍几下没关系的,反正也不会拍死,拍多拍少只是淤青和红肿的区别,回头叫亲兵揉揉散散淤青什么事都没有了。 三个人立刻一路狂奔跑去乌矮真那里吃饭了。 乌矮真带着人才跑了,后脚慕容泫这里就来了人,年长的鲜卑将领对着上头的慕容泫拜下,“将军在这个节骨眼上还那么器重汉人,这个做法不太好。” 慕容泫面前的案上堆着不少的纸卷还有简牍,他并不仅仅是忙着打仗,而且还要把战果和战场上的情况告知在龙城里头的慕容奎。 慕容奎放手让儿子们去打天下,但也不代表他真的就做个甩手专柜,万事不管了。 “……”慕容泫的手腕一顿,笔尖在黄麻纸上凝顿了一下,立刻就在纸面上留下了一个墨点。 他伸手拿过竹刀,将这一截裁下废弃。 “何出此言?”他将裁下来的纸放在一边,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如今冉魏发令汉人屠戮胡人,汉人已经不可信,将军却还对汉人青睐有加,万一将来汉人反水……” “你的职责是在疆场上,而不是在朝堂上。”慕容泫突然出声打断面前人的话,他眉头微皱,面上露出薄怒之色,“我用人自有我的顾虑,不必你多言,比起汉人来,你眼下要对付的是那些羯人!” 最后一句已经显出几分厉色,原本打定主意要规劝慕容泫的几个人统统都吓了一跳。 ☆、第118章 新人 如同慕容泫所料,冉魏那道命令发布出去之后,羯人们果然开始慌张,燕军打过来,他们也没有过多抵抗,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投降了。燕军入城,那些羯人被看管起来,没有喊打喊杀,但也没有丝毫的善待。怕他们逃跑,浑身上下剥的只剩下腰下一块遮羞的布条,脚上别说鞋子,连个袜子都没留下。 “我听说羯人原先是匈奴人的奴隶。”比德真和秦萱一道看着那些羯人,那些个羯人和日后的白种人有些不同,但是可以很明显看出他们是卷发高鼻,有一定的白种人特征。不过也就那样好看不到哪里去,别提这会高鼻深目是丑陋的代名词。 “后来也做了汉人的奴隶。”比德真是知道一点羯人的过往,其实他也很好奇,当初做了汉人奴隶,被当做牛羊一样卖来卖去的羯人是怎么打进洛阳的。 “这还真是奇怪啊。”比德真好歹记得秦萱是汉人,没有把心里的疑问直接说出口。 永嘉之乱是匈奴人和羯人首先出头,那会鲜卑人还在草原放羊,拓跋部还和洛阳关系相当好,当年匈奴人攻晋阳,守城的太守只会动嘴皮子不会动刀,还是拓跋部派兵过去解围。 不过那些都是老皇历了,现在是看谁拳头大的时候了。 “……”秦萱看着那些不可一世的羯人满脸惶恐,近乎□□蹲在地上。鲜卑人对他们也不好,但是好歹能给一条命。 “既然是奴隶之属,那么终于还是要转回去的。”秦萱面上冷冰冰的,看了一眼那些羯人,“将军打算怎么处置这些羯人?” “将军说,这个风口浪尖上,羯人还是拉去做奴隶好了,军中还是有不少空缺。”比德真有些奇怪秦萱竟然不知道慕容泫会怎么处置这些俘虏。 “杀还是别杀为好,要是那些羯人知道了,一逼指不定就要顽固守城了。”比德真还是知道一些事的,对于这些羯人不能够一味强逼,给他们看到点儿光亮,觉得自己投靠燕军有活路,日后攻城也省了许多的力气。 “也是。”秦萱笑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不过他们在军中不会吃人肉吧?”她问道。 “……”比德真听到她这么问,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话说的,他们就算想要吃人,也要能吃才行。” 做了奴隶,饮食皆仰仗主人,就算吃人肉,也只能吃他们自个了。 秦萱看了一回那些如同牛羊一样圈起来的俘虏,这些羯人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他们会成为燕军中的奴隶,在燕军中做奴隶的乃是最不为人看得起的杂胡。羯人原先也是杂胡,也算的上是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慕容泫对投降了的羯人没有没少礼遇,该打的打,该丢到军中做奴隶的做奴隶。这样燕军一路推进,除去慕容泫这边之外,慕容翱和慕容明那边也是差不多一样的情况,三军推进,而这时候,尚存的石氏子弟向四周的胡人求救,不仅仅是西边的姚氏羌人,连慕容鲜卑这边也收到了告急文书。 慕容大军照着之前的计划继续向南推进,另外龙城发出命令,派出御难将军带领三万大军和羌人联合,对冉魏进行包围。 大军到了那里,姚氏羌人已经派出大军和冉魏打上了。 冉魏并不占优势,虽然杀胡令一出,让羯人和匈奴人死伤不少,大量胡人外逃,邺城中的胡人已经绝迹,但冉魏能够控制的实际只有邺城,说优势,冉魏有难当之勇,说劣势也委实凸出的厉害。 秦萱对于前方的军报,表现的并不在意,她并没有参与对冉魏的战事之中,既然没有参与就算打赢了,也没有军功落在她的身上,干脆跟着慕容泫,该干啥干啥。 终于一天军营里头来了一个熟人。 裴敏之骑在马上,伸手捶了捶自个的腰,辽东的汉人们和鲜卑人混居在一起,大多数都会骑马,哪怕是弱鸡也要被锻炼出强健的体魄了,可是奈何他平常装逼装习惯了,一时半会的根本改不过来,哪怕是在龙城这样是人都骑马的地方,他还是慢腾腾的坐马车,要不是担心速度太慢,上面会问罪,他还真的能够学建邺那边的士族,弄个牛车优哉游哉的。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少年郎,两个少年郎披散着头发,都是做鲜卑人的打扮,但是脸上却没有多少鲜卑人常见的凶悍之气,甚至还有几分儒雅。 两个少年郎左看右看,对军营里头十分好奇,终于年纪大点的那个忍不住驱马上前,“裴郎君,这里和龙城好不一样啊。” 慕容算是鲜卑里头除去拓跋部之外,汉化的最深的了,但比起原汁原味的汉家城池,这两个少年简直看不来,就算是那些汉人,也和在龙城里头看到的不一样。 “这里乃是汉家要塞,后来被羯人所占,这五十年来,此处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裴敏之从龙城跑到幽州来,吃了一路的灰土,这会终于到了一个像样的地方,不由得心情都好起来。 “听说,辅国将军再往南,就是中山诸郡了?”年长的少年此话一出,年少一点的立刻双眼都发亮。 裴敏之最怕的就是这个,“的确是中山诸郡了,不过两位小郎入了军中,应当是在辅国将军所在的地方。” 他只想着这两个家伙能够平安无事的回去,反正这么一趟出来,他们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些资历罢了。而不是真的要他们上阵杀敌。 “比起杀敌,两位郎君不如在出谋划策上多费功夫。”裴敏之给两个少年出主意,“辅国将军年少有为,但他甚爱读书,喜欢的也是有智谋的人。” 慕容泫读的书自然是汉人的各种书籍,而不会是鲜卑人的书,鲜卑人没有文字,哪怕有各种要记载的事都是用汉字记下。 “辅国将军原来是这样的人啊。”少年们面面相觑,他们颇有些为难的摸了一下自己戴在左耳的金耳环。他们从龙城干过来,都是一身的鲜卑装扮,龙城里头也没有多少这位将军的喜好的传闻,所以他们也来不及知道。 “我们要不要换个衣裳?”年少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个不用。”裴敏之大笑,“怎么样来,怎么样去就好。” 希望这两个□□烦也是完好的好,平平安安的回去。 到了营帐之中,在营门那里经过了严格的盘查才被放进去,秦萱正好路过,看到裴敏之难得的套上了一件翻领胡服,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这位已经装逼装出了习惯,当年在高句丽里头也是不改装逼本色,宽大衣袍和木屐,也不怕自个一头栽倒。这回倒是换上了便于行动的靴子和胡服。 两人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裴敏之看到秦萱还愣了愣,过了一会就冲她露出一个笑容来。 秦萱点头示意,看着他带着两个鲜卑少年前往慕容泫的大帐而去。不多时裴敏之就出来了,直接奔着秦萱所在的地方去了,把人往慕容泫那里一放,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这另外一半就得靠别人了。 裴敏之找到秦萱的时候,秦萱正在校场射箭,她能够在一百多步之外射中目标,而且百发百中,所以她一去校场就有不少人围观。 他到的时候,那边已经有很多士兵抱臂围观了。 那些个士兵人高马大,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都飘着一股几个月都没有洗澡的*味儿。要是一两个还无所谓,当人数一多。裴敏之都要觉得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沐浴,顺便整个人都用熏香熏一熏。 “好——!”士兵们突然爆出一阵叫好声,有些人到了激动处还吹起了口哨。 话说这么久都没有洗浴,估计嘴里呼出来的气都冒出一股臭味吧…… 裴敏之纠结着自己要不要上前,他手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如此好几回,最后他干脆守在外头了。 秦萱可不知道裴敏之在外头等着她,她自己练了几回之后,想要休息一下,旁边的那些士兵立刻涌上来。 “秦将军,你看看我的骑射功夫怎么样!” 想要得到秦萱指点的人实在太多了,秦萱不可能一一指点,只能够比较模糊的说了一些,等到出来之后,就见着裴敏之袖着双手站在那里,满脸的沧桑。 “你之前都是这么过的?”裴敏之见着秦萱出来,抖了抖袖子快步走过去,“是怎么过来的?” 裴敏之知道秦萱的习惯,军中许多男人都不在乎自己的清洁,但是秦萱很在乎这个,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 “啊?”秦萱都不知道裴敏之话语里是指的什么,她以为裴敏之是说常常被人这么围着,“习惯就好了。” 反正被那么多人围着,一来二去的就习惯了,在沙场上她也经常要带着手下的人冲锋陷阵。 “这次来,我是有事想要你出手相助。”裴敏之也顾不上和秦萱寒暄,反正两人都相识,何必讲究那么多的虚礼,他一把拉过秦萱,“我今天带来了两个少年,你看到了没有?” 秦萱点点头,“看到了,而且长得还挺白嫩的,是那个大族家的孩子?” 长得那么白白嫩嫩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少爷。 “就是这一回,大王派出,去和羌人一道迎战冉魏的那个悦绾的儿子。”裴敏之说起这话都满脸的疲惫。“他们出来是为了历练,要是这一回悦绾能够有所建树,那么以后提拔他儿子也有个拿得出手的由头。” “那也不该是在辅国将军这里啊。”秦萱听到裴敏之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奇怪,要镀金不去他们父亲那里,巴巴的跑到这儿干什么?悦绾才是直面魏军的人。慕容泫这里负责攻城略地。 “就是这样才好,在父亲那里难免会有人说闲话,还是到没有多少关系的将军这里适合。”裴敏之说着笑了笑,那笑容落在秦萱眼里,怎么看怎么奸诈。 “若是可以,在战场上你多多照顾他们。至少别让他们把命给丢了。”裴敏之自个是没办法上战场的,他上战场不出一天恐怕就要横尸当场,和人厮杀就不是他的长项,更别说保护了。 “你这是在拜托我?”秦萱听了之后想了想问道。 “正是。”裴敏之点头。 “那么你也该把人领来给我看看吧。”秦萱看到胡归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人都不认识,怎么做事。” 秦萱觉得这事儿难办,除非慕容泫把那两个少爷安排到自己手下,不然就算有心相护,也没有那个能力。 就是她手下人,她也没有办法完全护得他们周全呢。 “这个容易。”裴敏之一拍脑门,“待会我就把人带过来,你见见他们,也算是认个脸。” 胡归听着这两个说话,一脸的迷茫,他听不懂汉话。 裴敏之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多时,他还真的把人给带过来了。那两个少年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和初生的小鹿一样。 “这位就是秦萱,秦将军了。”裴敏之笑眯眯的给两个少年做介绍。 年长的那个听到她的名字立刻就笑了,“我刚刚听到有人提起你,说秦将军的箭法精妙,我可以向你讨教吗?” 少年双眼明亮纯净,看的秦萱心底都跟着动了一下。 “如果闲暇之时,可以互相切磋一二。”秦萱道。 “太好了。”少年立刻笑起来。 那笑容阳光明媚,秦萱想起了慕容明,慕容明是个十分任性的男孩子,他说话也不怎么在意旁人的感受。不过笑容是一样的阳光。 “见面应当互通姓名。”裴敏之压低了声音提醒。 “我叫悦希,我弟弟名叫悦寿。”悦希道。 “既然相识,那么应当找个地方好好畅饮才是。”裴敏之笑道,“我听说最近军中会有两日的假日,不如一同到城内畅饮一番?” 裴敏之这个提议立刻获得了悦家兄弟的赞同,“裴郎此言甚好。” 秦萱瞧着裴敏之冲着自己眨眨眼,她总觉这家伙不怀好意啊。 ☆、第119章 相聚 军中过两日的确是有假的,人不是石头,不可能永远转悠着不停下来,弦绷的太紧了也是会断的。一场大战过后,军中都会给士兵们放两日的假,士兵们要么就火烧火燎的找女人,要么就几个聚在一起喝酒睡觉。 秦萱平常这些假期,不是在自个营帐里头睡的昏天暗地,就是到城内找个地方把小黑的马掌弄一弄,或者再换一个适合的马鞍之类的马具。沙场上杀红眼了,马具换的也快,有时候来不及更换,干脆就从敌人战死的战马身上给顺来。马具这东西不是批量产出的,马和马之前也有不同。 小黑最近老是刨蹄子,秦萱怀疑是它的马掌要换个了,正好趁着放假的机会去带小黑去换个。其实她觉得小黑也该做公公了,军队中的军马大多数是阉过的公马,因为公的生物都一样,到了思春的季节就开始上窜下跳,半点都不消停。小黑也一样,只不过没有完全的精虫上脑,至少秦萱在它背上的时候知道乖乖的。但是她不在,小黑开始撒欢,搞得胡归和安达木两个人看见它就仇大苦深。 秦萱没有看自个手下人愁眉苦脸的习惯,还是带着小黑去换一换算了。 她原本打算是一个人出门,结果临到头,裴敏之拉着悦寿两个过来了。 悦希是才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尤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到军营里头,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上沙场,杀敌赚取军功。他们对秦萱很好奇,驱马在秦萱身旁,时不时的就问一些傻气的话。 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堪称完美,裴敏之就等着这两个小家伙能够好好的回去,自个的事就算是完成了。 “秦将军,你觉得在沙场上最重要的东西是甚么?”悦寿是弟弟,年纪小,问的也多。 “运气吧。”秦萱被这对兄弟问来问去,到了现在都没有发火,除了他们的阿爷是带领三万大军的大将之外,秦萱的脾气也算是很好的了。 “运气?”悦寿听到秦萱如此回答,不禁有些奇怪,“难道不是勇武和谋略吗,怎么是运气?” 他们的阿爷从小就告诉他们,鲜卑儿郎必须要骁勇善战,到了军营里头,裴敏之告诉他们,骁勇善战不够,还得有谋略。可是到了这个真的上过战场的将军这里,却告诉他们最重要的是运气?? 悦家两兄弟两只眼睛都快要晕乎了,这到底是要听谁的? 那边的裴敏之瞧见这俩兄弟就差要贴到秦萱身边了,连忙举起手,想要用塵尾挡住脸,当做没看到。结果手伸出来,才发觉自己的手除了缰身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这沙场一半看本事,一半看运气。”秦萱说这话的时候笑笑,她还有话没说,一般冲到最前头的人死的最快。 那些最前头的都是最勇敢的武士,但是没卵用,前锋能够活下来的一般都少。但是前锋只要能够有命在,那么军功是少不了的,可惜没有多少人去享受了。 “这些话我多说了你们也听不懂。”秦萱看着两个少年或是面上露出不解,或是面露不屑。 她也懒得解释,直接往城池里头驰去。 到了城内就热闹多了。慕容泫从严治军,大军入城之后,除了迁徙那些豪强富户,对于平民不准进犯秋毫。 所以城内没有收到丝毫破坏,甚至气氛比以前还要轻松了许多。以前羯人压榨汉人压榨的十分厉害,几乎都不给活路,现在羯人的皇帝都死了,羯人皇帝的孙子都被杀个精光,羯人再也蹦跶不起来,新来的燕军又不犯秋毫,所以平民老百姓,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没有了羯人,步子都要比以前显得轻快。 秦萱和裴敏之好说,悦家兄弟一幅鲜卑人的装扮,都没有汉人好奇看一眼。这年头胡人满地走,北面的汉人都看腻了。 秦萱先是寻了一家铁铺,把小黑牵过去换马掌,秦萱看着小黑一脸大爷样儿,让人给它换马掌,脑子一抽和它说道,“过两个月就把你下面给割了吧?” 公马切了之后,性情也会变得很温顺,少了许多麻烦事。小黑跟着她在军中,见着的除了阉马还是阉马,慕容泫曾经送给她的那匹白马是母的,奈何她养不起,后来还回去了,小白马眼光高的很,看不上小黑那样儿。 所以一直到现在,小黑都是马中童子鸡,精纯的那种。 按理说,动物是听不懂人的话的。但是小黑很通人性,立刻转过头来,对着秦萱一个喷嚏打出来,亏得秦萱迅速往旁边一跳,不然非得被小黑喷了一脸的鼻水,小黑见着秦萱跳开,马鼻子里头重重呼出一团气,显得有些气愤。 悦希和悦寿看见,捂住嘴噗噗直笑。 裴敏之在一旁,双手拢在袖中一脸的无奈。 小黑换了马掌之后,耻高气扬,若不是在场的三个都是相马的好手,瞧着它那神态都以为是大宛的汗血宝马。 小黑的缰绳被秦萱拿在手里,马脑袋转过头,一脸的不情不愿。 “这马跟了秦将军有多久了?”悦希看着有趣,过来问道。他头发披散着,右耳上还戴着一只金耳环,身上的锦袍流光溢彩,鲜卑贵族子弟的土豪之气扑面而来。 “自小就跟着我,它还是我接生的。”秦萱瞧着发脾气的小黑,也不知道拿它怎么办。 “那难怪了,自小和主人在一块,相当的通人性了。”悦希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小黑,结果小黑满脸的嫌弃,直接别过头。 秦萱尴尬的笑了两句,“它脾气比较大。” 何止是脾气大,除了她之外的人想要骑上它的马背,都要被甩下来。 “今日出来乃是为了喝酒。”裴敏之是无所谓好马脾气大不大,反正又不是他被甩下来,和他又有个甚么关系? “对,是为了喝酒!”悦寿年纪小点,对喝酒这种男人做的事儿特别高兴。 裴敏之见状也不由得轻笑,回头问了几个路上,找了一间看上去还算是不错的食肆。裴敏之想要秦萱帮忙,自然不会让人出钱,他一进门财大气粗的对侍者说“找一处幽静的地方。” 食肆这地方为了做生意,在东西两市的热闹地方,能有多少幽静地方,于是侍者把几个人带到了楼上,食肆一共才两楼,坐在上面,风景看的也不是很远,几个人都坐到角落里头去了,不敢靠窗,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有许多的牛车,啪嗒几下几大块的粑粑。街上气味甚是怡人。 食肆都是把帘子拉的严严实实。 到了角落里头,众人坐下来,点了几样下酒菜,点的最多的就是酒。 酒水需要粮食酿造,价格昂贵。就算是贵族家里也不会真的无限制供应,喝个那么几口应应景就好。酒不要粮食酿么?悦氏兄弟在家里喝酒的次数也少,多数是寒冬里要出门,喝一口暖暖身子罢了。 一听到有酒喝,两个少年就神情激动,秦萱坐在那里看着,不怎么说话。 悦希在军中其他人的口中听说过秦萱的大名,除了明明身为汉人,但是在年少的年纪上就跨过一众的鲜卑人,成为慕容泫的亲兵而后平步青云之外,还有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骑射。传说中这位少年将军箭无虚发,百步开外也能够取人性命。 他对秦萱很好奇,可是这位将军不是自来熟的那类,也不会主动和人搭话。 不一会儿酒水端了上来,菜还需要一会。 “我听说将军第一回出战,就是当年赵军围城是吗?”悦寿没有兄长那么多的顾虑,直接就问出来。 秦萱眨眨眼,那边的裴敏之也一脸的好奇,赵军打过来的时候,裴敏之还没有和秦萱认识呢。 “其实……那会我也不知道对着的是谁。”秦萱回想一向,如实说道,那会她人在新兵营,谁知道自己对的是谁啊,也没有那个资格知道,“号令一下直接出发,谁也不知道要对付谁,到了临阵的时候才知道的。不过知道了也没多少用,将官要冲就往前冲,哪怕前头是个沼泽,也只能听命。” “兵随将令,这是应当的。”悦寿点头,说罢他又笑了,“听说那会将军是冲在最前头的?”说着悦寿都能想象的到冲锋在前的年轻骑兵那矫健的身姿。 “……其实是我前头的人都死了。”秦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听到悦寿这么问,不禁愣了愣,她话语一出口,那边的少年就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假、假的吧?”悦寿嘴张的老大,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 “我骗你也没有钱拿,当时我的位置不是很靠前,前头那些人运气不好,都死了,队伍前头的就是我。后头是只能前进不能停的同袍,我要是慢点没被羯人砍死,就要被自己人给踩死了。” 两个少年听得目瞪口呆,甚至连酒都顾不上喝了,秦萱低头喝闷酒,这两个满脑子想的是她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但她第一回上战场还真的就是背后后面的人撵着跑。 “……”裴敏之掩面长叹,怎么好端端的和这两个说这些? 这会热腾腾的菜上来了,秦萱对这些菜的兴趣远远大过那些酒,军中的人常常不能够按点吃饭,时间一长胃几乎都有毛病,秦萱想要活的长一些,所以能够好好吃饭的时候,她总是要吃饱。 她当着两人的面,拿起匕首从烤羊腿上割下肉来,沾了些许酱直接塞嘴里,吃了一口觉得没劲儿,又让店家拿了些许薄饼上来,当着其他三个人的面,摊开博饼把肉放进去,刷上酱,再塞进去点葱,一口咬下去津津有味。 “……”这三个没怎么见过秦萱的这种吃法,过了一会裴敏之伸出手来,拿了一张博饼,学着秦萱的样儿,把肉放到饼内。 “吃吧。”秦萱几口咬完,看到两个小家伙还傻着,她伸手拿过博饼来给两个卷了几个。 “这幽州嘛不是甚么大地方,也只有这些东西,你们就当得个野趣吧。”秦萱道。 她嘴边干干净净,也没有任何酱料,悦氏兄弟伸手接过,对视一眼一口咬下去。 两兄弟不说锦衣玉食,但吃到口里的东西也没有几分不好,头一回吃这个,只觉得新鲜。很快就吃了好几个,连酒都顾不上喝了,等到烤肉吃完,几个全部打嗝。 裴敏之伸手按住嘴,把快要冒出喉咙的饱嗝给按下去。 人吃饱了就有些犯困,裴敏之想起自个让悦希悦寿两个出来是为了甚么,立刻起来到外头叫店家接头私语了一番。 不多时,秦萱就见着几个年轻小娘子,手里拿着些乐器做到自己几个人的旁边,羞涩的对他们笑了笑,清清嗓子就开始唱曲了! “这是怎么回事?”秦萱一把拖过裴敏之的领子,指着那几个女孩子问道。 “吃饱了有些犯困,叫人讴一曲醒醒脑子罢了,你若是想要些实在的,待会换地方就是。”裴敏之以为秦萱是想要女人服侍,毕竟军营这种地方好几个月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女人的,猛然见到个姿色平常的都要□□焚身了。 “那个地方是甚么呀?”悦寿听到裴敏之的话,立刻好奇探头来问。 秦萱都还没有把滚犊子说出口,瞧见悦寿一脸的好奇和兴奋话都说不出来。 “待会一起去就是。”裴敏之根本觉得这不是问题。 秦萱咬牙,一把拖过裴敏之的脖子,恶狠狠开始咬牙,“我说,你把他们带出来,结果带着他们去那种地方,要是染病了,回头兄弟俩的阿兄不活撕了你!” 裴敏之一脸奇怪,“这很正常,像我家中,我这般年纪的,该看的都看过了,见得多了才不会被偶尔的美色给迷住眼,再说了……”裴敏之乜了秦萱一眼,“那都是正经的官伎,怎么可能有病!” 秦萱觉得自个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了。 ☆、第120章 女人 裴敏之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说要带着悦寿和悦希两个去开眼界,那么就做到了。他还真的带着几个去了那种地方。那种**并不是很招摇,问了好几个人,穿过了好几条道路,才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楼台面前。 秦萱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她瞧见一个中年女子上来盈盈对几人一拜,“妾见过几位郎君。”口里说的不是汉话,而是标准的羯语。 这幽州被羯人占了这么些年,羯人在幽州也有不少,假母们做过这些人不少的生意。瞧着面前这群人,两个做汉人打扮,这里头一个还只是发式做汉人男子的打扮,身上其实是胡服,面容也和汉人不完全相同,皮肤甚是白皙,脸庞的轮廓也要比汉人深邃一些,哪怕没有到真正胡人高鼻深目的地步,但也能看出不同来。 那两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少年,则是完全的胡人装扮。幽州临近辽东,来往也有不少胡人,不过这年头甚么都缺,就是不缺胡人。也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胡人,想起前段时间的燕军入城,或许那两个少年是鲜卑人,但她并不会说鲜卑话,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汉话,只能如此了。 “娘子还是说汉话吧。”裴敏之看了看假母身后的楼阁笑道,“那两位都会汉话的。” “那么如此还自在些。”假母立刻就转换了话语,她笑语盈盈的看着他们,心却是提起来,以前做过不少羯人的生意,那些个羯人对阁楼里头的女子们,不管多少年纪下手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做出来的,那真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她不知道鲜卑人是个甚么样子,要是和羯人一样再来一回,这收的钱还不够赔的。 “请娘子让几位善于歌舞的女子过来,我们几个想要欣赏一番幽州官伎的歌舞。”裴敏之道。 “妾立刻就去安排。”假母见裴敏之不似那些平常人物,立刻点头应道。 “……”悦寿看着这里头的一切,有些好奇。这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嘈杂,说是女人扎堆的地方,实际上,那些个官伎都藏身在竹帘或者是屏风之后,身影在竹帘之后越发的影影绰绰,越发的娇媚纤细。 秦萱看着这对兄弟高兴的劲头,狠狠的瞪了裴敏之一眼。裴敏之这么干,简直就是带坏人! 裴敏之哪里会没有看到秦萱那恶狠狠的一眼,他拉过她就开始咬耳朵,“这也不错啊,带他们出来开开眼界,日后再遇见甚么大风大浪,也不会被些许小把戏遮住眼了。” 说着他笑的就有几分高深,“我家里也是如此。” 秦萱剐了他一眼,“你看着两个就应当知道他们家里说不定是哪个部落的大人,家里怎么可能少得了女奴?”裴敏之的意思她懂,不过她不觉得这个有个多少用,还是裴敏之自己想要玩才想出来的馊主意。 “鲜卑女奴能和汉女相提并论?”裴敏之听了和见了鬼似得,“鲜卑的女子那一个个已经和男子没区别了。” 鲜卑女人不说和男人那样在马背上长大,但也差不多了,她们也是会骑射会杀人的存在。有时候丈夫没了,不是拖着夫家的财产回娘家,就是干脆在夫家里头当家做主,基本上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拓跋鲜卑就已经是母亲当家,儿子只能捡漏了,那些羯人都把拓跋部称为女国。 “……这年头强壮些才好吧。”裴敏之这话说的无心,也不是针对她,但是秦萱听着心里就觉得不好受。 “你们这些人啊,想着女人越柔弱越好,这和养个长毛猫,让它天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用来取乐有个甚么区别?等到战事一来,这些女人柔弱的扶不起来了,到时候除了被人当做牛羊一样掳走,还能有个甚么其他下场?”秦萱说起这事,嘴角就有了一丝冷笑,所谓的柔美若是在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可是这年头就算是王妃皇后也有可能被当做女奴卖掉,连男人都不知道明天自个还能不能活命,柔弱女人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别说扫兴的话。”裴敏之道,他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何况那些人并不是妻子,而是妾。” 南边妻子没了都可以再娶,如果前妻找回来了,大不了并嫡,大丈夫何患无妻呢。这话裴敏之没有说出口,他看得出来,秦萱虽说是汉人,但从小和鲜卑人在一块聚举,想法有时候和鲜卑人也差不了太多。 到了假母让人安排好了的房间内,秦萱就一屁股坐下,一脸的旁人勿近。 “这个地方也不是甚么正经地方,”秦萱看向悦希和悦寿,“待会要做甚么,你们这个掂量。”说完,她就看着那边的放下来的竹帘上人影浮动。 几个官伎手里拿着乐器在竹帘后坐下,丝竹声响起来,接着就有一个歌姬和着乐声唱起来。 假母瞧着裴敏之是个懂道的人,是不可能喜欢一上来就瞧女人脱衣服的,干脆先让乐伎们过去唱歌,等到后面熟起来了再做事。 歌姬的唱腔悠长,不过这个调子秦萱听着不喜欢。她瞧着有人把酒肉都摆上来,干脆低着头吃喝。期间还上了一趟茅厕,回来的时候,几个年轻女子已经和裴敏之在调笑了。 秦萱以前听说像裴敏之这样的世家子,出门的时候都喜欢带上一帮的家伎,前呼后拥,享受着被美女环绕的快意。 她没又见过这场景,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瞧着裴敏之那个熟稔,就知道这货绝对不是第一次。 那边悦希和悦寿对着容貌秀美的汉女两眼发光,但是鉴于鲜卑少女一言不合动手打人的彪悍作风,他们也不敢一上来就对人家动手动脚。毕竟他们和汉女接触的不多,也不知道汉女子是个甚么脾性。 秦萱一坐下来,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她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在鲜卑人里头混的汉人,而且眉目间也能看出几分的鲜卑血统来。 官伎们并不喜欢亲近胡人,羯人折腾起来太厉害了,几乎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她们对胡人简直恨不得躲着走,但开门做生意,做不到顶尖的知都娘子,也轮不到她们对客人来挑剔。 不过好在这个人看似凶神恶煞,但是相貌却是再好不过。刚柔相济,没有过于柔和的阴柔,也没有过于阳刚的坚硬。 “郎君请喝酒。”官伎瞧着秦萱对她们不动手动脚,心下好感多了几分,她们见多了动不动就对她们轻薄的男人,尤其是那些胡人,真的是恨不得直接进来就做那事。 “多谢。”秦萱接过官伎手里的酒,她抿了一口,觉得手里的酒甜甜的,带着一点点酸。比不上在慕容泫那里喝到的,不过慕容泫是贵族,吃穿用度自然和旁人不一样。 “郎君是从北面来的么?”坐在秦萱身边的官伎一边笑,一边默不作声的打量秦萱,来这里的男人,可不是仅仅是为了听歌看舞的,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想要留下来和官伎们一夜春风。 她看中了长相出众的秦萱,自然也想要看看他的身量,男人那个好不好,从体型上一般能看出些,体型瘦弱的男人,不管怎么折腾也就那样。但是强壮的话,就好得多了,毕竟那事儿也是耗费体力不是。 身边的女子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秦萱,她轻轻挽住了秦萱的手臂,发现他没有挣开,不禁胆子大了点,隔着几层衣料,轻轻摩挲着男人的手臂。 “的确是从北面来。”秦萱点头。 “听说背面很冷,比幽州还冷,是不是?”官伎话语轻柔,面容秀丽,不似北方女子的浓艳,而有南面佳丽的秀美。 幽州一代也是北方,不过鲜卑人居住的辽东是要比幽州更加偏北。 “的确很冷,”秦萱察觉到身边女子的小动作,但是也没有拂开。 手指之下探得寸寸紧实的肌肉,让人心花怒放。 “辽东一年到头,半年有余都是冰天雪地。”秦萱道。 那边被女人喂葡萄的悦寿听到秦萱这话,立刻高声嚷嚷起来,“我们那边还不算是甚么了,要知道在草原上,哪怕是七八月,指不定冷的成甚么样呢!” 鲜卑人到了辽东才不过几代,年纪大的人还记得草原上的严寒,还有变化无常的天气。他这一嚷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听家里的老人说,以前在漠北的时候,就算是夏日,草原上也不是全是热的,这三天热的你连爷娘都认不出来,等到三天一过又开始刮大风,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牧民也闹不清楚草原的脾气。” 秦萱在辽东长大,听悦寿说草原上天气变化多端,也吓了一小跳。她才开口要说话,身边的女子已经小鸟依人的躲到她怀里了,还不仅仅是躲到她怀里,手还按在她的胸口上! “郎君,妾身害怕。”官伎说着,梨花带雨的埋进秦萱的胸口。 裴敏之一手拿着酒杯,看着秦萱被女人抱住,他瞧到秦萱面色清清白白变了个遍,不禁有些好笑。 他让秦萱到这里来,除了带悦家兄弟出来吃喝玩乐之外,也是有一番苦心。他听说秦萱不近女色,这个年纪的年轻男人,又是身体强壮的,但凡没有毛病,基本上对女人那是如饥似渴,他把人带来,也算是解了他的急。 不过看样子,秦萱还十分的不乐意。 “娘子怎么称呼?”秦萱浑身上下都僵硬了,她真心有些想要把这个女人给甩出去,不过真的甩出去了,就凭借她的这个力气,指不定会闹出人命来。 “妾姓钱。”钱娘子手指在秦萱胸口拂过,方才手上感觉到这男人胸口上微微鼓起,而且十分有弹性,恐怕衣裳之下是健硕的躯体。 她真的是喜欢死这种男人了,哪怕野蛮起来和头野兽似得也别有一番风味。以前那些个男人看着壮实,摸着硬邦邦的,在床榻上抱着和抱着一坨石头一样的,难受死了。这次来一个正好的,简直太让人开心了。 秦萱瞧着怀里的女人没有觉察出半点不对,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都这样了,还是没有人认出她是个女人来。 恐怕如今不脱裤子,美人觉得她是女人了。 不过……认出来了才是麻烦吧?秦萱想到这里又觉得十分的庆幸。 钱娘子整个人都伏在秦萱身上,媚眼如丝,越发的娇媚。秦萱真不好这口,她当然知道女人和女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不好这一口啊! 裴敏之终于见到秦萱坐立不安,被女人逗的脸上通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 慕容泫在营帐内休息了一回,起的也比往日要晚。他出去巡视了一遍营帐,发现在营帐中没有见到秦萱,心下不禁奇怪,转过头去问比德真,“秦萱人呢?”、 比德真瞧了一圈,没见着秦萱的影子,心里想着今日乌矮真也火烧火燎的跑出去了,但是将军问起来的就秦萱一个。 他自然是知道的,悦家那两个小子来的时候,对啥都稀奇,恰好他的姨母嫁到了悦氏家中,他和这两个小子也算是亲戚了,见面之后那两个小子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其中就包括裴敏之要带着他们去城中“开眼界”。 男人之间的开眼界能有甚么事?还要巴巴的到幽州城里头去? “秦萱应当是和裴敏之一道出去了。”比德真答道。 “裴敏之?”慕容泫闻言皱眉,裴敏之才来没多久,就带着秦萱出去了? 比德真看着慕容泫沉默不语又加了一句,“还有新来的那对兄弟。”反正男人都是有需要的,将军也是男人,不会不理解,而且也又不是烧杀抢掠,也用不着军法伺候。 只要你情我愿,所有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出去干甚么?”慕容泫问。 “好像是为了……女人……”比德真道。 比德真以为就算慕容泫知道也没有大不了,毕竟就算是将军也管不了手下的人想女人。但是他话才说出口,就见着慕容泫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一层怒色,“为了女人?” “是啊,秦萱到了这会似乎还没有碰过女人,所以就……”比德真不知道为何慕容泫突然就这样了,这种事之前军中也有,慕容泫从来没有过问,但是这回怎么就变了脸色。 “简直胡来!”慕容泫眉头紧锁,他转过身去。比德真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话说错了,他还是头一次见着慕容泫发火,立刻垂下头来。反正这个时候,少说话一定没有错。 “待会人回来,你让他们到我营帐里来。”慕容泫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强行压下,吩咐比德真。 “是。”比德真应下,等到慕容泫走了,他还是想不明白慕容泫为何生气。 这男人想女人,就和女人想男人一样。男女那档子事,如同人要喝水要吃饭,简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大将军能够指挥千军万马,还能管人脱裤子睡觉? 这话比德真没那个胆子说出口,不过他已经能够遇见这几人回来时候悲惨的小模样了。 ☆、第121章 声望 一群人喝酒喝到叮咛大醉,秦萱没有喝醉,几坛酒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上几趟茅厕的区别,但是对于裴敏之和悦氏兄弟来说就不行了,裴敏之虽然偶尔服用酒送五石散,但也受不了喝这么多酒。顿时就喝的走不了了,秦萱见到这种情况,只得起来把三个人当着一屋子女人的面,扛起来向外头走去。 “哎,郎君你这是——”钱娘子看了看外头,天色亮堂的很,没有半点天黑的迹象。那三个男人看着年轻壮实,没想到几碗酒下去就醉的不像样子,真是花架子看着好看,经不起事儿。 但是她没想到,秦萱轻轻松松一边抓起一个就往外头走,她还想着能够和这个年轻男人一夜春风呢,怎么就走了? “这几个都喝醉了,我们不能够出来太久,”秦萱对着钱娘子很是温和,“我们该走了。” “这怎么能行,几位郎君都喝醉了,若是路上受了风,指不定要生病的。”钱娘子心心念念想着的就是和秦萱来一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身体强壮,面容也俊俏的儿郎,哪怕要她倒贴睡一晚,都心甘情愿,怎么会轻易放过? “……”秦萱闻言蹙眉看了一眼那边躺着的裴敏之,裴敏之喝的人事不省,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手上的是悦氏兄弟,而裴敏之放在那里,裴敏之的身体是四人之中最为娇弱的,悦希和悦寿两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裴敏之就是真正的身骄肉贵。 还没听说过哪个世家子壮的和牛似得。 要是裴敏之酒后发热,受凉了还真的可能会大病一场。这会缺医少药的,一场小病都能够拖成大病,到时候就真的要一病呜呼了。 这事儿,秦萱见得可不少。 钱娘子见到秦萱面露犹豫,知道有戏,“还是让三位郎君在此休息下,服下一碗醒酒饮子,睡上一觉,到时候精神好些再走不迟。” “那就依照娘子所言。”秦萱点头。 钱娘子见状,立刻让人把裴敏之和两个少年拖走,到另外的房间休憩,反正这里就是销金窟,干甚么都要钱,哪怕甚么都不做,躺在那里睡一觉,都要给钱。假母是不会把这几个送钱的给往外推的,立刻安排人手把人给安顿下来,另外还拨去侍女照顾,其实所谓的照顾,就是把人给搬到榻上,盖上被子了事,要是出汗了,那么就擦一擦。 秦萱也到了另外一处房间里头,房间里头的必须物品都有,她解开外衣,把一旁准备好了的手巾放入水中搓了一番,拧干之后擦拭了一下额头和脖颈,正擦着,外头传来声响。秦萱放下手里的布巾,抬头去看,正好见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钱娘子?”秦萱见到的是方才劝酒的钱娘子,惊讶了一下。 钱娘子进来之后,随手就关上了门,她对秦萱笑了一下。走到秦萱面前,她开始解开自己的衣带,钱娘子作为官伎,见多了男人,汉人胡人都有,这文雅的男人喜欢的就是那个调调,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玩的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但是对于那些老大粗来说,玩这些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耐性,话都还没有说完呢,就已经把人扛起来丢到榻上去了。 钱娘子瞧着秦萱这种从辽东来的,恐怕也是这样。不如直接了当。 “钱娘子这是作甚么?”饶是秦萱见过了世面,瞧见一个女人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她还是吓得够呛。这么多年她都没把自个当成女人了,只不过别人和她进行接触的时候,死活发现不了,她还会感伤那么一会。 “妾心仪郎君,郎君可否疼惜一下妾身?”钱娘子在说话的时候,褪去了身上最后一件衣裳,双腿从落下的衣物从跨了出来。 此刻平民的营养很不好,而且因为缺少柴火的缘故,洗浴那基本上只是一月一回甚至几个月一回。如此条件之下,平民当中不管男女很少出美人,大多数人双目无光,身上满是污垢,身体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但是钱娘子却不是那样,她肌肤莹润光泽,体态丰腴,头发乌黑,身上更是干净。这样一个美人儿,到了哪个男人面前,尤其是压抑已久的男人面前都会让人把持不住。 奈何……秦萱不是个真男人。她上下把钱娘子打量了一遍,捂住自个的胸口开始长叹,她这上面还真是平的快没有了。 钱娘子见着秦萱垂首,以为她害羞,又走进了几步,走动见,胸前两团丰腴微微抖动。 “娘子请回去吧。”秦萱向后退了几步,没有半点急色,反而扭过头去,“我……我不需要这事。” “为何?”钱娘子听到秦萱这么说,不禁大为急切,她知道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好女色的,尤其是年少的少年,见着漂亮女人,哪怕只是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就情不自禁的情动。眼前年轻男子不应当是这种反应啊。 “郎君是在嫌弃妾么?”钱娘子掩面低低哭泣,她雪白丰腴的身体随着她的哭泣而微微颤抖,我见犹怜。 秦萱站在那里,恨不得找个缝隙给转进去。装男人到她这份上也是没谁了,男人们都把她当好兄弟,而女人们都把她当做情郎。这种待遇很多男人求之不得,到了她这里就恨不得以头抢地。 对着诸多美人的垂青,她只能像个太监一样,看着干瞪眼。 “我家中已经有妻子了。”秦萱后退一步,随口就开始胡扯,“我家娘子贤惠持家,我在外不能对不起她。” “妾所求不过是一夕之欢,并不求名分。”钱娘子泪眼婆娑,“郎君连这个也不怜惜?” 秦萱都要跳起来了,“真的不行!哪怕就一次,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是人知道了,我以后面对我妻子,我会良心不安的!”她瞧见钱娘子眼里积蓄起泪水,她硬着头皮开口,“她在家里等着我,我若是和别的女人有了甚么首尾,到时候传入她耳中,恐怕再也不会和我一同生活下去了。” 钱娘子听到秦萱这话,目瞪口呆。以往都说女子要贤惠,虽然实际上女子好妒的不少,但那些男子们绝大多数巴不得离家中的母老虎更远一点。可眼前年轻男子分明是对妻子因爱生怕,不敢再外头胡来。 她顿时好生羡慕那个没有碰面过的女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能有这样的夫君。 “娘子请回吧,我……只能谢谢钱娘子的情谊了。”秦萱头大如斗,她再退两步,就能把身后的水盆给撞翻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若是还勾引,倒是自取其辱了。钱娘子伸手将落在地上的衣物穿上,她泪眼朦胧的看了秦萱一眼,“郎君的娘子当真好运,竟然有这样的夫君。” 秦萱讪笑着,额头上的冷汗都要流淌下来了,心里把裴敏之给骂的臭死。要不是这个家伙把人带到这里来,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过了好久,裴敏之几个才悠悠醒来,秦萱僵硬着脸把几个全部扔上马。这里的费用她已经付过了,价格之昂贵让她瞠目结舌。 老马识途,哪怕主人在马背上一时半会的起不来,但是并不妨碍老马自己找到路,自己走回去。 燕军大营离幽州城并不远,出了城不久之后就到了营门,营门一见到这四个人除了秦萱之外,其他的人差点醉的起不来,立刻就上去把马给牵开。 “绥边将军,将军令你回来之后去大帐一趟。”守门的士兵和秦萱说道。 秦萱一听到慕容泫要她去他那里,顿时就觉得头大,慕容泫恐怕是看她不在,打听到她去了哪里,所以才会如此。 “我知道了。”秦萱把小黑的缰绳给了士兵,自己整了整衣服,往慕容泫的营帐而去。 慕容泫已经等了她很久了,他在帐子内听说秦萱来了,“让他进来。” 不多时秦萱进来,对着面前的慕容泫拜下来,“小人拜见将军。” “你回来了?”慕容泫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他生气,秦萱保持着垂首抱拳的动作。 “尔等退下。”慕容泫道。 不多时,营帐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白日一大半的时间,你都去哪里了?”慕容泫拿起案上的陶盏喝了一口水,问得是漫不经心。但是听在耳朵里头,就像是妻子对一夜未归的丈夫进行审问。 “今天我带马出去换个马掌了。”秦萱回答的飞快,完全不经过思考,“小黑的马掌有些不合适,必须要换掉了。军中没有工匠。”她这话说的无辜,慕容泫却笑了起来。 他从榻上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秦萱感觉到他又长高了。慕容泫很年轻,甚至可以称的上是少年。人的发育是要到二十四岁之后才算是完成,所以慕容泫几乎一天不停的向上长个子。 秦萱抬头目测了一下,慕容泫已经有八尺三寸的身高,换算过来差不多有一米九多。这身高在现代都能直接拉去打篮球了。 慕容泫看着秦萱,嘴角带笑,他缓缓蹲下,“不是去见女人?” 秦萱长大了嘴,“这事的确是有。”她承认的十分爽快,“不过你也知道,我对着女人也没办法干甚么啊。” 她其实知道女人和女人如何做什么哟。 “……”慕容泫见着秦萱答的飞快,他倒是笑了,“你倒是坦荡。” “这事也无需隐瞒。”秦萱摊开双手,“说起来,你该别是在嫉妒吧?”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她话语里头含笑。 话语里头的笑意逼的慕容泫别过头去,只听他轻轻哼了一声,“你别得意。” “你说我坦荡,你也一样啊。”秦萱站起来,她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赶在天黑之前回来,身上自然少不了灰尘。 “连女人都嫉妒,你也算是绝了。”秦萱看着慕容泫直笑。 “你别忘记了,你如今是个男人。”慕容泫也不知道为何秦萱为这么受到女人欢迎,甚至比真正的男人更能够吸引女人。 不对,在那些女子看来,秦萱就是个真正的男人。 “没错,我告诉她们,我已经有爱妻了。”秦萱说着靠近他,她过了一会又一脸奇异的把脑袋扭开。 慕容泫貌似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洗澡了。脸虽然很好看,但是身上的味道也甚是熏人。秦萱还没到无视慕容泫那一身的味道,直接扑上去的地步。 她那一脸的怪异被慕容泫看在眼里,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你嫌弃我了?”慕容泫轻声问道。 “呵呵,怎么可能……”秦萱干笑几声,这两声笑,听得慕容泫眉梢挑了挑。 “这段时间赶着冉魏和周围胡人大战的机会,拿下幽州和益州,所以洗浴自然是顾不上了。”慕容泫语气平缓的给自己辩解,“你也不是不知道,打仗的时候,别说一两个月不洗浴,就是半年也有可能。” “我知道,我自个也臭着呢。”秦萱低头嗅了嗅身上,闻闻自个是不是臭的发酵了。北方的水不多,大战之后一身的血才能够洗一洗,其他的时候,脏着臭着也只能忍了,幸好她平日也挺注意,尽可能的梳洗,所以也没有和其他士兵一样,身上虱子满身跳。 “那正好,你我都一样,也没嫌弃谁了。”慕容泫笑了一下,这次比方才多出一丝暖意。 “以后那些女子亲近你,也别要搭理她们。”慕容泫道,他想了想,“别的到时又出事。” “怎么个出事法?”秦萱笑盈盈的问他。 慕容泫见状,口吻更是柔和了些许,“这道理你应当比我还懂才是。” “……”秦萱扯了扯嘴角,“甚么我比你还懂啊。” 这是说她比男人更加受女人欢迎么?她好想打人。 “……那么我比你懂。”慕容泫立刻就改口。 秦萱揉了揉脸,“算了,要是和你站在一块,比你还要受那些女子欢迎,我简直要笑出声来。” 她扯了扯嘴角,“如果没有事的话,那我先回去了?” 攻下幽州之后,燕军绝对不会闲着,接下来就是全部南下推进,到时候事情只会更多。她赶紧趁着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用膳了,你留下用了夕食再说。”慕容泫道。 两人的的确确没有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对慕容泫来说,两人在一起好好的吃一顿饭比耳鬓厮磨更加让他迷恋,两人坐在一起时,他才能觉得深深的安心。 他如今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挽回当年的悲剧。他不想再看到当年的事重演。若是再来一回还是不能改变,那么还有甚么意义? 秦萱点头,“好啊。” 慕容泫笑着让人去准备,那样子很是高兴。 夕食准备的很是丰盛,准备的都是秦萱喜欢的吃的,甚至还见到了菜蔬。菜蔬这东西在军中是少见的。 鲜卑人是草原上游牧的人,吃的最多的事羊奶和各种肉食。蔬菜水果之类倒是显得金贵了。 秦萱仔细将案上的菜肴吃了个遍,慕容泫看着她,手边的箸一动未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和秦萱这样好好的吃一顿饭了。他前生时候入眠做梦,就梦见一家人像这样坐在一块,开开心心的用膳。 上天垂怜,给了他这么一次机会。 秦萱吃到兴起抬头看到慕容泫那边都还没动,只是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有水光浮动。看起来他似乎要落泪了。 她看着吓了一跳,“怎么了,菜里有茱萸?” 这会没辣椒,辣味都是用茱萸调味出来的。秦萱伸长脖子看了看,似乎也没见着他的菜肴里头有茱萸。那么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慕容泫擦了擦眼角道。 男儿流泪最是让人难以安慰,秦萱一时半会的不知道怎么说,“年纪轻轻的,多愁善感可不好,少年人就应该无忧无虑。” “我可不是普通的少年人。”慕容泫故意沉下脸对秦萱道,“我见过的事可多了。” “是是是,慕容大将军见过的事多着呢。”秦萱笑喷,“日后慕容大将军一定是天生骄子。” “我原本就是。”慕容泫还真的半点都不知道谦虚为何物,他从来不觉得甚么天子乃是上天注定,这些话不过是骗天下的那些愚人的话罢了。 只要拳头够硬,他也可以做皇帝。而且上辈子他还真的做成了皇帝,废皇帝和皇太后,哪怕他是篡位者,但也是众人眼里的正统。 “……”秦萱从他短短一句话中听出他的野心,她四处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人才放下心来,“这个我知道,小心世子在这里有耳目。” “放心,这是我部军所在,若是慕容煦能够安□□人到我身边来,我都佩服他。”慕容泫道。军中的士兵大多是他统领的部族下挑选出来的人,当然也有不少的汉人。能够近他身的,除了在慕容部中势力较深的汉人士族子弟之外,就是鲜卑贵族。 鲜卑人没有汉人那么心思婉转,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宝马珠宝以及美人,他们就会给人做事。 慕容煦想要收买这么多的鲜卑武将也是难。 他是这些鲜卑武将的首领,想要插手进来,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秦萱看着慕容泫这么有自信,她想了想,兄弟都是彼此的对手,也是最了解彼此。她这个外人在一旁看看就好。 * 中原乱象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因为冉魏之前下了不禁止平民离去的召令,再加上杀胡令,不少被迁徙到邺城的汉人和胡人纷纷外逃,到了路上,拥挤为患,汉人里头有不少的胡人,杀胡人的时候,那些倒霉催的胡须比较多,长得又高鼻深目一点的汉人也被错当作胡人杀掉,道路之上尸横遍野,随处可见白骨和啄尸腐肉的乌鸦。 此种状况之下,慕容的三路大军,趁机南下。捷报不断从南面传到龙城。 慕容煦看到慕容泫的捷报已经和里头提到的为了让羯人更快臣服,所有俘虏到了的羯人俘虏统统放走的事时,他拳头握紧又放开。 慕容奎看到这些消息,自然是老怀大慰,和徐医说起这个儿子就一脸的欣慰,“早年我对三郎不管不问,也不知他还有如此才干!” 徐医听了就笑,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虎父必有虎子,辅国将军也是不愧是大王之子。” 慕容奎早年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这个儿子,更别说着重培养他了,到了如今慕容泫能有这样的能耐,对慕容奎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慕容奎高兴了,慕容煦就不高兴了。慕容泫若是还是那个默默无名的弟弟,那么他自然不会将他放在心里,但是慕容泫已经在鲜卑人中大有声威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好。 在父亲面前不显,但是回到自己府中,对着府中长吏李洋他冷笑连连,“三郎真是出息了。” 的确是出息了,不仅仅和慕容明与慕容翱三路齐下,拿下幽州益州全境,甚至还放走羯人俘虏,给自己挣足了名头。 到时候他的名声是不是还要在自己之上? ☆、第122章 行刑 慕容大军南下,遇到的阻碍已经比之前要小了许多,慕容泫一开始还把那些羯人俘虏给充了奴隶,后来再俘虏的那些羯人,干脆都放了。 放俘虏走,那些个羯人基本上是做了鸟兽散,赶紧的逃命的逃命,至于想着回去继续给赵国效劳的少。谁都知道赵国已经被灭了,再回去又有个甚么意思,至于邺城,已经成了修罗场,不仅是胡人,就连那些被迁徙到邺城的汉人也一哄而散。 慕容三路大军挺近了中山,中山诸郡乃是要地所在,燕军入中山之后,依旧是照着之前立下来的规矩,除迁走当地的豪强和富户之外,对城中平民百姓秋毫无犯。 老百姓向来是不管谁做主天下的,和他们也没有甚么关系,只要来的人不妨碍他们生活就是。要是来一个比之前更好的,他们也不会很关心。他们担心是赋税和家里几张口,只要能够减轻赋税,家里还有余粮,那么就是上天有眼天子贤明了。 慕容燕军一来,秋毫无犯,哪怕对之前和燕军作战的羯人,也是放了了事。城中秩序井然,原先的汉人官吏不变,不过原来的羯人太守是被卸任,没有羯人的压迫,新来的也没有压着汉人不放,所有的人都从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汉人对羯人没有半点认同感,甚至是恨不得从羯人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但是来一个安抚汉人民众的胡人,也没有人会揭竿而起。平民们只有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会造反,让自己有口饭吃,只要有一线生机,谁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毕竟造反自古都是败得多胜的少,一旦败了,那就是一家子老小都要掉脑袋的。 只要日子过得下去,管谁做皇帝呢。 占据中山诸郡没有多久,南边传来胡人联军战胜冉魏的消息。 消息传来,胡人欢腾。 秦萱在军营里头,这个消息听一听也就过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下意识就觉得冉闵成不了事。冉闵作战勇猛难当,当年赵军围困大棘城,其他的赵军将领不是被燕军打的落荒而逃,就是被燕军俘虏,只有一个石闵没有被抓住。 可是若是做皇帝,而且要坐稳,并且在这个乱世之中要扩大势力,不能全靠这个。 秦萱坐在帐中,帐子里头有几个将军高兴的高声讨论冉闵,“原先还以为这个小子有多厉害,那么多人就敢急着当皇帝,结果也不是被我们打败了嘛,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和那些羯人一样了。” 秦萱抬头看了一眼,“冉闵这个人像西楚霸王,西楚霸王在沙场之上百人难当,有千人之勇。” 她这一句,立刻引来旁人的不满,“那你的意思是冉家小子能够成事咯?!”孛儿帖见着秦萱这话,立刻攘道。 他对秦萱已经看不惯许久,但是碍于慕容泫,他不能够对秦萱直接做什么。慕容泫在汉人面前看似温和,但是对鲜卑人从来假以辞色,上回有人对慕容泫进言,用汉人为将让其他鲜卑人心寒,结果兜头兜脑的被慕容泫一顿训斥,吓得说话的那人连着几天夜里都睡不好觉。 孛儿帖是觉察出味儿来,知道不能够当着慕容泫的面,直接和秦萱吵,干脆就找着这些边角刺秦萱几句。哪怕不能够把他给顶下去,给自个出出气也好。 “你知道西楚霸王后来结局如何吗?”秦萱听到孛儿帖这么问,顿时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反问一句。 鲜卑人里头,读过汉人的书的人少,随口乱喷的人多。秦萱估摸着孛儿帖可能连西楚霸王是谁都不知道,“或者说他姓谁名谁,你总该知道吧?” 果不其然,她见着孛儿帖涨红了一张脸,嘴唇动了好几下,却没能冒出一个字来。 “项羽乃是当年楚国留下来的贵族之一,后来秦末天下大乱,正是项羽在汉高祖刘邦之后入咸阳,烧毁咸阳宫,分封天下诸侯。”帐门处传来一个带笑的男声,众人回头一看,就见着裴敏之一声白衣,秦萱扶额:这家伙就不能正常一天别装逼么。 “我们这儿没死人呢!”孛儿帖见着裴敏之那一身的白,顿时口里就没好话。 “白者,纯净也。我这儿又不是丧衣的形制,”裴敏之根本就没看到孛儿帖那脸色似得,“殷商好白,国运传承几百年,难道孛儿帖将军也要说商人好丧?”说着他手里的塵尾就举了起来,挡住半张脸,只是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不过我还是和孛儿帖将军说说那位项羽的事吧,项羽分封诸侯之后,没过几年,诸侯纷纷而起,七年楚汉相争,最终汉高祖创立大汉,而项羽最后自刎。” “那这和现在又有甚么关系?”孛儿帖还真的不知道这个和眼下的事有个甚么关系,他这话一说出来,裴敏之笑着摇摇头,“如今冉闵和当年的项羽何其相似也?一样的断前朝国运子嗣,一样的有万人难当之勇。” “甚么意思?”孛儿帖蹙眉。 秦萱坐在那里听着要笑了,话语都说到这么明显了,怎么还不明白。 “冉闵和项羽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裴敏之长叹一声,“当年项羽好歹还有西楚,而冉闵只有邺城一座孤城,我听说邺城附近大量平民逃亡,不少人死在了路上。我觉得他可能忍不了多久了。” 冉魏控制下的城池只有一个邺城而已,城内的农田是不可能养活那么多人的,而城外的粮草也不知道运不运得进来,他其实挺好奇冉闵能够支撑多久。如果冉闵不称帝,投靠南边的晋国,说不定还能够好好过下去,凭借万夫难挡之勇也有一席之地,可是一旦称帝,自视为正统的晋国所不容,难免失援于晋,北面已经将胡人得罪个透顶,若是拥有万千江山倒也不怕,可偏偏冉魏只拥有邺城,败势已经显露无疑。只是看这位有霸王之勇的人当如何了。 “嘴上倒是说的好听。”孛儿帖没办法说裴敏之说的话不对,他只能从鼻子里头冷哼一句,汉人们说的那些话十句里头有九句他是听不懂的,可是又不甘心当着汉人面服软,话语说出来都是硬邦邦的。 “那么孛儿帖将军是认为我这话说的不对了?”裴敏之对孛儿帖笑笑,瞧见孛儿帖脸上涨的通红之后,他施施然行了一个礼,而后直接走到秦萱那边坐下。 一屋子的人,鲜卑人居多,汉人虽然也有,但也没几个,秦萱看着在自个面前的裴敏之,揉了揉眉头,“裴郎,”她和裴敏之的关系很熟,不必守着那些个规矩。 “这个是绥边将军军中所分得的东西,你过过目。”裴敏之从衣袖里头拿出一只简牍递给秦萱,秦萱双手接过看了一眼,上头还真是她手下那些人按照人数分得的口粮还有衣物。自从进了中山之后,因为地盘打了,能够征用的物资也多了,比起刚刚南下那时候,真是好过多了。 手下的那些兵们,过那么一段时间也能够吃上一顿肉。 人不吃肉没力气,尤其是打仗,要是没有力气骑马,到时候直接等着被人砍了得了。 秦萱看到上面有分下来多少肉,脸上才露出些许笑容,她把简牍揣到自个怀里,“辛苦你了。” “无事,些许小事,哪里能让绥边将军道谢。”裴敏之一笑。 两人用的都是汉话,旁边的鲜卑人几乎都听不懂,睁着一双眼睛做白痴。孛儿帖立着一双耳朵听了好一会,发现自己听不懂一个字又瞧着裴敏之当着众人的面交给秦萱一只简牍之后,两只眼珠子一转,兴冲冲的就找人向慕容泫告状去了。 他是没那个胆子直面慕容泫的,但是还有不少的傻瓜愿意被人当做枪使。 “这些人啊,脸上想甚么,还真是从脸上就能看出来。”裴敏之看到孛儿帖兴致勃勃的就往外头冲,无奈摇摇头,和秦萱感叹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上回的事还记着不?”秦萱促狭道。 上回裴敏之带着她和悦氏兄弟去喝花酒,裴敏之和悦氏兄弟三个喝的酊酩大醉,回来之后自然少不了责罚,裴敏之和悦氏兄弟都被慕容泫给削了一顿,到现在悦氏兄弟都苦哈哈的留在慕容泫那里做一些枯燥的文书工作,别说打仗,就连马槊的杆子都摸不着。 “那件事不已经过去了嘛。”裴敏之被秦萱提起那件事,不禁面上一热,他长到这么大,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还是头一回。对着慕容泫,他可是不敢拿着所谓士族风骨的架子。 所谓士族风骨都是给那些寒门看的,要是对象找错了,到时候说不定死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有留下来。 “我来找你还真是为了这事,”裴敏之说着笑了笑,“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许多人?我都听说有些鲜卑将军明里暗里想着给你下绊子。”裴敏之都听到掌管军需调动的那些主簿说绥边将军得罪了人,不少鲜卑将军说他们给绥边将军手下的士兵发最差的粮食和衣物。 裴敏之向来觉得鲜卑人只是一群长着脑袋的蠢驴,真正有眼光的只有那么几个,军需里头自然是有好有次,其中会分摊,也会看菜下碟,但是绥边将军出自辅国将军嫡系,脑子是真丢掉才会那么做,他这次来,也是给那些个鲜卑将军提个醒,人傻没关系,但不要傻的这么明显。 谁给这么一群家伙干这缺德事,到时候事发,所有罪责都要自己一个人扛了。 “我也不知道。”秦萱一脸真诚的看着裴敏之,“或许这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吧。”她半点不要脸的向自个脸上贴金。 “……”裴敏之见过不谦虚的,但是见着秦萱这么不要脸,一时半会的还是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那些鲜卑将军听不懂两人在叽叽咕咕说些啥,一开始还有兴趣听一听,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之后,纷纷散去。只有秦萱和裴敏之两个坐在那里。 “也亏得辅国将军护着你,不然啊,你的日子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过。”裴敏之感叹道。 “有他护着,也得我自己有本事才成。”秦萱可不觉得自己能到现在这种地步,都是慕容泫的功劳,就算是慕容泫有意提拔,也得她自己有真本事才行。不然就凭着这鲜卑人的彪悍作风,恐怕不仅仅是现在的冷嘲热讽了。 “……你这话还真的别到将军面前去说。”裴敏之也觉得秦萱说的没错,不过有些话哪怕是实话也不宜说给别人听的。 “我知道,你以为我当真是个傻子?”秦萱白了裴敏之一眼。 裴敏之受了秦萱那一记白眼也不生气,坐在那里直笑,笑了一回,外头就有人慌慌张张掀开门帘进来,“将军发怒了,正在那里令人行刑呢!” 这句话一出来,顿时众人就动起来了,一些是害怕,但是更多的却是兴奋的去看热闹的。 秦萱也从席子上跳起来,拉起裴敏之就跑。 可怜裴敏之一直以来装逼如风,如今被秦萱拉起就往外头跑,一直以来世家子的翩翩有礼的形象,算是被秦萱给毁的连渣滓都没有了。 到了外头,还真的见着一个空地上拉开了架势。一个人被按在地上,就差被脱了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了。 秦萱在军中见多了男人的屁股,哪怕给她来个全果,她都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下去。 “……与军中搬弄口舌,诬陷他人,仗责十五以儆效尤。”那边刑官正在大声宣读罪状,秦萱去的有些晚,只能听到后半句,军中行刑有专门的地方。有时候遇上重罪了,还会让一众人过来观刑。 秦萱见着刑官宣读完毕之后,就让人开始打,这次不是脱了光着屁股大,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刑,羞辱人的目的也达到了。 秦萱见着那个披头散发的鲜卑人被按在地上,左右两边的士兵手里的板子啪啪啪的揍下来,板子落在肉上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听得都忍不住牙酸。秦萱见过大风大雨,瞧着这肉响和惨叫齐飞,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那边孛儿帖瞧着被自己煽动出去说秦萱坏话的家伙被打的这么惨,心下不禁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出去,不让这会躺在那里的恐怕是自己了。 这会慕容泫的大帐中这会掉一根针都会听到,悦氏兄弟垂着头收拾散落一地的竹简和书卷,偷偷瞥了一眼那边闭目养神的慕容泫,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刚刚有个人跑到慕容泫这里来,说绥边将军和汉人往来,意图不轨,慕容泫当即就破口大骂,说有正事不干,日日就想着学长舌妇搬弄是非,而后就被人拖了出去打屁股了。 慕容泫的个性悦希和悦寿还没有摸清楚,但是那一通的活是真的把两个少年给吓着了。到了这会两个人收拾简牍的时候,简直安静的和只小鹌鹑一样。 真没想到绥边将军竟然这么受器重,悦希顿时在心里想着自个有没有得罪过他。一顿想下来发现没有,上一次一块去喝花酒,也算是联络一下情谊了,看来下回还是要多多注意才是。 ☆、第123章 迁都 这一个月内燕军如入无人之境,在北边的大片土地上拓境千里。慕容奎在龙城得知幽州已经几乎全部拿下,势力开始进入中山诸郡,他干脆拖着还完全伤好的身体决意迁都到蓟城来,一个是为了将幽州完全吃下,二个也是为了中心转移。 他一来,那几个忙着打仗的都要派出人来去迎接慕容奎。从龙城到蓟城有一段路好走,何况上回慕容奎还被自个的爱妾捅了一刀,年纪大了,恢复力也没有年轻人那么好,要是路上出个甚么事,那才是叫人头痛。这会慕容南下,要是出现这事,只能将手头上的事统统都停了,大家一起办丧事得了。 慕容泫是慕容奎的儿子,老子慕容奎既然要迁都蓟城,那么作为儿子的慕容泫也得赶过去。幸好此事的战事已经不那么急迫,已经打入到中山诸郡里头,之前又实行不扰民的办法,暂时没有出现暴动。 慕容泫留下副手,带着几个将军和悦氏兄弟赶回蓟城迎接慕容奎迁都。 迁都其实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要事先修好宫殿还有那些供其他贵族官吏居住办公的地方。然后以皇帝为首,一批一批的迁徙过去。 不过慕容部原本就是胡虏,胡虏在草原上的迁徙,把家当带上,牛羊一赶就是。没有汉人那么多的门门道道。 慕容泫特意带上了秦萱,其他的几个人,例如比德真乌矮真几人全部留在军中。赶到蓟城的时候,慕容明已经在那里了,而慕容翱已经在蓟城中见那些慕容奎派来的人。 隔了一段时间未见,秦萱见到慕容明,险些都没有认出来。原先甚是白皙的肌肤给阳光给晒成了蜜色,身量也高了许多,慕容泫身高八尺三寸,而慕容明半点也不比慕容泫矮,兄弟两个站在一块儿,差不多一样高。 秦萱知道胡人多身材高大之人,但是瞧着这兄弟俩的身高都是打篮球的个子,也不知道慕容家里头怎么就爱出身材魁梧的人。 慕容明在战场上历练了这么久,看上去沉稳了许多。慕容泫带着秦萱去见他的时候,他手里抓着两个玉球,那两个小玩意被他抓在手里,像揉面团似得。 他正玩得兴起,听到身边人在身后提醒,“将军,辅国将军来了。” 慕容明随机把手里的那两个玩意儿一丢,站起身来,“三兄。”嗓音已经沉的可以算是嘶哑,而不是以前少年的清亮了。 “四郎长大了。”慕容泫打量一下慕容明笑道。 可不是长大了,高高大大的个子已经和兄长差不了多少,嘴唇上也有一层黑黑的绒毛,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让人找个剃刀了。 “三兄也是啊。”慕容明说着嘿嘿一笑,“二兄还没来,不过应该也快了。” 兄弟几个哪怕是作为他们长辈的慕容翱,得知慕容奎迁都一事全都赶过来了。这会也没有要紧的事,战事也不吃紧,留下副手,吩咐一旦有情况可以自行处置之外,就赶过来了。 “到时候我们兄弟聚集在一块,好好的喝上一杯。”慕容泫此刻心情不错,伸手拍了拍慕容明的肩膀。手下的肩膀宽厚了许多,不想以前还带着些许单薄。 “听说,三兄府上已经由长吏安排,先将府中女眷先行迁过来了。”慕容明看似无意的笑道。 长吏会先把女眷给送过来,也是想着郎主在沙场上受了这么多苦,正好让美人安抚一二。 慕容明这话说的格外的坏心眼。慕容泫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不改,但指尖在他的肩膀上一抓。 慕容明笑呵呵的看着慕容泫,过了一会,他转眼看向秦萱,“绥边将军好久不见啊。” 最自然不过的打招呼,秦萱垂下头去,叉手对慕容明行礼,“小人拜见前锋都尉。” “不必多礼,起来吧~”话尾上还带着一股带着荡漾的颤音,慕容泫呵呵了一下,这家伙还真是当自己不存在么? “说起来,二兄回来之后,也该给你的婚事好好说道说道了。”慕容泫伸手揽过慕容明的肩膀,迫使他背对着秦萱,“你府上没有个主事的主母也不像话。” “我才不着急呢,三兄都没有,我才这么大,可不耐烦家里有个女人管我。”慕容明立刻答道。 秦萱站在那里听着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嘴角抽动了下。 “我和你到底不同。”慕容泫早就养成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而且阿爷恐怕也在替你选了。” “我听说高夫人向阿爷推荐高神爱做三兄的正妻?”慕容明笑道。 慕容泫眉头蹙起,他打仗了这么久,龙城那边的消息,也一直送到他的手里,不过高神爱他故意忽略了。毕竟对于这么一个注定早夭的表妹,有个甚么好关注的。 “她和我明里就没有那种缘分。”慕容泫道。 “这才多久,三兄也开始信佛了。”慕容明皱了皱鼻子,他也不想再和慕容泫说这种事,“反正我就是不想家里多出个女人可以正大光明的管我,至于妾侍他们爱塞多少塞多少,反正合则来不合则去,我不拦着她们,她们也别碍着我。” 说完,慕容明想起自个的那个宇文部来的妾侍,似乎开始就是心仪秦萱。他不由得转过头去看秦萱,秦萱站在那里,微微垂着脸,很是安静。看着就让人的心思都静下来。 慕容明想知道,秦萱是不是和鲜卑部落里头的那些女巫一样,会某种摄取人心魄的法术? 慕容明满脑子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慕容泫已经黑了一张脸,他不能明说秦萱是慕容明的嫂子,只得伸手就把人给拉过来,立刻拖到后面去了。 精力这么旺盛,那么还是好好的兄弟俩来一场比试,把他少年人的精力都给耗光了,免得又胡思乱想! 慕容泫想到这里的时候,还磨了磨牙。 当夜慕容明被慕容泫就操练的起不来身。慕容明是个少年,精力旺盛,但是慕容泫比他多出一辈子的经历,还有过比他头疼百倍的两个儿子。慕容明还没入夜,就累趴在地躺在榻上死活起不来了。 蓟城中留有很多的府邸,慕容奎要迁都于此,自然是要分配一下各人的住所。慕容泫直接就住进了拨分给他的那一间。 可惜这个府邸虽然也是前朝留下来的旧物,但却没有龙城那座府邸一样有隐秘的地道。 慕容泫当夜洗漱过后,抓耳挠腮,恨不得直接就飞到秦萱那里。他让认准备了一套家丁衣服,屏退左右之后换上,然后偷偷开溜了。 秦萱才沐浴完没有多久,在军中她不好洗浴,毕竟人来人往,一不小心就有人闯进来,也就这个时候,她能够好好的洗浴一番。她是不用人服侍洗澡的,一开始安排的人还不知道。秦萱进来看到四五个妙龄少女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羞答答的打量她的时候,秦萱差点没有抓狂。 有桃花运是好事啦,但是那么多妹子羞涩的看着自己,她也只能和太监一样干看着。 最后还是把人全部轰出去,再三确定门闩上了才敢脱掉衣服,泡在水里。 她的皮肤还是很白的,鲜卑人的肌肤比较汉人来说,或许是从祖上开始就生活在极寒的地方,皮肤比较白,而这个她也遗传到了。就算是夏天她也得包的严严实实,哪怕是阳光猛烈,身上有衣物的阻拦,也晒不黑。 秦萱把自个全身上下给搓了个遍,一颗澡豆都被她用完了才罢休。随便裹着个浴巾出来,地板上全都是水。浴巾准备了有好几个,秦萱没有古人沐发和浴身分开的习惯,反正屋子里头还有其他的水,她在浴桶里头随便就把头发给搓了。 发梢向下滴滴答答的落下水珠子,秦萱随便把头发收拾了一下,穿上衣服,就让外头等着人来收拾。 抬水桶这种活计,除非是在女眷的屋子里头,自然都是男人来,抬走了偌大的浴桶还有那些水桶,收拾了沾上水的地衣。 秦萱包着头发,往外头一个,收拾东西的下人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可是外头走进来一个颇有些眼熟的,十分高大的下人。 她揉了揉眼睛,这会那人正好抬起头来,两人眼睛一对上,若是还认不出就有鬼了。 秦萱跳起来,立刻走到慕容泫后面,把门关上。门才关上,他就从背后熊熊抱过来。 “我想你了。”慕容泫脸都贴在秦萱的湿发上,呼吸急促,唇滑过湿润的头发落到了她的脖颈上。 慕容泫身量足足有一米九多,秦萱也不矮一米七往上,但对上他这个小巨人似得身高,不禁也有些压力。她抓住他缠在她腰上的手,这家伙是素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在军中的时候碍于那么多的人,所以让人看不出来。可是这会已经在蓟城,他也不用压抑着自己了。 “你这么着急啊?”秦萱看到慕容泫一双手在解衣带,立刻就笑了。 男人还真的是情~色动物,这么迫不及待的。她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胡来。 “这么久了……都这么久了……”慕容泫动了一下手掌,发现动不了半分,他的头靠在秦萱的脖子上,唇在露出来的肌肤轻吻着。 “我知道这么久了。”秦萱不去看,都知道这会的慕容泫是个什么诱人样子,亏得这样子也就她一个人看得见,要是被别的女人见着,还真的要把他给连皮带肉的给吃下肚子里头去。 慕容泫吻着她的脸颊,察觉到她手劲渐渐松了下来,他尝试着动了动,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手掌探入衣襟中,轻轻揉按着几处她身上比较敏感的地方。他知道这身体上太多的私密了,甚至他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让她全心的投入和他的情~欲波浪当中。 秦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也好男色,女人和男人一样,到了一定的年纪也对男人感兴趣,尤其是尝过其中美妙滋味的,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想要。 “许久不见,功夫长进了。”秦萱转过头一笑。 眉梢眼角间都染上了一丝热意,慕容泫低笑一声,嗓音嘶哑,“那么就去榻上看看我的功夫到底长进在哪里。” 都如此盛情相邀了,若是拒绝,秦萱都能想象的到他那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模样。 “好。”秦萱颔首道。 秦萱居住的地方原先是给之前镇守蓟城将领亲兵住的,隔音不说很好,但也不会里头做什么外头都听得到。尤其秦萱根本不放心自己身边有人,偌大的一个院子,就她一个人住着,哪怕来个什么人伺候她,也被随便找个由头打发走了。 所以没有人知道院子房间里头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秦萱喜欢在上面,节奏和力道都可以自己掌控。最后结束之后,她趴在慕容泫的身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两人过了一会等平伏下来之后,秦萱一条胳膊揪压在慕容泫身上,“你的那些小妾也要来了?” “是我小妾?”慕容泫笑了一声,“她们一个养起来给你跳舞看的,另外一个还不知道你是个女子,一心想要嫁给你。” 慕容泫说起这个也是一阵无奈,高玉淑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也不记得前生有没有过这个人了。毕竟一生之中见过的人太多,哪里会个个都记着? “过段时间她就来了,想来也应该学成了,到时候看看?”慕容泫听说过高句丽少女的鼓舞乃是一绝,他不喜欢让那些平常的高句丽少女跳,既然高句丽已经臣服,那么让最高贵的女性来献舞才算是最好的。 高句丽王后这会和王母一道是被扣押在龙城的人质,照着慕容奎的意思,两个只能在慕容这里呆上一辈子。 王母是现任高句丽王的母亲,而王后则是将来高句丽王的生母。不管哪一个,绝对是那些高句丽王的软肋。 那么慕容泫也就只能培养和高句丽太子同母的妹妹了。他也没想着要把人怎么着,不过就是养着到时候逗逗秦萱开心罢了。 “你倒是厉害,还这么使唤人家。”秦萱对高玉淑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一开始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嫉妒,后来连这点嫉妒都没有了。慕容泫对高玉淑实在是太不上心,就等哪天随便找个地方把人一塞了事。 要不是高玉淑在他看来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作用,慕容泫恐怕连人都不会留下。 “那看还是不看?”慕容泫翻了个身,胳膊撑着头看着她。 “辅国将军既然亲自相邀,我自然是要去的。”秦萱见着慕容泫这样,伸手就把他的脖颈拉下来,在他的唇上重重的咬了一下。 接下来几天,慕容泫嘴唇上顶着一个伤口。虽然伤口小,但奈何伤在脸面上。想要让人看不到都难。慕容泫也不可能拉下脸,给自己脸上上点粉遮盖一下,何况唇上那位置也不好上粉。 慕容翱看见这个侄子唇上有伤,甚是语重心长的在慕容泫的肩膀上拍了拍,“年轻人重欲没错,多生几个孩子也好,但也不能这么由着女人,万一下回给你咬到别的要紧地方呢?” 慕容明听到了笑的直打滚,慕容捷则是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鲜卑人很是奔放,甚至还保留着男女相亲野合的习俗。不过慕容家的几个小辈,个个从小读了一肚子的汉人书,听长辈这么说起榻上事,也觉得有些脸红。 慕容泫不说话,但是慕容明笑的抱着肚子哎哟直叫。平常都是看这位兄长怎么教训别人,如今被人说了,而且说的人还是大家的阿叔。真是想要装作听不到都难哟! “好了别笑了!”慕容捷见着慕容明笑的几乎快要背过去,连忙在弟弟的背上拍了好几下。 “让我在笑一会……”慕容明抱着肚子就滚了。 慕容捷看着慕容明也是一脸无奈,回头看到慕容翱已经拉着慕容泫传授怎么让女人心悦诚服的办法,他浑身发寒。想起家中的妻子,也干脆走了了事。 兄弟三个这样的休闲时光还是很少的,眼下事情很多,哪怕房舍官署都是现成的,但事情还是有不少。 很快慕容翱也没有那个精力来教慕容泫女人的那些事了。叔侄几个,个个忙的脚不沾地。 慕容奎是赶着来这蓟城,上一回他带领大军来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若是有机会,要将蓟城拿下,谁知道守城的那个将领,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不过是奇兵突袭到城下,吓得禁闭城门,死活都不肯出来。 如今再一次来,城池已经换了主人了。 从龙城到蓟城,路上有几道要隘,要是换了以前,光是打下来,就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而这一次趁着石赵兄弟争国,他派出儿子带军南下,结果也证明他这么做是对的。 在城中的慕容兄弟和慕容翱都已经在城门处等着。 慕容奎的马车从一众人面前经过,到了太守府的地方之后,慕容翱和几个侄子去见慕容奎。 慕容奎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身边还跟着徐医,世子慕容煦也在那里,他看到慕容泫的时候,眼神有些冷。 弟弟们若是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他以后手下没有帮手。可是弟弟们太能干了,甚至深受阿爷的喜爱的时候,他就觉得棘手了。 慕容泫自然察觉到了慕容煦阴冷的目光,他垂下头来,模样甚是恭谨。 慕容奎和这个儿子说了好几句话之后,靠在凭几上,看着自己的嫡长子,“三郎好歹是你的弟弟,你这个做兄长的要心胸开阔,能够容得下弟弟们。我日后才能将这位置好好的交给你。” 鲜卑并不像汉人那般重嫡庶,甚至妻妾的界限都不是很分明,毕竟那些女人都是来自有大势力的部落,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部落大人,你和她们说妻妾分别大于天,回头这些母老虎就能把男人给掀翻了。 慕容奎上回被贺兰夫人捅一刀,到了这会哪怕有徐医的精心治疗,还是没有完全好。可见那会贺兰夫人可是把人往死里捅的。 慕容奎看了徐医一眼,徐医是汉人,但和慕容奎很有话聊,两个老人家凑在一块,能够说上不少话。慕容奎养病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无聊,慕容泫在他心里也成了一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但凡有些良心的父亲,总是不希望自个孝顺孩子被兄长亏待。 慕容煦听到这话,只得咬着牙弯腰下去,“是,阿爷。” ☆、第124章 玉树 慕容煦在自己的父亲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或者也不该说是受气。只是心寒于阿爷的偏心罢了。慕容家父亲对儿子的偏心一脉相传,当年慕容奎受了父亲偏心的气,这会到了他自个也忍不住偏心起来。 慕容煦自小身为嫡子,其实并没有受到父亲多少关注,他最喜欢的儿子是慕容明,宠的恨不得日日都放在手心上,到了好几岁还抱在膝盖上接见那些部落大人。说句实话,他这个世子,在小时候被父亲抱过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偏心至此,慕容煦怎么可能对那些占据了父亲宠爱的弟弟有兄弟之情。原本就不是同一个母亲,又有多少兄弟情?何况就算是同一个母亲也有可能为了家业打起来。 偏偏父亲对他说,只有他对这些弟弟们好了,他才能够放心的将这基业传给他。这是甚么意思?难不成还是只要他对弟弟们不好,就要把他这个世子给换了? 慕容煦想到这个就心烦意燥,以前父亲只喜欢慕容明,现在又多了一个慕容泫,这小子以前不声不响,没想到到了十五岁之后就知道锋芒毕露,甚至以前对他漠不关心的阿爷都开始说他的好话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慕容煦抓过侍女递过来的青瓷盏,重重的摔在地上。青瓷乃是中原旧物,在辽东实属珍品,他这么一摔,清脆的裂开声响在屋内格外的明显。 侍女们吓得纷纷后退,避免那些瓷片飞来割伤了自己,也是怕慕容煦的怒火烧到她们的身上。 慕容煦的长吏李洋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一地的青瓷碎片,那些个侍女们退避到墙角根,个个低垂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世子,您这是怎么了?”李洋是慕容煦的长吏,慕容煦的许多事都要经过他的手,除了慕容煦的妻子之外,就是李洋和他最是亲近。 “阿爷今日对我说,我是长兄,应当对底下的弟弟们宽容慈爱。”说到这里慕容煦自个都冷笑一声,他倒是想要对弟弟们宽容,可是阿爷也要做个榜样啊,至少一碗水端平。可惜他的那个阿爷,杀异母弟弟和同母弟弟无比的顺手,那么多的叔父被他自己杀的只剩下了几个,他偏心又偏的不得了,如今倒好,对他说要照顾手下的弟弟们。他自己都做成那样,又有甚么样的脸面来和他说那些的话? “世子,大王如此倒也正常。”李洋知道慕容煦的心病,这话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是没有任何的错误,要是他,他也想着自己的儿子们能够兄弟和睦。 “他如果能够一视同仁,我倒是愿意,可是他曾经想要立慕容明为世子,来替代我。这口气我吞不下去。”慕容煦屏退了侍女,屋子里头只剩下慕容煦和李洋。 “何况阿爷自己当年也是杀了同母的两个兄弟,如今对我却是如此要求,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慕容煦说起这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冷酷。做父亲的不做好一个榜样,反而要求儿子们之间能够和和睦睦,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臣看,大王已经老了。”李洋沉吟一二,对慕容煦说道。 “……”李洋这话让慕容煦脸上的愤懑消退一些,他看了过来,“此话怎讲?”慕容煦从来没有觉得慕容奎老了。 前不久他才又给他添了好几个弟弟,能够和女人做那事,还能让女人怀孕,也不像个老人的样子。 “俗话说‘老而慈’,”李洋面对慕容煦的目光笑了一下,没有觉得坐立不安,“年纪大了的人,往往会想到自己儿子的前途,也担心长子会不会照顾下面的弟弟。世子不觉得大王那话其实是在交代后事么?” 慕容奎那些话在慕容煦听来,简直就是威胁,哪里是交代后事。 “交代后事?交代后事就是说如果我不对弟弟们好些,就不能够把这基业都传给我?”慕容煦说起这话,都带着一阵愤慨。 “大王只不过这么说罢了,只要世子表面上能够让大王满意,那么世子之位稳如泰山。”李洋笑了笑,“不过只是对下面的郎君们多几个笑脸,难道世子这个也做不到?” “难。”慕容煦伸手揉了揉眉心,“几个兄弟之后,那些个小孩子就不说了,长成了的四个里头,老二自然是个厚道人,但是老三和老四就不是个吃素的了,老四从小就备受阿爷喜爱,老三是前两三年开始就在阿爷面前表现的不得了,到了如今独自带兵,有了自己的部将。”他说着皱了皱眉,“要是他是忠心的,那倒也罢了,可是我看他,怎么都觉得不同寻常。”这个弟弟面对他的时候很恭谨,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挑不出半点错误来。 但是这样才可怕,就算是老二,有时候也会无意间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可是老三却不会,他的滴水不漏,让人觉得违和,或许旁人看不出来,但他总觉得老三看他的时候,眼里头是没有半点感情的。 似乎他就不是个活物一样。 “世子不能也要做到。”李洋突然正襟危坐起来,“如今大王已经年老,年老之人最关系的莫过于自己的身后事,只要世子在大王面前将表面的都做足了,那么大王便可以放心将燕国交于世子。”李洋看到慕容煦蹙紧了眉头,不得不又加上一句,“世子忘记了汉景帝的栗姬了么?栗姬之愚,足以引以为戒。” “……栗姬不过是汉景帝的一个姬,不能够和我相提并论吧?”慕容煦听到李洋竟然把他和一个栗姬比较,不禁不悦。 “自然是不能够和世子相提并论,不过其中的意思都是一样。”李洋笑道,“世子戒急用忍啊!” 慕容煦并不是蠢人,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长吏这些话,句句在理,眼下想要稳住慕容奎,唯一的办法就是对那些个弟弟好些,让慕容奎能够放心。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自己带兵出征,在鲜卑武将和众多投靠在慕容燕国下的部落大人们认可他。到时候他就是羽翼已成难以撼动了。可惜慕容奎信的是汉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那一套。慕容奎宁可自己亲自出征,也不会让他这个世子出去的。 征战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那么就只剩下李洋说的那个办法了。 “可惜我阿娘走的早。”慕容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神色柔和了些。 “王妃娘家部落里头已经发生变故,恐怕在世子之事上,也无可奈何。”李洋后脚就给慕容煦一句。 慕容煦的母亲当年也是大部落出身,奈何她本人走的早,而且娘家部落里头十几年前发生了子杀父夺位自立的事,很是闹腾了一会,最后上台的,也不是他的舅父。 所以舅家对慕容煦来说,还真的没有半点帮助。 “就依照先生所言。”慕容煦叹了口气,对李洋道。 李洋闻言对慕容煦拱手。 * 迁都这件事照着是鲜卑人的习惯,慕容奎这个燕王先来,慕容燕国的大臣们随后来,不过比大臣们更快的是慕容家的那些女眷们。 女眷们除去和汉人士族联姻的那些汉人妾侍之外,其他的都是鲜卑或者是匈奴贵女,这些贵女们自小就在马背上,赶起路来完全没有半点辛苦。 慕容奎到了蓟城几日之后,那些个女眷也到了,顿时蓟城就开始热闹起来。 蓟城之前备羯人占据着,但是城中的汉人却是不少,做生意的更是不在少数。龙城和大棘城,就是放在以前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比得上蓟城这样繁华,顿时蓟城的商人们开始带着各种锦帛和珠宝出现在慕容家的各个府邸里头。 男人们自然是不会说自个给女人们买不起这些东西,只要不花费巨大,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玉淑和折娜也从龙城赶了过来,折娜还好,反正她五六岁开始,就被阿爷抱在马背上学着骑马,到了这会和男人一样,骑马狂奔个一两个时辰都不成问题。不过高玉淑就惨了点,高句丽的女人没鲜卑女人匈奴女人那么彪悍,都是当做娇贵贵女来养大的,身骄肉贵,一路赶下来,高玉淑在路上可没少吃苦,等到了蓟城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下去。 像高玉淑这般,熬不住路上颠簸之苦的贵女也有不少,不过绝大多数是年少的幼女,或者是汉家女子。比如高氏的那个侄女高神爱就在路上天天吐的昏天暗地,连米水都喂不进去,吃多少吐多少,这会人都在那里躺着起不来呢。 到了慕容泫的府邸上,两个人从侧门里头进去,被管事的安排在不同的院子里头。折娜和高玉淑已经是撕破脸了,两个人互看不顺眼,折娜才不管高玉淑苍白的脸色,直接扭头就走,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她。 高玉淑也懒得搭理折娜这个白虏,直接就回了自个的院子。 院子里头井然有序,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要人把那些带过来的衣物放进衣柜里头就好了。 侍女们忙活着,高玉淑坐在镜台前,看着铜镜里头照出来的那张脸。虽然因为车马劳顿的关系,两颊瘦了下去,但姿色比起以前越发的美艳。她就像一朵牡丹,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的动人。 慕容泫对府中的姬妾几乎是不管不问的,但她们的用度却是没人克扣,至少高句丽进贡来的那些人参,除了一部分入了府库之外,其他的磨成了粉送了过来。 人参粉用来敷面,可以使得肌肤雪白细腻。高句丽盛产人参,这是为何高句丽贵女肌肤雪白细腻如脂的缘由。 若是以前还在丸都城的时候,用了也就用了。可是在慕容鲜卑这里,高玉淑总觉得自己就是个玩物,用这些东西好好的保养自个,弄得白白嫩嫩的,方便慕容泫下口。 “高娘子,今日该擦粉了。”高玉淑正对镜感伤,旁边一个妇人过来,将一只漆盒放在她的面前。 每日敷用人参粉,这是高玉淑每天都需要干的事。就算她不肯,也专门有人盯着她,想要自主那简直就是在说笑话。 “我知道了。”高玉淑才到府中,身上的疲惫都还没有褪去,就要被逼着敷粉,她心里一火,就将手里的篦子给重重砸在镜台上。 “高娘子还是少使些性子。”来的那个妇人根本就没把高玉淑放在眼里,这些个妾侍看起来好像是身份高贵,可是除了出身段部的折娜之外,差点就沦为亡国公主的高玉淑在众人看来不过就是主人的一个玩物罢了,平常的吓人看到高玉淑自然会毕恭毕敬,可惜有些人就不会买她的账。 “来啊,伺候高娘子洁面。”妇人高声说完,又看向高玉淑,“郎主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过一段时间就让高娘子前去献艺。如果高娘子以一副疲惫之态前去,恐怕到时候下场指不定不知道如何呢。” 所谓的献艺就是在几个人的面前跳舞,慕容泫让高玉淑学了这么久的高句丽舞,这会也该是出师了。 如果高玉淑在众人面前出了个甚么事,除非慕容泫看上她了,不然恐怕下场堪忧。 高玉淑身上抖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说罢,在侍女的引导下,去洁面。 妇人出来之后,和同伴咬耳朵,“都一个破落户,还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真的当自个还是那金娇玉贵的公主不成!” “过几天就要到郎主面前,到时候依照着那个性子指不定还要出啥幺蛾子呢,到时候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同伴也看不惯高玉淑耻高气扬,两人想起若是高玉淑一不小心得罪了慕容泫会有如何的下场,立刻就笑出声来了。 水和澡豆等物立刻被呈送了上来,她在侍女的服侍下,沐发浴身,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裳之后,她坐在镜台前,让侍女给她梳弄那一头乌黑的头发。 装着人参粉的盒子被侍女打开,拿着一只布团小心的将粉均匀的扑在她的脸颊脖颈和露出来的肩膀上。 高玉淑原本就肌肤细腻,加上日日敷人参粉,肌肤更是白皙如雪。 连服侍她的侍女看着都觉得眼热。 一切收拾好之后,高玉淑把手里的东西往镜台边一丢,“你们都出去吧。” 高玉淑的脾气古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高兴的时候侍女们什么事都没有,但若是她发火,那些侍女被她扇巴掌都已经是小事了。 侍女们一看这个架势,知道她这会又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了,也不敢久留,免得她又要发疯。不一会儿就都垂着头出去了。 等到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高玉淑去拿出一个盒子,她并不打开,放在手里掂量了一回,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慕容泫终于肯见她了。 高玉淑还记得丸都城破的那一日,王城之内人人自危,平日里最疼爱她的父王,带着几个人说是要和慕容军一绝死战,绝对不能够让宗庙落到这群白虏的手里。可是那次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王,之后就是慕容大军攻入王城,她和一众姐妹还有祖母母亲都被押解到了龙城,之后,她的姐妹们都成了慕容家男人的妾侍。 如果当年慕容没有打进来,她和众多姐妹还是高句丽高高在上的公主,哪里轮的到让一群白虏对她们发号施令? 她不甘心,不甘心! 高玉淑抱紧了怀里的盒子,眼里的戾气浮动不止。 * 蓟城里头很是忙乱了一段时间,亏得是四周暂时没有战事,对冉魏也是好消息频频传来。所以慕容燕国暂时的可以把迁都的事做好,慕容奎来了,那些慕容家的女眷们也来了,接下来,那些鲜卑部落的大人们带着自己手下人也赶过来,还有汉人士族也拖家带口的来到了蓟城。 顿时原本有些冷清的蓟城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慕容泫开头一段时间很是忙了一回,哪怕暂时不用他去打仗,但是迁都里头有不少零零碎碎的事,忙的他焦头烂额。底下的那些人,有些事不敢去烦慕容奎也不敢问过世子,那么只能是来讨他的主意了。 一时之间,慕容泫也没比在打仗的时候好多少。 秦萱留在慕容泫府邸里头,虽然也帮着慕容泫处置一下文书,但她看到慕容泫忙的恨不得两条腿跑的飞快的模样,笑了又笑。笑完之后继续帮忙。 终于等到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的时候,慕容泫和秦萱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慕容泫的模样看起来要更从容一些,他看着那边闭目养神的秦萱道,“晚上看个歌舞如何?” 这个旁人也挑不出错来,亲兵在主将身边贴身护卫,就算亲兵已经被放出去了,再到主将府上,甚至煮住那么几天,也是相当正常的,跟别说在一起做一些男人之间常做的事。 秦萱忙的眼睛生疼的,处理那些文书是真的比打仗还要累。可惜慕容泫这个家伙说,想要向上再进一步,就不是凭借着光能打仗了,还要学着怎么写官文,处置手下的事务。她把这些当做是提前锻炼了。 “好啊。”秦萱也觉得最近自个有些累,需要一些*的生活来抚慰一下,听到慕容泫这么说,她想都不想直接就应下来了。 慕容泫见状,让人去吩咐到夜里把高玉淑给领出来。 秦萱打了个哈欠,在慕容泫的书房里头寻了一个地方睡下来了,这会的眼睛不能弄成近视眼,连个眼镜都没有,以后难道要等着摸瞎子么? 自然是要好好保重。 她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奕奕,没过多久天也黑了。 之前秦萱以为古代的夜生活就是吃过饭洗过脸,然后老早的在床上躺着,基本上睡觉都不超过晚上七八点,早上凌晨时候就醒了,军营里头还好说,毕竟出早操的时候也很早,不怕自个没事干,但是在慕容泫这里就不是了,不到一定的时候,是不会有人过来叫起床。 有些夜生活,她也好混到一觉睡到大天亮。 因为最近战事顺利,再加上迁都蓟城,慕容南迁也是个大喜事,夜里准备的菜肴也格外的丰盛,一整只烤全羊被抬了上来。 养不是普通部民养出来的那种,而是草原上随便放牧的,因为不是被圈养起来,在草原上常常跑的缘故,羊肉没有一丝腥膻味道。 秦萱吃了几块,有些怀念以前的涮羊肉。切得薄薄的一片,在滚烫的火锅中滚那么几下就熟透了,再在油碟上粘那么一粘,入口的滋味是绝好的。 不过这个要怎么做,秦萱还真的摸不着头脑。穿越前自然是由店方做好了的,自个做也可以到超市买汤料。可是这回要她想原材料,她就只能瞪眼了。 “你不是最喜欢看歌舞么?”慕容泫吃了几口烤羊肉,兴致勃勃的和她说话,“我今天让人准备了一场。” 慕容泫对她的爱好摸了个底,秦萱一开始还有些奇怪,后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久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秦萱手中的匕首不停,从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沾了些许酱料塞进嘴里,“好啊。” 不多时,就有一众乐工上来,这些乐工身上都是穿着高句丽的衣裳。高句丽尚白,所以高句丽人也多穿白色。 乐工们手里拿着伽椰琴还有其他出产自高句丽和百济的乐器在垂下的竹帘后坐好。 过了一会一个身着白纱群的少女款款而来,她面容美艳,身姿窈窕,胸腹上还挂着一只小巧的鼓,手上的两只鼓锤也是小巧精致,在尾端上还点缀有一段长长的缎带。 高玉淑走了进来,对上首的慕容泫行礼,她看到秦萱,又不情不愿的对她行礼。 在高玉淑看来,这两个都是造成如今高句丽不死不活的罪魁祸首,对着仇人屈膝,实在是太耻辱了。 在慕容泫府中这段时间,已经让她知道,对着慕容泫要将面上的表情统统收拾干净,至少眼前是如此。 高句丽乐响起,高玉淑抓着乐拍,当着两人的面起舞,高句丽的舞蹈在于活泼和轻灵,所以舞姬跳此舞的时候一定要清瘦,不然跳起来会不好看。 高玉淑以前在王城里头看过不少舞姬献舞,知道自己该摆出怎么样的姿态来才是最好的。鼓锤上的缎带,随着她舞动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 慕容泫对高玉淑的表演没有展现出太大的兴趣,他手臂靠在凭几上,时不时的就去看秦萱一眼,秦萱倒是看的目不转睛。 美人起舞,尤其这个美人还跳的相当的不错,不管怎么样,她都要看的仔细点,才算的上是对表演者的尊重。 高玉淑跳的认真,看的出来是花费了不少力气。 一舞毕,照着高句丽的规矩,跳完舞之后,舞姬要给主人还有客人上酒。高玉淑放下手里的鼓锤,上前要给慕容泫倒酒。 慕容泫却摇了摇头,“到秦将军那里去。” 高玉淑垂下头来,应了一声就往秦萱那里走去。 对漂亮女孩,秦萱向来很是宽容,毕竟看到个漂亮人儿,心情都会好上许多,当然要是美人脾性怪异,她也就敬谢不敏了。 高玉淑亲自倒了一觞酒送到秦萱面前,秦萱道谢结果,低头的时候。高玉淑垂下的眼里突然泻出无尽杀气。 秦萱在战场上滚打多时,哪里会察觉不到,她抬起头来,见到高玉淑从胸鼓后面抽出一把匕首,她狰狞着脸,就向秦萱扑来。 就算杀不了慕容泫,杀了他的心上人也是好的。 “阿萱!”慕容泫见着高玉淑狞笑着扑过去,他下意识大叫一声,抓起手边的一只瓷碗就向高玉淑丢过去。 秦萱也反应够快,她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案。她天生神力,力气也大,那一脚踹翻了的木案被踢飞了起来冲着高玉淑铺头盖脸的就压了过来。 慕容泫丢过来的瓷碗分量不轻,重重的砸在她的头上,当场就开花了。还没等高玉淑喊痛,案几就兜头砸在她的头上,原先案上的那些食物和酒水也扑了她一身。 高玉淑到底还是个娇弱的贵女,而不是个大汉,当即扑倒在地。 那些乐工瞧见发生了刺杀,吓得纷纷尖叫躲避起来。 外头守着的卫队也冲进来。 慕容泫大步走过来,将砸在高玉淑头上的案几踹开,高玉淑趴在地上,被砸过的地方流淌出血来,额头上好大一个伤口,看样子是毁容了。 高玉淑以前有高句丽第一美人之称,到了这会第一美人已经不存在了。 慕容泫眼神冰冷,他不顾高玉淑浑身的脏污,伸手抓住她的头发就把她拖了起来,“说,是谁指使你的?” 事到如今,高玉淑也不必再遮掩甚么,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她死死的盯着慕容泫就是不说话。若不是头皮被拉扯着实在痛得厉害,她一定要好好的吐慕容泫一口唾沫。 “把人带下去,不管用甚么样的方法,把她的嘴撬开。”慕容泫看向那些冲进来的武士,“另外别让她死了。” 说着,他像丢一个破烂似得,把手里的女人一把丢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刺入了女人细腻雪白的肌肤,顿时殷红的血流出来。 武士们立刻拖起高玉淑,高玉淑听到慕容泫那话,立刻就要咬舌自尽,可惜武士们早就有所预料,拿一团布塞进口里。 秦萱看着短短几个来回,屋子里头就变成一片狼藉,她抱胸而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第125章 生受 秦萱还真不知道高玉淑竟然那么恨她,她自个扪心自问,也没有什么对不起高玉淑的地方。哪怕是当年攻破丸都城一事,她都问心无愧,原本慕容鲜卑和高句丽就死敌,更何况高句丽抢掠汉人和慕容部的鲜卑人已经不是一回两回,十多年来光是抢掠就不知道多少次。慕容大军出征高句丽,也是师出有名。 她吃了别人的饭给人办事,天经地义,而且在丸都城中也没干杀人放火的事。秦萱觉得高玉淑就算要恨,也恨不到她头上来。 高句丽自己做过的事,慕容部也只是反击,出来混也该有这个觉悟。 话说当年大军开入丸都城,她还从一个鲜卑士兵的手里把高玉淑救出来过吧。 这人怎么能够这样呢? “这世上的人多了去了。”慕容泫拿了一串葡萄给她,葡萄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东西,在中土也种植了这么多年,不过在辽东还算是个新鲜玩意儿,慕容泫特意让人拿来给秦萱尝尝鲜。听到秦萱的疑惑,他就笑了。 这种人,他前世还真的见过不少。明明没有亏待过他们,可是偏偏他们就恨上了,为君之道乃是王道霸道杂之,而不是所谓的以儒教教化天下。 毕竟天下人那么多,出那么几个奇葩货色很是正常,哪里能完全用儒教教化的?恩威并施就好。 “你说的倒也是。”秦萱想了一圈还是没有想出高玉淑有个什么由头来恨她,她接过慕容泫送过来的那一串晶莹的葡萄,吃了好几颗享受够了葡萄的酸甜可口。 “其实我怀疑她应当是被哪个人指使的。”慕容泫给秦萱递过去一只小盒子盛放吐出来的葡萄籽。 “高玉淑不是个聪明人,可以说是个蠢货。”慕容泫对高玉淑是半点不客气,“她就算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子。看是不是哪个人让她这么做的。” “对付我还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秦萱听了都差点把口里的葡萄给笑喷出来,她这会就是军中的一个将军,算起来哪个人能够把手伸到慕容泫的府中来? 慕容泫对高玉淑一直不闻不问,几乎就当做舞姬来培养,但她也是慕容泫府中人,能够让高玉淑来办事,这……还真不是一般的能耐。 “这件事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慕容泫低下头来喝了一口茶汤,他令人把高玉淑院子里头的人全部抓了起来,竟然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外头有个勾搭,胆子还真是不小,干脆趁着这一次赶紧撕完了事,杀一儆百,免得以后又出甚么麻烦事。 “哎。”秦萱吃了几口葡萄,才吃了其他的瓜果,觉得浑身舒服。高玉淑那件事对她来说半点惊吓都没有,在战场上这么久了,要是被个丫头片子给吓到,她也不要继续混了。 “不过她的□□是怎么来的?”秦萱想不通的是这个。 高玉淑用的那个匕首是粹过毒的,拿在光下面看,刀身乌黑。很显然高玉淑是下定决心要置她于死地。 那乌黑的,一看就知道是剧毒。 “这些都在查,不管是她身边的那些侍女,还是拉过她的那些壮婢,必须一个个全都查的清清楚楚,另外我已经下令,不管用何种办法都要从高玉淑的嘴里把话给掏出来。”慕容泫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语气都是极其冷的。 高玉淑在他看来已经不是个活人了,可是让她就这么死了,倒还是便宜她了。让她最绝望的莫过于高句丽的灭亡,她彻底沦为亡国公主,但高句丽并不是那么好拿下,不过对付这种小女孩也不必花费太大的力气。 “话说忙不了多久,又要到军中去了。”秦萱吃完一串葡萄,有些可惜,不过想起离开之后,算是又离开了这个纷争之地,她立刻开心起来了。 “到军中又可以有事忙了是吧?”慕容泫好笑的看她一笑。他从手边的葡萄串上摘下一颗,含在口中,俯身过去,喂到秦萱嘴中。嘴唇相碰,舌尖一抵,那颗葡萄就滚入秦萱的口中。 葡萄的酸甜在彼此的唇舌之中弥漫开来。 * 宇文氏是晚了几天才到蓟城的,她身体从生了孩子之后就没有彻底养好,何况世子那里又有很多事要帮着处理,来的自然也没有大段氏那么快。 宇文氏和妹妹一同进院子的时候,就见着大段氏带着其他妾侍在那里站着。 伏姬辰自然知道大段氏乃是姐姐的心腹之患,平常哪怕看见她,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奈何这女人滑不溜秋的,简直比泥鳅还滑。让她抓不到大段氏的半点错处。 “妾等拜见世子妃。”大段氏拿出汉人的规矩,恭恭敬敬给宇文氏行礼。 宇文氏停下脚步,原本没有半点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你们也辛苦了,都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大段氏原本打算待会跟着宇文氏进去,听到她这么说,大段氏垂下头来,“是。” 待到进了屋子里头,伏姬辰鼻子里头就轻哼一声,再也不掩饰自己对大段氏的鄙夷,“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在这里等着,知道的人知道她是在迎接主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实在耀武扬威呢。” “她哪里是在耀武扬威,比耀武扬威还要厉害多了。”宇文氏笑了一下,眼里没有半点笑意,“你是不知道,这男人啊一天到晚就坐着家中妻妾和睦的梦,鲜卑人以前也不讲究那个,慕容家里头读汉人书读过了,把汉人男人的白日梦也给一块学过来。我看段氏就是知道你姐夫心里怎么想,所以才会这么做。我要是给她脸色看了,还不知道她背后怎么编排我呢。” 伏姬辰听姐姐这么说之后,立刻不说话了。这妻妾之间的刀光剑影,她看得多,但是真的要她上手来处置,是远远比不过姐姐的。 “这样也好,给她一个面子,回头她和你姐夫还有甚么话好说的。”宇文氏说着摸了摸肚子,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抢在那么多的妾侍之前怀个孩子,慕容煦的那些妾侍,不是鲜卑人就是匈奴人,还有从别的部落来的,例如拓跋部,贺兰部。要是让这些妾侍抢在自个前头,到时候就真的永无宁日。 “一定会的,姐姐不是说这两个月月信有些不准么,说不定就是来了呢。”伏姬辰笑道。 这话终于是得了姐姐的喜欢,宇文氏笑起来,“也别说我,你办得那事怎么样?”慕容泫这么久都不在龙城,高玉淑也不是个老实人,一个月里头跑出来感怀身世的都有好几回,要是还抓不住机会,那么这个妹妹就彻底没药救了。 “当然。”伏姬辰说到这个就格外得意,“那个高句丽女人除了一张脸之外,脑子里头就是水,摇起来还晃荡响。”对着高玉淑,伏姬辰特别得意,这个女人一心一意想着的就是怎么报仇,对她来说真好是瞌睡碰上了枕头。 “你没有亲自出面吧?”宇文氏盯紧了妹妹,这事只有做成和做不成的,就没有第三个可能,要是没成,高玉淑把妹妹给供出来,到时候妹妹就彻底玩完了。 慕容奎以前对这个儿子不是很在乎,但是现在慕容泫炙手可热,燕王也对他很是关注。要是闹出来,她是没事,到时候妹妹就惨了。 如今宇文部不在了,可没有甚么宇文单于给她们姐妹俩撑腰。 “没有!”伏姬辰道,“我哪里有这么笨,我都是让身边人去的。” “那好,找个机会把那个人给处理掉。”宇文氏道。 “姊姊……”伏姬辰吓了一跳。 宇文氏乜了妹妹一眼。 * 牢房里头充斥着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儿。 这事慕容泫府邸中的私牢,贵族手下多少都有那么几个有反骨的人,但那些反骨的人不能够拉出来处置的,那么就私下里审问了。 这个地方就是做这个用处的。 那些原本在高玉淑身边服侍的人也被一块关进来,个个被打的皮开肉绽哭爹喊娘的,等到一问,马上和倒豆子似得把高玉淑的那些事全给倒了出来,甚至连高玉淑早上几时起来,漱口吞几口水都不放过。 那边一个单独的牢房里头,高玉淑被捆在刑架上,她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慕容泫亲口下令不管任何办法,都要从她的口里掏出背后指使者是谁,用刑的人自然不敢对着高玉淑怜香惜玉,高玉淑眼下已经毁容,额头上狰狞的伤口从额头到眼角长长一道,光是看着都吓人,哪里还有什么高句丽第一美人? 高玉淑被投入牢房的当天,就直接捆上了刑架。 一开始没打她,但是不准她入睡,也不准她如厕。只要她闭上眼了,立刻有人迎头一同冰凉的水泼上去。 不过短短两三日,高玉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高雅,她浑身脏污不堪,头上的伤口因为碰了水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开始红肿流脓。 这模样看上去根本就不是高句丽的公主,连府邸中最卑贱的家人都不如。 “你们杀了我……”高玉淑说话的时候,嘴都在漏风,那些人怕她再来一次咬舌自尽,将她的牙几乎全拔了去。 “杀了你?”行刑的人在那一边看着手里的刑具,转过头来对高玉淑一笑,“郎主说了,就算从你嘴里挖不到甚么,也不会让你死。”说着他站起来,走到高玉淑面前,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这会高玉淑满嘴都是血,已经完全看不出往昔的模样了。 “郎主说了,他信奉浮屠,不做杀人之事,要你活着生受。” ☆、第126章 倾诉 慕容泫处置了高玉淑的事,一开始是遮掩起来的,他手下的人排查下来,在将军府内,高玉淑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盯着,身边很少有缺人的时候,如果要查出身边缺人时候和府内的奸细,那么要查的人就多了。 消息报到慕容泫这里,慕容泫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一时之间,府里头的家人和奴婢几乎被换了个遍。 慕容明带着家族里头的兄弟跑到慕容泫这里一看,发现除了长吏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新人,不禁摸不着头脑。 “三兄,你这里人换了不少啊。”他看着那些面生的家人说道。 “是啊,因为我全段时间被府中的姬妾刺杀了,也不知道谁指使她的,”慕容泫说起这话来,风淡云轻的,半点愤懑都没有,就好像和众人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似得。他这话出来,一群人顿时面面相觑,慕容文和慕容逊两人互看了一眼,他们今天不过是跟着堂弟慕容明出来到慕容泫这里来坐坐,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劲爆的事! “啊?”慕容明也呆住了,沙场之上风云诡谲,就算受伤了,甚至死了都不奇怪。但是家里的妾侍行刺,那么就是罪大恶极了。尤其贺兰氏的事都还没过去呢。 “我之前没有听到消息啊。”慕容明看了身后同样迷茫的堂兄弟们一眼,他们也回给他一个甚至迷茫的眼神。 “我压下来了,把人关着呢。”慕容泫笑了。 慕容泫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一个被刺杀后的样子,别说气愤,就连愤怒也见不着影子。要不是真的没放在心上,那么行刺的那人已经被折腾的完全作妖不了。 慕容明怎么想都觉得是后面那种。 “是谁?”慕容明想起慕容泫明面上有两个妾侍,一个是段部大人之女,另外一个乃是高句丽公主。后面一个还是高句丽第一美人,那会慕容泫征高句丽大获全胜,父亲慕容奎为了表彰他,格外的把这个第一美人赐给了自己这个越发能干的儿子。不过慕容明还真的没听说过这个高句丽公主得宠。 “就是高句丽王的那个女儿。”慕容泫让人给他煮一杯茶汤来,负责烹茶的人立刻垂首下去,过了一会,滚烫的茶水端了上来。慕容泫让人给在场的慕容家的诸多年轻人都上了一杯。 茶叶是从南边的晋国来的,因为路途难行,一小盒茶饼等价同量的金子。用它来待客最好不过,虽然味道鲜卑人不一定能够喝的习惯。 “喝喝这个,听说能够清肠胃的。”慕容泫道。 慕容明顾不上喝手里的茶汤,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是她?!三兄,你这事不该瞒下来啊,万一这女人是被高句丽王给指使的呢?” “我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想来也应当是受了冷落,要不就是受了外人挑唆。”慕容泫的眉目在茶汤的氤氲中越发模糊。 “问出来甚么没有?”慕容明关心的时候这个,他身边的慕容文和慕容逊也听得入神,上回慕容奎被贺兰夫人捅了的事,把他们吓了一大跳,没有想到堂堂燕王也会和普通部民一样,被自己的女人砍。这会又听到慕容泫被自个不得宠的妾刺杀,简直开了眼界。 “这女人的嘴紧的很,说自个就是为了想要替高句丽报仇。”慕容泫没有去私牢里头见高玉淑,但也知道这会的高玉淑恐怕已经是容貌已毁,完全看不得了。 “……三兄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阿爷。”慕容明平日里和这个三兄有一些说不出口的敌对,不过在其他事上,还是统一战线。 说完,慕容明从茵蓐上站起来,急急忙忙就往外头走,跟着他一块来的慕容文和慕容逊两个也只能急急忙忙告辞。 三个人甚至连下人送上的茶水都来不及品尝。 慕容泫低头喝了一口茶,茶汤略带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上缠绵许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问身边人,“秦将军今日到哪里去了?” 秦萱是个坐不住的人,一两天在家里不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哪怕她能够在府中的演武场上舞枪弄棒个一两个时辰,但还是想着要到外头走一走。 “秦将军今日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走一走散散心。”家人听到慕容泫这么问,立刻答道。 家人都知道,这位秦将军是郎主的心尖尖,要是这位秦将军有个甚么伤势,他们这些人拿几条命都不够填的。 “至于去了哪儿,小人问了,秦将军也没有回答。”家人说这话的时候,额头都在冒汗。那会和秦萱说话的也是他,他是真的仔细问了秦萱要去哪儿,秦萱说随便在郊外走走,等到他还要再说,秦萱就已经打马跑了。 家人心里可真是和吃了黄连似得,有苦还说不出来。 这绥边将军是军中正正经经的将军,可不是阿猫阿狗。他在府中的下人面前固然可以作威作福,但是在绥边将军的面前,只要他敢露出个点儿威风的头,回头他这条命也就可以不要了。 慕容泫想起夜里秦萱和他说过的话,这一次迁都她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跟过来,她想要去驿站送封信回去。迁都是一件大事,而且这会也和以前不同了,当初从大棘城迁徙往龙城,会有那么多的部民跟随,也是因为大棘城郊外的河水水位上涨,大棘城都内涝了,不得不走。 但这回不同,不一定会有那么多的部民相随,如果说龙城还有可以供牧民放牧的草原的话,那么愿意来的人,也不一定比上回要多。部民们大多数还是愿意在草原上放牧的。秦萱就是担心若是贺拔氏留在龙城,自己将来可能会照顾不到,所以要送封信回去问问。 秦萱是绥边将军,劳烦驿站送封信回去再正常不过,驿站那些人也不会耽误她的事。 慕容泫觉得这会秦萱出去应当也是为着这事,只不过她还会在外头走一走,指不定要甚么时候才会回来。 “我知道了。”慕容泫说完这句,再没有说其他的了,家人心下这才如释重负。 秦萱和慕容泫预料的一样,往驿站去了。到了驿站,将自个准备的信让驿站安排人送到龙城。 龙城到蓟城的这段路早已经被打通,送信也不是什么难事。驿站这地方一般只送官方文书和军报,想要他们给私人送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要看有没有顺路的,另外还要多给点钱。 秦萱以前没少找驿站把自个积攒下来的东西寄回去,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道。 一手交钱一手接信,事儿就这么完了。 只不过秦萱还不想这么早回去,这会是难得的宁静,等到回到军中又是要被一堆事忙的头昏脑涨,偏偏这些都还是她建功立业的机会,有事儿干就有钱拿,想要不兴奋都难。只能趁着这会儿清闲,出来走一走了。 城中是没有多少好看的,一开始她还很好奇,燕军攻下一个地方后,她还会在假期里头和几个同袍上街看一看。等到次数多了,发现城池中大同小异,城内的规划都是在汉魏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的,风景都是相似的。 看多了之后,秦萱就不太乐意去城里头看了,尤其那些个同袍心里还抱着点男人之间偷偷摸摸不能见人的目的。 她跟着去一两次,次数多了,就干脆不肯了。 秦萱从驿站里出来,直接就跑到郊外去了。打蓟城的时候,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的城郊,和燕军来之前没有多少改变。郊外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都是草木,这儿的地势和关外一马平川还真的很不一样。 秦萱随便跑到个地方,然后也不限制小黑一定要到哪里去了,她放开缰绳,随便小黑到哪里去撒欢。 小黑没了秦萱的管制,跑到一片丰美的草地里头,垂头吃草。 安姬车就是在这个时候,在马上看到了那边的秦萱。她也是跟着人从龙城赶到蓟城,其实她根本就不想要来,但如今也不是她任性的时候了,慕容明的脾性也算不上好,自从她到了慕容明的府上,这家伙就从来没有来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所谓的宠爱,不过对安姬车来说,这样才好,要是慕容明来了,她是伺候呢还是不伺候呢,伺候了心里不舒服,不伺候好像又是她不对。 安姬车见到了秦萱,立刻拉住了马缰。 “宇文娘子,有甚么事吗?”后面的人见着安姬车拉住了马,立刻过来问道。 “没有甚么,我见到一个故人,要和他说几句话,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跟上来就是。”安姬车见到秦萱,心情激动,她回头和人说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带着浓浓的笑意。 “宇文娘子,这样不好吧?”来人道。 虽然安姬车也不受宠,但到底是前锋都尉的妾侍,若是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回头要是怪罪下来,他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安姬车听到这话,心下不耐烦起来,她要如何,旁人管这么多作甚? “如何不好?如果你们担心自身的话,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说完,安姬车拉过马头,再也不管身后这些让她烦心的人,直接双腿一夹马肚子,朝着秦萱的方向奔去,安姬车骑术极其好,那些男人都比不过她,眨眼间,她已经如同离了弦的箭一般,迅速的奔了出去,那些人等到反应过来,她都已经跑远了。 “这宇文娘子还真是不替我们这些人想一下啊。”看着安姬车跑的没影子了,留下来的人纷纷抱怨。 安姬车才不管那些人呢,那些个人平常除了在她耳边说所谓的规矩之外,就不会干别的事。一副恨不得她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部留在府中的样子,人又不是牛羊,人哪里能够真的十二个时辰呆在房子里头不动,到时候不是关疯了就是关傻了,也亏得这些家伙好意思说出口。 她心里怕自己速度慢了,秦萱就真的走远了,她双腿加紧了马肚子,催令马儿跑的快点。 秦萱在小黑背上到处看风景,结果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她下意识去看,就见着一个鲜卑贵妇坐在马上,急急向她奔来。 秦萱立刻就催促小黑到另外的地方去,免得挡了人家的道。鲜卑贵族说白就是奴隶主,多少都有些蛮不讲理。她还是避开为好,结果才要掉头就走,那个贵妇出声了,“你等等我呀。” 哈? 秦萱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来,那个贵妇是在叫她? 安姬车已经赶在秦萱离开之前,跑了过来,她拉住马缰,见着秦萱还在,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对着还在发呆的秦萱一笑,“可算是追上你了。” 秦萱见鬼似得瞪着一双眼,面前的容貌有些眼熟,她愣愣的看了对方好一会,才认出是谁来。 安姬车瞧着秦萱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不禁害羞的低下头。说起来,她今日里头还没有好好打扮过,就是脸上和唇上的胭脂都是随便涂得,要是知道遇见秦萱,她说甚么都会好好打扮一番。 秦萱才经过高玉淑那件事,这会见着安姬车,尤其看到小姑娘对着她面露娇羞,秦萱内心里头顿时落下了两道宽泪。 “你……宇文夫人在这里啊,真巧,呵呵呵……”秦萱不知道要对安姬车说什么,安姬车当初是由她亲手抓住的,而且她还没有放过她哥哥的意思。 说起来她们两个也算是仇敌了吧? “甚么宇文夫人?”安姬车听到秦萱这话,顿时柳眉倒竖,“我可不是宇文夫人。” “如今你已经是前锋都尉的……”秦萱猜想恐怕没几个女人愿意听到那个字,干脆就把话给吞下嗓子眼去,“叫一声夫人也是应当的。” 安姬车听到秦萱这么说,眉宇间染上一层薄薄的愁绪,“你嫌弃我嫁了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萱脸上一僵,看向安姬车。 “我说是嫁给了慕容明,但是那个小子可从来没有看过我。”安姬车说到慕容明的时候,脸上没有半点委屈,似乎不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秦萱的所有话,因为安姬车这一句全部给堵在喉咙里头。 安姬车说完,含羞带怯的看着她,神情间很是期待。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秦萱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和她说丈夫不搭理她,这里头的意思可是很暧昧的! 秦萱顿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第127章 着急 安姬车看向秦萱的目光中,几乎不带半点的遮掩。草原上的女子奔放大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说她有丈夫了……哦,没关系,只要她点头,换个丈夫也是可以的。 秦萱以前听过不少鲜卑人抢婚的故事,抢婚说是抢,其实也得你情我愿,不然回头就是男方被女方打的死去活来。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够被人,而且还是个女孩子,怂恿这么干。 “夫人……何意?”秦萱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眼珠子立刻瞅着别的地方,不敢和安姬车说多了。 “我甚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呀?”安姬车急的直跺脚,“你个呆子!” 秦萱心虚转过头去,她是真听得明白安姬车在说什么,不过这话她就算听得明白,也得装作听不明白! 慕容明的墙角她更别挖不了,也不打算挖好么! “我喜欢你啊。”安姬车见着秦萱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也顾不上说甚么矜持不矜持,直接就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 慕容明和她根本就是两看相厌,安姬车还记得慕容明初见她的时候,还讽刺她姿色平平还想要和秦萱有一段,简直是自不量力。要是这都可以忍那么甚么事她都可以忍气吞声了。慕容明,她讨厌他!!! “夫人……”秦萱站在那里,双手搓着,不知道要怎么和安姬车说才好,就算安姬车是匈奴女孩,但恐怕没有几个女孩子喜欢自个告白却被拒绝的。秦萱拒绝起男人来,格外不留情,慕容泫当初都差点被她虐的口吐白沫。可是对着女孩子,她总是有些不忍心,可惜不忍心也没办法,她根本就不可能和安姬车在一起啊! 别说她是个女人,没有办法和安姬车有实质上的关系,就算她是个男人,她也不敢随便就勾引自个上司弟弟的女人啊啊啊啊! 她可是有家小的人…… “不要叫我夫人。”安姬车听到夫人两个字就来气,旁边人不是叫她夫人就是叫她娘子,她都可以当做没听到,但是秦萱这么说,她就有些生气了。 “我只是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带着我走?”安姬车眼里满是希翼,她又不喜欢慕容明,只不过是被他那个可恶的阿爷塞过来的,两人两看相厌,安姬车才不会觉得自个能和慕容明有甚么。 慕容明这样的男人她不稀罕,而且宇文部的土地一句被慕容所吞,兄长也带着母亲远走漠南,她也没有甚么好牵挂的了。 “……”秦萱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她面上火热,已经有几分想逃了,少女热情的告白她已经有几分招架不住了。 “你告诉我,愿不愿意带我走。”安姬车仰着脸蛋,朝着秦萱走了几步。 “宇文……娘子。”秦萱一脸的为难瞅着她,“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我么,在宇文部的时候,还想要……” 还想要杀了她来着。 秦萱还记得以前安姬车的暴碳似的性子,真是恨不得把她自个看不惯的人都给解决掉了。 “都以前的事了,还提作甚么?”安姬车听秦萱提起往事,脸上一红,她娇嗔道,“那会我年纪还小,也不懂事,任性胡闹,你也不是不知道。” 这话已经说得和撒娇没有任何区别了。 秦萱这会心里也泛苦,她看着安姬车一脸娇羞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难道继续要把当初糊弄官伎的那一套拿出来说给安姬车听?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套能不能把安姬车给糊弄过去。 秦萱喉咙发紧,她看着安姬车面上满怀希望的眼睛,吞了一口唾沫开始开口了“其实我……” “别说了,我知道的。”安姬车伸手按住她的嘴唇,秦萱看着压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好一会都没能回过神来,这又是哪出。 “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你就把我扛回去啦,照着你们鲜卑人的意思,我和你应该算是夫妻了吧?”安姬车想起这回事来,才察觉到按照鲜卑人的习惯来说,她和秦萱已经算是夫妻了。 “我是汉人……”秦萱听到这话立刻回道,半点都没有犹豫。 “可是我听说,你是在鲜卑人里头长大的?而且阿娘也是鲜卑人对不对?鲜卑人里头,孩子不是属于母亲的吗?”安姬车听到秦萱这话,立刻冒出一串话来。 鲜卑人的的确确有抢婚风俗,也不怪安姬车会那么想,可是秦萱对天发誓,她那会是真的没有想到所谓抢婚,不过就是看着那会的安姬车气势嚣张,想要吓吓她,杀杀她的威风罢了,不是真的要抢回家做老婆啊。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安姬车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了,她垂下头来,过了一会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秦萱,她大着胆子,踮起脚尖就要去亲秦萱。 “哗啦!”一声草木被匕首拨开的声响突兀的插了进来。安姬车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声响弄得一愣,秦萱乘机就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朝着声源望去,只见着一处茂密的低矮灌木已经被人从中间破开,后面露出一张带着怒色的芙蓉面来。 一个身着鲜卑袍子的少女面带怒色站在后面,琥珀色的双眼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洛兰也没有想到,自个出来散心,竟然还能遇见秦萱和那个匈奴女人。她见着两人举止亲密,就带着侍女躲起来偷听,谁知道两人的话还真的是越来越不能入耳! “大胆!见着我家娘子还不快快行礼?”洛兰身后的鲜卑侍女大声喝道。 “不必。”洛兰扬高了下巴,秦萱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离面前的安姬车有好几步远。 洛兰见到,面色才缓和了些。 “你是谁?”安姬车原本正打算亲吻情郎呢,谁知道突然杀出一个来,她皱起眉头,很是不善的打量面前的洛兰。 洛兰肤白貌美,容貌虽然没有江南美人的精致,但在鲜卑人里头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安姬车打量了她几眼,发现这个少女容貌比自己美,身段也比自己高挑,顿时一口气就憋在了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别提就多难受了。 “我是前锋将军慕容翱之女。”洛兰以自己的阿爷为傲,当着安姬车的面报出家门的时候,言语里都是满满的骄傲,“你是前锋都尉的妾侍宇文氏吧?”话说到后面,眉梢微微上扬。 她在之前是没有见过安姬车的,毕竟她是正经的贵家小娘子,怎么可能没事儿就和自己的堂兄弟的妾侍们混在一块。还是安姬车自个说和慕容明没有半点感情,她才想起这人的身份来。 “……”安姬车听到洛兰竟然是慕容燕国中那个大名鼎鼎的将军之女,立刻咬住了嘴唇,人也不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要是换在以前她还能立刻喷回去将军之女了不起啊,她还是单于之女呢,可是现在宇文部早就没了,她的兄长也不知道在漠南的哪个地方,这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 洛兰见着安姬车哑口无言,顿时心下大快。她向前了一步,眼角余光看到秦萱躲的离得安姬车老远。心里干脆就把帐全部算到了安姬车的头上,认为安姬车是在勾引男人。 “宇文部已经被灭,慕容正当天命。”洛兰这些日子在家中读了不少汉人的书,出口也能够唬人了,“你在前锋都尉府中,不可有其他的心思。”洛兰的眼神如刀,毫不留情的看向安姬车。 安姬车被洛兰的眼神看的身上发痛,她的心病就是宇文部的事,可是当着洛兰的面,她也不能像以前那么肆意逍遥。 洛兰若是真的被她给伤了,到时候就没有人可以护住她。秦萱如今也只是个绥边将军,和慕容翱还是没得比的。 “听明白的话,就赶紧走吧。”洛兰走到安姬车面前,淡淡道。 女人之间的交锋,不必像男人那般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只需几句话几个眼神,便能立刻分出胜负。 安姬车被洛兰的目光一逼,她看了秦萱一眼。 “还不走,是等着私奔么?”洛兰道。 安姬车狠狠瞪了洛兰一样,泪水夺眶而出,袖子他盖住脸,哭着跑远了。 秦萱原先是被安姬车逼的恨不得掉头就跑,可是真的看到她哭着跑走了,又心有不忍。 “怎么,心疼啦?”洛兰幽幽问道。 “到底是女孩子……”秦萱对着洛兰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挠了挠后脑。 “哼,我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要是把这事捅出去,四郎指不定还要怎么对付她呢。”洛兰狠狠瞪了秦萱一眼,这难道还真是男人的通病么,见着女子可怜点就想要怜香惜玉,也不看看那是甚么人! “以后你离那个宇文氏远点。”洛兰道,“今天你遇见的是我,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但要是别人,心怀不轨拿这件事来做文章,你的前途是要还是不要?”洛兰说到这里,都有些激动了。 秦萱也闹不清楚为何洛兰会这样,但是她说的话都是为了自己好。 “娘子所言,在下谨记在心。”秦萱抱拳对洛兰一拜。 她的表现让洛兰脸色缓了缓,更是坐定了心中安姬车在勾引秦萱的想法。 “那就好,你可别忘记你说过的话。”她嘴角也有些些许笑意,“以后见着她也要躲着。知道了吗” 秦萱脸上一阵精彩,洛兰觉着应当把这件事告诉慕容明知道,她不能让自家的儿郎莫名其妙脑袋上就多了一块绿头巾,那个匈奴女人不老实,也别怪她。到时候要是这匈奴女人吧秦萱说出来,她就讲是这女人乱说。 洛兰心里立刻就拿定了主意。 ** 这会燕王府上也是鸡飞狗跳,自从慕容明跑到府里头,和老燕王说了慕容泫被府上的高句丽妾侍行刺之后,这府上就乱糟糟的。 或者说准确说来,别人是闹着要将高玉淑严加拷问,而世子妃宇文氏则是在院子里头发了一通的脾气。 宇文氏砸了好几个瓷瓶之后,关起门来,抓住妹妹的手,“你是怎么和那个高句丽婢说的?不是说要杀那个汉人的么?怎么是对三郎动手?!” 宇文氏的力气极大,指甲都陷入到伏姬辰的肉里头去。 “姊姊,痛!”伏姬辰疼的泪珠直冒,但是宇文氏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手劲儿没有半点放松。 “你说啊!” “我的的确确让人和那个高句丽贱婢说,秦萱是三郎的新上任,只要除掉他,她就可以受宠,谁知道会这样!”伏姬辰说起这件事也十分委屈,她哪里知道那个贱婢竟然会行刺慕容泫,要是早知道,她早就在野外一刀把这个高句丽贱婢了解了事。反正高玉淑的身份说是高句丽公主,其实也就是个身份高一点的暖床罢了,死的不明不白,就算高句丽王知道了,也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你这个蠢货!”宇文氏恨恨放开妹妹的手,“你让人接触她之前,难道不知道派人去打探一下她的性情么?” “我问了呀,听说她在府中一直被教授歌舞,怎么看都是有可能被宠幸的样子……”伏姬辰的手都被宇文氏抓出血来,新鲜的伤口正在外头冒着血珠子,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很是委屈。 “……”宇文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坐在那里,伸手扶额。 “姊姊别生气了,听说三郎这一回没事。”伏姬辰道。 “难道你还盼着他有事不成?”宇文氏冷笑。 这话说的诛心,伏姬辰忍不住哭了起来。 宇文氏发了一通的火,过了一会,她才冷静下来,“那个人你处置了没有?” “姊姊?”伏姬辰闻言一惊。 “赶紧把那人给处置了,免得日后还要出甚么事来,另外到时候我会和世子说一说,把这件事告诉高句丽王。”宇文氏冷静下来,这件事必须要一股脑的全部推到高玉淑身上,高玉淑死的越快,对她们就更有利。让高句丽王知道,高句丽王绝对不会想着救女儿,而是想着让女儿快点死了了事。 “只要高玉淑那个贱婢死了,就不会查到你我身上。” ☆、第128章 委屈 消息传到慕容奎耳中,慕容奎大怒。作为一个父亲,他或许对自己的儿子没有那么疼爱,但是有人想要谋害他的儿子的时候,这位年纪已大的燕王,像一个发怒的雄狮,在屋内徘徊不停。 “查,立刻给我查!”慕容奎儿子不多,就这么几个,虽然也有妾侍又给他生了好几个,但是那些个奶娃娃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比起那些还在满地乱跑的幼子,慕容奎难免更担心慕容泫这个能干儿子的安慰。 “那个高玉淑,不管如何都要从她嘴里掏出谁是幕后使者,另外派人去和高句丽王说,他是不想要他老母亲的命了!” 这话已经说得透出了几分杀气,如果这件事被证实是高句丽王策划,那么杀高句丽王母慕容奎不会有半点犹豫。 因为这件事涉嫌了谋害一军之将,立即就有人去办了。蓟城到底是离高句丽远了些,要是还在龙城,传信也方便的多。 高句丽王自从丸都城被慕容大军攻破,甚至烧毁宫室,带走高句丽几代积攒下来的家业,还更别说之前挖出了前一代高句丽王的坟墓,带走了棺椁。 高句丽大败之后,高句丽王国力几乎被完全摧毁,对慕容鲜卑只敢战战兢兢侍奉,每年都要向慕容燕国供奉大量的人参鹿皮良犬,国内贫瘠。当高句丽王听到这个消息,他当场差点晕倒,当着燕使的面哭出了声。 高句丽王这边向燕使哭诉自己的无辜,那边燕王已经派人提审高玉淑。 高玉淑在慕容泫府邸里头的私牢里头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那段时间慕容泫令人不能让高玉淑死了,所以用刑的人会注意着点儿,甚至还会给她上药。但是这对高玉淑来说并不是好事,她在私牢中受尽折磨,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而且女子入狱,一旦进去几乎就是名节全无。 哪怕这个世道没有人在乎那个东西,但对于女子来说,还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高玉淑被燕王派来的人审问的时候,已经疯疯癫癫,几乎连人都认不出来。 “你为何要刺杀辅国将军?” “我杀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全家,哈哈哈哈!”高玉淑神情癫狂,面上扭曲,审问的人靠近她就能闻到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浓厚的酸臭味。 “这么说来,你是有预谋的。”派来审问高玉淑的乃是掌管蓟城治安的陈苍,陈苍是汉人,处置犯人很有一手。被慕容奎派来审问高玉淑,高玉淑一看就知道已经疯了,陈苍眯起想起盯了她一会。 身边人瞧着高玉淑面上癫狂,前言不搭后语,过来和陈苍说到,“陈公,这高氏看来已经疯了,从她嘴里能够问出实话吗?” 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从她的嘴里能够问出什么话来? “你怎么知道她疯了?”陈苍抬起眼瞟了身边的小吏一眼,“万一这个妇人是装疯卖傻呢?” 陈苍说着又瞥了高玉淑一眼,他见过的犯人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什么人没有见过。像这种装疯卖傻,以求脱身的犯人,他已经是见的多了。 “来啊,用刑。”陈苍掌管刑罚这么多年,心早就和一块石头似得,莫说眼前这人原本就是刺客,就算被牵连的人,他也能照样用刑。 小吏不敢再多言,听到陈苍这么说,立刻挥手让人把烧的火热的烙铁从炭火中取出来。 陈苍双手背在背后,看着痴痴发笑的高玉淑眼神冰冷,“高氏,我劝你还是招了的好,免得白白受这皮肉之苦。”xūāńlāńɡ 高玉淑看着那块烧红了的烙铁,她越发疯狂,“你来啊你来啊,你杀了我!” “大王不会要你死,大王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高句丽,责问高句丽王是否知道此事。”陈苍看高玉淑和看蠢货没有区别,这样的身份原本就尴尬,若是一心侍奉也就罢了,偏偏不安分,不安分也就罢了,竟然蠢到自己亲身上阵。 他难道不知道她在燕国里头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个,还有高句丽的父兄,甚至还在燕国内做人质的祖母么? 听到高句丽三个字,高玉淑神志恢复了些许清明,不过很快又疯癫起来了,“是慕容泫害的我这样的,是他!要不是他打过来,我才不会是这幅模样,他该死,他全家都该死!”这话说的就相当诛心了。 陈苍听着高玉淑满嘴疯话,再也没和她磨叽,直接令人将那块烧红的烙铁贴了下去。 ** 慕容奎一面让人去审问高玉淑,另外让人查那些原先高句丽来的女人们,那些女人绝大多数是高句丽王的妾侍和女儿,攻破高句丽之后,这些被俘获的女人们也就成了慕容家的妾侍。但是这么一件事出来,谁还敢留她们,万一也是高玉淑的同谋呢? 顿时慕容家里也是一番小小的热闹。 慕容奎派出去向高句丽王问罪的使者之后,大手一挥就给儿子加了一百多的武士。老子对儿子,只要正常一点的,总是格外大方。 等到命令一下,他歪在床上和徐医说话,“你说这人老了,不但不得清净,反而还有那么多事。” 徐医笑了笑,他把手里已经制好的药膏端上来,给慕容奎敷药,慕容奎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小小的尾巴在那里,但徐医还是每日给他换伤口的药膏。 “做父亲的就是给儿女操一辈子的心。”徐医对慕容奎笑道,“哪家哪户都这样,毕竟孩子再怎么年长,也比不得父母有见识,有个不妥当的事,也常见” “嗯,说的也是。”慕容奎点点头,“我这会啊,也就是担心世子。” 徐医是给他治病的,医术好,为人也好。重要的是他和其他的汉人士族还有其他的鲜卑部落大人没有多少关系,和他说话起来要轻松不少。 徐医让侍女将慕容奎身上的袍子解开,他在慕容奎这里待久了,知道慕容奎有时候根本不是想要和他说甚么,而是找个人把肚子里头的牢骚话刮一刮。 衣服褪去,露出肚子上的伤口,徐医弯下腰来,处置慕容奎的伤口。当初他把伤口附近的腐肉剐去,到了这会肚子上头老大一个疤,用甚么玉容膏也没有多少用处了。 当然慕容奎也不在意自个肚子上都多一个疤痕,毕竟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活跃在沙场上,身上多处几个疤来,他还格外得意。 只不过这个疤不是敌人留给他的,而是贺兰氏一刀捅的。 “大郎那个性子,我还真的不知道要说甚么才好。”慕容奎想起嫡长子,就忍不住叹气,这个孩子没甚么不好,让他镇守都城的时候,都城的一切政务都有条不紊,那些个汉人士族也对他甚是称赞。 但是知儿莫如爷,慕容奎哪里会不知道慕容煦的毛病,这孩子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都是不喜欢父亲喜欢别的儿子。 慕容奎当年自然不觉得自个的嫉妒心有甚么,但如今这事儿在自个的儿子身上来一圈,他就只觉得心塞。 比起嫉恨弟弟得宠,在他死后指不定要干出甚么事来的,他还是喜欢能够好好照顾弟弟们的。 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死后,儿子们就打的死去活来。哪怕他当年就是这么做的,慕容奎有些后悔当年听了裴松的话,裴松当时是和他说甚么以庶代嫡,国之不幸。 他那会听着觉得挺吓人的,可是这回觉察出味儿来,觉得自个就是被忽悠了。鲜卑人不讲究汉人的那一套,好不好!慕容部以前还给庶子分一份很多的财物牛羊,不比嫡子少。这在汉人看来也是失礼的。 “徐大夫,你说我当年听了那些汉人的话,立大郎做世子,是不是错了?”慕容奎道。 “大王,我只是一介草民,这种事问我,我也是一问三不知。”徐医是慕容泫推荐上来的,但是他和慕容奎在一块,就没听过他给慕容泫说话,“不过,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件事是大事,大王再多看看吧。” 话听着像是给慕容煦说好话,可是再仔细品味一下,总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慕容奎点了点头,他不过随便和徐医一说,但这话也是说到他心口上了。 “如果大郎自己能够想明白了,那最好。” 慕容奎派出去分到慕容泫府上的那些武士,第二天就来了。 名册也交到了慕容泫的手里,这些人都是出自慕容部下的鲜卑部落,每个人都是身家干净,查的清清楚楚的。这样的人用起来,不怕他们会和外头的人有个勾搭,毕竟身家性命都在主人的手里攥着,只要不疯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慕容泫之前让人审问高玉淑,没有多少结果之后,干脆用这件事来给自己增加些许好处。他从不能让这事白白的就这么过去了,他将手里的那份递给秦萱,“你看看。” 这么一百多个人,人算不上很多,但重要的是背后的用意。 秦萱伸手结果,她翻了一下,上面一通的鲜卑人名,有些奇怪,“都是鲜卑人?” 慕容燕国的境内汉人不少,燕军里头也不再是关外的那种作风,军中不禁有鲜卑人,匈奴人,也还有为数不少的汉人。早就不是之前的鲜卑人满天下的情况了,慕容奎给儿子的那些守卫全部都是鲜卑人,这是担心这些人会被别人收买? “大王是担心出内鬼么?”秦萱对鲜卑人部落里头的那些事知道一些,这些人应当是出自慕容部下的那些部落,以部落为单位,因为身家性命都在领主的手上,就算有个异心,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全家老小的命。 “看来是这样。”慕容泫笑笑,“待会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要看也应该是你去看。”秦萱知道慕容泫这么做想要自己在新来的人面前树立威信,不过她还不想管这事,树大招风,军中那些鲜卑将领的敌视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她还不想又来一次。 “对了,你家里的事怎么了?”慕容泫把这件事轻轻放过去,和秦萱说起贺拔氏来。 贺拔氏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慕容泫觉得老人家留在龙城的几率大些,前生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和秦萱相识,对她家里的事也不是知道很多。 “信才送出去,这会恐怕没有送到。”秦萱说着就叹口气,这会送信完全靠人腿,一封信送过去,最快也要一个来月才能送到。送到的时候,说不定她已经跟随慕容泫再次出征了。 “到时候我让人看着,给老人家多送去些东西。”慕容泫想了一下,秦萱家里也就剩下一个老阿婆,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盖楼犬齿当然是个可靠的人,但是盖楼犬齿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他要干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有心照顾也不一定照顾的过来。 “再要不然,就在蓟城里头安置一个宅院,把老人家妥帖的接过来,安享天年。”慕容泫道。 “你说的轻松,可是阿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颠簸了。”秦萱记得上回从大棘城迁到龙城,老长的一段路,贺拔氏都是在马背上,到了龙城也是难受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留在龙城,你也不能放心吧?”慕容泫递给她一杯热水,轻轻说道。 “还真的不能放心,以前有大军留守在龙城,治安还算是不错,可是……大军走了,我担心会有宵小。”秦萱记得秦蕊的容貌已经一日比一日明丽,鲜卑人中风行童婚,有时候男子七八岁就可以嫁人。 她是和贺拔氏说过,要等到秦蕊十六七岁之后再说,但架不住万一有人动抢婚。鲜卑人的抢婚制度让秦萱忧心忡忡,她现在人不在他们身边,万一有个混账东西把秦蕊给抢了,她是真的鞭长莫及。 秦萱恨不得慕容家的汉化一日行千里,赶紧把这个讨人厌的抢婚制给废除了。 “那还是接过来好了,有大王在这里守着,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慕容泫道。 “那么住在哪里?”秦萱还有问题,人接过来之后呢?总得还有地方住吧,还别说到时候一定要添上几个奴婢来伺候。不是她被这个*的世道所侵蚀,而是贺拔氏年纪大了,真的需要人来照顾。 秦萱每回都将自己的积蓄捎回去大半,现在手里的钱虽然不少,但是在蓟城立刻安置下一所房舍来,还是有些困难。尤其还是好路段,出行方便的,价钱更是不便宜。 秦萱想了好一会来钱快的办法,对于鲜卑人来说来钱最快的莫过于去草原上套野马,不过蓟城可没有野马给她套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办好便是。”慕容泫笑道,秦萱担心的那些事在他看来完全就不是事,他手下的屋舍也有很多,这蓟城已经建成了许多年,房屋众多,大军入城的时候,秋毫无犯,那些石姓的太守等官吏留下来的院落更是多。有些都是锁起来了,没有人居住,慕容奎对儿子们很是大方,基本上每个人都分得了几套。 慕容泫拿出一套来正好。 “这不行。”秦萱想都不想,直接就摇头,她这会和慕容泫只能算是上下级关系,有见着上司那么积极的给下属的亲人安排住处的吗? “为何?”慕容泫声音沉了下来。 “不合适。”秦萱满脸的为难,她咬咬牙,打算把自个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买个小院子给贺拔氏住。 她不能够老是从慕容泫在这里拿,拿着拿着,日后成了习惯,那就真的不妙了。 “为何不合适?”慕容泫还上了劲儿,似乎不问出个结果来还不罢手了。“不过就是一桩小事,何必还讲究甚么你我?” 男女相处之道,就是再也分不清你我,甚么东西都不要分得清清楚楚。分的太过分明,泾渭分明的后果也就是两人感情只是那样,哪怕彼此分开,也没有甚么好心痛的。 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怎么说,”秦萱看着慕容泫一定要问出个因由来,不禁干脆把话和他说开了,“我不能总是靠着你啊,而且老人家心里头和明镜似得,弄个大宅院给她,她也一定能够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贺拔氏年纪大了,但是耳聪目明呢,这位老人家从来头脑清楚。而且信奉的就是不白白占人便宜。要是被贺拔氏看出来居住的院落是慕容泫出的,她肯定不会住下,到时候折腾个几回,秦萱都担心贺拔氏的身体熬不住。 何况她又不是没有钱,只是置办不起最好的屋子罢了。不一定非要慕容泫来帮忙。 慕容泫听了她的话之后,眼里露出失望,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他已经不复当年秦萱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么阴柔,慕容泫的身量已经完全长开来,面容上也多了许多阳刚之气,可是他眼睛里露出失望来的时候,秦萱差点没有一头栽倒。 那双眼睛里头的委屈是怎么回事! 现在慕容泫这模样还真是像在说:宝宝委屈! 神马鬼啊! ☆、第129章 团聚 不出秦萱所料,贺拔氏还真的没有跟着大队伍过来。贺拔氏年纪大了,年老就会怀念家乡不爱动弹,贺拔氏的娘家在阴山一代,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自然是不可能带着全家跑到阴山去,但是老太太也不耐烦继续走了。 不说大家也心里清楚,这一次迁都并不是最后一次迁都,日后如果战事顺利,说不定还要往中原迁徙,从塞外到中原,这一段距离可不小。也不是每个鲜卑人都能够适应。 贺拔氏不想来,秦萱担心没了燕王的坐镇,龙城那个原本就胡汉杂居的地方,指不定治安都要比以前差上些。到那时候,就算盖楼犬齿在,恐怕也没有那个精力护的全家安宁。 于是慕容泫张罗着派人去请,用好好的马车把贺拔氏给请到蓟城来。秦萱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在蓟城内找到了一处还算是不错的院落。这房子都是看地段,原先蓟城还只是蓟城的时候,价格不高,等到慕容奎带着大批人马过来,价钱立刻水涨船高。秦萱付了钱之后,心里头一个劲的骂奸商。 战乱里头,这种房屋大多数直接找没主的就可以了。但蓟城内外如常,想要和龙城那会捡便宜,想都别想。 不过好歹这个院子内外干净整洁,所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等人来了,直接把东西往屋子里头一放,就可以直接住了。 收拾好之后,秦萱才算是松口气,她想起日后慕容说不定还要南迁,像她这种的,除非被外放到某个地方去,不然也得跟着转悠,下回要还是来这么一趟,她干脆就租房子算了! 慕容泫派出去的那些人,办事手脚麻利,到了龙城几乎气都没喘一下,就把盖楼一家子给客客气气的请上了马车,然后一路飞快的往蓟城里头赶。 愣是把二三十天才能走完的路短短十多天就给走完了,到了蓟城的时候,贺拔氏头还晕乎着。 秦萱得了消息提早在门口等着,见着马车来了,赶紧上前把车廉给卷起来。一卷起,秦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个容貌秀美的小少女。 秦蕊也有一段时没有见到秦萱了,再加上打仗的时候,不比在家里,脸上都被晒成了蜜色,一开始两姐妹都没有认出对方来。 秦萱看到秦蕊睁大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她立刻就笑起来,伸手在妹妹的头上一阵好揉,把秦蕊整齐的发髻给揉的乱七八糟。 “好了好了,二娘也不是以前的小儿了,你这个做兄长的不能够和以前那样了。”贺拔氏赶了那么长的一段路,身上也累的很,瞧见秦萱笑嘻嘻的揉秦蕊的头发,出声道。 “哦。”秦萱见到妹妹一时高兴,忍不住才会这样,被贺拔氏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自个眼下还是个男的。既然是男的,和已经长大的妹妹就不能和以前那么亲近了。 秦萱立刻放手,她退到外面。正好看到盖楼犬齿骑马过来,后面还坐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她眯起眼睛去看,一时半会的也没有认出那个女人是谁,不过看样子应当是盖楼犬齿的妻子? “秦萱!”盖楼犬齿看见秦萱,立刻打马过来,“待会你和他们说说,早些把我们的牛羊给牵过来。” 盖楼犬齿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自己的那些牛羊。牛羊就是普通部民们全部的财产,这些人接他们来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事自己的那些牛羊,可惜那些人要他们快些赶路,说只要他们手脚快些,那些牛羊他们会帮忙赶过来,而且少了一只就赔给他们一只。 “待会我去问问。”秦萱看着盖楼犬齿下了马,他身后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也挣扎着下马了,那女人见到她,立刻就弯下腰来。 “这是你的妻子?”秦萱问道。 她记得盖楼犬齿并没有娶妻,可是如果这个不是他的妻子的话,怎么可能会跟过来? “这件事我正好要和你说呢。”盖楼犬齿有些苦恼的挠挠脸,“还记得上回你买回家的那个奴婢么?” 他这么一说,秦萱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秦萱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精彩,“你竟然!”她曾经买了一个高丽女奴回家,不过那个是为了给家里增加一个劳动力,好让贺拔氏轻松些罢了,谁知道这会竟然被盖楼犬齿搞大了肚子!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盖楼犬齿见着秦萱面上通红,就知道他发火了,立刻出声为自己辩解,他一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想法,但也没那个胆子真的就那么干,只是有一天不小心喝多了酒,之后就稀里糊涂的就和人睡到一块了。 秦萱听到盖楼犬齿说完,恨不得对他迎头盖面的就是一顿好抽,不过这会儿贺拔氏在秦蕊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秦萱不想那些话被秦蕊听到,她狠狠瞪了盖楼犬齿一眼,去安顿贺拔氏去了。 贺拔氏见到秦萱过来,抓住她的手,“我在车里头的时候,听到你在外头和犬齿在吵架,是不是?” 老人家年纪大了,但是耳聪目明,些许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是不是关于那个女奴的?”贺拔氏道。 秦萱看了一眼秦蕊,秦蕊垂着头,似乎没有听到贺拔氏的话。 “是。” “那个女人运气好,和犬齿好上了,他这么久了也没有鲜卑家的女子看上他,如今和家中的女奴有这么一段,虽然不该,但也好想。你是那个女人的旧主,她日后如果是在继续家中做奴隶,还是做犬齿的女人,都是你说了算。你照着你自己的心意去处置她。”贺拔氏根本就不认为这件事能算是事。 不过就是盖楼犬齿和家里的女奴睡了几次,然后怀上了孩子。盖楼家里需要强壮的孩子,如果那些孩子能够完全属于父族的话,那就太好了。 要知道,鲜卑母亲完全有权力带走自己的儿子,让儿子成为母亲氏族的一员。 想起这个贺拔氏就羡慕汉人,汉人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归父亲的,可是鲜卑人的儿子生下来指不定就要被母亲抱走的。 “盖楼家也需要个健康健壮的孩子了。”贺拔氏道。 秦萱看着贺拔氏花白的头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你也该娶妇了,我记得以前你在大棘城的时候,很受女人喜欢,到了这会怎么也应该有女人想要嫁给你了吧?” 贺拔氏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这件事,秦萱就头昏脑涨恨不得以头抢地。 “阿婆,儿常常要出征在外,这种事还未曾想过。”秦萱道。 “该想想了,你阿爷在你这个年纪……”贺拔氏说到这里愣了愣,她可不急的秦萱的父亲这会做什么了,说起来似乎秦萱的父亲娶妻的时候年纪也老大了。 “再说吧,如今战局未稳,南面还有许多事。”秦萱立刻就把锅给扣在了公事上面。以前贺拔氏对她说,男子大丈夫顶天立地,应当以大事为重,她这么说,也算是挑不出错来了。 然而她真是小看了这位外祖母。 “南边的事妨碍不了你和女人生孩子。”贺拔氏完全不认为这些是个事儿。打仗根本不是妨碍男人和女人繁衍的理由,相反就是因为打仗,所以男人们才更要有自己的儿女。 “……”秦萱被贺拔氏这话堵了个哑口无言,那边秦蕊偷偷看了秦萱一眼,垂下头没有说话。 “那个女奴的事,就放良做了盖楼犬齿的妻子算了。”秦萱把贺拔氏搀扶到屋内说道。她并不是什么讲究礼法的人,既然都这样了,她自然顺水推舟,把人放了算了。难不成还真的玩所谓的儿子是主子,亲妈是奴婢。不好意思,她没那么变态。 “你这么说了,那么待会就让她进来。”贺拔氏接过秦蕊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贺拔氏是家中的大家长,哪怕她和盖楼虎齿在外头打仗,但是家里的一切都是这位老太太做主的。秦萱不可能和贺拔氏唱对台戏。 说罢,外头盖楼犬齿就已经拉着那个女子进来了。 秦萱已经记不得自己把这个女人买回来的时候,她是多大了,那个女人有些惶恐不安的看着她。 “你已经不是奴婢了,我准许你除去奴籍,你是他的妻子了。”秦萱用鲜卑话说道。 “多谢主人。”那女人匍匐于地,给秦萱磕头。 这一个头磕下去,秦萱自个都浑身上下不自在。 受了她的这一拜,秦萱鸡皮疙瘩都要起了一身。她并不喜欢别人拜她,军中的礼仪大多数是抱拳,跪来跪去的,并不多见。 乔迁新居,在汉人的习俗里头,是一件喜事,还要祭祀灶神,告知天地神灵,这方土地上又多了一户人家。 院子里头早已经打扫干净,甚至庖厨里头都已经准备了新鲜的肉食和蔬菜。准备食物的事,原本是应该盖楼犬齿的那位妻子来的,但是她肚子已经那么大,腰都快要弯不下去了。自然就是秦蕊准备了,秦萱到外头和那些人说一些牛羊的事之后,她回来直接就到了庖厨里头。 秦蕊拿了一只胡床坐在上面,垂着头正在洗菜。 “我来吧。”秦萱走过去,将妹妹手上的活计接过来。 她的那双手拿习惯了马槊,再拿起这些小东西,总是有些笨手笨脚的。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还好么?”秦萱收拾着手里的蔬菜,笑着问妹妹。 “嗯,挺好的。”秦蕊低下头,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萱看到她有话又不说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这地方就我们两个,有甚么话直说就是。” 秦蕊听到秦萱这话抬起头来,“姊姊,我可不可以出家?” ☆、第130章 姐姐 秦萱有一瞬间的呆滞,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你方才说甚么,再说一次?” “……”秦蕊咬住下唇,低头不语。 秦萱把手里的菜放下,湿漉漉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你想要出家?” “嗯。”秦蕊点头。她瞧着秦萱面上没有怒容,才敢应答。 “能告诉我为甚么?”秦萱把手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在妹妹的头上揉了一下。 “……”秦蕊垂下头没有回答。 “好吧,那这件事待会再说,好么?”秦萱对秦蕊笑笑。她听到这件事,一开始真的有些惊讶,但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嗯。”秦蕊点点头。 这一顿饭吃的没有半点味道,秦萱帮着把碗筷洗了收好,另外将院子里打扫了之后,就离开了。 回到慕容泫府中,她先是练马槊练了一个时辰,浑身上下出了一身汗,她心里才好过点。回到房里洗了澡,头发都湿着,她就那么坐在那里,披头撒发和个野人似得。 慕容泫一进来就瞧见秦萱那一幅野人模样。 秦萱见着是他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又闭了回去。 慕容泫见着秦萱无精打采的,有些奇怪,他坐到秦萱身边,开口问道,“我听说你的阿婆已经从龙城过来了,怎么还是不高兴?” 一家骨肉团聚应当开开心心就是,慕容泫都做好了今天秦萱留在外头的准备,毕竟秦萱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人见面了。 “我当年做错了事。”秦萱过了许久,喉咙里头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来,当年她忙于在外面奔走,为了姐妹两个的吃食还有身上穿的衣裳,结果到头来,忽略了家里竟然还有一个禽兽,虽然后来她亲手将那个畜生给阉了,甚至让那一家子的人家破人亡,但到了现在她心里还是没有多少畅快。 “……”慕容泫坐在她的身边,没有发问。有些事他不问最好,只要秦萱想说,他终究会从她的口里知道的。 “我的妹妹想要出家。”秦萱不会把秦蕊的往事说出来,她睁开眼,叹了口气,“如果这是个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兵荒马乱的年头。” 如果是太平年间,只要秦蕊真的想好了,她也不会去阻拦,毕竟在秦萱看来,秦蕊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但是这个世道是兵荒马乱,哪怕是皇帝也极有可能横死的年头。这个时候去出家? 别说有没有寺庙肯收比丘尼,万一哪天大军压境打过来,那种女尼聚集的寺庙一定会被乱军冲击□□,到时候就不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够说得通了。 她向来看不起宗族这么个玩意儿,但也不得不承认,在乱世之中宗族抱团在一起,的的确确是可以提高生存的几率。 “……”慕容泫没想到秦萱烦恼的竟然是这么一件事儿,“你就是为了此事烦恼?” “当然。”秦萱叹气,“我都不知道这么劝说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恐怕心里都有了隐隐约约的叛逆心,她怕自己越劝,妹妹就越不听自个的。 “这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慕容泫根本不觉得秦萱担心的算是个多大的事,“你是当局者迷。不管是浮屠还是五斗米道,如果在家修行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要出家,没那么容易。”慕容泫上辈子为了让秦萱能够来世安乐,和不少沙门来往,在国内也修建了不少的佛寺。所以对僧人出家之事,也知道的比较清楚。 “怎么说来?”秦萱听到慕容泫这么说,不禁来了兴趣。 “想要出家为沙门,头一个得有地方收,虽然说寺庙不少,但也不是甚么人都收的。寺庙之内,还是喜欢收豪门子弟为徒,一来家境丰厚,可以供养,二来豪门子弟博学,不管学甚么,几乎是一点就透,入寺之后,也要学习梵文,参与经书的编译。而且有些沙门喜欢结交权贵,嘴上说话的功夫还要厉害,知道贵人们想听甚么,不想听甚么。若不想翻译经书,也不想和师傅在外头奔走,那么就要负责寺庙中打扫,甚至做体力活。” 慕容泫对于秦蕊知道一些,人长相和秦萱有几分相似,相貌也是极好,但坏在人沉默寡言,站在那里就和一段木头似得。他前生和秦蕊没有太多的交往,最多也是看在秦萱的面上照拂一二,两个孩子跑去那个姨母那里次数比较多。 这位小娘子也不知道是想甚么,要去出家,这茫茫红尘,不是出家就能逃过去的。寺庙里头又是一个小尘世。 “啊?”秦萱对那些个和尚没有多少兴趣,自然也没有去了解过出家的要求,听到慕容泫这么一篇话下来,发现普渡众生的和尚们对门徒这么挑剔,顿时就目瞪口呆。这会感情还和现代一样,想要做尼姑还得自个是学霸?! “你若是放心,我可以和她说一说。”慕容泫道,这件事原本也不需要他来,但既然是秦萱家中的事,他自然责无旁贷。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说?”秦萱盯着他,生怕他说的都是一些斥责的话,她自己的妹妹,她自个明白,直接说那么做不对,秦蕊只会一根筋的认死理,根本就不能来硬的。 “不说什么,带几本经书去就行了。”慕容泫答道。说着,他眼眸一转,“还是说你不放心?” 明明脸上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阳刚之气,可是眼波流转的时候,又蛊惑人的很。 “……”秦萱面对慕容泫的打趣,当场笑出声来,伸手就在他的下巴上捏了捏,“怎么,你还有让人不放心的地方?” “那么你放心我么?”慕容泫问。他伸出手来握住秦萱捏他下巴的那只手,他的掌心布满老茧,和她也差不多,不过手指修长白皙,看着就知道是富贵之人。慕容泫将秦萱的手从下巴上拿下来,手指在她的掌心上捏两下。 “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放心你岂不是不相信你?”秦萱反手就是把慕容泫给扭过去,两只手抱着他,笑的花枝乱颤。慕容泫可不瘦弱,年少的时候有那么一点阴柔,但到了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了。 秦萱抱着他,觉得新奇感十足,他身上上下除了脸之外,就没有多少柔软的地方,身上的肌肉紧绷绷的。 慕容泫一不留神就被秦萱抱在怀里了,他愣了一下,而后干脆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 “我过两天带你去吧。”秦萱想了会,和慕容泫说道。要是立刻带慕容泫过去,她还真怕会引起秦蕊反感。 “要不要给你妹妹找个郎君?”慕容泫问道。 “这件事我不想插手。”秦萱不好将当年的往事告诉慕容泫,尤其这件事对女孩子的伤害很大,她看得出来秦蕊对男性很是抵触。“她若是喜欢,只要那个人人品好,我也就点头了。她若是不愿,大不了我照顾他就是。” 只是出家这事风险太大,她是真的不能答应。在军中几年,攻进城中也有几次,每次大军入城,如果没有上面三申五令,恐怕那些女尼集聚的寺庙就会沦落为修罗场。 她是真心不想冒险。 “那好,浮屠的教义多的很,不如修五斗米道,至少能够在家修行。对外也说得过去。”慕容泫提议,民间有很多人信仰五斗米道,慕容泫听说在南边的晋国,这个还很流行,不少的平民和寒门都信这个。 “……”秦萱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过了两天,秦萱带着一堆的布帛还有女子梳妆打扮用得上的胭脂水粉和钗环,就去了家里头。当着跟着一块去的还有慕容泫,慕容泫和上回一样,和秦萱分道而行,他自己乔装打扮了一下之后,从另外一个门骑马跑了。到了大道上才和秦萱碰面,慕容泫头上扣着个帷帽,周边细纱落下,把他的容貌遮挡的严严实实。 秦萱看着慕容泫这样子,叹了一声,伸手把自个头上的帷帽给正了正。她今日也是戴了帷帽出来的,不过她戴帷帽是为了少被太阳晒。平常打仗的时候也就算了,私底下有条件的话,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两人一块去了秦萱买下的那个院子。 秦萱原先是担心贺拔氏住的不够舒心,自古房东一个样,不是吹胡子瞪眼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为了让老人家住得舒服,她咬咬牙,拿出自个的积蓄来,给买了一个大点的院子,一家子住下之后,还很宽敞。 到了家门口,秦萱直接拍了拍门,门里头的人听到是秦萱的声音就来开门,门一开秦萱见着盖楼犬齿的妻子大着肚子站在那里,她把门赶紧推开,“主人快些进来。” 秦萱已经把她放良了,但是嘴上一时半会的还是改不过来。 她看到秦萱身后的客人,愣了愣。 “这是我的同袍。”秦萱说了一句。 “客人请进。”说着她赶紧要去张罗一些吃食,秦萱叫住她,“阿婆怎么样?” “阿婆已经睡下了,二娘正在房里织布。” 秦萱看到院子里头一个胡床,旁边还有一只箩筐,箩筐里头有些麻线,“我回来见见二娘,待会就走,你休息一会。” 说罢,秦萱拉着慕容泫就往秦蕊所在的屋子里头走去,秦蕊这会正在织布,布匹是可以用来做钱用,所以女人会织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以前年纪小,后来大了些,学会织布之后,就用秦萱留下来的钱置办了一台,天天坐在织布机前忙碌。手里的梭子飞快的穿梭在丝线中,正忙着,突然门那边响起了敲门声。 “二娘在吗?” “姊姊?”秦蕊手里的动作一顿,她面上带些欣喜看过去,立刻把梭子放到了麻线上。家里的人也只有秦萱才有这么个习惯,其他的人包括外祖母贺拔氏,都直接把门给拉开。 “姊姊你来了?”秦蕊一边说着,一边就给秦萱开门。 打开门口她看到秦萱身边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她有些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察觉到秦蕊的恐惧,慕容泫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白纱下那张脸来。他对秦蕊甚是和气的笑了笑。 慕容泫长相俊美,而且双眼清明,见着就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美男子,不见半点猥琐之相。 秦蕊的心这才安定下一点,她看向秦萱,“姊姊,这位是……” “他是我的同袍,你就称呼他为贺兰郎君好了。”秦萱还记得上回慕容泫到她家的时候,对贺拔氏自称是贺兰部的人,干脆直接拿过来用了。 “……是他啊。”秦蕊突然想起慕容泫来,她侧开身子给两人让出地方,“快请进!” 秦萱和慕容泫进来,就看到了那家织布机。 “你已经开始学着织布了?”秦萱看着织布机很是惊讶,她在家的时候,秦蕊年纪还小,家里都是靠打猎的。她不在家里的这段时间,秦蕊也学着织布了? 秦蕊忙前忙后的招待客人,她跑到庖厨里头拿了羊奶过来,“家里简陋,郎君还请不要在意。” 虽然秦蕊勤于打扫,但她看得出来慕容泫的身份不同寻常,也怕在贵客的面前丢了秦萱的面子。 “我和你的兄长是好友,不必如此。”慕容泫看出秦蕊的紧张,出言安抚道。 秦蕊看了一眼秦萱,见着秦萱点点头,她才坐下来。 “我听你兄长说,你想要出家是不是?”慕容泫问道。 秦蕊听了,眉头微皱,“是的。”她瞥了一眼秦萱,难道是姊姊把自己的事随意说给别人听了? “是这样,我听你兄长说了,正好我家中祖母生前笃信浮屠,有些经书留下来,我对浮屠教义一窍不通,正好可以给你。”说罢,他从随身携带的袋子中抽出一卷书卷来递给秦蕊。 秦蕊听着慕容泫这番话,很是惊讶,她知道书都是好东西,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的到,她连忙把手擦拭干净,双手接过,待到打开一看,看到上面的梵文和汉文间杂,她就傻了眼。 秦萱当然不希望自个妹妹是个文盲,私下里头也教过她一些字的。但是因为谋取生计和前途的关系,她年少离家。能教给妹妹的自然不会很多,秦蕊以前在龙城的时候,还算是那一代难得的女子了。相貌好,人也勤快,重要的是她还会识字。可是到了经书上面,秦萱以前教会的那些,就完全不够用了。 会认字会句读,可是梵文呢,还有这书卷里头的意思呢?更别说里头还有些典故,这些对秦蕊来说都是两眼一抹黑。 秦萱看到秦蕊的脸色有些青白,她甚是担心的瞥了一眼慕容泫。这一剂药是不是太猛了点?她有些担心啊。 慕容泫看到秦萱担忧的目光,对她摇了摇头。 秦蕊几乎是铁青着脸把手里的经书给粗粗看了一下。 “贺兰郎君对这些懂吗?”秦蕊看着慕容泫咬着下唇问了一下。 “家中祖母甚是信奉,甚至还供养了一座小庙,在下多少也知道一些。”慕容泫答的飞快。 秦萱听着慕容泫这话,心里都暗暗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慕容泫的祖母早就不在人世了,慕容泫从哪里知道那位夫人信奉佛教的。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见着秦蕊好似有些话要问慕容泫,她干脆就从席上起来,“你们先聊,我出去走一走。” 其实所谓的走一走,不过是到贺拔氏那里看一看。 秦蕊以前很怕男子,但是对着慕容泫,却能好好说话,她双手绞着袖子,把自己心底的问题一股脑全部给倒出来。 慕容泫也是耐心,给她解答。 秦萱去看了一回贺拔氏,发现贺拔氏睡下了。老人家年纪大了,觉就多。晚上几乎是吃了晚饭就睡下。等到天不亮醒来,到了这会又觉得困睡下了。 秦萱没有打扰贺拔氏,在门口看了两眼就算了。 外头盖楼犬齿的妻子埋头干活,一刻都不休息,等到麻线搓完了,就到庖厨里头准备一大家子的饭。 平民一日两餐,可是这人肚子饿也不是天定的,到了一定时候还是得吃饭。秦萱瞧着她挺着大肚子实在是辛苦,过去把她的活给干了。 “你也忙了那么一会了,休息下吧。”秦萱道。说着她又想不起来这个女人的名字了,“你叫啥名来着?”她问这话的时候,面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主人叫我阿冬就好。”女子垂下头道。 “好。”秦萱应了一声继续做手里的事。她以前做过不少家务,生火做饭对她来说小菜一碟。正忙活着,听到门口有声音,秦萱抬头去看,看见慕容泫站在那里。他身量高大,站在那里差点把门口的光给挡了一半去。 “怎么了?”秦萱奇怪,不是正在和秦蕊说话么,怎么出来了? “你去看看吧,你妹妹有事找你呢。”慕容泫道。和秦蕊这种小姑娘说话,想要打消她的想法,对他来说不要太容易。何况秦蕊也不是真心皈依佛门。 “哎?”秦萱起来,把手擦了一下,听到慕容泫这话,就立刻往外头走。到了房内,听到低低的啜泣声,秦萱吓了一大跳。 “姊姊。”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秦蕊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了呢?”秦萱道。 “我不是真的要出家。”秦蕊红着眼睛答道。 秦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除非是天赋异禀,不然在秦蕊这个年纪想着要出家的,真心实意的部分还真是少。 “那是怎么?”秦萱问道。 秦蕊垂头,过了好一会才把事和秦萱说了。 其实女孩子长大了,原先有些事,哪怕不怎么懂,也慢慢的明白了。她夜里睡觉,会听到盖楼犬齿和妻子同房的声音,这更让她觉得害怕,觉得男人不管看起来有多么好,总是会变成畜生的时候。 偏偏她听其他的女孩子说,这种事只要在嫁人之后都要做的。她害怕,想来想去,只有出家才能幸免。 但是她出家,她也没有出家的本钱,就像那位郎君说的。出家人不能够光会念经,还得会梵文,另外还别说这世道纷乱不止,谁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够有个安定的日子可以过。那些僧人和女尼,其实也是乱兵抢掠的目标。 秦萱听完之后目瞪口呆,她做梦也没又想到,自个妹妹竟然听了盖楼犬齿和他老婆的春~宫。 这混小子能不能注意一下! 盖楼犬齿放羊回来,才进门就见着秦萱站在院子里头,对着他冷笑。 那笑笑的他浑身发寒,秦萱捏了捏拳头,“好久没有和你练过了,来,看看你这小子的功夫有没有退步。” 说着抓起他的衣领就把人往外头拖。 “这……”秦蕊目瞪口呆看着盖楼犬齿被自家姐姐拖走。 “放心,你家姊姊知道轻重。”慕容泫笑道。 “哎——你——”秦蕊听到这个男人的嘴里冒出了“姊姊”两个字,立即又惊又恐。 “嘘——”慕容泫食指轻轻压在唇上,对她嘘了一声,双眼笑的眯了起来。 秦蕊垂下头,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第131章 告白 秦萱把盖楼犬齿拎到外头给好好“关爱”了一下,秦萱当年对盖楼虎齿,都是压倒性胜利,甚至把人给打成了乌鸡眼,对上弟弟更有游刃有余。几个回合下来,盖楼犬齿直接乌了眼圈,他知道自个打不过秦萱,真的和他动真格的,恐怕就是横尸当场了。 “兄弟,你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啊!”盖楼犬齿嚎起来,让人耳朵都隐隐作痛。 秦萱提起的拳头差点没有因为他这话抖一下,“谁要你死了?” “你这么打我,还不是要我死么!”盖楼犬齿身上伤处不多,基本上全在脸上,眼圈乌了一只,其他的都是被秦萱当做沙包丢来丢去。 “切!”秦萱瞧着盖楼犬齿这怂样儿,也没有刚才的兴致了。她放下手,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 “我说你,以后和你媳妇能不能注意点儿?”秦萱想了一下,还是和盖楼犬齿说了。秦蕊以前就有心理阴影,她对这个并不知道该如何妥善的处理,只能够尽量的不去碰这段记忆,让秦蕊忘记这件事。结果她没想到秦蕊对男女之事这么抵触,不过也好想,可她又拉不下脸和秦蕊说那些事,怎么说,要是说身体发育还能讲个通透,但是男女那点子事,她愿意说,秦蕊也不一定愿意听啊。 “啥?”盖楼犬齿一时半会的没听明白秦萱话里是甚么意思。 “就是你和你女人办事的时候,能不能动静小点,二娘听着脸皮薄很不好意思。”秦萱没说的是,这会盖楼犬齿在秦蕊看来已经是人皮兽心了。 她对秦蕊这个想法也很是无奈,这种事原本就是人的正常需求,和吃饭喝水一样。她觉得自个只能和妹妹慢慢说,至于盖楼犬齿这里就只能让他动静小点。 “啊?哦——我还以为是啥事呢。”盖楼犬齿抓抓脑袋,他还以为秦萱会拿甚么事来找他,原来是这种事啊。 “你也知道,这憋了许久,尝到滋味了都忍不住。”盖楼犬齿想着替自己说两句话,结果那边秦萱一眼瞪过来,他立刻讪笑两句,“二娘也年纪大了,知道这些事也无所谓,我们鲜卑人从来不忌讳这些东西!” 秦萱想起鲜卑人那些奔放的让人眼珠子都凸出来的作风,恨不得把盖楼犬齿的脸给按到土里头去。 鲜卑人除了传统的春季相亲大会之外,男女关系混乱,从贵族到普通的部民,要多乱有多乱,部落酋长带头乱搞男女关系,下面的部民自然有样学样。 盖楼犬齿说的那些话,鲜卑人看来还真的没错。 “你声音小点。”秦萱按下打人的冲动,把盖楼犬齿从地上提起来,“二娘年纪还小,脸皮薄,她听到这个多不好意思,尤其大家还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二娘年纪也不小了。”盖楼犬齿倒是觉得秦蕊年纪也不小了,知道这些也没有关系,“你不在家不知道,左邻右舍的有好多年轻小子过来找她。” 秦蕊容貌出众,又渐渐长大,自然许多鲜卑男孩子跑到盖楼家里来,有事没事就找话和秦蕊说,可惜秦蕊几乎都是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 “……”秦萱简直想要扶额了,看来下一回要是还有迁都,她是真的要准备一大笔钱,把全家安顿在一个僻静地方。 “我说你这么护着她,也不是个办法,二娘不喜欢男人亲近,这总要想个办法。”盖楼犬齿道。 “甚么办法,你少出馊主意,二娘这会心里不好呢,你要是乱来,指不定她会更加讨厌。”秦萱连忙和盖楼犬齿说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盖楼犬齿知道这对儿兄妹好的和甚么似得,听不进去他的话,他嘴上答应。其实这段时间阿冬大着肚子,他根本就不可能做些甚么。 盖楼犬齿说的那些,秦萱也知道,不过知道归知道,但怎么做还真的不是靠旁人来说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贺拔氏已经醒过来了,正在和慕容泫说话。贺拔氏还记得慕容泫的,虽然只见过他一面,但是记得清清楚楚,有些人样貌气质让人见了一会就难以忘记。 “你们两个到哪里去了,把客人丢在这里。”贺拔氏见着秦萱和盖楼犬齿两个回来,立刻就没好气道。 “老人家,我和秦郎是好友,到您家里来也是为了探望您,并不算是客人。”慕容泫对贺拔氏说道。 “这哪里能成!”贺拔氏被慕容泫这话说的眉开眼笑的,秦萱见状赶紧就扯着盖楼犬齿下去到庖厨里头做饭。 阿冬一个是做不来几个人的饭食的,尤其还怀孕着。 贺拔氏笑眯眯的和慕容泫说了几句话,而后就问到了慕容泫如今是否娶妻。 “家中有阿爷赐下的妾侍两人,尚未娶妻。”他道。 贺拔氏一听到慕容泫家中竟然有妾侍,顿时目瞪口呆。平常的鲜卑人,能够有一个妻子已经是很不错了,没想到慕容泫竟然还有妾侍。这……只能是她原先猜测的那样,这位年轻人,是一个贵族。 贺拔氏看了一眼那边垂着头的秦蕊,心里有些不得劲,其实她是想要把自个的外孙女和眼前这个高大俊秀的年轻人凑成一对。 这年头男人遍地跑,但是好男人却难找。贺拔氏瞧见慕容泫模样周正,身材高大,家境也不错,想着看能不能让慕容泫和自家外孙女成一对,如今看起来不是一般的难。 “照着你这年纪,难道家里阿爷还不给你娶妻啊?”贺拔氏心中失望,可是嘴上还是问了一句。 “我家阿爷不管我这件事,不过我早已心有所属。”慕容泫说起这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带上了温柔的笑意,原本就出色的面容上,越发让人心醉。就连年纪大了的贺拔氏都忍不住看呆了眼。 “那你怎么不娶回来呢?”贺拔氏难得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既然喜欢为何不娶回来?她印象里头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毛毛躁躁的,见着自己喜欢的女子,恨不得立刻就抱过来。 “我娶了她,怕是害了她。”慕容泫说了一句让贺拔氏听不懂的话。 这是甚么意思?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还能害了人?贺拔氏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不过她倒是明了一件事,自个外孙女怕是没有多少机会了。 说话的时候,烤羊被抬了上来,普通部民家的烤羊腿自然比不上鲜卑贵族平日吃的那么好,烤肉表层别说蜂蜜了,就是连盐巴都少。 不过慕容泫从来不讲究这个,他拿了匕首在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来,吃的津津有味。 秦蕊没有多少胃口,她只是看着慕容泫,心下拿不准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能够知道自己姊姊的女儿身。 她虽年少,但也明白男女之事了,心中觉得男人都是披着人皮的禽兽。只要是男人,就会变成畜生,不管他们之前看起来有多么好。 等到一顿饭吃完,秦萱和盖楼犬齿两个人在收拾,秦蕊看到慕容泫去牵马,立刻跟了上去。这人和她说话的时候,语速不急不缓,甚至语气也很是温和,但是不知为何总是让她觉得莫名的害怕。 “贺兰郎君,你等等。”秦蕊咬咬下唇,还是走了过去。虽然心里害怕,但是事情是有关姊姊的,她一定要问个清楚。以前都是姊姊保护她,怎么着这回也该是她了。 “二娘子有事?”慕容泫听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对秦蕊笑笑。 “贺兰郎君,你是怎么知道我姊姊……”秦蕊说到后面就说不下去了,只是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二娘子觉得是怎样的呢?”慕容泫面对少女的质问,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 秦蕊和秦萱完全不同,秦萱可以自己扛起一片天,但是秦蕊却需要人仔细呵护。慕容泫看在她是秦萱的妹妹份上,嗓音还是柔和了点。 “你心里想的事,我哪里知道!”秦蕊的语气不禁急切了些。 “二娘子认为我和家姊,是怎么样的关系?我是怎么知道她是女子的?”慕容泫对秦蕊一笑,他把马的鬃毛顺了顺。 秦蕊脸却立刻就白了,“你、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她当然想到了。才会怒不可遏,这么一个男人,怎么配! “你搞清楚,这世上不是你想是甚么样子,它就是怎么样子的。”慕容泫歪了歪头,似乎有些没有耐性了。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原本就是平常之事。”慕容泫的耐心只会用在自己在乎的人和仇人身上,“何况你也是爷娘做这事来的。” 秦蕊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她想要骂,但不知道要骂慕容泫甚么。 “你姊姊不容易,你也懂事些,别让她操心了。”慕容泫对着这么一个小女孩,不会也不屑说出甚么伤人的话来。 秦蕊却是被这句话点到了痛处,她站在那里,看着慕容泫,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第133章 扼杀 高玉淑死后,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高句丽每年进贡的贡品要比往年翻倍已经是确定下来了,任由高句丽派来的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抱腿了,这事也没有任何的好商量。慕容燕国原本就要往南边推进,不从扶余国还有高句丽多要些粮草,到时候大军吃什么? 当初把扶余国和高句丽留着作为附庸,就是这么一个用处,如今倒是来哭爹喊娘了,有没有想过自己威风的时候抢了那么多的东西呢。 慕容奎说到战事上,比谁都急切,他原本就性情急躁,只是身边有许多汉臣劝着,他下令原先暂时回到蓟城的慕容翱慕容泫慕容明等人立刻返回军中,另外他还把慕容祁慕容文慕容捷等慕容家的年轻人也一块塞了出去。 蓟城在大后方,燕王本人又在那里,一时之间无人造次。 原本是几个人跑回来的,结果要走的时候,又带了许多的人。这些人大多数还是自个的亲戚,慕容奎也是想的挺好,家里的年轻人多多出去磨砺一下,就算不是带兵打仗,也要磨出一身的胆气来,别平白无故的叫人看轻了去。 到了将来也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 慕容奎自从被贺兰夫人捅了一刀,在榻上养伤养到了现在,虽然性命无忧,但伤口愈合缓慢慕容奎自个也觉察到了,就算不服老,也不得不承认,他年纪的确大了,身子骨也不比从前。 以前这点伤,养那么一两个月,基本上就可以下地跑了,现在都好几个月了,眼下的疡医医术高超,他都得小心翼翼的。别说和年轻人比了。 慕容泫来探望的时候,慕容奎破天荒的让这个儿子坐到自己跟前来,握住他的手,“三郎啊,你给阿爷找来的这个徐医,医术不错,人也好,阿爷平日里头和他说说话,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不少。” 徐医不仅仅医术好,嘴上也溜,只要不是什么敏感话题,他都能接过来和慕容奎说一说。慕容奎闲暇之余,和徐医度过的时间都要比和那些美妾的要多得多。 亏得两个人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徐医也头发斑白,长须冉冉,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不然有些多嘴多舌的人还真不知道会怎么说。 “徐老原先是儿派人从市井里寻访得来的,心里想的也是治好阿爷的伤。如今阿爷和老人家相谈甚欢,对儿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了。”慕容泫面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看上去温润的很。 “这人你找对了。”慕容奎拍了拍他的手,“上回你受委屈了,可惜那个贱人也知道自尽,放心过后阿爷会补偿你的。” “高氏那事,原本就是儿失察才让人有机可乘。”慕容泫道。 “这事怪不得你,谁会知道那人包藏祸心呢。”慕容奎摆了摆手,他这会要高句丽王每年进贡上来的粮食翻倍,还别说那些良犬鹿皮人参之类的,不把高句丽的家底子给敲出来,他就给高句丽王喊阿爷! “这回你是要继续南下了,说实话,你的那几个兄弟虽然也有才能,但是就征战一事而言,你是兄弟中最出色的。”慕容奎说到这个,丝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得意之色,没有几个父亲会觉得自己几个儿子有才能是不好的事情。 “所以这重任,也必须压在你的肩膀上。”慕容奎道。 “可是,不是还有叔父在么?”慕容泫故作惊讶,慕容奎对兄弟们不放心,但是对儿子们确实放心的很。父子天性,难以更改了。 “你阿叔倒是个有才能的人,可是我不信他。”慕容奎摆了摆手,“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我也不好和你们几个兄弟说多了。” 当年的兄弟之争,慕容奎杀了自己的兄弟,说出来脸上到底是不光彩,也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多说。 慕容奎不说,慕容泫也不多问,他只是给慕容奎再送上一杯温热的蜜水。 蜜水温热适口,还散发着甜香。慕容奎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去了,“你继续南下,势必要和冉魏对上。冉魏能守的不过就是邺城一个孤城,但那个皇帝却是个厉害人物,你要小心。” 慕容奎相信自己的儿子,慕容翱虽然也在南下的大军之中,但不得他新任。带领大军的还是慕容泫。 “儿记住了。”慕容泫点头。 慕容泫从慕容奎房内退出来,就碰见了大段氏。大段氏当初是慕容部征服段部鲜卑的时候,段部大人段吐延献上女儿表示自己的忠心。 鲜卑人没有男女避嫌的规矩,哪怕是叔嫂,也能大大方方见面。毕竟鲜卑人的婚俗中也有儿子娶了自己父亲的妻子,弟弟娶了嫂子的事,而且相当的多。 大段氏看到慕容泫,向后退了一步,对他屈了屈膝盖。慕容泫点头还礼之后正打算离开,大段氏却突然叫住他,“辅国将军请留步。” “段娘子有事?”慕容泫停下脚步,但是离大段氏还更远了些。 “我的一个小妹妹在将军府上,是不是?”大段氏问道。 “有此事。”慕容泫眼眸微垂,不直接看大段氏。 “将军,我这个小妹妹,自小被爷娘给宠坏了,如果她做了甚么让你恼火的事,还请包容一二。”大段氏听说了自个妹妹在慕容泫那里坐冷板凳的事,作为姐姐她自然心焦,又不能对慕容奎吹枕边风。慕容奎能管儿子打仗,但是能管儿子睡哪个女人? “段娘子放心就是。”慕容泫点头道。而后他就直接走了。 “这位郎君和平常大家说的都不一样。”大段氏身后的侍女伸长了脖子看了慕容泫一眼,平常燕王府中对这位三郎君,多的是褒奖之言。可是如今见着真人,发现和传说中的还真是不一样,真人要比传言里头的冷多了。 “舌头不想要了么?”大段氏瞥了一眼侍女,“三郎君的事轮不到你来谈论。” 她已经和慕容泫说过了,至于能够帮到妹妹多少,也只能尽人事厅天命。 燕王府中,世子居住的地方和燕王是一块的。比较起其他长成了就搬出去了的儿子,慕容奎和慕容煦两个还是住在一块。 慕容泫走的时候正好遇见宇文氏派来的侍女,侍女见到慕容泫双膝屈了屈,“三郎君,世子妃请你过去。” “世子在不在?”慕容泫问道。 “世子……是世子妃相请啊。”侍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世子妃有孕在身,我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另外叔嫂也应当避嫌才是。”慕容泫对侍女道。 “是我啦!”原本躲在一边听的伏姬辰听到慕容泫不肯前去见自己的姐姐,立刻出来道。 宇文氏早就料到了,慕容泫对自己一向客客气气,所谓客气也就是以礼相待,其他的都很冷淡了,这样的人想要他突然就来见嫂子,而且是在没有兄长在场的情况下,简直难如登天,所以要人先在那里等着。 “……”慕容泫见着是伏姬辰,立刻黑了脸,二话不说直接掉头就走。 “你去哪儿啊!”伏姬辰哪怕知道慕容泫不喜欢她,但也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连看她一眼都厌恶。 慕容泫脚下走的极快,后面的伏姬辰好不容易跟上他,直接去拉他的袖子。这让慕容泫想起这个女人前生歇斯底里的纠缠,他不耐烦的抬手,直接将她挥开。 伏姬辰没有想到慕容泫竟然这么对她,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他摔倒在地。在后面跑的侍女们追上来,把伏姬辰给扶起来。 “你为甚么这么讨厌我?”伏姬辰满脸都是泪,一是疼的,二是真伤心。 “……”慕容泫侧过头,他眼睛极冷,“那你为何非要缠着我呢?” 他两辈子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一点让小宇文氏值得穷追不舍,若是外貌的话,慕容家中还有比他更好的,若是性情,他不觉得自己这个性情让女人喜欢。但是小宇文氏两生似乎就是看上了他。 “我就是看上你了。”伏姬辰看到慕容泫满脸的冷漠,心下一直压抑的愤怒,全部喷涌而出,“我喜欢的至少还是你,可是你喜欢的还是你的属下!”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面色大变。那些侍女们摇摇欲坠,险些都扶不住她。 不管主人们有甚么样的私密,都不是她们能够置喙的,别说在嘴上说,就是听到了,对她们来说,指不定也是一场大祸。 慕容泫面色阴冷如水,他缓缓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向她走近,“你刚才说甚么?” “我说甚么?”伏姬辰原本是有些怕他的,但这会胆气被激了出来,她挣开身边搀扶着她的侍女,扬起脸来看着慕容泫。 “我说你那个手下,是靠着卖身给你才能有现在的地位,一个汉人,升的这么快,还不是卖屁股得来的!甚么勇冠三军,甚么勇士,呸!”伏姬辰说着唾了一口,草原上的匈奴人原本就不讲究什么礼仪,何况她的生母是宠妾,谁敢管教她? “你再敢说一句。”慕容泫面上没有半点怒意,但那双眼睛里冷冽,没有一丝感情,甚至看伏姬辰也如同看一个毫无知觉的死物一般。 “我怎么不敢!”伏姬辰对着这样的慕容泫,不禁抖了抖,但是这会认怂,又心有不甘,她抬头挺胸,一双盯紧了慕容泫那双眼睛。 慕容泫的脑海中冒出前生这女人尖酸的话语来,‘哈,死了才好!’ ‘她没这个命,死了更好,我要是她早就羞愧自杀了,没那个身份,还想占着这个位置不放,我呸!’ ‘那两个贱种和那个贱妇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从贱女人的肚子里头爬出来的,你怎么不教教?’ 慕容泫猛地伸出手,当着众人的面掐住伏姬辰的脖子,伏姬辰甚至还来不及发出呼救,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断在喉咙里。 慕容泫手指收紧,没有留半点情面,他冷眼看着手里的这个女人瞪大了一双眼睛,嘴张开,口里的涎水顺着嘴唇流淌出来。 她徒劳的伸手抓住慕容泫的手腕,想要他松开。 “三郎君!三郎君住手啊!”侍女吓得尖叫连连,她们也不喜欢这个小娘子,但要是伏姬辰在她们面前被掐死了,她们恐怕也要拉去殉葬。 “三郎君,这位是世子妃的妹妹,不能出差错的!”侍女看到伏姬辰已经两眼翻白,立刻吓得大哭。 “老三,你在干甚么!”早有机灵的侍女跑去找世子慕容煦,慕容煦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伏姬辰差点被慕容泫掐死的场景。 “快放手!”慕容煦见着伏姬辰两眼翻白,知道要是再不阻止,恐怕她就真的死在慕容泫手里了。 慕容煦将慕容泫的手掌掰开,伏姬辰顿时如同一条死狗瘫倒在地。 侍女爬过去,伸手在她鼻下探了探,虽然很微弱,但还是有一丝鼻息。 慕容煦挥手让侍女把已经昏过去的伏姬辰带下去,他手指从袖中探出对着面前的慕容泫连连点了好几下,“你和我去见阿爷!” 慕容泫抬眼看了慕容煦一眼。 慕容泫没走过久,就又和世子一块到慕容奎面前,慕容奎心里惊奇,听到世子说三儿子差点把儿媳妇的妹妹给掐死,他抬手让徐医给自己把药拿来。 药汁苦涩,慕容奎漱了几次口,才把口里的苦味才漱掉。 “大郎,照着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你的亲弟弟给那个匈奴女人偿命咯?”慕容奎抬头问慕容煦道。 慕容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这么说,呆在那里。 “阿爷,这件事是三郎有错在先。”慕容煦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慕容泫一眼,“伏姬辰的确言出不逊,但是三郎也不该出手。” “那又如何?”慕容奎显得有几分不耐烦,“那个女人竟然敢说出那些话,那就是该处置!这事如果放任不管,到时候那些个外人是不是仗着有点所谓的身份,都对着慕容家的人叫骂?” “还有,她竟然敢说军中的将军,就算品级不高,也不是妇人能够长舌随便议论的,更何况还是这种伤人话!”慕容奎见过秦萱,对她的那一手出众的骑射本领记忆犹新,这样的人哪里能让一个嘴里不干不净的妇人来评头论足? “你帮着外人,也不想想这是你的弟弟?”慕容奎说到这里,失望之情越发明显。 “是儿糊涂!”慕容煦立刻跪下。 “记住,宇文一族终究是外族,而弟弟才是你的手足。”慕容奎看着长子道,“他们会给你开拓疆土,辅佐你得到天下,这一切宇文氏的女人们给不了你。明白吗?” ☆、第134章 出征 慕容奎看向儿子,语气冰冷,“你明白吗?” 慕容煦当即就出了一头的冷汗,“儿明白。” “你的妻子是你的妻子,但是那个女人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今天你放任她对你的弟弟出言不逊,下回指不定这女人跑来骂我了。”慕容奎经历过贺兰夫人的事,再加上这次慕容泫是他儿子,他不可能还向着外人。 “儿惶恐!”慕容煦冷汗都顺着额头淌下来了。 “你回去和你新妇说一说,那个女人该怎么罚,这件事如果不处置,她恐怕也受不到教训,要是传出去,外头的人怎么想,嗯?”慕容奎对儿子道,“你自个回去多想想吧,想明白了就去做。” 慕容奎说完,脸上露出疲惫,看向徐医,“你说我要不要拔个罐了?” 徐医笑了,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大王身体安康,暂时还不用这个。” “哪里安康?我年纪老大了,早就不比以前了。” 慕容煦和慕容泫两个从房中退出来,还能听到慕容奎和徐医说话的声音。慕容煦看了一眼慕容泫,他抿紧了嘴唇。 一开始他还真的不知道伏姬辰骂了甚么,后来让人对慕容奎说出来,才知道这个蠢女人竟然是骂军中的将军。 “老三你先回去吧。”慕容煦对慕容泫说道,“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慕容泫对慕容煦微微躬身,而后掉头就走。 慕容煦站在那里好一会,才转过身。 秦萱今日在教导慕容文和慕容逊兄弟俩箭术和马槊,这对兄弟的父亲慕容翱是个战场猛将,可惜这位猛将忙着打仗,最近在家里似乎又迷上了佛教,和个沙门在家里从诗词歌赋说到人生哲学,慕容翱认为,鲜卑男人的骑射根本就不用人教,自个连连就好。因为他也是那么练出来的,这可真是害惨了兄弟两个。兄弟俩就跑去找秦萱,秦萱正好缺个陪练的,毫不客气的就答应了,然后把俩兄弟弄得死去活来。 秦萱先是让两个对着靶子不停的射,然后过一段时间,让人把靶子往后搬,要到他们的极限位置。 慕容逊当场就要给秦萱给跪了,不过自己找的人,哭着也要练下去。只能把汗水擦一擦,继续练习。 “这次大王下令我们也要跟随大军一起南下,”慕容文休息的时候和秦萱闲聊,他长相秀秀气气,看上去也很是儒雅,若不是他那将近八尺的身高和轮廓分明的脸,秦萱还真的以为他是汉人。 慕容文说话也是很温和的,和他的人一样,秦萱就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浑身上下都舒服。 “这个也是应该的。”秦萱拧开牛皮囊的盖子,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转头看到慕容文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下颌流淌到脖子上。 美男子做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的,尤其流汗的时候。别的男人很可能一身臭汗,但是到了美男子身上,就是秀色可餐。 可惜她已经有一个了,在对别的美男子,她看看过过眼福就好。 “如今南边战事顺利,但要是和魏国对上,少不得要费些许力气,毕竟那个皇帝也是有些本事的。”秦萱没有把敌人贬低的一文不值的习惯。“如果南下,那么冉魏势必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不花点力气是不行的。大王也是在历练你们。” 秦萱这话说出来之后,一股新鲜的汗味铺面而来,慕容逊一脸的哭给你看。他瘫坐在秦萱身边,大口大口的喘气,“总是听你们说哪个魏国皇帝,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吗?”慕容逊常常听人说魏国皇帝有多厉害,他嗤之以鼻,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人厉害的,还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秦萱一听就乐了,“小子,你要知道这家伙可是把石氏后代杀光来的人啊。” 从石氏兄弟争国到现在,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石赵被折腾的灭了国,儿孙死绝。能够折腾成这样的,能是普通人? “……”慕容逊立刻被说的哑口无言,他就算再自负,也说不出能干出这些事的人竟然是个庸人。 “真想见识见识。”慕容逊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 男人天性就喜欢掠夺和杀戮,尤其看到那么一个强悍的人在,年轻人恨不得个个都上去戳一下。 “真等到见识到了,你可别害怕。”秦萱瞧着慕容逊,这么说,忍不住出言打击。 “怎么可能会怕!”慕容逊听到秦萱这话差点当场就跳起来,“秦萱你说你上战场的时候怕不怕?” “怕也没用,军令在哪里,就只能到哪里,怕不怕也没那么重要了。”秦萱说着就扯了一下慕容逊的头发,激的少年立刻就要过来掐她,结果被慕容文挡住了。 “这都是正经话,你好好的作甚么?”慕容文瞪了一眼弟弟。 慕容逊委委屈屈的坐下,一双眼睛盯着哥哥。 “出发的日子也快了,你们都准备好没有?”秦萱突然道。 秦萱觉得出发的日子可能也就是这两天了,慕容奎不会留慕容翱等人在蓟城太长时间,毕竟对于这位燕王来说,南边的战事才最牵挂他的心。 “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兄弟两个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慕容逊到底笑的牙豁子都快要露出来了,他对秦萱比划一下,“家里的阿爷,心心念念的就是想上沙场呢,我们兄弟自然也不能逊色太多。” 慕容逊没敢说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个军功,在阿爷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差点就腿软了。只有身上有军功,对着阿爷,也有底气不是? “你也加把力。”慕容逊想起洛兰的事来,对于这个姐姐,慕容逊是尊敬又害怕的,知道洛兰有意秦萱,他还是有些想要撮合两个,赶紧把姐姐娶走,他也能够好好的松口气了,天知道姐姐管教他的时候,那模样吓死认了啊!tat “身上多些军功,到时候多少小娘子争着抢着嫁给你。”慕容逊说起这个,笑的一脸暧昧。 这个年纪的少年情窦初开,就算不是一门心思都在男女之事上,打趣伙伴的时候,也会拿这事来说嘴。 慕容逊并无恶意,秦萱听得也是哈哈直笑,“那到时候我要娶几个呢?” ‘一个就够你受的,还几个’慕容逊心里想道。要是秦萱真的娶了他姐姐,到时候心里就别有这个打算,照着他姐姐那个女中英豪的作风,只要秦萱敢有这个想法,就会被打的哭爹喊娘。到时候连个给他说话的人都没有,这种情况,鲜卑人里头实在是太多见了,见怪不怪了,男人们自己都深陷苦海之中,谁给“难友”说话啊。 男人们还巴不得,看到一个难友来呢,谁也不希望难友脱离苦海。 “这几天你们多准备一下,说起来你们应当也有亲兵吧?”秦萱想着这两个都是金蛋宝贝,又是贵族,应当会安排亲兵给这两个家伙做保姆。 结果她看到两人一脸迷茫看着她。 “没听说有啊。”慕容逊看了看哥哥,“阿兄,你说是吧?” “嗯。”慕容文点点头。 “记得自个揣点干粮,另外准备些干净的麻布条,用滚水烫过。”秦萱给两人传授自己的经验。 “好,这个记得了。”慕容逊答应的飞快,“还有其他的吗?” “准备好一把好用但是不怎么起眼的马槊和刀。记得要锋利的。”秦萱说完也没有多少可以另外讲的了,反正身外之物只有这些,保命全看个人造化,说的再多也没用。 “如果想要自己活下来的几率大点的话,记得,别出头。”秦萱道。“冲在最前面的,往往死的越快。” 慕容文和慕容逊呆了一下,慕容逊还没说什么,慕容文倒是点头了,“知道了,多谢。” 秦萱笑了笑。 把两兄弟送走,管事就苦哈哈着脸来找秦萱,“秦将军过去看看郎主吧,郎主从外头回来之后,就一直心情不好,将军过去看看吧?” 管事来求秦萱,也是没有办法了,慕容泫回来开始,就黑着个脸,生人勿进。慕容泫原本在下人们看来就是喜怒无常,如今这脸一拉长,基本上大气都不敢出,深怕自己成了出气筒。 “我去看看。”秦萱听管事的这么说,顿时就有些好奇,慕容泫向来不容易动气,一旦真的动气了,往往事态比较严重。她见过慕容泫发火的次数还不够一只手。 上回慕容泫发火直接把一个鲜卑武将推出来,当着军营里头的人打屁股,弄得被打的那个人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给钻进去。这会又是怎么了? 到了慕容泫的居住的居所,外头的人见到是她,直接拉开门请她进去。秦萱一进去就觉察到气氛不对,里头凝的,都叫人喘不过气来了。 她眼角看到那几个人站在那里战战兢兢的,也有些可怜,“属下拜见将军。” 慕容泫原本坐在茵蓐上,一只手靠在凭几那里,脸上阴沉着,听到秦萱来了,面色才好看点,“你来了,那太好了。”说着他看都不看四周,“你们都退下。” 秦萱都能感受得到,那些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弯下腰鱼贯而出。 等到人走之后,秦萱大大咧咧上前,坐到他身边,“怎么心情不好了?” “没甚么,今天突然被个疯婆子给纠缠了。”慕容泫道。 “还有疯婆子敢纠缠你?”秦萱笑喷,慕容泫出行身边都是有大批的侍卫,别说纠缠慕容泫,只怕是可疑的人靠近一点都会被一把推开。 “这世上甚么人都有,也叫人防不胜防啊。”慕容泫探口气,他看了秦萱一眼,笑起来,“原先心中还不开心,但是见到你,我就舒服多了。” 不管心里如何的恼火,看到她,原先那些情绪也全都没有了。 “那好,以后你生气了叫我来,但是火不能冲我发。”秦萱道。慕容泫自己不主动说是什么事,秦萱也不会去问,毕竟这些不开心的事问多了只有让自己更加恼火,不如掀过去算了。 “我对自己发火,也不会对你发火的。”慕容泫摇摇头,笑的有几分无奈。 秦萱俯身过去,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眯眼,“这时候嘴巴这么甜,是不是有所求?” “是啊,晚上大战三百回合,怎么样?”慕容泫这会被她带坏了,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准备好羊肠子。”秦萱坏笑。指望她能够露出什么娇羞来,根本就是做梦,她这会还能手指在慕容泫的脸上勾一勾,粗着嗓子说一声郎君好相貌,来耍流氓。 慕容泫见她这么上道,干脆凑近了,在她耳边说一些话,听得秦萱时不时哈哈大笑。外头的人听到,都松了一口气,知道人找对了,自己的小命也能够保下来了。 结果过了一会,外头有人来,手里捧着个匣子。说是世子派人来送给辅国将军,外头的人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把东西给送进去,万一真的耽误事了,可不是好玩的。 进去的时候,秦萱正好一把把慕容泫抱在怀里。慕容泫顺势就趴在她的怀里,手上开始不老实。进去的人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早就知道这对儿有猫腻,但是他们也不喜欢自己看到主人的私密事儿,到时候真的是说杀就杀。 “嗯?”秦萱看到有人来了,推了推怀里的脑袋,“有人来了。” “甚么事?”慕容泫声音闷闷的,很是不高兴。他如今是半点都不怕府邸里的人把他的事往外传了,这府中内外,不靠谱的不是死了就是赶出去了,甚至还被他用来杀鸡儆猴,他要杀可不是杀一个就了事,而是全家老小一块儿,有那个嘴,看看全家老小的命够不够填。 “回禀郎主,”那人噗通就跪在地上,头在地上磕的咚咚直响。“世子令人给郎主送来一个盒子。” 慕容泫看了一眼家人手上捧着盒子,有些不耐,“你们拿上来。” 家人从地上起来,把手上的匣子放到慕容泫面前。 “下去吧。”慕容泫道。 家人如得大赦,立刻走了,走的时候脚下几乎还带风。 秦萱见着直笑,“这些人可真的怕你怕的不行了。” “比起所谓的德,让人畏惧来的更有效些。”慕容泫没将这些家人放在心上,他伸手打开那只匣子,匣子盖子一被打开,两根还沾血的手指赫然出现。 “这是甚么?”秦萱看着里头的手指,吓了一小跳,当然不是为两根手指吓的,毕竟战场之上比这个可要血腥多了,人被踩成肉酱,尸体被剁成几快,开膛破肚之内更是司空见惯,这两根手指还算是小意思了,她拿起一根看了看,肌肤细腻,应该是女人的。还是软的,那么砍的时候离这会还很近。 她仔细观察,似乎是人的中指和食指。她蹙了眉头,“这两根手指拉弓的时候用得着,世子派人给你这个玩意儿作甚么?” “……”慕容泫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秦萱手里的那根指头嘴角慢慢勾起来,“看来我这位大哥,还真是我的对手。” 宇文氏和小宇文氏都是慕容煦席旁的两条狗,前生那件事,与其说宇文氏有能量做出来,不如说是慕容煦示意的,这两个女人从头至终就没有自己的本事,前生大小宇文氏在慕容煦死后,是出乎他意料的蠢,他能够那么快登基,宇文太后功不可没。但他也没想到,慕容煦说抛弃小宇文氏,竟然会这么快。 说甚么慕容煦有多么宠爱宇文氏,看来只是逗一只狮子猫似得,喜欢了逗一逗玩一玩,碍着自己了,也能下得了手。 “甚么?”秦萱有些听不明白,她今天并没有和慕容泫出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手指的主人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疯妇,”慕容泫起来,伸展了一下双臂,觉得舒适无比,“她今日在燕王府里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如今这个是惩罚。” “……”秦萱嫌恶的把手里的手指头丢到一边,“让人把这个烧了。” “好,”慕容泫点点头,心里想着待会怎么给慕容煦送回礼。大哥已经这么表态,他这个弟弟,实在也不好落后。 * 慕容奎听到事后世子的处理,点了点头,草原上的人善于骑射,不管男女,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因此中指和食指格外重要,没了它们,便不能拉开弓。所以俘获了俘虏,俘虏里头的弓箭手不能被自己所用,那么就砍去他们的食指和中指。 这是仅次于死刑的刑罚,没了这两根手指的人,日后也如同废物一般。 儿媳的那个妹妹虽然不用亲自出去打猎,但此举意在羞辱,也算是达到目的了。慕容奎很快就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他站起来,看向身边人,“今日三位将军出城了吧?” 慕容奎这会比以前要惜命,在完全好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派出世子代他送行。 “回禀大王,是的。” “这就对了,兄弟一心,开创霸业。”慕容奎说到这里,不禁笑出声,“这才是我的儿子应该做的事。” 慕容煦祭祀过天地和慕容氏的诸位先祖之后,送叔父还有弟弟们出城,看着弟弟们远去的声影,慕容煦的心下一阵焦虑不安。 相比较汉人所谓的贤良嫡长,鲜卑不那么重视嫡庶,而且也更看重在军中的威望。所谓威望,只有带兵出征才能挣来。而在都城之中处置政务,只能在汉人士族里头积攒下贤名,但这种名声抵个屁用。 慕容煦挺想和这些弟弟一样,也能出征沙场,可是只要父亲在世一日,他就不能这么做。世子要做的就是镇守都城,以防大后方出乱。 这些弟弟们早已经长成,已经不是过去给颗糖就能满足了。如果这些弟弟们生出了野心,那么要如何是好? 想到父亲,慕容煦就一阵心烦意燥。人老了就不如以前那么英明神武,他的阿爷也是一样,年轻时候杀伐果断,杀几个亲兄弟和砍瓜切菜一般。如今他一心想着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能够好好相处,同享富贵。他简直想要冷笑,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可是就如同阿爷说的那样,想要在这乱世里开辟出一番事业,那些他开不顺眼的弟弟们,必不可少。 想到这里他心情也越发不好了。 秦萱出了蓟城之后,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蓟城好是好,但是一回来,事多不说,慕容家兄弟的相处方式,她是真的看不明白。 她回头看了一眼,入眼处都是滚滚旗帜,蓟城的城墙头都看不见了,她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走远点,她还自在不少。 慕容泫和原先那样,直接和慕容翱慕容明慕容捷分道,带着人回到营中。 慕容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军中没有大事。每日要做的事,便是不停的巡视和练兵,攻下来的城池也没有暴动的事。 秦萱回来之后,胡归和安达木两个就刘跑过来了,两个人看到她,简直是痛哭流涕。 “将军!下次出行,请带上属下一同前行!”胡归红了眼睛,明明就是一个壮男,却红了一双眼睛,那样子看得她真心不知道要说啥。 “属下作为亲兵,哪里能不在将军身边贴身护卫!”胡归这话说的气贯长虹,秦萱听着都觉得自己如果不应了他,他能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安达木在一边也是一个劲的点头,他嘴笨,但知道胡归说的话半点没有错。 “将军下次出行,一定要带上我们,毕竟我们吃将军的,穿将军的,如果不能在将军身边,岂不是白吃白喝了?”安达木说出来的话淳朴的很。 胡归一听,立刻瞪了他一眼,话是没错,但是能不能别说的他们只能吃白饭似得? 秦萱瞧着两人互相瞪眼,一个忍不住笑出来。 她这一笑,两个人就立刻回过头来眼巴巴的瞅着她,那目光软绵绵的,带着期盼。 秦萱点头,“好,以后我带着你们就是。” ☆、第135章 绕道 慕容泫回军中,全军上下都有了主心骨似得,就是那个副将也满脸的轻松。他是生怕这段时间有个甚么事,例如城里头的汉人暴动啦,或者是军中发生了甚么事啦,只要是大事,就能让他焦头烂额,做的好,那是应当的,做的不好,责任全在他头上。 慕容燕国治军,是汉人的军规和鲜卑旧例一同进行。汉人军规从汉代以来极其严苛,上到延误军机,下到将领们手下士兵伤亡过重,统统都要治重罪。而鲜卑旧例,也没有多人人情,因为鲜卑人从军都是一部落一部落的去,所以在军中抱团,大多数也是同一个部落的抱在一块,所以一旦治罪,也是同一个部落里头的连坐。 副将若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不但是自己前途的事儿,还有同姓部落里头也要遭殃。所以副将看到慕容泫回来,连忙把这些日子里头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全部告诉慕容泫,另外那些他整理好的公文也全部搬上来。 那架势,简直不累死慕容泫都不罢休。 慕容泫倒也爽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副将都已经将事安排的妥妥当当,那么他也没有多少好顾虑的。 不多时便下令,大军继续向南挺进。这一下子,可算是把所有人的魂给找回来了,主将不在的时候,也没有战事,每日里头就是巡逻和操练,虽然说井井有条吧,但是众人心里总有那么一两分的不得劲。 这会要打仗了,个个激动的恨不得立刻亮刀,好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厉害。军营里头,养的都是一批吃人的狼,见着有仗打,简直比见到了爷娘还要激动。 其实这战功也没有多少好拿的,不过有事做了,总比蹲着长毛要强啊! 慕容大军南下,继续将翼州等地渐渐拿下。 冉魏和西边的羌人打的如日中天,慕容虽然也派出三万大军资助,但还是羌人主力在和冉魏死磕,慕容则是趁机南下。 原先杀胡令一下,那些个羯人太守,被响应杀胡令的汉人部下纷纷斩杀,中山常山这一带自古以来便是重镇所在,更是如此。羯人打仗,见着突袭,来个大兵压境,有几分胆量的能够撑住,有些被打个措手不及,直接丢盔弃甲。 但是汉人不同,尤其那些汉人抱着守城的,更是坚守城池,一步不出,简直让人恼火至极。 顿时大军南下的脚步停滞下来了,慕容泫带着的大军在常山这里碰了个钉子。又是一日的鸣鼓收兵。 秦萱顶着一头一脸的灰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攻城战就是攻城的和守城的进行角逐,看谁到底能够耗得过谁。一般来说,还是守城的占便宜一些。辛亏大后方稳定,不然这城攻下的还真有几分吃力。 秦萱进帐之后,梨涂立刻打来水给秦萱洗脸,她面上和双手都是灰尘和汗,血是没有多少的。 除非在最后集中主力的时候,否则一般将军并不亲自上云梯到城门上杀敌的少。秦萱上回亲自冲上城门,直接被慕容泫给训了一顿。 没有军令,秦萱也不能随意行动。 梨涂这会已经长高了不少,男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抽条长高,这会梨涂早就向上一个劲的窜个子,人也壮实了不少。他把水打来之后,就照着之前的规矩,先退了出去。 秦萱解开身上的铠甲,每次上阵都要从头到尾穿的严严实实,亏得她那个还只是皮甲,不是那种重骑兵的铁甲,那个铁甲比皮甲还要沉重,一套压下来,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解开衣甲,她动作迅速的把浑身上下擦了一次。将手里的帕子丢回盆子里头去。而后将准备好的衣服穿上。这一系列的动作,做的飞快,她知道军营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有时候重要的事一来,哪怕是大将军的营帐,也能被外头的亲兵给掀了。 果然秦萱才把最外面一层衣物穿上,外头就急冲冲跑进来一个大兵,带进来一股新鲜的汗臭味,“绥边将军,辅国将军让你过去!” 秦萱才洗干净,闻到这么一股臭味,她甚是感伤的点点头,而后把靴子往脚上一套,跟着大兵出去了。 到了慕容泫的大帐中,发现慕容泫手下能够数的出名字的都已经来了。她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上回到慕容泫军中镀金的悦氏兄弟。 许久没见,两兄弟长高了不少。军营里头就是摔打人的地方,除非到了慕容泫这个位置,否则不管哪个人来,都要受一番磨练。悦氏兄弟的父亲和冉魏打了胜仗,军中的人看在他们阿爷的面上,对他们还算是客客气气,不过就是这样,两人还是黑了不少。 悦寿年纪小,正跳脱着,见着个自己认识的人,对着秦萱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人对善意总是难以拒绝的,奇葩除外。秦萱也对着悦寿笑了一下。 “哟,绥边将军。”身边冒出个令人讨厌的声音,秦萱斜眼一看,果然是那个上回乐于找她麻烦的孛儿帖。 孛儿帖第一回看到秦萱就觉得看他不顺眼,一个汉人哪怕有点本事,窜得这么快,怎么能让其他的鲜卑人服气,所以没少找他的鞭子。 “武奋将军。”秦萱见着事孛儿帖,对他抱拳。秦萱知道这些个鲜卑人,除去汉化较深的之外,其他的说一句脑子里头都是肉都抬举他们了。这些人几乎是将自己心中的喜恶全部摆在脸上,看一眼就真的是看的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所以秦萱也不太喜欢和他们玩所谓的心机。 对付他们,直接按地上打趴下就好。至于什么道理完全不用。 “……哼。”孛儿帖瞧着秦萱不顺眼,哪怕他对自己甚是有礼,他都不屑一顾。 悦希看了一眼,有些不悦。秦萱他们记得,毕竟是一来就开始接触的人。裴敏之甚至还将自己和弟弟都嘱托在这位秦将军那里,说万一日后真的上了沙场,那么这位秦将军自然而然会尽力保他们周全。 眼下他们还是给大将军写一些文书,但是内心里还是渴望能够上沙场,裴敏之把秦萱当年的事说给他们听,哪怕秦萱说当时分别就不是裴敏之说的那样。心里都将秦萱当做有真本事的人看。 “真是嚣张。”悦寿嘀咕了一句。 他心里知道秦萱是因为汉人身份而被鲜卑将领排斥,可是汉人咋啦,他们的老可汗如今的燕王,还不是照样任用汉人?也不见得这些人敢到那些汉人高门面前去撒野。 说白了,欺软怕硬呗。 秦将军就是脾气好,不和他们计较,要是来个暴脾气的,恐怕当场就要打起来。 “大将军来了。”孛儿帖还打算给秦萱继续说几句难听的,看看秦萱能够忍到什么时候,结果那边有人说话了。 慕容泫以来,孛儿帖就不敢造次。慕容泫这个人很是护短,他上回找个傻瓜蛋出头,也是有试探一下的意思,但是没想到那人才把话说完,就被人拉了出去打了个屁股开花,到现在才能下地走呢。他对秦萱也只是敢在背后,可不敢当着慕容泫的面。 秦萱瞧着孛儿帖变脸,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方才还是一副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一眨眼,就恨不得对慕容泫跪倒的模样,看着还当真有趣。 “都来了。”慕容泫面上没有多少情绪,也叫人看不出他到底对这次的阻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看法。 自从慕容大军南下,加上杀胡令,原先幽州的守将大多是羯人,见着石赵已被冉魏取代,鲜卑大军又势在必得,固守城池的没有几个。结果在汉人这里,碰了个钉子。 众人心下很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将军怎么应对这一次的阻碍。 但是慕容泫显然和那些喜怒形于色的鲜卑人不一样,他面色神情寡淡,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来。 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沙盘,沙盘上起河川山脉,和中山附近的地形差不多是一模一样的。 山脉之中的一块平底上,是一座用木头搭起来的微型城池。 “这是如今我军驻扎的位置。”慕容泫拿起一只小旗子插在城池的不远处,如今中山尚未攻下,慕容泫大军驻扎在中山主城附近的唐县。 “如今中山太守赵龛和大将白同固守城池不出,”慕容泫看着他伸手指了指中山主城的方向,“而中山位于常山之上,中山若是久攻不下,那么常山也不能安心的吃下去。” “将军,可以用上回绥边将军的法子。”有人突然提起秦萱来。 慕容祁和慕容文此刻也在慕容泫的麾下,听到有人这么说,立刻去看秦萱。 “上回绥边将军的那一个计策相当好啊,”那个叫做朱洞妃的鲜卑将领道,名字看上去像个女子,其实本人是再粗犷不过的鲜卑大汉,肌肉都绷的衣服都要裂开了。 名字和人那是相当的不配。 “甚么计策?”慕容文好奇问道,他上回并不在慕容泫这里,这次来了,听着就来了兴趣。 “还不是绥边将军选出了十几个汉兵,到了城内说羯人要吃汉人的事。那会我们打了好一会了,那个守城的太守是茅厕里头的石头又臭又硬,后来城内汉人暴动,我们从外面打进去。”朱洞妃说起这个就满脸的兴奋,面上的肉还抖了一抖,和他的名字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慕容文曾经在那些史书中看过,用计谋攻城的办法,所谓事半功倍。但是鲜卑人攻城用计谋的少,用武力的多。所以他听得格外投入。 “这个办法如今不行。”秦萱道,打断了朱洞妃的话,她不知道朱洞妃是个什么想法,这计谋不是打猎,只要骑射好就一定能够有猎物到手。 “绥边将军难道这会也不行了?”孛儿帖听到秦萱这话,嗤笑一声。这会终于抓住机会可以损他一下了。 “古言云,兵无常形,水无常势。虽然魏武帝说过,以诡诈为道,可是这要怎么去骗,还是要看看实际情况。攻打幽州的时候,羯人奴役汉人已经几十年,汉人对羯人可算是恨不得生啃其肉。羯人将汉人看做自己的牛羊怎么驱使都不过分,所以煽风点火之下,自然可以事成。但是这回守城的是汉人,大将也是汉人,可以说从上到下都是汉人,没有胡人。这个计谋能有甚么用?” 慕容祁笑着看了一眼朱洞妃,秦萱说到的那些东西,他自然也想的到,只是这么一众只晓得用武力的鲜卑将领,心下还是有些啼笑皆非。 许多人还是草原上的那一套,打仗对阵冲,杀的多就是赚了。 “绥边将军说的对,这种法子能用一次,但是对接下来的事,不一定有帮助。”慕容泫拿过一边鲜亮的翎羽,翎羽是用野鸡的尾巴毛做的,颜色亮丽。秦萱瞧着他转动着手里的翎羽,加上那一张脸,秦萱突然有些想笑。 在讨论事的时候走神不是好习惯。 “那么接下来,是甚么法子呢?”慕容泫颇有些期待看着秦萱。 他长得俊美,年少的时候阴柔,到了大了身体变得健硕起来,阴柔之中添了阳刚,阴阳协和,恰到好处。 这样的美人比所谓的纯美如妇人的美男子,更有吸引力的多。男女相互吸引,最大的因素还是从骨子里头带出来的繁衍后代的本能。 长相身形阳刚的男性代表着健壮,也意味着能够生育出健康的后代。 慕容泫是得了两面的好处。 秦萱吞了一口唾沫,立刻把注意力给拉回来,“小人才疏学浅,不敢在将军面前造次。” 其实她很能“造次”的,尤其是在床上,把慕容泫当马骑已经是常态,玩的嗨了,能够把人挑逗的不要不要的,然后不给灭火。 “你说就是,我不会怪罪。”慕容泫对着秦萱,目光都柔和三分。 秦萱也不是每次都能够冒出计谋来的,不然她干脆就改行去做军师得了,还要这么上沙场。 “包围全城,断期水粮。”秦萱道。 她这个法子也不是什么新法子,常用的。办法很毒,但是见效。攻城战就是一场拉锯战,看谁能够耗得过谁。 “……”慕容泫看她一眼,点点头,“外头还真是有一条河贯穿城内。”不过他想到什么,“城中粮食应当还可以撑一段时间。”城池中都有官仓,里头有些存粮。 “但小人觉得,应当不会太多。前几年石虎频频动作,先是东北和燕军相争,后面又是攻打晋国。粮食调动多数也是向北方和南边重镇去的,中山虽然也是重镇之一,但粮食应当不会太多。” 攻城最首要的是有耐心,有时候攻城花费一年两年那都是常见的,所以急于求成,完全不可取。 切断城内的粮食,城墙之内没有什么种粮食的地方,全部都在郊外,等到这些人的粮食全部断完,剩下来的只是熬日子了。 “……但是要耗到城内粮尽,恐怕没有一段日子是不行的。”慕容祁道,“城内有大军三万,加上平民,最短也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几个月如果全部耗在中山主城这里,那么一路上消耗的粮草,恐怕也不比中山主城里头的少。 “所以,小人愚见,与其留在中山主城,不如绕过中山主城,直接南下,逼近常山。”秦萱道。 一个地方难啃不如就换个地方。 “那中山怎么办?都已经打了这么久的时间了,难道就这么白白放过?”朱洞妃瞪大眼。 “可以留下人继续攻打。”秦萱道,她看了一眼慕容泫,她不必花费过多的口舌来说服这些好似听不懂她话语的鲜卑将领们,只要慕容泫明白就行了、 “好。”慕容泫点头。“此路暂时不通,那么就另辟一条路径。” “辅国将军?”孛儿帖看见慕容泫点头,他有些心慌。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慕容泫一旦决定下来了,不管旁人怎么说,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一军主将靠的是头脑,而不是所谓的武力了。 慕容泫留下了他手下出自慕容氏的部将,其他人出帐。 孛儿帖看着秦萱,脸色很不好,他心中早就将汉人化作狡猾多诈之辈,不管秦萱说甚么作甚么,他都觉得用心不良。奈何大将慕容泫根本就不听鲜卑人的。 真的任由这些汉人爬上来,到时候军中哪里还有他们这些鲜卑人站的地方。 秦萱好像没见着孛儿帖那张脸似得,她对朱洞妃等至少面上对她客气的鲜卑人很是礼貌,对孛儿帖这种,面上看的过去就算啦,她才真的不会给这些人点头哈腰呢。没必要~ 秦萱收拾完就被慕容泫叫了出来,然后在中军大帐里头商量事务,她出来,有几个人就恭喜她,“看来你很快就要高升了。” 秦萱出自慕容泫嫡系,不过眼下是个绥边将军,不是很高,却能被大将军叫到中军大帐里头来议事,至少上头的大将军已经表明了这个意思。 “托你吉言。”秦萱半点都不掩饰自己想要继续往上面爬的心思,对着这几个人笑容满面,那边孛儿帖哼了一声,鼻孔都要对上天了。 她笑笑就走,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头,开始擦拭她的那些马槊和环首刀。 很快就要大干一场了。 过了一段时间,燕军对中山主城的包围依旧,几乎是将整座城池包围的和铁桶一般,让一只鸟都飞不出去,慕容泫令慕容祁继续守城,他则是带领大军继续绕过中山攻打常山。 大军主力被慕容泫带走,剩下来的人要说强硬攻城可能捉襟见肘,但是继续包围算是绰绰有余。 大军的营帐依然在中山不远处的唐县,哪怕慕容泫带着主力走了,慕容祁还是指挥着手下的兵士,将中山包围的滴水不漏,大有要把人给困死在里头的架势。 主力南下攻打常山,慕容泫显得志满意得。 比德真瞧见慕容泫这些,私底下都偷偷问秦萱,“大将军真的能攻下常山?你能常常见到将军,和我们说说呗。” 比德真和乌矮真等人一道都是从慕容泫手下出来的,不过他们的级别还没有秦萱高,没有资格请见慕容泫。 中山是燕军在河北遇到的第一个钉子,经过中山这么一次,对常山是否能够被拿下,心中难免没底。 “你好歹对将军有些信心。”这会是暂时休息的时间,那边伙头兵忙着造饭,几个肚子饿了也只有在草地上一坐,享受着太阳的温暖。 几个人里头,已经有人脱得只剩下屁股上一条裤衩,只有秦萱衣襟整洁,整整齐齐。 秦萱可是当年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长袍都被认作胸脯结实的存在,但是身为女子的谨慎让她必须在这天气里把自个裹得严严实实,免得旁人看出端倪来。 “这么热,你穿这么多,热不热啊。”乌矮真瞧见秦萱只是解开外头的皮甲,里头衣服整整齐齐,都觉得脑门上要冒汗了,这么一身,他们这些人看着都热。 乌矮真想起当年秦萱拥有比普通男人壮硕两倍胸膛的传言,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男人们都希望自己有比旁人壮硕许多的身材,甚至当年冯封也向秦萱问过拥有壮硕胸肌的办法。乌矮真忍不住就往秦萱的胸口瞄,秦萱平日里热天,上身也会穿着两件衣服,不过也看的出来,胸膛的确结实。 “不热,我天生体温凉。”秦萱偷偷给自己抹了把汗,回头就和乌矮真睁眼说瞎话。 “真的?”乌矮真听秦萱这么说,有些怀疑看着她额头上淌下来的汗珠。 “真的。”秦萱点点头,结果流下来的汗珠子飞溅起来了,秦萱直接尴尬的闭嘴。 这个说的实在太没有半点说服力了。她站起来,连忙向自己的营帐走过去,众人瞧见秦萱竟然就这么走了,连忙就去拉她,“把衣服脱了就好。” 此言一出立刻获得其他人的赞同,“没错没错!脱了就是了嘛,大家都是男人,有甚么要紧的,还一起比过那玩意儿呢!” 秦萱脸都要黑的和锅底一样了,谁和这么一群家伙比过那玩意儿啊! 但是乌矮真才不管这些呢,他们都等着看秦萱的硕大胸肌~ ☆、第136章 相爱 秦萱被一群男人堪称万分期待的目光吓得屁股着火似得。她还想跑,被乌矮真一把拉住,“大家都是男人怕甚么!”说着,他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意有所指。 “没错,大家都是男人,谁没看过谁啊!”比德真不怀好意立刻帮腔,秦萱脑门上差点青筋爆出来,谁和这群家伙看过了啊! 秦萱和二十多个男人睡在一块还是在她在新兵营的时候,到了这会她都是一个人一个帐子,谁看谁了啊! “没错,没错!”有乌矮真和比德真起哄,其他人也大了胆子,跟着一起叫,“脱嘛,脱嘛!” 他们知道眼前的男人可是从一开始就是拥有健壮身躯的! 因为秦萱除了一开始之外,就没有和其他的人一起睡过。那些人听和秦萱同营的人说秦萱身形壮硕,尤其是那胸膛,十分有弹性,看起来要比普通人的还要壮实好几倍! 都说女人互相之间比脸蛋和身材,男人之间里头也一样!又加了一个,比比谁的那个大。 “我脱你个鸟!”秦萱怎么可能当着这一众人脱,她疯了才这么做。 “要是我把鸟给你看?你给我看看胸?”乌矮真很认真的建议。说完,还没等她答应,就开始当着一众人脱裤了。 胡人的裤子不是汉人的只是把裤腿扎在腿上,而是实打实的连裆裤,要脱裤子露出那啥,是真的要解开腰带,然后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秦萱一脸的‘要长针眼了怎么办’,说句实话,男人那地方都不好看,不管是不是处男,只要发育起来的,都好看不到哪里去。毛蓬蓬的一团里头,一个软趴趴的那啥,真心看到就要翻白眼。 “小。”秦萱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直接在心里给了这么一个评语。她好歹没说出来,这可是关系到男人的雄性自尊。 “我小时候,阿爷和我说过,衣裳乃是礼仪,不能随便乱的。”秦萱没办法,只能把那个去世许久的父亲给搬出来。反正他们都知道她的父亲是晋朝的将领,汉人嘛,总得和鲜卑人不一样的,是不是? “所以,真的对不住。”秦萱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那你以后有媳妇了,也这样!”有人叫道。 “妻子当然……不一样啦……”秦萱回头就给那人一个当然如此的眼神。 顿时气得一群人直跳。 秦萱嘿嘿一笑,表示为了他弥补兄弟们,来一起角抵,或者是大家一起来射箭。这些都是秦萱擅长的,众人听了之后跃跃欲试,不多时,秦萱就摔了三四个在地上。 对付秦萱,所谓的一对一是根本不管用的,要几个人一起上,不过就是众人一起上了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 嘭嘭嘭几声重响引来那边几个光着膀子的士兵的探头探脑,发现几个人被丢到地上,顿时就来了兴趣,呼啦一下过来围观。 秦萱瞧着围观的人多了,她已经被人围观了很多次,尤其是在演武场上,不过私底下还被围观就有些压力大了。她伸手把地上的乌矮真几个拉起来,一边拉起来,嘴上还说“对不住。” 比德真那叫一个狡诈,秦萱拉他的时候,伸手就是往她胸口处一拍,秦萱对这种偷袭早已经驾轻就熟,伸手立刻格挡住,而后就将比德真反手按在地上。 比德真被她按在地上嗷嗷直叫,周围一圈看好戏的,没有一个上来解救他。 “下次还玩不玩了?”秦萱笑的狂霸拽,按住他的手劲松了几分,但就是这样比德真还是在地上没有起来。 “当然玩!”比德真脸都贴在地上,泥土的腥味钻进鼻子里头,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倒也像你的作风。”秦萱想起攻打幽州的时候,这小子还来抢她的饼,结果差点被一记断子绝孙脚踢到。 秦萱放开他,他一骨碌从地上起来。周围的人指着比德真那一身的狼狈哄堂大笑,比德真不服气,“别笑我,你们要是能从他的手里撑过十招,老子就把自己的马槊给他!” 若是能够和秦萱比较武艺,恐怕是没有几个能够胜过她的。比德真还真有把握,自己的马槊绝对送不出去,果然他这一句出来,那些人纷纷哑了声。 他正得意对秦萱笑笑。 “我愿意试试!”还没等他得意完,那边已经有人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胆子大不怕死的家伙,瞧见他的长相就愣住了,出来的是个汉人少年,膀子没有光着,不过披在身上的衣服也是敞开着的,露出里头的胸膛。 “哎??”比德真话才说出口就得到了这么一声,吓了一大跳,见着是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丝毫不放在心上。 “你小子来凑甚么热闹,都还不够他塞牙缝的。”比德真摆摆手。 “就算不够塞牙缝,小人也想知道一下绥边将军的本事。”那少年兴致勃勃的,看着秦萱。 秦萱倒是来了兴致,她看了一眼那个少年,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他,她冲他招招手,“我下手的时候有些控制不住,待会要是有甚么,还请多多包涵。” 比起比德真等人,秦萱说话算是客气,那少年也笑了,“将军莫不是记不得我了?上回在幽州的时候,我可是奉了将军之令到城中散播流言的。” “……”秦萱被他这么一提倒是想起个人来,当时她让人挑选出来有二十来个,后来事成之后,她渐渐的把这件事暂时放下来了。 “奖赏的金子拿了吗?”秦萱笑问。 “拿了,大将军果然说话算话。”少年挠挠头笑了,“我可是来向将军请教的。” “好。”秦萱笑道。 比德真让开地方,让两个人比试,不过是两三个两回,那个少年就让秦萱掀翻在地。秦萱手下留情,被让人重重摔在地上,她还格外的伸了一把手,扶住他的脑袋,免得咚的一下摔在地上。 秦萱还拉了他一把。 “看起来,这些兵士都服你的气。”乌矮真瞧见那个少年走了,过来和秦萱道。 “这只是看在我的武力上罢了,要是真的让这些士兵心悦诚服,得我带着他们打一场大胜仗才行,至少也是能够拿得出手的。” “你小子连续几次出击都是满载而归,都这样了,还不满足啊。”在乌矮真看来,秦萱已经是很不错了。秦萱在军中可是个大方的将军,对于手下的士兵,军功之类从不克扣不说,就是战利品,他也是象征性的拿一点,然后接下来的都让士兵们自己分了。 若是在别的将军手下,拿去七层,剩下的三层让手下的士兵们分都是厚道了。就凭这个,也有许多人想要跟着秦萱。 “那些?”秦萱自然明白乌矮真说的是什么,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她出手大方,自然是能够让很多人慕名而来,但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那些东西当然可以给她招来不少人心,但这些远远不够。 若是有个大战的机会就好了。 * 中军大帐内,慕容泫在写给蓟城里头慕容奎看的公文,身边悦氏兄弟,一个给他磨墨,另外一个给他整理文书和那些简牍。 他写完一段,伸手让手中的笔去吸墨,结果他一抬头,就见到那只浅浅的笔砚内,浓黑的墨汁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慕容泫去看悦寿,发现这小子眼神放空,瞧着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慕容泫好气又好笑,在当差的时候竟然发呆,他抬起手里的笔,在少年的眼圈上就是一勾。一眨眼,悦寿的脸上就多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圆圈。 “你这小子到底在想甚么?”慕容泫问道。 笔尖冰冷的触感将悦寿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个脸上已经被画上了一道,而主将慕容泫,正在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小人……小人……”悦寿对着这个年轻的大将军心里怕的很,这位将军可是慕容家里头的英才,年岁轻轻就大有建树。而且本人平日里更是稳重,看起来不像个少年郎,反而倒更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悦寿这样的活泼性子,呆在慕容泫身边做一些文书之类的事,自然觉得无趣。 “你是不是担忧你的阿爷?”慕容泫倒是给了悦寿一个台阶下,“我接到消息,你家阿爷打败冉闵之后,就已经带兵回到蓟城面见大王了。他平安无事,你也不用担心。” “阿爷平安无事,小人就安心了。”悦寿心里还是怕慕容泫的,听到慕容泫这么说,他也赶紧顺着就往下爬。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小人在军中多听到绥边将军的事……” “绥边将军?你听到绥边将军的甚么话了?”慕容泫听到悦寿说起这事,也来了些许兴趣,“说给我听听。”、 那边的悦希听到慕容泫这么说,立刻瞪了他一眼,这个弟弟到时候可别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出来激的慕容泫大怒,要是真这样,兄弟两个都可以一起被拖出去挨板子了。 “外头说绥边将军有百人难当之勇,曾经在幽州一役,冲在前面,带着人上了幽州的城墙,之后带兵必有收获。”悦寿说着也觉得大丈夫就应当这样,哪怕喋血沙场,也是死得其所,“绥边将军手下的将士对他甚是推崇,也有人说绥边将军和大将军相爱……”他一时说的顺嘴,就把听来的小道消息也一道说出口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悦寿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悦希吓得把手里的简牍都轱辘掉在地上。 “她和我……相爱……?”慕容泫仔细咀嚼这话,面上的笑容不似发怒,反而有那么一丝甜蜜。 只是这些吓得要死的两个兄弟没有注意到,也没那个胆子去看。 ☆、第137章 兄弟 悦希听到弟弟那话,吓得手里的简牍都已经掉出来了,军营里头人多嘴杂,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实属正常。尤其秦萱这种二十还没有到,也不是汉人士族,更不是鲜卑贵族的,就做了将军的,更是毁誉参半。不过这话是不能够再人前说的,尤其是当事人面前。 悦寿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他脸上白的,额头上大颗的冷汗都要落下来了。 慕容泫却没有半点要怪罪他的意思,他将手里的笔往旁边的笔架上一放,眉梢眼角带着那么点儿春风。 兄弟两个吓得头都不敢抬,所以也没没有见着此刻慕容泫面上的表情。帐子内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过了好一会,慕容泫才开了尊口,“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听这话语的意思,似乎没有生气? 悦寿在慕容泫身边呆的时间还不长,还摸不清楚他的性情,不过这样,似乎是不生气的意思? “小人在外头不经意听人说的,至于是哪个说的,小人也不记得了。”悦寿年少轻狂,不过人不傻,知道不能够随意在慕容泫这里说出讲这些事的人的名字。到时候传出去是他说的,就是把人往死里得罪了。 “年纪轻轻的,干嘛要听这些话?”慕容泫笑了,“那些话没有来由,不应当听,而且听了也没有多少益处。”不过他听了就觉得甚是舒服。 “将军教训的是,小人以后不敢随便听了。”悦寿在慕容泫面前,不敢耍混。立刻低头认错。 “绥边将军是有绥边将军的长处,你们只是觉得他天生神力,是不是?”慕容泫瞧见两个少年一听到他说起秦萱来,就有了兴趣,干脆把手里的事暂时放在一边,公文他可以待会写。 “是的。”悦希和悦寿坐到慕容泫面前,冲着慕容泫讨好似得笑。 慕容泫想起自己以前两个儿子在这个年纪,简直是上屋掀瓦,甚么事最能气他就干甚么。那会气归气,但也没真的把两个孩子怎么样,有时候闯祸了,他还是给他们收拾。 现在想起起来,还真是有些怀念。 “他如果只有过人的气力,那么在军营之中也算不上最突出的。”慕容泫拿起案上的瓷盏喝了一口水。 瓷盏是汉人的东西是青瓷,看起来朴素大方。 “鲜卑人从来不缺勇士,但是如果脑子里头都只知道向前冲的话,那真没有多少可贵的。”慕容泫摇头。 “那绥边将军他……”悦希好奇的看向慕容泫。 “或许因为是汉人吧,作风和鲜卑人到底不一样。”慕容泫说着眉头皱起来,由于他的干预,秦萱没有像前生一样完全靠着杀人头升上来。他也知道如今的军营中留给那些没有多少靠山的军士升迁的空间不是很多,所以当年秦萱几乎是踩着无数的尸骨上来的。 这种办法是最粗暴有效的办法,但如果想要坐到更有权力甚至更高,完全凭借杀人,还是有些不够。 那些个真正的高位,仅仅凭借人头所积累下来的军功,是完全不行的,还必须借助其他的助力。 “他有比较多想法,这个和那些鲜卑人不同。”慕容泫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了敲,“他似乎想着,怎么样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更大的胜利。” “这就是所谓的上兵伐谋么?”悦寿道。 “是啊,”慕容泫笑起来,“如果只是做手下的兵士,那么只要勇猛就够了,可是接着往上面爬,如果是要为将,那就不是别人说甚么就做甚么了,要知道一将不慎累死千军。” “可是有军令的话,就算有人看出不对,也不敢违背。”悦寿道。 就算军中有这样的人,一旦看出不对,但是碍于军令,还不是一样的硬着头皮上前?不然会被治以违背军令之罪。 “所以才要提拔有这方面的人在他应该在的位置上。”慕容泫身体靠在手边的凭几上,“你们也听说过了,但凡是他带兵出去,有无功而返的么?” “没有。”悦希和悦寿两个摇头,他们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呢。 “那就行了。光是这一点,他就比旁人强。”慕容泫一笑。“另外,那些有关于他的流言听听也就过去了,毕竟传人闲话,和长舌妇有何区别?” “多谢将军教诲。”悦希比弟弟要精乖的多,听到慕容泫这么讲,立刻拜倒。悦寿见状,也赶紧有样学样,和哥哥一同拜倒在地。 “好了起来吧,该做甚么就继续去做,另外这墨是不用墨了。”慕容泫说着拿起笔架上的笔往笔砚里头试了试,发现墨水太浓了,他看了一眼悦寿,“你是把一整块墨碇都给放进去了吗?” 悦寿听到慕容泫这么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慕容泫摇摇头之后没有再责问,继续写自己给慕容奎的公文了。 兄弟两个忙完之后,慕容泫也写好了手里的公文,晾干之后,卷好塞进专门用的信筒里头,筒口用封泥封死,加盖上私印,让两兄弟送出去交给信使。 两兄弟出来之后,悦寿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阿兄,刚才还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将军会发怒把我们两个拖出去打板子呢。” 悦寿也听说过有鲜卑将领到慕容泫这里告秦萱的状,结果被拖出去当着一众人的面打板子的。虽然不是那种脱了裤子光着屁股的打,但是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也够丢脸的了。悦寿一开始还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拖出去打屁股呢。 要是让蓟城的阿爷知道,恐怕少不了一顿揍。 “就算要挨打,那也是你,别把我牵扯进去。”对着这么个爱闯祸的弟弟,悦希真是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代替阿爷教训。 “我们是亲兄弟,这种事怎么只有我一个人来。”悦寿这一句话气的悦希几乎上火。“不过,大将军也对绥边将军太好了点。” “你别还是想说大将军和秦将军是那种关系吧!”悦希已经是恨不得抱着弟弟一顿揍了,怎么才和大将军说完,嘴里还是这么说,嫌弃自个命太长了还是脸太好了? “是很欣赏的那种啊。”悦寿用看白痴的目光瞥了一眼兄长,“阿兄,你就不能想的别的?” 悦希几乎被自个弟弟气的厥过去。 “不奇怪,若是大将军真心想要培养他,这也没多少奇怪的地方。”悦希强行按下把自个弟弟给打的死去活来的念头,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你也应当知道,在军中前途最好的,除了部落大人的亲属之外,就是出自主将手下亲兵的嫡系了。” 说起来秦萱的待遇的的确确是不一般了些,但是想起他是从大将军手里出来的,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了。 “说起来,哪天要是我也被大将军这么器重就好了。”悦寿摸摸下巴。 “等你哪天和秦将军一样那么有本事再说吧!”见着弟弟这样,悦希就恨不得一巴掌把弟弟给拍死。 两兄弟送完信回来,路上嘀嘀咕咕的,惹来巡逻的士兵多看了他们几眼。 秦萱是不知道这对兄弟在背后嘀咕她和慕容泫那些不得不说的往事,就算知道了也根本不在意这个。 因为军营里头说她闲话的太多,根本就已经管不过来了。尤其嘴还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能说什么,还能管得住。除非她位高权重,谁敢说闲话,抓来杀了。不过这事别说她还没位高权重呢,就是位高权重,也不该干出这样的事来。 秦萱把一通赶着上门受虐的小子给完虐了一通,然后接下来几天,安达木和胡归手里拎着一堆的东西过来。 “将军,这都是那些小子孝敬您的。”胡归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里头带些嫌弃。当然是对东西的,而不是对着秦萱。 那些东西大多数杂七杂八,有吃的,有穿的,甚至还有毛皮靴子!这些东西他将军要多少有多少好么,哪里还需要人孝敬。 “嗯?”秦萱有些好奇,“甚么?” “上回,您不是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教训了一顿么?这些是那些小子送来的孝敬。”胡归说着这话,鼻子里头哼了一声。自己多少尽量都弄不清楚,就上门来,被他将军摔的几天起不来,也是自找。 累着他家将军了,送来孝敬也是他们懂事,不过送来的都是啥玩意儿啊?! “啊?”秦萱被胡归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上回和比德真几个玩角抵,兴致一上来就变成集体教学了,她那会的的确确是摔了不少人来着。但是……摔人也要送东西??! 秦萱记得就算她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个规矩啊! 军营里头都是男人,雄性多的地方就是讲究个弱肉强食,老兵欺负新兵,给新兵立规矩那是很常见的,甚至一开始要新兵上孝敬。她也曾经遭受过那么一回,不过那些个人后来被她教训的很惨就是了,而且是正大光明的虐。 军营里头每逢一段时间都要进行面对面的搏斗演戏,这时候只要扮演对立阵营里头的惧色,谁还管你是谁,尽管下狠手,她对那些老兵下手极其狠,基本上一场下来就能把人揍的躺在地上挺尸。 “我……难道看上去很凶?”秦萱迟疑一下,指了指自己,问胡归和安达木。 胡归张大嘴,“将军,怎么可能,将军您那可是霸气!” 安达木倒是领会了她的意思,“将军,这都是他们自愿送来的。” “可是我拿这些东西没用啊。”秦萱看着那么大一堆,不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她是拿着这些真没用。 她看了一眼胡归和安达木两个,“你们自己分了吧。” 胡归立刻瞪圆了眼,“这怎么可以,这些都是给将军你的,我们怎么能够……” 安达木也看着秦萱,他也觉得这些原本是秦萱的东西,如今都给他们了,心里总觉的有些不安。 “你们用就是了。”秦萱冲他们笑笑,“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这些东西算个甚么,要不拿些捎回家也好。” 她这么一说,两个人都有些动心。两人都是没娶老婆,不过没娶老婆家里也是有一大堆的兄弟姐妹。 “那多谢将军。”说到家里那一堆的兄弟姐妹,就是胡归都不得不大为头疼,家里弟弟妹妹太多了,都不好养活,可是谁不希望自己家族里头能多些人。 安达木对秦萱笑了笑,“多些将军。” 秦萱笑着就在安达木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小时候,日子不好过,经常往鲜卑人里头钻,那会去他家是最多的,自然现在也要回报人家。 “东西你们都拿下去分了,过几日大军就要出发,你们要整理一下。”秦萱还记得常山的事。中山主城还没有攻下,那么常山必须速战速决。 “是!”听到有战事,两个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慕容泫没有给常山留太多的喘息,中山既然暂时吃不下来,那么就转而攻打常山,他就不信一个两个的还的和那个中山太守似得,能够撑上那么久。 一到常山,慕容泫下令大军对常山发起猛烈攻势。 赵军太守也被慕容泫的这一下子弄了个措手不及,都知道燕军这会还在和中山那里,如今这么一下,突然出现在常山,难道中山失守了? 这次慕容泫一改温吞的做法,不采取围城将人困死的架势,而是下令让手下的士兵全力攻城,甚至那些将军也必须要亲自冲在士兵的前头。 将军都在前头了,手下的士兵哪里有不卖命的道理。 守城战不仅仅是躲在城墙内,也有在城郊之外展开决战,汉人以步兵为主,而燕军以骑兵为主。 步兵对骑兵,若是在开阔地方势必会收到冲击。但在丛林之中,骑兵便没有用武之地。 可惜打仗的地方一般都是选在地势比较平坦开阔的,秦萱发誓,她甚至还看到了战车这种她以前只在电视剧上看到的东西。 战车起于殷商,盛行于春秋战国,后来渐渐的主要位置被步兵所取代。这玩意儿秦萱以为是属于老古董级别了,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的又看见了! 战车在先秦时候属于大杀器,类似于坦克的存在,但是现在到底还能有多少战斗力,她真心挺怀疑的。 秦萱见到那边传令官手里的旗帜,带领手下的骑兵迅速绕到那些车阵的旁边去。战车上的车手呼啸着要马匹继续往前冲。 轻骑兵生在轻便机动性极强,没有多少负累,所以尽力保持阵型即可。 “放箭放箭!”秦萱一边呼喝着,一边操起手边的弓箭对着马射去。之前双方已经有弓箭手轮番射过了几轮,到了这会,还是不停的有流矢从四面八方给掉下来。要是哪个倒霉催的被射中了,基本上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慕容翱就是在对宇文部的一战中,倒霉的被流矢射中。 她射出几箭,不在车上的人,而是车前的马,马身上披戴着厚重的甲,秦萱内心里迅速估算一下,箭镞对准的是马的眼睛。 这种射中马眼睛相当困难,尤其还是在马狂奔的时候,难度甚至比所谓的上杀只射中逃窜中猎物的眼睛而不伤及一点皮毛还要难。 她咬牙放箭,跟着她放箭的还有身后的那些士兵,箭镞纷纷从天上落下,狠狠□□那些车或者人甚至马的身上。 她收回弓箭,带领人冲进步兵的阵中。 步槊如林,尖锐的槊都对准了这些不请自来的敌人。 秦萱左右劈杀,砍掉那些意图刺向自己和小黑的步槊,履行骑兵冲散敌军阵型的职责。 四周看上去都是黑压压一片的步兵,自己带领的骑兵倒像是被包围在内的孤军,胡归和安达木两人护在她两边,尽量将身后的那些想要刺杀过来的人斩于马下。 混战中秦萱肩上挨了几下,外头的皮甲都已经被砍开,伤口内渗出血来。她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冲。 骑兵的主要作用就是在于冲散阵型,同时进行收割。 秦萱带着人收尾相连的在侧翼窜了一回,当然还有其他人马也在两边侧翼里头扰乱阵型,但她作为冲向前头的队伍,压力不可谓不大。 “啊!”安达木被一只步槊刺中了腿。惨叫在震天的厮杀声中毫不起眼,但是胡归却看到了,胡归立即双眼血红,拔出环首刀立即将那人砍翻。 “臭小子,坚持一会,跟上将军,别死了!”胡归要保护秦萱,如果还要保全安达木,简直□□乏术。他只能血红着眼睛大吼。 秦萱咬牙,手下的马槊比之前要凶狠许多,之前重在冲散阵型,所以只要不冲到她面前,那么就不会真的下杀手,可是真的比之前要狠的多。 血雾阵阵,冲出侧翼的时候,她浑身上下却都是血。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她一出来,立即有人来替补她。对步兵进行迂回冲击。她松一口气,而后再带人冲阵,对付步兵,就是这么你追我逃,你逃我赶,让对方被迫拉长战线,而后分而化之。 待到鸣鼓收兵的时候,留下一地的尸体。 秦萱也顾不得打扫战场,让手下人去捞什么战利品,她下了马就慌慌张张去找安达木。安达木大腿被人砍中,当时在军阵中她也没办法完全护的安达木周全,这会战事结束了,她火烧火燎的就跑去找人了。 胡归早就盯着安达木,等到鸣鼓收兵,他立刻找来几个人将安达木抬到医帐里去。 医帐这会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不管是优势不优势,打仗免不了死人。帐子中气味难闻,血腥和各种汗臭味混在一块,更别说还有些人失禁,直接屎尿拉身上,气味更是熏人。 秦萱赶去的时候就看到哀鸿遍地的场景,她在遍地的伤兵里头找了半天才找到安达木在哪里,安达木被几个人按着,伤腿上的裤子已经被撕开,露出血流不止的伤口,疡医正在按在他的伤口上。 安达木疼的惨叫,但是他的挣扎被身边的几个士兵给按了下去。 胡归嘶哑着嗓子吼,“老实点,在给你治伤呢,不想死就别动!” 他平常总是嫌弃安达木不够勇猛,不够强大,在战场上拖后腿,甚至还要将军来保护他,可是真的到了安达木重伤的时候,他却怕了。他怕安达木会死,这个家伙虽然麻烦,而且还弱的很,但是他真的不想他死,他们是同袍,也是睡在一个帐子里头,哪怕光屁股都能被对方看个光的兄弟啊。 哪个又能看着自己的兄弟死! “还好腿没有折。”疡医看过了一回,点点头,腿骨没有折断,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接着他就让身边的杂役将包扎伤口的布条拿来,结果疡医才把东西拿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开。 “这东西你还能用来包扎伤口,是打算害人吗?!”身后爆出的一声厉喝,把在场的几个人吓得不敢动弹,甚至那些叫的厉害的伤兵也住了嘴,个个都把眼睛看过来。 秦萱这会浑身上下也不好看,头发早就被血凝结成一块一块的,脸上更是血污,要不是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就算是胡归都不一定能够认出她来。 “将军?!”胡归万万没有想到秦萱竟然也跑来了,将军和士兵都不一样,就算将军受伤了也有专门的疡医到帐子里头来医治,士兵们才需要到医帐来。 秦萱没有说话,她喘着粗气,眼睛盯着方才疡医手里的布条,布条绝对算不上干净,秦萱甚至还能看到上面没有洗干净的血迹。这玩意儿要是来包扎伤口,到时候恐怕安达木就得伤口感染一命呜呼了! 没有抗生素,受了伤,要是不想伤口发生感染,要么用烧红的烙铁把伤口烫熟,要么就是格外注意卫生。 用了这玩意儿,秦萱觉得就算安达木没事,都要被弄出事来了。 “你是谁?”疡医不认识秦萱,自然不知道她是谁,不过医者很不喜欢有人来干涉治疗。见着秦萱突然窜出来,内心很是不喜。 “不用管我是谁。”秦萱直接看向胡归,“去,找梨涂,把我以前准备的那个包袱拿来!”、 胡归立刻点点头,松开安达木脚下生风似得跑了。 秦萱不管周围的人,坐到安达木旁边,安达木见着事她来了,眼里才有些身材,他疼的脸上都已经扭曲了起来,哆哆嗦嗦着对秦萱伸出手,“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呀,你还有大把的岁数好活,阴司不敢收你。”她一边说,一边让士兵们打来干净的热水,水打来她仔细把手给洗干净,“这不,我来救你。” ☆、第138章 交流 其实正经的治疗伤口不是秦萱这样的,如果按照正当的程序,秦萱应当把全身上下洗的干干净净,戴上手套,消毒之后给人治伤。但是这一切在这会根本就是扯谈。医帐中的疡医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干净不干净,他能够排着队把伤兵们一路治过来,手上的脏血都还没有洗干净,就给下一个伤兵看伤去了,秦萱觉得自个都算是很讲究的了。 秦萱以前做志愿者的时候,曾经接受过一些这方面的培训,紧急情况下的止血包扎处理等。这些东西原先应当在过了这么久之后被忘记的,但是扛不住这个世道经常死人,一个弄不好自个都要完蛋,所以那些原本应当忘记了的知识,愣是被她记住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尤其是在活命上头。 她把自己的双手洗干净,指甲缝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幸好之前她就很注意个人卫生,所以也没有什么难以清洗的陈年老垢。她清洗完之后,那边胡归已经把秦萱的那个包袱给取出来了。秦萱把那个包袱打开,里头都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布条还有烈酒。 一般人喝的酒都是甜甜的淡酒,这烧刀子似的烈酒很难得到。她仔细看了一下安达木的伤口,伤口鲜血淋淋皮肉翻卷,比这个更恶心恐怖的她都见过,立刻给他开始清理伤口。 疡医瞧见秦萱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的活计给抢过去了,心里骂了一句无知小儿,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救治其他的伤兵了。医帐里头的伤兵那么多,少一个伤兵,他还少一桩麻烦事。 因为练习骑射的缘故,秦萱的眼神儿老好的,她拿出专门做好的镊子,在伤口处仔细将异物除去。 之前疡医已经检查了一回,也仅仅是检查看有没有骨头断掉,伤口的清理还没有来得及,也不怎么打算做。人太多了,清理伤口又是一件相当细致的活计,这么多人哪里忙的过来? 秦萱将伤口可见的衣物,例如衣物碎片还有些许其他的杂物取出来。 胡归瞧着秦萱小心翼翼的从伤口上夹出这么些东西,他自个都脸白了。他坐在安达木身边深怕这家伙又惨叫,干脆就把自个的袖子撕下来一块塞到安达木嘴里,弄得安达木白眼直翻。 这袖子真的很脏啊,能不能换个干净的! 她取出衣物碎片,查看一下是否有刀头或者是其他武器的尖部断裂在里头,不过她也不敢真的深入看了,因为手里的东西干净是干净的,甚至全部用滚水煮过,但她也不敢保证百分百全消毒完了。 “把那些酒壶打开。”秦萱吩咐,梨涂自个跟着胡归跑过来了,他依言将酒壶打开,才打开浓烈的酒味就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她用一团干净的布团吸了烈酒,仔细将周围还算不是有太多伤口的皮肤给擦拭干净,另外又让人准备了盐水。 烈酒是用来洗伤口周围的,盐水是用来清洗伤口的。不过这两种麻烦,都挺疼的就是了。 安达木被壮汉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口里还被塞了一团臭布,安达木没有立刻晕过去已经算是强悍了。和这些比起来,伤口上的疼都算不了什么了,反正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 秦萱将安达木的伤口清洗干净,她尽可能的把伤口处理好,忙好之后,她将一块干净煮过的纱布叠成方块压在伤口上,然后开始包扎,这包扎也有讲究,不是把伤口给包起来就了事了。 之前伤口不远处已经有带子肢体捆住,已经止血了,只需她把伤口处理好便是。她弄好之后,内里的衣裳已经湿过了好几回。她向后退了一步,看了一回吩咐人把安达木的伤处抬高一点,不仅有利于止血,而且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破伤风。 这个没有疫苗的时代,就是这么蛋疼。 弄完之后,秦萱让梨涂把东西都收拾起来,那边胡归也赶紧把安达木嘴里的破布给掏出来。 “有酒吗?”安达木嘴里的破布被掏出来之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胡归几个立刻就去看秦萱,另外那些伤兵们也一脸期待的盯着她。 “受伤了,最忌讳的就是酒和女人,你还是好好歇着。”秦萱嘴角抽动一下,酒难得,烈酒更是难得,说起来这些原本是准备下,给她自己用的。怎么可能拿来喝到肚子里头去。 秦萱此言一出,安达木顿时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她见状叹一口气。她见着胡归守在安达木的身边,吩咐了几句让他注意一下安达木有没有发烧什么的,要是发烧的话,必须要叫疡医或者是疾医过来看。至于外头的那些时刻准备着跳大神的巫婆就算了,这个秦萱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鲜卑人还没有全面信佛,很多人都还是信仰原始的萨满,那个玩意儿秦萱都已经见过了几回,就是女巫们浑身上下穿的和非洲野人似得,羊癫疯一样的跳来跳去。这玩意儿当做节目看看还好,若是真以为能够用来治病,那简直荒唐。 回到自个营帐中,她嘶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她自个的皮甲也被步槊给劈开一个口子,只不过伤口不深血止住了,她忙着给安达木清洗伤口也就没注意。结果放松下来,就疼起来了。 她让梨涂去把剪刀还有热水准备过来,那些包袱才用了一会,转头就给她自己用上了。 梨涂把热水打来,她就把人给赶出去,自己在帐子里头开始清理伤口,她一个人脱掉外头的皮甲,衣服也不用脱掉了直接拿着剪刀撕开一个大口子,她把铜镜翻出来,对着伤口照着。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 沙场上受伤是家常便饭,秦萱早已经习以为常,身上的伤疤虽然说还没到不能看的地步,但也有好几道。 她驾轻就熟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手里的纱布团吸饱了烈酒,在伤口附近的皮肤上轻轻擦拭,她瞧着伤口附近的皮肤差不多已经处理干净了,就去取盐水来冲洗伤口,不管是烈酒还是盐水碰到伤口基本上除了疼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秦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继续用盐水清洗伤口。这会门外头突然窜进来一个人,秦萱下意识的把伤口附近的衣物拉过来,回头一看,发现一个身量高大的人站在门口,她全身放松下来,“你怎么来了。” 来人把头上的头盔取下,露出一张对于绝大多数男人来说要好看许多的脸来。 “我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慕容泫把手里的头盔随意放到一边。 “你这还真是随意,这会都还没到晚上呢。”秦萱到自个帐子里头的时候,外头的天都还没黑,慕容泫这会就来,还真的是太随意了。 “军中和我一样高的人不少,而且见过我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慕容泫才不担心这个,军中见过他的人除了那几个将军之外,没有多少人见过他,更别提认出他了。另外他这个个子,虽然高,但在军中也不是很稀奇,辽东的鲜卑人普遍比较高大,他也不算是最拔尖的。 “好好好,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你不会被认出来就是了。”秦萱见着是他,也干脆把虚盖在伤口上的衣服拿开,继续处理伤口。 “我这儿暂时不好看,你回过身去吧。”秦萱知道这会自己在处理伤口,伤口鲜血淋漓的,很吓人绝对不好看。两个人哪怕是在床上痛快的滚过了,但该保持距离的时候还是要保持距离,不然恐怕心里会有些膈应。 “你哪里我都见过了,就这么一个伤口,算得上甚么?”慕容泫根本就不在意秦萱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她曾经更狼狈的模样,他都见过,这个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结果秦萱手里的东西,开始熟练的给她清洗伤口,这次他还带了药来,“有这些要好的快些。” 秦萱瞧着慕容泫清洗伤口那个熟稔的程度,甚至完全不问她为什么,就是在医帐里的时候,那些疡医看到她清洗伤口的方法也很不解。 说实话这会医术是有了,但是卫生的意识却完全没有跟上来。 “你知道怎么做?”秦萱强忍着痛,开口问道。 “这个我以前看人怎么处置过。”慕容泫看了秦萱一眼,眼里有笑意,他手上干干净净,显然在来之前特意已经清洗过了。 “哦?”秦萱听到这个就来了兴致,“还有人会这个?”天知道她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就没见着几个疡医在治伤的时候会用这些东西。似乎都没有几个人有这个意识,就是生孩子,接生婆那一手的脏污,指甲长长的,里头都是陈年污垢,生下来的孩子十个里头死了九个,难说不是因为卫生的问题。 “自然。”慕容泫看了一眼秦萱。 “哎哎哎,我听说那会你让那个徐大夫去给燕王看病的时候,还让他把所有的刀具都给煮了一遍?”秦萱这会伤口疼,只能通过和慕容泫说话,来转移一点注意力,“你怎么知道这个的呀?” 秦萱说着自个都来了兴趣,该别是哪个老乡吧? “是有人告诉我的,说是和伤口接触的东西如果不彻底用滚水煮过,可能会引起重伤不治。” 受伤而死的人,有很大一部分不是因为当初受的伤而死的,而是因为伤口不断恶化。慕容泫曾经见过慕容家里的一位长辈在征战中伤到了胳膊。最后一条胳膊都废了,只能把那条胳膊给砍掉保命。 他也是和秦萱相识之后才知道这些东西。 “那个人是谁啊?”秦萱听慕容泫这么说起,立刻好奇的看着他,“能介绍认识一下么?” “如果我说是你呢?”慕容泫见到秦萱眨巴眨巴眼望着他,起了一点捉弄的心思,他一面给秦萱清理伤口,一面和秦萱说话。 “我?”秦萱满脸的莫名其妙,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慕容泫说起过这些。“甚么时候?”她怎么不记得了? “前生。”慕容泫笑道。 “……”秦萱当场给他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了。 慕容泫手法熟练,很快给她清理好了伤口,另外将准备好了的药物给她敷上。包扎弄好之后,秦萱换下被她撕开一个大口子的衣服。那衣服已经被她撕成了那样,也没多少用处了。拿去做抹布都不知道行不行。 “医帐里的疡医……”秦萱想起医帐里头疡医满手的脏污来,“以后让那些疡医多清洁双手吧,那样恐怕会出人命的。” 医帐中的疡医工作繁重,伤兵多,疡医少,忙起来谁还管自己有没有洗手,他们也没有那也意识。 “我到时候让人说一句就是。”他看到秦萱肩膀上已经包扎好了的伤口,过了一会,“要不我让徐医过来?” 秦萱一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大王会舍得?” 貌似这会慕容奎很是器重徐医,这位老大夫到了慕容奎那里,医术高超是一定的,关键他还能和慕容奎侃大山,两个人能够从早说到晚,而且两人都是意犹未尽。 所以慕容奎与其说他要留徐医在身边治伤,不如说留个说话的人在身边。 “那要看这话怎么说了。”慕容泫笑一笑,“阿爷还没喜欢他到超过自己儿子的程度。” “你想干嘛?”秦萱自己把衣带系好,听到慕容泫这么说,顿时觉得有些不好。难不成他还要拿自己来做由头把徐医要来? “你这么做,你大兄不会不舒服么?”秦萱想起慕容煦来,那个慕容煦很嫉妒得宠的弟弟们,可是偏偏父亲慕容奎最喜欢的儿子就不是他。 “他不舒服的事多了,再多这么一两次也没甚么。”慕容泫给她收拾那些东西,他笑笑,“日后我让他不舒服的事还有许多呢,这会要是在意了,日后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若是一开始,那么还有讨好慕容煦的必要,到了如今,越来越受到慕容奎的重视。如果还这么担心的话,那么就完全就是给自己挖坑了。这会拼的已经不是小心,而是哪个儿子更能够开拓疆土,他一直都明白慕容奎在不同的时候需要甚么养的儿子。 秦萱对这些东西自然不如慕容泫那么懂,尤其这兄弟相争,她不怎么懂的。慕容泫这么说,看起来似乎已经决定改换以前对慕容煦的方法,秦萱也由他去了。反正要对付的慕容煦是他的哥哥,她也提不出什么建议了。 “如果把徐医接来,他真的能够给士兵治病么?”秦萱其实担心的是这个,徐医已经在慕容泫和慕容奎那里收到了不少礼遇,还能不能放下身段给士兵们治伤? “这就看他自己的了。”慕容泫道。 不过接下来几天,徐医没有找上门,倒是她的那些个同袍找上来了。安达木被她治疗过后,因为胡归被秦萱嘱咐过,很注意他伤口的清洁,到了这会好的不说第二天就能跳起来满地跑,但也远远要比其他的受伤士兵要快得多,而且伤口的恢复也好。 有不少士兵被疡医折腾的快断气,回头伤口红肿流脓,又要被按着被烙铁给烫一次,两次下来,人都快要去见祖宗了。 有些人就找到了秦萱。一见到秦萱,就匍匐跪在地上,“求将军开开恩德,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被那样折腾了。” 那士兵是个汉人,跪在秦萱面前,几乎已经是将自己的放到土里头了。 梨涂这会大了,人长高了不少,又跟着秦萱学了武艺,不再躲在帐子里头,经常跟在她的身后,听到这些士兵的话,他有些不高兴,“可是将军自己也有伤,上回才弄好,流了不少血。” 梨涂可是记得从帐子里头换出来的那些血水,他自个看着都觉得怕。 “烈酒这个我是没有多少了,不过你们能够寻来滚烫的水么?”秦萱叹口气,“你们把病人的包裹伤口的布条要清洗干净,拿到水里头煮过。另外伤口要进行清理,用于清洗创口的水必须是盐水。”秦萱给他们直接就这么说了,这些东西放到外头或许是不能外传的秘密,毕竟这年头连个泡菜方子都是家传之秘,更别说是能救人命的了。 来人听到秦萱这么说,几乎是把办法告诉了他们,而且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能够办到的,秦萱和他们大致说了一下一盆水要放多少盐。而且水也要之前煮沸了的干净水。 言语中的要点就是:干净,尽可能的干净! 梨涂目瞪口呆的看着秦萱把要点全部说出来,他瞧着那几个人感恩戴德离去,转过头来很是不理解的看着秦萱,“主人何必把那些都告诉他们?” 在梨涂看来,这些主人完全可以自己留着,到时候有个甚么事儿,也叫人好办事。 “算了,这些原本也就不是甚么难的事儿。”秦萱没那个心思,“何况人那么多,个个都由我自己来,还不得累死啊。” 她那一天虽然和疡医呛了两句,但是也看到了疡医的工作量,那基本上是在好几个帐子的伤兵里头忙碌,还别说还有那种被捅破了肚子肠子流出来的。她要是真的去干几回,不用一天,直接可以暴走。 这活儿需要的是耐心和体力,体力她行,但是耐心上还是欠缺了。那还不如将办法告诉他们呢。 反正也不是些什么需要保密的机密事儿。 梨涂听到秦萱这话,大惊失色,这些明明就是可以拿来给自己用的,他的主人傻掉了吗? 秦萱瞥一眼梨涂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伸手就在小少年的脑袋瓜上揉了揉,“小子,告诉你一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知道吗?尤其那些还是自个的同袍。” 梨涂听得迷迷糊糊的,“甚么……甚么浮屠啊……” “就是佛塔。”秦萱道。 “可是佛塔是甚么?”这会浮屠教还没那么流行,佛塔……还真是不多。秦萱面对梨涂的问题一时语塞,都不知道怎么和他继续解释。 她对佛教也不是很有理解啊,上回秦蕊谁要出家,她还是把慕容泫给送过去,后来说的秦蕊完全放弃出家这个念头,一个秦蕊本身不是为了所谓皈依而想要出家,二是慕容泫可是把佛门的那些个要求,必须读的经书,而且还有那么个需要学习梵文的要求全都给秦蕊说了。吓得小姑娘再也不敢提出家这两个字。 秦萱也不能拿着慕容泫的那一套给他解释一通,只好给梨涂说了两个她听来的佛祖的故事,其中说的颠倒混乱,也根本顾不上了。 梨涂听得一脸津津有味,回头他就拿着那些事儿糊弄别的小伙伴了。 秦萱也不管他的,反正男孩子都皮喜欢到处跑,她管着人,把少年郎的天性给磨没就不好了。 那一次大战,慕容泫派出的骑兵骚扰魏军的侧翼,冲破了侧翼的阵型,导致中军没有左右两翼的保护,阵型被冲溃,结局自然可想而知,而且大军溃败之后,有很多军士都趁机跑了。 一场下来赵郡太守可谓是元气大伤,这会守在常山里头坚守不出,不过经过了那一次,死伤不少人,还别说因为战败不少人都跑了。 慕容泫这会不急着拿下常山,大军驻在九门,对常山形成咄咄逼人之势。 这时候也不知道慕容泫到底和慕容奎说了甚么,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家,优哉游哉的在燕军的保护下进了军营中,过了那么两三天,老人家直接就找上了秦萱,“我听说你让人用滚烫的水煮沸那些包扎伤口的布条?” 其实徐医听说的比这个还多,用烈酒擦拭伤口周围的肌肤,用煮沸后的盐水清洗伤口,看似不可思议,甚至那些医帐里头的疡医都没有见过这种办法。没见过归没见过,但是效果大家都看得见,伤口化脓红肿的也没有以前的那么多了,这个比那些药要好使一些。 “……”秦萱见着这个老人家,她看了看周围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也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呗。” 这个事儿困扰她一段日子了,要知道她顶着这张脸,也没有人认出她是个女的。这个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徐医看了秦萱一会,过了一会学着秦萱的样子压低嗓音,“你先说。” ☆、第139章 纠结 秦萱没想到徐医一把年纪,竟然还能学年轻人的这些小把戏,顿时瞪圆了一双眼,“还是你先说,你若是不说,我这些自然也没甚么好说的。” 秦萱干脆就把脸给一丢,反正她是不要这张脸了,除非徐医先说,要不然别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字。 “年轻人怎么能这样呢。”徐医很是正经的说道,结果看到秦萱一脸无所谓看着他,拿出‘反正你不说那我也不说’的脸。他瞪眼瞪了好一会,见着秦萱根本就没有让着他的意思,老先生扬天长叹,他叹息完之后,秦轩还是一脸的爱说不说,他看了看左右都没有人之后,才和秦萱道,“男人和女人的骨头都不一样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下颌骨,“男子下颌骨较为粗大,厚重,女子则是要薄,看起来也没有男子那么阳刚。” “……”秦萱听徐医竟然给出这么一个答案,她眼睛近乎都要瞪出来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骨,要是只剩下一堆骨头好说,可是她这骨头上面还一层肉呢,“这都能看的出来?” “当然不仅仅是这么一处,”徐医袖着双手看着她,“眉骨处,还有其他的地方,男女都是不太一样的,只是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和心思看出来罢了。” 这话里也是一番的自负啊。 “……”秦萱看着徐医脸上抽动两下,她还真不知道从外形上还能看出个男女来,她人看多了,其实觉得很多长相都是男女皆可的,只要换个装扮,不说话还真的分不出男女,结果面前这位老爷子境界直接高了一层,他不从相貌上看,直接看骨头! “你放心好了,有这个本事的,不超过这个数。”徐医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伸开手指给秦萱看“老朽一开始,还以为是哪家的鲜卑贵女从军了呢。” 徐医在鲜卑人的地上也呆了这么久,多少对于汉人来说奇奇怪怪的事都见过了不少,哪怕突然女人当家做主他都不觉得有啥奇怪的,因为这事太多了,根本都习惯了。 “……我是汉人。”秦萱僵硬着脸道。 “不过看你的长相不像是汉人啊。”徐医说着还打量了秦萱一下,秦萱头发是黑的,但皮肤甚是白皙,不是那种被富贵养出来的肤色,反而是天生的,五官上比起汉人的确是要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睛,要比汉人的要大,双眼皮也明显的多。 “我的母亲是白鲜卑。”秦萱僵硬着脸答道。 “哦,难怪。”徐医点点头,他说完看着秦萱,“老夫说完了。” “我那里不过是清洗伤口而已,不管是水还是人的皮肤上,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一旦落入伤口中,很有可能会引发伤口的溃烂。到时候小伤变大伤,甚至丧命。”秦萱也不管徐医是否能够听得懂。 “不管是烈酒还是盐水都是为了将伤口处理干净,”秦萱道,真正的缝合伤口,这些东西她是不会的,但是清洗和包扎伤口还是会一些。有时候看似不起眼的事,往往能够救人一条性命。 “那些东西是甚么?”徐医听到秦萱说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顿时来了兴趣。 “长者不觉得是我胡说八道?”秦萱没办法和老人家解释什么叫做致病菌,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东西是很难解释清楚的,除非拉着人到显微镜那里看看,不然十有八·九是认为她在发疯胡说。 “这世上让人明白的事多了去,尤其是治病上的,例如说葱白可以止血,但是葱白为何可以让血迅速凝结,这里头的谁也说不清楚。”徐医年纪大了,可是想法却半点都不老,他对秦萱笑,“何况有这个好法子能够让多些人活下来,又有何不可?” “先生大义。”秦萱双手拢在袖中,对徐医一拜。 结果老爷子人跳到一边,不肯受秦萱的那一拜,“这个我可受不起,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要是说该拜,也是我拜你才是。” 徐医看着秦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是很羡慕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别说她能够在军营里头呆了这么久而且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上需要花费许多力气,就是她用的那个办法,半点不藏私传授出去,这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的。 徐医年轻的时候居住在晋都洛阳,看了不少世家风流和起起伏伏。别说这等能够救人命的,就是那些所谓能够快速煮出米粥的法子都被那些豪门世家当做不外传之秘。 尤其到了后面这纷乱二三十年,人心险恶,他更是看了个遍,如果不是当初慕容泫死活把他给拉出来,他这会恐怕早已经带着全家遁入老林从此隐居,不再过问世事了呢。 “不过就是些简单法子。”秦萱不明白为何自己把这个说出去,徐医就要把自己当做什么品行高洁的人来看。 包扎伤口之前要清洗清理创口,基本上只要受过一点培训,稍微有点意识,都知道这个。 “就是因为简单,所以才显得难能可贵。”徐医说着看了看她,他也听说了这位将军是慕容泫的嫡系,也是他着重培养的心腹之一。 想起慕容泫把他“请”出来的办法,徐医就恨不得原地跳几个圈,把慕容泫好好的咒一咒,这个年轻人年纪轻轻,自小也读了不少汉人的书,但是偏偏儒雅只是在脸上,没有一份落到肚子里头去。 看上去人模人样,其实就是一头凶恶的狼,要是不随他的意思,指不定就要被咬下一块肉来。 当年徐医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归隐山林,毕竟这个世道乱的不能再乱,而且他对司马家已经是彻底死心,不觉得司马家的皇帝能有那个本事,带着一群世家打过来。不如带着一家老小隐居山林,还能落个逍遥。也不知道慕容泫到底是从哪里听到了他的名字,就那么把人给逼出来了。 他无所谓自己的生死,但是全家都在慕容的地盘上,有了软肋被拿在手里,也不得不再次出山。 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偏偏培养的心腹却是一个忠厚之人,这让徐医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不过这用人上,他也并不在行,左右想不明白,有不可能去问慕容泫,干脆就憋在心里头算了。 “有没有兴趣和我学医术?”徐医问秦萱。秦萱在他看来是个好苗子,人有耐心,而且学东西也快,最主要的是心思正。学医最怕的就是将医术用在了邪门歪道上,那样教出来的,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了。 “……没时间没精力。”秦萱面对徐医的期待,直接就冒出这句话,几乎都没有想过。她要是去行医才会吓死一众人吧,她杀过的人连她自个都记不得,这样还去救人? “……你当真不再想一会么?”徐医也知道不一定会有人想学医,尤其还是经常要剐肉接骨,指不定还要抡起斧子砍残肢,但是这么爽快的被拒绝,老人家的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我真的没有那个时间。”秦萱抓抓头发,“多学些本事是好的,可是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操练士兵,然后手里还有一堆的事,要是遇上战事,恐怕只有到傍晚时候才能回到营中,梳洗过后,基本上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秦萱就算是再厉害,也不能连着几个晚上都不睡。打仗这件事相当耗费体力,别说她还要亲自带着士兵厮杀呢。一场下来,靠在那里基本上连说话都不想,别说看书了。 “……”徐医当场就被秦萱咽的说不出话来,不是她不想学,而是根本没那个时间。 “辅国将军有没有要你看兵法之类的书?”徐医到底是不死心,问道。如果只是带兵打仗,知道杀人就行了,但是做心腹来说,杀人远远不够,还得兵法。 “有啊。”秦萱点头,慕容泫之前就给她送来过不少,而且还说过要考她。 “那就行了,”徐医笑起来,“能看兵书,那么就还有时间,何况这治病和行军打仗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处,”说着他看了看秦萱,秦萱身材高大,若是说早年还能见到些许少女的影子的话,这会站在那里都绝对不会让人把她往女人身上想,浑身上下都是阳刚之气。只是容貌格外秀气一点罢了。 “女子体弱,如果不好好保养的话,年老之后会有各种病痛。”徐医精通的不仅仅只有疡医,妇人科也颇为精通。女子不说每月都有那么几天的不方便,就是在军营里头,每日厮杀,日子一长,也容易出事,尤其在生育上。 “我没有把自己当女子看过。”秦萱听到徐医这话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好,“这世道只有强者才能活的好,至于年老之后的事,也容不得我想。” 秦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徐医说的那个时候,这会人原本就短命,还别说各种天灾**,能够挺过三十都该谢天谢地。都这样了她还要保养身体,简直就是说笑话,都活不下去了,保养个鬼啊。 “先生应当知道,战场上是如何血腥。”秦萱对着徐医笑了一下,“我不觉得女子就应当格外接受照顾,或者说,想要保养好身体,不管男女,都别来军营。” 军营里头就不是什么滋养人的地方,除非那些贵族原本就是来混个资历的,真心想要传出一片天地来,对自己就那么那么娇气。 “那以后的路,你想过没有?”徐医听到她这么说,几乎是没有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一回事,更没有想过可能日后的子嗣问题。他一时半会的也想不清楚青玄脑子里头究竟想些什么。男人若是没有子嗣,尚且要急的头顶冒汗。女子没有子嗣,晚年凄惨。这面前的人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啊! “我眼下只想把路好好走下去,至于之后如何,到时候再说吧。”秦萱说完,对他就是一抱拳。她原本不过是想要知道徐医是怎么看出她是女子的,既然是通过骨骼看出来,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徐医这样的本事,他自己也不是个长舌的人,那么她也能够放心了。 “唉唉唉——”徐医瞧着秦萱真的就这么走了,伸手叫她,她都没有搭理。等到秦萱人走了之后,他摇摇头,感叹自个真是老了,想不明白现在年轻人到底想些甚么东西。 秦萱走了之后,回到校场上,狠狠的练习了几回武艺。骑射之类自然是不用说,她提起石锁一口气提了五六十个都还没停下,吓得那些给她数数的士兵都跑过来和她说,“将军,你这可不能再练下去了,再这么下去会伤着骨头的!” 这两块石锁少说也有七八十来斤,平常人能够举个什么三四十下,已经是很不错了,这边都已经是正常人的两倍了,哪怕知道这位将军力气大的和怪物似得,这么个凶猛练法,他们还是看着牙疼啊! “不怕,没事。”秦萱说完,推开身边的士兵,接着举石锁。她想起徐医话语里头的意思,就火上心头。她自个早就打算好了,不过有人还是一脸懵逼的问她‘你真的不打算生孩子了吗’,她就恨不得把人给拎起来一顿打。 她爱生不生,管旁人屁事! 心里简直和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百来个举重做完,秦萱把手里的石锁丢在地上,沉重的石锁落地,砰的一声,扬起一阵尘土。旁边的士兵们看到,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瞧着秦萱过来,赶紧绕道走。这会是人都能看出秦萱的心情相当的不好,他们可不愿意这时候撞在枪口上,然后就做了倒霉催的出气筒。 秦萱到了医帐里头看了一回安达木,安达木恢复的还不错,人也精神。 “我不在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打仗,将军还是另外选一个人替我。”安达木在医帐里头天天听着人□□惨叫都没了脾气,胡归平日看起来很嫌弃他,但是他真的受伤了,又前前后后照顾他。 所谓的好兄弟就是这样了。 不过就算再好兄弟,也不可能两个人都蹲在这里,秦萱身边的事必须有人处置,尤其在战场上也缺不了亲兵。秦萱必须选出一个人来替补他的位置。 “好端端的,也别说这样的话。”秦萱坐在那里看着安达木,心情好了点,两人一起长大,彼此算是知根知底,她将人当做好朋友来看,把人调到身边也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他。她还是想安达木能够活到回乡的时候。 “将军,我这是认真的。”安达木道,“我武艺不好,也不能很好的保护你,与其站着这地儿,还不如让更好的人上来。”安达木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伤腿,他腿恢复的很好,就连那些疡医看过都啧啧称奇,但伤好的再快也需要一段时间,还别说要到痊愈能够正常走路。 就靠着胡归一个人,安达木都怕他吃不消。 “多几个人,多几张嘴吃饭。”秦萱叹口气。 “又不是养不起。”安达木说着就笑了,秦萱也笑。 秦萱的的确确是有积蓄的,她对士兵们很大方,但积蓄也有不少。她家里还有好几个人等着吃饭,要是真的全部大方,那还出来打什么仗,回去放羊都比这个来钱快。 只是秦蕊一年比一年大,秦萱想着怎么样都要给妹妹打算打算,给女孩子准备的东西比男孩要多得多,花费自然就高。秦萱对自个都是抠的要死,对于亲兵自然是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地步。 要不是说出去太难听,她哪怕一个亲兵都没有,都不觉得哪里不对。 反正还有比她更强悍的男人吗? 当年慕容泫这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强壮大汉,都被她摔着玩儿。这话自然不会说出去的。 “这个等我手头松一点再说。”秦萱说起这话都有一股内伤,“你也知道我家里好几张口,这会二娘大了不说,家里又要添个人了。” “添个人不过就是多做一套衣裳……”安达木看着秦萱的眼睛,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全部吞进喉咙里头的。 “养孩子以为是养牛羊么,给吃喝就行了。”秦萱想到这事儿,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叹不已。 “你也别叹气了,到时候这事儿有他爷娘呢。”安达木道。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心酸,盖楼犬齿年岁和他差不多,甚至还小那么点儿,这会都已经有妻子了,妻子还怀孕了!他还是光棍一条。 秦萱看懂了安达木心酸的眼神,甚是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不过这事她可帮不上任何忙。 想要娶老婆,得靠着自己的本事。她爱莫能助。 安达木看懂了秦萱同情的眼神,甚是郁卒的缩回去了。 * 慕容泫驻军九门,并不代表对常山甚么事都没做了。因为燕军几乎是突然出现在常山大门前的,照着一般的道理来说,中山还在常山的北面,就算要攻打,也应当是中山才是。怎么会一下就出现在常山,如果绕过中山,那么就算拿下常山,也很有可能会被中山反扑。 可是大军在前,赵郡太守李卦一上城门,就能看到不远处黑压压的燕军。胆战心惊的上去,再一脸土灰的下来。 燕军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李卦也不是没有向邺城送去告急文书,可是告急文书送出去如同石落大海,半点回音都没有。李卦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撑到邺城来消息的那一天。 “太守,要不……献出城池如何?”李卦从城墙下来的时候,差点就摔了一下,身边人立刻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带领的都尉过来压低声音小声和李卦说道。 “可是主动率众投降,恐怕邺城知道了,我等的性命……”李卦对魏国也没有那么多的忠心,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怕,毕竟那位可是有过人之勇的。万一真的追究起来,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岌岌可危。 “邺城若是有意相救,这会早就该有消息了。”都尉说起此事,想着那位陛下恐怕还不知道在那里寻食。 自从天下大乱以来,邺城好端端发布了一条不管胡汉,随意来去的命令。结果不少被迁徙过来的人,都照着这条命令跑了。 被迁徙来的人,除去少部分豪强之外,绝大多数都是那些农人,农人跑回家乡了,谁来种田?! 粮库里头的存粮都还不知道有多少,偏偏邺城又是半点消息没有。这叫人如何不心焦?比起全家饿死在这里,至少献出城池还有一条生路! 都尉想起那个要求死命守城的大将,眼里忍不住流露出鄙夷来。他自己死一家就算了,没人拦着他,但是他可不想自己全家都死在这里! “……”李卦听到都尉此言,面色白白红红的变了好几回。他想起之前大将白同立下要与城池共存亡的誓言,顿时脸色难看。 城中粮草告急,燕军紧逼不放,再这么下去,就算燕军还没有攻城,士兵就要饿的拿不起兵器了。 “可是……白将军那边……”李卦想起这位大将,有些犹豫,他有这么一个意愿,但是若是这么一个人出来阻拦,也很是麻烦。 都尉还想要说,那边城墙上被射上了一支箭。箭镞上捆着一条布条。李卦拆开来一看,里头尽是一些说如果太守献城,那么燕军将会分毫不动城内的百姓和官吏。 动不动百姓,太守才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到燕军承诺只要率众投降,那么就不动他的时候,心下一块石头放下来。 如今魏人是想做都做不成了,城池不是说能守就守下去的,邺城不管,城中粮草不够,难道到时候还真的要他们去学羯人吃人肉不成? 农人们都跑了,田地没有人管,如今早已经长满了杂草,城中自从邺城变故以来就没收上过几石的粮草。再这么下去,就真的只能人吃人了。 李卦恨恨道,“让白将军来,商议此事!” 常言道先礼后兵,先将利害说清楚了,将来就算有个甚么变故也怪不了他! * 中军大帐内,慕容泫看着面前的十多个将军。军中的将军不少,但是有资格入他帐中的却只有这么些。 “帛书既然送上了城门,那么也应当催催了。”他这么说着,手里的简牍在案上翘了好几下。 “将军,属下愿意前往。”秦萱看了一眼周围,出列道。 ☆、第140章 入城 这时的常山城墙头,已经可以看见那边燕军翻卷的旗帜。太守面上黑了一层,这几天和那位守城的大将商议守城还是献城投降的事,很是不愉快。那位大将是坚定了一定要坚守城门,等到那位陛下的援军。 李卦都恨不得把手里的剑□□敲到这个大将的头上,再这么打下去,他们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到时候是谁吃谁的儿子呢? 他看到城墙下面的密密麻麻的燕军,抚额长叹。 “太守,有人来了!”李卦内心还在叹气,身边有将士看到有几个人单枪匹马到城墙那边,立刻就指给李卦看。 李卦定睛一看是几个燕军到了城门下,护城河上早就被搭起浮桥,根本就不用这边放下吊桥,燕军就能直接过来。 那几个燕军拉住了马,高声喝道,“辅国将军有令,只要太守能够献出城池,不会动城内百姓一分一毫!” 那声音带着些许的嘶哑,听上去还像是十几岁长成不久的少年。 李卦原本就有那个意图,听到这话也不免有些意动。其实城内百姓对他来言也算不上什么,只要燕军能够不动他全家,他就愿意开城门。毕竟邺城已经是不管他们了,能够守到现在,也已经是仁至义尽,总不能真的瞧着城内粮食耗尽,最后只能饿骨遍地吧。 李卦脸上动了一下,还没等他说话,身边的白同勃然大怒,对着城墙下一顿叱骂,“哪里来的竖子,竟然狗胆包天到城下来叫嚣!人都还没有长全,就知道大放厥词,也不知道羞耻!” “羞耻不羞耻,那是别人在说,不过如果这城池继续守下去,城内粮草吃完,请问你们接下来是打算吃什么,是野草,还是马肉,或者说还是人肉呢!” 下面的那个少年郎丝毫不怕,他立刻朗声回应过去,而且最后一句简直就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踩了不够,脚下还碾了几碾。 粮草就是他们的短板,偏偏这个又是最要命的。 “胡说八道!”白同怒上心头,令人拿来弓箭,拉开大弓对准下面的人就要射。 “白将军请慢!”李卦立刻制止他,“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白将军这么做,未免也太不妥了。” “为何不妥,鲜卑白虏,有甚么讲究这些的必要么?区区胡虏,都应该斩杀殆尽,以绝后患!”白同因为上回李卦想要出城投降一事对他很是看不起,说话更是没有留半分情面。 李卦脸色顿时变得青白,白同话语中的意思,他如何不知? 多说无益,他伸手去拦,谁知白同眼疾手快,手里那一箭直接就射了出去。 “竖子找死!”城门上爆出一声吃喝,那箭冲着城门下少年将军的面门而来。 秦萱早就听说过这个白同是个暴烈性子,只要不合他意,他才不会管什么大局不大局,不合他意了,给你来一下。 呼啸之风直冲面门,秦萱早就有准备,几乎在城墙上的人在拉弓的同时,她的手也直接按在了腰后的环首刀。 拔刀劈砍一气呵成,一断裂的清脆声响之后,那支原本要射向她的箭被一斩两段。 墙头上的人见着那一箭不但没有射中马上的人,反而射出去的箭被人一斩两段,顿时光火,拉过来一个善于射箭的军官,对准下面的秦萱说,“给我射死他!” 秦萱虽然不是看的很清楚,但是从她之前对于这位将军的了解,他这会想要做什么,半点都不难猜。 “将军!”见着秦萱斩断对方射来的箭矢,顿时欢呼起来。那欢呼声传到城墙上的人的耳朵里头更是觉得刺耳。 “够了!请问将军这是要作甚么!”李卦不想和燕军闹的太僵,见着白同还想给城墙下的人来一下,好要了人的性命,他连忙拦下来,这白同已经是越来越不听从他的管制,对于这种人,要么能够真正掌控他,要么就干脆杀了他,以绝后患。这样的人谁能够觉得能够乖乖的听人调遣,万一这家伙起了杀掉太守自立的心思呢? 秦萱已经握住了手里的弓箭,只要城墙上的人射箭,她就立刻将人射死。她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会和城墙头上的距离,射杀一个人对她来说应当还不是很成问题。她今天带来的是专门为她制作的长弓,拉开长弓比拉开一般的弓需要更大的力气。当然同时射程也会更大,甚至威力更为凶猛。 秦萱倒是想试试汉弩,汉弩的力道要比弓箭还要强,甚至是对付骑兵的利器,可惜汉弩的上箭比弓箭要花费时间,要是群体作战还行,可以轮换着来,要是单枪匹马,她还是老老实实用弓箭吧。 “射!”白同不想和李卦多说话,直接对身边的士兵命令道。 士兵见着太守和大将争持不下,不敢下手,结果被白同拔刀砍翻在地,让另外一个来。同袍的惨死吓得那人再也不敢违抗命令,拉开弓箭对着下面的秦萱就射。 秦萱早就等着这一刻,见着那人已经拉开弓,立刻对准上头就是一箭。那一箭对准的就是人的头颅。 白同只听到耳边一股破空之声,才眨了一下眼睛,原先那拿着弓箭的士兵已经被一箭射穿头颅,颅骨因为箭矢巨大的力道破开,殷红腥臭的热血从破开的口子里头喷涌而出,立即就喷溅了旁边人一头一脸。 “……”李卦见状,差点站不稳。这次燕军派来的竟然是这样的厉害人物么? 会骑射的将军不奇怪,到处可以见着,但是能到达这种地步的,恐怕少之又少。 “多谢白将军的谢礼,我会将这份谢礼告知辅国将军的。”秦萱知道这会白同和太守要好好的掐个三百回合,她就暂时不凑热闹了。毕竟这些是他们自己的事,她只要好好听一听结果就行了。 说罢,她领着手下的人,拉过马头向回跑 手下的人因为她斩断敌人的箭镞,第二回直接射杀了那个士兵,士气高涨,哪怕必须得听从命令离开,但他们跑走的时候嘴里还唱起了歌。 李卦在墙头上,脸色败坏的瞪着白同。他之前就担心白同会不会杀掉太守自立,毕竟这人手下有兵有马,要是真的决心这么做了,不仅仅是他,恐怕连他的妻儿都不能躲过这场祸事。 看来不下手是不行了。 秦萱带着人回到军营,立刻下了马就到慕容泫的营帐里头去了。跟着她一起去的那些士兵们下马之后,不能够和秦萱一道去中军大帐,但是不妨碍他们去和自己的同伴们吹嘘。 和绥边将军一道去敌军城门下叫板,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尤其是对方两次想要射杀,结果不是被砍了箭矢就是被杀了弓箭手,甚至连手里的箭都还没有射出去,就已经被命丧当场,哪怕做下这些事的人不是他们,能跟着这么一位将军,那也是他们无上的荣耀,就算不是正经的上战场,那又如何,他们已经重重的挫败了对方的气焰! 这一两个的跑去侃大山,到了日后已经成绥边将军面对敌军的箭矢,大喝一声,空手劈下对方的箭,并且把劈下来的短箭一头插在了对方的大将头上。 秦萱这会还管不了手下的那些士兵去说什么,而且她也没有那个心情去管手下人说什么话。 她只是把去常山城池下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慕容泫,另外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属下觉得,赵郡太守和守城的大将似乎不合。” 将相不和,这原本就是大忌。是变乱的前兆,秦萱觉得常山城中的乱象恐怕是不远了。 “哦,这样还真是太好了。”慕容泫点头,“若是将相和,那么还多出不少麻烦事来。要是两个都愿意投降,那么也少了他不少的事。不管这种情况少之又少,若是真的遇上,那简直是不知道烧了多少高香。 “……”听到这话,孛儿帖默默地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自从意识到慕容泫将秦萱当做心腹来培养,他们这些想要找茬的也只有在内心里默默的冷哼。几个人就算傻,也没有傻到慕容泫面前去撩老虎胡子。 慕容泫看似温和,其实手段再酷烈不过。他对手下的鲜卑部落贵族,可没有甚么汉人所说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听他的话自然又赏赐,不听他的,那么等着的就是责罚。 摸清楚这个之后,也没有几个去慕容泫面前讨嫌。哪怕在打仗的事上,也没有多少人真的敢提出质疑的,这家伙从十五岁迎战羯人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一次败绩,连着他手下出来的那些人,也个个和个怪物似得,每次出战必有所得。 没错,说的就是秦萱那个怪物! 孛儿帖扯了扯嘴角,转头看见朱洞妃那面露羡慕的小样儿,顿时感觉自个早上吃下去的东西都要全部吐出来了,要不要这么恶心。堂堂鲜卑人,既然要去羡慕一个汉人?! 慕容泫没有那个空闲心思去管孛儿帖的愤慨心思,他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 “那就就静待那边的消息了。”慕容泫抬头对秦萱一笑。 他今天收拾干净了,至少脸上是干干净净的,两边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好。干干净净的美男子那一笑,笑的秦萱晃了一下神。等到过一会才明白,这家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抛媚眼呢,该死的是她还真的被电到了! 这家伙怎么不改行去做狐狸精呢,要是去做狐狸精的话,不用喊打喊杀,估计一群人不管男女统统拜倒。 不过,真要做狐狸精的话,还是狐媚给她一个人看好了。实在是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他那小模样啊。 * 李卦从城墙上下来之后,和白同大吵了一场,两人一个偏向投降,另外一个则是要浴血奋战到死。 再加上白同在城墙上的所作所为想要凸显自个的气概,没想到两下都被人下了威风,当做猴子一样耍了一遍。两人在太守府里头大吵了一场之后,不欢而散,李卦坐在席上,气的面上通红,“竖子不足与谋!” 说是守城,可是外面没有援兵,府库里头的粮草又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白同也不自己看看,那些守城门的士兵们个个都面黄肌瘦,拿着步槊都开始站不稳了。这样子等着别人打进来,到时候就不是死那么几个人能够了事的。 “太守,你息怒。”李卦手下的属官连忙给他上了一杯热水。 水是热的,可是喝下肚子也没有个甚么作用。 “我恐怕这家伙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取我性命了。”李卦铁青着脸道。太守手里有军权,虽然说想要调动军权必须要获得皇帝的同意,尤其是中山常山河间,这些地域北方的要镇。可是天高皇帝远,邺城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管到外头来? 就算真的自个被手下的将军取了性命,恐怕到时候邺城那边也是准许了。 “依小人之见,不如先发制人。”属官听了李卦的感叹,轻轻在他耳边说道。 “你说的正是。”李卦心中原本就对白同不满,这一句正是说中了他的心思。 此人已经不可留,若是留下不知要生出甚么事来,甚至威胁到他的身家性命,不如除之后快。 “……”李卦想起一个法子来,白同虽然是大将,但是手中有军权的人还是他。李卦在平日里经常商议要事的议事堂内埋伏了刀斧手,而后又传出话来要商议是否向燕军议和。李卦算是了解这个大老粗,只要说出这件事来,哪怕有天大的事,都会来。 果然,消息放出去,白同立刻就过来了,满脸的怒气根本就遮掩不住,“原本我说过,对付这么一群鲜卑白虏只能固守,不能投降,万一投降,沦为白虏臣下,非我所愿!” “……”李卦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一个杯子,沉默不语,到了这会也没甚么话好说了。 白同见着李卦面色铁青,不禁上前一步,“如果这般做了,那么怎么对得起陛下。” “啪——!”李卦不想和白同再多争口舌之利,干脆将手里的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摔杯为号,顿时原本躲在四处的刀斧手们跳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刀剑对着白同砍去。李卦知道白同有多少本事,又是下定决心想要白同的性命,怎么会给他留下半点活路来? 顿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哪怕之前武艺过人,此刻也抵不过人手里的菜刀。 混乱之中,鲜血都喷溅上了旁边的屏风,李卦躲到后室内,过了许久才有人来请。到了前面,看见一地血污,原本还和他作对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人形了,面目血肉模糊。要不是对人十分熟悉,要不然还真的认不出来了。 “打扫干净,派人到燕军那里去。”李卦费尽心思想要白同死,但是真的把人给弄死了,却又生出几分感伤来。毕竟也算是曾经同事过一段时间。 慕容泫第二日一早就收到了赵郡太守派人送过来的投降书。他看了一回,指甲在上头的日期上轻轻划了一道。 “叫人去准备吧。”他道。 打仗,尽可能的要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取最大的胜利。一味的让士兵们冲锋陷阵,那才是最傻的法子。 到了赵郡太守开了城门,率众出降的那一日,李卦的心里多少不是滋味。投降照着规矩,必须要光着膀子,牵着一头羊出城。 在城门外迎接他的不是慕容泫本人,而是另外一个年轻将军。他瞧着李卦看了一会,下马带着他去见慕容泫。 那年轻将军下马的时候,转头的时候和他说了一句,“你走好。”声音很是熟悉,想了一会,竟然是那一日被白同射杀的那个年轻将军。 那个年轻将军给他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能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就算他找,也找不出几个来。 李卦心里有些不安,城墙那件事虽然和他没多少关系,但是在外人看来,白同和他就是一伙的。这会率众出降,几乎是没给自己留后路,可是乞求那位能够看在做到这等田地的份上高抬贵手。 “这脚下有个坑,小心一点。”前头的年轻将军,说话的时候,嗓音好似才开始变声的少年人一样,不过李卦也没有往心里去,或许年岁还小,听说鲜卑人出来打仗的年纪都不大,慕容泫十五岁出征,但是李卦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十三岁就跟着兄长们出来打仗。或许面前的人也差不多。 秦萱领着人到了慕容泫的中军大帐那里,她把人带到,向后退了一步。让李卦上去,门口已经有人把帐门处帘子给拉上去,慕容泫走出来。 李卦见到慕容泫,照着投降的礼节牵着羊跪到地上。 慕容泫等到李卦跪在地上,头都低下来之后,他才上千搀扶。 这一切,秦萱都在旁边看到眼里,慕容泫把人给搀扶起来,嘴里说着这不过都是乱臣贼子的罪过,和城中百姓和官吏是无关的。大军入城之后,定会秋毫无犯。 秦萱瞧着慕容泫那一幅把李卦当做座上宾的架势,心里啧啧感叹了几句,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人精,戏做起来那叫一套一套的。要是真的把人当做座上宾,还能叫客人当着面跪在地上,早就给拉起来了。 她看着当个热闹,投降仪式已过。大军照着之前的约定入城,这会慕容泫是照着之前的规矩,不准士兵们侵扰百姓,别说和之前跟着慕容奎到处打砸抢了,就是真的去拿,都是违背军令。 秦萱在常山看了一圈,发现不说饿殍遍野,城里头的人的精神头也高不到哪里去,面黄肌瘦还算是好的,更恐怖的是有些人浑身上下都已经开始浮肿。只是瘦的话还好说,但是人一旦浮肿起来,就真的没救了,只能等死。 她后来才知道,城中已经断粮,就算李卦不投降,恐怕也成不了多长时间。连守在城门上的士兵都开始面黄肌肉打摆子了,这仗怎么打得下去。 当然还有一招,只不过这招是最让人做呕的。 她在城里看了一圈,街上没几个人,空空荡荡的,因为都吃不饱,要尽可能的减少活动来保存体力,看了一圈没有什么好看的就回去了。 结果才回到城中暂时的住所,就有人给她送来一箱子的东西。来人见着她来,只是说主人让他来赔罪的,而后就脚下抹油跑的飞快。秦萱自个把箱子给抬进去一看,发现里头基本上都是些叠起来的布。 步能够拿来当钱用,送这个来等于是送钱了。秦萱想了一会,噗嗤笑出来,估计是李卦认出她来了。她那一日到常山城门下的时候,头上是戴着铁丝编成的面罩,那个东西原本就是防护面部的,她那会都没有露出脸来让人瞧见,李卦这都能认出她来,她都相当的佩服。 佩服完了,这些东西,她也受了。不收白不收,尤其有些东西不收别人心里还很不安稳,尤其是李卦这种才投靠过来,心里不安稳的人。 秦萱自个拿出几块来,觉得花色不错可以请人送回蓟城给秦蕊,另外的还可以给盖楼犬齿,这家伙要做父亲了,孩子也用的上。 她想了好一会,都快要笑出声了。 李卦在自己府中听到家人来报,说是送出去的东西已经被手下没有被退回来之后,从心底就送了一口气。 他也是在事后打听那位少年将军是个甚么样的人物,原本他还以为是鲜卑人,结果让人打听之后才知道竟然是个汉人,这让他吃了一惊。不过惊讶完了,也佩服慕容泫的用人之道。胡汉之间终究还是有隔阂,胡人如果想要国运长久就离不开汉人,可是汉人多了他们也不害怕,所以汉人们在胡人这里一向不怎么得志。慕容泫这般将汉人当做心腹培养的,还真是少。 “也难怪慕容氏这会如日中天啊。”李卦感叹了一回,想起邺城来,心下感叹万千。不过感叹完之后,也笑了几次。 水满则溢月满则缺,石赵当年声势浩大,结果到了如今也不过几十年就亡了,慕容气势正盛,不过能支撑多久,他也很是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又耍了一回帅 ☆、第141章 怀抱 这一次攻下常山,威逼倒是多过了正经的攻打。城池内粮草耗尽,赵郡太守不敢真的来一场吃人肉的大戏,杀了不从命的大将军,率众投降。慕容泫依照先前许下来的承诺没有对城内的百姓怎么样,除了把城内的富户给迁走到蓟城去,其他的几乎都没有动过。 手下的士兵们原先都是靠在攻破城池的时候,抢掠战利品的,但是这次南下严令一下,谁也不敢真的带头抢,东西倒是其次,要是一不小心丢掉了小命那才是事大。不过慕容泫令人照着这次的军功来发放奖赏,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安慰了。 秦萱从李卦那里拿了一箱子的布,自个赶紧收好,轻易不会轻易示人。好东西是不能够随意给人看的,哪怕是好兄弟都一样,不能让人摸清楚你有几分家底,只要没到一定程度,拉下脸哭穷简直是百试不爽的招数。 她早已经规划好了这些东西的用处,好好收起来,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的,上头给她的那一份赏赐转头就给了手下的那些士兵们。胡归和安达木占大头,其他的给士兵们自己分,当然这么一做,那些士兵们欢呼之余更是对她极其推崇。 没有士兵不喜欢出手大方的将军,哪怕这一次没有好的军功,但是也能从将军这里获得一些东西,心里也好受的多。 她这做法自然有人看不惯,不过看不惯的都是一同为将军的那些同僚或者是上司,有所她沽名钓誉的,也有人说她傻的,反正基本上嘴里没有一句好话。不过各人的兵都是自己管,只要不出事,谁也管不到谁手下。也只能是瞪眼睛了。 常山已经到手,那么接下来就就是北上继续攻占中山,不过慕容泫也不是那么急冲冲的就带着人跑,他带着人在常山还是住了一段时间,派人将原先主要的官给换了,让人接手城内的各种事务。 他在之常山的府邸里头还是住了那么几天,算是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常山中的事很多,城池内粮草没有多少了,必须派人请蓟城进行调度,另外城中的布武图也需要有人拿去仔细研看,城中的人事调动也必须有人来。当然这些和慕容泫就没太大关系了,这些事原本就有擅长做这些事的人来,慕容泫只要掌控大局就好。 做成了一件事,心情自然愉快,他把秦萱召来,自己摆开了一盘棋,让秦萱和他下。 秦萱之前曾经学过一点,但也是浅尝截止,当个兴趣爱好。至于精通那真是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时间,不过慕容泫想下棋,她也不好让慕容泫找别人。 燕军里头,鲜卑人有汉人也有,慕容泫麾下也有汉化较高的鲜卑人,拿出来说几句比较高深的经典书籍都没有问题的那种,下棋就自然不在话下。 慕容泫知道秦萱棋艺其实不怎么样,但是他其实就是想要找个由头和她说说话。闲暇时候和她说一说话,靠在一起哪怕甚么事都不做,他都觉得安心。 这一场棋下的漫不经心,他随意的将棋子摆放在棋盘上的位置,秦萱拿着棋子,想了又想才把棋子放在一个位置。慕容泫见状,也打起精神来和她对弈。 如果两个人都是这么漫不经心的话,倒也好办,如果一方认真了,而另一个却还是这么吊儿郎当的模样,那么多少就有些看不上的样子了。 秦萱稳扎稳打,下个棋子想一会,慕容泫要快得多。棋风如人,看似儒雅其实杀气腾腾。 下了那么好几场,秦萱输的还没有赢得多。不过她原本也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下到最后,点算清之后,她随意就将手里的棋子放到手边的陶罐里头,“好棋艺。” “我这样也是胜之不武,”慕容泫赢了心里倒是没有半点轻松的,他看了秦萱一眼,发现她面上没有半点生气,甚至嘴角还带着点儿笑意,他才放下心来。 “没有甚么胜之不武的,赢了就行。”秦萱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不过是在棋盘上,又有何要紧的。 “喝这个。”秦萱将手边一只鸡首壶拿过来,给慕容泫倒上一杯酪浆,酪浆是用上好的羊奶做成的,里头还加了蜂蜜。秦萱喜欢喝这个,比起后世的酸奶或许有些逊色,但却是这时候少有的美味。 她就是这么喜欢享受,若是没那个条件也就罢了,若是有也没有必要亏待自己。 慕容泫原本也没有多少胃口,瞧着她一口下去,把酪浆都给喝掉一半,他也被勾起些许馋头,学着秦萱的模样一口喝了下去。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总是格外的爽快,慕容泫喝完了酪浆坐在那里,对着秦萱看。 秦萱被他看的浑身上下发毛,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痴相,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他这样的痴相绝对不少。秦萱有时候都以为他这是要把自个给看的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她都不知道慕容泫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痴可以发的,不过只是对着她一个人,忍忍也就过去了。 “瞧着你看了这么久,还没腻啊?”秦萱搓了一把陶罐里头的棋子。这棋子都是好物,用上好的玉石做出来的。一颗一颗都是晶莹剔透,不带有半点瑕疵。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当年衣冠南渡之前留下来的东西,这会就想要做,也找不出工匠来。 黄金有价玉无价,秦萱想着这两罐的棋子加上这散发着异香的棋盘,恐怕够她一家子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她想着抓起几个棋子仔细看了会,那边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在枝头叫,恼人的很,秦萱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棋子,对准了其中一只麻雀,咻的一下,棋子从她手中掷出,那边一只麻雀应声倒地。 “……”慕容泫在那里只是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道,“哪怕是看一辈子都觉得看不够。” “噗嗤,也不知道该说你嘴甜,还是说你笨。”秦萱听到这话,噗嗤笑出来,她想起两人一开始初相识的时候,她那会知道慕容泫的身份,但是始终都将他当做一个麻烦,不管他怎么示好,她认为他不坏好心,后面更是结结实实把他给揍了一顿好的。其实她都不知道慕容泫当初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慕容泫靠在身后的凭几上,他眼神放空,似乎在回想些什么,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说话的声音之外,听不到别的动静,原本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也因为刚才秦萱那一下飞了。原先周围的那些人,也早被他自己屏退了。 他身边除了秦萱之外,是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好啊。”秦萱笑道。 “以前……曾经有个人,你也就当我是胡说的。”慕容泫越过之前的相识,直接和她说了“和他的妻子相识于患难之中,他很喜欢她,哪怕身份不相符,他也专门给她找了个娘家,让那家人认她做女儿,两人成昏之后,倒也过了一段逍遥日子,甚至还有了两个儿子,可是他得罪了他的兄长。他的兄长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他们的阿爷辞世之前,最喜欢的并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两个儿子。阿爷死了之后,他继承了家业,一开始因为还有人和他争地,他需要兄弟们给他帮忙,可是等到之后局势稳定下来,他觉得不会再有事之后,便对弟弟们下手了。” 秦萱见着慕容泫眼神放空,似是在回忆什么,她也在一旁聆听。 “一开始不过是剥夺了手里的权力,不准再带兵,也不准他打仗。”慕容泫回忆起往事,轻笑了一声,“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是后来,为了置他于死地,他伙同他的妻子一道,诬陷这人的妻子行巫蛊,咒杀他们,下狱严刑拷打。”说到这里,他脸上终于抽动了一下,眼里露出点难以分辨的情绪,“她在狱中死活不肯吐露出一个有害于他的字来。” “然后呢?”秦萱听出慕容泫话语中的不对劲,这故事他说了,她就当是个趣事听听,可是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这么惨。 “然后她死了。”慕容泫说完这句话,浑身上下被抽走了力气似得,靠在凭几上,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她死之后,尸骨未寒,大嫂就迫不及待让他娶她自己的妹妹。那是个狠毒的女人。”慕容泫不会给宇文氏姐妹两个说一句好话,“大嫂的妹妹是个混账人,天天闹腾,全家上下几乎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那两个孩子,恐怕在继母手里也讨不了好吧?”秦萱关心的是这个。 “那两个孩子不是逆来顺受的人,那个女人想要整治他们,反而被他们打上门来。”慕容泫说到这里眼里多了些许笑意。两个孩子那会闹腾,变着法的折腾小宇文氏,他虽然嘴上在骂,可是心里却还是以这两个孩子为傲。他和萱娘的儿子不是孬种! “没娘的孩子日子不好过。”秦萱听着觉得怪不是滋味的,“哪怕还有阿爷,可是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男人为了下半身把脑子给丢掉的事可不在少数。” 慕容泫面上一僵,“没有,他才没有碰过她。所以那女人也闹腾的很厉害。”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句的,结果秦萱从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哼来,摆明就是不行。她还没见过几个男人在知道滋味之后,能够真的守着当半辈子的和尚呢。 “之后呢,你别告诉我,这家伙就这么一辈子窝囊下去了。”秦萱道。 窝囊两字对于慕容泫来说如同晴天霹雳,把他整个人给轰的找不着北,不过好歹人还是反应快,“没有,过了不久,大哥就死了。他死了,但是他的儿子还小,大嫂还很年轻,人没了丈夫管着,野心勃勃的很。” 秦萱听着他说了,仔细听起来。 “可是你也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仅仅靠着野心就能够办起来的。没有那个才能,哪怕雄心万丈,到最后也不过是别人嘴里的一块肉。那个女人就是如此了,野心勃勃,以为自己能够做吕后,结果干的事把人全部给得罪光。到头来,那几个大小叔子几乎没有一个在她边上的。这时候那人就抓住了机会,连着其他几个兄弟一块把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赶了下来。” 秦萱听到这里,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会,没人喜欢听故事还要听个悲惨结局,那样是给自己变着花样的找不痛快。 “之后大哥的这一支被他斩尽杀绝,大嫂也没落下,送到寺庙去,和她的妹妹一道,两姐妹感情甚好,怎么样也得成全一二。” 秦萱听着笑了一会,“这后来的日子算是畅快了,这杀人不过头点地,让人活着折磨才是好。” 她也和人有仇,她当初可没有把那些仇人给杀了,而是废的废,残的残,临走之际把这家里头所有值钱家当全部带走。 最后她做的也是对的。 “……”慕容泫看着她痛快的笑脸,之前心里沉淀下来的阴郁全部没有了,他走过来,坐到秦萱的身边,伸手抱住她。 这会的慕容泫看起来和个孩子似得,需要人的怀抱,秦萱抱住他,有些好笑,自个说个故事,反而把他自己给郁闷到了,她是不是要说他实在是太多愁善感了。 “好了,我这个听的人都没甚么呢,你这个说的人倒是喘不过气来了。”秦萱这会对慕容泫他很有耐性,和抱个大孩子似得,抱着不够,她心血来潮在他脸上就亲了一下。 这样的安慰,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这样的安慰足够了吧? 娇花咬着手帕:不够!人家好受伤! ☆、第142章 心意 慕容泫难得的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不肯撒手,平日里要不是那张脸,秦萱都能将他当做是五六十毫无乐趣可言的老头子。这家伙在这之前,浑身上下根本就找不到半点年轻人的模样。他和慕容明年岁明明相差不大,但和慕容明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慕容明有时候熊的飞出天际,她还是挺喜欢和他相处的。 晚上,两人自然就是在这个相当大的府邸里头休息了。自然不是秦萱一个人来,还有乌矮真比德真这些原本就在慕容泫手下做过亲兵的人。 乌矮真和比德真两个,只要和自己无关的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晚上喝了一大坛的酒,咕咚两下就滚到一边不省人事,还没等他们手下人叫人来看,就鼻鼾震天响。 慕容泫的目的自然还是秦萱,其他人不过是来作陪的。 晚上秦萱的手指顺着他的光滑赤~裸的肌肤纹理一路向下游走,他手上老茧厚重,摸在身上粗糙的发疼。但是身上的皮肤滚烫而有弹性,摸起来手感也是最好。 慕容泫和她额头发丝上都氤氲着一层水汽,秦萱从他身上下来,直接就躺到一边去了。止不住的喘息,她过了好一会伸手揉了揉眉心,休息了一会,翻了个身,手在他胸口上那点嫩嫩的尖尖上,玩闹似得一捏一掐,立刻惹来了慕容泫的倒吸冷气。 “你好歹也轻一点。”慕容泫脑袋在枕头上转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汗珠,他伸出一条手臂来,就把秦萱给搂过去,两人又亲在一块,唇齿亲密的接触在一块,舌头腻在一块。 到底是人年轻,慕容泫吻着吻着,直接就压到她身上去了。两人都已经素了好长一段时间,平日里在军营里头,是绝对不可能有个什么更深入的亲密接触,做这事肯定会有声音的,难道要帐子外头的人一起听墙角么? 秦萱松开他,喘息一会就开始笑。她这会也不问为何慕容泫对着她还能这么有兴趣,反正男女这事儿,也根本没有个常理可说。喜欢就是喜欢了,她抱住他的脖子,颠簸中咬了他肩膀一下,她喘着气说,“你今天说的那个故事,可真不好听。” 可不是不好听,憋屈的时候长,出气的时候短。虽然说大哥家业都给弟弟夺了去,作恶的大嫂和那个后老婆都生不如死。但这死了的人还是死了,再怎么痛快,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慕容泫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听到她这话,不由得动作一顿。 “那么萱娘想要怎么办?”慕容泫呆了一下,而后附身下来,在她耳边缓缓的吹拂着带着浓厚暧昧的热气,他坏心眼的动了动身体,亲密又折磨的厮磨让秦萱伸手就在他挺翘的臀上拍了一下。 “你说我想怎么办?”秦萱笑起来,笑声里头带着嘶哑,“听得我郁闷的很,应该一开始就要斩草除根,免得后来那么多烦心事。” 她手指顺着那道缝隙,想要探入里头去。被慕容泫一把抓住手腕,他握住她的手从后面缓缓拉回来,给按在胸口上。 “嗯,说的甚是。”慕容泫点头,他笑起来的时候,面上有些许狰狞,“在之前把这件事给处置了,哪里来的这么多乌七八糟的糟心事?” 秦萱欣赏着美男狰狞的面庞,另外一只手在他脸上摸摸,“下回给我继续想个好结局。” 慕容泫说的那个,她听着怪不是滋味,就是要慕容泫给她弄个欢喜大团圆的来,至于为何不是她编。这个故事原本就是慕容泫说出来的,要改也是他费脑子。 “好。”慕容泫俯身下来,把她整个人都罩的结结实实的,腰上用力,让她再也没有精力分心,“我要改成一家团聚,一生一世在一起。” 素久了,两个人都疯狂了好一阵。事情完了之后,秦萱把慕容泫给挤到里头,自个睡在外头,里头挤得很,都没有多少空间,一转身就是碰到墙,觉得憋屈的很。她干脆就把慕容泫给踹那边睡了。 两人这段日子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只要在打仗,不管是大将军还是下面的士兵,夜里都是浅眠,谁也不会真的睡深了。 打仗的时候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万一睡熟了,别人来夜袭了。睡得死的,恐怕连武器都来不及拿就要做了断头鬼。 主将更是如此,要是有突发情况,主将就成了关键。所以从上到下想要睡个好觉,基本上都不可能。 秦萱睡着,突然觉察到外头有人进来,她浅眠已经成了习惯,而且睡觉的地方也不是慕容泫的府上,只是一处临时的住所罢了。哪怕困乏,她还是留了几分警觉。 她睁开眼,几乎可以听到脚落在地衣上的轻微声响。室内的地衣很柔软,走上去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但秦萱还是能够感受的到有人走在上面,她时常要趴在地上,从土地上听远处是否有马蹄声响。做这个,她可是专家。 秦萱伸手握住一边的一只小瓷罐。那只瓷罐放在床边是给人夜里吐痰之类用的,秦萱和慕容泫都没有用过,所以她抓起来半点都不觉得恶心。 果然渐渐的人影从远处满满的移动到了眠榻前,身边的慕容泫平日里头警醒的和什么一样,这会倒是睡的死沉,他自个不但睡沉了,腿和手都缠在她身上,活似一条八爪鱼。生怕她下一刻就不见了。 秦萱伸手就去扯他的手,她有十分的把握,只要外头拨开帐子,她就能一头把对方砸的去见祖宗。只是慕容泫别缠着她,她绝对能够发挥更好。 结果扯了两下,没扯动,慕容泫睡得死沉,但是就是扯不动,秦萱回头瞪了他一眼,结果发现这家伙睡得颠倒众生,根本就没半点意识。 这时,纤细白皙的手指从外头探进来,女子的娇弱和娇媚从那修长纤细的手指上一览无余。 秦萱看了一眼那手指,知道这个女人,但是半点都没有松口气,反而怒火中烧。都这个时候了,还上门来,要说没有什么心思,那简直母猪都知道在树上大跳胡旋舞了。 她之前听说过,主家有向客人送貌美家姬暖被窝,作为待客的一种手段,她也只是听过。没有遇上过。 这会恐怕是遇到真的了。 眠榻面前的细纱才被撩开,露出一张芙蓉面来,美人眼前一花,一个青瓷罐迎面砸来,还不等她出声,咚的一下响,脑子里头嗡嗡作响。 秦萱瞧着美人儿被她正面就是来了一下,她那一下没有使用全力,要是用全力的话就真的要死人了。不过也把人砸的七荤八素,站在那里两眼发直找不着北。 美人儿两眼一翻,直接咚的一下直直倒在地上,声音一丝一毫都没有冒出来。 秦萱瞧着来的那个女人直接倒了,推了推身边的慕容泫,这人晕过去了,还是要慕容泫来叫人把这个女人给带出去啊。 结果他睡得死了似得,任凭她怎么推,就是醒不来。秦萱只有自己把他手脚给掰下来,自己把地上的人抱到门外头去。 慕容泫和秦萱在一块的时候,就没有让旁人在场的习惯。把人往外面一放,秦萱又回来了。 她砸人的时候掌握好尺寸的,绝对砸不死,最多脑门上一块淤青晕过去。她现在控制自己的力道,到底是打死还是打晕都能很好的掌控了。多亏了以前在校场上自愿陪练的那些臭小子们。 慕容泫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亮了。他看着身边的秦萱还在,顿时放心不少。平常有时候秦萱到了他睡着之后就走了,第二天醒过来,身边空空,他还以为一切不过是梦。 他醒来一动,秦萱也醒过来了,她揉了揉眼睛,对着慕容泫看了好一会,“现在才发现,原来对女人来说你也是一块冒着香气的肉啊。” 她一开口就让慕容泫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啥。”秦萱把被子拉起来,外头还是晦暗的天色,有那么一点光亮,但是天还没有全亮。 “……”慕容泫凑过去到她面前,“是不是有人给你说甚么话了?” 有些人时常就爱在人面前说风凉话,慕容泫也知道有些人看她有些不顺眼,拐着弯的想要她难受。 “……不是别人。”秦萱叹了口气,她伸手抓抓头发,颇有些纠结的看着他,“待会天亮之后你就知道了。” 她把别人送过来的美女险些打的破相,主人家肯定以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等到天亮他起来之后,肯定会过来赔罪的。 “……”慕容泫皱起眉头。 果然等到天亮之后,慕容泫起身洗漱用了朝食。那边李卦火烧火燎的赶过来,活似火烧屁股半点也等不得似得,“昨夜某对辅国将军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慕容泫听了李卦这话满心的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秦萱,发现秦萱坐在一旁面上动也不动。 他身子往身边一靠,面上带笑“哦?李府君何出此言?” 李卦昨夜里让自个的爱妾出去服侍慕容泫,毕竟是才投靠到别人这里,原先就不是他们的人,自然而然想要讨好。这讨好么,男人之间最见效的法子,自然是声色犬马。将自己的美貌妾侍送上,事成之后,彼此之间关系更加亲密。 为了不让慕容泫觉得尴尬,他还特意吩咐了让爱妾深夜再去。深夜梦回,红袖衣香岂不妙哉。结果第二日大清早就瞧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上血都凝固了躺在门口。 李卦左思右想,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甚么,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尤其是慕容泫才从战场下来,更是需要女人的安抚和柔情的滋养。结果人送了出去,不到一天就头破血流,如果不把人触怒到一定程度,还真的成不了这样。 慕容泫笑的越发无事,李卦的心里就越发不安,人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上面,心里想甚么基本上不会明明白白的表露在脸上,若是真的拿在脸上,那就好办了。就怕这种心里怒气冲天,但是面上还若无其事的。这种可比那些所谓的莽撞汉子可怕多了。 “昨夜,”李卦还是决定和慕容泫说白了,有些事藏着说不一定说得好,要是装作听不懂,根本不接茬就坏了,“府上女子胆大无状,夜里前来叨扰将军,惹得将军大怒。还望将军大人大量,莫要和一个小女子计较。” “……”慕容泫听着李卦这话,眼角余光看了秦萱一眼,发现秦萱背脊挺的笔直,他突然想要笑。原来大早上的和他说那些话,就是因为这个吗? 秦萱很少在他面前露出吃味的模样,似乎嫉妒和她毫无关系,如今来这么一下,他倒是心里和喝了蜜似得甜,从喉咙一路甜到心里。 喜欢嫉妒,那也是得对人在乎才行,要是打心眼里不在乎,谁还管你和哪个女子如何。 “李公。”慕容泫再开口的时候,对李卦的称呼变了,看起来似乎更随意了一些,“我习惯独寝,并不喜欢有旁人再身边侍奉。尤其多年来沙场征战,习惯将武器带在身旁,若是有异样的动静,便会拔刀。” 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李卦面上干干净净,可是后背都已经起了一层冷汗,差点儿他那个美妾就真的要丧命了。 原来好梦中杀人的,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人。 “某明白了。”李卦道。 秦萱在一旁听着,瞧着那么一个大男人心里怂成那样,不得转过眼去。 人是她打的,不过这个锅得慕容泫来背。谁要别人送女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呢,这锅他不背谁来。 慕容泫送走了李卦,人走之后,他回头看秦萱,秦萱直接给他一对白眼。他心情甚好的笑了许久,而后下令,大军几日之后开拔北上,重新回到中山。 “在常山也花费了不少时间,也该回去了把事情做完了。”慕容泫感叹。 “呵呵,不想着李卦那个美妾了?”秦萱后来知道李卦竟然舍得下那么大的血本,将自个的美妾都给慕容泫送来,简直感叹这家伙的手笔未免也太大了些。这美女也不是说有就有,尤其这天生丽质,更是难得,就和美男子一样都属于稀罕事儿,可遇而不可求。也只有那些顶级的王公贵族才能干出对家中的美女说杀就杀,换了平常一点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所以秦萱觉得李卦还真是想要一心讨好慕容泫。 “他那个美妾,还是送给慕容煦吧。”慕容泫对秦萱道。 “真的不想要?”秦萱不死心,继续追问。 “我这一辈子有你足够了。”慕容泫低头写公文,给秦萱这么一句。 “……”秦萱听了他这话,脸上也有些红,现在慕容泫说情话撩人的功夫越发精湛了。 “但你不能没有孩子吧。”秦萱想起徐医上回和她说过的话,她自从进了军营之后,就打算放下手里的刀去做女人,遇上慕容泫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变数了。她可不想后面继续有什么让她抓狂的变故。 她是无所谓,如果盖楼兄弟孩子多的话,她过继一个过来,就当是她的养子。可是慕容泫这边就不怎么行得通。 “……”慕容泫手下的笔停了停,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秦萱,面上有些惊讶,“你怎么提起这件事来了?” 他对子嗣之事并不着急,前生两个儿子都生的比较晚,这一辈子他算起来还非常年轻,更加不放在心上。 “没事,随便提提而已。”秦萱说起这事就心塞,她瞧见慕容泫似乎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她也干脆丢过头去。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后的事还是到那个时候再说,珍惜眼下时光吧。 * 攻下常山,慕容泫令人接管城内的军事,另外迁徙城中富户于蓟城,就带领大军北上,继续围困中山。 中途传来好消息,东路的慕容翱和慕容明斩杀魏军大将,慕容明所在的大军已经到达南安。 这个消息传开来,无疑是振奋了士气,等到回到中山附近的唐城的时候,人人面上带笑。 慕容祁见到慕容泫归来,而且还是带着打下常山这么一个好消息,他对着慕容泫就有些羞愧。虽然慕容泫带着主力南下,绕过中山,要他带着剩余的兵力围困中山主城,只要把城池围的和铁桶一般,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过慕容祁心里还是想着,若是自己能够带兵一战,取得战绩,那么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可惜城池没有那么好攻打的,他手里的士兵并不多,骑兵对攻城战并不占多少优势。主要的攻城器械被慕容泫带走了,他就只能守着中山。 “中山城内如今已经是人困马乏,恐怕是再也撑不了多久了。”慕容泫回来之后,慕容祁就和慕容泫详细的将城内的情况说了一遍。 “因为农户逃走,这一代已经许久都没有收上粮食,城中粮库已经告罄。如今只不过是中山太守在死撑罢了。”慕容祁道。 “和常山差不多。”慕容泫道,“赵郡太守出城投降,也是因为城中粮草缺乏,已经称不了多久。”慕容泫拿过放在一旁的鲜亮翎羽,“这样,既然他们已经撑不了多久,那么就不必给他们留下任何的希望,下令让士兵们休息两日,然后清早造饭,攻打中山。” 军令从中军大帐里头一发出,军营里头个个精神焕发。个个都觉得这一次是绝好的机会,对着一群已经饿的连步槊都拿不起来的家伙,要是还不能赚取一些军功,那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秦萱现在在帐子里头,看着眼光明亮的梨涂,只觉得脑仁子生疼。 “主人,我真的能够当兵!”梨涂经过了这几年的时间,被秦萱善待,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又瘦又矮的小萝卜,如今长得高高壮壮,要是秦萱不说,都没有人相信他十三岁,看起来倒像是十□□岁的成人。 “你到底是吃啥了。”秦萱一脸纠结坐在那里,腿上还横着她的马槊。刀剑需要经常擦拭,不能够留有血迹,如果血迹没有被及时擦拭干净,回头武器也被锈蚀的很快。她手里还拎着一块抹布,这会恨不得给把这块抹布给梨涂抹两回,让他好好的醒醒脑子。 “打仗可不是玩家家,弄个不好就要丧命的!”秦萱板起面孔道。她不怎么爱插手别人的生活,不过当兵她实在不觉得是个多好的选项。上沙场,挣取军功,听起来很热血沸腾,其实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还别说这会还需要士兵们自己准备马匹,和用的武器。上了战场最重要的不是杀敌,反而是怎么活下命来,要不是当年贺拔氏坚持,她还真的会带着妹妹一起过日子,才不管天下变成什么样呢。 “主人都这么多次了,不也是好好活着么?”梨涂被秦萱养肥了胆子,说话也很是随意,开口就恨不得把他给一拳打在地上,什么叫做还好好活着呢,感情很想她死么? “你这臭小子!”秦萱对着梨涂的脑袋就是拍了一下,她控制了自己的力气,结果还是差点把人给揍的趴在地上,梨涂哼哧哼哧起来,摸着脑袋,对秦萱傻笑。 在主人身边这么久,他当然知道主人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只是说几句责备的话。其实他知道主人基本上只会说几句责备的话,至于真的生气是不会的,更别说惩罚了。 “你小子知道个甚么呀。”秦萱差点把知道个鸟给说出来,在男人堆里头待久了,她言辞自然而然向他们这种粗鲁人看齐,亏得她还记得不能在孩子面前爆粗,把话又转了回来。 “我在主人身边学了很多东西!”梨涂说着,满脸的兴奋,开始一样一样的比划起来,武艺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秦萱教他的大多数是怎么治伤,例如怎么包扎,怎么在伤口较深的时候止血,至于清洗伤口之类就更加了。 秦萱听着一阵心虚,她这么教他,根本就不是教人怎么上沙场,而是怎么教人做军医…… 要告诉他么?还是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热泪盈眶:果然萱娘还是在乎我的! 秦萱:心虚…… 炮灰:我招谁惹谁了,帅哥没睡到,反而被砸晕了! ☆、第143章 愤慨 秦萱觉得或许能够把梨涂往徐医那里丢更好一些,这孩子和她学了不少东西不假,但是却从来没有和她一道上过战场。战场之上可不是少年人以为的那么荡气回肠,屎尿血腥断肢基本上都是这些东西。 “这次你和我一起上一次。”秦萱揉揉太阳穴,她知道对付这种少年,给他说道理是没用的,说上千百句,不如带他上那么一回,到时候是留在她的身边,还是去做别的,都随便他了。 “是!”梨涂得了她这么一句,比什么都要高兴,立刻跳起来就往外面跑,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找胡归了。 胡归对这么一个小家伙也算是比较照顾的。说是像他自己的弟弟,秦萱自然乐意见着手下人可以和兄弟一样好好相处。也随便他们去了。 攻城的时间已经定下来,军营里头休息的那两天,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真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基本上都是找到地方使劲儿的练自己的本事。 武艺这东西,一日不练自己只有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对手知道,三日不练所有人都知道了。谁也不会因为这两日的假期就如何,更何况大好的军功就在眼前呢,谁不攒着劲的练自己好到时候多捞些军功。 如今将军已经下令,不准军中再和以前一样,抢夺城中百姓,有违令者处斩。谁也不敢为了那么点东西就把自个脖子上的脑袋给弄掉了,那么只能在自己身上多下些功夫了。 这两天里头基本上没有几个缺心眼睡懒觉的,都是在练自己的技艺,连秦萱这里,人络绎不绝,都是来找她比试的。乌矮真和比德真表示还要插队,因为他们都是以前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啊,难道不先陪好兄弟们? 秦萱也非常豪爽的陪练了,准确说来,是他们给她陪练才对。她掀翻人的时候简直就是在下饺子一下,动作快速敏捷,哪怕对方手里拿着兵器,她也能够迅速找出对方的弱点,然后一顿抽。 最后众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秦萱也在地上,摊开了手脚,望着湛蓝的天空。额头眉角全部是方才流淌下来的汗水。 运动起来浑身发热,除非是天生没有汗腺,不然是人都要出汗。 秦萱在草地上呼了一口气,她转头就见着和她一样躺在那里的比德真等人。比德真也和她一样看着眼前的这片天,过了一会,他开了口开始唱歌,“放马大泽中,草长马膘肥~” 这是草原上游牧民族们常常唱起的歌谣,他们生于草原之上,四周又全是危机,放牧面对的风险,可要比种田多得多,冬日的风雪,还有草原上凶猛的野兽,另外部落间的吞并也很残酷,若是没有足够强悍的实力,部落吞并是自然而然的事。 牛羊被抢走,妻女也会沦落为新的主人的奴隶。所以马就成了最主要的财产,既能够代步驼物,又能和他们一同去打仗。 马不仅仅是家畜,更是他们日夜相处的伙伴。 这歌勾起了其他对家乡的思念,中原的山川和慕容部完全不一样,辽东神秘的单单大岭,高峻的太白山。这些都是东部鲜卑刻入了骨子里的回忆。 原本只有他一人唱,结果跟着他唱的人越来越多,秦萱躺在那里听着粗犷的歌声,笑了又笑。 放马于草原上,这样的生活她没过过,不过她曾经狩猎于山林之中,说起来,辽东的林子里头狍子可真多,射下一头来够她和妹妹两个人吃上一会。 秦萱呆呆的看着天空,湛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太阳晒的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她过了好一会闭上眼,聆听风声从耳边呼啸的声音。 慕容祁路过校场的时候,就见着躺尸一片的场景,饶是他见多识广,还是吓了一大跳,不过瞧着里头的人知道开口唱歌,就知道没甚么大事。 “这个样子,到了明天攻城的时候,可别让人小看。”慕容祁笑道。 “不会的,将军!”有人耳朵忒贼,听到慕容祁这话,直接就抬起脑袋来,“明天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豪言壮语,气冲云霄。听得慕容祁大喝一声,“好!明日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秦萱摊开四肢在地上,听到这话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打不打得下,士气挺重要,但是最终还是要看主将指挥啊。 当兵的除了指哪打哪基本上没自己的主动权。 这话秦萱没说出口,也没有必要说出来,慕容泫辉煌的战绩摆在那里列成一排。她想起常胜将军这个词儿,默默的又磨了一会牙,过了一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她想要独自领军等到她磨练个那么好几年再说吧。想着,秦萱甚至可惜的摸了摸自个的下巴,下巴顺滑光溜,和旁边那些鲜卑男人胡子拉碴完全不同。 比德真狼嗷完了,回过头来,瞧着秦萱看了一眼。秦萱的容貌比男人多了一份柔和,比女人多了一份刚强。 男人见着他,哪怕觉得她面容过于秀丽,也不会将他当做妇人。女人见到他,只觉得这是一个面容俊美的郎君,对他芳心暗许。 比德真还真的羡慕过秦萱这样的长相呢,刚柔正好,而且勾引女人也方便。可惜秦萱这家伙正经的简直不得了,被女人摸一下就好像被怎么着似得,恨不得立刻往外面逃。他仔细看了一下秦萱的脸,发现他下巴那个光洁。比德真摸摸自个,发现胡子茬都扎手了。 鲜卑没有汉人男人必须留须的习惯,剃干净了也很常见,只是秦萱这个也太干净了点。 比德真突然很紧张的凑上去,“我说,你这胡子怎么没多少啊,看上去和个小孩子一样。”说着还伸手要摸秦萱的下巴。 秦萱立刻往旁边一滚,差点跳起来骂人,她要是真的长出一脸的胡子,她就真该跑到徐医那里求救了! 尼玛内分泌出事了啊! “你手脏死了。”秦萱一脸嫌弃。 比德真顿时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这是男人的味道,懂不懂!” “哦,马粪味儿么?”秦萱从地上起来,吊着一双眼睛瞅着他。气的比德真卷起袖子就和她比试,然后秦萱把人给压在地上,享受对方的挣扎去了。 慕容泫到校场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慕容祁青盐见着,这位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辅国将军,脸色直接就黑了。 慕容祁觉得自个应该找个地方躲躲,这会慕容泫的心情恐怕会不太好。 * 慕容泫倒是没冲着谁发火,不过悦氏兄弟在他那里挨了一通的骂。例如字没有写好,墨水磨的太浓,以至于不好下手写字,诸如此类等等。 悦寿都想要抱着慕容泫的大腿直嚎,“大将军你就让我去打仗吧,小的收手艺不好伺候不好您啊!” 可惜那会慕容泫的脸色太难看,悦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 到了第二日,两人留守大营,兄弟两人相对默默垂泪。悲催的脸一旁服侍他们的奴隶都怀疑他们家里是不是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不然大军出征的时候,两人哭丧着脸干嘛? 中山主城的攻打令人搬来投石机等攻城器械,石头运来运在投石机上,万石齐发的模样堪称震撼。 秦萱瞧着前头喊杀声震天,那边弓箭手已经轮番射击,派出去的士兵抬着云梯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将云梯搭上城墙。 以前和鲜卑人以及高句丽作战的时候,都是骑兵对冲,现在对汉人打仗,也学着汉人的样子开始让骑兵可以下马作战。 不得不说这适应性相当的强啊。 在投石机和弓箭手不遗余力的攻击下,冲车也被推过了河岸,中山以及被围困了一段时间,原本农人逃逸的事让官府无粮可收,城池被围,更是雪上加霜。 石头落在城墙上,将结实的城墙砸出一个口子来,冲车冲撞着城门。 有时候力量的绝对差距可以弥补一切弱点,例如鲜卑的骑兵在草原上横扫千里,但是遇上汉人的城门想要和草原上一样就要多花费很多功夫,必须要用汉人的东西来攻城。冲车,云梯,还有其他的东西,这些都是从慕容部里头的那些汉人工匠那里得来的。 终于城门出现了一道缝隙,冲车后的士兵们更加兴奋,只要撞开了城门,那么他们的赏赐也就最多。 城门洞开的那一刻,燕军如同潮水,涌入城门内。 城门失手,接下来在城池中就是扫荡战了。 这会秦萱看到军旗改变了方向,她带着手下的兵士向城内驰马而去。 城内如今乱象纷飞。四处都可见厮杀,秦萱带兵冲进去没有多久就遇上了游击作战的小股敌军,“听我号令,集结起来,不准追击他们!”秦萱用鲜卑语大喝道。 打仗到了后面,就不是靠着谁勇猛了,而是头脑。 打巷战不是骑兵所长,尤其是这种零碎的,放几支冷箭就走,如果紧追不舍,很有可能会把自己拖的疲惫不堪。 “是!”手下的士兵立即应道。 梨涂还是头一次跟随秦萱出来,他骑在马上,一开始还很是兴奋,可是到了城中看到处处火焰还有厮杀,人的残肢在空中飞起来,他握着刀的手都忍不住发颤。 胡归看出梨涂的不对劲来,他压低声音对梨涂道,“小子,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跟上将军!” 梨涂有些魂不守舍,但是谁都知道这会四周全是敌人,他点点头,跟紧了秦萱,跟着大部队还好,若是掉队了,那么下场就不太好了。 四处时不时有放冷箭的,秦萱拔出环首刀一刀劈砍下来,将那些冷箭劈下,她并不追赶那些放冷箭的人,而是自己令人将那些冒头的人射杀。 从军几年,她早就没有了刚开始的仁心。这个世道你不杀人是不行的,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 她能做到的,仅仅是不滥杀,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办法。 一路上这队人前后始终团结在一处,加上这队人多数是鲜卑人,鲜卑人靠骑射吃饭,马上射杀敌人更是如同喝水一般简单。 骑兵在一块是龙,若是被分割开来就成了虫。对付骑兵,要么对付他们胯~下的马,要么就让这些人分离开来。 但是不管怎么骚扰,这群人就是没有被惹怒,反而他们还能冷静的清扫路上的那些障碍。 秦萱的队伍是最早进入太守府的。 因为燕军入城太守府大门洞开,门口别说守门的阍人了,就连门都倒了半边。 秦萱狐疑看了太守府一眼,城门攻破之后,那些游兵自然有人去处置,毕竟没几个人不介意自己手里多几颗人头。但是太守府却是最重要的地方,因为府内有太守的印绶还有整个郡的军事布武图,还别说各种关于人口土地的统计账目。 “把这地方守起来!”秦萱喝令道。 “是!”士兵们过去将太守府团团围起来,秦萱和胡归还有其他几个士兵一道进了门。 太守府内的人能逃的都已经逃走了,处处可以见到走廊上被扯下来的竹帘,门内更是混乱,各种简牍还有纸卷散落一地,连书写文书所用的案几都已经被踢翻。 众人的手扶在环首刀的刀柄上,小心翼翼的走进去,观察四周的情况。看到一地的简牍和文书,胡归用脚踢了踢,“每次都见着大将军宝贝这些东西,可是这玩意儿不能吃又不能用来睡。” “这东西可比你想的有用多了。”秦萱瞥了一眼道。 走过乱的不行的正厅,绕了一个院子,众人听到后院处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啼哭。 秦萱立刻赶了过去,她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也跟了上来。 孩子的哭声是从后面的阁楼上传出来的,秦萱带着人上了阁楼,推开虚掩的门,门一开,就见着一个锦衣妇人挂在房梁上。 锦衣妇人挂在那里,舌头伸出来老长,尸身下面,是两个孩童,年纪大的那个抱着小的。见到秦萱这么一群人出现,吓得瑟瑟发抖。 “是燕军!”年纪大的看起来十二岁,头上梳着孩童的总角,但是已经懂事了。 “你们是谁?”秦萱见着是两个孩子,把手里的刀垂下,她看了一眼梁上的女人,“这是你们的阿娘?” “我是中山太守之子!”大男孩对着这么一群冲进来的人,强行镇定下来,他大喝道。 “那你们父亲呢。”秦萱看了一眼那女人,这女子应当就是太守夫人了,太守夫人悬梁自尽,两个孩子又在这里,恐怕是不怎么好了。 “我阿父去邺城搬救兵了!”男孩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几乎病态的癫狂。 “搬救兵,跑了才是真的吧。”秦萱呵呵笑了笑,“瞧他留下你们母亲还有你们,可不想是搬救兵的样子。” 她这一句点破了男孩最后的希望,那男孩顿时脸上涨的紫红,他一把推开怀里头的弟弟,掏出一把匕首冲着秦萱刺过去! 十二岁的男孩除非天赋异禀,能够有多少力量,秦萱看得出来,这男孩子根本就是照着世家子的模子养出来的,脚下虚浮无力,根本没有学过武。她一把扣住男孩的手腕,对准他的脉门一捏,男孩吃不住痛,手里的匕首掉下来。 “陛下早就下了杀胡令,你们这些白虏怎么还没有死绝!”男孩挣扎着,见着根本打不过秦萱就开始破口大骂。 “真不好意思 ,你们陛下的召令出不了河北,到不了关中。”秦萱冷冷道,“不过瞧着你父亲把你和你母亲丢给我们,看样子,也不管你们的死活了。” 男孩听着秦萱这话,如同一只受伤了幼兽尖叫起来。 秦萱丢开男孩,让人把兄弟俩锁在一块,另外将梁上的女人放下来。把人吊在那里怎么看都不是事儿。 胡归出来一脸惋惜,“何必呢,男人没了一个再找一个不就是了,干嘛那么想不开!”他是真想不开,男人跑了,也不必自杀啊。要知道鲜卑部落那么多次打仗,要是没了丈夫的女人个个都这样,早就死的没人了。 “她是心里绝望。”秦萱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城门被破,面临敌军的绝望,不知前路何在的绝望,最让这个女人觉得了无生趣的,恐怕就是丈夫抛弃下自己和儿子,远远遁走。丈夫走了,她要留下来面对这一切。 这些绝望加在一块,逼死了这个女人。 “那些个人,丢弃妻子儿女,还自称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业来。”秦萱鲜有对对手说什么的,但是这次她恨不得把那个孬种抓出来往死里打。 “这人别说去做大事业了,投生去做畜生吧!”秦萱说完,愤愤一脚踢在路边的石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宝宝有情绪了! 秦萱:我还有情绪呢。 ☆、第144章 问询 中山城攻下来,但中山太守跑了,如果说什么是去邺城搬救兵了,这话只能骗骗他儿子。自从两年前的杀胡令,魏国境内不说农人跑回故乡,没有多少人种植粮食,和胡人们打个不停,也足够消耗冉魏的实力了。 中山和常山被围困这么久,也不见得邺城那边有什么动静,这会说去搬救兵,谁来呢。 果然这边还在收拾中山和常山的事,那边魏军和刘姓匈奴人打起来了。当年胡人作乱,匈奴和羯人算是里头的领头羊,其他的胡人都是后来才介入的。杀胡令中受到波及最广的也是匈奴和羯人。 中山太守逃跑,这对燕军来说没有多少损失。中山太守本人也不是什么多难得的大将,如果真有什么可说的话,就是逃命功夫在行,妻子儿女往敌军这里一丢,自个光棍跑路了。 慕容泫令人斩杀守城的大将,对中山太守的两个幼子没怎么样,两个儿子,一个五六岁,另外一个最大才十二岁,这两个孩子,也真的闹不出多少动静来。 中山和常山攻下的消息,被慕容泫让人送到了蓟城。慕容奎得知儿子们替他几乎拿下了大半的河北,他也老夫聊发少年狂,从蓟城出发要到中山来。 秦萱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把这个老头子给骂的臭死。慕容奎一来,他只要赶过来就行了,但是手下人却要忙的半死,尤其他还是要在中山这里呆着。 太守府在城破的时候,被翻的一塌糊涂,慕容奎要来,肯定是要住在太守府的。众人忙着修缮整理,还别说另外要从几处地方调来大军要用的粮草,他一来势必也要带来大军,这粮草上的任务就变得格外繁重。 秦萱瞧见负责粮草辎重的运输官半个月之内,头顶上秃了一圈,原本就不多的头发掉的没剩下几根,秦萱都觉得他不用剃度直接可以去出家做和尚了。 不过好在慕容泫此人有错必罚,有功必赏,入城之后,将太守府库中的金银财宝拿出一部分作为给将士们的赏赐。 太守府里还是很有钱的,府库里头有几代太守积攒下来的家业,中山太守逃跑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了图个跑的快还是没有顾上,带上的不多,剩下来的就是便宜慕容泫了。 大家拿了钱,心里高兴。抱着东西,日日夜夜来回的数。 乌矮真几个还特意来找秦萱,凑在一块,央秦萱给他们写一写,算个数。 鲜卑没有文字,那种古老原始的结绳记事显然在这会不能再用,他们也不怎么会汉字,只能组团跑过来让秦萱帮忙。 军营里头不是没有汉人,可是能说会写的汉人,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有好些还是不屑于和他们这种鲜卑人说话的。 谁愿意去看人白眼,干脆就来找熟人了。 “你们之前没有点算过么?”秦萱手里拿着笔,把纸卷给摊开,给几个人算账。能写能算也是她一个巨大的优势了,秦萱原本以为这两个都不算什么,自从见识过有鲜卑人把自个的手指和脚趾头算进去一块算术之后,她都觉得自个就是个文化人。 “算过。”乌矮真坐在那里大大咧咧的垂着双足,“但是你也知道我们也就能算清楚自个家里的羊圈里头有几只羊,啊,不对,要是羊多了都不会自己去数。” 乌矮真几个也是鲜卑大族,不过这个大族,家中是奴隶多牛羊多。放牛羊的伙计都是奴隶们来,他们这些人连数数都不一定比奴隶强。 “……”秦萱嘴角抽动了一下,她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谦虚,他们也不知道谦虚为何物,是真的对算术一窍不通。 “要不哪天我抽个时间教教你们吧?”秦萱一面登金条多少金饼几枚,一面抬头和几个人说道。 这全军上下皆文盲,她看着也是心塞。 “哎,不用不用。”乌矮真一听秦萱这么说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你们汉人的那些东西太难了,我可学不会。” “有甚么难的。”秦萱听到乌矮真这话就笑,“要你背个口诀还那么难?” “就是难!”乌矮真听到秦萱这话,一拍大腿道。“我听汉人说话,除了你说的之外,压根就不明白他们说个甚么鸟语!还别甚么……甚么鸟人……”乌矮真不怎么懂汉语,只能够凭借着记忆说出来。 “汉人的东西有用,但是我们可真的学不来。”乌矮真瞧着秦萱一脸的郁闷,立刻道。生怕自个会被秦萱抓了去学这东西。秦萱在他们看来也算是相当有学问的人了,不仅仅能写会算,而且还能够处理伤口! 上回在常山帮着他自己的亲兵清洗伤口之后,军中的疡医们也开始学着用这种办法。只是盐块和烈酒都不是容易得到的。不过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那种烙铁烙熟伤口看着实在是太惨,能别来一回就别来,要不然折腾一回没病死反倒是被折腾的快要断气了。 “听说上回新来的那个汉医还想要你去他那里学医术?”比德真开口说话了,他就是喜欢到处打听八卦消息,其中秦萱的也打听到了不少。 “你从哪里听来的?”秦萱知道比德真口说的那个汉医就是徐医,徐医在医帐那边,简直比在慕容奎身边还要逍遥自在,他在医帐里头忙的开心,还有心思和旁人埋怨一下秦萱。 他好不容易想要收个徒弟,结果被无情的拒绝了! “医帐里头那些懂汉话的兄弟们都在说呢。”比德真说起这个就笑了,平常杀人杀的痛快,这一下子要去学救人,这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我没时间学那个。”秦萱伸手揉了揉眉心,“都说技多不压身,但是也要看有没有那个精力去学。” 她以前只是粗略的学过一些止血包扎清洗伤口的,至于真的要系统的学,依照眼下的情况,没有个十几二十年,没办法独立出来行医。她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学。 “可惜了。”比德真嘴上说可惜,可是面上表情贱贱的,丝毫不见他觉得可惜的样子。“你手下还不是有个小奴隶么,你上回说了要给他放良,要是他跟着你打仗不适合,就送去学这个,到时候也用的上。”比德真给秦萱出主意,反正打仗的人,就没有不在战场上受伤的,哪怕是再勇猛的人都是一样,冲在越前面,受的伤也就越多。这时候身边有个懂这事儿的人伺候,那多好啊。 “他啊。”秦萱想起梨涂来,梨涂的年纪送去学医是最好的了,学医的东西很多,而且十分的繁杂,其中还要需要跟着经验老道的医生各种出诊积累经验,这里头花费的时间可是相当的长。所以真的要学,最好从小就开始,到了长大,自然而然就可以出师了。 秦萱之前也有这个想法,觉得学医可比打仗要好多了。只是一开始梨涂似乎有些不愿意,想跟着她一道上沙场,所以暂时她也就没提。 “看他自个的意思吧。” “你是他的主人,还不是要他作甚么,他就得作甚么?”比德真可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秦萱这样的主人已经够好的了,要是还不知道知恩图报,这样的奴隶不如打死了事。 “逼着去做,心不甘情不愿的怎么做的好。”秦萱说着,手里的东西已经写好了,拿出竹刀给裁剪下来,“这是你的。” 比德真接过,看着上头的字迹,感叹了两下,这秦萱写的字还挺好看的。 “我说那事,你好好想想。这小子能有今天全因为有你,要是这点事都做不好,以后还能指望他做其他的?”在比德真看来,男人不去沙场上厮杀那是没用。可惜世上就是有没用的人。 “这个我知道了。”秦萱点点头。 比德真这边的事忙完,她就回去看看梨涂,进城那天四周乱糟糟的,她也就没有格外注意梨涂,不过听胡归说,这孩子事后挺消沉的,应该是被吓到了。 听人说过沙场千百回,不如自己上一次。有些人天生就该在沙场上讨生活,有些人第一次上战场,就会被吓破胆子,从此以后都不能够再上一次了。 秦萱也不知道梨涂到底是哪一种。不过她还是不希望梨涂逼着自己去做什么。 她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头喝了一口水,把胡归叫过来,“梨涂最近怎么样?” 胡归说起梨涂就叹气,这身边的人老是爱出事。好不容易安达木已经能够下地了,这边的小家伙又被吓破了胆子。 “……将军,我看梨涂……似乎有点吓着了。”胡归笨拙的斟酌着言辞,他自然是希望梨涂好的,“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你叫他来一次吧。”秦萱叹气,“这事我和他亲自说一说。” 胡归应了一声,去把梨涂叫来。梨涂精神看上去有些不好,有些恹恹的,无精打采。 “你坐下。”秦萱道。 梨涂坐在一只胡床上,垂着头,不敢抬头看着秦萱。一来是奴隶是不能抬头看主人的,二来也是心里有愧,觉得自己对不住主人。 “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秦萱开门见山。 “主人,我……”说起进城的那天,梨涂直接白了脸,那一天对他来说简直如同噩梦一样,遍地的鲜血和尸体还有残肢,甚至还有被踩成了肉泥看不出原型是什么的东西。胃里头翻山倒海,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 “那么还想不想跟着一块去打仗了?”秦萱道。 “我……我要去!”梨涂明显的犹豫了一下。 “我说啊,你要是不能适应,就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秦萱顿了顿,“你想不想去医帐那里,向一个姓徐的疡医学技?” 徐医自然不叫徐医,只是因为他姓徐,又行医罢了。他叫什么,慕容泫没有提过,她也没问过。 “那位医术高超,也曾经为大王治过伤口,说一句救回大王的命也不为过。”秦萱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她看着梨涂嘴边带笑,“这也算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学了技艺在身,日后不管遇到了甚么事,心里都有底。” “你愿不愿意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夜的一万一给累着了…… 秦萱:我就是操心啊 娇花:可是你都不操心我! ☆、第145章 心事 梨涂听了她的话,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我的话你好好想想。”秦萱伸手在他头上揉了几把,“学医的话,累是累点,但是好歹手里有们独门技艺,出了事也不怕。” “主人……”梨涂抬起头来,嗓音里已经有了哭音,“可是我想呆在主人这里……” 放良是一定会被放良的,可是他就是不想离开主人身边,他自从十岁开始就在主人身边伺候,到了现在根本一点都不想离开,那么就这么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你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秦萱瞧着梨涂哭的这一脸,活似生离死别似得,她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是去做徐医的徒弟,但人还是我这儿的人呢!” 奴婢放良之后,主人若是赐姓就会让放良的奴婢和自己一个姓氏,秦萱没这个意思。梨涂并不是汉人,他想姓什么就姓什么,她也不会去管,要是他愿意,认个亲戚也行。 “……真的吗?”梨涂抹着眼泪,想起好像鲜卑人的的确确是有哪怕放良了的奴婢见着原先的主人还要下跪呢。 “真的。”秦萱把他脑袋给揉揉,“到徐医那里学个本事,到时候还回我身边来。这军中的疡医可真不多。” 梨涂想起几回自己去医帐,那里头的疡医忙的脚不沾地,若是主人有个紧急,恐怕还不一定能够来得及。 “嗯,我知道了。”梨涂点点头。点头的模样呆萌呆萌的,秦萱瞧见,忍不住在他的头发上又揉了几把。 “好孩子,到了徐医身边记得一定要好好学。”秦萱对梨涂笑笑,叮嘱他几句,“我先去和徐医说几句。” 秦萱到医帐的时候,徐医卷着袖子正在给一个伤兵做断骨重接。那个伤兵运气不好,腿骨断了,但是之前的疡医没有给完全正骨正对上,这会都长上了,日后若是不想做瘸子在床上躺一辈子,那就只能把接上的腿骨重新敲断再接上。 秦萱看着那伤兵双手被捆起来抬起来,然后几个人按住肩膀的按肩膀,按好腿的按好腿,徐医看着年纪大了,但是挥锤子的模样简直虎虎生风,一锤下去只听得一声脆响,接着下来的就是伤兵带颤的惨叫。 伤兵嘴里已经塞了一团破布,但是这回惨叫还是止不住从嘴里破布的空隙里头传出来,敲断腿骨,开始切开肌理梳理不通的经脉,割去腐肉。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头上冷汗直冒,按着人的也是不轻松,四个强壮大汉才费劲全力才压住这么一个人。 秦萱见此情形,只想到了乡下杀猪的场景。杀猪都比这个痛快些,至少屠夫会直接一刀捅到猪脖子里头去,给个痛快。 徐医对此早已经见多了,他熟练的将断掉的腿骨照着原本应当接的方式接骨好,梳理经脉的时候那两手的血看的周旁杀人如麻的士兵都纷纷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徐医身边带的仆役这会早一脸菜色,盯着腿上被切开的肌理,两眼发直,秦萱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觉得还好。其实人腿和猪腿在某些时候,还是挺像的。 “刀子。”徐医伸手就往仆役面前一伸。 仆役两眼发直,瞧见徐医那双带血的手,终于忍不住了,捂住嘴跑了出去,直接就在帐子外吐了个昏天暗地,这几天他都可以不用吃饭了。 “个你老子的!”徐医见着仆役竟然跑到外头吐成那熊样,顿时破口大骂,“甚么时候吐不好,偏偏这个时候!知不知道在治病啊!” 骂完之后,他愤愤的自己取过放在一边的刀,那刀一看就是特制的,刀身轻薄如同柳叶,他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秦萱见着他在忙,不敢打扰,在一旁等。徐医治病的时候,几乎全心投入,丝毫不管外界如何,过了许久,秦萱已经坐在那里屁股都开始没了知觉之后,那边徐医才开始缝合伤口,他从一只小盒子里取出桑皮线将伤口缝合起来,动作之熟练,让人眼花缭乱,那样子简直就是在做一个普通的针线活似得。 缝合伤口完毕,伤口上敷上药膏用干净事先在开水中煮过的绷带包扎。 等到忙完之后,他才自己走出来,要人进去给他收拾东西。给人接骨尤其这种敲断腿骨重新接上,要花费的力气很多。当然比这个更花费力气的都有,这也算不上什么了。 徐医带着两手血出来,就见着了秦萱。 秦萱见着徐医来了,赶紧就从胡床上跳起来,这马凳坐着固然双腿舒服,可是坐久了屁股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徐大夫。”秦萱见着徐医面上亲热,完全不似那天的冷淡。 “你来啦?”徐医见到秦萱很高兴,“来来来,我们到别处说去。” 徐医自己两手血,背后还是伤兵们此起彼伏的呻~吟,这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哎哎哎。”秦萱这会有求于人,自然不会不听从。两人到了徐医居住的帐子里头,徐医让人给打来热水洗手,秦萱看到徐医帐子里头很是朴素,除了那些成堆的书卷还有案几之外,就没怎么见到别的东西。 医者很在乎自己的手,徐医也不例外,他仔细用澡豆把自己手洗了好几次,确认指甲缝里头都洗干净之后,才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转过头来和秦萱说话。 “你想明白了要到我这里来学医了?”徐医笑眯眯的给秦萱倒了一杯茶汤。茶汤是之前他手下的小童煮好的,茶叶从南边运过来,只是一点就价值千金,用这个来待客可看出心意。 秦萱知道自己手里的这小小一杯的茶汤值得多少金子,半点不犹豫直接咕噜喝了下去,结果差点烫到舌头。 “慢点喝,这东西可不能牛饮,得慢慢品。”徐医笑呵呵的,指点她怎么品尝,“这茶贵在前三口,一口品色,一口品香,一口品味。” 秦萱喝出来这茶汤里头没有加葱加米,顿时泪流满面,以前她也瞧见过一些附庸风雅的鲜卑贵族学习东晋士族饮茶,那茶水里头加盐加姜加米,就差放猪油进去了。 “徐老饮茶的法子倒是与众不同。”秦萱道,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慕容泫之外的人那里看到这么让她接受的饮茶方式。 “那些人喃,没事就往茶汤里头加盐加姜,掩盖了茶原本的味道,那玩意儿做出来就应该泼出去,哪里能够进口!”徐医说起这事,很是愤愤不平。 “说得对,这喝茶,不就是想要品尝个原汁原味么。”秦萱也跟着道。 徐医听了秦萱这话,像是找到了知音,和她又说了许多喝茶方面的事,茶在两汉的时候只是当做药来用的,日常饮用还是这几年兴起的事,主要是在南边,说起里头的缘由也是叫人哭笑不得,南边的晋国实在是穷,自从衣冠南渡之后,那边的日子就没怎么好过过,先别说下面的臣子一个劲的和司马家唱对台戏,就连皇帝也得吃猪脖子肉,这东西在以前属于废料,是不能入贵人口的,可是如今也成了皇帝专用美味。 那些个士族贵族,平日里要举办宴会,可是也没有钱来办,那就来茶宴,以茶会友。 都是没钱惹出来的。 “你这次来,是不是想通了?”徐医笑问。 “其实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件事。”秦萱把手里的陶杯放在桌上,“我想要把我手下的一个少年推荐给你。” * 慕容泫正在营帐里头看案上的那些文书,慕容奎年纪大了,但是半点都坐不住,年纪越大就越急哄哄的想要向手下人表示,自己还年轻力壮,一点都不比儿子们差。慕容泫知道慕容奎这个性子,干脆徐医也在这里,好好的看着自己那位父亲,免得他又把身体给闹出什么事来。 如今距离他印象中父亲的过时已经过了一些时间,但是他完全不敢放松下来。 他见多了因为一点点事就丧命的人,不敢掉以轻心。 “把这个放到那边去。”慕容泫拿过一卷简牍让悦寿放到那边的台子上头去。 他瞧着悦寿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想要跟着那些将军们一道到外头打仗去,可是他哪里真的能让这两只皮猴子去打仗,要是在他手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家里心里怎么想,而且这两个的性子的的确确需要打磨打磨。 手里的事务忙完,也到了该用夕食的时候。他想了想,“你们待会和下面的人说,多准备一套餐具。” 多准备一套餐具,自然是要多准备一份膳食了。悦寿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秦萱。 他应了一声下去,和兄长下去,两个立刻去找负责慕容泫起居的人。那人听到慕容泫要添一人的餐具,他“哦”了一声。似乎已经见惯了风风风雨雨,荣辱不惊。 悦寿心里和猫抓似得,年轻人精力旺盛,既然不能靠打仗发泄自己的精力,四处也没有女人,那么就只能发扬八卦精神了。 幸好军中多嘴多舌的男人不少,和那些比几千只鸭子还要热闹的长舌男相比,他们都算不上什么了。 “……还有谁,你们觉得是谁,那就是谁。”那人觑着两个。这话听的兄弟俩个莫名其妙。 不过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是见到是谁了。 秦萱瞧着兄弟两个瞪着眼看她,她心情很好的和两人打招呼,“吃过了没有?” “还没呢。”说到这个,悦寿就两眼泪汪汪,他们只有在等慕容泫用膳之后,才能去吃。他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秦萱听了速度飞快的在他手里塞了个东西,而后冲两兄弟笑笑,进去了。 旁人在慕容泫这里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秦萱就是这么一个例外。 秦萱进去的时候,饭食都已经摆好了。慕容泫坐在上头,自斟自饮,瞧见秦萱进来,他侧过头对左右道,“尔等退下。” 屏退左右,秦萱可就自在多了。要是还有人在身边,还真是吃都吃不香。 她到那边去把手洗干净,鲜卑人的菜有很多都是用手抓的,例如烤羊肉之类的不是用筷子,而是用手来抓。所以双手必须保持清洁,才能够进食。 “今天你有没有遇到甚么不开心的事?”慕容泫瞧见秦萱进来之后,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几乎没有,开口问道。 平常若是开心,她会和他说很多话,笑的也比较多。现在看起来,她似乎不是很高兴。 “每天都会高兴和不高兴啊。怎么可能都一样的。”秦萱对慕容泫笑,她还真是遇上了事,徐医是个好说话的老头,但也不代表非常好说话,至少在收徒这么一件事上是这样的。他只会收自己看得上眼的,至于看不上眼的,除非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要不然别想他答应。 “不是有事?”慕容泫问。 “真没事。”秦萱道,就算是有事,她也不可能给慕容泫说,一旦说了,到时候就算是小事,说不定都被弄成是个事来。 ☆、第146章 野心 秦萱不想要慕容泫插手这件事,这件事算来是小事,但是对于徐医来说却是大事。徒弟不仅仅是跟在后面打杂,更是以后要传承衣钵的。这种医术一般是父传子,子传孙。肯收外姓,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所以徐医听到自个要把梨涂塞过来,生气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了。要是高兴的手足舞蹈那才是不正常。 让慕容泫插手的话,自然是解决的快。这家伙怎么解决的她都能想得到,无外乎威胁再威胁。人尤其是徐医这种懂风雅的人骨子里头有傲气的,他要是愿意也就罢了,不愿意,逼迫的狠了大不了脖子一扬,任杀任剐。而且慕容泫把徐医安排在慕容奎身边,也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这个烤肉硬了点,要是再软一些就好了。”为了把话题转移,秦萱睁着眼睛开始鸡蛋里头挑骨头。 “那下回要他们注意一些,要不你尝尝我的。”慕容泫从自己面前的烤肉上割下一块肉来给秦萱,两人的案几都靠的比较近,慕容泫一伸手就把割下来的肉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头。 秦萱低下头埋头苦吃。她心里有事,但是绝对不会和面前的美食过不去,她每日里头消耗量大,但是吃的更多,一个人能够吃掉一桶饭都常有的事。不一会儿,案上的那些饭食基本上全进了秦萱的肚子。她吃了那么多东西,摸摸肚皮,感觉竟然没有多少感觉。 她以后再这么吃下去,该不会变成一个圆润的胖子吧? 秦萱心里担心了一下。 “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让人来一些?”慕容泫问道。汉人士族里头的养生之道便是食有度,最多也只能吃七八分饱。有病了也不是先看疾医,而是饿一阵,饿着饿着说不定病就好了。 慕容泫的外家是渤海高氏,从小就从高氏那里听到这些东西。不过这一套在鲜卑人这里不适用,慕容泫自己也不用那一套。军营是个耗费体力的地方,吃不饱的话会出事的。 “给我来一壶的酪浆。”秦萱害怕继续吃下去会把慕容泫给吓到,她的胃口挺大的,吃下一头小羊都不成问题,只是她真这么干了,慕容泫会不会吓晕过去? “再加上一只羊腿吧。”慕容泫瞧着她眼神飘忽左右乱瞟,哪里会不知道她还没有吃够,叫人又准备一些吃食来。 “在我这里,你不必拘束着甚么。”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诚恳,他哥哥就看着秦萱吃了,自己面前的没有动多少,他拿过一碟切的薄薄的鱼肉放在秦萱那里。 鱼肉是直接在当地捞的,最是新鲜不过。 “你吃你吃。”秦萱吃不惯鱼,以前没有多少东西吃的时候,她从来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身体养的壮壮的。到了慕容泫这里,她就开始按照自己的口味来,这么下去,嘴都要叼了。 “要不然我喂你?”秦萱笑道,她知道自己这会是多么的威武雄壮,一身的铠甲,坐在那里大马金刀的,浑身上下都飘着一股纯爷们的劲儿。慕容泫在她面前倒是成了一朵需要怜爱的娇花。 这朵娇花风情万种的乜了她一眼,看得她小心肝扑通扑通的那个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寒毛直竖。 “我喂你吧。”慕容娇花凑过去,言语含笑,几乎一笑一颦皆是风情。 “我不爱吃鱼。”秦萱板着个脸道。以前是没办法必须得吃,现在是死活不爱吃了。 慕容泫的脸顿时垮下来。 负责慕容泫膳食的庖厨坐在那里悠闲的旁边几个负责刷碗的杂役闲聊天,庖厨平常就负责慕容泫一人的膳食,不像那些伙头兵一样抹黑起来给那些大兵做饭。不过他也压力大,伙头兵们只要管能把饭做熟就行,也不管那些大兵吃到嘴里是个甚么滋味。他却要是仔仔细细的做,要完全照着慕容泫的口味来,食材也一定要最新鲜的,要是慕容泫吃出个好歹来,他脑袋也就可以不要了。 庖厨看了一眼,送餐具的人还没来。他平常都要问一问,今日辅国将军用餐多少?吃多了他会记住是那几盘菜用的多了,要是不怎么动的就撤下来,那么基本上一个晚上他都别想睡好觉。 “今晚上,大将军又和绥边将军一起用膳吧?”杂役和庖厨笑道,做事的空隙里头聊聊天是他们一天里头最轻松惬意的时候。 “是啊。”庖厨有些感叹,“指不定甚么时候,我也要照着绥边将军的口味做饭了。” 这客人经常来的话,那么他也要将这个人的口味照顾到了,不然让人吃的不开心,那也是他的罪过了。 “都说大将军和绥边将军是这个。”杂役见着周围没有旁人,伸出小指头钩钩,“是真的?” 庖厨听到他这话,顿时就变了脸色,他看看四周,发现没有人,“你嘴上说话可要小心点,大将军可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要是被他知道背后有人嚼舌头,小心舌头都给割了喂狗!” 庖厨曾经在慕容泫的将军府中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位将军面美心狠,府中自从上回那个妾侍行刺的事之后,管的可要比之前严厉的多。谁要是敢私下随便嚼舌头,说主家的长短,不管你是说坏话还是歌功颂德,统统拉出去绞了舌头。 “我只是随便说说,这会没人应该没事吧?”杂役被庖厨说的那话给吓了一跳,也跟着紧张起来。 “嘴上有个门,说甚么话都记得别立刻冒出来,做好自个的事就成了。”庖厨道,“尤其绥边将军也是有真本事的人,没见着这么多人看他不顺眼,但是拿他没办法么,那都是有真本事,叫人挑不出明面上的错。” 他正说着呢,那边就来人了。庖厨赶紧闭上嘴,面上挤出个笑容来,走过去,“今日大将军胃口可好?” 来人也是个杂役,不过庖厨有求于人,对人也是客客气气,“大将军说,下回不要做鱼了。” “啊?”庖厨闻言,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那好,下次不做了。”他上次做了一个送过去,明明都吃完了,看着也很喜欢啊,怎么这回就不爱吃了,这口味变得也太快了些吧? 回来之后,庖厨坐在那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杂役伸出脑袋一看他那么苦思冥想,开玩笑的来一句,“说不定是绥边将军不爱吃呢。” “别瞎吵吵。”庖厨心烦意燥。照着大将军那个脾气,怎么可能别说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 慕容奎心情急切,他留下世子慕容煦之后,带着大军就赶来了中山,这位也是个爱折腾的人,在辽东的时候就是如此,如今河北绝大部分已经被拿下,慕容奎就更加不会闲着了。哪怕之前被前爱妾给捅了一刀,也阻拦不了他折腾的热情。 慕容泫为了迎接慕容奎,特意让人把中山太守的府邸给修缮了,说修缮一新还不至于,毕竟时间不长,要做到和新房子没有区别很难,只能是把该修的都修好了,能够住人就行。另外他还把中山这一代的人口土地的账目都已经准备好了放在太守府中,方便慕容奎随时查阅。 到了慕容奎真的到了中山,万事已经准备好,就等这位来看了。 慕容奎精神奕奕,一点都不像是上了四五十的人,他还不是坐马车,是自己骑马来的,入城之后,慕容奎在城内大摇大摆的巡视了一番。慕容泫攻入城内之后,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还修缮了一些在攻城的时候毁坏了的地方。 所以这会看着街上有些人少,但都还井井有条。 慕容奎看了一圈很是满意,他原本以为这个儿子只是会打仗,没有想到对于这些城中事务还如此细心。 到了太守府中,慕容奎拿起儿子让人呈送上来的那些各种账目,随便翻了两下之后就放到一边。 “果然还是你们兄弟让我放心。”慕容奎长叹,慕容翱在河北一代也有建树,而且比起年轻的侄子来也不少,他看在眼里也觉得有些眼热,要是继续在蓟城里头呆着,就要真的被人看做是老头子了。 “阿爷这么说,儿倒是担心自己哪里有做的不对了。”慕容泫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快的从兄弟里头获得他的注意。 “你啊,就是太小心了,想想你那个阿叔,”慕容奎对弟弟不放心,但是对于弟弟的能干和才能不服气也的服气,“他可是从来没有觉得有甚么不安。” 慕容奎说这话的时候,话里暗暗带着一股冷意。慕容泫垂下头来,“阿叔这也是急着表现,毕竟多年来没有回到慕容部,也担心自己被人瞧不起。” 旁人若是说这话,慕容奎肯定嗤之以鼻,但是自个儿子说,那么就又不一样了,儿子尤其是能干的儿子,只要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听到他的耳朵里,就有几分舒服,“你这话说的也没错,这老小子当年跑的比谁都快,在宇文家的手下吃了不少的苦头,这一次回来能够好好变现,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慕容奎说着笑了一下,“他最好还是这般老老实实的。”这一句就是关于当年慕容奎这一代兄弟中的明争暗斗了,哪怕是儿子说话也有不妥当的地方,慕容泫垂下头去不做声。 “这一次阿爷从蓟城赶来,也知道你们几个辛苦了,你和四郎二郎几个都辛苦的很,和汉人打仗要比和匈奴人鲜卑人打辛苦好几倍。”慕容奎坐在胡床上,岔开双腿和儿子道,“如今四郎在南安,中山已经攻下,而上党的那些人也已经归顺,有些小鱼小虾的,到时候让你阿叔去收拾干净,如今我们的心腹大患就剩下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算慕容奎不说,慕容泫也知道是谁,那个就是冉魏的皇帝。 “如果我们想要完全占据河北,成就一番大业,那么此人就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必须除去。”慕容奎坐在那里想了一会,“阿爷仔细想过了,兄弟几人,也只有你最适合。” 老大是世子,需要镇守在蓟城,以防有人趁乱起事,老二这会离邺城也有一段距离,老四也是一样,慕容翱倒是可以赶过来,但是慕容奎私心不希望这个弟弟有太大的功劳,到时候处置起来也烦。 不如让自己的儿子去,只要成了的话,也算是给长子培养了一个左肩右臂,要知道这世道什么忠臣都不靠谱,只有自己的兄弟才行。 慕容泫坐在那里,听到慕容奎的话,似乎有些呆滞,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阿爷……” “我知道那个皇帝有过人之勇,甚至一人可以挡数十人的攻击,如果手下带兵,那么更是不得了。”慕容奎也听过这个人的威名,不过听过归听过,自己派出去的三万大军也曾经把此人打的落花流水,要说他不可战胜,慕容奎是要从鼻子里头冒气的。 “如果是他,恐怕要做多些准备。”慕容泫不会所以的看轻敌手,不管他是谁。 “好孩子。”慕容奎伸手在慕容泫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看向远处,豪气万丈。他当然不仅仅想做一个燕王,南边的晋国弱小,北面胡人打在一块,就是冉闵也是在羯人堆里头长大的,石氏的那些人面兽心的羯人都能做皇帝,他为何不能? “这仗已经打了两三年了。”慕容奎想起当初石虎身死,诸子争国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三年了,石赵早已经不复存在,甚至石虎的小儿子带着妻妾辗转到了建邺,被晋人不管男女全部杀了。 这石虎在世的时候,把半边天下折腾的够呛,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怂。不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石遵,那些个儿子就没有一个争气的,杀胡令来的时候,原本散落的五胡都聚集在一起对抗冉魏,之前还打了好几次胜仗,结果还是被人一窝端。 人也傻,当初石勒逼的晋人衣冠南渡,这会还傻里傻气的送上门,不是给人杀还是甚么。 “当年那些个羯人都敢创下一片基业,我就不信我们慕容家还做不成了。”慕容奎做在胡床上,看着儿子,“到时候三郎你也是开国之臣了。” 慕容泫立刻垂下头,他眼中的冷漠没有半点让慕容奎看到,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所谓的“开国之臣”,他打下来的自然是他的,双手奉送给别人,难道是嫌弃自己命不够,好给人剥夺他的军权,来对付他吗? 这一次来中山城,慕容奎非常满意,中山常山一句拿下,其他部分也被燕军拿下了大半,如今南边晋国也在北伐,不过依照这群世家子的惯性,朝廷耍嘴皮子玩心计是他们的特长,但是真的打仗,不一定能够吃的下来。尤其他们世家内部也是想要抢别人嘴里的肉,真正能打仗的被丢到一边,没甚么才能的倒是被放出来和跳梁小丑一样的跳。 虽然眼下许多地方,例如山东,黄淮都在名义上投靠了晋国,但是这可不是这么一群只晓得拿着塵尾清谈的家伙拿得下的,要知道守着这些地方的都是一群饿狼。仅仅靠着江东,他们是没有可能有任何作为的。 西边长安里头的那个苻氏氐人,一开始还附和晋国说要伐赵国,这会人对着晋国翻脸无情,都打退了几次晋国进攻,在长安称皇帝登基,册封太子,并封太子为大单于。 现在谁还买晋国的账,好好在江东窝着吧! 本文独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网(网),请支持正版 秦萱在军营之中也听说慕容奎来了,不过这一回她没有跟过去,慕容奎来不仅仅是燕王来,更是作为慕容泫的父亲。若是作为燕王,她的品级还是有些低,若是作为慕容泫的父亲,她还真的没有身份凑上去。 用什么身份呢,你家儿子的男(女)朋友吗?她怀疑慕容奎都能够晕过去,慕容奎这个人对兄弟们坏,但是对儿子还不错,都希望自家儿子有出息,这事儿大家装作不知道也就算了,要是摆在明面上,估计慕容奎能够气撅过去。 那样太刺激,秦萱觉得自己可承受不来。 她在军中和军中的小子们操练军阵,磨练自己的技艺,慕容泫最近令骑兵们在骑射之外,还要练步兵会的东西,步兵善于在山林作战,燕军多骑兵,骑兵最好的战场就是在平地上。草原作战自然是用鲜卑人的骑兵最好,可是攻城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总不能把土给扑到城墙上头,然后骑马跑上去吧? 那不叫打仗,叫做奥特曼,谢谢。 在草原上讲究的是游牧民族的规矩,到了汉人的地方,对付的是汉人的城墙,自然是要用汉人的那一套。 军营中的日子是枯燥无味的,平常也有些小插曲,让大家嘻嘻哈哈笑一笑,但还是很忙,例如慕容泫又带着人南下了。他带走的都是自己的嫡系,秦萱自然也要跟着他走。 这离开了中山也轻松不到哪里去,秦萱白天和一群人操练一整天,晚上休息的时候,个个累的和死狗似得。到了白日里头说不定还要轮换着去四周巡察。 因为中山和常山原本就是重镇所在,又离邺城不是很远,怎么看都让人让人不能放心,所以必须要时刻派出士兵在四周巡察,以免错过敌情。 这种事都是轮流来,不会让哪个专门干巡察的事。人不是铁打的,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没有个休息,真是那样的话,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今夜轮到秦萱带领手下人出来巡视,巡视不分白天黑夜,必须每个时辰都有人盯着,不可有一日的放松。 秦萱看着天上的星子,默默长叹自个的运气不好。说句实话,她更愿意在白天巡视,人都是昼出夜伏的嘛,除非必要,谁愿意大晚上的不睡觉,手里抓个火把出来啊。 秦萱带着手下的人去交班的时候,正好是夜色最为浓厚的时候,也是人最疲倦想要入睡的那个点上。 如果要袭营,那么挑这个时候来,最合适不过。想着敌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就掀翻了人家的帐子,砍掉了人家的脑袋,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好爽啊。但是要是自己成了被砍的那个,那就很不爽了。 秦萱骑在马上,忍着被蚊子叮咬的“快感”,命令两边的人不要有半点松懈。 “啪”秦萱面无表情的捏死脸上的一只蚊子,说起来这会天早凉了,但是这边的丛林甚多,草木一多就容易有各种昆虫,蚊子自然是最多的。 她之前早就听同袍说过,特意把浑身上下包的只露出来个脑袋,可惜脸就成了被击中攻击的对象,她都数不清自己这会脸上有几个包了。 昆虫有趋光性,见着有光亮就不管不顾的扑过来,下场自然都是被烧了。 火把上头滋滋响个没停,秦萱令手下人仔细查探周围情况,“周边的动静统统不要放过,哪怕是一丝一点,这时候就算是老虎也该蹲在它自个窝里打盹了,能出来闹腾的只能是人,知道么?” “那么狼呢?”有个刺头问。 “狼看到这么多的火把早就跑了,还等跑到你面前来?”秦萱说着就手痒想要揍人。 都收拾完之后,她带人在道路两边巡视,河北一代比不上中原那么平旷,但山要说多,也不是很多,至少崇山峻岭,在她所在的这块地上没有。 道路两边是倾着的山坡,坡上都是树木。 秦萱令人仔细查看,免得有人躲在里头。她小心翼翼的恨不得连根头发丝儿都不肯放过。结果还真的有个人趴在地上听出了动静,“将军好像有动静!” 他们听声响,不是靠着耳朵,而是靠着土地,马蹄或者是大量的人踩在地上的时候,最先传过来的是土。所以他们听动静都是贴在土地上听得。 “……”秦萱听后眉头皱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探查周围情况,可是没有想到还真的叫她遇上了。 秦萱眉头紧锁,她叫出几个人来回去报信,其他的人跟着她继续往前探查,能让土地动起来的话,来的绝对不止是那么几个人。 她握紧了手里的马槊,“其他的人跟着我来!” 这四周不仅仅是有她一队,还有好几队的人,她已经得了消息,只要那几个别被人害了的话,应该会很快的就会将消息送到。 她要做的不是撤离,而是赶紧探查到敌军所在。就这么跑了,她回去是要和手下人一块吃刀子的! 因为已经知道附近有敌军,所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向前探查,夜幕四合,夜风呜咽,道路两旁的树木在夜风中如同鬼魅一般张牙舞爪。 和敌军的碰面,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当她听到对方马蹄声响时,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她手里的马槊横起来,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准备。 对方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遇上燕军,刹那间空气凝重的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秦萱嘴里呲了一声,“大兄弟,这可不是串门子的时候。” ###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啊,待会我不要吃鱼。 娇花:不准做鱼了,听到没? ☆、第147章 追击 战场之上永远都不能预测到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例如大晚上的还能迎面对上敌军,秦萱派出的人出去之后,其他的队伍也陆续传来遇见敌军的消息。这一下,原本寂静的营寨顿时热闹起来,原先睡下去的也不用继续睡了,在自己伍长的吆喝下爬起来。 整座大营都开始沸腾了。 浓黑的夜色中,秦萱手中的马槊已经不知道挑破了第几个人的喉咙,夜色浓黑,两方人马手中的火把的光亮将这一片浓黑中照出晦暗的他光亮来。 “集合,向左!”秦萱用鲜卑话高喝,她这会没有去看手里的马槊,手里握着的槊杆湿粘,她迅速发出号令,她眉头紧皱。她遇上的这队人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幸好她一开始就没有小看他们,一直照着稳打稳扎的规矩来,也没有随意散开阵型包抄追击,所以到了这会两队人竟然还打了个平手。 因为是突然遭遇上的,对方也全无准备,就是这样还能和他们这些有备而来的燕军打了个平手,简直是从心底下觉得佩服。 骑兵们立即照着秦萱的号令向左阻断包抄这队人的去处。骑兵速度敏捷,断了这队人的去路,但对方出手也是狠辣,见着退路被截断,立即冲击过来。 “散开!”秦萱喝道。 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行军布阵甚至冲锋的时候,彼此之间都会留下较大的空隙,一个是为了让士兵有作战的空间,二来也是为了让敌人不能把目标过于集中。 秦萱见着这群人拿出和她拼命的力道,立刻下令骑兵们舒展开阵型,她手里没有十足的把握将这群人全部斩杀或者是俘虏,原本夜晚作为被突袭的一方就有劣势,何况她还察觉到这队人中有个十分厉害的将领,说是将领或许不准确,因为将领一般不主动厮杀,身边都有亲兵贴身保护,但是秦萱发现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人,身上的铠甲要比旁边的士兵要好上许多,甚至胯~下骏马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他大喝一声,就连这边的秦萱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说气吞山河,但也称得上是气势不凡。若只是平常的将领,绝对不是这样,秦萱也是见过燕军中好几个主将的了,基本上没见过这种,她心底下突然冒出个想法,顿时就骂了一句娘,“他娘的,老子运气这么好?!” 胡归瞧着那个冲在最前头的那个男人将一个燕军骑兵的头颅瞬间斩下,没了头颅的尸体瞬时滚落到马蹄下面,被那男人的坐骑和后面的人踩成肉酱,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这人难道是怪物吗? “不能让他跑丢了!”秦萱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能击杀就击杀,若不能击杀,在援军来之前,绝对不能让他跑了!”如果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人,不管他如何突击,必须要像狩猎的野狼一样,狠狠咬住对方不放,在大军到来之前,一定要跟着他! “将军,前头那个男人,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身边的骑兵瞧着那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心悸不已,甚至胯~下的战马都感受到他的情绪,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军令。”秦萱道,她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是人,不是神!” 只要是人,就一定能够拿下来! 她说罢,自己握紧带血的马槊,口中叱喝一声,迅速追了上去。 秦萱的武力在军中那是出了名的,他力气之大,可以举起百斤以上的木桩和石头,格斗和角抵这些自然不多说,明明是汉人,偏偏骑射上要比在马背上的鲜卑人还要厉害。 骑兵们见到他来,顿时有些慌张也平静了下来。秦萱手中马槊闪电般刺破几个敌军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的声音再夜色的嘈杂中并不起眼,但却迅速的让士兵们的心安稳下来。 “又是哪个来找死的?”马上的男人脾气不好,甚至可以算的上暴躁。最近粮草的事一直在烦扰他,下达的那道不论胡汉皆可自由来去的诏令,原本不过是想要看看胡人到底和他是不是一条心,谁知道不仅仅是胡人,连汉人都跟着一块跑了。中原的农田里已经没有农人耕种,荒草一片,两三年的变乱,还有和周围胡人的大战,足够将粮库里头的粮草消耗殆尽。 他带兵出来也是为了觅食,谁知道竟然会在常山这里遇见燕军,幸好这群燕军似乎只是由一个杂号将军带领,并不是甚么大将,所以他认为应当很好对付,谁知道这队人简直是如同野狗一般,时散时合,追着他们不放,不给他们任何突破逃出去的可能。 秦萱听到风中传来破空的声响,她下意识的完全凭靠身体的本能,举起手里的马槊,向着声源一档。 哐当一声响,秦萱虎口发麻。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境况,此人的力气恐怕也不比她小多少,原本应当惊讶的,但是此时秦萱生出一丝兴奋来。 那一刀并没有将来人手中的马槊斩作两截,这可让男人挑了挑眉。此时天空的启明星已经出来,天空微微有些放白,他才观察到,原来那人手里拿着的马槊的槊杆并不是仅仅是髹漆,而是木胎包铁,里头是木头不假,但是外头却是结结实实裹着一层铁皮,就算是他想要完全砍断,恐怕都要费一番功夫。 这个东西,若是一般的将军武官是没有那个条件置办的,只有贵族这种家境十分优渥的菜置办的起。 顿时他的兴致就被挑了起来,“正好,我还缺一个白虏的人头回去祭旗!” 秦萱听了他的话,嘴角扬起,她附身下来,手里的马槊握紧,身后的亲兵们也左右冲了进来,开始左右击杀那些想要包围上来的敌兵。 她听到风被斩开的声音,她双腿一夹马肚子,立刻迎战上去。 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是一件让人值得兴奋的事。不过秦萱可不是真的想要和对方痛痛快快比试上一场,尤其这还不是比试,是拼命,她不傻,对方那一刀刀往着她身上的要害砍过去。 这他娘的哪里是比试,分明就是化身杀人狂魔要她命好么? 秦萱立即放弃了和他比试的心,左右躲来躲去和泥鳅似得,还时不时用鲜卑话高呼要人给这家伙来个冷箭,或者是给他□□的马来个冷箭。 她要是光躲着的话,恐怕对方早就失去兴趣寻求脱身,而一味真的和他厮杀,秦萱可没有那样的好耐心。 她手里的马槊架住对方的环首刀,胡归拼命斩杀那些想要靠近她的敌兵。 “射他马!”秦萱大喝道。 这家伙骑的马从头到尾都披着皮甲,甚至马头上头给套着包有铁皮的头甲,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头。射杀这种马难度非常大,除非有蒙古哲别那样的人一箭直接射中马眼! 这种射箭手可遇而不可求,秦萱用意自然不是真的要把马射死,当然射死最好,射死了就能当场俘虏了这家伙,但她也明白不可能。 她的用意是要射掉这马的腿,至少把马射伤。 “咻——”一只箭射来,擦着那马的马腿过去,划开了外头的皮毛,鲜血留下来。 “你竟然敢伤我的马!”秦萱听得一声怒喝,而后发觉那男人的怒气突然高涨。 暴怒之下容易激发更多的力气,但是同样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在怒火中还能保持自己清醒的头脑。 秦萱不认为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能在暴怒中保持头脑的人,越发愤怒,就会越发认不清自己面前的到底是如何的场景。 “找死!”秦萱再一次架住他的步槊,马槊比步槊还长,两人拉开距离还是她稍微有优势那么一点,过招不下二三十,但是两人谁也没有把人给从马上给挑下来。周边倒是有人想要上来斩杀秦萱,反倒是被周围的贴身士兵斩杀,士兵们的勇武一个是看他们自己,另外一个就是看带领他们的主将。 主将勇猛,那么麾下的士兵们也少有做软蛋的。 但是他们这边的主将勇猛,而这边的将军也不差,至少两人缠斗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分不出高低来,那敌军将军手法奇快,手中马槊舞的密不通风,竟然是不给对方半点可乘之机。 见拿不到便宜,反而被缠着不放,瞧着天色已经放亮,知道如果还不走,恐怕就要被追上。他双腿夹紧了马肚子就要跑,秦萱那里肯,被他逼开之后,立刻叫“哎!你跑的真么快是为了回去见你亲爹吗!” 谁不知道那位的亲爹早死了,这话一出来,众人脸色精彩。 那人怒火冲天一定要了这不知死活的杂号将军的小命的时候,一阵地动山摇传来,甚至这些人在马上都能感受的到马蹄下土地的震动。 在场的燕军先是一愣,而后高呼起来。燕军大多数在辽东生活过一段时间,辽东中胡汉杂居,牛羊马这种畜生遍地都是,其中成百上千的马匹跑起来的时候,几乎是地动山摇,让人忍不住跌在地上。 见此情形,那些魏军也不敢恋战,原本他们只是为了觅食来的,和燕军打的这一场是遭遇战,全无准备。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下场不好。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就逃窜而去。 果然秦萱一回头,就见着慕容泫带着大军赶了过来。 “给他们让路。”秦萱道。厮杀了整个晚上,她为了拖住人还耍了那么多的花样。她还有很多的力气,但是她手下活下来的那些骑兵们却没有那么好的精神了。 方才那个她不说,手下人也感觉的出来并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他们训练有序,能够拖到大军前来,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慕容泫亲自带领人来追赶,看来他也应该猜到到底是哪一个来了。 慕容泫令手下精兵对前面的人进行追赶,他骑马到秦萱面前,看到秦萱面色尚可,手里的马槊垂下,槊上向下滴滴答答的落着血,那都是别人的。 “辛苦了。”慕容泫轻声道。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秦萱垂头道。 两人不管私下如何,在人面前,都是很正常的交往,甚至慰问都是这么的平常,当然落到别人的眼里可能就不那么正常了。 慕容泫都去追人了,胡归还是一脸痴呆的在马上,“将军,我刚才是不是看见大将军了?” 秦萱这一队人,也是死了不少人的,主力已经全力开动去追人了。他们这个已经在最早时候出了全力的就在后面休息休息,随便还能从运输官那里要个果子吃。 这个可是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对于鲜卑人来说,水果可是比牛羊肉还要宝贵的美味。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 这会胡归手里拿着个青枣,一边啃一边和秦萱说,眼神还发直。 那是大将军喂,是真的,活的大将军! 胡归的眼里都要冒泪光了,以前他只是听同伴们说起这位大将军如何如何,如今终于见着活的了。 可惜大将军没有和他说话,是和将军说话了。想到这里,胡归感叹了一下,不过他又很快的振奋起来,至少和将军说过话,也代表着把他们的功劳都看在眼里了嘛! 不过没有想到大将军长得那么好看。 “……”秦萱盯着不知道是不是在犯花痴的胡归,一脸无语转过头去,她突然想起自己说要射马的时候,有个人射伤了那匹马的马腿,立刻高声,“方才是谁射中了那人的马?” 话音才落,一只手就举了起来,“回禀将军,是小人!” 秦萱抬头去看,见着是个少年,脸看上去有些眼熟。 “是你啊。”秦萱眨眼道。 这人看起来好生面熟,可是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那里见过他了…… “你过来说话。”秦萱道。 那人立刻驱马过来了,“小人上回和将军比试过一回,不过输了,另外小人还曾经被将军选出来给那些羯人放流言呢。” “你是……”秦萱这下子脸色有些精彩,别人都做到这个样子了,还记不得人家的姓名就说不过去了。 “小人名叫赵布。”马上人对秦萱一拱手。 “哦,好,这个名字我记得了。”秦萱默念了几回,算是记住了这个名字,她看向这个少年郎,赵布容貌上没有过人之处,几乎是扔到人群里头就分不出来了。 “方才是你射杀那匹马的?”秦萱问。 “就是小人。”赵布说起这件事,脸上带着些许狡黠。 “箭术不错。”秦萱点头赞许,不过也有一些小小的遗憾,“若是能够射伤就好了。” “其实也没差。”赵布冲着秦萱挤眉弄眼,“小人向来喜欢弄一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之前在箭头上做了点手脚。” “……”秦萱听了之后看他一眼,“放了甚么东西?” “都是些不入眼的玩意儿,而且也不知道有用没有用。”赵布有心在秦萱面前显摆一下,但是又担心自己那招没有用处,所以干脆就摆摆手。 “不肯说明白了,吊人胃口真是可恶。”胡归把手上的那只青枣吃干净。吃完之后,手随便就在身上擦两下。 “要是有效了,再说不迟啊。”赵布笑道。 “说的也是,我到时候就等着看看。”秦萱在小黑背上优哉游哉道。 “话说吗这一次是魏军的哪个大将军啊。”胡归和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自己这边有个武艺超出众人的将军那是壮大自己,但是对方也有一个,而且杀人起来和砍瓜切菜似得,那就吓人了。当时他忙着护卫秦萱左右没有十分在意,可是这会缓过来了,就有些后怕。 “那又如何,他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可是他自己又讨好了?”赵布不以为然。 的确自己这方要拖住那么多人自然要有牺牲,而且秦萱斩杀敌军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留半点情面,算起来,对方死的人一点儿都不比自己的少。 “说实话,要是可以,我还真希望你们都活下来。”秦萱看看身后的那些人,她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其实有将军在,我们才能活下这么多人呢。”赵布可比嘴笨的胡归聪明多了,“要不是将军,换了其他的人,指不定还要成甚么样。” 胡归也跟着叫起来,“就是就是,大不了,日后将军你杀过去,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就是!” 秦萱听着,摸了摸下巴。 本文独家发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网! 秦萱已经是先冲了一回锋,和人纠缠了一晚,所以后头的主力一来,他们就跟在队伍后面吃点瓜稍微休整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主力就行了。毕竟这群家伙和他们打了一晚上的不一样。 慕容泫也的确很不一样,他对这个魏国皇帝简直如同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似得,带着主力军队,几乎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奋起直追。这架势简直不将人给砍了就誓不罢休,不过中军已经知道昨夜来的到底是何许人也,一心一意听从慕容泫的指令全力追赶魏军。 魏军原本就是和燕军突然遭遇上的,仓促之中也未曾做准备,能够从原先那一支队伍中跑出来,一个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准备,另外一个对方的人也不是很多。但就是这样,还是被拖到了燕军主力赶来。所以眼下情况对于魏军来说大为不妙。 魏军退向中山,慕容泫带领燕军紧追不舍。到了傍晚才停下来,若是继续追下去,别说人就连马都受不了。 当夜燕军就驻扎在当地,埋锅造饭,帐中慕容泫面前摊开一张地图,看了一眼如今冉闵在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意,冉闵竟然是奔着中山去的。中山对于魏军来说那可不是一处好地方,燕王慕容奎亲自带领大军坐镇,冉闵实力尚存,至少手下还有几千骑兵,加上那些步兵,总共人数在一万左右。但是比起当年他开始诛杀诸石的时候,和临界的胡人二三十万大军相争比起来,实力已经衰弱了几倍不止。 不过就是如此,慕容泫也不会将此人当做没了牙的老虎。冉闵的剽悍之处,他自然知晓,前生并不是他击败冉闵,但也知道这里头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的。 慕容泫看了一回,让人把地图放在一旁,叫过人来,“今日让人给绥边将军和他手下人送去我的膳食。” 秦萱带着人拖住了魏军一夜,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慕容泫自然要表示一二,若不是眼下还有要事,他很想问问秦萱,好不好。 当夜饭菜到了秦萱等人的面前,一群人两眼冒绿光,口水滴滴答答,就差没扑上去了。他们好歹还记得秦萱这个将军在,眼巴巴的瞅着秦萱,只等秦萱一声令下,他们就飞扑上去开抢。 军营里头吃饭,那都不是斯斯文文的吃,全部靠抢,谁要是手慢了就没有了。 庖厨做出来的是一大堆,都知道军中的男人吃得多,他总不可能真的只送来慕容泫一个人的饭菜,那都是抬进来的。 秦萱把一双筷子插在饭菜上头,过了一会才说,“你们都吃吧。” 秦萱刚才把筷子插在饭里头,也是祭祀那些没了的同袍,众人原本还等着吃饭,见着她如此,都沉默下来,秦萱说完之后,他们都走到饭菜面前,“放心兄弟,这仇,将军和兄弟们一定会给你们报的。” 平常秦萱手下士兵的伤亡是很少的,毕竟有她在,可是昨夜里头遇上的不是平常人。他们也死了好几个弟兄。 他们说完之后,拿起一只只海碗就往自个碗里刨饭食,一个个刨的老高。秦萱自己有一份独自的膳食。和大兵们吃的比起来,一看就知道是庖厨花了心思在里头的,菜是菜,饭是饭,另外还有几个做的薄薄的胡饼,里头都是烤的流油的羊肉。 众人都吃的香,她干脆就大口吃起来,只有肚子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打仗。 她力气大吃的多,庖厨费尽心思做的精致,到了她面前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区别,几口下去,那些胡饼就都没了,下了她的肚子。一整盒吃下去,秦萱意犹未尽。 嗯,还是慕容泫那边的庖厨做饭好吃。 她摸了摸肚子,继续去端下一盒。 这几天的事,基本上没别的,就是追着魏军。因为知道魏国皇帝就在那一万人里头,要是放跑了,就没有下一回了。所以慕容煦咬的该外死,半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留给。 这位陛下原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他溃败而逃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终于一日在夜里他破口大骂,“慕容白虏欺人太甚!追逐我军已经有这么一些时日,竟然还不肯松手,竟然如此,莫要怪我无情!” 这架势是要拼上去和燕军大干一场了,车骑将军张温听到冉闵大发雷霆,不得不上前劝阻,“陛下,如今燕军气势正盛,敌众我寡,且粮草辎重都已经补不上,与其和燕军正面交锋,不如暂时避其锋芒,等到燕军疲惫的时候,再与之决战。”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冉闵转过头来,眼里都是怒火,“我正想要去平定幽州,斩杀慕容奎那个鲜卑老儿,如今我还只是遇见慕容奎他的儿子,就匆忙躲避,此事若是传出去,天下人该如何耻笑我!” “这……”张温听到这位皇帝陛下竟然不听他的话,顿时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张公不必多言,此事我已经想好,对于燕军,只是躲避是不成的,必须给他们正面一击!”说罢,他拔出手里的剑,刺进面前的地图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胡归两眼放光:噢噢噢噢!!!我见到活的大将军了,活的! 娇花:…… 秦萱:是啊,活的~ 待会再加字和捉虫~~ ☆、第148章 消息 冉闵那话一出来,众人静默,谁都知道这位陛下独断专行,鲜有听进人言的时候。当年杀胡令下了之后,对胡人又偏偏想着要拉拢。政令朝发夕改,如何能行的通?有人劝诫倒是掉了脑袋,一直到魏军在胡人的合力围剿之下,吃了大亏,才知道给死了的人平反,可是平反有何用?人已经被杀了,再追赠也只是做给活人看的了。 帐子中好几个人臣子听到冉闵这过于自负的话,一时间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今鲜卑气盛,慕容部也不是当年辽东的一个小小部落了。何况就是在赵国鼎盛之时,慕容燕国也毫不相让,将赵军击败好几次。眼下我寡敌众,且粮草不足,这如何要和燕军抗衡? 司徒刘茂上前,“陛下,此时并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如同车骑将军所言,如今我弱敌强,实在不好于其正面交锋,应当避其锋芒,以待敌军疲惫之时。” “司徒难道也对朕没有半点信心?”冉闵听了此话大为不悦,“朕自从首次出征之外,鲜有败绩,就算是羯人和羌人,朕也一雪前耻!” 上回五胡集合,气势汹汹,冉闵面对胡人大军打了败仗,而且还不止一次,不过也亏得羯人急于求胜,被他钻了空子,逼的剩余的石氏子孙远走建邺。建邺的晋人怎么可能放过当年永嘉之乱首恶的子孙,不管男女,直接全部诛杀。至此,石氏羯人一脉全部断绝。 这件事对于冉闵来说是极其值得自傲的,如今他就算暂时势弱,但也不至于要避慕容燕国的锋芒。 “……”刘茂见冉闵听不进去,不禁大为着急,“陛下!” “好了,司徒不必多说,朕心里有数,等到斩下慕容泫的脑袋,我们还要回邺城好好祝贺。”说罢,冉闵也不想要和手下的臣子多说,直接就转过身去。 这样子已经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几个人从帐子内出来,互相看了一眼,面上有苦笑。车骑将军张温对司徒刘茂和特进郎阎均长叹一声。君王听不进去他的话,一意孤行,他也是没有办法,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或许依照那位陛下的勇武,能够有一线生机。 “车骑将军,前路好走。”刘茂拱手道。 这话语听在耳里无尽的凄凉,张温不由得愣了一愣,“司徒这是……” “无事。”司徒刘茂摇头。“我等先行告辞了。” 说罢,再对张温拱手,两人离去。 刘茂和特进郎阎均到了帐子内,两人相望苦笑,以一万人对燕国数万人之众,而且这支大军的主将并不是什么昏庸之人,恰恰是从无败绩,击退曾经不可一世的赵军的慕容泫。 两人比较起来,那可真是不分伯仲,可兵力如此悬殊,冉闵也不是善用计谋之人,如何得胜,实在是叫人无从想起。 “陛下此次出征,恐怕是回不来了。”刘茂对阎均说道,他起身将自己放在木架子上的佩剑拿出来,剑身缓缓抽~出,剑身映照出来的寒光照在眼上。 “司徒!”阎均见状,不由得失声道。 “我又为何要等着被人诛杀呢?”刘茂说完,手里的长剑完全□□,眨眼间就对着自己的肚子狠狠刺了下去。人一般对自己下不了手,但是此刻刘茂却是用剑刺穿了自己的腹部,一时间鲜血如注。 阎均含泪扶住他,“司徒说的甚是,君王不听谏言,这不是我们的罪过,但是这耻辱也不应当是由我们来承受。”说罢,也一道拔剑自刎。 这两人的尸体是第二日才被发现,报到冉闵那里,冉闵直接黑了脸庞。司徒是三公之一,他自杀可不是这么简单,简直是冲着他的脸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葬了吧。”冉闵道。 所谓的葬了,也就是简单的做一个薄木棺材把人给放进去埋了。这会大军在外,军粮都没有着落,士兵们甚至已经开始吃树木草根了,若不是对付燕军必须要用马,恐怕这会连马都杀了吃肉。这种情况下,哪里可能还有力气来给两人厚葬,能有个葬身之地就不错了。 此事吩咐下去之后,冉闵集聚兵士,改变了原先之前要去中山找燕王慕容奎决战的心思,他昨夜说的那话是气话,如今死了一个司徒和特进郎,脑子清醒过来。慕容泫已经拥兵数万,儿子都已经这样了,做老子的手里恐怕兵更不少。 就算要打,也得把慕容泫引开离他老子远远的地方才好一举歼灭。他听说过这个年轻将军的事,要是打败了他,甚至砍了慕容泫的脑袋,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那都是长脸的事。 * 慕容泫是没有和冉闵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冉闵突然改变逃窜路线,甚至有向常山以南转移,他立刻命令人加快速度追上冉闵。 两军在魏昌就打了起来。 秦萱所在的队伍也参战了,燕军的人数是魏军的好几倍,但是这个冉闵乃是和西楚霸王一样的人物,为人悍勇,就算是慕容泫,也不会小看他。 秦萱和那个魏国皇帝亲自交过手,知道这家伙真的拼命起来,恐怕要调动五六百人以上对他进行围剿,这还是最基本的。要是斩杀,那么要的人数就更多了,而且要做好伤亡惨重的准备。 “对付魏兵,你们记住,不能够让他们有集合起来的机会!”秦萱大小是个将军,军令如山,但她可以对手下的士兵们进行训诫。 她之前已经和魏军尤其是冉闵带的那一支打过正面,当时她也只是猜到了那个大将的身份,但是没有和手下人说。后来那些人从别处知道了他们这些人到底是和哪个交上手之后,一个个目瞪口呆,回头就直接庆幸自己还活的命在。 “将军我们都听你的!”有士兵叫道。能从那个人的手里活下命来,他们都认为是秦萱指挥得当,时散时合,让对方一拳头打个空,软绵绵的用不上劲,所以他们这一队还是伤亡最少的队伍了。 有才智有武力,这样的将军怎么会得不到手下士兵的拥戴! “好,既然都听我的,那么就照着我的话去做,专打落单的,如果他们集合起来,立刻避开。毕竟这些人的马不多,他们两条腿,身上那么重的铠甲,就算四肢地上爬也比不上你们跑得快!” 秦萱这话一出来,士兵们立刻哄然大笑。 专门对付落单的,分而化之,这种办法或许有些卑鄙,但谁也不敢说这么做不对了。 秦萱见着士兵们都听在心里了,心下也安稳了许多。冉闵声名在外,她对付他的时候,也是很吃力的,三四百人恐怕都拦不住他。有这么一个饶勇的大将,手下的那些兵士只要不是太怂,基本上也差不到哪里去。因为怂的都已经死光了,这种将领秦萱心里清楚,自持武力,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去,手下的兵士要是实力不济都已经死了。大浪淘沙之下,剩下来的恐怕都是些精锐了。 对付他们,如果没有十足把握,那么就拖死他们!反正自己这一方,看起来才是拖得起的那个,有时候打仗,并不是完全的正面杠,而是双方国力的比拼。持久战就是这么来的。 这一顿训完,接下来就是他们出发了。 秦萱不喜欢做前锋,前锋的压力太大,伤亡也是最惨重的。可惜她就没有做过一次扫尾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带着人冲上去。她冲最前面,把人杀一片了事。 说起来真是忧伤。这回也是一样,扫尾的事儿轮不到她来,因为队伍里头之前已经死伤过一回,重新安排进来的人还没有完全适应,所以冲锋那活轮不到她头上。 她是在中间的位置,带领手下兵士跟在前锋军之后。 战鼓擂动,军令都是由传令官手里的旗帜来传达。 前锋冲锋,后面跟上。 秦萱的队伍跟着她照着以往的速度,稳稳前进,不快也不慢。不见有任何着急也没有任何的倦怠。 前锋很快就和魏军的重装步兵对上,步兵作战需要依靠军阵,而且擅长于丛林作战,对付这种重装步兵,比一般的步兵还要难对付一些。 不过有时候实力对比过于悬殊也不必在乎那个。 秦萱带人和魏军交汇在一处,那些想要靠近她的魏兵还没有靠上前来,就已经被她手中的马槊挑破了喉咙。 鲜血在马槊锋利的刀刃上喷溅上来,那些魏兵根本就不能靠近她身边,有些才要杀过来,就被马槊挑破了最为柔软的肌肤,被挑飞出去。 四处厮杀声整天,秦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杀敌上,跟上前面的速度。 重甲起兵不比轻步兵,不说身上有厚重的皮甲,手里还有盾,起兵的环首刀砍来,他们就会有盾挡住。 要对付他们,可真的要比对付轻步兵要难得多。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萱手中马槊重重敲在一个魏兵的盾上,刹那魏兵手上的盾四分五裂,力道之大直接将那人的手骨震碎。 胡归等人因为秦萱在前头开出一道血道来,他们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同时也士气振奋。跟着这位将军,在他的身后,他们无所畏惧。 秦萱的力气极其大,手里的马槊亏得是木胎包铁的,不然换了个平常的来用,不出几下就会被她给折断。 她如同入无人之境,有不怕死的冲上来,立刻被她杀于马下,杀到紧张处,她一手持槊,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环首刀来,直接划下。头颅从脖颈上直接飞了出去,咕噜噜的在地上乱转,没了头颅的尸体软绵绵的倒下去。 鲜血阵阵,很多人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叫,都已经身首异处。 秦萱没有折磨人的爱好,对人都是一刀致命,如果下刀过急,那么直接砍下手臂。 人骨不说十分坚固,但也是个硬物,想要一刀砍开,难度不是一般的大。秦萱带着手下的人奔波几场,没有想到她这里还前后如一,遥相呼应。前头的前锋却已经奔逃了。 “前头是怎么回事!”前头的前锋已经奔逃,所有的压力全部在了后面的部队身上。胡归狠狠砍了几个人,都快要骂娘了。 秦萱的饶勇让身边的亲兵压力并不是很大,他们只需管好自己就行。但是前头黑压压的冲过来,实在是有些叫人吃不消。 前头的年轻将军,脸上满是血污,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吓人,这会已经看不出原先俊秀的容貌了。 她手里一刀一槊,左劈右砍,密不透风,杀人如麻形容眼下的情况半点都不为过。 前头的前锋跑了,但是后面又来了一个杀人狂魔,这让打算追击的魏军措手不及。这一支并不是中军,前头冲着的人浑身浴血,双眼冰冷无情,那个一个个的人在他面前,不过是不会动的木偶,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劈作两半,里头的内脏哗啦一下留了满地。 秦萱看到一个铠甲和身边人完全不同的人来,她狠狠扔掉手里已经卷刃了的环首刀,拿起腿边的弓箭,一弓三箭,瞄准便射。 从搭弓上箭到射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对方那个将军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上”远处飞来的箭就直直贯穿了他的喉咙。 顿时,这一支正面迎上的队伍,群龙无首,陷入一片混乱。 待到鸣鼓收兵,秦萱带着手下人回来,发现情况好像不对。比较与她手下的人马背上挂着的人头,其他人基本上无精打采,瞧见他们这一队人马屁股后面的人头,还冲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这是怪物吧?” “没搞错吧?” “天呐,真是太厉害了!” 四周都是交头接耳。秦萱一脸的不自在,这是出了啥事儿? 作战的时候,都是由将军们自己带人去打,遇上谁就抓住劈头盖脸一顿打,彼此之间的消息并不灵通。所以秦萱也不知道其他人发生了什么,只不过看这些人的反应,似乎不怎么好? 慕容泫坐在帐子内,听着有几个军溃败的消息,面上没有半点波动,似乎败的不是燕军似得。 “将军,绥边将军那一支回来了,带回了敌军的脑袋。”悦寿从外头乐颠颠的跑进来。声音里头都带着颤音,他知道这次和魏军作战,好消息少,坏消息多。但是没有人不愿意听好消息,尤其这好消息在一堆坏消息里头,看起来那么多可贵! “真的?”慕容泫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比较方才的面无表情,慕容泫这样倒是让在场的人统统松了一口气。方才慕容泫面无表情,无喜无悲的模样,哪怕他一个字没有说,也没有发火,但让人从脚心就窜起一股冰冷直冲颅顶。 “是真的!”悦寿连连点头,一副生怕慕容泫不相信的模样,“营中很多人都看到了。” “他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的多。”慕容泫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浓,“好,做的甚好,让他进来。” 悦寿一听也不等让别人去,自个就脚下抹油跑的飞快。他的哥哥在一旁看的只瞪眼,裴敏之对慕容泫拱手,“恭贺将军了。” “此事不值得恭贺。”慕容泫道,这会裴敏之已经是慕容泫的参军,做了参军之后,他也不像以前那么装逼,也穿上了窄袖的胡服,不再和以前一样,宽袍大袖脚穿木屐了。 不多时,秦萱进来了。她一进来,裴敏之差点就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他自持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至于打仗厮杀那都是手下人来,不管是大将还是参军都应该在一旁指挥,而不是下场去砍杀。所以他还真的没见多那些才从战场下来的将军。 秦萱来之前特意洗过脸了,她人杀的太多,一头一脸全是血,当然都是别人的,不是她自个的。血液干涸之后就难以清理,所以她哪怕是把自个脸都给搓红了,还是一身的狼狈。 慕容泫是没有惊讶的,他自己就亲自厮杀过,知道她这样相当正常。 秦萱来了之后站在那里,瞧见裴敏之目瞪口呆,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她见着慕容泫面上带笑走过来,立刻垂下头去,“小人拜见将军。” “绥边将军。”慕容泫茶色的眼睛里头,笑意清浅,他一点都不在乎秦萱此刻浑身上下浓烈的血腥味道,“你能够平安归来,我很欣慰。” “属下不敢。”秦萱这会也知道外头是个什么状况了,冉闵果然是不亏猛将之名,和当初的西楚霸王也没有多少区别,他真的只是凭借手里的一万人,把慕容泫手下的人冲的七零八落,虽然燕军溃败之后迅速集合,没有伤到元气,但作为主将这也实在不是长脸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她有斩获简直是鹤立鸡群。 “你我不必客气。”慕容泫好歹还知道有裴敏之在,和秦萱之间也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一次你没有叫我失望,做的很好。” 因为是难得的胜利,已经有人把情况和他说了。有这么一桩在,显得并不是特别的凄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更坏和比较坏的差别罢了。 “属下多谢将军。”秦萱心下知道和魏军打起来绝对不轻松,所以也没有太奇怪。 不过,这会人人心里不太得劲就是。 “今夜里好好吃个饭,沐浴一下。”慕容泫没有和秦萱继续说这次的战事,而是和她说吃饭洗澡的事,当真是亲和。 裴敏之听了这话,飞快的瞅了秦萱一眼。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晋)江(江)文(文)学(学)网! 裴敏之之前也听说过秦萱和慕容泫的某些流言,但是秦萱本身实力强悍,旁人也拿不到他的错处,加上又是出自慕容泫嫡系,那些个想要抓小辫子的人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句。 裴敏之曾经和秦萱听过此事,秦萱那会面色古怪一言难尽。不过话他已经带到了,怎么做都是看秦萱自己的意思。 “是,多谢将军!”秦萱听到有热饭吃,有热水可以洗澡,立刻乐颠颠的。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往外面走,留下慕容泫在那里一脸的欲说还休。 裴敏之看着,心里觉得慕容泫怎么那么像个等待出征在外的妇人,结果丈夫回来了,又跑出去忙别的事去了。 他被自己这个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他瞧了瞧慕容泫那八尺往上的个子,想象一下慕容泫露出的哀怨的神情,顿时自己打了个冷战。 * 秦萱回去之后,已经有人卷着袖子给她来抬水了。原先都是她手下的梨涂和其他几个人来抬的,但是这会多出了许多的面生的脸,瞧着他们高高的样子,还有神态,一看就不是奴隶。 废话!哪里有奴隶敢一双眼睛随便瞟人的! 秦萱瞧着那些人双眼饱含好奇,止不住的就往她身上打量,看的她浑身发寒。她拉过胡归,“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会都还没有洗澡,胡归自然也只能先臭着,等到她洗干净了,才轮到他。 “这些都是仰慕将军你的人!”胡归道。 这一次也就是秦萱带领的这些人有了些许好处,其他的人莫说好处,回来不受罚就不错了。 消息传出去,许多人对这位绥边将军的好奇又更深厚了一层,虽然秦萱以前也常常在校场上指导人的武艺,但那些大多数是士兵,将军和其他的贵族子弟,对她有些不屑一顾。以前不屑一顾,如今见着秦萱得了头筹,自然暂时先把以前的偏见放下,跑过来见见是何许人也。 强者为尊,这个是草原上不变的真理。 秦萱听了之后,瞧见那些人,顿时不自在,“快让他们都出去啊!” 她要洗澡了,可不想洗澡的时候还想要被人盯着。 胡归在秦萱身边这么久,知道秦萱的习惯。这个将军没有甚么不好的习惯,甚至内衣裤都是他自己亲手洗,只是将外衣交给下面的奴隶们洗涤。更别说沐浴了,胡归上来把那些人都给撵了出去。 这些人出去之后,秦萱才算是轻松下来了,她让梨涂和胡归在外头守着,不准让人进来。她自个脱了衣服,外头的那些衣服脱了都扔在一遍,那些衣物上面都是血,不管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就算洗干净了,秦萱也不怎么乐意再穿在身上,索性干脆都丢在一边。 里头乐颠颠的洗澡,外头梨涂和胡归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去,当然要是大将军来了,还是得让进去的。不过其他人是别想有这么个待遇了。 胡归浑身上下都是血,黏糊糊的难受,不过难受归难受,他还是很高兴的。能不高兴么,那么多人出去,就自己将军得了头筹,之后加上大将军的赏识,日后的前途光明着呢。 “哎,和我们说说你们将军呗。”有人想要进去套近乎,结果人被挡在外头进不去,既然进不去,那么就在外头和胡归两个人套套近乎。 胡归都已经和人说过好几次秦萱了,作为绥边将军的亲兵,他自然而然要是说秦萱许多事。不过这会在那些之前看不起秦萱的人,他端着架子,“我家将军说了,他的事没有多少好说的,不准我们多说。” 他以前和人没少说,尤其夸赞他家将军那一身的好力气,就连军中的所有勇士加在一块都不如秦萱一个人。 当然这话他已经不屑于和人说了。尤其是这些人,之前看不起他们,如今这些人再来打探消息,他可不能再让这些人得知自己将军的消息。 秦萱洗完澡出来,慕容泫那边送来了可口的饭菜。当然秦萱把慕容泫送来的东西都给下面人分了,不在乎东西的好坏,心意到了就行。 慕容泫听说之后,点了点头。 * 这一场过后,慕容泫和冉闵两个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一个是想着直接将所谓皇帝拿下,另外一个想着将敌军一举击灭。两军又是一番颤抖。 双方在魏昌打了十个回合,十战十败,冉闵骁勇之名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而慕容泫这边,哪怕被击败又迅速集合起来,损失固然有,但是没有一次是伤到根本的。 打了十次都败了,这不管放在谁身上,都要垂头丧气。秦萱带人出去倒是有斩获,他的作战方式和冉闵有几分相似,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杀人不眨眼,后面的兵卒也跟着疯狂,何况压力最大的他都一力承担了,接下来的士兵们自然也不会临阵脱逃。 秦萱不会往最危险的地方去,她也知道这会在全体惨兮兮的情况下,她最好还是别太出头了。 所以拿些成绩面上看的去就行了。 胡归看见那些打了败仗的同袍,很是不屑的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回头就和秦萱说,“那些人还没有将军厉害呢。” 这话胡归说的是真心实意,不过秦萱皱起了眉头,“这话你可别到外头去说。” 这话心里想想还行,但是如果说出去,指不定要出甚么事。 她这话才说出来,外头就来了人,来人对秦萱很是客气,“大将军请绥边将军过去议事。” 秦萱应了一声起来,跟着来人就往外头走。 一到中军大帐,秦萱就觉得不对,那些个将军们垂头丧气的,不见往日的气势。慕容泫倒是没有多少变化,甚至和以前一样。 “绥边将军来了。”慕容泫抬眼看到她来了,说了一句。 这一句立刻就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秦萱立刻就品尝到了卫玠当年的滋味。 好难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果然还是亲爱哒厉害 众将军:…… ☆、第149章 大捷 常言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秦萱进了中军大帐,见着那些个品阶比她高,但是和冉闵连接打败仗的将军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以往的神气半点都见不着。 秦萱这几场出去,不管旁人如何,她总是有斩获下来,虽然不是特别多,但被旁人惨惨戚戚衬托的鹤立鸡群。 她一进来,所有的人都盯着她,那目光是说不出的复杂。她被这么多人盯着,浑身上下就开始不自在,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跑,如果她跑的掉的话。 “过来坐吧。”慕容泫指了一个离他较为近的座位道。 秦萱年轻,是汉人,而且资历又比较浅,所以就算能够入中军大帐,一般还是站在众多将军后面。结果慕容泫给她来了这么一回,那些个将军脸皮上抽动两下,竟然是没有一个跳出来说不行的。 此刻不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脾气都比较大,汉人自然不必多说,鲜卑人脾气火爆,尤其是贵族,脾气一上来,哪怕是大可汗大单于,他们也能当场甩脸子。结果现在这么安静的和小鹌鹑似得,没有一个表示反对。秦萱有些方。 她方,慕容泫可不方。他是故意借着这件事来敲打这些鲜卑将领们。 “过来坐着吧,这是你应当得的。”慕容泫道。 秦萱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坐到那个慕容泫指定的位置上。 “眼下的状况,诸位将军认为如何?”慕容泫问道。他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平静的简直有些让人心里发憷。 十战十败,这个成绩拿出去简直能够笑掉人的大牙。他这话一问出来,那些将军们有瞬间的沉默。甚至还有人看向了秦萱这边,秦萱闭上嘴,死活不说一个字,这些个将军想要她做出头鸟,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属下觉得,如今冉闵气势正盛,不宜再和他纠缠下去。”孛儿帖见着众人都不说话,那些个和他一个家族出来的堂兄又拼命对他使眼色,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 “哦,照着你的意思是,我军应当见着冉闵绕道走,好告知天下人,哪怕是我们燕军铁骑也赢不了他?”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话语带笑,可这话一出来吓得众人面无人色。 “可是将军,如今我军的的确确是被魏军挫败。”朱洞妃也是被魏军差点掀翻,而且他对魏军那股不要命的拼命劲头给吓到了。 “绥边将军,你说。”慕容泫看向秦萱。 秦萱见自己被点名,必须要说些什么,不然就当面出丑了,“属下觉得,也不必避开魏军锋芒,属下听说,魏军粮草已经断了。” 魏军粮草断绝,这一次到了中山常山一代,也是为了觅食。只不过没有想到遇见了慕容泫的大军。 “你说的没错。”慕容泫颔首,“魏军已经师老兵老,难以再有作为,加上冉闵此人有勇无谋,不过是匹夫之勇。最重要的是,他手下那些人已经面黄肌瘦,想来也已经是□□,再怎么强撑,恐怕也难以支撑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以战养战,用敌人的粮食养自己还好。但许多行军还是老老实实的押送辎重,运送粮草。一旦粮道被人截断,那么大军就岌岌可危。 当年西汉七国之乱能够那么快被平定,一个是梁王刘武把大军挡在了梁国之外,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就是,周亚夫一口气断了吴楚大军的粮道。 粮道对于大军的重要,不言而喻。 “将军所言甚是,如今魏军粮草断绝,就算是强撑,恐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立刻就有人出来附和道。 其实这里头不是没有人不知道魏军如今粮草极其紧张,而是各个都被冉魏给打怕了,从心底怕他。 慕容泫都这么说了,难道一个个的要说冉闵太厉害了他们被打怕了,实在不敢和他们交锋么?这话要是真的说出来恐怕回头就要被人给骂死,随便前途也不要了。 “所以,一举攻破魏军乃是可为之事。”慕容泫看着面前的羊皮地图,将一个石子放在了地图上的一块平地上。 “各位将军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继续要追赶魏军。”慕容泫道。 “是!”慕容泫的平静感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原本的害怕和不安都统统平静下来。出了中军大帐之后,那些个将军都安安静静的,就连平日里头最为聒噪的孛儿帖,也是老老实实。 秦萱在后面看的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慕容泫还是相当有统御力的,想起远在蓟城给燕王镇守城池的世子慕容煦,她也不知道这个世子看着弟弟们一个个在军中声名鹊起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偏偏他又不能飞过来和弟弟们抢功劳。 慕容奎的意图她倒是明白,不过就是大儿子坐镇江山,下头的小儿子们打江山。可是要命的是,鲜卑人里头比的是谁的拳头更大,至于正统不正统,几乎也没有几个人在乎了。 秦萱都能遇见后面的血雨腥风,她想要拍拍屁股表示和自己无关都别想。 她想了一会,觉得还是赶紧趁着这一次冉闵就在眼前,好好的刷一回军功,最好把她的这个官职给刷上去。毕竟能够遇见敌国皇帝,而且还是饿得头昏的皇帝,简直就是千载难得,不抓住机会那就是自个傻逼。 多好的刷军功机会。 她这么想了一下,原先关于慕容兄弟将来相争的那些想法全部丢到脑后,满脑子想着的便是那些个军功。 她乐颠颠就回到自个的营帐之中了,她回来的时候,胡归正对着梨涂吹牛皮,说秦萱一槊下去直接把一个人敲的脑浆四溅云云。 梨涂上战场不行,但是他听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半点障碍,甚至还听得津津有味,她之前想要梨涂去徐医那里学医术,梨涂自己愿意,可是徐医犯脾气不肯,她这会忙着打仗,都没有时间和徐医再次说说。 梨涂这个人很聪明的,年岁小又懂事,学这个是最好的时候。她觉得到时候就带梨涂去和徐医看看?指不定到时候就改变想法了呢? “将军,你回来啦。”胡归看到秦萱回来,立刻住了嘴,站起来笑呵呵的看着秦萱。 秦萱点点头,“我回来了,赶快回去休息,明日还要大清早起来呢。” “是!”听到秦萱这话,他立刻高高兴兴的走了。 梨涂去给秦萱铺好铺盖,自己睡到他专门用的毯子上。 * 燕军对于魏军的追赶,那是一点都没有放松,哪怕之前屡战屡败,但死咬着不放,坚决不给魏军半点喘息的机会。 秦萱在军中追了两三天,每日里头就在马上度过的,以前看电视没觉得马背上好逍遥,可是真的做了骑兵,在马背上颠簸来颠簸去的,骨架子差点都没有被颠簸散了。 幸好胡人的裤子是连裆,将腿保护的很好,不然这会一群人都要磨破大腿内侧,成了罗圈腿走路了。 “将军,这怎么回事?”这魏军是要跑到哪里去? 胡归瞧着这路跑的越来越偏,原先的地方地势平坦,一目千里,但是这魏军似乎是往茂密丛林里头跑的。 如今两军都是远远的对峙,前面魏军在跑,而后面是燕军,之间的距离不大不小,不管是追击还是舍弃都最好。 “……”秦萱眉头蹙起,胡归担心的,她也想到了。 可惜这会正在追赶魏军,她也不好突然改变位置跑到慕容泫那边去。 如果品阶再高一点,指不定就是在他那里了!秦萱心里顿时源源不断冒出脏话出来。 此刻裴敏之忍住揉揉自己被马鞍磨得生疼的屁股的冲动,对慕容泫说,“将军,这恐怕有诈。” 慕容泫看向他,示意他继续往下面说。 “我军都是骑兵,骑兵马上作战,自然要在地势平坦之地,而如今冉闵一行人却是奔着茂林去的,骑兵在平原可以称霸天下,但是入了丛林就只能被人宰杀。冉闵用意恐怕就是将我军引入丛林之中。” 说着裴敏之的屁股又开始疼了,他想要伸手去摸自个的腚都不行,这会慕容泫和他身边的那些一众将军都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摸腚这事儿谁做的出来?! “那么裴参军的意思是?”慕容泫拉住了马,他一停,传令官立刻命令后面的人也停下。此刻正好是午时,也该是吃饭的时候了。所以干脆下令,众人下马休息一会。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晋)江(江)文(文)学(学)网! 慕容泫让人去叫他手下那几个原本亲兵出身的将军过来,不一会儿,人就到了。几个坐下来之后,慕容泫示意裴敏之说出来。 “属下认为,魏军乃是有意引诱我军入丛林之中,可是停下追击,又会让魏军逃走。不如将军派出一队人和其交手,而后假装溃败而逃,把魏军引诱到平底之上,然后派出大军一举将其歼灭。” 裴敏之说完,屁股在地上已经差不多没有多少知觉了,偏偏在人前他还不能随意有动作,必须要保持世家子该有的风度。 “……有道理。”慕容泫看了一眼四周的山林,此刻还有平坦的大道,要是再深入的话,那么真的到丛林里头去了。 “那么谁去引诱魏军呢?”慕容泫道,这负责引诱的人不能够表现的太弱,至少能够和魏军撑那么一下,否则一触即散,傻子都知道是有埋伏了。 这人必须能够在魏军手下撑下几招,最好还能拖一段时间。手下的兵士也必须完全听从他的命令。 秦萱瞧见旁边的人一个两个全都看向她,正好她也觉得这件事除了她之外,没有谁能够比她更合适了,就是亲自诱敌,说起来就是安全上有些麻烦。 她出来对慕容泫抱拳,“属下愿意前往!”她话语坚定,神情之中更是没有退却。她那一脸看的周边的人也热血沸腾起来。 “将军属下也愿意前往!” 秦萱有些郁闷的看了那人一眼,明明刚才是他看着自己,怎么到了这会要和自己抢活干? 这件事去的人要不多不少,至少以两个将军和将军手下的士兵才成,人多了少了,都难办。 朱洞妃被方才秦萱那满脸的正气给激的浑身发热,他顿时就出来了。汉人将军都这样了,他这个鲜卑人又怎么能退却。 朱洞妃这么一出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对,属下也要一同前去。” “此事人数不宜太多。”慕容泫不可能真的把手里的这些人给派出去,他正色道,“绥边将军和绥远将军听命!” “属下在!”听到自己的官号被慕容泫从口中说出,秦萱和朱洞妃面色一肃。 “我令你们两人领兵去引诱魏军到我军所在平地之处。”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多看了秦萱两眼。 到了这会,秦萱的脸上没有半点动摇,她的神情坚定,似乎已经将这次的军功放到自己的口袋中了。 “属下遵命!”秦萱口里应道,她和朱洞妃互相看了一眼,立即应道。 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了,那么最好立刻就去做。秦萱和朱洞妃两人带领着手下的士兵,士兵们全是听将军的,将军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秦萱在手下的士兵中威信甚高,她把百夫长叫来,将计划和他一说,尽量不要和魏军正面交锋,毕竟他们只是要去把魏军给引出来,而不是真的要和魏军决一死战。 百夫长对着秦萱恭恭敬敬,听秦萱说完,他几乎是拍着胸口保证,“将军这件事就交给我,我手下的那群兔崽子们知道该如何做。” 那边朱洞妃和自己手下百夫长说完,看到秦萱几乎是一句话解决问题,顿时有些羡慕。这些百夫长都是厮杀出来的,有时候那个倔脾气,还真是不好掌控。 “秦将军有何御下的法子么?”朱洞妃探过头来问道。 秦萱听到他这么问,眨了眨眼,“我也没有甚么特别的法子。”不过就是带着他们有肉吃罢了,至于其他的她还真得没啥诀窍。这个算是诀窍么? 朱洞妃抱着一颗受伤的心走远了。 准备就绪之后,秦萱和朱洞妃带着手下的士兵浩浩荡荡冲着魏军而去。两人的人数加在一块能够接近两千,两千的人马跑起来,在近处可以造成地动山摇之感,在路上看起来也是烟尘滚滚。他们还在后面准备好了马匹,到时候跑起来都能把人给骗过去了。 一句话,骗人应该是没有问题,就看接下来冉闵肯不肯上钩了。 秦萱和冉闵比划过两招,发现这家伙力气很大,饶勇非常,但是冲动易怒,并不是什么能够冷静下来的性格,只要一句话就能激怒。秦萱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上。朱洞妃在一旁撩拨。 到了上马,她看着朱洞妃左右二三十个亲兵,再看看她身边的胡归,顿时扭头就跑。 冉闵胯~下的宝马朱龙突然嘶鸣了一声,冉闵伸手安抚了一下爱马,不久斥候骑马飞奔而来。 斥候拉住了马,从马背上飞快的滚下来,跑到冉闵面前单腿跪下,“启禀陛下,燕军有几千人追上来了!” “……”冉闵听了嘴角出现一抹笑,“当真?” “小人亲眼所见,追上来的燕军有千人将近万人之多!”斥候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忍不住发颤,斥候长到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马!那么多的马在一起奔跑,手下都能感受到地表的震动。 “好!”斥候这话正中冉闵下怀,他大喝一声,“你们都跟我来!” 此刻已经在丛林里头,此刻岂不是天赐良机? 丛林之中乃是步兵的天下,骑兵到了丛林之中就再也没有用武之地,这怎么不让他兴奋? 在树林中,他看到了那些骑兵的身影,为首的那一个坐在马背上,手上的马槊横在身旁。他那一夜和燕军遇上的记忆翻上心头,立刻口中叱喝一声,带着人冲过去,他的目标就是为首的那一个骑兵。 秦萱要的就是这个,当那一股劲风呼啸着向她斩来,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手里马槊一转就撞在他的矛上。 金属的碰撞在在一片厮杀中格外不起眼,但是对战的两人,从眼底里露出疯狂的炽热来。热血和杀戮都是从骨子里头透出来的。 “朕正好杀了你,用你的头颅来祭天。”面前男人的话语里头透出无尽的血腥。 秦萱只是冷笑,“用我的头,不如用你的头来以谢天下的罪好了。” 她可不是什么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人,眼前这人是谁她心知肚明,同样的,他下的那道所谓的诏令,要是说真的为了什么大义,那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不过是裹着一层皮的铲除异己罢了。 而且那道命令一下,死的可不仅仅是胡人,许多鼻子高胡须浓密的汉人也被杀了。 “口气可真大,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对面的那个男人笑的残忍,手中用力,似乎是要劈砍开她手里的步槊,直接将她斩作两半。 秦萱感受的到手中的压力增强,可惜她也渐渐的跟着对面加大了力气,要说真的比较谁力气大,她可是不怕。 刀戟砍在一处,两人都不分上下,而他们身边的人也厮杀声震天。 渐渐的冉闵看到那年轻的男人渐渐的开始不支,额头上渗出汗珠。 过了不久其他的燕军骑兵也开始向后溃败,他们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情,毕竟这边丛林不是他们应当呆的地方,骑兵能够一展雄风的是在平地上,而不是在丛林里头,这里是步兵的天下。 步槊扫来带着一股猛烈的劲风,甚至将冉闵都逼退几步,那个年轻的男人高喝了几句,就仓皇牵过马头向后逃去。 “哪里逃!”冉闵正想要那人的项上人头,哪里会真的放他离开,立刻就带着大军追了上去。 骑兵们的溃逃激起了魏军众人的杀欲,这么多天来的饥饿和疲惫,似乎都在这场追击中找到了发泄口,激起了他们的最后的力量,只要斩杀了这些这些时日来追杀他们的燕军,他们就能有一条活路,甚至能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秦萱和朱洞妃之前就约定过的,照着一条大道直接逃奔向之前燕军大军所在的位置。 因为之前士兵们都被百夫长们关照过,对于魏军要避让,不能够摆出真的和他们拼命的模样。 所以这些魏兵是真的以为燕军怕了,血红着双眼前来追赶。 道路两边的山峦飞快向后退,因为快速前进而起的风吹拂到了面上,让人觉得一阵疼痛。秦萱经历过辽东那刀割一样的天气,对于这个冯她几乎是没有多少感觉。 绕过几道山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平原,秦萱知道已经到了。她用鲜卑话大喝一声,“快点!” 燕军中有汉人也有鲜卑人,其中汉人大多数是和鲜卑人混在一块生活过的,可以说是鲜卑化后的汉人,听得懂鲜卑话。她这话一出来,身后的那些百夫长们打起了只有骑兵们之间才看得懂的暗语,暗语被伍长什长传下去,全体加快了速度,向前冲去。 隐藏在山头后的那些骑兵们从藏身之处奔跑出来,架起手里的弓箭对准魏军就射。那些骑兵骑着高头大马,他们骑坐的战马彼此之间都用铁链链接,使得他们同进同退,不能够临阵脱逃。 这些士兵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神射手,他们组成了方阵依靠着手里的弓箭和胯~下的战马,向前推进。 箭雨从天上落下,狠狠刺入魏军阵中。这些燕军射手,箭都是往天上射,从天上落下来的箭矢,贯穿力大大加强,甚至可以刺穿人身上的头盔。 魏军的重装骑兵们连忙拿起手里的盾来防御。冉闵见此情形,目眦尽裂,口中突然大喝一声,他右手持戟左手持矛,见到燕军就劈砍,那一个个燕兵在他面前倒下,冉闵竟然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血路的尽头,他看到慕容泫中军大旗,他沾血的脸上露出一笑。如今燕军之众远远超过他,除非他杀了慕容泫,不然这之后他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叱喝一声,手中的刀戟一挥,指挥着身后的那些魏军向慕容泫的中军。 魏军和慕容泫所在的中军才刚刚短兵交接,此时那些埋伏在道路两边的伏兵尽数而出。 这是慕容泫给冉闵设计好了的黄泉道。 那些燕兵们之前埋伏在丛林山峦的隐秘之处,此刻倾巢而出,杀向魏军。魏军瞬间陷入困窘之境。三面包抄,慕容泫根本就没有想要给魏军一条活路。 一万多的步兵哪怕能够再次迅速组建起阵型,可是之前已经被燕军骑兵射手射杀了一轮,如今眼见着三面包围,再无生路。除非心智过人,不然只有方阵大乱,骑兵们对已经乱了阵型的步兵,那是单方面的杀戮。 秦萱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厮杀。她已经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腥,瞧见下面冉闵左右厮杀,生生的杀开一条血路,她转过头去问身后的赵布,“你那个真的管用?” 赵布之前射伤了冉闵的马,“小人不敢打包票,不过那箭上的的确确被小人淬了毒。”说起这个赵布有些洋洋得意。 他家之前就是生活在丛林里头的农户。农人日子不好过,光指望着农田里头的那些产出,别说交赋税了,就连一家子人的肚子都没着落。农人家里少说都有三四个孩子的,男娃年纪大一点,那简直恨不得能够把所有抓到的东西都塞进口里去。所以他自小就在山野里头晃荡,蛇蜥蜴还有其他的昆虫,不少被他撩过。他也知道哪些有毒,哪些没毒能吃。 “这毒也分好几种。”赵布挠挠头和秦萱解释,“而且和用的量也有关,有些见血封喉,有些得好一会才能看出效果来。” “……”秦萱突然觉得比起梨涂,身后这个才适合去徐医那边,关于下毒这位都已经自学成才了。 冉闵再次凭借自己的饶勇,杀出一条血路,朝着东边狂奔而去。兵败如山倒,这话对于眼下的他来说再适合不过。手下的士兵绝大多数已经身首异处,他也顾不上手下的这些兵了,只能匆匆杀开一条大道,狂奔而去,只要他逃出来了,何愁不能再有作为! 他狂奔而去,后面的燕军铁骑穷追不舍,没有半点放过他的意思。 在奔逃了二十多里之后,他的坐骑朱龙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止。前蹄向前猛地跪倒,把背上的冉闵重重的甩了出去。 冉闵重重摔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后面赶过来的追兵已经团团把他围住。 冉魏皇帝被生擒的消息传来,燕军大营里头几乎上下欢呼。上回被魏军挫败的颓丧一扫而空,人人面上都带着笑。 冉闵被生擒,他手下那些跟着他一起出来的大臣们自然也没有落得个好。全部被俘虏,在混战中,有些人被杀掉了,例如冉闵的尚书仆射,活着的例如冉闵的大将军,车骑将军张温等人。 美中不足的是,冉闵的儿子跑了。不过冉闵儿子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河北已经涌入了慕容燕国还有姚氏羌人等胡人势力,恐怕也难有作为了。 慕容泫将这个消息送到中山去,慕容奎正带着兵守在中山呢,接到这个消息也不过是一会半会的事,看到冉闵被生擒,慕容奎高兴的立刻从席上跳下来,在屋子内不停的走来走去。 “果然,我这个儿子还是最像我!”慕容奎高兴的对旁人说道。 高兴完了,慕容奎宣布在燕国境内大赦,另外还提了这一次在大战中有功劳的将士的位置,另外还派人过去赏赐。 秦萱在大营里头,听着慕容奎派来的使者说个没停,她听到自个提了襄武将军,另外还有赏赐。她照着以往的习惯,自个留了一部分,而后剩下来的给手下人分了。 她摸了摸襄武将军的那个印,那个印是真小,不比拇指的指甲盖大多少,但是……好歹是升官了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升官啦啦啦~~~ 娇花:升官了……要不要来点污污的庆祝呢~~ ☆、第150章 怀念 这次升迁的人主要是慕容泫,另外还有那几次和魏军作战中有军功的将军,其中秦萱的算是升迁的最快的,几乎是两级跳,若是换做平常,早就有人上门来冷嘲热讽,但是这一回几乎没有人来,反倒是朱洞妃和乌矮真比德真几个人上门来,带了酒肉一道给她祝贺。 “都是熟人了,干嘛还这么客气。”秦萱瞧见这两人是真的拎着一大包的东西来,吓了一大跳,连忙让梨涂整理出地方,让来的几个人坐下。 其实真的熟人是乌矮真和比德真两人,彼此之间都是曾经在一起打滚两三年了。朱洞妃是因为在一起诱魏军入圈套,那一次算得上是险象环生,毕竟一个不好,若是让人识破了计谋,那么就是有去无回。 两人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算的上是兄弟了。 “这可不是客气不客气。”乌矮真大大咧咧就往席上一坐,他伸手就把一旁的鸡首壶提了过来,给他自己倒上一杯满满的水。“你有喜事,兄弟们前来祝贺,手里没有好东西,就拿这些来,也算是大家的心意了。” 秦萱原本是七品的将军,如今升到了六品上,别看还是六品,这品级之间也有一个上下,许多兵士杀了一辈子的人,不知道砍下多少脑袋,胡子都花白了,都还不一定能够到那个位置上。 众人摆开架势,把带来的酒水还有肉拿出来,秦萱也让梨涂从外头拿了几个小菜。都是些时令的菜蔬,这些东西可真是难得,要花不少钱才能从伙头兵那里提过来。那几个看到这个,顿时个个喜笑颜开,卷起袖子大吃大喝,原本是来给秦萱祝贺的,结果倒是成了这几个在那里吃吃喝喝。 秦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水淡淡的带着一股甜,甜味之下又有点儿酸。 朱洞妃专门拿着一杯酒到秦萱面前,“秦将军,这是我敬你的!” “以前我也心里嘀咕过,你是个汉人,要是没有贵人相助,怎么可能和我们平起平坐。”朱洞妃是真的心大,这些话也能够当着秦萱这个当事人的面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偏偏还没有人觉得不对,不管是乌矮真,还是那边的比德真,都是一副“哈哈哈吓死你个龟孙子”的模样。 秦萱干脆也坐在那里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听着。 “现在我知道了,大将军那么提拔你,那是有缘由的。”朱洞妃把手里的酒递到秦萱面前,“我没有带多少好东西来,这一碗酒就算是我对将军的敬意好了。” 秦萱接过他手里的酒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好,好!”乌矮真瞧见秦萱把那一碗酒喝的见底,立刻叫好,他有些可惜的摸摸下巴,“可惜这会没个娇娘,要不然有几个花娘在身边,唱个曲子也好。” “这都甚么时候了,还想着花娘啊?”秦萱听到这话,顿时就笑出了声,她这会在男人堆里头泡久了,对于男人的那些个毛病基本上见怪不怪了。反正女人对着男人也会春心荡漾,只要男人够优秀,哪怕让女人倒贴都可以。她对于这种事早已经见惯不惯。 “不过是想想么?”乌矮真嘴上来了一句,不过这一句之后也没有别的了。在一块喝酒吃肉。 慕容泫站在外头,听到帐子里头喝酒吃肉的声音,他愣了一愣。面上显得有几分失落,四周的人来去匆匆,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他原先到秦萱这里来,也想和她一同庆祝,毕竟这是一件喜事,不过她这里有人,他还是暂时回避一下才好。 慕容泫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冯封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这些年来在慕容泫身边一起出战的时候少,打听消息的时候多。不过他也知道,有时候这样才显得难能可贵,要是说能够打仗的话,将军身边的那些鲜卑将领里头简直一抓一大把,但是他现在做的,就没有人能够轻易替代。 “蓟城里头消息如何?”慕容泫进来之后,摘掉了头上的头盔,头盔一摘下来,乌黑柔顺的长发如同瀑布倾泻而下。 他心情有些不好,但是那点点不好的心情他也没有轻易的表露出给外人看。 “蓟城里头风平浪静,不过世子和几位大将军的家中来往频繁了些。”冯封答道,“另外世子得了一个儿子。” “哦?”慕容泫听到这个挑了挑眉头。 “并不是世子妃所出,而是侧妃拓跋氏。”冯封补充道,这种事在汉人看来无关大事,反正不管是哪个女子生的,反正是那个父亲就对了。 可惜鲜卑人的规矩和汉人不一样,尤其……拓跋部的势力可要比其他的鲜卑部落要强,至少眼下敢于称王的,除了慕容鲜卑,就只有拓跋一家了。 世子妃宇文氏是匈奴人,眼下要命的是,宇文部已经被慕容部吞并,没有半点复国的希望。那边身后有强大势力的拓跋氏抢在前头有了儿子,日后这慕容煦的后院恐怕是安宁不下来了。 慕容泫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笑出来,带着点儿幸灾乐祸。这慕容煦的后院葡萄架子要倒了,他自然是乐的看热闹。 毕竟前生慕容煦把他家里闹得不得安生,此生他自然也乐的看慕容煦后院天翻地覆。 “这一趟你也累了。”,慕容泫想了想,“好好休息一会。” 冯封迟疑了一下,“高夫人……似乎又向大王进言。是为了将军的妻室之事。”说实话,这种事冯封是不想打听过多,高氏是慕容泫的生母,母子亲情摆在那里,但是不说,他又担心慕容泫怪罪。慕容泫很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私事,尤其是后院之事。但同样的,慕容泫也讨厌手下的人办事不力。 “我母亲说的是哪个。”果然慕容泫听到这里,声音都沉了下去。 “听说是高侍郎之女。”冯封道。 高侍郎,那就是慕容泫的舅父。他的女儿,自然就是那位高神爱了。 慕容泫愣了一下,这个时候,高神爱应当是夭折了才对,怎么到现在还活着?他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后也懒得想了,随便丢在脑后,“好了,此事我知道了。” 冯封退下之后,慕容泫坐在室内,仰头靠在身后的凭几上好一会。 他在战场上忙碌,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却还在为了此事添乱。 他手背贴在额头上,长叹一声。他想秦萱了,说来也荒唐,两人都是天天见的,但是他就是想她了,想要看到她的脸,想要听到她的声音,也渴望着她的体温和肌肤。 明明两辈子的年纪加在一块都是老妖怪的年纪了,却和个愣头青一样。 慕容泫颓唐的靠在那里,闭上双眼。 ** 秦萱这个襄武将军走马上任了,不过她觉得除了自己名号变了之外,手里的兵马也多了起来。将军越往上,名号不同,品级不同,能管的事不一样,手里的人马也不同。现在战事纷乱,头一件紧要的事情就是打仗,其他的倒是其次。所以秦萱最主要的就是觉得手下的人多了。 她看了一眼到她面前报道的百夫长,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秦萱知道对付这些家伙用所谓的和善是不行的,更需要用棒子。不过她眼下发现还有更好的办法,跟着她有肉吃,服气还是不服气? 那些新分配到秦萱手下的百夫长们对秦萱客客气气,秦萱的名头他们事先也听说了。跟在这么一个将军的手下,哪怕年岁是小了点,但是心里踏实的很。至少跟着他还有东西可拿,这位将军听说是出了名的大方。 秦萱和那些百夫长们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左右不过是让他们和手下人到时候听她号令,莫要随意行动罢了。 她把那些百夫长送走,前脚就有人急急忙忙赶过来,“襄武将军,大王让大将军回中山,你也好好准备一下!” 那人是慕容泫派来的,秦萱点头,“好,我知道了。”她连忙叫来胡归,去把离去了的百夫长们都叫回来,她心里也有些奇怪,这才打败魏军没有多久,怎么就要还屯中山了? 不过想起抓到的人也要送回中山给老燕王过目,秦萱也想得通了,儿子抓到的人亲自送到老子面前才是情理。 她自个把梨涂叫过来,一起手指行装。 这一趟从中山出来,还真是意外连连,先不说攻城的事,就是遇见魏国皇帝都是意外,谁也没有想到。至于真的抓了人,所有人还和做梦一样,毕竟那样的人谁会想到真的会被抓在手里呢。 中山和常山两地临近,来去也花费不了多少时日,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抵达中山。秦萱看了一眼囚车里头的人,心里唏嘘了两下,唏嘘归唏嘘,但是脸上还是和没事人一样。这个俘虏身份十分特殊,她也不好表露出多少情绪出来。 慕容奎得知冉闵被俘虏,高兴的连着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身边人来报冉闵已经被押解入中山主城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连忙让儿子慕容泫过来见他。 慕容泫一路行来风尘仆仆,原本白净的脸上也满是灰尘。原本要是来见慕容奎也该是好好将自己收拾一番,可惜慕容奎召见甚是急切,他也来不及整理换衣,就这么来了。 慕容奎自然是不在乎的,自家父子谁还讲究那个? “儿拜见阿爷。”慕容泫一进来就拜下,跟在他身后的秦萱也站到一边去。他这次来见父亲,还把秦萱给一道带来了,秦萱这会比慕容泫好看不到哪里去。灰尘和汗水混合到一起,就差没发酵一下了。 她见着慕容泫给慕容奎跪拜,连忙就躲到一边去,垂手而立。她身边的那几个人也是如此,慕容泫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出自鲜卑大族,谁也没有必要对慕容奎行跪拜之礼的必要,除非他做了皇帝,做了皇帝就和做燕王不一样了。 这时节,做皇帝也是需要一定的实力和胆量。毕竟一旦称帝,那么就坐实了乱臣贼子的名头。 不过这时候,已经有人先做了。远在关中的氐人就已经做了皇帝,慕容氏称帝,也不算是十分突兀。 慕容奎上上下下打量了慕容泫好几眼,慕容泫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许久不见,慕容泫个头又往上窜了一些。站在那里十分高大,比他这个父亲都还要高出一些了。 慕容氏是白鲜卑,白鲜卑多出身材高大之人。慕容泫这个的个子,放在慕容家里头也不算很引人注目。 “好小子,长大了。”慕容奎想起自己有这么几个能干的儿子心中得意,伸手就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手掌下的肩膀厚实,没有半点少年人的青涩和单薄,他的儿子已经是男人了。 “这次你为阿爷俘获了冉闵,说罢,你想要甚么?”慕容奎想到冉闵那件事,就喜不自禁的想要笑,“不管是财宝还是女人,阿爷统统可以做到。” “阿爷,儿替阿爷拿下此人原本就是分内之事。又怎么敢向阿爷要人要东西呢。”慕容泫一边说一边去看秦萱,因为慕容奎还在面前,他不能做的太过明显,只是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 慕容奎和慕容泫说了一会话之后,他想起这一次儿子带来的那个俘虏来了,“我以前听说过这个人如何饶勇难当,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个甚么样子。” “阿爷,冉闵此人为人有勇无谋,匹夫之勇耳,押解进来应当直接处置才是。”慕容泫听出慕容奎的言下之意是想要折辱冉闵一番出气。 慕容泫以前也曾经和不少人打过仗,里头也有些是有真本事的,那些有本事的人往往自视甚高,与其折辱,不如直接杀了来的好。 “杀了他?那太可惜了。”慕容奎站起来,“让人把他带上来,我仔细瞧瞧他。” “……”慕容泫听到慕容奎这么说,知道这一下是少不了的了,慕容奎气势正盛,冉闵生性高傲,恐怕到时候不怎么好看。 慕容泫自己都没有生出过什么折辱冉闵的想法,对于这种强悍的敌手,留着是祸害,他绝对不会干这种给自己挖坑的事,直接杀了以绝后患。至于出气之类就免了,反倒落了下陈。 可是他这么想,慕容奎却不是这么想,人年纪大了,总是会任性,尤其此刻慕容燕国可谓是气势正盛,不仅仅是慕容泫拿下了中山常山,河间也已经被拿下,更别说慕容捷已经逼近青州。 谁还能够比他更得意?作为战胜者,来瞧瞧战败者如何狼狈,也是趣事一件。 结果还真不出慕容泫预料,冉闵哪怕是做了阶下囚,那张嘴也是没有半分的求饶,一来一去的倒是慕容奎气的个半死,令人把冉闵鞭挞三百下。 秦萱自然也听着外头的风声了,这打人可不是关起来随便找个地方打了就完事的,而是在众人面前打,她没有多少看人行刑的恶趣味,但也听人说了,那三百下打的几乎是身上都没块好地方。 “不过那人也是一条好汉!”胡归说起来都满是佩服,“三百下呢,连哼都没哼一声。换个人早受不住了。” “……”秦萱听到这话想起慕容泫之前对慕容奎说起的那话,觉得慕容奎干的这事还真是不知道叫人怎么说。 不过成王败寇,谁叫输了呢。 慕容奎在得知慕容泫击败冉闵之后,就已经让四子慕容明转向邺城方向,准备攻打邺城。如今河间中山常山都已经拿下,邺城的门户洞开,要是还不攻下邺城,那就是脑子里头进了水犯傻。 军机不可待人,慕容奎都不用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来见他了,直接就命令慕容明直接包围邺城,另外他还令人把冉闵押解往辽东,前往慕容故地。 把冉闵留在汉人的地方他不放心,而且就是照着汉人的规矩,俘获了对方的他首领,也要进行献俘。 人送走之后,秦萱就没听到关于冉闵的消息了,不过原本也不关她的事。 慕容泫驻守中山,前去攻打邺城的除了慕容明几个慕容家的人之外,慕容奎还把以前投降了的赵郡太守李卦给塞了进去。 前赵郡太守之前驻守赵郡,赵郡又是邺城的门户所在,李卦身为赵郡太守,自然是熟悉通向邺城的道路。 慕容奎这指派,也不是瞎指派。 有人去攻打邺城,慕容泫这边也轻松了许多,他在中山令人开始屯田,因为之前有太多的农人跑掉,大批的农田没有人耕种,已经荒芜了。如今屯军田,这些无主的田地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军中的那些鲜卑士兵都被派去屯田了。说起来也奇怪,这些慕容部的鲜卑人,可以骑马,和以前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没有区别,但是下马他们也可以种田。 秦萱是不用种田的,她只要送手下的人去种田就可以了。 接下来的事,不是每日操练,就会到慕容泫那里去。 有老子在,慕容泫的行事还是会顾忌一二,至少他不敢在慕容奎的眼皮子底下放肆。秦萱可领教过这位大将军放荡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滋味固然是叫人回味无穷,不过嘛,她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她小心了,慕容泫就有些不得劲。屯军田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到成效的,要见到效果还得一年以上。 他不得劲,手下的人都得小心翼翼。 前方邺城战事如何,不是慕容泫负责的了。他已经擒获了冉闵,要是再接着去打邺城,这功劳也太大了,所以还得让旁边的兄弟们练练手,好让他们也有些功勋可拿。毕竟他那些兄弟,除了他之外,还有好几个能人,并不是他一枝独秀。 也好,让慕容煦再分神也好,有人和他一块担着,到时候他身上也轻松些。 心里这么想的,可是他脸上还是僵硬的,恨不得找个人来一顿出气。他这样子,旁人看的那是心惊胆战,恨不得赶紧从慕容泫这里退下来。 “襄武将军来了吗?”慕容泫问左右。 左右早就知道慕容泫和那位襄武将军关系很不一般,他们老早就打听了秦萱的消息,“襄武将军去军田那里了。” “他又不用去种田,去那里干什么?”慕容泫听到左右的回答,顿时怒不可遏。明明都已经不用去打仗了,而且也没有旁人缠着,竟然不到他这里来,还要去看那些个士兵屯田? “……这个小人不知。”奴仆对着慕容泫那是哭出来的心都有。 “把他叫来,说我有事问他。”慕容泫缓了脸色,对身边人吩咐道。 慕容泫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说个不字?立刻就去把人给找回来。 秦萱根本就没有往军田里那边去,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干过这活计,也不会做。她坐在亭子里头和几个军官在喝水聊天,周围都是一片干的热火朝天。她和几个军官说一些带色的笑话,然后露出彼此都懂的猥琐笑容来。 “襄武将军,大将军让你过去,说是有话问你。”慕容泫府上的人跑过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见着秦萱在和几个大汉哈哈大笑,连忙过去。 “啊?”秦萱听到是慕容泫派人来,对着其他几个人歉然一笑,站起来就和来人走了。慕容泫来找人,谁敢挽留。秦萱自个也要识趣。 “大将军一直都在等着将军嗯。”家奴还记得慕容泫那黑的和锅底似得的脸色,连连对秦萱苦笑,“大将军一日看不到将军,连东西都不吃了。” 这话说出来,有几分暧昧。秦萱脸上都有一些发热,她不好意思的咳嗽两声,她和慕容泫有那么一回事没错,可是慕容泫身边的那些人一脸“我们都知道”的表情还真是让她内伤。 “怎么可能,可能是大将军脾胃不调?”秦萱睁着眼说瞎话。 “……”家人闻言差点没一口血给喷秦萱脸上去,家人讨好的笑着“怎么会呢,大将军身子好着呢。” 两人这么说着,秦萱上了马向慕容泫在中山城中的住所驰去。慕容奎住在中山太守府,慕容泫自然只能住在别的地方。秦萱到了门前,早已经有阍人等着,伸长了脖子在等她,见着秦萱骑马过来,连忙伸手替秦萱拉住马。 “大将军已经等将军多时了。”里头有管事急急忙忙跑出来,对秦萱道。 秦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她在家人的带领下走到慕容泫所在的院子里,秦萱到的时候,慕容泫正如同一只慵懒的大猫一样,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舒展来自己的四肢,脚上的靴子被他脱下丢在一边。身边只有一个家奴在一旁跪着,守着一只茶炉。 “大将军,襄武将军来了。”家人走过去和慕容泫道。 慕容泫躺在那里晒太阳,金色的阳光照的他原本白皙的肌肤越发剔透。他听了家人的话,浓密的睫毛动了一下,过了一会缓缓睁开,看向秦萱,喉咙里头应了一声“嗯。” 他从床上起来,看向那边的家奴,“你们都退下。” 家人们正在等他这句话,听到要他们退下,立刻如得大赦,走出去了。偌大一个院子,也就秦萱和慕容泫两个人。 “终于舍得来了?”慕容泫从床上起来,幽怨道。 秦萱立刻就被他给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家伙在十四岁的时候长相还算是阴柔,可是到了这会,逼近两米的个头,还有那强壮伟岸的身躯。这样子和幽怨少妇一样,她实在是吃不消。 不过在他怨妇一样的眼神里头,她也不好多,只能眼睛瞟着别处,“我不过是外头有事而已。” “你有甚么事?”慕容泫俯身过去就拉住秦萱的手,他乜着她,眼眸里头似有风情。秦萱被他那一眼的风情看的小心肝乱颤。 “手下人做事,好歹也要看着吧?”秦萱感觉到他把自己往床上啦,慕容泫热情万分,她自然也不好对他泼冷水,顺着他的力道坐在床上。秦萱今天没有穿盔甲,这会又不要打仗,自然是不耐烦穿那么一身,那一套在身上重的很。能不穿就不穿。 “你又不是监工,做那个作甚。”慕容泫把秦萱给拉到床上来,手掌顺着她的手一直摩挲到她的腿上去,亲自给她脱了靴子。 秦萱被慕容泫那一脸的春情荡漾给吓了一跳,两人之前比这个更火热的都有,不过这个还是白天呢,他的父亲还在太守府那边,要不要收敛一二? “大白天的,这不好吧?”慕容泫都凑上来搂住她的腰了,秦萱连忙一把按住他的手。有些期期艾艾的。 “呵……”慕容泫抱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听到她这么说,干脆就让两人变了个位置,他躺在秦萱的怀里,“那这样就好了?”他满怀期待的看着秦萱。 “……”秦萱这下可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了。 “你升迁了,给你祝贺一下,也是应当的。”慕容泫拿起她的手,轻轻的捏着她的指头,她指腹上一层老茧,掌心上也是一样。 “你给我祝贺?”秦萱见着慕容泫如此耍流氓,自觉也不能落后,她低头下来,看着怀里的那一大坨。 慕容泫身材魁梧,根本不可能缩的和只鹌鹑一样,秦萱抱着他,都觉得压力大。 “是啊,难道只准你的那些同袍和你一同祝贺,我就不行了么?”他持起她的手,放在唇上轻吻,吻了尚觉不够。他抬起眼来看她,茶色的眼眸里似是有什么才浮动。 “当然可以。”秦萱笑道,“你还记得这件事,我很高兴。” 慕容泫看她,嘴边露出笑容。他靠在秦萱身上,“我们好久都没有这样了。” 平常他也忙,难得有空闲。战事中繁忙起来,一天都顾不上喝水都常有的事,更何况是两人见面说些贴心话。 “是啊。”秦萱说起这个也有些感叹,似乎从常山那一次之后,两人基本上就没有见太多的面,就算见面了,也是公事公办。事情太多,哪里还有时间拿出来给他们来你侬我侬?战场上的机会一闪而逝,慕容泫手上有几万人的性命,不能够有半点差池。 所以他们也只能够在战事之后的空隙时间,彼此靠在一处。 “我有时候想着,这样一直下去,是不是不好。”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头带着长长的叹息,两人这样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可是不这样,他暂时想不到还有别的能够让秦萱有完全对抗慕容煦的办法。 “其实这样还挺好的。”秦萱听出他话语下的意思,他似乎还是很想和她做正经的夫妻,她感动慕容泫有这么一份心,不过感动归感动,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和慕容泫差的实在是有些远。而且就算慕容泫想出了办法来弥补这份差距,她也不想和那些女人打交道。 “你的心意我明白。”秦萱垂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她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用自己的办法来抚慰他,慕容泫闭上双眼,享受着两人之间的亲密。 “这样挺好的,就是你要担着点了。”秦萱见着慕容泫这一副认人宰割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吻住他的唇。 之前喝了不少茶水,慕容泫的唇瓣湿润而温暖。 她舔了舔他的唇瓣,而后想要抬起头来的时候,慕容泫伸出手来扣住她的后脑,他探出舌尖深吻着她,探求她每一寸柔软。 秦萱干脆摆正了姿势压在他身上,手掌从他袍子下摆给伸了进去。慕容泫的呼吸刹那就急促粗重起来。 外头管事的和慕容文慕容逊兄弟两个苦哈哈的道,“郎主这会有事,真的不能见两位郎君。” 废话,这话郎主恐怕正“忙”着,要是这会放进去了,他脑袋就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是一朵被压的娇花~ 娇花:人家家好矛盾,怎么办!! 秦萱:X了你你就不矛盾 ☆、第151章 蜜语 慕容泫的滋味美好而让人回味,秦萱手掌在他那地方揉捏一会,他便两眼的水光潋滟,喘息连连。她坏心眼的在他嘴上一咬,他一张脸憋的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而后翻身就把秦萱给压到下面,他这会他如其说一开始那只慵懒的大猫,不如说张着嘴等着吃肉的狮子。 他伸手就扯她的腰带,秦萱大笑起来,“我说,非得在这里不可?”她伸手捧起慕容泫的脸,看着他眼里浓厚的几乎化不开的欲念,她好笑的在他脸颊上捏一捏,“光天化日的,待会你叫的别人都听到了,到底是你丢脸,还是谁丢脸呢?” 她说这话就是来笑慕容泫。当然慕容泫不会叫的那么响,听了秦萱的话,他垂下头来,茶色的眼睛盯着她,他干脆下来,就把秦萱给包起来。秦萱力气很大,但慕容泫也不小。尤其秦萱不可能把自己吃成几百斤的肉团子,所以慕容泫可以抱起她来。 他抱着她直接就往那边的房子里头了,把她放在床榻上,自己开始脱衣服。不管如何情热,他都是那样从面上看上去没有几分急色,甚至宽衣的动作都带着几分从容,只有秦萱知道他这会急切的很了。 男人最里头一层衣物落在地上,直接就抱住秦萱身上。 “我就应该将你留在这里。”慕容泫一边吻她,一边气息不稳。“日日见着,我才能够放下心来。” 秦萱好笑又心疼,她终究还是心疼了这个男人一下,她咬着他的嘴唇,双腿从衣物里头剥出来,缠上他的腰。 他摸着她的脸,伸手就把那边眠榻上的帐子扯下。 男女之事,要说有多么美妙也不没有。但是亲爱之人没有半点阻碍的肌肤相亲,才是让人最迷恋的地方。 额头相抵,她的手指滑过他脊背,手指下是他滚烫的肌肤。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他还和毛头小子一样,急急忙忙闯进来,她闷哼了一声之后,在他臀上捏了好几下,都被她给掐青了。 屋子里头原本点着一只香炉,香炉之上烟雾缭绕,过了好一会香炉里头的香料耗尽,那边床帐里头才传来声响,慕容泫抱住秦萱,吻住她背上的肌肤。秦萱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女儿身不被人知道,就算是夏天也要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她后背的肌肤不比那些贵女的吹弹可破,但也要比男人要细腻。 慕容泫的额头上还带着些许汗水,他在秦萱的后背和肩膀上留下了好几个印记,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秦萱察觉他不吸吮了,改成抚摸,回过身就在他脖子上和肩膀上咬了几口,都是在最显眼的位置,咬完了她才心满意足的躺在那里。 “说起来,你今天不用见客?”秦萱贴近他,手指捏了捏他的脸。她刚才可是用了点力气的,那两个红印子贴在脖子上,两三天是别想消了。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一条腿抬在他的腿上,压着他。 慕容泫忙的很,基本上除了睡觉吃饭,转的和陀螺似得根本就停不下来。尤其上回他的功劳老大了,这会上门拍他马屁的人还不得如同过江之鲫? “我不想见他们,只想见你。”慕容泫道,他感受到她的抚摸,喟叹似得在她的手掌上蹭了两下。 “这可有不少人不安心了。”秦萱嗤笑。 “那是他们的事,和我有个甚么关系?”慕容泫根本就没有将那些人放在心上,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是别人来巴结,而且也看看他愿不愿意接这茬。 “有还真是让人羡慕的随心所欲啊。”秦萱笑了几下。 她躺在那里还挺羡慕他的这种随心所欲的,腿压在慕容泫身上,“这次你没去邺城,说来也可惜的。” 要是去了,说不定这功劳更大呢。 “还是要留一点给别人的。”慕容泫说着就笑,“功劳这回事,自己一个人拿了,要其他的兄弟怎么办呢?” “看不出来,你还这么为兄弟着想。”秦萱说着还真的瞥了他一眼,慕容家里头兄弟亲情淡漠,别说同父异母的,就算是一母同胞,感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我为兄弟们着想,而是我的那位阿爷为我的兄弟着想。人老了,和年轻时候杀气腾腾的时候不一样,虽然有雄心壮志,但心里想着的还是全家和乐。”慕容泫到了这会对慕容奎心里想什么那是摸得一清二楚,既然老父这么想,他自然也要做个孝顺的好儿子。 “何况四郎在打仗上,也不比我差。”慕容泫道。 秦萱听了他这话,用手臂轻轻捅了捅他,“难得听你夸过甚么人。” “这个也不必我夸,原本如此。”慕容泫说着就展开了手臂,带着些许感叹,“我这么几个兄弟,又有哪个是资质平平的人呢。” 秦萱听了这似乎是自夸的话,伸手就要继续捏他的臀,结果被他一把按住,“别捏了,再捏下去,我恐怕连坐都坐不下去了。”方才激情的时候,他过于猴急,秦萱给他屁股上来了几下,现在他的屁股上已经青了好几块了,若是继续这么青下去,那就坐都不用坐了。 “你是嫌弃我手劲儿大了?”秦萱勾住他的脖子问道。 “不敢,小人哪里敢嫌弃娘子。”慕容泫道,“只是求娘子能够怜惜小人一二。” 这话说的可怜巴巴的,可是手上却是和嘴上一点都不一样,开始不老实。秦萱笑起来,一腿直接就跨坐到他腰上去。 过了许久,两人才起来,叫人打来热水清洗。做完这事,必须要好好的清洗一番。里头谁不知道慕容泫和秦萱做了什么事?可是谁也不敢八卦心去看,慕容泫罚人的手段可不是只罚一个就了事,那是带着一家子的罚。别因为一时半会的好奇心,把一家大大小小都给害了。 浴桶被拿上来,里头都是热水,澡豆和浴巾都整整齐齐摆放好,只等里头的人用了。 浴桶是两只,中间拿个屏风隔起来。秦萱倒是很想和慕容泫洗个鸳鸯浴啥的,可是这水都不是淋浴的,一块洗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隔着屏风的时候,秦萱还感叹了一回怎么就不是温泉呢,要是温泉的话,其实也挺有意境的,随便还能避孕。 屏风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倒是把人给撩的比见着身子还要受不了。 慕容泫心猿意马,但也没有趴过去看。中间没有屏风的话,那叫情趣,要是还有就脑袋伸过去那就成了猥琐,而且还是最下流的那种。 洗完之后,将身上的水珠擦干,他披上衣服。外头已经有家人在敲门,“郎主,有人求见。” “……”慕容泫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出来的秦萱,秦萱身上随便披着一件宽大的衣服。身上的水珠浸透了衣裳,让衣裳贴在肌肤上。 她觉察到后背好似有火烧,回头一看,竟然是慕容泫在那里炯炯目光盯着。她被看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直接把腰带一系,钻到里头去了。 慕容泫见着秦萱离开,他自己把冷水扑在脸上,好好的冷静了一下。而后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换上衣服,梳好头发出去了。 到了前厅,才发现是慕容文和慕容逊两个小子找自己。他这次也带着两个人来的,但是攻打中山和常山的时候,先是中山久攻不下,然后是遇见冉魏皇帝的事,他对两人也没有很放在心上。毕竟事那么多,有本事的自然不会埋没,他又何必费心? 慕容文和慕容逊两个来找慕容逊心里也有些没底,可是他们能找的要么是慕容泫,要么就是燕王慕容奎。慕容奎在那里,他们几个做侄子的可没有那个胆量往燕王面前凑。就只有来找慕容泫了,偏偏一开始来的时候慕容泫有事不能见他们。那也没有关系,这会没有时间,就等一会嘛。 等了一会,觉得慕容泫差不多忙完之后,他们就找来了。 结果慕容泫一出来,哥俩觉得,慕容泫说不定是忙别的事去了,但是看到慕容泫脖颈上哪粉嫩嫩的哼唧,兄弟俩不禁有些发懵。这绝对不是什么忙出来的,要忙也只能和女人忙。 兄弟两个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小伙子,见着慕容泫脖子上那处痕迹,顿时就红了脸,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都亲在那个地方,还能是做啥事。 “你们来找我,可是有事?”慕容泫坐下来,对两个堂弟问道。两人既然来见他,那么应当也是为了什么事前来。 慕容文和弟弟正尴尬着,听到慕容泫问起,抬起头来,他面上通红支支吾吾,到了见着慕容泫脸上露出点不耐烦了,终于鼓起勇气道,“我兄弟两人,想要去邺城,不知道阿兄可有办法?” 他们在慕容泫这里上过几次战场,但是大多数都是跟着人跑,听从调度。至于说获得什么军功,也没有多少。这一次他们父亲也有不小的收货,作为儿子,却没有拿得出手的军功来,的的确确让他们羞愧。 “去邺城?”慕容泫看了一眼这对兄弟,这会两兄弟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他手指屈起轻轻敲在凭几上。 “是的,也不怕阿兄笑话。这次我们兄弟实在是没脸见人。前锋将军的儿子却不像阿爷,我们心中甚是不安,所以想要到邺城去。” “邺城眼下已经在攻打了。”慕容泫看了兄弟俩一眼,其实邺城现在也只剩下一个围攻,城中断粮多时,四周也没有兵马来救,更不利的是,皇帝也已经被俘虏。基本上运气不好的事都落到冉魏头上了。 “大军前十多天已经出发,我听说四郎大军到了邺城城下,城外的军民都已经投诚了。”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兄弟两个。 如果要去,他可以和慕容奎提两句,至于听还是不听,那都是慕容奎的事了,不过这会去邺城,恐怕也没有多少功劳可以捞得,毕竟邺城内粮草已经断绝,守着也不过是看邺城之内能够撑到什么时候罢了。 当然如果邺城向外求援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总归得试一试。”慕容文说起这件事面上都是苦笑,“我也不怕阿兄你笑话,要是阿爷回来听到我和弟弟身上没有多少功劳,指不定还要如何责骂我们呢。” 做儿女的都怕父母的责骂,慕容文兄弟两个更是被从小骂到大的,更是怕这个。 “好,我暂且试一试。”慕容泫道。 两个侄子,而且都又面嫩,就算威胁,又算的了什么威胁。慕容泫用人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这两个人让他们去试试又何妨。 “多谢!”慕容文听到慕容泫应下来,满脸的欢喜。对慕容泫道谢过后,也不再打扰,带着弟弟就离开了,慕容逊出来之后,满脸的喜悦,有慕容泫这事基本上就成了,不过比起这个,他还是对另外一件事有兴趣,例如:慕容泫在府中金屋藏娇。 他拉了拉手里的马缰,跟在哥哥身旁,满脸的疑惑,“以前也没有听说三郎有甚么喜欢的女子啊。” 慕容泫身边的女色简直干净的不得了,府中除了慕容奎作为赏赐给他的那两个侍妾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多少绝色女子,那些养来用来招待客人的家姬不算。而且到这年纪前头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有好几个儿女了,偏偏慕容泫一个都没有。 这样子,除非身体有毛病,不然只要多亲近女人一点,总会有那么好几个孩子的。慕容泫看上去高高大大,人也健壮着。怎么看都不可能那方面有毛病。 一开始慕容逊还和其他几个慕容家的年轻人好奇了一会,但很快就丢过脑袋那边去了,毕竟正事很多,都忙不过来了,谁还有那个闲心思盯着人家的脐下三寸不放? 可是如今看到慕容泫脖颈上那些暧昧的痕迹,慕容逊心中熄灭多时的八卦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 “可看不出来,那样正经清冷的一个人,竟然会……”慕容逊到底还是个少年,过于露骨的话不会说,他看了哥哥一眼。 慕容文挑了挑眉头,“好了,这些都是三郎的私事,你说这些到底还是有些不厚道。” 这种事,除非男人自己提起,恐怕也没有几个乐意别人说这事。 慕容文一开口,慕容逊就闭上嘴了。 “其实也想见见那个能够让三郎动心的人呢。”慕容逊吹了一声口哨。他这习惯还是在草原上养出来的,到了这会都还没有丢掉。 他这样差点又惹来哥哥的一顿削。 “也不知道秦萱怎么样了,听说他做了襄武将军。”说着慕容逊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羡慕和失落。 “上回他有功劳,这次三郎在中山屯军田,恐怕他也跟着一道。”慕容文心中对秦萱也是非常敬佩,心下觉得如果秦萱能够一同去攻打邺城的话,那么这功劳也少不了他的。 “是啊,真是没劲。”慕容逊说了一句,怀念起以前和秦萱一同练武的日子,可惜在军中没有多少机会和他说话。 秦萱这会在榻上打了个打喷嚏,她揉了揉鼻子,“也不知道谁提起我了。” 慕容泫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书,听到秦萱这么说,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就算是说你,也是说你的好话。” 慕容泫也知道秦萱在那些士兵的眼里,已经颇有威信了,而且有许多士兵信服她。她能够打仗,而且能够打赢仗,这样的将军没有一个士兵不爱戴的。 “你怎么知道?”秦萱听到慕容泫这么说就来了兴致,“难道不是骂我的?你也知道恨我的人可不在少数。” “恨你的还没有敬你的多。”慕容泫把手里的书卷放到一边去,面上露出了疲惫。 秦萱见状就来了兴致,她走到慕容泫身边,两人一天里头胡天胡地的来了两次,还每次都挺激烈的。慕容泫就算是年轻,到了这会也有些困意。 毕竟他是年轻,但也不是铁打的。秦萱坐到他身边,手直接就伸进他袍子里头,被捏住要害的慕容泫,躺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恐怕男人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了。秦萱看着他一脸的生不如死,她笑了两声,随便揉弄两下就放开了他。 这不过是逗他玩,又不是真的要他立刻打起精神来,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真那样的话,她倒是没事,但是慕容泫就吃不消了。 男人在这种事上,还真的很脆弱。 “你都还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慕容泫抬起脑袋看她,眼里还有些不解。 他听说过女人如狼似虎的年纪,但秦萱很明显都还不到。 “这事儿因人而异。”秦萱把手从他的袍子里头抽出来,抓起一缕他的头发,就在他鼻子下面扫来扫去,弄得慕容泫差点忍不住打喷嚏。 “其实我就是想逗你。”秦萱对着慕容泫也不隐瞒,直接就说了。她又不是真的欲求不满,就是逗慕容泫而已,平日里看着那么高冷,被她弄成欲哭无泪的模样,感觉特别爽! “……”慕容泫看着秦萱好一会无话,他以前就知道秦萱有这么个爱好,恰好他也放得开,夫妻两个倒也你侬我侬。可是这回听她说起来,他心里莫名的悲愤。 “生气啦?”秦萱见着慕容泫那表情,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玩的过火了,她俯身上去躺在他身边,“你不喜欢,我下次不这样了?” “你……哎……”慕容泫对着秦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转头看向她,“那这种事你别想要和其他男人做。” 男人们在这种事上格外放的开,只是瞧他们肯不肯对女人们下得了手。慕容泫要不是秦萱这么弄,他也没想过。不过一旦开了头就根本止不住了。 秦萱的胆子其实比他想象的大,两人身上又没有个夫妻名分束缚。他抱住她的腰,头都买到她怀里了,“你多抱抱我。” 这话里头活似受了委屈的孩子。 秦萱抱着他的头,在他乌黑的头发上摸了摸,感叹他这一头乌发的柔顺。要不是难操作,她都想问问慕容泫这一头秀发是怎么养出来的。 “我喜欢你呢。”秦萱俯身下来,在慕容泫耳边说着情话,“你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几个能够比得过你的?”她说着就噗嗤噗嗤笑,“样貌,身段,出身。”她说一个,慕容泫的脸色就好上一点。 谁说就女人喜欢比较了?男人们也是喜欢比较,不管是相貌强壮出身,还是在床榻上的威猛程度,都会被他们拿来比较。 “我想了又想,这世上还真的少有几个男人能够比得上你的。”秦萱说着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这话让慕容泫面上露出笑容来,“这世上的的确确也少有比我更好的男人。” 慕容泫这话说的底气十足,秦萱听了闷笑,“对,没错。” 这话说的没说,慕容泫那得意的小模样,看的秦萱闷笑不已。不过得意就让他得意吧,他的的确确是有本钱高兴的。 ** 慕容明围攻邺城,那真是下死手把城池给围起来。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当年第一次上战场,就能兴高采烈的去砍敌人脑袋,经过几次战事,他根本就不可能对敌人还心慈手软。 邺城内已经断粮多时,城外的军民都已经投靠了燕国,如今邺城已经成为真正的孤城,里头断粮已经很久,上段时间城中还有人跑出来,想要抢夺燕军的粮草。 慕容明瞧着邺城墙头上,笑出声来:这群家伙是真的饿昏了头,不好好的在城里头等死,竟然还想着出来抢夺粮草。 粮草辎重这类东西怎么可能随意被人夺去,四周都是派了重兵把守。 果然还是饿昏头了。 “继续把邺城围的死死的,我就不行,里头的人还能学羯人把人吃光不成!”慕容明转头下令道。 “唯唯!” 慕容明看着邺城的城墙,手里的马鞭晃了晃,眼睛里头是恶作剧的光芒,他看向身后的司马,“你说,如果我要是在这里,令人埋锅造饭,里头的人会怎么样?” “都尉,此举恐怕不妥。”司马听到慕容明这么问,愣了一下,“如今邺城之内已经饥困多时,都尉需要做的只是以逸待劳,城中人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城中的粮草已经耗尽,不管是邺城之内,还是在城外,他们见到的都是面有饥色的人。不管是平民还是士兵,饿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别说树皮草根了,就连泥土都能塞到口里去。 城外都已经这样,何况邺城之内,如今只要继续围下去,就算不攻进去,城内的人也是生不如死。 “可是已经围城有一段时间了。”慕容明显得有几分不耐烦,他的耐性没有慕容泫那么好,他已经带军在这里围了一段时间,里头的人出不来,饿极了就大着胆子出来想要抢燕军的粮草。 燕军的粮草哪里是那么好抢的,跑出来的人都已经被当场给杀了。 “都尉……”司马还想再说。有士兵急急忙忙跑过来,跪在慕容明的面前,“前锋将军已经带领大军赶到!” 慕容奎也和儿子差不多,见着邺城围困了个把月还没拿下,干脆就把弟弟慕容翱给调过来,一同围困邺城。慕容翱是老将,手段丰富的很,有他在,怎么样都不会让煮熟了的鸭子给飞了。 “阿叔来了?”慕容明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懊恼,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我要去见阿叔!” 说罢,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去见慕容翱。 城墙上头的兵士看到城下的燕军黑黑压压一片,几乎望不到尽头,不管在城墙的哪个地方看,都是如此。而且人数见着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多了。 观察敌情的士兵半点都不敢耽误,连忙下了城墙,城墙根的那边是伙头兵煮饭的地方,伙头兵把一段长骨剁开,将里头的骨髓给敲出来。 “这些个女人在宫里头也不知道吃甚么了,骨头硬邦邦的这么难剁!”伙头兵一下没有将骨头剁开,心情恶劣的骂起来。 肉香飘过,闻着人心里发痒。士兵忍不住在心里吞了一口口水。而后脚下加快了步子,他要还不快点,待会别说肉了,汤都分不到。 冉魏大将军蒋干这会在董皇后的殿内,他听到敌军又加派了人手,面如死灰。 原本皇帝被俘虏就已经是坏消息,没有想到如今邺城竟然被围的和铁桶一般。 董皇后面黄肌瘦,看不出半点母仪天下的影子。再多的尊贵和端庄在长时间的饥渴中也要被饿的没了。 殿内空空,几乎看不到宫人的身影,整座宫室一片死静。 “皇后殿下,如今已经不行了。”蒋干抬头看着董皇后,董皇后的亲生子太子这会饿的起不来身,只有董皇后可以支撑着起来商议事务。 “那么照着大将军的意思是……”董皇后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不如向南边的晋国求援。”蒋干道。 “晋国自视正统,这样……真的能行么?”董皇后也有自己的想法,当年自己丈夫和晋国分庭抗礼,自立为帝。如今向晋国求援,晋国真的肯来? “如果就这么去的话,晋国自然是不肯,但是给他们降书呢?”这已经在节骨眼上了,蒋干也顾不上什么说话迂回了。 “降书?!”董皇后闻言大惊,一旦真的投了降表,那么接下来的就是去帝号,帝号都去了,她还是皇后,自己的儿子还是皇太子么? “殿下,此刻乃非常之时。”蒋干劝说道。他知道从秦朝传下来的传国玉玺就在眼前这个妇人的手中,如果晋军真的愿意出手相救,那么传国玉玺就是最好的礼物。 “……”董皇后闻言脸上抽动,她看着蒋干,蒋干丝毫没有半点敬畏的回看过去,过了好长一会,她垂首半晌,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人家被折腾的好心碎~~~必须要说些甜言蜜语来安慰我~~ 秦萱:你最美你最好看~~~ ☆、第152章 霹雳 在中山屯田的这段日子,算是秦萱和慕容泫这么久以来难得的悠闲日子。慕容泫不用天不亮起来,就往外头去。秦萱自然也不用日日紧绷着弦来操练手下的兵士。 秦萱在城中有自己的住所,屯田的士兵,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都有自己的住所。上头的长官们也是一样,但是秦萱却从来没有去住过。慕容泫留秦萱住在他府上,借口也是现成的,秦萱在中山之中没有家族。 那些个鲜卑将军都是以家族为单位行动的,到了地方一个家族的人住个地方。秦萱是汉人,而且她也做的很绝,直接对外头说,她原先那个家族已经被山贼给灭了。 这世道很乱,到处都是落草为寇的强人,这些个强人杀人不眨眼,只要有那个能力,别说平民们就是军队他们都敢劫。 结果秦萱这话说出去还没多久,结果还真的传回来秦家那个地方被山贼给灭了,不仅仅是给灭了,那里住着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死了个干净,地方都烧的干干净净。燕国的官吏带着人马去围剿的时候,这些个山贼,早就跑的连影子都没有了。 秦萱实在慕容泫的案头上知道这件事的,他的案头上经常摆放着一些地方上送来的案卷,这些案卷都是由底下人的那些县官整理送上来,当然看还是不看那就是慕容泫自己的事了。 “在看甚么?”慕容泫看着秦萱坐在那里看案卷,过去问道。那些案卷他放在那里,等过一会看的,没想到秦萱已经看到了。 “出事的这个地方,以前是秦家聚居的。”秦萱抬起头来,脸上有笑容,她扬了扬手里的书卷,“没有想到他们还是没有逃过一劫啊。”话语里头带着些许轻松,没有半点沉重,似乎她整个人都因为这个消息而放松下来了。 秦家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到底还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的炸弹。眼下人不管是鲜卑还是汉人,都重视家族,她被提拔上来之后,也有人问过她家族的事。可是她哪里能够把那一帮子不入流的货色告诉别人? 没有想到这群人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给灭了。照着他们那个样子,秦萱觉得怎么着他们也会有一条活路呢。 “你看起来挺高兴的?”慕容泫接过她手里的文书看了一眼,笑问道。 “你不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秦萱见着慕容泫似乎对这件事完全不在意,她不禁有些惊讶,毕竟这里头死了的都是她的亲族,她这么一副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的模样实在是太过诡异。 “哦,那是怎么回事?”慕容泫顺着秦萱下来的话问道。问是问了,可还是能察觉到他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就是一些往年不好的回忆罢了。”秦萱见着慕容泫这样,原本的想要说一说自个悲惨童年的激情都没了。秦家人都死绝了,那上头说的是不管成人还是其他人全都没了,家里养的那些牛羊牲畜都被拉走。 可以说是人死绝了,鸡犬不留。 “那么现在心里痛快么?”慕容泫自己就是个不将亲族放在心上的,当年两个儿子把慕容睿的儿子杀着好玩,他都没有在意,反而问起来就是‘出气了么?’“出气了心里觉得舒服就好”。 “痛快那事一定的,就是当年没有把这些人给亲手料理了,有些遗憾。那会我忙着逃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件事。”秦萱想起当年的事来,还有几分感叹。她那会把堂兄给阉了,还把陈氏和她女儿捆的捆,打断手的打断手。一门心思的想着要跑路,那些其他和她有仇的,就没来得及算账了。 后来渐渐的站住了脚,也没有回去找他们算账。不是不想,而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管派谁去,都担心会有消息走露出来。 “这个倒是有些遗憾。”慕容泫拿过笔和案上的那些文书,看完之后,就画一个标记,表示自己已经看过了。 “不然吩咐下去,把他们头骨做成溲器如何?”慕容泫脸色都不变一下和秦萱建议道。 秦萱听到慕容泫这话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去看慕容泫,发现这货两眼清明,面上看上去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说真的?”秦萱脸上都要僵住了。 “难道不是?”慕容泫有些不解,“若是能够解气,这么做了也无妨,我记得汉人也有人这么做过?” 秦萱伸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把立起来的汗毛给搓下去,她算是给慕容泫给跪了,这家伙是来真的。 “算了,人死如灯灭,我再怎么折腾他们的尸体还是落了下陈。”秦萱可没有鞭尸喜好。 “……那就算了。”慕容泫方才很是认真的提议,见秦萱没有折腾尸体的念头,干脆就揭过。 “邺城那边如何了?”秦萱倒是想起邺城那边,邺城是冉魏的都城,如果拿下邺城,俘获冉魏皇室,那么就可以宣告冉魏灭亡。 这对慕容燕国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 “阿爷已经加派了阿叔过去。”慕容泫想了一下,其实慕容奎一开始还是不太像慕容翱过去,毕竟他对自己这个弟弟也不是很放心,慕容泫在旁说了几句,主要是邺城现在就是拼死抵抗,但是这么耗下去,大军所用的粮草也耗费很大。派去一员老将,一个是壮大自己的声势,二来也是有速战速决的意思。 慕容奎最终还是点头了,不过他还是让慕容翱做为慕容明的辅佐。做叔父的给侄子打下手,这可不多见。 但是不多见归不多见,慕容泫心里知道对于这个阿叔来说,打下手总比坐冷板凳的强。 “也不知道那里能够撑多久。”秦萱和慕容泫说道。 “那就看有没有仙人给他们指一条明路了。”慕容泫道,“不过他们是输定了。” “的确输定了,”秦萱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只晓得打仗的傻子,而且就从打仗上面看,邺城也是岌岌可危,“城内粮草断绝,他们如果能求援的话,那么就只能借助晋军的力量。”当年冉魏把胡人们给得罪个遍,要是他有那个本事把胡人全部杀光也好,但偏偏就没有。如今北方胡人势力到处都是,羯人和匈奴人没了,但是鲜卑人和羌人氐人迅速冲了上来。冉魏在开头又被自己折腾了个遍,到了现在……似乎两年多一点? “晋军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慕容泫说着就一声嗤笑,“我听说晋国皇太后的那个舅舅谢尚,才和姚氏那些羌人和好,进攻许昌就被那些个氐人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慕容泫人在中山,但是四周的那些消息还是源源不断的送进来,尤其还是关于战事的。晋军和苻氏的秦军在许昌的颖水打了一战,果然是不出胡人们对汉人士族不能征战的印象,秦军都直接追到了晋军的营门那里了,大本营被连根拔下,谢尚手下的大军全军覆没。还得拜托羌人丢了手里的辎重,把他给送回寿春。 “这个谢尚,我以前也听过他不少的风流韵事,说是南边难得的一位雅士,不过雅士也只能摇摇手里的塵尾,和那些人说一些玄乎的玄理了。他这种人出来打仗,简直就是把晋国往火坑里推。”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头笑意明显,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些文人雅士的鄙薄之情。 “你啊,听你说着话,似乎恨不得自己带兵和晋国打上一场了?”秦萱对晋没有任何的归属感,也谈不上,基本上她就没从旁人嘴里听过晋国的一句好话,而且晋国真的回来,对她也没有半点好处,那么晋国还是好好的在江左呆着吧。 “不到时候,就算是平定了北方,也不能挥军南下。”慕容泫这话倒是出乎了秦萱的意外,不过她记得慕容泫说过司马家气数未尽,真的要到动手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秦萱知道打仗不是说打就打,她点点头。 她看着慕容泫心思分作几分用,一份来看手里的文书,另外一份分出来和她说话。她抬起头看了外头,竹帘之外隐隐绰绰,看不见半个人影。这屋子附近的人都被慕容泫给遣开了,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 秦萱瞧着慕容泫写公文,他写的汉字清秀隽雅,比起那些汉人士族也差不了多少。 “你字写的真好看。”秦萱说起来十分羡慕,“我小时候,阿爷教过我写字,但是也没有写多久。” 她穿越前也曾经学过书法,但这书法不过是孩童时候被家里给逼的。到了这会她也丢的差不多,字写出来的算是工整清秀,可是和那些从小练习的比起来,还是少了些什么。 “我这一手字也是练出来的。”慕容泫听秦萱这么说起,他浅笑道,“你也知道,我那会阿爷并不怎么在意我,生母也是差不多。教书的先生,只管我每日到他那里点个卯就行了。” 说起当年的往事,慕容泫话语里已经没有半点感叹,很是平淡。 “这可难得,男孩子小时候都做不下来,要学个甚么,还得打几下才成。”秦萱很少听到他说起自己的童年,不禁有些好奇。慕容泫的童年并不好,这个她也知道,所以除非慕容泫自己提起,否则,她是不会说的。 “还真是的,不过兄弟其他几个都没有人敢欺负。”慕容泫回忆着,眯起了眼睛,“我那会不说被人怠慢,也没有人怎么注意我这个三郎君,不过幸好该有的都有,我也知道自己没有些本事,恐怕就是一辈子都被忽视过去了。”慕容泫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一个年老之人回忆自己的过往,有些事清晰的如同昨日才发生过一般,有些事却已经蒙上了一层细纱,似乎笼罩在烟雨之中,不管他怎么回想,都是不甚真切。 “我那会功课先生不怎么管,我就问我的阿舅,生母对我不理不睬,但是阿舅还是愿意亲近我的。”慕容泫笑道。这个自然是前生的事了,那会他对高冰还是有一份感激的。 “真想心疼你一下,怎么办?”秦萱看着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她此生的童年恨不得让她立刻去跳河重来,慕容泫比起她来,简直幸福的不能再好。不过听到他语气平静的说自己幼时被父母漠视,她又有些心疼。 “……”慕容泫手里的笔停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眼里有些许惊讶,很快他眼里的惊讶被喜悦所替代。他凑了上去,手里的笔也落下来,在黄麻纸上啪嗒一下,留下一串的墨痕。 “好,那么就现在。”慕容泫双臂已经环上了她的腰,他几乎是有些亟不可待的想要拉扯开她的腰带。 秦萱被慕容泫突然这么一下给吓了一跳,“你不是不喜欢我折腾你么?” 她还记得上回慕容泫眼含热泪的问她是不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提前来了,好像他被自己折腾的有些狠。所以自从那一日之后,她都不动他,让他好好休息。结果现在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扑上来了? “……那我折腾你?”慕容泫闻言低笑出声。 “不是,这会你都还在处置公事呢!”秦萱可以在慕容泫闲暇的时候和他嬉闹,但是眼下他手里还有正事吧? “那些也算不上。”慕容泫眼睛看都不看那边案上的文书一眼,“都是些盖棺定论的东西,我看和不看并不重要。” 说罢,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轻咬吸吮,舌头灵活的低开唇瓣,探入进去,开始一番缠绵。 秦萱脑子都是懵的,两个人原本是再正经不过的说她家里的事,甚至还说到了天下大事,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慕容泫根本就不想秦萱分心,他舔舐她的上颚,竭尽所能的撩拨她。年轻男人的体热和急促的呼吸很让人沉醉,秦萱原本也不是个多遵守规矩的人,见着慕容泫既然如此热情,她也不好冷淡他。 唇瓣暂时分开,借着屋内的光芒,秦萱看到他唇上一层晶亮的水光,她伸出手去触碰那好看的唇。 慕容泫唇微开,抿住了她的指尖,舌尖在指尖上舔舐着,那小小一点的肌肤能够感受他舌尖的柔软和湿热,神经似乎被他这举动给激发出了内心的战栗。 这男人还真的是一个尤物。 是的,迷人的,危险的尤物。他不是什么甘心臣服在别人身下的人,但若是他真的愿意,他远远超出旁人的想象。 慕容祁进来的时候,就见着他那意气风发少年成名的堂弟乌发散乱的躺在地上,而还有个男人压在他的身上。 慕容祁这次来是有事找慕容泫,外头没有人,他直接就走了进来。没有想到,这一进来竟然会看到如此火爆的画面! 哪怕是隔着一层竹帘,慕容祁透过竹帘的空隙看到慕容泫衣襟大开,露出白皙洁净的胸膛,一头乌发没有了束缚,全部扑在地上,乌鸦鸦的在光线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慕容祁已经不是什么不懂人事的少年郎了,但是瞧见如此美景,他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慕容泫面色绯红,手臂抬起来在揉一个男人的胸?!慕容祁目瞪口呆,他瞧见慕容泫身上坐着一个男人,但是那男人身上并不是光光的,身上披着一件衣服,从背后来看,似乎有些瘦弱。 慕容祁并不能看到慕容泫具体在干什么,只能自己猜,他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忍不住就向后连连退了几步。 结果脚就撞在了后面的铜壶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这要还是没有察觉,那就是死人了。 “……”帘子里头的动静一下就没了,过了一会听到慕容泫略带怒气的声音,“是谁?!” 慕容祁站在那里尴尬无语,没有男人喜欢让人看到自己和人欢好的样子。当然有怪癖的除外,慕容祁想了一下要是自己被人看去和女人欢好,恐怕杀人的心都有。这时候是最放松的,要是被人突袭,还真的说不定会被得手。 “三郎,是我。”慕容祁听到里头起身的衣物窸窣声,知道要是这回不表明身份,恐怕慕容泫杀人的心都有。 帘子内安静了一下,过后就是整理衣服的声音,慕容祁背着竹帘站在外头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想起上回撞见慕容明自渎的事来,感叹他宁可去抓到慕容明自渎,也不想再这里撞见慕容泫和男人的私情。 秦萱在里头系好了衣服,她在慕容泫身上的时候是背对着竹帘,身上又穿着衣服,所以她能够确定自己没有被外头的人看光。不过外头的人有么有瞧出她的身份来,她就不知道了。 秦萱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瞥了眼慕容泫,慕容泫的脸上此刻也不好看。正在关键时候,竟然被人闯进来。这放在谁身上都滋味不好。 慕容泫随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他直接就那样出去了,看的秦萱目瞪口呆。 慕容祁见着慕容泫衣襟微微敞开,也是惊讶的不行,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来救场,只能张大嘴站在那里。这可比上回撞见慕容明那个愣头青自渎要刺激多了。 “我们到那边说话。”慕容泫这会脸上很是平静,看不出有半点生气。慕容祁都以为自己方才在帘外听到的那包含怒气的叱喝是自己听错了。 “嗯,好的。”慕容祁当然不会留在这里碍眼,他原本想要看看帘子里头的人到底是谁,结果被慕容泫挡住。 慕容泫的个头还要比他高一些,自然的身材也要比他健壮,宽厚的肩膀一挡,还真的看不到什么。 慕容祁那点点好奇心都被慕容泫给截了。 慕容泫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和慕容祁到另外一个房间去。这屋子平常事慕容泫用来处理公务的,方才那个是放公文的,这个是用来休息的。 地方并不是很大,但是屋子内床榻屏风矮几等物一应俱全,慕容祁坐下之后,慕容泫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慕容祁一放下视线,瞧见的就是慕容泫露出来的那块肌肤上玫红的印记。他在心里直呼瞎眼,偏偏面上还不能说什么。 “你来有什么事吗?”慕容泫亲自提过那边炉子上的水壶给慕容祁倒上一杯热水。 “还不是邺城那边的事。”慕容祁也是尴尬,见着慕容泫开口,他也立刻回答。“中山里头只管着屯田,可是听说邺城那边也不轻松。城池都快要被围的水泄不通了,粮草完全断绝,就是那样都还是不肯开城投降。” 慕容祁说着也有些佩服,“还真是骨头硬啊。” “骨头硬也没用。谁都知道眼下邺城里头不过是在拖时间。”慕容泫道,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将瓷盏给烫热之后,将里头的水给倒掉,然后取出一盒茶饼,将茶饼放在里头,再倒上滚水。 “你这种喝茶的方式倒是新鲜。”慕容祁见状就来了兴趣,“我还是头回见呢。” 慕容燕国内有不少的汉人士族,士族们也饮茶。茶水可以涤净肠胃,清一清肚子里头的油腻,所以鲜卑贵族们也跟着一道饮用茶汤。不过茶汤都是放水里煮,然后加上葱蒜姜,慕容泫这种喝茶办法,显得有几分寡淡。 “这样喝着才显现出茶水的本来味道。”慕容泫道。他把茶水放在那里,看了一眼慕容祁,发现慕容祁似乎也有些意动,他笑道,“要不也给你来一杯?” “好啊。”慕容祁点头。 他看着慕容泫取过面前的瓷盏,将里头的水倒掉,给他烫温瓷盏,加上茶饼,然后倒上滚烫的滚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还是三郎的办法简单。”慕容祁感叹道,“以前看那些汉人喝茶,感觉他们的花样还真多。” “他们喝的不是茶,是风雅。”慕容泫收拾完之后坐下,“邺城被困那么久,难道里头的人就没有向外求援?” 慕容泫说这话是白说,他自个心里都心知肚明,冉魏根本不可能从外面寻得支援。不过是随便找话说罢了。 “可能他们也想吧,可是谁来了呢。胡人他们是不敢,不过晋国向来也看不上他们,觉得他们和乱臣贼子差不多。尤其最近晋国北伐失利,谢尚全军覆没。一万多人打了水漂,哪里还有那个心情来帮他们。依我看,倒是有可能先骗他们说可以出手相救,把那个传国玉玺给骗出来,然后随他们去死。”慕容祁说着伸手去摸摸瓷盏的外面,感觉一下茶水的温度下去了没有。 这么烫,他可不敢喝。 “那都是魏国自己的命了。”慕容泫道。 “对了最近屯田怎么样?”慕容祁问道。 慕容泫没有围攻邺城,而是在中山屯军田,怎么看怎么憋屈。屯军田这东西,每个两年三载的根本就看不出里头的作用。 慕容祁都替慕容泫憋屈。 “还不是那样?”慕容泫笑了一声。他拿起杯子来,吹了几次,将水面上的茶沫吹拂开,茶的苦香扑面而来。 “也亏得是你,要是换了个人,例如四郎那种,恐怕这会早就坐不住了。”慕容祁说起这个就想乐。 “他啊,这会恐怕也是坐不住。”慕容泫还不了解自己的弟弟? 秦萱在室内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那会基本上和□□也差不了多少了,想起竟然被人撞见做那个,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幸好她没做出别的事来。 整理好身上的衣服之后,秦萱又把头发重新梳了一次,整理的干净了,才出去。 结果不凑巧,她出去的时候,正好又撞见慕容祁和慕容泫两个人出来。 慕容祁看见秦萱浑身上下整整齐齐出来,立刻嘴张的老大,这会儿能从慕容泫屋子里头出来的还能是什么人? 秦萱面不改色,她双手拢在袖中对慕容祁一拜,“将军。” 慕容祁脸上僵硬,他察觉到慕容泫似笑非笑的视线,赶紧回过神来,“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慕容祁和屁股后面着火似得就跑,脚下飞快,连秦萱见着都不由得感叹一声好脚力。 慕容泫火烧火燎的跑走之后,秦萱和慕容泫两人对望,“他可来的真不是时候。” “罢了,不过他这认嘴上有门,知道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也随便他吧。”慕容泫知道慕容祁不会随意将他的事到处乱讲,也由他去。 他看见秦萱衣着整齐站在那里,面色缓了缓,他走过来拉住秦萱的手,“你都整理好了,可是我还是这么一副样子。” “那是你没有放在心上。”秦萱道,她瞧见慕容泫□□出来的胸膛上,还有几块牙印,顿时有些心虚的转过头去,“他……他没有认出我是女人吧?” 秦萱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没有。”慕容泫回想一下慕容祁的反应,应当是没有发现秦萱的身份,若是发现了,恐怕这会慕容祁这会怎么着也会惊骇欲死。 “……”这下轮到秦萱面色僵了,她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这样都没发现?”她都脱光了哟!两条大白腿都露出来,身上就披着一件衣服,衣襟还是敞开的哟,慕容泫那会的手还很不老实的贴在上面。 这样都没有认出来!她该是感叹自己隐藏的太好,还是慕容祁太瞎!? “怎么了?”慕容泫见着秦萱面色僵硬,凑过去问。 “我要两个月都素着你。”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慕容泫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这,明明不是他的过错吧? 慕容祁在外头急急忙忙翻身上马,他知道慕容泫和那位襄武将军关系暧昧,但是亲眼看见两人那个又是另外一回事。 才刚刚上去,慕容祁就一个打喷嚏打出来,差点滚下马去。 “咦?难道是天凉了么?”慕容祁很是不解的摸摸鼻子。 ********* 秦萱:我的自尊收到了伤害。 娇花:没事,是他瞎。 慕容祁:我X ☆、第153章 谋划 邺城的形势依然严峻,外头的人进不来,可是里头的人也出不去。不久之后,燕军在城下喊,“你们的皇帝都已经掉了脑袋了,还不快些投降,投降还能有条活路!” 冉闵被慕容泫生擒,这个已经不是秘密了,结果没想到燕国还真的把冉闵给杀了。墙头上的将官听了下面燕兵喊的话,顿时眉头直跳。大多鲜卑士兵不会说汉话,燕军挑出来在城门下喊话的还是汉人,说的腔正调圆。气的上头的将官直接下令“给我射了他。” 此令一下,立刻有射手拉起弓箭便射,可惜饿的太久,哪怕士兵们从皇宫里头把宫女们拉出来做成肉汤吃了,但还是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有太多的力气,结果箭矢射出去,都还没到人面前,就落下来了。 “哈哈哈哈!”城墙下顿时一片欢快的笑声。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将官被气得半死,手上的鞭子狠狠抽在射手的身上。 这下子燕军们闹腾的更加欢快了。 城门下热闹非常,而大将军蒋干派出去的使者也回来了。外头有燕军的层层包围,想要出城送出消息,那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要是被燕军抓到,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何?”在大殿内,蒋干和董皇后两眼期待的看着使者。 两个人都已经饿的不成人形了,外头的那些士兵都在吃宫人的肉,他们也跟着吃,宫里头现在空空如也,连个活人都见得少。 但就是这样,也撑不了多久。城内已经开始闹饥荒,士兵们和宫内吃宫人还不算什么,外头那些个平民易子而食已经是相当常见了。能撑多久,蒋干自己心里都没有谱,更别说董皇后这个以前从来不管事的了。 “戴都护说,如果想要援军,那么必须首先送上传国玉玺。”使者道。 “传国玉玺?”董皇后闻言大惊,她知道蒋干向晋国送上降表之后,去帝号是迟早的事,但是她也没有想到,对方既然是心心念念想着要传国玉玺。 “我听说谢尚在诫桥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了。”蒋干的消息要比董皇后灵通,邺城被困,但还是有风声飘过来。 “谢尚既然大败,那么哪里还有余力来帮助我们?”董皇后的眉头几乎皱成个疙瘩,“还大言不惭想要传国玉玺!” 她将传国玉玺看的比自己眼珠子还要重。为了自己和儿子能够活命,她当然可以把手里的传国玉玺交出去,但那是晋国有人来救他们的前提下,如今一个都护向她要传国玉玺,而且派来的援军连个影子都找不着,她只想呸一声痴心妄想。 “大将军,这传国玉玺不能交到晋人手里。”董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蒋干,“万一玉玺交了出去,但是没有援军呢?” 要是真这样,那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殿下说的有道理,还是再看一看吧。”蒋干道。 走出殿外的时候,蒋干顿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亏得他伸手抓住一旁的帷幄才好了点。回到住处,他自己让人端来一大碗的肉汤来,肉汤香味四溢,他吞了好几口口水,才勉强压下把这一碗肉汤全部喝完的冲动,喝了那么半碗,就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等到下一顿继续喝。 城内的人说一句度日如年一点都不夸张,上头的贵族和军队好歹还能吃宫里的宫人,但是外头的人吃了自己的儿子,吃了妻女,回头还是免不了要饿死。饿到极点的人,是没有半点下限可言的,就算倒毙在路边的饿殍,也成了食物。 慕容奎见邺城还在死守,干脆把慕容捷也调了过来,这下邺城之外有三路大军围困。眼瞧着只有一条死路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位让使者回邺城索取传国玉玺的人竟然亲自上门来了! 戴施是晋国的都护,也是他要蒋干派来的使者回去和蒋干说想要援军先把传国玉玺给交出来的,可是过了两三个来月,也没有见着邺城有什么消息,戴施就知道,可能是谢尚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邺城。 传国玉玺十分重要,当年秦始皇用和氏璧做玉玺,就一直成为传国的重器。当年永嘉之乱,晋惠帝没有逃出来,宗室们纷纷南渡,后来羯人石氏立国,这传国玉玺自然也就落入了羯人手里。 南边的晋国虽然自持正统,可是实际上手里并无玉玺,甚至被北面的胡人笑称为白板天子。这原本就是属于晋室的东西,眼瞧着机会就在眼前,哪里能够白白放过? 戴施干脆自己带着一百多个死士,北上邺城。他早就已经听说中原正在闹饥荒,而且慕容燕国已经攻打了进来,可是真的到了邺城城郊,看到那些奔走的燕军,心下如同在数九寒天被当头倒上一桶冰水似得,直接凉到了心里。 燕军的营寨是重地,自然是不可能放外人进入。 戴施瞧见那些望不到尽头的燕军骑兵,站在那里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他知道慕容燕国势力如日中天,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到这种地步了。三台围城,几万大军全部扎在这里,别说晋军已经没有余力来救,就算没有全军覆没,恐怕也难以和燕军正面交锋。 他感叹完,摇了摇脑袋,把心下的感叹全部丢出脑子去。既然邺城已经不可再救,那么至少得把传国玉玺给拿出来。 他伸手拉低了自己头上的斗笠,这次他和那一百多死士乔装打扮北上的,身上都是穿着粗布衣裳,这一路上一行人都被风吹日晒弄得不成人样,就算是站在那里,都没有几个人相信这几个是晋国的都护和他手下养的死士。看上去和普通的农人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从正经的城门入城,那是痴心妄想,人还不到门口恐怕就已经被燕军给抓走了。 最后这群人还是从一条很隐蔽的山林小道进城,进城花费了好一番的功夫,坐在那个箩筐里头,被上头的人给吊上去。一番功夫下来,一群人都被折腾的够呛。 “我要见你们的大将军。”上了城池,从箩筐里头出来,戴施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去见蒋干。 戴施被安排在邺城中的官署居住,邺城之中因为饥荒死了不少人,就算是官署内,也拉不出一个能够管事的人来了。地方宽敞,别说来了一百多个,就算再来一百多个,都有地方能够住下。 不过蒋干把人安置之后,连着好几天都没见他。 这会两个人都在比,看看谁能够沉下气来。果然最后还是蒋干首先受不住,毕竟外面形势严峻,容不得再拖下去了。 有求于人,就显得格外气势不足,见着戴施,哪怕心中不满也得面上堆满了笑容,“戴公别来无恙?” “多谢大将军记挂。”戴施对上蒋干,那是一脸的老谋深算,都说预先取之必先予之,他深得其中精髓,不过他要给这位画一个大大的胡饼,当然之后能不能兑现,那就看天意了。如果到时候邺城不幸被攻破了,那么也怪不了谁。 “不知戴公前来,所为何事?”两人见面,互相打哑谜,谁也没有说起城外的那些燕军。 戴施闻言一笑,“在下是为了大将军的安危来的。” “哦?不知我有何德何能,能够让戴公不远千里而来?”蒋干笑道。 “乃是为了谢将军的嘱托。”戴施就现在赌蒋干这会还有没有别的外援,如果有别的助力,那么自然是看不上败军之将,但是如果没有,那么他将大有作为。 “……谢将军。”蒋干听到他提起谢尚,眼底里有光芒浮动,“我听说谢将军对上氐人,损失很是惨重?” 蒋干说话还是留了几分情面,没有直接说谢尚被胡人打的全军覆没。 “谢将军的确有些损失,但是并没有伤及根本。”戴施也是好本事,睁着眼说瞎话。“毕竟王师在那里,有诸多宵小中伤。”戴施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派风淡云轻,几乎看不到半点窘迫的样子,“如果真的如同流言传说的那样,谢将军全军覆没,那么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蒋干想起戴施带着一百多个人到邺城来,如果谢尚真的全军覆没,戴施也应当没有那个心情来邺城,毕竟邺城这地方眼下可真的算不上好。 “那么……”蒋干沉吟一二,看向戴施。 “谢将军还是原来的那句话,如果想要援军,那么请先奉上传国玉玺。”戴施道,他说到后面四个字,正襟危坐,面上的笑容也少了。 “看不到援军,我不能轻易将玉玺交出去。”蒋干也不是什么别人说啥他就做啥的人,否则也到不了这个位置上,“何况我怎么能相信,戴公你不会自己带着玉玺逃走呢?” 他们都不相信彼此,也没有什么好相信的。 “大将军。”戴施闻言都要笑出来了,他笑道,“如今燕军就在城墙之外,道路断绝,就算大将军把玉玺交于我,我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带着玉玺长途送往江东。只要大将军肯将玉玺存放在我这里,我必定立刻派出使者告知陛下。陛下若是知道玉玺已经在我的手里,那么一定能够察觉到大将军的诚意,派出大军救援,还会运送大批粮草接济。” 蒋干闻言,面上的肉抽动了两下,戴施说的这些在他听来的的确确是合情合理,尤其是援军和粮草都是他们眼下最为需要的。 “好。”蒋干点头。 戴施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传国玉玺在董皇后那里,当蒋干过来问她要玉玺的时候,董皇后心里很是不安稳,“那人说的话当真可信?” “他是晋国的都护,也算是谢尚手下的人,说的话自然是可靠。”蒋干道。 “可是我之前听说,谢尚全军覆没,这能够作数么?再说派援军和押送粮草也是耗费甚巨,他们怎么愿意?”董皇后有她自己的顾虑,那些个男人心心念念的想着的就是所谓的大事,可是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把他们的大事给毁的干干净净。 “外面来的消息不一定可靠。”蒋干睁着眼就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话给推的干干净净,“何况如何谢尚真的全军覆没,这时候谁还来邺城?” 蒋干越想越觉得还是戴施说的对。 董皇后眉头蹙起来还想再说,却被蒋干不耐烦的打断,“家国大事,岂能拖延!”他看着董皇后,带着几分的不客气,“何况殿下能够觉得城中还能坚持多久?” 这会董皇后自己和皇太子都已经饿的不成人形,再没有粮草,就算是他们也得饿死了。 蒋干这话说的豪气万丈,但是气的董皇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对峙了一会,董皇后在蒋干眼神的威逼下,只得起来,自己向内室走去,不多时,她手里多了一个盒子。她把手里的盒子丢到蒋干脚下,里头一个巴掌大的小物件骨碌碌的滚了出来,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上面缺了一个角。 蒋干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弯腰将脚边的传国玉玺捡起来,掉头就往外头走。 走到外头,他很是不屑的说道,“果然妇人不能够委以重任。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说罢,他让人把手里的玉玺送到戴施那里去。 人总是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其他的不管怎么说道理,都会被不屑一顾。 东西送到戴施那里,戴施屏退左右之后,打开盒子,看到里头缺了一角的玉玺,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他直接就将手下的一个将领何融叫来,“你将此物一定要带到谢将军那里。” “都护?”何融见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我会和蒋干说,让你南下去告知陛下此事,你趁此机会赶紧出去找谢将军,将玉玺交给他!”戴施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来救人的,不过是想要让玉玺完璧归赵罢了,只要他能让玉玺再次回到晋室的手中,至于其他也顾不上了。 “唯!”戴施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哪里还有不听命的道理,立刻垂首领命下去了。 蒋干夜里登上城门,看到城外燕军的营帐,他长叹一声,希望那一颗传国玉玺能够换得他的命。 ** 邺城战事依然,而中山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奎觉得就让慕容泫呆在中山的的确确是小材大用,而且河北也不是一片太平,至少翼州的鲁口还没有拿下。大手一挥,就让慕容泫带兵出征了,原先的军田也改由当地人来种。 秦萱终于拜托了闲适,浑身上下都舒服的不得了。在中山的这段时间,她除了练武和练兵之外,大多数时间是放在慕容泫身上,按道理来说,她应当是做一些别的更有意义的事,例如读一读兵书,或者是四处走动一下。可是慕容泫和怨妇一样的看着她,那一幅幽怨模样,秦萱离得老远都闻到一股醋坛子的味道。 美人如此需要安抚,秦萱自然要好好陪他。就是感觉自个和慕容泫掉了个头,他是那个闺怨深深的少女,她倒是成了个没良心的渣男。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渣男,秦萱还是很体贴的多陪了慕容泫一会,慕容泫那幽怨的神情才得以纾解。 只不过…… 慕容祁骑马经过她的时候,眼睛连斜都没斜一样,在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目不斜视。活似她不存在一样。 以前遇见她的时候,不管如何都会颔首示意。如今这么一回自然不是看不起她,慕容祁这人虽然算不上精明,但是绝对不是傻。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要给慕容泫脸看,他要是敢给慕容泫脸看,回头慕容奎就会把他脸皮给扔地上去。 秦萱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天慕容祁闯进来看到的那一幕了。她到现在想起那件事来,还是恨不得把慕容祁的脑袋给晃一晃,尼玛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是男人啊!就算她胸不大,但也还是有!怎么他看到眼里的就只有男人两个字?! 女人和男人脱了衣服好歹还是不一样的吧??! 秦萱心里知道慕容祁没有看出来才是最好,可是架不住心头窝火,看人都带了一股火气。 慕容祁被那目光一逼,双腿一紧,夹着马肚子立刻就跑远了。慕容祁身边的亲兵也看到了秦萱,有些感叹和慕容祁道,“襄武将军果然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半点架子都没有。” 亲兵听说过襄武将军的事,心中也有向往。 慕容祁闻言默默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瞧瞧,又是一个被迷惑的可怜人。这家伙看起来温吞,对人也很是不错,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可是亲眼看见这家伙把三郎给按在地上□□! 慕容祁回想起来他听到的那些个动静,自个脸上都火烧火燎,恨不得立刻回去找相好的女子也来一场。 明明是两个男人,偏偏那么火爆,要人命了简直是!不过说起来,秦萱的腿似乎要比男人的纤细一点? 慕容祁那一日站在竹帘后,看的不甚清楚。不过里头慕容泫被压在下面他倒是印象深刻。 真是没有想到,三郎明明是那样一个威风的将军,竟然、竟然会那样…… 慕容祁回想起来只觉得之前对于这位堂弟的诸多印象统统化为虚无。 都能把三郎给料理到那种程度,可见这位襄武将军可真的不是和外面传说的那样。慕容祁留给亲兵一个‘你还太年轻’的忧郁眼神,骑马走开。 你们口里的那个人好力气大的将军,是个喜欢男人的啊!喜欢男人不够还把你们的大将军压在下面为所欲为啊有没有!!!! 慕容祁平静的表面下有一颗咆哮的心。 从中山到鲁口有相当一段路要走,所以天色暗下来之后,就要选择一处平地开始安札下来。 随行的那些军奴们很快就将中军大帐搭建起来,慕容泫也闲不下来,中军大帐搭建好之后,他就令人让随行的将军进去议事。 慕容泫对着鲁口的羊皮地图和众人分析了一番军情之后,就让那些人离去,当然他还是留下了秦萱。 慕容祁听到慕容泫让秦萱留下,面上神色有些复杂,他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秦萱一眼。而秦萱也颔首微笑,半点都没有方才炯炯目光逼视的劲头。 慕容祁出来之后,手一摸脑门,发现自己额头上竟然还有一层汗珠,他突然想起这两个人单独相处……会不会闹出点动静来? 身为男人,慕容祁自然了解到男人的**,但是这回可是在军营中,而不是在慕容泫自己的府邸之中,要是闹出了动静…… 要是闹出了动静,恐怕不是一般的热闹。 军营之中除了那些个贵族出身的将军,童男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男人正好是血气方刚冲动的时候,哪怕是男人和男人的,听到那些响动哪里还会忍得住?别一个两个有样学样的。 慕容祁是操碎了心,可是偏偏他又不能掉头回去和慕容泫说要忍住!要是以前,三郎沉着稳重,自然是不用担心这些的,可是这会…… 他想起慕容泫那一日在秦萱身下承欢的模样,不禁脸色都紫红了。看那样子,似乎是乐在其中。 “将军你身体怎么了,还好吧?”身后的人瞧见慕容祁变了脸色,不由得过来询问道。 慕容祁不可能和其他的人来说慕容泫见着秦萱,可能会憋不住然后就在中军大帐里头天雷勾地火。 “无事,可能天气热了,有些不适。”慕容祁随口就胡诌了一个由头。 “小人听说附近有金银花可以去除湿热,要不小人给将军找来一些?” “这满山头的哪里来的这玩意儿。”慕容祁根本就不是因为天气热有火气,鲜卑人不耐暑热,但是眼下还没到热的时候呢!“算了算了,我回去坐一坐就好。” 中军大帐内,秦萱看着悦氏兄弟退下,这对兄弟也是个活宝,见着秦萱还对她挤眉弄眼了一下。 “他们还在你这里呢。”秦萱知道这对兄弟就是来慕容泫这里镀金的,不过慕容泫好像没有半点让这对兄弟上沙场的打算。裴敏之还把人拜托给她,看来也是白费功夫了,毕竟这两个小子也不归她管。 “是啊,他们表现也算是不错。留在我这里也算是搭个手,若是这两个月做的还行,那我就正式把他们留在我身边。”慕容泫含笑道。 “你是看中他们的阿爷了吧。”秦萱闷笑。 慕容泫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悦希和悦寿的阿爷可是曾经带领三万大军打败冉魏大军的大将,虽然比不上慕容泫把冉魏皇帝拿下,但也打破了之前冉闵不败的战绩。这份功劳不是谁都有的,把儿子拉拢在麾下,将来怎么样都别想洗掉慕容泫的印记了。 “他们的阿爷的的确确也在我的考虑之中,那位悦将军可是个难缠的人物。”慕容泫说着,就靠在身后的凭几上,两条胳膊横在凭几两边,“不过儿子如何,他还是做不了主。” “你啊,还真是坏。”秦萱半真半假的和他开玩笑,不过这会她嘴上不正经,但是身体上却是正经的很。 “我也只是对别人坏。”慕容泫笑,两人穿着严严实实的铠甲,嘴上打情骂俏的,但是干坐在那里不动。 “这一次从中山出来,也算是你想的了。”秦萱想起慕容泫在中山的那段日子,只要两个人在一块,就没有怎么干过正事。在外头自然不能这样了,“这次对鲁口,你打算如何?” “那就看对方识相不识相,能保留兵力还是要保留兵力。”慕容泫道。 慕容泫这话引起秦萱的惊讶,“我还以为你会说能打就打,到他识相为止呢?” “如今要打仗的地方也有很多。”慕容泫靠在凭几上,和秦萱说起来,“今天打这里,明天还要打那里,要是一根筋和头蛮牛似得,手里再多兵都要被糟蹋掉。”他有心给秦萱多说一些这上面的事,“以后你说不定也要单独领军作战,记住,能够钻空子的,就钻空子,最大可能保留自己的实力。不过要是见着不对劲,那还是算了。” “这么多场仗下来,能够以少胜多的也就那么几次,其他的还不是十倍围之之类的。”燕军中的汉人将领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那些汉人将军们都是有自己独特的本领,有时候秦萱也会和他们套近乎。都是汉人,而且也没有什么门阀的区别,有时候他们也和秦萱说一些攻城战的事。 “你也知道啊。”慕容泫笑了,他笑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来,原本双眼就狭长,他那一笑既然还透出几分妩媚来。 男人的妩媚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时候让人看了恨不得洗眼睛,但是也有让人见之忘俗,连眨眼都舍不得的。慕容泫便是后面那一种。 秦萱不由得看呆了,等到反应过来,她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去。这个男人真的是越来越勾人了。 慕容泫察觉到方才秦萱的呆滞,他嘴边的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得意。不过没等他得意完,外头就有士兵进来了。 行军途中随时有可能意外,所以外头的士兵见到有情况,可以随时入内禀告。 “大将军,孛儿帖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慕容泫道。 秦萱听到是孛儿帖来了,她和这位鲜卑将军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平日里头,对个眼神都能都能够撕出火花来。 她暂时还不想和这么一个傻瓜家伙争高下,尤其是在慕容泫面前。干脆从茵蓐上起来,“大将军,属下先行告退。” “好。”慕容泫点了点头。 秦萱转身退出去的时候,正好迎面就见着孛儿帖,孛儿帖对着秦萱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但是如今秦萱位置不低,他也不能喝以前一样给人脸色看。 秦萱见着这位将军脸皮抽动一下,她忍住笑从帐子内退出来。 看人憋屈什么的,其实也很有意思的啊。 **** 娇花:出来干活很好,可是不能吃肉太辛苦了 秦萱:来,想要被我□□么? 慕容祁:你们知道么?心里有秘密的我,和哔了狗似得 ☆、第154章 大胜 秦萱最近又选了一个亲兵进来,安达木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坚持让秦萱再选一个上来,战场之上变化多端,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安达木知道自己实力并不是最好的,甚至还有时候拖后腿,干脆就让秦萱再选人来。事情关系到秦萱的性命,他罕见的翻了倔,一定要秦萱答应下来。 秦萱最近手头上也宽松许多,毕竟升了位置之后,兜里的钱也越来越多了,至少够她养好几个人。 安达木如此要求,胡归也跟着一块附和,毕竟人多好办事,不然就两个人他压力太大了,天知道他根本不是在保护将军,而是在保护安达木啊。 秦萱干脆就将赵布给提拔了上来,赵布是汉人,比那些只晓得蛮干的鲜卑人要精灵的多。加上他之前还曾经进入过幽州,还射伤过冉魏皇帝的马。算来也不是没有成绩的,所以秦萱就把赵布给调到了身边。 一开始三个人相处的还算愉快,类似鲜卑士兵欺负汉人军士的事也没有发生。结果有一回,胡归见着赵布手里捏着一条蛇,手指掐住蛇的七寸,把蛇嘴捏开,拿了一只小杯子卡在蛇口上。 当即胡归和安达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赵布见着两个人进来了,两只手捏着蛇接毒液,抬头对他们两个嫣然一笑,“你们回来啦?” 两个被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的跑出去。留下赵布坐在那里一脸的问号,等到两人终于鼓起勇气回去的时候,已经见着赵布收拾干净,围着一只小炉子,小炉子上有只小砂锅,向外冒着热气,帐子里头都是肉香。 这下胡归和安达木都被那香味勾的口水直流。 “傻站着做啥呢,坐下来吃啊!”赵布招呼他们。 有东西不吃是傻瓜蛋,尤其他们平常吃的都多,这会有肉吃,怎么会推到门外不要?立刻围过来坐下。 赵布给他们盛了两碗,喝了一口汤,很是鲜美。可是他们把碗里头的汤喝完,看到里头一段一段的肉,顿时白了脸色,“这是甚?!” “蛇肉啊。”赵布满不在意的说,他一边说一边咕噜噜的喝汤,汤喝完了,还把里头的蛇肉给夹起来吃掉,“这会热乎着,吃着多好,快些吃了。” “呕——!”那边赵布话才说完,这边两个人就捂住嘴一脸痛苦的跑出来,等到肚子里头的东西都吐的差不多了,他们才两眼泪汪汪的跑去找秦萱。 “啊?他给你们吃蛇肉啦?”秦萱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都吐的脸都白了。 “是啊,他怎么甚么都能吃啊。”胡归说起这个,满脸委屈。鲜卑人吃鱼吃兽肉都多,可是这吃蛇…… 这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啊! 秦萱让他们两个把赵布叫来,过问这件事,赵布倒是坦荡全部说出来,“不过是一条蛇,之前小人已经拾掇干净了,吃了也没事的。” “已经收拾好了?那应该吃下去也没事。”秦萱听着就笑了。 “可不是,小人家乡没辽东那么物产丰富,家里种田,田里头的东西还不够交赋税的,更别提一家人吃饱了,小人从小就在山里头抓野味,这蛇算是最多的了。”赵布说起自己在山里头找吃的,唾沫都忍不住流出来。 他一个劲的吞唾沫,蛇肉剥去皮,剖开肚子摘掉蛇胆,再丢掉不能吃的东西,剁成段下锅煮简直不能再香!他那两个同袍到底是什么毛病? “……”秦萱也不好说辽东那地方蛇并不是很多见,那两个长到这么大恐怕还没吃过几次蛇,尤其蛇这玩意儿软趴趴的,还吐信子冰冷冷看着就怕。 不过这蛇也挺好吃的,弄干净了,做成口味蛇,那个香辣嫩滑的味道简直让人回味。 “好吧,下回和他们说清楚,毕竟他们也吃不惯这个。”秦萱道。 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知道这三个人眼下还在磨合期间,当初胡归和安达木两个也是磨合了好一阵,才有现在的哥俩好。所以她是半点都不担心。 安达木和胡归看着赵布这么偶尔出去一趟在丛林里头抓蛇回来吃,没毒的蛇直接剥皮吃掉,有毒的先取蛇毒,然后再剥皮吃掉。 安达木和胡归两个原本打死都不敢吃蛇的,可是扛不住赵布吃了那么多顿也没见着他吃出个事来。 赵布这个人吃肉之后,那些蛇毒也很慷慨的分给小伙伴。蛇毒也算是个稀贵东西,毕竟有胆抓毒蛇还能活着拿来的不多。 胡归和安达木见识过毒蛇的威力,也没和赵布客气,拿过来涂在箭镞和自己用的环首刀上。不是自己抓来的蛇,半点都不知道珍惜,蛇毒一下就用的精光。 赵布也只是笑笑,后来他吃肉吃得多了,胡归和安达木瞧着实在是眼馋,想着吃了也是吃,而且也不会吃出毛病来,干脆就和赵布一起了。 秦萱乐的见到手下人相处和睦,也随便他们去。 当大军到达鲁口城门下的似乎,这三个不说好的能够穿一条裤子,但也能相互配合,让秦萱周围出现不了破绽。 大军和驻守在鲁口的敌军大战了一场,秦萱自然也要参与其中,她一马当先,带着手下的骑兵直接冲到对方的军阵里头。 她并不是孤军直入,骑兵有骑兵的作战办法,而且还有几千骑兵跟着冲过来。一场下来,不说杀的手里的马槊都握不住,但也收获甚丰。 一次大战,斩获敌军四千首级。 秦萱手下这些兵士,军功不是最好的,但也算的上不错。 胡归和安达木,手里拎着一顿的人头带着赵布往一边走,去找人算一算自个斩获多少,两个人边走和边和赵布道,“好好跟着咱们将军干,咱们将军大方的很,军功赏赐绝对不少!” 赵布听了嘿嘿笑,“我之前也听说过将军很慷慨。” 何止是慷慨,简直是大方,上头赏赐下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把大部分分给手下的士兵。这可让很多人都愿意到秦萱这里来。 一样的卖命,但是能够得到更多的赏赐,换个人只要脑子没问题都知道往哪里跑。 “我就想着自己能够多挣一点,到时候娶个妇人生几个孩子。”赵布的愿望很朴素。 “只要你小子好好干,命大活下来,到时候你想要娶几个都不成问题!”胡归的手在他肩膀上拍的噗噗作响。 但是接下来守军就不如他们的愿了,或许是刚开始一战败的太惨,被人斩杀四千人,这还没算上被俘虏的人数。一个城池的守军上万了的话就算是大军了,所以被斩杀四千人,加上那些已经被俘虏了的士兵,恐怕也足够五千人之多。 守军都要被人去了一半,守城的人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干脆关上城门,学起了蓟城守将的那一套,不管城门下怎么骂仗,都不肯打开城门。 对方都不肯来战,手里没有人头,军功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军营里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烦躁起来,秦萱倒是乐呵呵的安抚的手下的士兵,“没事,这里不行还有别处,到处都有战事,哪里还怕没有仗打?” 秦萱这话说的半点都没错,眼下河北已经被收拾了大半,但其实,西边还有不少的战事可以打,只要还有命在,没有断手断脚,那么终归还是有机会的。 秦萱跟着其他的将军去了大帐,正好就听到孛儿帖提高了声量,“在这么等下去可不好,王午闭门自守,我军如果和他继续对峙下去,恐怕不妙。” 秦萱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恐怕是孛儿帖想要慕容泫发令攻城。燕军的粮草再眼下的的确确也成一个问题,主要是中原正在闹饥荒,就算是所谓的贵族也得饿肚子,粮草只能从别处调运。要是时间花的长了,对燕军来说也不利。 所以孛儿帖要求速战速决,也是有道理的。 可城池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 “速战速决固然爽快,但是这一旦攻城,孛儿帖将军有把握一举能够将城池拿下?”慕容泫看着附近的地图,抬头看了孛儿帖一眼。 “可是如今王午躲在鲁口内,我军在这里等的话,还不到城内粮草耗尽,恐怕就不行了!”孛儿帖平常喜欢和秦萱对着干,但人还是有几分的真本事。 “……”慕容泫看了一眼秦萱,“襄武将军怎么说?” 慕容祁听到慕容泫又去叫秦萱,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他也很想像平常那样去对秦萱,可惜他只要一见到秦萱那张脸,不管秦萱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会想到那天的事,还有身下那目光迷离的堂弟。 “如果全力攻城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胜算。”秦萱看了一下,如果真的强行攻城,用投石车毁坏城墙,倒也有破城的可能。 孛儿帖听到秦萱的话,面上也有了几分得意,但是还没等他得意完,秦萱就给他来了一个“但是”。 “但是,如果强行攻城,我军势必会损失惨重。” “胡说八道,怎会如此?”孛儿帖原先好了一些的脸色顿时就变成了猪肝色。 “破城的最好办法,莫过去损坏城墙,当然挖地道也是个办法,但是汉人早知道如何对付地道了。”秦萱说着,抬头看孛儿帖。她面上沉静,看不出有半点要和人唱对台戏的模样。比较于孛儿帖的暴怒,旁人不说,自然就落了下陈。 “好了,这个我已经知道。”慕容泫出口,及时阻挡住接下来孛儿帖可能活说出口的话。孛儿帖那张嘴里还能够冒出什么能听的话来,不过就是说秦萱胡说八道,而后外加一起鲜卑话骂人。 这些对秦萱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慕容泫却很不喜欢。 “我听说当年故赵的征东将军曾经驻守在这里,征东将军死了之后,他手下的王午就自立为安王。”慕容泫来攻打鲁口,自然会把情况摸清楚,“这个人对石赵没有忠心,对冉魏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慕容泫加一思索,“如果他肯识时务的话,那么我们也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慕容泫的话音刚落,慕容祁都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有几个鲜卑将领跳出来,“大将军怎能如此!” “我们这次前来乃是奉将军之令来讨伐王午,如今王午丝毫未损,我们就回去了,一旦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来笑话我们!” “就这么放过他们,实在是叫人不甘心!” 中军大帐内这种声音还不算少。 慕容祁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还有几个人把眼神放在他身上,似乎希望他能够站出来说几句话。 慕容祁和那些鲜卑勋贵出身的鲜卑将领并不怎么来往,自然也不会肯帮着他们说话了。那些个鲜卑将领以前只是在慕容泫手下听其号令作战,可是独立作战的功绩,他自己也想不起来。 所以他是不会为他们说话的。 “不知大将军的意思是……”慕容祁开口就让许多鲜卑将领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秦萱站在那里都听到了身边一连串的心碎的声音,那几个开始反对慕容泫的将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听说冉闵的一个儿子在王午这里。”慕容泫说着,他手里鲜亮的翎羽随着他的话语在面前的沙盘上轻轻拂过,“冉闵已死,可是他的儿子还在。” 冉闵已死,可是他那些儿子还在。对于这些曾经的皇子们,所谓皇子的名头已经成了催命符。 羯人的赵国在旁人看来,固然只是胡虏,可是冉魏也同样的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对于江左的晋人来说,称帝和正统分庭抗礼,简直就是乱臣贼子所为。 如今冉魏败势已经不可挽回,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又怎么会置身事外。 “如果他愿意臣服于我大燕,那么也算是一个忠臣。”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来。 “这倒也是王午站队的机会。”慕容祁自小也是读了很多汉人的典籍,也知道眼下燕军看着势力强大,但是实际上也有不小的忧患,速战速决才是应该做的,而不是凭借着一口气就要和人死磕。 死磕是可以赢,但是自己的实力也会收到不小的冲击。这一时意气的代价也太大了点。 秦萱这下子听到的心碎的声音就更多了。 从中军大帐出来,她看了一眼慕容祁,慕容祁察觉到她的视线,面上有些别扭,他对着她点点头,而后立刻加快步子跑了。 秦萱倒也能够猜出慕容祁是为何这样,不过想到自己差不多脱光了,结果慕容祁还当她是个男人,顿时心下一团怒火恨不得从眼睛里头喷出来。 慕容祁察觉到背后如火一样的目光,脚下走的更快了。他这会倒是挺羡慕那些汉人,到底是怎么样能够把自个心里想的给藏的干干净净,半点都不漏出来的啊?! 慕容泫这么决定了,下面的人哪怕心里不满也只有从命。为了震慑住对方,秦萱亲自出马,到了墙头上,拉开弓对准上头的将官就射,当然没射死,到了这会她已经能够做到指哪打哪,只是为了吓吓人,而不是真的取人性命,她最爱贴着对方的脸颊或者是脖颈射过去,力求不伤人命。 不过人命没伤着,可是那人被她给吓的半死。 好好的站在墙头上,结果下头突然飞来一记飞箭,还没反应过来,箭就已经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墙上。 城墙都是用夯土和结实的砖块修建的,箭矢能够穿透,可见这一箭力道之大。 将官看到身后钉入墙内,箭羽还在微微颤动的箭矢,脚下一软立刻就跌坐在地上。 “给我射!”有人反应过来,立刻指着城墙下的秦萱大声呵斥道,秦萱早就见惯了这种伎俩,她哈哈大笑,双腿一夹小黑的肚子,小黑立刻撒开蹄子就跑。 小黑虽然不是什么西域良马,但是在秦萱的摧残下,硬生生的发挥出了西域良马的素质。四只蹄子撒开就跑,差点就把身后的那些个骑兵给甩开来。等到墙头上的射手把箭矢射下来的时候,她早就带着人远远的跑开了。 一口气直接跑回了燕军的营寨,速度之快简直让后头的人大开眼界。 “将军的马是传说中的大宛名马吗?”赵布好歹听人说过书,知道汉武帝时候为了大宛的名马和大宛打了好几场,他瞧着小黑那耻高气扬的模样,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不是,就是普通的马而已。”安达木哪里不知道小黑的底细,算起也就是辽东普通的马,或许有胡马的血统,但是和所谓的名马绝对牵扯不上关系。 “那还能跑的这么快!”赵布一脸的不相信,既然都不是名马,还能跑的和风驰电掣一样,他们这些人险些就跟不上将军了! “小黑一向逃命在行。”安达木想起当年自己和秦萱从家乡出来,到大棘城的时候。路上有不少的流民,流民一多就容易出事。那会有流民看着他们年少,还带着个小女孩,起了歹心,秦萱杀了好几个想要抢劫他们的流民,有些红了眼的人还想要扑上来,结果小黑撒开蹄子就跑,混乱之中还踩死踩伤了好几个人,他们才脱身。 小黑转过头来,黝黑的大眼睛瞅着安达木。安达木走过去,还没说话呢,小黑准确的两只后蹄子就踢了过去,把安达木给踹了个扑街。 顿时欢声笑语一片。 秦萱回过头来,见着小黑把安达木给踹倒了,哭笑不得的在小黑脑袋上摸了几下,然后又去把安达木给拽起来。 士兵们快活善意的笑声不断,连视察营寨的慕容泫都忍不住过来看,他看到秦萱伸手抓住另外一个年轻士兵的手,原先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终。 旁边的亲兵见着,以为慕容泫是不爱这些人在此嬉闹,上前一步道,“大将军在此!”还不快快安静下来,后面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慕容泫眼刀飞来,将亲兵口里拿还没有说出来的话尽数堵在喉咙里头。 方才亲兵那一句大喝,顿时吸引了众多士兵的视线。 见着大将军来了,众人也不敢继续像之前那么笑了,赶紧闭嘴。垂首恭谨站在那里。场面之中安静的几乎连呼吸声都能够听得清楚。 慕容泫心中将那亲兵骂了好几次蠢货,他看了一眼秦萱,对她点了点头,“回来就好。”而后就转过头去,继续巡视营寨了。 慕容泫走远了之后,那些个士兵才敢继续说话,“不愧是大将军,方才一出来,别说是讲话,就是喘气我也不敢了。” “你当大将军是豺狼虎豹么?”秦萱听到士兵们这么说,不由得逗乐了,她看了看左右,“好吧,都回去吧,你们今天也都累着了。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还要继续呢。” 士兵们闻言立刻欢呼了几声之后离开。 秦萱把小黑牵去了马厩,梨涂见着秦萱回来,立刻就把小黑给牵进马厩里头,并且利落的打了水给小黑刷洗身子。 梨涂已经被秦萱给放良了,按道理来说也不是奴隶了,但他还是抢着干这些活计。 小黑被侍弄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很明显它还是更喜欢梨涂。 秦萱站在那里看梨涂刷马,她双手抱臂,想起慕容泫临走的时候哪个眼神,她笑出了声来,慕容泫临走之前的那个眼神应当是吃醋了吧? 她想起慕容泫来的时候,她正好拉地上的安达木起来。或许他就吃醋了? 还真是醋坛子。 秦萱摇摇头。真是的,她都说了自己喜欢他一个人,结果还在吃醋。 * 接下来几天,秦萱都会对墙头射箭,墙头上的魏兵比较第一次的惊慌失措,接下来的几天虽然见着秦萱来了就对着她射箭,但她还是能够察觉到这些士兵的恐惧。她已经在战场上磨练了许久,哪怕不看士兵们的脸,都能从他们射出的箭和砍下来的刀中感受到他们的情绪。这些魏兵射出来的箭有杀气,但更多的是恐惧,有些还没到她面前,就已经落入到她不远的土地里。 她拿起手里的弩机,对着墙头上就是一下。 弩机是慕容泫给她的,那一日回来之后慕容泫就让人给她送来了这个。弩机的射程和力道都要远远大过弓箭。但是弩机有个弱点,就是它射出之后再次上箭要花费一番功夫,如果不是大规模用于弩兵的话,这个东西就不怎么实用,秦萱用这个玩意儿可不是来实战,而是来吓唬人的。 弩机上的箭射出来,顿时上头的将官哎哟一声扑倒,身边人慌慌张张去搀扶的时候,发现那支箭钉在另外一处地方,将官莫说被伤到,就是连皮都没有破。 这下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看了,那次次来的人箭术高超,他们也怕那人的箭。 如此几番骚扰,终于一日清晨,城门打开,里头出来一队人,这队人里头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 那队人一出去,城门处放下来的吊桥立刻被收了回去。 那行人到了燕军的营寨门口,立刻被燕兵拦下,并且将这些人押送到了慕容泫面前。 王午到底是知道自己和燕军之间的差别,干脆将逃到这里的冉闵之子冉操送到燕军这里。 “……传我命令,将城郊之外的庄稼全部收割了。”慕容泫看到王午这么一份降表,他抬手让人将冉操带下去,吩咐道。 降表已经送过来,既然王午还在守着城池,那么他也应该拿点回去交差的东西才成。 命令一下,那些燕兵们立刻就把城郊的那些庄稼给收割一空。 这样回去的粮草都已经有了,只是需要自己舂米而已。 慕容泫将要回去的时候,邺城的大门洞开,正在举行一场投降。燕军在围困邺城许久之后,城内的长水校尉和龙骧将军终于忍受不住饥渴,打开城门投降。之前晋人拿走了传国玉玺,许下来的粮草还有援军,一个都没有看见。 虽然是长水校尉和龙翔将军开的城门,但是仪式还是该有的。城内活下来的人几乎个个面黄肌瘦,和纸片人一样,风一吹就能倒下。 慕容明与慕容捷慕容翱三个一同骑马进入冉魏的皇宫。 皇宫里头安静的简直不像样,慕容明以前也听说过石虎征召民间三万美人入宫。那些美女,不管是未婚还是已婚,哪怕已经和夫君生了孩子,只要长得一张芙蓉面,都要被征召入宫。 三万人按理来说应当是不少的,可是慕容明没有在宫城中看到任何宫人,别说宫人就是阉寺都看不到几个。这让慕容明十分奇怪。 投降的时候,不仅仅是皇宫前主人会出来投降,他的那些妻妾还有手下的侍女都必须精心打扮,出来给战胜者挑选。 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皇太子冉智□□着上身跪在粗糙的席子上,照着规矩他应当奉上传国玉玺的,但传国玉玺早就已经被蒋干要去交给戴施了。这会这两个早就跑的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更别提在戴施手里的传国玉玺。 “……”冉智手上空空,这等异常自然是逃脱不了慕容明三人的眼睛。 叔侄三人在马背上面面相觑。 邺城皇宫内空荡的简直不像话,见不到一个宫人。 “奇怪了,不是说这宫里头有三万宫人么?这都到哪里去了?”慕容捷奇怪道。说着,他看向身后原来的掖庭令。 掖庭令掌管掖庭中事物,那些宫人也算是他应当管的事。 掖庭令闻言,脸上立刻尴尬起来,他实在是不好怎么对面前这三位说着里头的事。 “还有,传国玉玺去哪里了?”慕容明转头用鲜卑语和叔叔慕容翱说道,“按道理来说,既然投降,也会把玉玺献出,现在怎么没有?” 慕容明也只是奇怪了一下宫中的宫人哪里去了,他更关心的是传国玉玺的事。 拥有玉玺,那才是彻底的胜利。 掖庭令听不懂鲜卑话,只能赔笑。 “四郎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询问此事了。”慕容翱说道。 没有玉玺,必须要问清楚,不然燕王那里不好交代。 都已经开城投降,再隐瞒也没有多少意义。更何况戴施做的那事实在是太不厚道。传国玉玺早就让蒋干交给戴施了,燕军全城搜捕这两个人,结果这两个早就跑了。 慕容明气的一脚就把胡床给踢飞了出去。 慕容翱却不在意,反正城池拿下就好,至于玉玺不玉玺,他并不在乎。攻破邺城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坐镇中山的慕容奎手里,慕容奎看到文书上说玉玺已经被蒋干交给了戴施,戴施很有可能令人带着玉玺南下的消息,冷笑出声。 “这群家伙,还真的以为我没了那个石头就不行了?”慕容奎坐在茵蓐上冷笑连连。他心情不好,室内更是没有一个人敢喘气。 过了一会,慕容奎叫人奉上纸笔,不一会儿他就写好了一封文书,令人加快送到邺城。 邺城闹了快两年的饥荒,城内空空荡荡,道路旁的杂草都有半人高了,里头依稀可见被砸开了的长骨。慕容明骑马在邺城里头逛了一圈,看到那些空空荡荡的屋舍和街道,顿时浑身发寒,鸡皮疙瘩直冒。 他之前奇怪怎么邺城皇宫会那么空,后来掖庭令说,那三万的宫人早就被守城的大军拉出去当成军粮给吃了,而且不仅仅是那些人吃,宫里的贵人们也吃。 这么久下来,那三万宫人自然也就被吃的干干净净,骨头渣子也没剩下来了。慕容明见识过沙场的上的血肉横飞,他也完全不怕。可是这拿人做粮食,三万人被吃的干干净净的时候,他就开始反胃。 他想起曾经那些沙门说的,信仰佛祖可以洗刷身上的罪孽,包括好色和杀戮。他不相信这个,做了就做了,来个屁的洗刷。 不过这会他想一个人了。如果那个人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 小明:我受到了惊吓,需要萱萱的安慰 娇花露出的牙:我来安慰你 ☆、第155章 前世今生 慕容奎的那一封文书送到了邺城,宣告天下:原来的魏国皇后董氏身怀从秦代流传下来的玉玺。冉魏既亡,那么董氏也不再是皇后,因为她向燕国送来了传国玉玺,那么就册封她为奉玺君,原先的太子,董氏的儿子也被封为海宾侯,至于那些降了燕国的人,也有自己的位置。 想象中的血雨腥风完全没有,甚至过渡的十分平静。 慕容明不想再在邺城里头待下去了,夜里睡觉都觉得身边冷飕飕的。不过没有父亲的调令,他也回不到蓟城去。蓟城来了一道命令,让三人在邺城好好整顿内务,修缮皇宫。这里头似乎别有深意,三人立刻就领会到了慕容奎的心思。 冉魏已灭,那些原本投靠了晋国的人见着燕国得势。又纷纷背叛晋国投靠慕容燕国,乱世里头不靠所谓的正统和德行,而是靠手里的拳头说话。也多的是墙头草随风倒,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 慕容泫回师蓟城的时候,路上又受到慕容奎的命令西进,攻打在安平无极称帝的苏林。原先从鲁口城外获得的那些粮草顿时就派上了用场。 乱世里头皇帝多如狗,这是秦萱最直接的感受。先别说那个已经灭亡的冉魏,还有西面已经称帝了的苻氏,她都记不得这会已经有几个皇帝了,哦,南边的晋国也要在内。 这些也就罢了,还有占了两三个城池称帝的。 秦萱带着人冲进城门的时候,面无表情。 攻城战从来不是什么轻松事,慕容奎还另外调来了一位广威将军来增援慕容泫。同月城门就破了,秦萱带着人攻入城内,一双眼睛和刀子似得寻找那个传说中的皇帝。皇帝不好找,但也让她给找到了,那会那个家伙在马背上和无头苍蝇一样,散开脚丫子逃命,秦萱也不耐烦追他太久,驰马将两人的距离拉到一百步以内,然后她后背一记追命弩,就把马背上的人给射下来了。 当场毙命,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那么死了。 尸体被抬回去,城池内该杀的杀,该收编的收编,这事就算了了。秦萱拿了慕容泫给的奖赏,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让士兵们分了去。 这时候是她手下人最快活的时候,那双眼睛都在冒着绿光。一个个的拿了东西,恨不得给秦萱磕头。 当然秦萱是不会真的让士兵给她磕头的。这会天地君师亲,不兴有事没事磕头。所以她就算看到那些感激的鼻涕眼泪横流的士兵,她也只是笑笑了事。 她这里热闹,所有人都知道襄武将军又在那里发钱了。那真是让人眼红的恨不得立刻跑过去。 这里的动静那位从被慕容奎调过来的广威将军慕与根自然知晓,慕与根是慕容部手下的鲜卑部落的首领。慕容家到了中原,他自然也过来了。 “大将军,襄武将军如此行事,恐怕不妥。”慕与根在中军大帐和慕容泫说道。 他才来,也没有听说过慕容泫和秦萱的那些传言。只是心下就觉得这种做法不好,“此举未免有收买人心的嫌疑。” 如果是主将也就罢了,可是这只是一个襄武将军,虽然位置不低,但这么做未必太不妥当。 慕容泫这会正在翻看文书,听到慕与根这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哦?” “大将军似乎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慕与根听到慕容泫那一声里头的毫不在意,有些意外。按道理来说,像慕容泫这种带兵的人,最忌讳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招揽人心的事,可是慕容泫丝毫不放在心上。 “襄武将军原先是我的亲兵,后来被我放了出去。”慕容泫抬头对慕与根笑道,他是真不担心秦萱拉拢人心,要是她一门心思只顾着打仗,那他才要头疼。 上辈子和慕容煦斗了一辈子,有输有赢,他知道将领在军中的威信是怎么一个具有杀伤力的东西。 当年慕容煦变着花样的折腾他,甚至授意宇文氏诬陷萱娘行巫蛊,期望用这种方式来铲除他。可是这种办法失败之后,也只能把他晾在一边了。 为何慕容煦不敢动他,那是因为他在军中声威甚高,那些将士不知道皇帝有几个鼻子几个眼,但却知道上头的大将军是个能打胜仗的好汉! 甚至就算是在龙城故地,他的名头也要比慕容煦来的响亮。 慕容煦再想要除去他,也只能咬牙切齿等到时机。 “虽然襄武将军出自大将军嫡系,但是如此行事到底是有不妥之处。而且知人知面不知心喃。”慕与根这话算是和慕容泫推心置腹了。 “我知晓了,多谢广威将军。”慕容泫点头,可这样子摆明是没有把话听到心里头去。 慕与根出来之后,也闹不清楚那位襄武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路上遇见慕容祁,两人一道同路,慕与根对着慕容祁说出自己的疑惑,“那个襄武将军就这么得大将军的信任?” 人的信任都是有限的,哪怕是父子也是一样。可是瞧着慕容泫却不太一样。 慕容祁自然是知道里头的隐情,但是知道归知道,不能够扯着脸皮满大街的喊着两个人有私情。 “这件事大将军心中有数,放心吧。”慕容祁道。慕容泫就不是个简单人,若是真简单也不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 他瞧着秦萱也不像是有野心的人,他之前也查过秦萱的家底,这人几乎就是一光棍。族亲早就全部死在山贼的手里了,爷娘也在他还小的时候没了,眼下他的亲族还是外家的。 这么一个光棍人物,就算有野心,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有野心。 慕容祁将自己的想法说给慕与根听了。 慕与根也没想到秦萱还真是个死了爷娘,家族全部死光光的人物。外家又是普通的鲜卑部民,这种还真的是想扶都扶不起来。没有亲族,就如同人没有左膀右臂,就算给儿子吧,秦萱这会还没儿子呢,就算有儿子,也得养上个十来年,还要看能不能成才。 慕与根这会都对秦萱抱着一份同情了。 “也难怪大将军对他没有芥蒂。” 都是一张床上的人了,能有多少芥蒂?慕容祁心里想道,不过这话他可没有说出口。“所以这事也没甚么,而且广威将军是个懂分寸的人,他不会把东西分给除他部下之外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不用担心秦萱会收买别的将军手下人,因为他根本就不会把好处送给外人。 慕与根顿时就放下心来。 秦萱不知道自个被那位广威将军小小的惦记上了,她发完东西又美美的在自己的帐篷里头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行军打仗,相当耗费体力。秦萱也顾不上保养自己,别说她了,就是慕容泫自己也是拼着命咬着后牙根的拼命,几宿几宿没睡都算不上什么了。想要保养好自个,当初就别来军中谋富贵。 那些个将军年老之后几乎个个都是一身病。想要富贵,就别娇气。 她连着几宿都没睡,休息一下睡醒了,叫人打来一盆冷水,随便洗洗了事。水很是冰冷,扑在脸上,原先还留着的那些惺忪的睡意一下子没了。 她才走出帐子外头,就见着许多人急急忙忙的开始拆帐篷,她不禁有些懵,“这是怎么回事?” 按照以往的规矩,攻下城池怎么说都会休整两三天,这怎么就急哄哄的要走了? 胡归刚刚跑过来,满脸的兴奋,“听说是可汗要做皇帝了!所以急着回去呢!”他这话也是听外头的人说的,称帝这种大事,不可能随意乱说。 “啊?”秦萱站在那里,一时半会的还反应不过来,其实慕容奎称帝是迟早的事。河北大部分已经被平定下来,虽然还不太平,但慕容打下来的家业已经比其他胡人好了许多,能够和之比较的,那只有西边的氐人了。 “然后现在是要走么?”秦萱问道。 “好像是的。”胡归也还没有收到军令,听到秦萱这么问,他愣愣的点了点头。赵布倒是机灵,“小人去打听一二,一会儿就来回禀将军。” “不用,我自己去问问。”秦萱摆了摆手,她自己就往中军大帐走去,不过就是在毯子上面打了个盹,结果起来发现外头都翻天覆地了。 她想起楼上接到的慕容奎的诏令,心下埋怨这位老燕王还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这么折腾,也不怕把人给折腾的人仰马翻。 中军大帐里头也是一派的繁忙景象,悦寿看到秦萱,很是热情的打招呼,“襄武将军来了,是来见大将军的吗?” “正是,我刚刚在帐子里头睡了一小会,出来的时候看到很多士兵在拆帐篷,这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是这件事。”悦寿听到秦萱问起,很是兴奋的回答道,“中山那边来消息了,说是大王要称帝,眼下已经往邺城去了,大将军也要赶过去呢!” 哈?!跑到邺城去了?! 秦萱恨不得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她知道慕容奎年纪大了,但骨子里头还是喜欢到处蹦跶。但也没想到这么一个老人家竟然从中山一口气跑到邺城去了。 邺城已经攻下,现成的皇宫在那里。那么蓟城呢?蓟城怎么办? 秦萱想到这里就眉头直跳,之前众人都没有想到赵国和冉魏会败亡的那么快,所以拿下蓟城的时候,慕容奎那是一个劲的往蓟城里头塞人。鲜卑贵族自然是不用说了,还有那些军中将士的家眷,恨不得立刻将蓟城塞的满当当。如今邺城已经被攻下,冉魏灭亡,他要在邺城称帝,那么原先蓟城里头的人也要跟着一块到邺城里头去。 话说她那位外祖母在蓟城住了才两年吧?这又要闹腾着搬迁,别说她手里有钱可以买院子,可是老人家的身子骨也受不了这个吧? 悦寿见着秦萱脸色变了几下,以为他是高兴的厉害了,“这会人仰马翻的,大将军也在令人收拾,准备出发前往邺城,襄武将军也准备准备吧。” 悦希看过来,“没错,待会人多了,恐怕就会更乱了。” “多谢。”秦萱对悦氏兄弟抱拳,从帐子中出来,她人都是昏昏的。秦萱赶紧叫来胡归和安达木还有赵布三个去收拾东西。 当然不是这三个亲自动手。秦萱有一些比较贴身的东西放在行李里头,这些东西不准别人打开来看,自然需要亲兵来看着的。 士兵们忙碌起来,效率惊人,很快就把穹庐给拆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木头桩子,所有的东西全部打包装上马车,秦萱翻身上马,她其实从刚才起来觉得有些头昏。最近气温反复无常,一会热一会冷的,有时候就会生病。她这会年轻,身体强壮,扛得住。秦萱打算到了下个地方就让人挖些姜出来熬姜汤喝。 徐医这会在中山,也没有跟着慕容泫出来。不然有个现成的医生在身边,看病也方便。 她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一点。 * 邺城该修的地方已经重新修过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修的。当初三台燕军围邺城,没有强硬攻城,所以城内还是好好的,就是人少了很多。到时候需要从外地迁徙人口进来,另外皇宫里头没有宫人空空荡荡,这个也叫人头痛。 慕容明这两三个月来就头疼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宫里头没有宫人,需要征召,可是这邺城包括邺城附近哪里还能找出个看得过去的人来? 活下来的不管男女老少都只剩下一把骨头,哪里去找年轻貌美的少女? 至于到中原以外的地方,例如辽东一代征召宫人,那已经不是慕容明几个能够做到的事了。 幸好皇宫里头的那些珍宝还在,赵国当年建国的时候,是从司马家的手里抢过来的。各种从先秦时期就传下来的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一辆当初从晋都洛阳获得的云母车。 云母车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只有帝后才有那个资格。正好拿来给慕容奎用了。 等到邺城这边拾掇的差不多了,慕容奎下令让在蓟城的那些女眷们过来,然后自己跑到邺城去了。 他命令下去了,蓟城的那些人也只有从命的份儿。在蓟城还没有呆上多久,就坐着马车从蓟城赶到更南边的邺城。 高氏在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头。世家女们自小金贵养着,出门的时候也少。这一路上就吃了颇多苦头。 慕容奎自从发妻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立正妃,后院里头几乎是按照草原上鲜卑人的那一套立规矩。以身后娘家势力来定尊卑,高氏的处境有些尴尬,而这会能够管事的世子妃生了儿子,和世子另外一个宠妾拓跋氏两人针锋相对,恨不得斗个乌鸡眼似得。就更没有人来管高氏。 高氏带着自己的侄女高神爱在一辆车上,颠簸之中两人吃尽苦头,等到了邺城,看到邺城那高大的城墙,她们才松了口气。 “到了邺城,也就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高氏靠在车壁上,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倦。高神爱在她身边哎了声。 “你父亲也是的,好生生的让你和我这个老妇一起来,让你受罪了。”高氏看着侄女,手掌在少女细腻如脂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能够侍奉姑母,这是儿的福气。”高神爱道。 其实里头的事,两人不说也心知肚明,不过就是高冰看上了慕容泫,想要将女儿嫁过去,哪怕不是正妻只是个妾侍都可以,能够生下儿子就行。 高氏知道兄长的意思,也无可奈何。婚姻之事,女子向来就做不了主,当年她要是能做主,也不会做了慕容奎的妾侍。她已经受够了做妾侍和那些顽劣不堪的鲜卑女子纠缠的苦楚,也不想侄女和她似得重来一次。 只能再博取一把了。 马车进了邺城,但是没有入皇宫。慕容奎自己是住在皇宫里头,但是那些个妾侍们他没有开口,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她们,就只能在宫外找个地方了。 亏得鲜卑人是不讲究这些的,不然笑都要被人笑死。 高氏的马车进了门,在侍女和高神爱的搀扶下,高氏从马车里头出来。高神爱服侍姑母十分用心,她知道这位姑母很有可能会变成她的婆母,所以更是半点都不敢有松懈。 “等到三郎回来,你去见见他。”高氏握紧了少女的手,指点道。 她和儿子向来不亲近,早年她看到慕容泫,觉得自个竟然和鲜卑人生个脏血的蛮种,有愧于祖先,所以能不见他就不见他。慕容泫也奇怪,没有孩子不爱亲近母亲的,偏偏他就是个冷清性子,哪怕几个月的见不到生母,也没听过他哭闹。 高氏以前还觉得省心,免得见着那张脸就心烦。可是等到现在,她才发现母子亲情淡薄的坏处。 慕容泫根本就不听她这个生母的话。汉人讲究一个孝字,而鲜卑人更是重母,但这一切在慕容泫身上根本就看不到。上回关于那个寒门子的事,她说什么,慕容泫都是淡淡的。别说听进去了,恐怕连耳朵都没有进去。 “他因为带兵,脾气有些暴躁。不过都说以柔克刚,他越是刚强,你就似水柔情。”高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有些烫。 她一辈子都没有得宠过,慕容奎将她当做隐形人,她也从来不觉有什么。可是临到头和侄女说起男女之间相处的奥妙,她都底气不足。 高神爱想起了世子妃的那个妹妹的事来,虽然不是大家都知道,但她也听说过。世子妃的妹妹因为对慕容泫言出不逊,差点当场被掐死,后来世子为了给弟弟赔不是,将她的食指和中指给活生生砍了下来。 草原上鲜卑人自小骑马射箭,用于拉弓的食指和中指是最重要的东西,手指都叫人砍了去,在鲜卑人看来已经和废物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妹妹听说最后是胡乱塞给一个年纪较大的部落大人做妾了,世子妃在这件事上,别说为妹妹争取,就连说都没说一句,送走了妹妹转头就和拓跋氏掐上了。 高神爱和鲜卑人并没有太多的交往,不过她也知道胡人性情粗鄙直接。连慕容泫这种自小饱读诗书的人,暴怒起来都能够把一个女子差点活活掐死。 她心里有些不安。 “嗯,儿知道了。”高神爱低眉顺目答道。 慕容泫带着人赶回来的时候,高氏派人告知了高神爱。高神爱坐在牛车内,专门等在大道边上。 中间的大道那是大军必经之路,高神爱不敢把车停在那里,只能往边上靠。这位置还是老早的时候就选好了的。 姑母对她也算是尽了心意了。车内高神爱眼里有些水汽,家中父亲的想法她作为子女没有办法改变,那么就只能在这个框框里头寻求最好的。 高神爱在车内等了一会,渐渐的她感觉到外头有马蹄声传来。外面的侍女也低声提醒,“女郎,大将军来了!” 高神爱一听,立刻收拾起自己的情绪,抬起袖子里头的手指,戳开车壁上的竹帘去看外头。 这会的天是真有些热了,热浪滚滚,日头毒的很,照下来都能看的到道路上的气浪。 城门已经开了,慕容泫带着十多人骑马在道路上小跑。他手下的人马有万数之多,可是能够带进来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 以前父亲还是燕王,那么可以用鲜卑人的习惯。但如今慕容奎想要做皇帝,那么就不成了,必须要照着汉人的来。 慕容泫自己也是做过皇帝的人,知道里头的道道。所以手下的士兵全部驻扎在离邺城比较远的城郊,他自己带上十几二十个人赶过来。 秦萱就在他身边,慕容泫在马背上有意无意的去看秦萱。这一路上秦萱比之前要瘦了点,原本就比汉人更深些的轮廓这会显得更加明显。 “……”慕容泫才想开口,结果灰尘扑面而来,逼的他又闭上了嘴。 道路是才修整后不久的,马在上面跑,灰尘漫天。慕容泫只能闭嘴赶路,可是嘴上不说,但眼睛可以看。 高神爱掀起车廉,强行忍着外头逼人的滚滚热浪,还有那呛人的灰尘,结果她就看到那一幕:十几人里头围着的年轻男人面露关切,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开口,可是那双眼睛,却包含关切。 他看着的是身边另外一个年轻男人。那个男人身着常服,容貌要比一般男人精致许多,但看不出半点女气来,眉宇之中英气十足。 两人偶尔交织的目光里,让她看出几分缠绵来。慕容泫眼光中的缠绵和痴恋让高神爱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似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高神爱之前就听说过慕容泫之前和身边的一个亲兵不明不白,她知道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那是个男人,士族之中也有这种事,郎君喜欢年轻俊俏的小郎。这种断袖之癖在世家看来不但没有什么,反而还是一件风雅之事。而且有喜爱的男子也不妨碍他们娶妻生子。 她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自小她看到的,听到的也有这样的事。她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不觉得有什么担心的必要。可是她这次看到了,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慕容泫这样,已经不是普通的喜好男色了。 高神爱在那里呆呆看着,哪怕慕容泫都已经带着人打马走过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车外的侍女见着高神爱神色痴痴,看上去不对劲,连忙出声提醒:“女郎,女郎?” 侍女两声着急的催促把高神爱的注意力给拉回来。高神爱回去之后,魂不守舍。高氏见着她这样都忍不住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姑母,我今日在外头见着三郎了。”高神爱强行定下心神来,回道。 “那不是挺好的么?”高氏笑道。她让侄女出去,就是为了看一看儿子,慕容泫这会是根本不搭理她强硬的那套。也只能软着来了。 “三郎身边还有个人。”高神爱说起这事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这种事从她一个世家女郎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羞耻了。 “嗯?”高氏对慕容泫身边有几个人并不清楚,她以前对这个儿子并不在乎,也不关心,和外头的那些人家养儿子也没多大区别,当成个小猫小狗,随便给点吃的就长大了。结果长大了,这孩子早熟的快,等到她反应过来,慕容泫身边早已经不容她插手了。到了现在高氏自己都弄不清楚慕容泫身边到底有多少个人,那些人有几个是汉人,几个是鲜卑人,出自哪几个家族,高氏都分不清楚。 不是没想过要弄清楚儿子身边有哪些人,而是慕容泫早已经把身边收拾的干干净净,容不得她插手了。 “就是那个传言里头的人。”高神爱还是个未出嫁的女郎,说男宠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高氏立刻就明白了,“他怎么还没有放手?” 有一次慕容泫带着他那个亲兵来见她,被她挡在了门外,这都多久了,还不肯放手? “那个还真是个董贤一样的人物么?”高氏笑道,她面上带有笑意,可是话语里却是再明显不过的鄙夷。 高氏出身世家,自然对那些在床榻上以色来服侍主君的男子很是不屑。如果真的有几分本事,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董贤就是个只有一张脸,别的都不会的草包。高氏这话也有贬低秦萱的意思。 高神爱忧心忡忡的,高氏看着都有些心疼。她叹了口气,“放心,没事的。” * 秦萱这还是头一次进邺城,邺城是个古城,历史悠久,而且这里还曾经是曹魏的都城。她听说邺城还有曹操修建的铜雀金虎冰井三台。 这会离曹魏那会少说也有百来年了,她还有些期待。 结果她才到邺城,夜里就开始头重脚轻,躺在床上死活起不来身了。秦萱在路上有些不舒服,不过都不严重,她也没有放在心上。结果到了邺城她就趴下了。 发热的感觉很不好,好像被架在火上烤,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哪怕过了很久都没有上厕所的**。 她绝对是和邺城犯冲! 慕容泫跪坐在她床边,这会已经是夜里了,屋子里头点了灯。这屋子里头几乎是尽善尽美,原先是石赵的一个诸侯王的府邸,后来用作慕容泫的居所。里头用的一切都是极其好的,就连被褥上的四个角都点缀有拳头那么大的明珠。 秦萱这会没有那个心情欣赏这份富贵。人都病的迷迷糊糊了,哪里还顾得上自个盖的被子是什么样? “萱娘?萱娘?”慕容泫借着室内的灯光,看到秦萱面上的红晕,他低低叫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他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秦萱的脸颊,烫的吓人。 他立刻叫来候着的疾医。 疾医是早就给秦萱准备了的,医术自然是徐医最好,但是徐医这会在皇宫的太医署里头,一时半会的出不来,只能用外头的来应急。 “这是因为外寒入侵而引起的经脉不畅。”疾医一把年纪了,胡子花白。 “……有甚么可以退热的办法?”慕容泫看到里头秦萱脸上通红,他心里如同有把刀在捅似得。 疾医见着慕容泫那双眼睛,忍不住低下头去。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不生病,尤其他看里头的女子似乎在早年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身体底子完全就是自己摔打出来的。这样的人平常不会生病,但是一生病那就有些悬了。 “小人已经开好药方。”疾医对着慕容泫,忍不住的害怕,眼前的年轻人明明二十都不到,但身上的气势却是年长他许多岁数的贵人都不曾拥有的。他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忍不住在打颤。 “快些!”慕容泫说完这句话,转身到房内。 疾医听到慕容泫走了,才敢抬起手来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子。他回到房内开好药方,交给家人之后,随口问了句,“里头那女子是你们主人的妻子么?” “那是我们郎主的心头肉。”家人说完这句,突然脸色变了变,“我这话你可别传出去。” 疾医听这话有些奇怪,不过有些事不该说出去,他也知道。 “好。” 药汤很快就送了上来,慕容泫亲自端起药碗给秦萱喂药。秦萱两辈子活这么大,喝苦药的次数一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她杀的了人,也能彻夜追赶敌人,结果到了苦药面前,愁眉苦脸的。身上发着热,软绵绵的,慕容泫亲自把她给抱起来,手里拿着那碗药喂她。 秦萱喝了口,脸都要皱起来了,“这都是什么啊,难喝死了。” “这事药汤,喝了可以退热的。”慕容泫抱着她,感觉怀里简直抱着个火炭一样。再怎么下去指不定会怎么样。 “……”秦萱闭眼一会,她伸手从慕容泫手中径直把药碗接过,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她不耐烦被那么一勺勺的喂,简直就是在受刑。 喝完药,秦萱靠在慕容泫身上,她这会生着病,说话都有气无力,“你身上凉凉的,靠着好舒服啊。” 慕容泫的体温比她低,靠着凉凉的很舒服。她抓起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要是觉得舒服,我一晚上都陪着你,哪里都不去。”慕容泫凝视着怀里的人。 “我这病指不定会传给你。”秦萱其实能够判断的出来,自己这回就是个感冒,她行军打仗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有时候需要的话她还会直接躺在地上。这会发病起来,也算是意料之中。 “我不怕,我年轻力壮不用过多担心。”慕容泫贴着她的耳朵道,在发丝上落下一吻。 “以后多的是时间,又何必在乎这一时。”秦萱说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她说几句话都觉得费劲。 “你觉得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是我只觉得可能下一刻,你就不见了。”慕容泫抱着秦萱喃喃道,他抱着她半点都不肯放开。秦萱贪恋他身上清浅浮动的熏香味道和相对她来说比较清凉的体温。 她嘴里说着要慕容泫离得远一点,自己却抓紧了他的手。 “你这话说的是真怪。”秦萱完全不知道他那些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 慕容泫不说话,只是抱紧了她。 “你上次说我和你是前生定下的缘分。”秦萱说到这里笑了下,慕容泫说这句情话未免也太拙劣。“你说说呗,是个怎么样的缘分。” “我前生和现在一样,都是个将军,开始南征北战的没有败绩,年轻人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慕容泫语速特意放慢,好让秦萱听得更清楚一些,“有一次在河北个地方,着了人的道,那次可真是狼狈不堪,”他说着就笑了,“那会你把我救出来了。” “啊?”秦萱拿这些当故事听,“你身边应该有很多人才对,怎么到我救了?” “大败而归,自然会有很多人溃逃,而且世道不太平,魑魅魍魉之辈横行。”慕容泫摇摇头,那会的他是难得的狼狈,一辈子在沙场上狼狈了那么一次。 “那会你没走,道路上遇见了盗贼强人,你一个把他们全杀了。” 秦萱喉咙里头嗯了一声,这会药效开始慢慢发挥出来,疲惫的困意如同潮水汹涌袭来,她闭上了眼。这会身后的男人的声音就成了催眠的绝好药物。 “足足有二三十个人吧,那会我身上还受了箭伤,你把那些蟊贼都料理了之后,又下了大雨……”他说着低低笑起来,谁能够想到哪样一个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猛将,既然是个女人。 大雨之下两人只能躲到山洞里头,褪去外面潮湿的衣物之后,不同于男子身体的身体曲线再也瞒不住。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动心的,他也不记得了。有时候时间久了,并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容貌或者是其他,不是那个人,就觉得怎么都不对。 怀中的人已经沉沉睡去。慕容泫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到床榻上,看了她一会之后,他起身道外头去。 此时天色已晚,夜凉如水。慕容泫下了台阶之后,吹了一阵风,过会回到秦萱房中,自己解去身上的衣裳,钻到秦萱被子里头。 被风吹凉了的身体,有丝丝的凉意。秦萱睡梦中凑了过去,抱紧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 高夫人:儿子小时候省心不用管,大了就不服管了擦擦擦!! 娇花:老婆你想起我们甜蜜往昔了么 秦萱:原来我是英雄救美男…… ☆、第156章 倾诉 称帝并不是自己振臂一呼,说自个是皇帝就成了的。这种振臂一呼就成了皇帝是草寇,占了个山头就能称王,成不了气候的。慕容奎野心勃勃,一开始他也没想到会这样,原本还以为会很是艰辛,谁知道石氏羯人和冉魏前脚后脚的就亡了。 既然这两个都能称帝,他为何不能?更别说西边还有氐人已经称帝了。 慕容奎这意思出来,下面的人也多是上书请他称帝的,那些他手下的汉人士族也意思的上了几封书,请燕王即皇帝位。一来二去的表面功夫做到了,慕容奎也就宣告天下顺应天命自立为帝。 之前慕容燕国名义上还是晋朝下面的燕王,这么一来,就和晋朝完全没了关系。甚至两个将来免不了要针锋相对。 慕容奎根本就不在乎,一统北方的大业可要比所谓的辽东燕王的位置要吸引人多了。何况自己也早和晋国有了恩怨。不过晋国可能也不在乎,北方已经没有几个来听从晋国的号令了,都是各自为政,割据一方。 称帝的事情从皇宫中传出来,所有人都围着这件事在转。慕容奎要称帝,那么他还要册封皇子和功臣。皇子之中有太子和诸王的差别,另外宗室也要分一个远近,好来安排爵位。另外,朝中大臣的位置,另外还有典礼该怎么制定,这些都需要人来忙。 不过这些都是那些世家子弟来头疼的事了。自从慕容奎到了邺城之后,原本留守蓟城的慕容煦也来了,他最近算是得意,终于有了儿子,虽然不是正妻所出,但这孩子的外家也是不容小觑的拓跋部。拓跋部看在外孙的面子上,怎么着也要对女婿照拂一二吧? 慕容煦得了慕容奎要称帝的消息,更觉得事事顺心,阿爷成了皇帝,他这个之前的世子也该是皇太子了。他带人快马加鞭从蓟城赶来,排场热闹,好几百人将近千数的骑兵入城,马蹄子踩在地上,地动山摇的。上一回这么热闹还是燕军入城的时候,这动静立刻就引起了皇宫内的注意。 慕容明瞧着慕容煦入宫去了,二哥和叔叔几个都在忙碌城中修缮的事,那些个石赵留下来的诸王府邸,都要修一修,给慕容家的人住,另外有些东西还要登记入册。一趟看下来,也就他最悠闲,最悠闲的慕容明自然是自个找乐子去。 他这一趟攻下邺城,功劳虽然不是他一个人的,但也足够上慕容奎对这个儿子更加的器重。 所以这段时间,上门拜访的人不少。其中还有很多是想要将女儿嫁给慕容明的,能做正妻最好,不过就算是妾侍也不在乎。反正鲜卑也不重视这个,结果日子一长,慕容明就烦躁了,撇下那么一大帮子人跑出来到慕容泫这里。 攻打邺城的时候,慕容泫拿了冉闵的儿子回来,另外还平定了一场变乱。这比不上攻下邺城,功劳也不小了。 慕容明想和这个三哥一起去看看邺城里头的风景,这邺城里头可看的多了,光是曹阿瞒留下来的三台就够让人眼花缭乱的。还别说前头石虎大肆修建的桦林苑,美轮美奂,看的人眼珠子都舍不得动一下。 可惜他那些兄弟都有自己要忙的,从他以下,那基本上就还是些努力拉弓射箭的娃娃,还有几个干脆就在吃奶学走路。少年人就算是出来玩,也喜欢找个年岁相近的,所以他一溜烟儿的就去找慕容泫。 他找慕容泫也有私心,慕容泫平日里不管在府中还是外面,必定会带上秦萱。他没有办法也不可能把秦萱从慕容泫身边调过来。既然不可能调为身边人,那么趁机去看看是好的吧? 慕容明在大道上,骑着马一派优哉游哉的模样。结果迎面就遇见了打马经过的慕容祁。 原先邺城里头的人死了大半,现在在城内的基本上都是后来进来的。尤其是慕容家的那些人。 “从兄!”慕容明远远瞧见慕容祁,就打招呼。 慕容祁自然也看见了慕容明这个小兔崽子,他入邺城之后,也忙的团团转,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每一件都让他分~身乏术。慕容祁驱马过去,话语里头都带着一股子繁忙,“四郎这是去哪里啊?” “哦,到三哥家里去,想起自己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慕容明道。 慕容祁听到这话,眼角忍不住抽动一下。这话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他记得慕容明似乎对慕容泫的那个人有些意思? 想起自个上回去慕容泫居所结果撞到的那一幕,额头的青筋都差点暴出来。 “到了三郎那里,要是见着有啥不对劲的,赶紧走,别留着。”慕容祁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直接抽了屁股下面的马一鞭子,飞快的走了。慕容明骑在马上,看着几乎落荒而逃的慕容祁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也不说个明白,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慕容明想了好一会,都没有想明白这话语里头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想不明白就不和自己为难了。反正他也不是傻子,见着不对劲他走就是。 结果到了慕容泫府上,就见着一个妇人在少女的搀扶下,满脸怒容的走出来。慕容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慕容泫的生母高氏。 汉人高门恨不得把自家的女人全部藏在高墙里头,但鲜卑人并不讲究,鲜卑女人出去见人的场合太多了,和鲜卑人在一块,汉人自然也得入乡随俗。慕容明对这位夫人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高夫人有多美貌,而是因为他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高夫人,高夫人都是面上冷冰冰的,坐在那里如同石块一样,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他也听说过高夫人性情高傲,不入她眼的人,就算身份再高,恐怕也得不到她的青睐。哪怕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 兄弟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没少听自己生母私下讽刺这位夫人,心比天高,但不合时宜。 高夫人和慕容奎与慕容泫都感情冷淡,这会来做什么? 他还没有想出个好歹,只见高夫人突然站住了脚,面色铁青的向后看了一眼。身后是慕容泫被人搀扶着出来,手里还攥着一方帕子,帕子捂住口鼻,时不时咳嗽两声。 “阿姨好走。”慕容泫送高氏上了马车,“过两日应当是阿爷商议后宫位分的时候了,阿姨可以让阿舅注意一二。” 这话如同刀子一样往高氏的心里捅,高氏这辈子最恨的事,便是被自己的兄长送给了慕容奎做妾侍。如今慕容奎要称帝,她自然也要成为后宫之一。 高氏眼神如刀看向自己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儿子。慕容泫面上满满都是笑容,神情甚是恭谨,看不出任何和生母闹脾气的模样来。 “……”高氏没有说一句话,直接就登了车,高神爱飞快的看了慕容泫一眼,也跟着姑母上去了。 慕容明见状躲到一边,等高氏的马车走了之后才出来,“三哥,我来找你了。” 慕容泫闻言,手里的帕子捂住口鼻,轻轻咳嗽了两声,开口说话,慕容明就听到慕容泫嗓音嘶哑,“你怎么来了?” 慕容泫的声音不复往日的低沉,嘶哑难听。他顿时就笑起来,“这不是听到三哥都来了,想要三哥一道去铜雀台转转么?” 慕容泫咳嗽了两下,“铜雀台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地方,毛毛躁躁,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沉稳?” 慕容明嘿嘿笑了两声,他看到慕容泫面上病态的绯红,“三哥,你不舒服?” “我最近染了风寒,这会难受着。”慕容泫说着用手里的帕子捂住口鼻,免得待会自己咳嗽或者是说话飞溅出来的飞沫到慕容明那里去。 这病说大不大,但也能够过人的。 “啊?”慕容明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眼,他没有想到自己来的竟然这么不是时候。他有些讪讪的,不过他想起慕容泫平常身强体壮,兄弟里头没几个能够比的过他的,这回怎么病了? “三哥这次怎么病了?”慕容明问道。 “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慕容泫面上露出疲惫来。 “秦萱人呢?”慕容明左右看了一圈,发现秦萱不在,平常慕容泫在哪里,秦萱就在哪里。这会倒是没见着人,难不成还带兵在外头不成? “他病了。”慕容泫言简意赅,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要和慕容明说。 “病了?是甚么病?”慕容明一听就急了,“请人看过了吗?”他听到秦萱病了,竟然势必看到慕容泫生病更加不可思议。那样强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生病呢? “行军打仗的人,哪个身子没有些毛病。”慕容泫见着慕容明言辞关切,甚至还想跑到他身后去把秦萱给找出来看看,顿时就沉下脸来,“你自己也带兵打仗,难道不知道吗?” 带兵打仗的人饮食休息完全没有规律可言,哪怕是主将,必要的时候,也会几宿几宿的熬着不睡。时间一长,身体自然是有些受不住,既然冒出些小毛病来。 “是我莽撞了。”慕容明垂下头,他想要见秦萱,但是眼下好似不太可能“不过他是怎么了?” “也是风寒,行军的时候睡在地上,这回到了邺城就发出来了。”慕容泫嘶哑着嗓子道。 疾医还庆幸秦萱这高热发了出来,有时候病症不发出来,根本就不好用药,烧起来病人是难受了,但是对于医者来说是大好事。病症一直压着发不出来,日后那绝对是要命的。哪怕是小病也能成大病。 “怎么……”慕容明听到秦萱也是风寒,顿时就愣住了。怎么两个都是一样的病症?军营里头有专门的疾医,要是将领患上了能够过人的病,是绝对不会到中军大帐去的。 一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传闻。 “咳咳”慕容泫攥着帕子咳嗽了两声,他原本是想要慕容明自己回去的,谁知道站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觉察出自己的意思来,“四郎先回去吧,如今我病着,是不能够和你一起去铜雀台了。下回等病好了,再一起。” 慕容明是慕容泫的弟弟,同样的也是客人。听到慕容泫这么说,他哪怕有一肚子的疑问,也只能憋着。 慕容泫让人送慕容明出去之后,自己就往后头走。 今天他的生母高夫人突然来了,说的自然还是他娶妻的事,什么难听的话倒是没有讲,只是话里话外说到了娶妻娶贤,家中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操持家务生育子嗣。不得不说世家的教养还是有过人之处,讽刺起人来,也是软软的,若是不知道某些典故,还真的听不出来。 宇文氏当初很直接,他母亲那种才是真的难对付。不过他说的一句话,直接就把生母给怼回去了,“此事需要和阿爷和阿娘说过才是。” 高氏出身再高,却还是个妾侍。对于自己儿女的终身大事,按照汉人的道理来说是没有半点置喙的余地,而且他知道这个是高氏心里的刺,只要一碰,就能让生母疼的几个来月都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他这么做不对,但是话说出口的时候,却是觉得无比的痛快。似乎两辈子对于生母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了,前生他在兄弟里头和个小可怜一样,有生母也没生母没有多少区别,到了这辈子,重新来一回,体会到母亲对自己深入骨髓的厌恶。 所以,当生母拿出架势来干预他的私事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的厌恶。当年她不是相当讨厌他么?觉得一个高高在上的士族女生下脏血的鲜卑孩子是最耻辱的事,那么就一辈子不管不理好了,为何还要在他的婚姻大事上指手画脚? 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他一定要听她的话?凭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生了他? 慕容泫脚下的步子放缓了,身后的家人也赶紧放慢自己的速度。垂下头来,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抹去,让主人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方才他们可是看到这对母子针锋相对,郎主看起来不动声色,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往夫人心上捅刀子,想起高夫人当场就铁青的面色,几个家人还是忍不住发憷。 慕容泫站在那里,想了一下,发现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母亲对他说过的话几乎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尤其是今生,他那会不是普通的孩子,也不会缠着母亲,一年到头母子两个说不上一句话。 他抬起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眼里冰冷。就这样,还想他听她的话?未免也太痴人说梦了些。 他可以好好孝敬她,荣华富贵让她安享晚年。,可是有些事她不该管的,哪怕一丝一毫,他都不会让她成功。 慕容泫想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来。他转过头去,就往秦萱住的地方走去。 府邸之中没有以往的诸多杂事,邺城内的事又有专门的人来处置。他可以暂时的休息一下,他平常也不怎么生病,不过晚年倒是还债了,病痛发作起来,让他喜怒无常。 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身体好好调理一番。 慕容泫来的时候,秦萱已经练习马槊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练武必须每天坚持,不然就会退步的厉害。退步还只是小事,要是因此把命给丢了那才是大事。 而且酣畅淋漓的运动一场,出一身的汗,感冒可以好的更快。 秦萱也就那天晚上浑身无力,喝了药当夜发了一身汗,第二天起来就精神的多。到了现在除了鼻塞之外,其他的问题不多。 秦萱手里的马槊狠狠扎进面前的稻草人里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咳嗽,她回过头来,就见着慕容泫站在那里,手里攥着个帕子按在唇上蹙眉咳嗽。 都说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秦萱自从和慕容泫好上之后,深觉得此言不虚,至少慕容泫这颦眉的模样都有几分西子的味道,她瞧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这不,她保持着刺出的动作,回过头来就对着慕容泫看。 慕容泫嗓子不舒服,疼的很,高氏来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和高氏说话。到了这会嗓子更是不舒服。 秦萱把手里的马槊给放到一边去,她已经练了一个多时辰,算算也差不多了。马槊才放好,她就大步向慕容泫走过去,“怎么了疼的更厉害了?” 慕容泫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是头点了点。 “……”秦萱见他点头,顿时有些心虚挠挠头发,慕容泫这感冒是怎么得上的,她心知肚明。 “待会再让疾医过来看看,开药止痛?”秦萱问道。 慕容泫看着她,眼里几乎能够清晰的映照出她的影子。他点了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啊?”秦萱这可摸不准慕容泫这是个什么意思了,是好,还是不好? “既然病了,那么还是进去吧。”秦萱刚刚运动了一场,觉得自个堵住的鼻子都通了。她倒是想拉着慕容泫来一场比试,可是慕容泫这模样,她实在是下不了手。再说感冒的时候浑身无力,比试起来也没多大的意思。到时候一身汗被风一吹,感冒加重就糟糕了。 两个人说话,这会都带着鼻音呢。 秦萱说着说着,觉得自个的鼻涕又要流出来了,她赶紧伸手捂住鼻子,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块帕子来跑远了。 慕容泫见状,眼里出现一抹笑意,他缓缓的踱回屋子里头。屋子里头有浓厚的药香味道,因为两个都感冒了,所以格外让人熏一些带有疗效作用的香料。 秦萱把自己给整理好,瞧见慕容泫还在那里慢吞吞的走。 “怎么,不舒服到这种地步了?”秦萱面带关切的问道。 “……”慕容泫此时喉咙疼痛不想说话,他摇了摇头,结果秦萱上前一步来,伸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整个人都打横抱起来! =口=! 慕容泫身后的那群家人目瞪口呆,看着秦萱轻轻松松抱起慕容泫这么一个身高八尺三寸的男人,然后还能笑着和慕容泫说话。 这世上也是有力气巨大之人,可是竟然就当着他们的面就把郎主抱起来,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没等那些个家人反应,秦萱抱着慕容泫迅速的钻进了门。那猴急的模样,倒是像个好色之徒突然遇见个绝世佳人,急哄哄的想要一亲芳泽。 慕容泫这个大美人被秦萱突然抱起来,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他瞧着秦萱轻轻松松抱起来,心下还是有点复杂。 到了屋子里头,秦萱把慕容泫给抱到床上去,“有几次是你抱我的,这一次我抱抱你,咱们两个也算是有来有往。” 她这话让慕容泫眉头挑了一下,他靠在身后的隐囊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得不说,躺在床上之后,的的确确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想起秦萱那一夜的疲软,他也觉得自己的身体软了下去。 这会一个侍女过来,端着两碗药。 秦萱看了一会,“哪碗是我的?”这会的疾医们也很有意思,能够从脉象的不同来推测出男女性别来,从而开出效果不同的汤剂。 侍女默不作声,只是把一碗药送到了秦萱的面前,秦萱接过一饮而尽。然后迅速就去喝水,回头看到慕容泫手里拿着只药碗,举止优雅的喝药。 秦萱感叹“果然人好看,做甚么都好看啊。”连喝药都和天仙似得。 “人长得好看,可是没有那份底蕴也不过披着一张漂亮皮的喽啰罢了。”慕容泫从容的将药汁喝完,挥手让侍女下去。 侍女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声,甚至退下的时候也没有出声说话。 “嗯,”秦萱没有注意到侍女的反常,她其实连服侍自己的那些人都记不得,毕竟也只是短暂的住一段时间,来来去去的,人也记不住。 那药喝下去之后,喉咙顺着喉管一路的清凉,几乎都要捅到肚子最里头去。也舒缓了他喉咙处的疼痛,过了好一会,等着好一些了他才道,“我阿姨今天又来找我了。” 话语嘶哑,但却满满的都是委屈。听得秦萱好生心疼,“怎么了,心肝宝贝?” 她一时半会的也没有反应过来慕容泫口里的那个阿姨是她的生母,谁要她周围都是一帮子单身汉,而且还是那种有老婆就不错了的那种。她哪里很清楚嫡母生母的区别。 慕容泫瞧着秦萱这么满不在乎的模样,似是有了委屈。 “我阿姨来和我说,说我年纪大了,是该娶个贤惠妻子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秦萱,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 秦萱咦了一声,“你被逼婚啦?”她说完面上的笑沉寂下来,“也是,你年纪也到了。” 慕容泫这年纪放在鲜卑男人里头也算是大年龄男子了,别人催促他结婚生子,在此时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慕容泫过去,他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脸颊,靠近了还能闻到彼此身上的药味。“你不高兴了?” “我高不高兴无所谓,反正这个是你的私事。”秦萱自己心里也没打算和慕容泫真的长相厮守,这个真的太难了,别说他们这种,就算是平常的男女,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又何其艰难。 “要是你娶妻了,提前和我说一声,到时候我也不来了。”秦萱道。只要慕容泫结婚,她就不会和慕容泫往来了。她没办法和别的女人用一个男人,那简直让人恶心到了极点。 “……”慕容泫哑然无语,他手掌上立刻用力按在秦萱的背上。他咬住秦萱的唇,带着一股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愤怒和委屈。 因为风寒,他味觉迟钝,甚至尝不出她唇上的苦味,但他的心里却和含了快黄连,苦味直入心脾。 “你舍得?”慕容泫在她的唇角吻了吻问道。 “你要是娶妻了,我自然不能和你一道了。”秦萱苦笑,“和你一块那叫甚么事?到时候恐怕你妻子都不愿意放过我。” 只要对丈夫上点心的女人,都不会放任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个什么关系。哪怕她如今的身份是个男人,可是女人的嫉妒和独占欲半点都不必男人差。试问几个女人能够忍受的了? 尤其生活在辽东的那些鲜卑贵女,可从来不知道容忍两字怎么写。 与其到时候难看,不如干脆断绝干系了的好。 “我除了你之外,谁也不要,谁也不会娶。”慕容泫咬着她的嘴唇,气息有些不稳。那些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你这样可不成。”秦萱叹息,“你阿爷那关过得去?” “我阿爷从来不管我,他只要我能够给他冲锋陷阵就行了。我阿姨和我的舅父,都有他们自己的算盘。我过得好不好他们哪里在意。” 母亲在乎她的侄女能不能做正妻,舅父在意的是高家和慕容家之间的联系要继续下去。至于他喜欢不喜欢他的女儿,恐怕完全不在这个舅父的考虑范围内。而他的生母也不在乎他喜欢谁,甚至还有几分他喜欢什么,她就厌恶什么的趋势。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的。 “……”他这话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暗淡,秦萱对他到底不是铁石心肠,她也抱住他。 “我除了你之外,谁也不要。”慕容泫抱住她,双手抱紧了他。他的嗓音没有以前那么好听,甚至嘶哑难听。“阿姨叫我娶妻,我没答应。” “……”秦萱愣了愣,“你没答应?” 娶妻并不是家里有一个女主人可以料理内务,主要是有一个嫡子可以继承爵位。如今慕容奎要称帝,他作为皇子,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封底还有王爵,这些必须要靠一个嫡子来继承。虽然庶子也可以通过皇帝的批准继承王位,但终究还是少了点什么。 “她有她的心思,我为何要成全她?”慕容泫道,他抱紧了她,孩子气的道,“从小到大,我从未向她要过甚么,如今凭甚么她要我如何,我就如何?” 哦,明白了。慕容泫的青春叛逆期终于来了。秦萱一下秒懂。即使是孩子气,也不知道他那些话究竟能够支持多久,但是此刻他有这份心,她也有些许的满足。 秦萱把他抱在怀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 娇花:你不能离开人家! 秦萱:只要你结婚,我就和你拜拜。 娇花:…… ☆、第157章 再遇 高氏去劝说自己儿子,自认也是好心好意,谁知却被慕容泫给气了回来。当年她不管,这会长大了的慕容泫已经不受他管制了。而且拿着孝去压他,他反而能够抬出“阿娘”这两个字来,字字如刀的捅进她心窝子里头去。 回到自己的居所,那些贴身的侍女面色有些有些古怪,过了会才上来禀告,“段夫人等人已经奉大王之命入宫了。” 高神爱听到这话,心下吃惊。高氏还在外头,可是燕王已经召段夫人等人入宫,这根本就是一巴掌打在高氏的脸上。她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曾经听说过,自己的这位姑母并不受宠,可也没有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她想起高氏的身体并不是很好,立刻转头去看高氏。担心姑母会听到这个受不了。 结果高氏一脸的平静,“哦,段夫人进宫了么?我知道了。”说罢,就自己进了屋子在侍女的服侍下躺在榻上。 “姑母……”高神爱拿不准此时高氏是如何想的,她跪坐在高氏的传遍,欲言又止。 高氏看了一眼她,开口道,“你以为我会为此事气恼?” “姑母。”高神爱被姑母点破心里想的,不禁有些尴尬。她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就算之前没有了所谓的宠爱,但是姑母好歹还有一个那么出息的儿子,哪怕是看在表兄的份上,也应当对姑母好一点才是。可是看燕王这模样,分明就没有将姑母放在心上。 高神爱都忍不住为姑母心酸。 “傻孩子。”高氏看到侄女这样都忍不住笑了,“你当女子这一生只有情爱么?” 高神爱闻言立刻呆住,她面僵硬了一会,低下头去。高神爱正好在少女怀春的时候,也想过自己能够寻得一个有情郎度过一生,姑母这么一问,她就不好做声了。 “傻孩子,你到时候就会知道,这世上的男人,还是无情的多。所谓的对女子有情有义的男人如同沙中的金子一般,哪怕你睁大眼睛,也难找出一个来。”高氏说着脸上的笑也由苦涩变得讥讽起来,“尤其这慕容家的男人,个个心里想的都是大业,心里哪里会给女人留下地方?” 她当初进了慕容家的门,就没有见到慕容奎对她和颜悦色过。那个高大壮实的男人,看女人永远都只是停留在脸和身段上,她不乐意也不想要奉承那个男人。哪怕是装出来的,她也不想。 她知道兄长为了家族在辽东的前途把自己推出去做慕容奎的妾侍开始,她就当自己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怎么会伤心呢? 哪怕慕容奎怎么无视她,她都不觉得有甚么。至于她的儿子,三郎有自己的本事,不靠她这个生母。 “姑母,你好歹还有表兄呢。”高神爱见状,劝说道。 当初慕容泫因为生母不得宠,被父亲忽视了那么多年,要是生母能够得喜爱一点,或许还能更被重用呢? “这种想法你从哪里来的。”高氏嗤笑道。 “固然宠爱可以让他有个好开始,但是接下来如何,还不是看他自己的本事?”高氏淡淡道,“而且以色侍人,能够得意多久。大王也不是个长情的人,贺兰夫人的事你忘记了么?”高氏平常也看不起那些鲜卑妾侍。觉得这些女子根本就还是蛮夷,没有受到教化,可是贺兰夫人那一刀差点捅的慕容奎没了命,最后被赐死,她心下还是冷了的。 瞧,就算是有宠又如何。还不是被慕容奎给杀了。 “姑母……”高神爱心下觉得高氏说的挺对,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那一日在道路旁看到的慕容泫那个眼神,她哪怕只是个旁人,看到也是怦然心动。 “回去和你阿父说一下。”高氏面上露出疲惫,靠在身边的凭几上,长长的吐出口气来。“三郎大了,我这个儿子是管不了。”高氏想起慕容泫的那句话,心口还是止不住的疼。没想到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长大了竟然会这么和她说话。 高神爱点头应了。 高神爱回到家中,高冰没有回来,到了夜里才有人传来消息,说是高冰今夜在宫中上值,回不来了。 一直等到第二天,高冰才回来。脸上没有熬了一宿的疲劳,整个人都是精神奕奕的。如今慕容奎要称帝,他的外甥自然也成了皇子,皇子封王,高家和慕容氏也有一层关系在。日后说话办事都方便许多。 慕容氏汉化较深,也愿意用汉人。但慕容到底是鲜卑人,不做些事儿,怎么能够保证高家在燕国继续繁荣昌盛呢?所以高冰在慕容奎的登基仪式上格外用心。 高神爱见高冰回来了,将高氏的话和父亲一提,高冰脸色坏了起来,“你姑母年轻时候就心高气傲,谁劝都没有用处,当年你阿母为了她和大王的事不知道劝说了多少回,可是她还是那个样子。” “这时候我也抽不开身。”高冰和慕容泫还是说过那么几句话,慕容泫幼时,他还曾经给他批阅过写的文章。可惜大了一点之后,慕容泫身边的人也多了,这孩子虽然平常也会找他,但也少了。 “罢了,到时候找个时候我上门吧。”高冰看了女儿一眼,说道。 这会他忙的很,恐怕要找慕容泫,还得抽空。高冰想起这事也颇为觉得头疼。 慕容奎准备了一番之后,祭祀天地,在邺城登基为帝,国号为燕。同时册封嫡长子慕容煦为皇太子,过了几日,又是册封皇太子妃。再下来,便是册封诸皇子们,长成了的皇子被封王。 慕容捷被封了河间王,慕容泫济北王,慕容明中山王,和侄子们一起打天下的慕容翱成了乐浪王。 这封王里头,都能看出慕容奎一股子的偏心味道。河间,中山,常山,是邺城的三道屏障。十分看重的皇子才会担任如此重任,可是攻下中山和常山的慕容泫却没有封在此地。这会就算是慕容煦,也忍不住乐,哪怕他最讨厌的慕容明都已经被封了中山王。 也不知慕容奎是不是愧疚或者是其他的,他册封之外,还对慕容泫格外赏赐,赐予的宅邸要大过其他兄弟,至于赏赐的珠宝美人就更别说了。 兄弟几个出了太极殿,慕容明一刻都坐不住,他立刻跑来找哥哥们。当然他的“哥哥”仅仅限于慕容捷和慕容泫,至于慕容煦这个长兄,从来就没有得过他的喜欢。 “待会一起去铜雀台看看?”慕容明追上两个哥哥,眼神晶亮的提议。 “你当铜雀台是甚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半点规矩都没有。”慕容捷训斥道。训斥是训斥,可话语里没有多少严厉的意思。 “都来了,不去看看难免可惜了。”慕容明道,“我早就听说曹操修的那三个台了,不过之前没怎么去看过。” “之前你没看过么?”慕容捷才不信依照自己这个四弟的跳脱性子,能够不去看三台。 “二兄你知道的,那会刚入城的时候,邺城里头和鬼蜮一样,轻悄悄的可让人害怕了。还别说那里头连个活人都看不见,四周静悄悄的,站在那里都能无缘无故吓出一身汗来。”慕容明想起刚刚入城的时候邺城里头的死静,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在皇宫里头的那些宫人,都是从蓟城还有辽东那些地方征召过来的。这会宫里头不管是宫人还是阉寺,都缺人,但好歹也有活人气息了。 “要去铜雀台的话,好歹要和阿爷说一声吧?”原先在一旁沉默的慕容泫突然开口说话了。 “三郎说的对。”慕容捷道。铜雀台是皇家园林,要进去的话,可是要获得皇帝的准许,不是说进去,就一窝蜂的进去了。 “阿爷怎么会不答应呢。”慕容明道,在他看来,才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看了慕容泫一眼,“三郎你说对不对?”‘ 慕容泫笑了几声,“这我说了可不算,要阿爷说了才行。” 慕容明撇了撇嘴角,和两个兄长出了宫门。到了宫门之外,不在宫城的范围之内,慕容明就越发的自在了,他驱马靠近了慕容泫,神神秘秘道,“三哥,你知道我们那位太子大哥被阿爷给训斥了的事情么?” 慕容泫转过头去,“怎么?” “还不是他进城的时候声势浩大。”说起这事,慕容明丝毫不遮掩自己满脸的幸灾乐祸,“他入城那一日,带着手下的千数骑兵,那架势可大了,马蹄子踩在路上,都地动山摇的。回头阿爷知道了,便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还当现在和在辽东一样呢。” 慕容泫听着,眼睛垂下来。他做过皇帝,自然知道慕容奎那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做皇帝的人最忌讳有人能够超过他,不管是仪仗还是权力,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允许。 慕容煦那样自然犯了慕容奎的忌讳。 “好了,这种话,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慕容捷知道这个弟弟的脾气,见着看不顺眼的大哥倒霉他就得意。 “哦。”慕容明挨了慕容捷这一句,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 “对了,这事我和阿爷说就是,不过两位哥哥一定要来!”慕容明可不想一个人到铜雀台上看风景。 “好。”慕容泫道。 他风寒还没有好完全,说话的时候,嗓音都没有完全恢复,和以前相比还是有几分嘶哑。 “别理这只猴子。”慕容捷听出慕容泫话音里头的嘶哑,回头就瞪了弟弟一眼,“他甚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恨不得把天给捅出个窟窿出来,三郎你要是身体不好就别和他瞎胡闹了。” “三哥年轻礼壮呢。”慕容明来了一句。 “你还说!”慕容捷一记眼刀飞过去,恨不得把这个弟弟给戳出个窟窿出来。 “等我好一些,一定陪你去。”慕容泫说话没有和之前那么吃力,但嗓音毕竟不好听。 “哦,好的。”慕容明说着眼珠子一转,“都好久没有到三哥府上去了,这会弟弟去看看行不行?阿爷这回给三哥一个好大的宅邸呢。” “老四,你——”慕容捷差点没被慕容明的死缠烂打给气死。 慕容泫倒是笑了,“好啊,不过这会恐怕乱糟糟的,你看了会不顺心。” “不会不会。”慕容明笑道。 到了慕容泫的新府邸的正门口,阍人们瞧见兄弟三人来了,连忙把门给打开。里头的家人出来上前替主人拉住马。 三个从马背上下来,就往里头走。 里头还真的米有看到多少繁忙的样子,甚至侍女们都恭恭敬敬站在那里,低眉顺眼的,显出无尽的顺从和柔美。 慕容泫有家私从辽东龙城运来,不过走的都是后门,府中的人也不敢把东西乱糟糟的堆在正面口,让主人觉得碍眼。 慕容奎赐给慕容泫的这处府邸,原先是那个倒霉鬼石遵的,石遵的母亲是郑樱桃,郑樱桃貌美而妖媚,而且颇有心计。在石虎称帝之前,使计连连害死前后三任主母,这三个主母个个都是出身世家权贵,可见石虎对她的宠爱。既然如此宠爱她,自然也不会亏待她的儿子,哪怕后来郑樱桃的皇后做了不过几个月就被废为东海太妃,但石遵的府邸是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其他那些石氏诸王的府邸加在一块说不定都比不上慕容泫的这一个。 水上楼台格外秀美,清风拂过,可见水面上泛起了潾潾波纹,湖面上有荷叶和荷花,小小白白的一朵格外令人怜爱。 慕容明真的就和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在那里看个没听。 “三郎,你还真的不该让四郎来。”慕容捷见着慕容明在那里东看看西瞧瞧的,忍不住对慕容泫说道。 “都是亲兄弟怕甚么?”慕容泫坐在那里,令人上了羊酪,他靠在柱子上喝了一口,“反正风景这么好,多一人看看也无所谓。” 慕容泫说着看了一眼慕容明。慕容明顺着水上的木栈道干脆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远了。 “四郎,回来!你这是要跑到哪里去!”慕容捷见状大急,见着慕容泫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不禁问。“万一他跑到你女人那里就不好了!” 兄弟几个都有妾侍,那些个妾侍若是不得宠的,见着跑进来个外男,指不定要成啥样。就算鲜卑风气奔放,也没几个男的愿意戴绿头巾。 “他若是喜欢,那么就送给他好了。”慕容泫对府中所谓妾侍从来不关心。他都不知道现在府里头到底有多少女人,慕容奎这一次就送了不少来。他都随便安置在个地方,当那些人不存在。 “你心还真是大。”慕容捷见状又气又笑。 慕容明那边和只猫似得,转悠着。路上的家人看到他身上的锦袍和头上的步摇冠,哪怕不认识他,都知道这位是个贵人,既然是贵人,没有几分胆量的还真的不敢来阻拦。 他一路毫无阻拦,结果在边上遇见了一男一女,女的他不认识,但是男的他却知道。那是他兄长的心腹:秦萱。 秦萱也没想到才在慕容泫的新府邸里头溜达,就碰见了折娜。当初活泼的少女,这会眼里却有着哀愁。 折娜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遇见秦萱,她垂下头不知道要说甚么好,当初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表露心迹之后,很是害怕秦萱会被慕容泫责罚。这两年来,她消息不灵通,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如今见着秦萱,她似乎能够安心了。 “你高了。”折娜打量了一下秦萱,笑道。 她在后院无事可做,至于学汉人女子的纺织和女工,她也不想学。骑马也没有乐趣,只能靠着自己见到他的那些点滴滴来打发时光,可惜她还是忘记了他的些许长相,例如是什么样的眉毛,他的眉型也不清楚了。梦里梦到他,他的容貌也如同笼罩上一层轻雾似得,不管怎么样都看不清楚。 这次她终于可以好好的看上一会了。 秦萱遇见折娜差点认不出来,还是折娜叫了一声秦将军,她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少女和两年前还是有些不同,她也高了,同样眉宇间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 “你也是。”秦萱对折娜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来。 “嗯,当然了,我在长个子嘛。”折娜含笑道,“你比以前好看了呢。”面前男人的身量比以前更加修长了,眉目也柔和些,只是眉宇间的英气一直都没有变。 那也是她最喜欢的。 “这些年你还好吗,我一直在龙城,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甚么事。”折娜说起这个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在龙城里头呆着,自从高玉淑那件事情之后,府内就一下变的很严格,别说想要从里头递出消息,就是她想要知道外头的事都很不容易。 “我很好,”秦萱这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对,这话怎么像是很久没见的情侣似得?? “你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有甚么事。”说到这里,少女腼腆的笑了笑,“对了,我听说你升官了,是吗?” 新皇登基之后,最重要的就是册封。册封皇后太子,还有诸王,接下来的便是那些有功劳的人。 “啊。”秦萱抓抓头发,“也算是升官了啦。”其实她这个年纪升的太快不是好事,尤其她还没有独立带兵出去打仗之前。所以慢点也是一件好事。其实上头倒是赐下不少的金银珠宝下来,她拿着那些赏赐,打算把秦蕊给接过来,从蓟城到邺城,这一段路非常长,贺拔氏年纪大了,身子骨根本受不起那个颠簸。就算她拿出最舒适的马车来接,也没用。毕竟技术摆在那里,盖楼犬齿的妻子也应该生孩子了,也不好过来。她把秦蕊一个人放在哪里不放心,等到情况安定下来一点,把妹妹接过来算了。 “那就好,你这么有本事的人,要是不能到应有的位置上,那才是可惜呢。”折娜道。她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这会见着秦萱说一会话,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慕容明躲在附近的一棵树后头,见着这对在笑着说什么。那个少女她自然知道是谁,是慕容泫的妾侍小段氏。 小段氏听说并不受宠,但是到底还是他三哥的女人。慕容明气恼起来,也不知道是气秦萱对着这么一个后院里头的妾侍不知道避讳,还是气他三哥头上可能的颜色诡异的帽子。 “哎,我说你娶妻了没?”折娜其实关心的还是这个,其实秦萱娶妻不娶妻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问,好像只要秦萱不娶妻,她就还有一份的希望。她眼里满含期待。秦萱就一阵头皮发麻。这目光要是再看不出什么,那就是她瞎了。 “哎,小嫂子!”少年略带欢快的嗓音从不远处传出来。 折娜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给吓了一条,抬头看去,一个容貌俊美的鲜卑少年站在那里冲着他们笑,眉眼弯弯的,格外好看。只是那笑里让折娜觉得不舒服。 “你是谁?”折娜在慕容泫府中很少能够见到外人,除非她兄长过来看看她,至于出门必须要经过慕容泫的同意。原先是没这个规矩的,但是忽然就严格起来,而且不给半点余地。 折娜都没怎么见过其他人。 “小嫂子不认识我么?”慕容明笑的有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开朗,他今日长发披在肩上,头上戴着一顶步摇冠,步摇冠上的步摇乃是鲜卑人中常见的赤金鹿首步摇,或许是才从宫中出来,慕容明的装扮比平常还要妖冶一些,发冠玉簪以下是用金线连起来的鲜红玛瑙。鲜红欲滴的玛瑙和乌黑的头发混在一块,十分的协调。 慕容明今天是完全的鲜卑打扮,一只耳朵的耳垂上戴着耳环。看起来真是无尽的风骚。 秦萱见着都忍不住想今天慕容泫该别是这样的打扮,要真是这样的打扮,她说不定不顾自己和他的感冒还没有好,直接兽性大发,把人按倒了事。这种禽兽举动,她干的出来的。 “我是中山王,也是三哥的的弟弟。”慕容明口中和折娜说话,眼睛却盯着秦萱。 “……”折娜对慕容家的男人有些犯怵,不管是慕容泫,还是他的弟弟。她向后退了一步,依依不舍看了秦萱一眼,“妾告辞了。”说罢掉头就跑。 “小嫂子慢走,待会三哥说不定待会就来陪你了!”慕容明提高了声量。 他这一句出来,折娜脚下更快了,恨不得立刻就离开。 慕容明看到折娜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他转过头来看着秦萱,“你怎么回事,怎么和小段氏扯上关系了?” “啊?”秦萱瞧着慕容明这变脸绝活,简直叹为观止,“我怎么了?” “小段氏可不是一般的妾侍,她是段部大人之女!”慕容明看着秦萱一脸的不明白险些气死,“段部大人如今势力还在,陛下也有用的上他的地方,你来撩拨他女儿,万一被人告发出去,你要不要命了!” 秦萱听了慕容明这话,一张脸险些都皱起来,“哈?” “你如今的地位,想要女人,怎么会没有,你是嫌弃自己命长了,来勾引三哥的妾侍!”,慕容明越说面上越红,不过这个不是害羞,是气的。 就算想要女人,他能不能够眼光好点!慕容明想起折娜,又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个,顿时都气笑了。这两个女人身材壮实,容貌上几乎没有半点可取之处,秦萱就不能眼光好点,还是说他就喜欢这种?!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悲愤:说!你是不是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娇花:呵呵呵呵 洛兰:打不死你个瓜娃子! ☆、第158章 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对着面前这个装扮风骚的少年,一时半会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似乎慕容明的意思是她和折娜有个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一样。 “我……我其实……”她其实和人家没有什么啊,可能折娜对她有个什么少女心思,但是她是真的清白! “你该不是就喜欢这种吧?”慕容明嗤笑一声,看着秦萱。不管是折娜还是安姬车,她们的容貌并不算的上美貌,只能是端正。慕容明就想不清楚了,依照秦萱这样的容貌,怎么样也要选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吧,怎么就盯着这些人,难不成他还真的喜欢所谓的出身高贵的女子? “……中山王,你在想甚么?”秦萱怀疑这家伙眼下满脑子的都是黄暴。 “你管我想甚么?”慕容明笑道。 怎么他帮了人,被帮的人反倒是一脸被他冤枉了的似得。 “……”好吧,看来是没法沟通了,秦萱叹口气,“我和小段夫人没有甚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话是说的好听,但是你还能管的了其他人怎么想?”慕容明恨不得撬开秦萱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是些什么,“这世上的人,聪明的少,蠢的多。别人只要说一句话,就傻乎乎的信了。你当邺城里头有多少聪明人?”慕容明气急,“到时候有人存心害你,说你和小段氏私通,到时候你就算是浑身上下都是嘴,说甚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谁听你的?” 慕容明真不知道秦萱是真傻还是装傻,真的有人要诬陷他,谁还管什么真的假的,直接屈打成招,半点都不管。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段氏有她的阿爷,就算做了出格事,只要三哥不发话,谁也奈何不了她,但是你,你一个汉人好端端的去撩拨她作甚?天下女子到处是。你想要多少没有?”慕容明一句话说话,顿时觉得不对。想了一下,若是秦萱真的纳妾娶妻,生一屋子的孩子。他连个发脾气的理由都没有了。 “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远离美色修身养性才是正经。”慕容明道。 “四大王你到底想要说甚么?”秦萱已经弄不明白慕容明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了,一开始说她不应该撩拨鲜卑贵女,尤其是慕容泫的妾侍,说她如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然后又来一句远离女色修身养性,这前后矛盾的。 他到底要她干啥? “其实中山王不用担心,我是不会亲近女色的。”秦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不自然。当然不用担心她亲近女色了。因为她下面根本就没个那玩意儿,倒是可以用别的东西,可是她是真的对女人没有多少感觉。 “……”慕容明笑了一声,看上去似乎不相信,但是面色是好一点了,“下回见到小段氏,能躲就躲,你这次遇上的是我,要是别人,指不定会成甚么样子。”慕容明也知道秦萱这个年纪就坐上了六品的将军,很多人都看她不顺眼,尤其是那些个熬资历的。辛辛苦苦熬资历,竟然还不如一个年轻的将军,个个都恨不得睁大眼睛来找他的错处。 真要是被寻出个错处来,那些人还肯放过? “鲜卑人也不是你们汉人认为的痴傻,为了块肉,甚么招数都用的出来。”慕容明脸色缓和下来,和秦萱道。 “多谢中山王提醒,小人记住了。”秦萱垂下头来。 “记住不够。”慕容明此刻的心情,如同拨开乌云见明月似得欢畅,他走近了几步就笑,“你得听到心里去。”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点,他说话时候吐出来的热气都快吹到她脸上去了。慕容明并不是什么浑身臭烘烘的,他今日收拾的很整齐,如同一只开屏孔雀似得,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好相貌。 秦萱眼角余光瞅见慕容明长发中的玛瑙,那玛瑙血红之中可见淡黄的水纹纹路。 这东西得值不少钱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萱就忍不住抱头。早年的生活对她影响太大了,看到个好东西就容易想东想西。 “嗯。”秦萱应了声,这会儿慕容明就高兴了。 慕容泫坐在亭子里头和慕容捷下棋,兄弟两个当年什么都学,学鲜卑人的骑射打猎,同样也学那些汉人的典籍。汉人风雅的棋和茶,是看自己想不想学。慕容泫的舅家是渤海高氏,若是外甥完全是个赳赳武夫,说出去脸上也不好看,高冰那会曾经用心的教过慕容泫棋道,而慕容泫没过多久,就在棋盘上把舅舅杀的片甲不留。 慕容泫这会下棋只求消遣,不求胜败。所以和慕容捷有一下没一下的放棋子,棋子都是用玉石做出来的,每一颗棋子都没有半点瑕疵,拿在手里温润的很。 “听说你阿姨封了昭仪?”慕容捷问。 “嗯,是啊。”慕容泫口里应道,眼睛却是看着棋盘,注意力还在棋盘和四周的风景上,对自己母亲在后宫的份位并不上心。到了慕容泫这种程度,已经不需要靠着宫内的生母来博取父亲的注意了,而且情况还要反过来,生母要拿他当做自己在后宫安身立命的根本。 “其实昭仪也不错了。”慕容泫道,“虽然比不上头的三夫人,不过也是九嫔之一。”慕容奎和高氏,两人二十年了谁也不搭理谁,慕容奎自觉亏待了慕容泫,就在别的地方找补,例如慕容泫的宅邸,赏赐还有他生母的份位上。 “也是。”慕容捷知道这个兄弟和生母关系冷淡,心下感叹一回,“以后你也能够放心了。”昭仪的待遇算是不错,高氏有子,而且这个儿子还比较出息,只要她稳稳当当的,日后出来和儿子安度晚年,福气一定少不了。 “其实我才不能放心呢。” 慕容泫随口一句,引起了慕容捷的注意,“怎么了?” “还不是我的那位舅父。”说起这件事来,慕容泫自己也是有些无可奈何,明明前生没有那么多人关心他娶妻,结果重来一回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舅父啊一门心思想要把他的嫡女往自己这里推,也不想想自个在外头的那些个不亲近女人的名头。 说起来这位舅父是真的二十年如一日。能争取的坚决争取,哪怕牺牲自个妹妹和女儿的一辈子,也在所不惜。 他心里十分佩服高冰。 “我对他家里的那位小娘子,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慕容泫道,“可是我阿姨也不知道怎么了,想着要她过来。”说着他就摇摇头。 慕容捷根本不觉得这个是事,“那你就在府中随便找个地方把她安置了就行,心情好了去看看,心情不好就当没她那个人。” 他们的多少妾侍都这样,不管是娘家有力还是无力的,到了他们跟前只剩下两种:他们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喜欢的自然是要天天见着,不喜欢的直接丢到脑后去。有这个人和没这个人一模一样,任凭那人如花美眷,他们也不管女子的青春年华耗费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上。 对于他们来说,女子太多了,也心底里根本不在乎了。 要是不管心上心下的全部一门心思对待,到时候根本就没办法顾着外头的事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心思也只能放在那几件事上头。 “可是她和旁人也不一样。”慕容泫根本就不想给自己找事,那些慕容奎赐下来的美人妾侍也就罢了,反正赚点门面,但是高氏一门的野心可要比这个大得多。“我舅父想要的是王妃的位置。” “那就不合适了。”慕容捷笑了出来,他方才提了慕容泫两子,心情好着呢。“我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是世家,但照着阿爷的意思,恐怕还是更喜欢拓跋氏和贺兰氏这种鲜卑大族。” 不管是拓跋还是贺兰都是漠南草原和阴山下的大部落,和这两个部落联姻,好过和徒有名头的世家联姻。 “可我阿姨也想。”慕容泫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旁边的陶罐里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我阿姨也牵扯进来,我真是说甚么都不好。” “我倒是有个办法。”慕容捷手指摩挲着棋子,“我们不是还有侄子没娶妇么?他们的身份娶你那个表妹也足够了,既然想要做正妻,想嫁入慕容家,倒也可以成全他们,而且到时候你阿姨和舅父应当也挑不出错来。” 慕容捷和慕容泫关系还是不错,不忍心看着慕容泫为了这么件小事烦恼,高家和高家女郎都是小事,但高昭仪那里,指不定就要如何,干脆他就给高家寻一个宗室,到时候两面面上都漂亮,就是手段可能有点不太好,不过也是鲜卑常见的习俗。 “那就多谢二哥了。”慕容泫不在意那个表妹,毕竟前生这个时候,高神爱已经夭折了。还能活到这会,那是她的福气,既然有了这份福气,那么就不好再求其他的了。 慕容捷冲慕容泫笑了笑。 邺城有了新的主人之后,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但这份平静才过了半个月,就被打破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一桩风流。 一个宗室的子弟在路上看到了高侍郎的嫡女,一见钟情惊为天人,干脆就来了一段鲜卑人的抢婚。 鲜卑抢婚古来有之,哪怕是到了现在,慕容燕国也没有下令废止这个鲜卑旧俗。等到人被抢回去,那位宗室子弟派人牵来牛羊送给高冰的时候,高冰当即眼前发黑立刻扑倒。 因为当事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事情传入宫中,高昭仪听到自家侄女竟然被宗室给抢去之后,立刻晕倒。宫内的宫人们吓得粉面失色。但是慕容奎这里却是要平缓的多。 高阳王年纪很大了,但是照着辈分却是和慕容泫一样,到了慕容奎面前他还得叫一声阿叔。 高阳王把自个的幼子给捆了来,做出一副负荆请罪的姿态来。 “陛下,这小畜生犯了事,还请陛下严惩!”高阳王声音铿锵有力,就差没把儿子给吊起来打了。 慕容奎坐在上头,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更别说愤怒了。 “好了好了,都起来,我还当甚么大事。”慕容奎直接就让高阳王把地上的儿子给提起来,“这么点小事就值得你兴师动众的把儿子给绑来?” “这小畜生抢了高侍郎的女郎!”高阳王说这事的时候,狠狠瞪了地上的儿子一眼,“我也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家里头根本就没少了儿子的女人,要什么样的没有?偏偏巴巴的抢个汉女回来,他和高冰不熟,但看着那个高氏女呆愣愣的样子,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陛下,这件事是我不对,所以把这小畜生绑来请罪!”说着高阳王都跪下来了。 “好了好了,没必要,”慕容奎挥手就让这个大侄子起来,“这真不是大事,以前在辽东的时候,这种事一天不知道有多少次,要是个个都和你一样的,我岂不是要光在这件事上忙了?” 高阳王一听,才从地上起来,随便也把儿子拉起来。他最疼的还是自个儿子,尤其这个还是个小儿子。爷娘疼幺子,他也是一样。 “这样吧,你把人送回去,我当时候亲自做媒和高侍郎提亲。”慕容奎一句话就把这事给解决了。 这事在慕容奎看来,原本就不过是小事一桩,高冰那边就算再不高兴,他亲自说媒,那也给足了面子。别提当初两家祖上还有那么一件事在,他肯这样已经相当让步了。至于高昭仪……高昭仪想甚么和他有甚么关系,这女人从来只顾自己痛快的,和他有个什么关系。 高神爱没有被怎么样,其实人抢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安顿在高阳王府邸的厢房里头,抢她的人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就走了。高阳王和高阳王妃来过两回,高阳王看见她只是叹气,而高阳王妃则是直接的多,“好端端的怎么拉了这么一个女子回来?我说了,鲜卑家的姑娘才真好!” 后来她就被送回去了,之后接着而来的就是高阳王府上送过来的各种礼物,这些都是作为聘礼。 高冰气的个半死,也不能拿高阳王怎么样。 鲜卑男女的开放,远远超过士族们的想象,改嫁什么已经是家常便饭,春季的时候,还会在流水处互相挑选自己的意中人,然后到草丛里头胡天胡地。当然这之后哪怕不婚配也是没关系的。 高冰不答应皇帝也行,也可以给女儿另外寻找良人,士族里头也没有几个墨守成规,只要没身孕,家世相当,就可婚配。但高冰实在是舍不得,他知道高家和慕容联系太浅薄,所以还想另外联姻,早早的就搭上了妹妹这条线,谁知道如今竟然是被麻雀给啄了眼睛! 高阳王也是一个王,但那个抢了自家女儿的儿子,并不是高阳王的长子,而是幼子。都说鲜卑人疼幺子,以后分给幼子的家产不会少。可是他看中的哪里是这个! 但就这么回绝,之后还想让女儿做济北王妃,根本就没可能了。甚至嫁给慕容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半点希望。 慕容家是鲜卑没错,可如今他们也是天家。天家自然有天家的尊严,你拒绝了皇帝,还想嫁给其他的宗室?简直痴人说梦话。 高冰这回只能是把血吞回肚子里头。 于是两家就开始照着汉人昏礼的那一套开始定下来,高阳王知道这回自家理亏,和新妇家定下来的时候,都是照着汉人的规矩来的。 只是家里的王妃很是不悦,毕竟就算是鲜卑贵族娶汉女,都是照着鲜卑人的规矩来的。这一回倒是照着汉人的来,真是好大的脸面! 后来还是高阳王一句,“你乐意你的宝贝儿子到人家家里做半年的苦活?”鲜卑人的抢婚并不是把女人抢回去就了事了,男人必须要牵着牛羊到女人家里去,给泰山白干半年的活计。 比起来,汉人的那一套,已经是相当的轻松了。 高阳王妃这才没话说。要她把儿子送出去给别的人家里做牛做马她还真的办不到。 两家就这么定下来了,慕容泫听到消息,他靠在窗户边,手里拿着一根细小的棍子架在火上烧,小木棍被烧起来,小小的明火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位表妹没有和上辈子一样的夭折,这辈子还能照着她父亲的意思嫁入慕容家,不管是她还是她的那位父亲,都得偿所愿。而他也了了一件麻烦事,算是皆大欢喜。 这时长吏走了进来,“大王,宫里来了消息,说是高昭仪想要见您。” 众人都知道高昭仪是个冷清性子,除了对娘家之外,哪怕是自个亲生儿子,也从来没有得过她一句暖心的话。这会召见,长吏都觉得恐怕不是好事。 “嗯,我知道了。叫人进来给我换身衣服吧。” 说完,很快有家人出来,给慕容泫整理衣袍和头发。一切就绪之后,慕容泫抬腿就除了屋子,但不是走出门外的,而是拐了个方向。长吏眼尖瞧见,示意其他人不要跟过去。 秦萱这会坐在屋子里头对着沙盘看兵书,她知道自己的基础比起慕容泫差了,所以更要抓紧一切机会补习。说起来也奇怪,她这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人都换了一批,而且这些人来了这里,除了做活之外,不说一句话。 幸好她也没有什么和人搭话的习惯,也没有放在心上。她一手拿着书卷一面来看沙盘。 慕容泫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外头看着。里头的人嫌弃关着门窗闷的慌,干脆就敞开了窗户。风吹进来,别提有多么舒服了。 慕容泫瞧着她坐在那里,口中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笑了,心里觉得无比的安心。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一会,终于转过身,向外头走去。 高昭仪的宫中的气氛,这会实在是算不上好。高昭仪对那个嫡出的侄女实在是好,好的比慕容泫这个亲生的都比不上。这一次叫慕容泫过去,明摆着就是不会给慕容泫多少好脸色看。 那是她多喜欢的一个侄女啊,最后没有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变成别家的媳妇。换了平常人家,姑母就算多喜欢侄女也不会越过儿子。结果到了高昭仪这里就掉了个头。 慕容泫进了门,先给上面的高昭仪行礼,“儿见过阿姨。” 他这拜下,但是上面的高昭仪迟迟没有说话。她看这个儿子和陌生人似得,不,她和这个儿子原本就和陌生人没有多大区别。自小这孩子能睁眼开始,看她就和看一般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她厌恶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带有鲜卑的脏血,所以开始她就厌弃了这个孩子。所幸之后慕容奎再也没有召见她,她也不用再看着自己生出一个鲜卑贱种来。 她这个孩子一日日长大,和小猫小狗似得,完全不用她操心。到了这一刻,高昭仪终于明白了,她这个儿子从来就没有将她当做母亲看过。 哪里有孝顺的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她?! “……”过了好一会,都没有人听到高昭仪叫起的声音。 “昭仪?”旁边一个阉寺小声提醒。 “我生你何用!”高昭仪喝出一句来。 众人听明白高昭仪这话之后,齐齐变了脸色,有些胆小的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只要对儿子还有些感情的,就说不出这句来。 “……”慕容泫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一声不吭。高昭仪到底是个世家女,折腾人的手段也仅仅止于这些。 “你说,神爱那件事,是不是你搞出来的?!”高昭仪怒喝道。 “阿姨,儿没有做过这件事。”慕容泫跪在那里,背脊挺直,他抬头看向高昭仪,不卑不亢,“阿姨说是儿做的,可曾有人证物证?” 高昭仪被慕容泫的这一句彻底激怒,抓起手边的一个玉珏对着慕容泫砸过去。 慕容泫跪在那里,丝毫不躲,任凭那块被丢掷过来的玉珏砸在额头上。高昭仪在暴怒之下使出了全力,慕容泫额头上被砸中的地方顿时就肿了起来。 “我生你有甚么用啊?”高昭仪捂住胸口,一双眼恨不得喷出火来,她生出这个儿子,是大了肚子没办法,后来想着有他还能帮助到娘家,结果如今闹成这样,他的主意可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了。 不但不能帮到高家,所不能还能反过来捉弄舅家一番。 自主至此,她要这个儿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第159章 母子 上头的高昭仪,脸已经成了紫红色。偌大的宫室之中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不敢出气,宫室里头静悄悄的。 高昭仪出身士族,鲜少有露出心底想法的时候。更多的是轻描淡写,谁也不知道这位出身高贵的夫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这一刻,她将自个心里所想完全在之人前暴露了出来。 慕容泫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给宫中嫔妃佩戴的玉石一定会打磨的十分光滑细致,而且不会太大,因为太大的玉器只会在大型典礼上才会用到。至于平常佩戴的话,那么完全就是个负担。所以高昭仪丢过来的那个玉佩也不大,不然就不是吧慕容泫的额头砸青那么简单了,会是头破血流。 不过慕容泫觉得,可能生母这会更宁愿把他打个头破血流。他知道生母的心有多硬,什么口硬心软,在高氏身上完完全全的不可能。 “儿没有做过这事,也没必要。”慕容泫跪在那里道。他是真没必要这么做,其实高家的人在他眼里也只有个能用不能用的区别,若是能用,哪怕他和高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愿意给他们位置,没有用,他只会看在是舅家的份上多加照拂,可能照拂多久,那就不知道了。 高家要是真的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高昭仪气的心口疼,她已经成了这幅模样,但是面前的年轻男人仍然很冷静,似乎没有看到她此时的气喘一样。 “神爱有甚么不好?”高昭仪才不相信儿子的话,女子的直觉最是敏锐,她觉得这件事和慕容泫绝对脱不了关系。她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她的侄女到底是哪里不好,让慕容泫憎恶到如此地步? “高娘子很好。”慕容泫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这会风寒还没有好完全,说话的时候咳嗽了两声,“但好归好,不是那个人,怎么样都觉得不对。” “不是那个人?!”高氏简直要尖利的笑起来,所谓的“不是那个人”到底是哪个人?“你还瞒着我有别的喜欢的女子?”她从来不认为慕容家的男人会在男女之情上花费半点功夫。 纵观慕容家的那些个男人,哪个又是把女人当回事的,不管是慕容泫的父亲,还是他的祖父,曾祖父,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生孩子的,或者是联合其他势力的工具,不管是外姓的女人,还是他们自己的女儿,下手起来半点都不见着有情分。这会她儿子告诉她,家里不是那个人,就觉得不对? 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阿姨,也从来没有关心过。”慕容泫道。他似乎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不带半分感情。 高昭仪怒极而笑,“那你认定的那个人是谁,拉出来给我看看。她是哪家高门的贵女,还是鲜卑勋贵的小娘子?” “……”慕容泫没有说话。 “你总不至于被府中的妾侍给迷住了吧,那个段氏我听说你根本就不喜爱她。难不成还是你府里头的家姬?”高昭仪不失态也就罢了,一失态,嘴里头恨不得冒出刀子一样的话把面前的儿子给捅的体无完肤。 慕容泫一直很平静,眼睛垂下,没有看生母一眼。 他这幅平静的表情,让高昭仪越发的恼怒,“还是说那个人连个女人都不是?嗯?” 儿子悦平静她就越愤怒,恨不得将他脸上这层冷静的皮都给扒下来。渐渐的,眼前的脸变了,变成了慕容奎的那张脸,到底是父子,两人的容貌还是有些相似。 她的一腔怒火如同被投入了炽热的油和柴,更加的旺盛了。慕容奎当年把她出身渤海高氏的尊严踩在了脚底下。他是真的将她这个世家女郎完完全全当成以色侍人的妾侍来看,在府中头一晚之后,别很少来留宿,后来才知道他竟然是嫌弃自己容貌不够美艳,在床榻上和一条死鱼没区别。 哈?哈哈哈哈! 他的儿子就和他本人一样,让人作呕! “阿姨。”慕容泫面上仍然不改半点,但是周围一圈的宫人阉寺已经面无人色。见到了主人这么失态的一面,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 “阿姨才封昭仪,此时最好别传出甚么事来。”慕容泫道,言语里头没有半分感情,只是描述一件事。 高昭仪被慕容泫这话彻底激怒,她看向左右,“你们下去!” 左右的人闻言,如得大赦,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众人退出去之后,还不忘将门关起来。 门关上之后,高昭仪从床上下来,走到慕容泫面前,扇了他两个耳光。她用尽了全力,按理来说她不该这样,但是她还是这么做了。打了儿子之后,她二十年来头一回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从心底里头。 “阿姨竟然觉得舒服了,那么儿就继续说。”慕容泫脸上挨了两巴掌,和没事人一样的,母亲的那两道巴掌,与其说是要打他,还不如说要把这么多年来心底压抑的怒气给发泄出来。 既然发泄出来她舒服了,那么也应该说正事了。 “今天的事,阿姨应该屏退左右。”打他骂他都不是事,毕竟是他生母,这点权力还是有的。只是她不该还在宫人与阉寺在场的时候动手。 这传出去,要是落到皇帝的耳朵里,恐怕依照那位阿爷的秉性,会让生母吃不了兜着走。 高家是渤海高氏没错,但是渤海高氏的嫡系并不在这里,他们是旁支。看士族,看的就是嫡系,一旦嫡系灭绝,哪怕旁支还在,世人也会认为已经断绝。慕容奎对付高昭仪,恐怕是半点负担都没有。 “阿姨,在宫中,儿和阿姨,乃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慕容泫说着,抬起头看她,茶色的眼眸看到她,如有实质的压迫迎面而来,逼的高氏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阿姨要打要骂都可以,但必须要在人后。”慕容泫道。他两边脸颊微红,除去额头上的肿块之外,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人后如何他不管,但人前该如何就如何。谁也不要给谁惹麻烦。 高昭仪被慕容泫这句咽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而阿姨和儿如何,舅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慕容泫继续道。都说流水似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只可惜那是在南边才可能有的事。北面的胡人,才不管什么马上治国和马下治国的区别,有多少世家已经在世上消失了? 胡人们不会和世家们讲道理,杀了就杀了,还能指望做什么不成?有能力的早就建立起了坞堡,才不会和胡人有什么联系。 他看向母亲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感情,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慕容泫从高昭仪的宫殿出来,他看向一旁侍立的宫人,“打盆水到侧殿去。” 宫人立刻就去了,到了侧殿里头,他自己拿起帕子浸泡在水里绞干,把脸颊擦拭一下,只是额头上的包是没法遮了,就算上了粉,盖住了颜色,但是肿起那么大一块,也难遮掩。 他不担心这里的人说出来,谁说出去,谁就没有命。宫里头人命比外头更加不值钱,一个小事就能让人拖出去杖毙。 他看了看铜镜,最终叹了口气。 慕容泫已经成年,而且封王了,在后宫中留宿绝对不行,他赶在宫门关闭前出宫,路上的人见着慕容泫都露出吃惊的脸来毕竟进来的时候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头上一个老大的包,大家想要装作看不见都难。 慕容泫出了宫,在宫门处上了马车,一言不发。驾车的驭手大气都不敢出,垂着头。他也瞧见慕容泫头上那个包呢,但主人都没有出声,他那里能够说什么。谁嫌弃自己活长了,赶着去送死呢。 慕容泫上了马车,外头的车廉都垂下来了。驭手才干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就往府邸里头赶。 秦萱自己看了一会兵书,又对着兵书把沙盘上头的丘陵山川弄的一团糟。她手里的小木棍都能把上头的沙子给弄得乱七八糟的。 “哎!”秦萱把手里的小木棍一丢,她拍拍自己衣服站起来,在那里坐久了,腿都开始疼了。她必须要出去走一走,不然到时候就得扑倒。 胡人的坐姿还算是比较舒服的了,坐在马凳一样的胡床上头,伸开腿,别提有多舒服。当然这坐姿别被那些礼法人看到了,要是看到指不定要被骂成什么样。 “你们主人呢?”秦萱转过头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垂了头没有说话。 秦萱觉得可能是侍女也不知道,她抓抓头发,直接抬腿就往外头走。慕容泫吩咐过府中的管事,不必管束秦萱,哪怕是去武库挑选武器,也不能阻拦。 诸王府邸中都有一个武库,虽然比不上宫里头的,但和外头的那些比起来,已经算大了,而且里头的刀戟精良,随便拿出一把都是上好的货色。可不是普通兵士用的能够比较。 管事的看见秦萱还得笑容满面的过去,“见过秦郎君。”管事的知道慕容泫看中秦萱,所以也是可劲了的巴结,平日送到秦萱那里的东西,不管是口里吃的,还是身上用的,管事的都令人小心再小心,送过去的都是上好的。 “哦哦,你好。”秦萱见着面前突然就冒出一个小眼睛的男人,她笑着和他打招呼。管事的被她这么一句给愣住了,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礼节? 还没等管事第二句话开口,秦萱就见着慕容泫走再另外一条道上。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聊。”说完,直接就绕过了管事,朝着慕容泫去了。 管事被秦萱搞得莫名其妙,其实他挺想和秦萱寒暄几句,好说明最近都是自己再出力。虽然郎主之前也吩咐过对秦萱用的所有东西,都必须上好,可是如果他有意,克扣一二那也不成问题。 一个军户,哪里知道里头的条条道道,只要嘴里吃的是肉,身上穿的是绸罗,就觉得自己受到优待了。他做的这些事,也必须要让人知道,不然就白做了。可惜他话还没说呢,就被人绕过去了。 管事站在那里,心里头的火气越来越大,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不给点颜色瞧瞧,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贵客…… 管事这么想,脑袋就往后转,当看到慕容泫站在那里的时候,吓得立刻垂下头去。哆哆嗦嗦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位郎主看上起和和气气,可是脾气和好是沾不上关系的。做得好了,哪怕他脾气恶劣也会赏赐。要是做差了,哪怕他心情这会和四月天似得,也照样让人拖出去打。而且整治府中家人奴婢的办法更是让他从骨子里头发寒,多嘴多舌的当着众人的面割掉舌头,手脚不干净的,直接砍掉手。而且犯事了的一家子都会被驱逐出去。 好像最近,又处置了一批新来的人…… 管事的心跳如同擂鼓,咚咚咚的叫他心慌。想着自己幸好么有对秦萱说一些冒犯的话,不然就会被抓了个先行。那位秦将军看着脾气好,可是郎主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到时候说不定就就是他被割掉舌头,全家老小全部都给丢出去。 秦萱见着慕容泫回来,兴高采烈,“你到哪里去了,要是出去的话,怎么没带上我?”话才说完,见着慕容泫头上好大一个包,后位的话尾全部都给吞进肚子里头,慕容泫俊美的脸上,那个青肿的包显得那么突兀。 “你,你这是怎么了?”秦萱吓了一跳。她在军营里头和那些欠管教的小兔崽子们没少打架,一眼就看出慕容泫头上的这个包是被人拿东西给砸出来的。慕容泫身份尊贵,加上如今慕容奎已经称帝,他成了皇子还被封了王,能够砸他的人别说一只手,只有一两根手指头了。 “谁打的你?”秦萱脸色也不好了,要是宫里头的慕容奎,她可是真的没办法替慕容泫报仇。 “我摔的。”慕容泫道。 秦萱顿时就给他翻白眼,“你骗谁呢,要是真摔了,你这皮上都要出血。”秦萱瞧着那一块的青肿都觉得心疼,她伸手轻轻按了按,慕容泫就吸了冷气。 “瞧,说罢。”秦萱叹口气,“你这么个样子,恐怕几天之内是不能出去见人了。”慕容泫这种讲究仪表的人,脸上顶个包出门,到时候别被人到处传小道消息。 “我阿姨打的。”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感情。 “你阿姨?”秦萱扬眉。他阿姨还能把他打成这样? 慕容泫这才反应过来,秦萱可能不知道阿姨是什么,给她解释,“就是我的生母。” “哈?!”秦萱不知道他们这些豪门贵族里头的道道,没有想到称呼还有这么多的讲究,顿时哈了一声。 “那不对啊。”秦萱反应过来,她知道慕容泫的生母就他一个,没有其他的同母兄弟,他母亲也不受宠,属于那种生了一个接下来就没有可能生第二个的。按道理来说,这种只会慈母多败儿,而不是把成年儿子打一顿啊。 “你该别是做了甚么事,惹怒你母亲了吧?”秦萱还是不习惯那个阿姨的称呼,活似叫姨妈。干脆用了母亲,反正这么叫也没差。 “她要甚么,我给甚么,但是她要的超过我能给的,她就发怒了。”慕容泫看着湖面的泠泠水光说道。 他的要求其实也简单,不过是生母别来管他的事。生母自小都没管过他,拿他和猫狗一样的放养,他既然两辈子能够长这么大,可见有这个母亲和没这个母亲都没有没有多少区别。他已经想好了,会让生母安度晚年,毕竟高氏也年纪大了,性情高傲,不可能拉下脸来和年轻嫔妃们争宠,也没那个必要。高家想要的,他会把人安排在他们合适的位置上。这样一来,皆大欢喜。 可惜啊,他们想要的可要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生母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来的压抑和对皇帝的愤恨,也想着来控制他这个儿子,不让她如愿,倒是成了天大的罪过。今日在宫里说的那些话,她几乎是把不孝这两个字甩在了他的脸上。 他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绝对不能够让人把这话给传出去。对生母不孝,对于皇子来说那是天大的罪名,一旦流露出去,恐怕前途都没了。 生母还真是看不得他好。 “……”秦萱站在那里,脸上动了动,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慕容泫和生母一个宫内一个宫外,母子两个就算想要吵架都难,更别说有个什么能够大打出手的。 打小孩子还行,问题是慕容泫都老大了,打着也不合适了。尤其,打人不打脸啊! “你母亲下手也太狠了。”秦萱瞧着慕容泫额头上鼓起的包,看上去就知道花了大力气砸的。这要是换了一把刀子,还不得把慕容泫的身上给戳出个窟窿出来? “让她打打出口气也好。”慕容泫道,“她二十年来基本上就没甚么顺心事。憋得狠了,又不屑找身边的人发泄火气,就只能冲我来了。” 母子之间的关系冷淡而又微妙,高昭仪不能够冲慕容奎发火,也不能冲自己的兄长发火,至于侄女那就更加了。后院里的女人有火气,不能对男人发,就冲着自己身边的侍女还有儿女发。一个性命原本就低贱,哪怕拖出去打死了,也算不上什么。儿女们头上压着个孝子,哪怕被母亲罚跪,也只有认命的份儿。 “那也不是这样吧。”秦萱听了直皱眉头,她转头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家人跟着,她招招手让家人过来,让人去拿煮熟了的鸡蛋,要滚烫的那种,还拿一个比较薄的纱布。 秦萱看着湖水上面还有一个小亭子,她拉着慕容泫坐下,将袖子一卷,露出两条手臂来。 家人们办事很快,一会儿秦萱要的那些东西都送过来了。她把煮好的鸡蛋剥掉壳,用纱布把鸡蛋给包住,就给慕容泫按额头上的包。 “我没在辽东府里头待过,也不知道宫里头是个什么样子。”秦萱想起上辈子倒是看了点宫斗小说。可是到这会她发现妃子们不太可能互相下□□,今天害死我儿子,明天就害你绝育。 先不说这会有没有,让人吃一口或者是闻一下就断子绝孙的灵丹妙药。她听慕容泫说,宫里头的阉寺和宫人都是不准单独行动的,不管是做什么,必须要结对而行。尤其是阉寺去见宫中的嫔妃,就必须是两个,这是定死了的规矩。而且宫里的食物药渣统统都要留存记档。那么一来二去,基本上就是争谁生儿子,谁的儿子更出息。 高昭仪就慕容泫一个宝贝疙瘩,别人恨不得把这个儿子看做眼珠子,她倒是把人给打了顿好的。而且也不是为了什么教育儿子,而是因为,慕容泫压根就不听她的管,不让她如意,这还真是让秦萱心里把高昭仪给怨了几回。 “不过这次,我说句难听的,你母亲是真的把自个的脚给砸了。”秦萱说着都觉得奇怪,按道理只要头脑清醒点的人都不会这么对独子。 “她不在乎。”慕容泫仰着头,让秦萱给他弄头上的包,“我母亲恨不得我立刻死了,世上没有我这人。”慕容泫对生母的心思还是知道的,前生自然是伤心的不得了,可是再来一回只有冷漠了。毕竟和母亲没怎么接触,伤心那么一两回就丢到脑后,也就过去了。 “我说,这邺城看着好,你这府邸也看上去好的不得了,可是还真不比我们出去打仗那时候。”秦萱手里头的鸡蛋在慕容泫额头的那个包上揉来揉去,她想起到了邺城之后,安稳是安稳了,但是感觉怎么更糟心了呢。 “估计过不了多久,就有仗可以打了。”慕容泫想了想,“如今河北还有地方没有拿下,东边还有那些个氐人,南面的晋国,也想着北伐。” “可是我听说谢尚全军覆没了啊。”秦萱说起这个一脸的扭曲。作为汉人,她自然是希望汉人有所作为的,但领头的将军是个世家子,要是个能征善战的,例如淝水之战里头的那个谢玄也就罢了。偏偏这个谢家子弟,除了喝酒嗑药跳舞唱歌之外,在打仗上面就是个单脚跳的瘸子,一万多人全部被氐人所杀。 而且大本营都被氐人给一窝端了,要不是羌人拼死保护,恐怕谢尚都要被氐人给拉回去到长安当大熊猫围观。 谢尚全军覆没,晋国的北伐就等于宣告失败,就算再来一场,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江东大片土地都是瘴气浓厚的山川沼泽,被开发出来的少之又少。有很多地方干脆就是没有人烟。 “其实晋国想要拿回北面的疆土,这个是最好的时机。”慕容泫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可是他们朝廷内牵扯实在太多,世家们的联系千丝万缕,谁也不愿意谁打破如今的局面。偏偏他们实在不出将才,有将才的,他们也不放心用,不管是他们那个姓桓的将军,还是北面的那些降将,他们不敢重用。” “那他们还真是……”秦萱摇摇头 “其实北面的情况也不如我们想的好,”慕容泫和秦萱分析起来,“北面的胡人虽然饶勇,但大多较为零散,尤其中原地区这些年来,天灾**不断,人也不多。”说到这里慕容泫自己都叹了口气,“如果想要渡江,没有几十年是不行的。” “别人是打仗,看输赢,你是眼光长远。”秦萱察觉到手里的鸡蛋凉了,她打开外头包裹的纱布,把里头的鸡蛋取出来掰开来让慕容泫吃。 鸡蛋可是个好物,吃了可以补身体呢。 “你也可以的。”慕容泫笑道。 秦萱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这么一句,沉默了一会,她抬起头来笑道,“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我只有在老婆这儿,才感觉到温暖~ 亲妈:沃日!白生你了! 娇花:→_→再说一句,小心倒霉哦! 亲妈:擦! ☆、第160章 羽翼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昭仪被儿子气的心口发疼,第二天就没有起来。躺在床上需要太医署派人来看。来的人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那老人看着头发已经花白,但是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养生有方。在这种乱世里头,高氏听惯了各种世家在迁徙路上被流民灭族,或者是哪家覆灭的消息。瞧着这个老人都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徐医这回是入了太医署,说起这个他就恨不得跳起来把慕容泫给打一顿,如果他做得到的话。那个面目俊美的年轻人,看着容貌好的很,可是干的都不是事!把他从深山老林里头逼出来也就算了,让他给慕容奎治病也没问题。反正世上人这么多,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救谁不是救? 可是如今,慕容奎是舍不得他走,哪怕他拿出想念家里小孙子的由头,这位陛下都能大手一挥,“没事,我派人把他们都接近邺城就行了,还可以赐你一套宅邸。” 徐医知道,慕容奎那不是嘴上说说,他是来真的。顿时徐医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还是想着能够回到山林之中,赏花养鹤,含饴弄孙。他早年的时候在洛阳里头可是看了皇后和太子与诸王之间的恩恩怨怨,知道宫廷中险恶。所以他真是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可是这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没有手令,他哪里走的脱,又不是先秦那会,可以摘冠挂印自行离去。 徐医跪坐在一旁,给高昭仪把脉。他今日看给高昭仪看病,就是慕容奎派来的,慕容奎对这个妾侍并不看重,甚至根本就没把人放在眼里。但她却有个好儿子,哪怕看在儿子的份上,慕容奎还是会对她稍微好一点。 怒火攻心啊这是。徐医对高昭仪的脉象在心里啧啧啧了一番。听说这位昭仪出身世家,世家对于修身养性那是很有一套的,当年在洛阳瞧着那些世家子也是一副快要得道升天的德行。可见这功夫不一般,到底是什么事把人能够气成这样? 徐医收拾了一下,给高昭仪开了几副降肝火的汤药,顺便嘱咐,“昭仪应当静心安神才是。” 高昭仪躺在眠榻上,一双眼睛盯着帐顶,过了好一会才道,“有那么一个孽种,怎么能静心安神。” 徐医一听,立刻转过头去当做没听见。这听起来似乎是在骂自个的儿子,庶子又称呼庶孽,慕容泫就是庶出的,摆明就是在骂慕容泫。徐医也看不惯慕容泫,但是人家母子之间的事,他才不掺和。多做事少打听,不说在宫廷里头百试不爽,但也是个基本的生存法则。 他已经把医嘱告诉高昭仪,至于听还是不听,那都是高昭仪自己的事。他可是把慕容奎给治好了,医术自然没有问题,治得好是高昭仪的福气,治不好那也不是他的医术不好。 徐医出来之后,看着外头湛蓝的天叹口气。他都这把年纪了,自认已经见识过世事沧桑,不过这世上人多,只要人多,各种怪事层出不穷。这种宫妃对自个独生子咒骂的事,他还是头一回瞧见。也没听说过济北王对生母有什么不敬之处。既然没听说过,那么就当做不知道好了。宫里头的事少掺和才是正道。 慕容奎对高昭仪二十年了都不闻不问,这会看在慕容泫的面子上给高昭仪派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太医。等到徐医回来之后,慕容奎就给他来了一句,“辛苦先生了。” 嫔妃生病让太医署的人去看病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皇帝给他来这么一句。徐医都摸不准慕容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弄得好像他给高昭仪看病,还受委屈了似得。 “哦,对了。麻烦先生去三郎府上走一趟。”慕容奎将一卷文书放到一边,做皇帝之后,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上书表书就花费了他大半的时间。他有些坐不住,想要儿子们给他继续拓展疆域。他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过在此之前,应当要尽可能的夺取疆土,免得让别人有可趁之机。 三郎算是他难得看重的儿子,前几个长大了的儿子,自然都很能干,但是三郎是其中之最。他听说最近三郎从他生母的宫中出来,头上就多了一个包,别人问他,他说自个摔地上的。 这可就奇怪了,又不是一两岁小孩子学走路,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够摔跤。就算摔跤,除非脑门砸门槛上,不然也肿不起那么大一个包。 这孩子该别是有什么事吧? 慕容奎虽然以前对慕容泫不管不问,但这会知道慕容泫能征善战,是打仗的好手,哪里还舍得他有个什么闪失。哪怕看上去只是一个小伤,他还是让徐医过去看看,才觉得放心。 徐医自然是不能拒绝,只能去了。 到了济北王的府邸,慕容泫见着他就笑,“又见着老先生了。” “大王可真是折煞老朽了。”徐医见着么慕容泫,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慕容泫只是笑,头上的包还在。徐医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他头上的那块是被人拿东西砸出来的。 该!怎么不多打几下,直接把那张脸给打肿了呢?徐医如此想道,不过这个想归想,他不会说出口。 “陛下派老朽来,给大王看看头上的伤势。”说完,徐医又瞥了几眼慕容泫的额头。 “这个不碍事。”慕容泫摇摇头,不过就是肿了一个包,没有别的。 “陛下让老朽来,老朽也得尽职。”徐医也不想给慕容泫看,不过他一家老小都在慕容泫那里养着,可真的不敢对慕容泫如何。连说话都是客客气气。 “那就劳烦老先生了。”慕容泫点点头,让徐医上前来,他微微垂下头,让徐医可以更好的查看他头上的伤口。 徐医仔细查看了一回,发现就是被砸出来的,已经好一些了。 “大王觉得头晕不晕?”不过徐医还是很尽责的问慕容泫其他的问题,头这个部位,要说奇妙,也很是奇妙。人有时候哪怕从高处掉下来,也不一定能丧命。头若是被砸了,有些当场就能没命。没有个深仇大恨的,谁也不会拿着东西对准脑袋丢。 万一出人命了咋办。当然,存心要人死的除外。 “不晕。也不犯恶心。”慕容泫似乎知道徐医接下来想要问什么,直接就说了。秦萱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说头有时候被砸了,会有什么震荡,他那会也听不懂秦萱嘴里说些什么,不过说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头晕恶心呕吐之类的,就不要管手边的事了。躺下休息最好。 有她在身边,不管是什么事,他都觉得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这事也不是光看一时半会的反应。”徐医有心思吓吓这个年轻人,“老朽以前行医,见过头砸在石头上,回去没事,人还活蹦乱跳,但等过了几天,就没了。” “……那是他命中该绝。”慕容泫脸不红心不跳,直接道。 徐医被慕容泫的这份自信,或者说是不要脸给吓了一下。他干脆就闭上嘴,给他看额头上的伤口。 看了一通下来,又给他仔仔细细的把脉。一圈下来是没有见着有什么不对劲。 慕容泫任由他摆弄,等到完毕之后。他突然问了一句,“陛下如今身体如何?” 慕容泫不是白白把徐医这个人放在慕容奎身边的,慕容奎自然是把徐医查了一遍,不过徐医原本就是从中原避难来的辽东,就算慕容奎想要查,也只能查到徐医身家清白。 “年纪大了,该有的老毛病已经开始露出了苗头。”徐医眼皮子垂下来,轻声说道。“不过眼下身子骨还算硬朗。” “好就好,还希望老先生继续调理阿爷的身体,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慕容泫道。 徐医想起慕容泫的生母高昭仪那些愤恨的话,想了想还是别告诉慕容泫了。这个小子,看着年轻,但是处事手段老辣。有些年纪大的都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徐医觉得,高昭仪恐怕不是自己儿子的对手。 所以告诉不告诉的也没有多少必要了,人家母子之间的事,还是少插手为妙。 “老朽给大王开一些散瘀消肿的膏药。”慕容泫这会人没事,就是头上有个包不好出去见人。首要的事要把头上的包给去了。 “劳烦了。”慕容泫道。 徐医去开药,一出门就见着秦萱带着个少年站在那里。 徐医见着秦萱,顿时就板起脸来。他还记得上回那件事呢!徐医也知道眼下的风气,尤其是胡人以来,整个北面的风气都是剽悍尚武。男人生来,在战场上打拼才是正事。哪怕生死大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秦萱又不是鲜卑人,凑个什么热闹。 徐医知道自己有些犯脾气,但人年纪大了,老小孩似得。就是转不过自己这道弯儿。 梨涂跟在秦萱后面,垂着脑袋,老老实实的。 秦萱瞧见徐医那张板起来的脸,脸上都是笑,“老先生别来无恙?”她听说徐医来了之后立刻让人把梨涂给找了来。这孩子一年大过一年了,其实在军营里头也是个好前途,但是梨涂这孩子根本就不合适,第一次上战场就懵逼了,要不是胡归拉着他,恐怕这会连这个人都没有了。 既然不适合,秦萱就干脆琢磨着给他另外寻个好出路。鲜卑人里头的就是去打铁和放牛羊。这两个秦萱想都不想直接给排除了,知识就是力量。为何那些汉人士族,不管哪个胡人来了都要给他们做官?就是因为他们的那些知识鲜卑人不懂,要鲜卑人去说什么治理农田,算每年的赋税,不把他们自个绕晕就算是不错了。 所以学些个实际点的比什么都强,至于和她学武…… 她这个都是实战拼杀出来的,她这辈子十三四岁就开始杀人了,之前更是在丛林里头打猎,要她教,她都不知道要教些什么,难不成先要人到林子里头给杀头老虎看看么? 疯了才让人这么做呢。 “徐医,我这次把人带过来给你看看,这孩子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秦萱在梨涂背后拍了一把,让梨涂到徐医面前去。 哪怕秦萱已经极力的控制了自己的力道,但他还是被拍的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主人真是越来越威武了。’梨涂瞧着面前的老头儿,心里想道。他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却是拿着面前的老头儿和自家主人做了一番比较。他比较最终得出,这个老头儿不是主人的对手,基本上在主人手里都活不下第一拳。 “他识字么?”徐医瞧见梨涂那个大的个头就蹙眉,要是年纪太大了,底子又不好,那可真的不行了。 学医是个辛苦活,而且还要能知道典故,五行阴阳,甚至是一点儿兵法,这些都要知道的。要是底子太差,就算是慕容泫过来说情,他也不收。 秦萱等的就是这句,“我教过他一些的!” 秦萱自个在慕容泫身边之后,知道自己古文底子不好,特别就注意给自己补,虽然比起那些专门学过的还是有些不足,但是教人好歹没有太大的问题。 “……”徐医看了秦萱一眼,“是良民么?” “是是是!肯定是良民!”秦萱拍着胸脯打包票,她早就把人给放良了,现在梨涂正儿八经一良民。绝对能够达标。 “你学过书吗?”徐医靠近了问。 “学过一点。”梨涂垂首道,他之前被秦萱给教了点汉人的礼节,而且这几年来秦萱也没怎么管束他,所以也没养成什么见人就趴地上的习惯。 “……”徐医上上下下把梨涂给打量一下,见着这孩子,面目上有些不像汉人之外,还真的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 徐医并不很看重出身,只要不是奴隶之身就可以了,之前不答应秦萱,那是因为他那会发脾气呢,好不容易想要收个徒弟,结果却被拒绝了,太伤自尊心了。哪怕秦萱之后提议让自个身边的小兵来,他都觉得愤怒的很。 这会离当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再愤怒也没有什么好愤怒的,自然可以好好的说话。他仔细看了一回梨涂,眼睛里头有神采,容貌勉勉强强长得还算可以。 “好,我就暂且看着这个孩子一会。”他抬头对秦萱说道,“不过,丑话所在前头,要是这孩子不行,那么我也就把人给退回来了。” 学医艰苦又费脑子,脑子不灵光的吃不了这碗饭,同样的没有多少耐心的也吃不了这碗饭。其实他觉得还是秦萱那个好得多,可是人各有志,谁也管不了别人的志向。 “……”梨涂在秦萱身边久了,也听得懂汉话,知道面前这个老头子愿意收自己了。可是他还是舍不得主人。 秦萱瞧着梨涂回过头来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心下一阵心酸,伸手就在他头顶上摸了一下。 徐医看在眼里,心里点了点头,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这个倒好,要是教了个狼心狗肺的,那才是让他恨不得撞墙的事。 徐医把梨涂叫过去,走到给慕容泫开药剂的地方。既然今天都撞见了,那么也不必另外再安排了,直接把人带走就是。 “宫里进人的话,应当会有些麻烦吧。”秦萱想起太医署在宫城之内,立刻道。 “待会你把这孩子的籍书送来,给那些麻烦人看的。”徐医道。 秦萱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把他的籍书送过去。” 慕容泫的事等不得,哪怕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徐医带着梨涂急匆匆的去了。秦萱一转头,就见着慕容泫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站在那里看着他。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你怎么出来了?”秦萱大为不解,“不是说风寒还没有好完全么?” 她上回得了风寒,慕容泫抱着她睡一晚上,结果第二天两个人统统开始流鼻涕咳嗽开始鼻塞。感冒就是人体的自我氧化,再怎么吃药,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才好。秦萱那段时间好好调养了一阵,把身体冒出来的毛病在没有变成大毛病之前给调理好。只不过慕容泫也跟着她一起喝了半个月的苦药。而且那段时间都不好出去见人,感冒时不时就要流鼻涕,那模样太不好看了,自然是能不见人就不见人。 “在屋子里头坐的有些闷了,出来走走。”慕容泫道。他头上没有戴步摇冠,头发倒是没怎么梳理。秦萱走过去,伸手就把披再身上的长发给撩起来一缕。 慕容泫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还是在洗头发的水里头熬了首乌之类的药材,他那一头头发,乌黑靓丽,别说男人,她看就是宫里头的那些个专门选出来的美女恐怕都没有他这一头秀发。 “就这么衣冠不整的出来了?”她把手里的头发抓了几把,好好享受那个丝滑的感觉。她头发也不差,但和慕容泫这种没有多少可比性。 “反正是自己家中,衣冠不整的又没关系。”慕容泫说着看过来,“你似乎很喜欢看我戴那个血红的玛瑙?” 秦萱脸上蹬的一下红透了,秦萱还真的喜欢慕容泫戴那个玛瑙。慕容家的这些个男人,都时兴披发,头上戴步摇冠,有些很正式的场合还会在发冠上加几串鲜红的玛瑙串。要是长得搓的,不管怎么打扮都是搓,只是看搓和更搓的区别。但要是美人的话,打扮一下,简直叫人眼前一亮。 上回慕容泫从宫里回来的装扮和慕容明一样,也是鹿首步摇冠戴玛瑙串。结果等慕容明等人走后,她瞧着那模样,白天里头就X虫上脑,把慕容泫按在床榻上就办了。说起来,那一回两人的衣服都没脱,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撑下来的,回想起来,那一次感受很不错。难不成她还真的已经到了如狼似虎的时候了。 秦萱顿时觉得气短。 “喜欢不喜欢。”慕容泫伸手抽过秦萱手里的发丝,靠近了道。 秦萱瞧着逼近了的俊脸,神使鬼差的想要点头,可眼风一瞟,瞟见他额头上的那个大包,顿时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额……是的啦……”秦萱一边辛苦忍笑,一边连连点头,甚是辛苦。 “……”慕容泫瞧着秦萱憋笑憋的脸都通红了,干脆直接拉过她的手,把人往屋子里头拉。 外头的家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叫这两个祖宗,怎么不看时辰就做那事,现在还是大白天的呢,要是外头有贵客找进来,那么是传话呢还是不传话呢? 这种事要是做到一半被人打断了,恐怕杀人的心都有。 几个人恨不得立刻滚下去,和这个事儿半点沾不上关系,可惜他们想躲,那也没地方躲。 慕容泫的寝室在屋子的最里头,他把秦萱拉了进来之后,直接就开始脱衣服,至于把秦萱压在眠榻上,除非秦萱乐意,不然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她的力气摆在那里,到了后面还指不定谁压谁呢。 秦萱坐在那里瞧着慕容泫一件件的脱衣服,外头的袍子脱了,露出里头白色的绫罗出来,她翘起腿,像是个恶霸一样,看慕容泫脱衣服,当里头的亵裤都被慕容泫一股脑全脱了。秦萱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男人那地方都不好看,哪怕脸好看,那地方都一样。至于说什么处男那地方都是粉嫩色,都是骗人的,黑咚咚的不要想了。 他下面和他的脸,还真是……反差好大。 “到你了。”慕容泫也知道自己推不动也不可能推动秦萱,两条长腿直接就踩在榻上,躺了上去。 “我说,你真的要看我啊。”秦萱对着慕容泫都有些心虚,她的身体虽然和男人不是一模一样,可是胸口还真是……让她有些伤心。小说里头说女主女扮男装,胸口好歹还要用不缠一缠,好让人看不出端倪。可是到她,她是前胸只比后背多出一道弧度,然后左看右看实在是瞧不出来多大区别。胸口就算不勒,也没事儿,没见着军营里头那么多的大块头对着她的“胸肌”口水直流么,做梦都想有她这样的身材。 要是他们那几个真的有她这样的身材了,恐怕几个人会直接哭晕了过去。 “怎么不让我看?”慕容泫从眠榻上起来,光溜溜的让秦萱看着额头青筋直跳。 他干脆就直接开始剥秦萱的衣服了。秦萱瞧着慕容泫和她身上的衣服作斗争,等到两人光溜溜的抱在一团滚在褥子上,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慕容泫的吻技是越发炉火纯青,长长的一个吻下来,吻得她脑子发昏然后就顺着脖子开始吻她那些敏感的地方,温柔的让她浑身都泡在温水里头似得,那水一点点加热,最后漫过了她的全身,外头的一切事都不在脑海中了。 * 徐医给慕容泫开了药方之后,就走了,走的时候身边还多个人,梨涂的籍书已经叫人给送过来了。 他回到太医署之后,让梨涂去沐浴换衣,做药童这事半点都马虎不得。哪怕梨涂的那个年纪已经算不上童子了,但有些习惯必须从头抓起。 这会一个医正满头大汗的进来,在茵褥上坐下来,就让人给他倒水。 “不过是去了一趟东宫,不必这样吧?”有同僚看见那医正一身的汗,出言打趣。 “你们不知道,东宫里头,太子妃和太子良娣就差打起来了。”这个医正也是给太子妃看病,最近太子妃总是有些胸闷气短,她生的儿子和母亲不一样,能吃能睡好的不得了。 医正一把脉就看出来太子妃这是被人气的。太医署里头对宫里头的那些纷争恨不得埋头什么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可惜,这个根本就是奢望。 他一出去就见着里拓跋良娣,拓跋良娣带着草原上女人独有的健美,她在门口正好被女官告知太子妃不能见她,瞧着医官出来,咯咯一笑,“太子妃保重,待会我便告知太子,太子妃这会已经不能见人了。” 这话说的粗鄙不堪,而且直接朝着太子妃的脸面左右开弓的扇。但很符合草原上女人们的作风。 部落大人们的妻妾区别并不明显,比起汉人讲究的嫡庶正统,鲜卑人更多的事看哪个拳头大。哥哥被底下的弟弟们杀了也不是稀罕事,男人们这样,女人们就更如此。你是正妃就必须尊敬你,没这个道理,有本事拉出自己的儿女还有男人出来瞅瞅。 医正都能预见里头太子妃的脸色了。 偏偏里头的人还发作不得,拓跋部鲜卑在漠南草原上也算得上是一霸,要不是慕容家手脚太快,抢先占据了中原的有利地段,不让拓跋家恐怕也要来分一块肉的。 太子良娣的身后可是虎视眈眈的拓跋,而太子妃,宇文家早就七零八落了。就算要打,都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和人家斗。 这个算是东宫里头的笑话,大家听了一耳朵,心中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至于回头对外头那是一句都不能提。 东宫和皇帝的那里差不多,都有一套自己的用人系统,东宫堪称小朝廷,根本就是按照皇帝朝廷百臣设置的。 太子洗马李洋坐在慕容煦的面前。慕容煦最近被后院里头的那些吵吵闹闹有些心烦,他不耐烦掺和女人的那些事,也由得两个女人去闹,反正闹来闹去,最终受益的人都是他。他现在麻烦的是他那些弟弟们。 二弟慕容捷,看着人老老实实没有多大的野心,老三和老四就不这样,老四一向跋扈,因为有阿爷的疼爱,日子过得比他这个太子还滋润。老三看着与世无争,可是里头有几分可信,只有他自己知道。 “中山王还是个孩子,”李洋坐在那里道,“陛下虽然给了中山王越礼的待遇,但是臣却觉得,济北王更深藏不露。” “老三的确不好对付,这家伙就和个乌龟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壳,就算下嘴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口。”慕容煦说起慕容泫有些头痛,他是太子,但其实他没有参加过多少战役。慕容奎相信汉人的那一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外头打仗基本上也用不到他,慕容奎在外头老夫聊发少年狂,他就只能在龙城或者是蓟城留守。 他心里憋屈,要说打仗他自认不会比弟弟们差,但是只能处置政务。 “臣觉得,不如趁眼下济北王羽翼未丰,斩掉期左膀右翼。”李洋道。 现在的济北王虽然带兵,但羽翼未丰,处置起来再便利不过。 “你当阿爷是傻的么?”慕容煦摇了摇头。 慕容奎这会还盼着这些个儿子给他出去打仗,怎么会放任他去找慕容泫的晦气。 ☆、第161章 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奎在徐医回来之后,特意让他过来一下,问问儿子头上是怎么回事。徐医不想说慕容泫和高昭仪母子之间的事。 不过慕容奎问起,他也不好随便说,就算用一些较为晦涩的话语,慕容奎也听得懂,慕容家几代的汉化不容小觑,这些在汉人眼里看起来是胡人的鲜卑人,说起那些经典道义可一点都不比汉人差。 徐医就算想要糊弄慕容奎都没地儿糊弄他,只能道,“济北王头上的那个包,已经好多了。” “那是怎么来的。”慕容奎可不相信慕容泫那么大的块头在宫里头还能自个一头砸地上去,“别告诉我他是真摔的。” “看济北王伤口,像是被砸出来的。”徐医道。 “……”慕容奎闻言,坐在那里好一会。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置,手里的军报一直放在案上。 到了晚间,他头一次破天荒的去了高昭仪的宫殿。 帝王临幸嫔妃,可以去她的宫殿内,也可以直接把人给召来。怎么做只是看他有没有时间,和乐意不乐意了。要不然学晋武帝那样在后宫里头乘坐羊车,那也是一种乐趣。不过此时慕容奎可没那个心情来坐什么羊车。 到晚上直接就去了高昭仪的宫殿。 高昭仪有病在身,不适合服侍。这个慕容奎老早就知道了,不过他这次原本也不是去找高昭仪睡觉的。 高昭仪在病榻上知道慕容奎要来,推开那些宫人想要给她上妆的手,“陛下知道我是甚么样子,用不着涂脂抹粉。”她知道自己眼下不好看,换做别的宫妃一定会打扮一下,不说把自己收拾的美艳,至少要干净体面。 但她心里有怨不是一年两年,也根本不待见慕容奎,她不耐烦往自己脸上擦那些粉英,干脆将面上清洁干净,然后头发再梳了一次,别上几根银簪子,身上衣裳整洁,就算是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年纪大了,比不上那些小娘子颜色好,涂脂抹粉别说她根本不乐意,就算乐意,她也拉不下这个脸。 她在宫人的搀扶下,从床榻上起来。她身体一直不太好,辽东不是个养人的地方,比起高氏一门曾经居住的渤海郡来,一年里头有半年以上都是积雪,气候寒冷,连夏日都不能热起来。她在渤海郡长大,到了辽东之后,就不怎么适应。这么多年下来,身体自然也就不好了。 “昭仪,不如擦些胭脂吧,毕竟待会陛下要来。”女官见着高昭仪面上实在是过于寡淡,算算年纪,高昭仪已经不年轻了,但面见天子,也不好这么一副清水寡淡的模样去见人。 “不用了。”高昭仪站起来,伸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 女官不敢多劝,见她不肯。也就罢了。 过了一会,慕容奎就来了。 高昭仪拜下,“妾拜见陛下。” “起来吧。”慕容奎对着高昭仪,和对着陌生人似得,他让高昭仪起来。自己就走到里头去。 称帝也有三四个月了,他还是头一次到高昭仪宫里来。 高昭仪起来之后,跟在他的后头进了内室。宫人们将各色点心还有饮品端上来,点心有汉人的糕点,也有鲜卑人喜欢吃的奶卷等物。 “许久未见。昭仪的气色似乎比以前好些了。”慕容奎也有趣,开口就是胡诌。高氏都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脸色能够好到哪里去?慕容奎早就不记得上回和高昭仪见面是什么时候了。似乎……还是在龙城的时候? “多谢陛下,妾能有今日,全是陛下的恩德。”高氏这话说的似乎别有深意,可惜慕容奎根本就没听出来,他随便点了几下头。 “你就那就行。”慕容奎这次来不是为了光和高氏唠嗑的,他也不想和高氏唠嗑,高氏那张脸看着他就没有半点兴趣,别说留宿,就是说些话,都恨不得赶紧说话然后抬腿就走。 “我听说上回三郎在你这里摔了个跟头?”慕容奎说起这事都一脸的不相信。那么大的个头,都比他这个阿爷还要高,又不是一两岁才学走路的小孩子。而且宫里到处都是人,会没有人来提醒他?还能摔着? “三郎不是摔的,是妾打的。”高氏坐在那里淡淡道。她心里知道只要自己说几句孩子不小心,身边人伺候的不好。哪怕慕容奎心里不相信,也会这么揭过去了。 “啊?!”慕容奎听到高氏这么说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打孩子那都是孩子还小不听话的时候,现在人都这么大了,母亲还打的下手?! “三郎怎么你了,你要打他?!”慕容奎质问道,他以前对慕容泫不管不问,但衣食起居上从来没有亏待过,更别说打了。都说儿子不打不成器,但这几个儿子他可是一次都没有打过。 自己都没有打过的儿子,竟然被高氏给打了! “对舅家不敬。”高氏道,面上冷冷的,尽是端庄高贵不可侵犯。 慕容奎恶心死那张脸了,他就是讨厌高氏摆出那张脸来恶心人,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世家女的出身似得。以前在床上还要摆出那么一番不可亵渎的脸,看的他都没有半点兴致,这会又把这脸摆出来这是想要干什么? 慕容奎想起自己年轻时候被高氏恶心到的那段小小的日子,他顿时就冷笑起来,“哦?可是哦也没有听说过三郎和曾六茹家有个甚么过节啊。” 普六茹氏是他的原配,也是正经的先皇后。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慕容奎就见着高氏的脸上那点点血色刹那褪去,雪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就是说这话恶心死她!这么多年他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心病到底在哪里,只不过懒得去管。前头有那么多事等着他,需要他去处置,他后院里头也不是只有高氏一个女人,他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半点都不用强迫自己。高氏那些委屈看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当年是高冰自己把妹妹巴巴的送上来,话还说的很好听,说愿意让自己的妹妹愿意为他持帚扫庭。 他可没有强迫他们! 高冰的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让妹妹来弥补自己父亲当年一根死脑筋和慕容家弄出来的裂痕,他那时候才继位不久,自然是愿意有个帮手。 谁知道高氏不情不愿的,她不情不愿。他自然就能把人丢在那里一冷就是二十年,让人吃上二十年的亏,也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陛下……”高昭仪听到慕容奎这话,嘴唇都在哆嗦了。这件事算是她心里这么多年来的痛处,没有想到慕容奎竟然当着这么多宫人阉寺的面,在她的伤口处狠狠踩上了一脚,顺便将她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陛下来这里,只是为了和妾说这些?”高昭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舌头死死的抵住上颚,让自己不要晕过去,手指也掐住虎口。方才那话,如同一个耳光响亮的抽在她的脸上,她耳朵里头嗡嗡作响,似乎都要见不到面前的人了。 “原来只是想要和你说说三郎,结果看到你这么不懂事,就给你说一遍好了。”慕容奎来的时候,心里只是想着和高氏说儿子的事。毕竟当年他就觉得高氏容色不如自己的意,到了现在自然不会突然见着她,就觉得她美若天仙了。 说完儿子就走,这就是他的打算。谁知道高氏还说他把三郎给打了! 三郎是个稳重的好孩子,这么久了,他就没有见过三郎做过一件错事。什么顶撞舅家,分明就是让她自己不如意吧? 慕容奎觉着就高冰那个性子,别说三郎不可能真的在明面上顶撞他,就算有,高冰也绝对不会让人知道。 说起来也奇怪,这对兄妹,性子怎么这么不同呢?做儿子的性情不像那个古板脑袋死活不开窍的阿爷,做女儿的性子倒是和那个阿爷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三郎应当是叫普六茹家阿舅。”慕容奎一句句的往高氏心头上下刀子,“和你,可是没有半点关系。另外你家里头的那些事,还有甚么可以摆的上台面上说的?不过就是你想侄女儿做王妃,结果却成了宗妇么?” 慕容奎知道高冰的那些打算,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他们折腾罢了,反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 “你给我记着,以前你怎么过的,从今日到你死,继续怎么过。”慕容奎不耐烦和高氏说话了,他直接就从茵蓐上起来。他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压迫力十足。那双眼睛眯了起来,“外头的事不是你能管着的,记住,要不是看在三郎的份上,朕直接让你去掖庭和那些年轻女人呆在一块。而不是给你个昭仪做。” 说罢,他转身就走,似乎多看高昭仪会脏了眼睛一样,没有半点留恋。 高昭仪没有想到慕容奎是真的能够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么如刀子似得话。她捂住胸口,瘫坐在茵褥上,旁边的宫人都惊呼着去搀扶她。 宫里头要说没有秘密,还真的没有秘密,回头高冰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知道之后是急的跳脚。当年在高氏被慕容奎冷落疏远之后,他也就后悔让妹妹进去了,他这个妹妹容貌算得上清秀端庄,但和美艳两字是扯不上关系。 但父亲那些貌美妾侍所出的妹妹,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他也只有拿亲妹妹去顶了,谁知道出这么件事来。 如今他的嫡女算是折进去了,至于再和济北王正经的联姻,那是相当的难,毕竟高家也没有大脸到能够往皇家里头嫁进去两个女儿,除非是一个做妻一个做妾。正妻之位自然宝贵,而且惹人注目。但是妾侍就不一定了,不管送多少个,都没有人在意。就是……传出去脸上不好看。 “还是要打听一下。”他对儿子这么叹道。 高冰的儿子高崇之面有不满,“阿父,济北王明摆着就是看不上我们高家,又何必这么费尽心思?” 高崇之如今在邺城里头做了一个校书郎,平日就是做一些校对的事。而且官阶也不高,但他人年轻,能够做到校书郎已经很是了不得了。 “你懂甚么。”高冰坐在那里,直接就训斥道,“当年你祖父和老辽东公那件事,可让我心力憔悴,如果不是你们姑母生下了济北王,就凭借你的资历还坐不到这个位置呢!” 高冰心里对老父也很有埋怨,当年拖家带口的从家乡跑到辽东去避难,老辽东公也是彬彬有礼,对他们甚是礼遇。甚至还请父亲辅佐辽东内政,可是父亲就是不知道哪里出错了,死活不愿意,不愿意也就罢了,面上说好听点,也就过去了。谁知道竟然是对着辽东公的面露出来的,之后又叫崔家的人一挑拨,直接就不来往了。 他费尽心思把妹妹送上去,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 能说联姻没有用处么?这还不是做妻,只是个妾侍呢。 “可是,这也太有辱斯文了。”高崇之想起要把自个妹妹送去给慕容家的人做妾侍,顿时脸上通红。这话传出去也不好听。 “没事。”高冰根本就不觉得这个是个事儿,“你是没见着当年清河崔氏把女儿嫁羯人的那股狠劲儿,为父这个还算是好了。”至少慕容家多青年才俊,也没有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 慕容泫在外头听说自己生母的病病的更严重了,甚至夜里还吐了血。这就吓人了,他进宫探望一趟,高昭仪听说慕容泫来了,头就转向里头,死活不肯看慕容泫一眼。 宫女们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知道要是高昭仪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知道了太多事情的人,指不定就要从鲜卑旧俗,拉出去给主人殉葬。 “阿姨看起来,身子还是不好。”慕容泫也不生气,他头上的那个包已经消下去了,这会从外头看也看不出什么。 “阿姨多保重,就算是为了高家,也要好起来。”慕容泫无意在高昭仪这里装孝顺儿子,他知道生母的要害在哪里,直接对准要害下手就行了。 生母打他骂他,他都没有多少感觉。她生了他,让她打骂一下出出气也没有什么。更加不觉得愤怒。 这个要是还愤怒,那么前生他也不可能走过来了。 躺在床榻里头的高昭仪听到慕容泫这话,身上颤了一下,随后她别过脸去,从嘴里挤出一个字,“走。” 慕容泫从善如流的走了,他从寝室里头出来,到了外头,他对着阉寺宫人吩咐,“好好服侍昭仪。” 这宫殿里头的人哪个不盼着高昭仪长命百岁的。要是高昭仪有个什么,他们全部迟不了兜着走。 从后宫出来,慕容泫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那句话只要生母听到心里头去了的话,那么过段时间,就能听到高昭仪身体康复的好消息了。 出了宫门,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天,感叹了一声,“真蓝啊。” 天的确是很蓝,看起来这几天的天气应当不错。 慕容奎的的确确是个坐不住的,他自己年纪大了,不好出去征战,但心里一直都还记着那些事。等着在邺城里头待久一点,鲁口那边传来消息:原先的那个守将被自己手下人给杀了,那个所谓安王都已经换人了。 鲁口么有拿下,慕容奎哪里放心的下,在上那个走马上任的安王拉起大旗就开始和燕国作对,摆出一副割地称王的势头来,他这么一来,慕容奎直接就派出了自己的儿子们和其他宗室,对河北这些还不听话的地方进行扫荡。 对于慕容的那些皇子诸王来说,与其留在邺城里头沉迷于美色富贵,还不如出去打天下。毕竟那些才是他们应当做的正事。 慕容奎派出慕容泫和慕容明一同南下。 慕容煦听到这个消息,面上对上头的皇帝道,“阿爷圣明。”可是回去之后,脸上阴沉的连李洋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李洋说的那些趁着济北王和中山王根基不稳的时候,剪除羽翼,的的确确是眼下该做的事。可也比不上他的那位阿爷就要用这两个,偏偏他还知道这两个的征战才能在他之上。将来若是有一番作为,还离不开这两个。 恨不得将其铲除,偏偏还要用他们。这种憋屈,谁人能懂! 慕容泫巴不得赶紧离开邺城,他在邺城的那座府邸美轮美奂,说是前头那个倒霉催死鬼皇帝石遵做皇帝之前的府邸,看着是好,可是住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毕竟石遵大小也曾经是个皇帝,哪怕他这个皇帝最后被废了,单也好歹做过。慕容奎把这座府邸赏赐给他,看着是给他的补偿,其实差不多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当然慕容奎自己是觉察不到的,毕竟这是父亲给儿子的财产。巴不得好上加好,哪里能够想的上其他的。 慕容泫之前不是没有上过表,推辞这个府邸,推了三次没有成功,干脆就住下来了。但他还是喜欢在外头多一些,以前他也是这样,皇宫里头带着不顺心,带着大军就冲到长安城门下,和那些羌人打个你死我活的。 这个有水有山的府邸他还不看在眼里。 慕容泫要出征,秦萱自然也要一同跟随。毕竟她的本职是将军,而不是其他的。 出了邺城的当夜,秦萱抱着一堆的简牍到慕容泫面前,慕容泫和慕容明两个人都在看面前的羊皮地图,羊皮地图上绘制的是河北的地形。 要打仗,不看地形,那是找死。 悦氏兄弟看到秦萱,立刻对那边还在看地图的慕容泫道,“大将军,秦将军来了。” 慕容泫已经封王,但是悦希和悦寿两个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大将军。 慕容泫一听抬起头来,见着秦萱站在那里,他眼神闪了闪,点点头,“你来了。”多少有些冷淡。 秦萱也早习惯慕容泫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作风了,说实在的,这家伙还在床上被她压得各种模样都出来了,就差她真拿个东西爆了他。不过她知道对于直男,那个地方能别碰就别碰,万一给他打开新世界大门,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可不能这样。 慕容明的反应则是要热情的多,“是你。我听说你做了三哥的司马?” 秦萱如今的名头可不仅仅是过去的襄武将军这么一个了,她自从慕容泫升级做了济北王之后,她也论功行赏成了军中司马。 之前慕容奎对她也颇为欣赏,所以对于这次调动,他也没有反对。而且就那些对她不满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功劳的确大。而且,在军中也得到了许多士兵的拥戴。 没有士兵不喜欢大方的人,尤其那个人还愿意给手下的士兵分更多的赏赐,更是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军中司马,并不仅仅是打仗,更是要管着军营里头的操练还有演习,另外执行军法也是重要职责之一。 秦萱以前只管打仗,冲在前头,一槊下去血花飞溅然后激出后头那些士兵们的狼性,跟着她一块杀杀杀。 现在她就不能走这么粗暴直接的路线了,要做官!而且做好了还可以继续往上头升职。 这个世道看着让人忍不住摇脑袋,但却是最好出头的,没有乱七八糟的规矩,不必老老实实的熬资历,只要有本事,坐火箭似得直接窜上去。 秦萱就是属于窜上去的人,当然除了她本身够努力之外,杀的人够多,尤其那一手漂亮的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神乎其神的射术之外,还有慕容泫的助力。 幸好她不是一个升职的人,比德真,乌矮真还有其他几个曾经在慕容泫身边做过亲兵的,统统都升上去了,牢牢把持着慕容泫这一部的大军重要位置。 要说以前慕容泫这里还有以前的老人,或者是其他不服管的贵族子弟,这一回可是真的清理的干干净净。军中唯慕容泫马首是瞻了。 就连邺城的慕容奎也不觉得不对,慕容家从草原跑过来还没有几代,草原上鲜卑人儿子们长大了,做老子的要给所有的儿子们留家产,不管是牛羊还是部民,都要给一点,不然不好在草原上过活。 慕容奎也只是照着鲜卑旧例罢了,只不过他这么一照,太子慕容煦那里就险些咬断了牙。 “是的,承蒙大将军厚爱。”秦萱站在那里道。她今天来是把军中刑罚的情况告知慕容泫,她和慕容泫私下是那种关系,但是明面上该做的她都会好好的完成,尽可能的不给别人留下把柄。 “这也是你应当的。”慕容明看着秦萱咧开嘴就笑,那模样简直是开心的不得了。要是面前是只小猫,都能听到猫咪冲她咪咪直叫。 “……”慕容泫回头看了身边的弟弟一眼。 慕容明察觉到慕容泫的不高兴,“三哥你不高兴了?我这说的都是实话,说实话你还不高兴啊?” 悦希僵硬着一张脸坐在那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知道说什么,那么还是好好的闭上嘴吧。 “你看了好一会了,这会有没有肚子饿?”慕容泫不会和这个弟弟一般见识,直接说起吃喝的事来。 “饿了,早就饿了!”慕容明对着慕容泫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听到慕容泫这么一问,立刻叫起来。 “让人把膳食都抬上来吧。”慕容泫挥手让悦希悦寿两个把面前的羊皮地图都收起来。 兄弟两个手脚飞快,一下就把地图给麻利的收了起来。 “属下告退。”见着面前两个人都打算吃饭了,秦萱也打算跑了,看着别人吃饭什么的简直太折磨人了。 “你也留下来一道吧。”慕容明道。 这话说出口,顿时所有人都瞅着他了。 秦萱是慕容泫手下的人,就算是要留下来,那也是慕容泫开口。而不是慕容明。 慕容明察觉自己失言,不过他还是有自己的绝招,他对慕容泫一笑,笑的贱兮兮的,带着点儿讨好,“我觉的三哥一定是觉着他饿了,三哥那么礼贤下士的一个人,当然会把他留下了,所以就口快替三哥说出来了!” 秦萱突然觉得慕容明这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够可以的了。 ***** 高妈:我已经被气得不要不要的了。 娇花:……好好吃药 ☆、第162章 慕容泫让秦萱下去了,而不是留她在帐子里头一道用餐。慕容明流露出几分失落来,慕容泫看见,吩咐人待会给秦萱送去几道他自己的菜肴。当然不可能真的从他盘子里头把菜给扒拉出去,而是会另外做几道一模一样的送过去。 “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人给留下来算了。”慕容明看到秦萱这么跑远了,顿时有些伤感。算起来他都没怎么和秦萱说过话了,“反正三哥你都把人留在府中了,一块用膳有甚么要紧。” 慕容明这话里头,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恶意。邺城里头谁都知道慕容泫把一个将军放在自己的府邸里头。虽然军中的将军很多,只是一个武官的称谓,但将军们可不是没有地方可去,让这些将军在邺城置办宅邸或许有些困难,但是在军营里头是不用花费太多的钱,甚至他们还有自己的亲兵伺候,哪怕不如王府里头舒服,也是个好的居所。 可是慕容泫把人给留在府上,哪怕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流出来,外头那些对慕容泫有恶意的人,私下纷纷说慕容泫有男色癖好,甚至军中的军士都不肯放过。、慕容明自然也听过一点点。 “……”慕容泫没有说话,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慕容明,“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慕容明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秦萱从中军大帐出来,呼哧一下吸了口气。慕容明还真是喜欢闹幺蛾子,要是她真的留在那里吃饭了,恐怕要食不下咽。 前头两个大王!谁忒么吃的下去啊!秦萱都不知道慕容奎是脑子犯抽还是别的什么,好端端的派了两个王来做这件事,只要派一个王来就行了,两个王,是打算到时候让手下人看兄弟大战么? 秦萱回到自己帐篷里头,胡归和安达木两个已经取来了她的膳食,自从梨涂进了太医署之后,这些活计就让他两个来做了。胡归还真很怀念梨涂在的时候,梨涂和家乡的弟弟大不了多少,他也是把人当弟弟看。这会梨涂走了,他就有些空虚寂寞冷了。 秦萱回来当着胡归和安达木的面,把三个人的膳食给分了。秦萱不喜欢自个吃饭还让人盯着。她更喜欢和人一同分享,赵布瞧着自己和将军吃的饭菜和自己的一样,用手一抓就塞进嘴里。 乡野之人吃饭用不着箸或者是食匕这样的工具,直接用手抓就好。而且看其他的鲜卑人也是这么吃饭的。 “现在将军做了司马,以后会做更大的官吧?”胡归把口里的肉吞下去,满眼期待的瞧着秦萱。 周围的人都在说秦萱少年英才,将来必定有更大的前途。他也想着有这么一天呢,到时候他老了,就可以和儿子孙子们吹嘘,他们的老子当年也是追随过大人物的! 胡归这么一问,其他两个人全部看过来,眼里满满的都是希望。秦萱这户已经是司马了,手掌军中军纪这一块。日后再往上面升迁的话,可以说是前途光明。 “这个就看我有没有那个造化了。”秦萱坐在那里,她心里知道其实自己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上,她这个年纪升迁到这个位置的几乎没有,如果再往上,那么就需要一个契机了,最好是自己能够独自带军打一个胜仗,又或者是其他的一个大功劳。不然她在这个位置上少说也要呆上那么几年,好好的磨练一下。 要是轮着资历的话,她恐怕要在这个位置上呆上好几年去了。毕竟照着老家伙们的一套,年轻人必须要好好磨练一下,免得毛手毛脚。 但这会不必讲究这个,毕竟慕容泫等人,一个个青春年少,就已经坐到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位置。 “将军自然会有的。我听人都说将军就是像那个天女……”胡归说着脸上就皱起来,似乎在回想身边那些人和他说的话,他有些苦恼的挠挠头,还没等他想起来安达木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甚么天女,我们将军明明就是个男的!”安达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还去看了一眼秦萱。 秦萱坐在那里,手里的箸挑弄着面前的菜肴,似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是天女生的那个儿子啦!”胡归被安达木一打岔,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天女生的那个儿子。鲜卑人有诸多传说,其中有个就是有关天女的。 说起来,现在的代王,也就是拓跋部的单于,就是老单于和天女生的。秦萱觉得根本就是老单于路上和哪个看对眼的女人随手来了一发,结果第二年给他来了个孩子。 哪里来的天女。 “哎,快些吃吧。待会就冷了。”她道。她看向胡归,“你努力点儿,到时候说不定能够有个天女跟着你回家。” 她此话一出,顿时帐子里头响起了嘿嘿嘿的笑声。男人们一说起女人,不管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将军,你甚么时候娶妇啊?”胡归瞧着秦萱只要回到都城,就不会在军营里头,偏偏秦萱又没有家室,他们听说秦萱倒是有个妹妹,而且妹妹还是个美人,可是谁都没见过,众人只能在心目描画妹妹的美貌。 “我还早呢。”秦萱咬了一口肉,“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攒够钱,在邺城买个大院子,给我妹妹住。” 一个房子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只能是房子,有了亲人才算是个家。有个亲人也算是有个羁绊。 “将军是个好阿兄。”赵布说完眨了两下眼睛,“将军也该给自己找个妹夫了吧?” 照着秦萱这年纪,他的妹妹也应当正当婚龄,也该是考虑这个问题了。 “……”秦萱听到这些人说起这个,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抓起一边的青枣咬了口,“我,妹妹还小。”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安达木倒是知道其中的内情,秦蕊那样的,恐怕见着男人绕道走还来不及,怎么会想着要嫁人。秦萱很是疼爱自己的妹妹,恐怕也不会在秦蕊心结还没有解开的时候,就给妹妹找夫家。 “现在人命不值钱。”秦萱长长叹息了一声,她抬起头来,面上有几丝苦笑,“你说这世道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 “自然是儿子!”胡归立刻说出来,“我们鲜卑人不能没有儿子,当然也不能没有女人!”他后面那句说的格外响亮,一听就知道他家里做主的恐怕也是个女性长辈。 “我们农人家里不能没有儿子。”赵布坐在那里搓了搓油腻腻的手,“毕竟还得种地呢。”给出的这个理由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我无所谓儿子还是女儿。”安达木说到这个挺不好意思的,“只要有个人真心对我就好。” “但是现在到处都是打仗。”秦萱盘起双腿做好,看着面前的部下,“现在家里有男丁的,几个能够免了被抽丁的?” 慕容燕国前生是慕容鲜卑部。一开始用的是鲜卑人在部落中广撒网的那一套,骑兵们自己带马带武器,以部落为单位过来投靠参军。后来汉人多了,不可能不用,就用了汉人抽丁的那一套,每户人家抽几个男丁。 “没有。”赵布是从前赵国逃到燕国来的,他回想了一下,发现自个印象里头,就没有哪个能够逃脱掉抽丁。 “被抽丁之后,几个又是能够回去的。”秦萱这会觉得饭食也吃不下去了。就是她自己,格外注意手下士兵的伤亡,出战的时候,尽量自己冲在前,给后面的人减轻压力,就这样她队伍里头还是有伤亡。哪怕相比较那些喜欢横冲直撞的将军已经好上很多了,但还是有人死。 这可是真正的‘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女孩子还能活着,儿子基本上就报销在战场上了。 “……”这下帐子里头一片安静,三个人也没有心情去吃面前的菜肴了,胡归觉得秦萱感叹的不对,鲜卑人怎么能怕死呢,怕死的话,还怎么和野狼搏斗,和草原上的风雪搏斗?但他张了张嘴找不出秦萱这句话里头的破绽来。 “可是男儿怕死的话,也没有多少出路。”赵布过了一会道,“我在家乡也是过不下去了,这年月不是打仗,就是天灾。地里头的禾苗都死了,一年到头根本就收不到什么。”赵布说着眼睛就红了,鲜卑人的命根子是牛羊,汉人农人的命根子就是农田。农田里头没有产出,那就是要命一样的事。 “我还是跟着人逃荒,后来参军才有一口饱饭吃。”赵布胡乱用袖子把眼睛擦了,带着些许哽咽道。 “我是活不下去,没办法从族里头逃出来的。”秦萱一点也不在意把这些事和人说。 “就是因为见着死人多了,我也怕我妹妹将来出个甚么事。这年头根本就不缺寡妇。”秦萱道。 “我宁可拖一拖,把妹妹托付给值得的人,也不希望她到时候还要寻觅夫君的尸骨。”秦萱道,其实她更有可能直接把妹妹往家里一带了事。死在沙场上,尸骨都找不到,能够有个遗物就已经不错了。 “那也是。”胡归开口道,“看个好的,平安喜乐一辈子。” 因为有了开头的那些话,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大家收拾了东西就散了。 梨涂走了,安达木就抱着东西过来给秦萱守夜。营帐之类立起一面素屏,两人分别睡在两旁。 安达木倒是记着自己的职责,就算是睡下来了,也不敢睡死了。 “你睡吧。”秦萱知道这会安达木正睁着眼睛呢。 “这不好吧?”安达木犹豫了一下道。 原本应该保护人的,这会结果却睡着了。 “睡吧,这会还能有甚么事?”秦萱道。 安达木听了秦萱的话,老实的躺着不动了。 秦萱夜间浅眠,根本就不可能熟睡,所以她有把握外头要是起了什么事,她绝对可以赶在第一时间冲起来。这已经是本能了。 * 鲁口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之前她还曾经在鲁口的城门下面射箭。也就是从鲁口回去之后,她就病了一场,说起来那次生病的时候,她还听了慕容泫说了一些奇怪的故事。说起来慕容泫哄人的功夫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以前还是个只晓得用霸道总裁那一套的二愣子,到了这会竟然知道给她说什么前世今生。 而且还说的信誓旦旦,好似有这么一件事一样。 说起来,要是她遇到他说的那个故事里头的事,如果没有孩子的话,就是丢老公保自己了。 毕竟只要有机会,日后还可以再相聚,但要是命没了,那就比牛郎织女还要惨了,牛郎织女还能来个鹊桥相会呢。阴阳相隔能有啥,难道要托梦吗。 她闭上了眼。 * 这一次鲁口的形势比上回好上那么一点,上回鲁口是城门紧闭,而且原先的那个安王被自己的部下给杀了,现在的安王是王午的原部将秦兴,王午上回看着是龟缩在鲁口城里头死活不出来,甚至还把冉闵儿子丢出来表示自己的态度,看上去就和一般的缩头乌龟没有多大区别,不过这家伙可是曾经给过慕容明好看的,当年慕容明和叔叔哥哥们一起攻打幽州,他当时吃了王午一个亏,王午给他玩了一手夜袭大营。 那会慕容明直接就从帐子里头跳起来,抓起环首刀就冲出去,因为出面及时,营寨之内没有出事,大军也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 不过这件事,慕容明和王午之间算是结下娄子了。 “没想到来晚了一步,这家伙竟然脑袋直接被人砍了。”慕容明骑在马背上,一脸的不爽。他年纪轻轻,和人打仗用的比较多的就是正面杠,结果王午耍诈给他来个夜袭,哪怕他当时迅速应对,出去杀敌,迅速安稳人心,不过慕容明是和王午有过节了。 “他人都死了,说那些都已经没有多少意义。”慕容泫对慕容明说道,“如今眼下想法子把鲁口拿下才是根本。” “……”慕容明知道自己哥哥说的才是对的,不过他还是有些孩子气的扯了扯嘴角。而后他扯过马头,直接跑到他所在的侧翼去。 慕容泫所在是中军,慕容泫掌控右翼,这次是真的兄弟一起上阵,他看了一眼那边的翻卷的旗帜,吸了一口气。 他这次让秦萱独带一军,当然虽然不是统领侧翼那样的大将,也算是委以重任了。 从亲兵到现在的军中司马,这一路看似顺利,但是其中的艰辛只有他和秦萱两个人知道。有时候就算要提拔什么人,也要看那个人经不经得起提拔。 她有那个才能,所以他才能将她提拔上来,不然那些个鲜卑将领早已经扑上来了。军营里头就是个狼窝,想要出类拔萃,必须要让其他人心悦诚服。 秦萱的本事他上辈子都知道,前生他发现那个猛将竟然是个女子的时候,真的是很长一段日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笑了一下。 秦萱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她强行忍下打喷嚏的冲动,揉了揉鼻子。 “将军,这弓好像射的不太远。”身边的赵布小声和她抱怨。一边说一边瞅瞅秦萱身后那把特制的长弓。 秦萱用的长弓是特制的,拉开它需要比拉开普通的弓需要更多的力气,但射程也要远得多,几乎是平常弓箭的两倍。 “小子往哪儿看呢。”胡归自觉自个是几个亲兵里头的老大,就像大哥带着几个弟弟一样,他瞧着赵布那小模样,恨不得捞过来打。 “要是城破了,我给你们弄个好弓来。”秦萱道。 “真的?多谢将军!”赵布欣喜道。 “没规没矩的家伙!”胡归也面露喜意,但嘴上还要骂上一句。 秦萱话说出口发现,要寻个和自己手里这把弓差不多的……好像不是个容易事啊? ** ps:后面一段为赠送字数~~! 娇花:人家好担心,好着急,但是只能先做正事! 秦萱:那身肉估计一段时间品尝不了了。 小明:还有我呢 娇花亮刀:鱼唇的弟弟哟…… ☆、第163章 安王换了一个,但是拿下鲁口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攻城城开始之后的两个月,基本上没有太多的收获。 王午见着燕军来势汹汹,还把冉闵的儿子送出来,表示自己对燕国没有太多的恶意,甚至还有那么星星点点的退让。那么这个秦兴就真的和燕军正面杠,上回燕军来的时候,没有太把鲁口怎么样,把城外的粮食给收割一空走了,这会就没上次那么简单了。 说句实话,秦萱也不觉得上回轻松多少。 秦萱蹲在校场上,周围一圈都是光着膀子呼哧呼哧练肌肉的臭男人,还真不是骂他们,是真的臭。一股风迎面吹来,她就能立刻憋气,以免被这熏人的臭气给熏晕过去。 她蹲在那里,手上还拎着只石锁,别人拎石锁,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鼓起来,运动了一下,额头上还会冒汗,可是秦萱那是面色如常,周围人都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也没有人拿秦萱来和自己作比较了。力气大这个,有时候还真不是靠锻炼能够比的过的。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背后传来一声感叹,秦萱回头一看,慕容明站在那里。 瞧见她看过来,慕容明冲她一笑,“打扰你了没有?”嘴里这么问,可是脸上没有半点打扰别人了的愧疚。 他今日穿着锦袍,头上没有戴金光闪闪的步摇冠。看起来和一般的鲜卑贵族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除去那张脸的话。 慕容家的人皮相不错,俊男美女总是不缺的,别说慕容泫那样带着些许阴柔的,还有面前这尊阳光大男孩的,不过秦萱是知道,面前这家伙可不是真的阳光。 那砍人的劲头,连她这个靠砍人的家伙都有些心下发寒。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换个好点的地方?”慕容明找秦萱不容易,慕容泫是不会给他堂堂正正见着秦萱的机会,跟别说像这样一块说话了。 军中分等级,练武场也是一样,秦萱这种可以专门开辟个地方的。 “兴师动众的,没必要,而且我也习惯了。”秦萱道。她是觉得没有必要专门找个地方,“眼下需要人手,还是将人力用在别的地方为好。” 慕容泫瞧着秦萱拎着那两块大石头,和没事人一样,又想起了秦萱和慕容泫的那些传闻。说是慕容泫相当宠爱秦萱,不但是在军营之中为了他的晋升大开方便之门,而且还把人留在府邸里头倍加疼爱…… 倍加疼爱…… 慕容明想起这句,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古怪,他看了看秦萱。秦萱没有和其他男人一样脱掉上衣,但是袖子卷起来,露出半条手臂。 手臂上肌肉不是很明显,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瘦弱,但是能够提起那么重的石锁绝对不是什么娇弱人。 这…… 慕容明都有些不确定了,这到底是谁疼爱谁啊。这个想法冒上来,立刻被他自己给踢出了脑袋,他简直不能想象那个场面! 说起来男人和男人怎么样,他都不知道。毕竟这个都是汉人的玩意儿,鲜卑人里头根本见不着。要问只能问他身边的汉人属将,说是那些属将身边清秀的小兵也有给他们泻火的用途。 军营之中绝对不能够有女人的存在,所以也只能拿小兵来顶了。这……到底是怎么做的? 慕容明等秦萱练习完收拾好回去之后,他也跟在后头。 “将军,这会跟着我好么?”秦萱看到四周那或是惊讶或是惊恐的眼神,知道慕容明在这里简直就是一朵闪亮亮的奇葩,周围那一圈人在他来了之后,迅速躲避开来。躲得远远的,围观慕容明这种不常出现的品种。 “……”慕容明看了一眼周围,顿时那些士兵们哗啦一下四下散开,顿时就没了踪影。秦萱不知道日后又会冒出个什么流言出来。她和慕容泫已经传的天花乱坠,就差她和慕容泫谁突然生个孩子下来了,要是和慕容明传个什么,岂不是要变成兄弟3P大集合!? 秦萱可是知道那些八卦脸的舌头有多长,而且气死人不偿命,她可不想来一次。 她见着慕容明站定了脚步,冲人点点头,立刻脚下抹油撒开脚丫子跑的飞快。 回到营帐里头,胡归三个看到秦萱回来,立刻招呼道,“将军,热水小人已经提进去了!” 胡归知道秦萱好洁,从校场上回来一定要擦洗的。所以他掐着时间就从伙头兵那里把热水给提来了。 秦萱嗯了一声。瞧见胡归脸上的污垢,忍不住说了句,“你和安达木他们也洗洗。待会要是长虱子了,少不得还把身上的毛全部剃了。” 虱子在军营里头是不分尊卑和民族的,管你汉人还是鲜卑人,管你是小兵还是将军,只要你不洗澡,虱子就会找上门来,在头发和体毛里头各种蹦跶吸血。 秦萱怀疑胡归几个这么下去,迟早也要虱子满身。 秦萱口里说剃毛,眼睛瞄了一下胡归的裆,胡归顿时裤裆生寒,菊花一紧。 他哆嗦着开口,“那里也要剃?” “要是像把虱子彻底除去,浑身上下的毛都得剃干净了,衣服被褥也得烧了。”秦萱说着扬扬眉毛,“你想要烧衣服烧被褥?” 胡归立刻摇头,衣服和被褥都是好东西,他还要留着呢。 “去吧去吧,找人多提几桶来,反正也费不了几个钱。”秦萱道。 找伙头兵要热水,是要给好处的,但那点钱也算不了什么,尤其她现在还是军中司马,没有人不敢给她面子。 秦萱进去脱了身上的衣服就捞起里头的布巾擦拭身上。 她速度很快,没过几下就洗完了。她洗完穿好干净的衣服,走出门外,外头一片忙碌,但也没有太多的紧张。 自从前几次攻城进入僵持之后,慕容泫的攻势就是松紧交替,毕竟一味的猛攻,不一定能够把城池攻下,说不定自己还要损兵折将。 攻城战,算起来,其实是守城的一方有利。攻城的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守城的有高大的城墙可守,外头的攻城的却不一定能够打进去。有时候把城池围起来,断了他们的粮食,有些还能够顽强的撑上好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 秦萱觉得她打过的高句丽都没有这个麻烦。 “司马,大将军让你过去。”秦萱站在自己的营帐门口思考人生,一个看起来面熟的士兵走过来,插手道。 “好,”秦萱认出那是慕容泫身边的人,她伸手把头发整理了一下,拿根簪子把头发盘起来,就和来人走了。 到了帐子里头,秦萱吃惊的发现,竟然也就只有慕容泫兄弟坐在那里,军中其他的将军并没有看见。 以前她参加军中的议事,慕容泫会把有资格入中军大帐的将军都叫来,但是这次不一样。 “大将军……”秦萱站定,双手抱拳。 “秦司马你来了。”慕容泫看了眼弟弟。方才外头的事他也知道了,他不知道慕容明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还是心太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找秦萱。就算是他,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看来这一次事了之后,必须要给这个弟弟找个妻子,好好管管他。哪怕性情泼辣的也成,管住他的那双腿。 慕容泫想着,想到小宇文氏已经被慕容煦随便塞给了那个部落大人做妾侍去了,他没有打听小宇文氏的那个妾侍做的怎么样,不过也想的出来,容貌并不美,脾气差成那样。更重要的是,宇文部早已经不复存在,连个撑腰的都没有。太子妃自己都要和娘家强势的拓跋良娣斗的死去活来,哪里还有闲心思来给妹妹撑腰。 前辈子是皇后,儿子是太子,所以行事毫无顾忌。但是这回大敌当前,她儿子还不过是个吃奶娃娃,能不能长大都不知道。哪里能那么嚣张呢,她只要嚣张,恐怕慕容奎就能把她给拍下去。 可惜了。 他其实想起她妹妹还是有用的,可惜慕容煦手脚太快了。 “这次不必来太多人。”慕容泫对秦萱点了点头,他特意叫秦萱过来的。秦萱是军中司马,手掌军法,可以说是大权在握,他叫她来,也不算过分。 他和慕容明面前的是一张地形图,秦萱被慕容泫叫到跟前坐下,秦萱坐下之后定睛一看,发现这上面的城池图形上标有小字:鲁口。 “如今围城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慕容泫说这个的时候,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似乎他没有将这两三月的没有多少进展的事放在心上。 “如今做的便是把城池团团围住,”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在鲁口城画了个圈。 攻城战就是将城池团团围起来,然后切断城内和城外的一切联系,再猛烈攻城。不过就是这样,除非有人在里头里应外合,不让少说也要花上个几个月的时间。 慕容明曾经围攻邺城,对这个问题深有感触,“团团围住,接下来恐怕熬时间了。”他当初大军包围了邺城。邺城那情况比起鲁口要更为糟糕,城郊的军队和平民都已经投靠了燕国,城内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粮食耗尽,军队只能够吃宫人。就是这样,也耗了他好几个月的时间。最后是里头有人受不了,开城门投降了。 不是他带领大军冲进去的。 想起这个,慕容明就一阵气闷。 “如今没有多少空闲时间留给我们。”慕容泫看着面前的地图,眉头蹙起。 河北并不安稳,慕容燕国已经立国,而且慕容奎称帝,彻底和南边的晋国撕破了脸皮。那些个或是想要自立为帝的,或者是扯着冉闵或者是晋国的大旗想要割据一方的。其实慕容燕国看着声势浩大,但也有不少的对手。 如今的鲁口,接下来还有山东。这两个,根本就是一个比一个难缠,他当年就是在山东摔了个大跟头,从而和秦萱认识的。 “阿兄打算速战速决?”慕容明听到慕容泫这话,顿时眼里绽放出光彩来。他早就受够了这种不温不火的打法,把城池围住了,然后就慢慢的开始耗死他们。这种办法固然保险,但不被他这种年轻人所喜爱,他喜欢鲜血和杀戮。 那才是沙场上最让人迷恋的东西。 “……”慕容泫沉默不语。他手指屈起来,敲在手下的凭几上,过了会,他抬眼看秦萱,“秦司马怎么看?” “属下觉得,既然不能抢夺就只能智取,”秦萱觉着自己这话说了和没说一个样,她对着地形图上看了好一会。 眼下正好是天热的时候,夏季里头湿热多雨,哪怕是黄河都会在这个时候泛滥。她人在辽东,没有见过黄河泛滥的样子,但是城内涨洪水却也是经历过。 说起来那会大棘城外的河水迅速上涨,一个晚上直接就把城内给淹了大半,最后不得不提早迁都。可以说洪水不管南北,都是个大杀器。 秦萱仔细看了鲁口的地理位置,鲁口城是处于一片广阔的平原上,这符合一般建城条件,城池绝大多数都是建立在平原上。高句丽的都丸在山坡上的,算是个异类。但鲁口地势低洼,四周环山。 偏偏夏季多雨…… “或许……有可为之处?”秦萱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的几处主要河道上点了点。眼神晦暗了几下。 “……”慕容泫看她。 “最近雨水充沛,小人觉得或许这个可以利用。”秦萱吞了口唾沫,将心里的说法说出来,“城中地势低洼,而附近皆有高山,四面高而中间低,一定容易积攒起湿气,”秦萱一面说,一面手指在地图上比划。 “何不引水入城?”她道。 引水入城,可以让河水倒灌入城内。秦萱当然知道城内也有排水系统,可是外头的水勇猛而来,城内想要立刻将水排出去也没那么容易,主要是那个地形摆在那里,特别容易积水。 “你这一招是在学汉高祖?”慕容泫一点就立刻明白了,他对秦萱笑了笑。 当年汉高祖刘邦在突破项羽给他设定的三秦防线,突入关外的时候,对付雍城用的就是这招。 引水入城不是那么容易,必须天时地利全部都有。如果冬天里头去引水,先别说一锄头下去,能把土挖开就不错了,又哪里来的水给引的? 秋冬两季是别想了,而且附近必须有涨水的河川。 慕容明看着秦萱,“引水入城,之后难道是要攻城么?” “引水入城之后,城内势必会有骚乱。”秦萱想了想,“如果水势过大,城内的排水势必会不能完全排出去,那么人心就会乱。” 要是那天还下着倾盆大雨的话,场面就更热闹了。秦萱心里加了一句。 “……”慕容泫拍了拍手,“把裴主簿叫来。” 裴主簿就是裴敏之,裴家也是个到处押宝的,裴松自己给慕容煦说话,但是庶子又在慕容泫这里,还真是遍地开花。 外头进来的士兵领命之后立刻就去了,不多时领来一个青年。青年不像以前那样骚包,只穿白色袍子,脚蹬木屐。裴敏之这会是真的穿着窄袖胡服,脚上穿着靴子。除了发型和那张脸之外,乍一眼看去,和胡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裴敏之来了之后,慕容泫让他过来,和他说起秦萱想出来的引水入城的主意。鲜卑人和水打交道的不多,汉人才是个中好手,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找汉人来。 裴敏之听后,点点头,“这个小人知道了。不过如何做,需得带人仔细看过之后才能确定,而且还要看看星象如何。” 秦萱听着裴敏之竟然也要干夜观星象这种神棍活计,顿时就来了精神。她以前常常看什么古装片,里头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掐着手指说,“老夫昨日夜观星象” 好有范儿有没有! “那好。”慕容泫道,“此事就交给你了。” 想出办法,还有找到能够做这件事的人。 慕容明等着秦萱和裴敏之都出去了,他转头看向慕容泫,“三哥,=一事不劳二主,既然秦萱相处这个法子了,为何不交给她来呢?” “秦萱他并不善于做这种事,冲锋陷阵倒是好手。但是这个可不是冲锋陷阵就行了的。”慕容泫对弟弟一笑,他看着慕容明阳光俊秀的脸,突然道,“说起来我们兄弟两个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切磋过来,待会就去来几个回合吧。” 他看着弟弟这张俊俏脸蛋,莫名觉得不顺眼,还是要摔打一下,才心里觉得舒服。 “啊?好啊。”慕容明听慕容泫说要和自己过招,立刻高兴了,他可不觉得自己会输哦! 秦萱一出中军大帐,立刻流氓的拉住裴敏之,“你那个夜观星象是怎么回事?” 秦萱对这个夜观星象已经羡慕已久,奈何她能够分出北斗星那个勺子就不错了,别要她分出什么玄武朱雀,她会直接两眼抹黑。 “那个是看第二日会不会下大雨。”裴敏之对着秦萱还是没有继续装逼让她懵逼,“你竟然说要引水入城,我自然要往里头加一把火才好,大水入城的时机,在大雨滂沱的时候最好。” “真坏啊。”秦萱笑。她觉得裴敏之就是肚子里头坏水冒个没停。但是她喜欢。 裴敏之眉梢挑起,“在下和秦司马乃是半斤八两。”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荡漾啊荡漾,春心荡漾~ 娇花:打的你不敢荡漾! ☆、第164章 引水入城,这听起来好像挺王八蛋死全家的,谁想出来,谁家里基本上断子绝孙一样。 秦萱事后有那么点儿后怕。她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有别样的崇拜。她压根就不信这个,以前看去胡归安达木两个瞧着军中的萨满女巫,头戴羽毛身披兽皮,嘴里鲜卑语叽里呱啦的乱跳,她淡定伸出爪子就把两个给拖走。 赵布不在其列,他对鲜卑人信奉的萨满原本很有兴趣,结果瞧见就是一疯女人蹦来跳去,还比不得杂耍好玩立刻就跑了。 秦萱不信鬼神,更不信佛教三清。虽然她到了庙里头,不管是哪个神都会拜,但绝对不会信。 这个时候她在帐子里头坐了好久,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话说她那个办法不会真的会害死大片人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被秦萱自己给一巴掌给拍了下去。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不管是军队还是平民,都会死不少的人。尤其灌水的话指不定挂的人还更多一些。这么一想她顿时各种内疚。 开始只是想着尽快攻破城池,她知道照着慕容泫的作风,是不会放任手下人打砸抢烧的,相反还会命令士兵严守军纪。这年月没有人把人命当回事,屠城简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慕容泫这样算是难得了。 不然她也不想什么尽快攻破城池。 秦萱坐在那里撑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躺在褥子上面,四肢拉开,大大咧咧的躺在那里。想也没用了,反正说都说了,还能跑回去和慕容泫说亲爱的不好意思,方才我脑抽了,刚才那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当谁傻子呢。 她极其不雅观的躺在那里,吐出一口浊气。 慕容泫和慕容明寻了一个帐篷,让人把帐篷里头收拾下,兄弟两个在里头脱了上衣就开始打。 慕容家的人不管男女自小就学习骑射,都有矫健的好身手。兄弟两个抱在一块竟然一时还分不出个高低胜负来。 守在外头的人听到里头**噗噗拍打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惜穹庐的门关的死死的,除了里头漏出来的那么点儿声音之外,想要窥见其他的根本就不可能。外头的人只能偷偷的猜测里头到底是谁赢了。 两兄弟这一场比试可谓是酣畅淋漓,当天夜里,慕容明就让自个的亲兵从军中的军医那里要来了膏药。 慕容明上衣给扒了个干净,趴在那里,让亲兵拿着膏药给他按摩,那块块的淤青都是慕容泫给摔出来的。 看不出来嘛,他的这个三哥还有这份本事。慕容明下巴枕着手臂面无表情的想道。慕容泫对这个弟弟不但没有手下留情,反而还用了力气的和他比试,好似心里有口气似得,不把他打顿他就不心甘。 然后他也就真的青了好几块。好在慕容泫下手极其有分寸,那些伤对慕容明来说不是事儿,最多疼个几天,然后啥事都没有了。 亲兵把手里的膏药按照军医的嘱咐贴在慕容明身上几个地方,慕容明起来活动一下臂膀,浑身上下都觉得舒畅不已。 果然还是要和三哥早些打一场的。 裴敏之相当神棍的夜观天象,神神叨叨了几天之后,说过几日会有大雨,要提前把引水的道给挖好,不然下雨时候再挖那就是祸害自己人了。 慕容泫听说之后,令人照着裴敏之的话去做。 秦萱拉了拉裴敏之的衣角,“过几天还真的会下大雨啊?”她到了这会还有些在梦里一样,尤其裴敏之那信誓旦旦的模样,总是让她有些觉得不真实。 “自然,不然我这几夜未睡,睁着眼睛观察天象是为了哪般。”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都还是红的。看得出来,他几乎几个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过了。 “那你还看出别的么?”秦萱想起电视剧里头的室外高人,神神秘秘问道。 “甚么?”裴敏之几个晚上没睡好,眼睛一圈儿黑的和蜀地的黑白熊似得。 “例如甚么大事啦甚么的,不是可以从天象里头可以看见么?”秦萱问。她满脸的新奇,正好自个朋友会这个,赶紧拉过来问一问。 “你傻么,甚么天下大事还有运势,这玩意儿要是能够从天象里头推算出来,谁还来做谋士,直接跑到那个天命所在的人那里就行了。”裴敏之觉得秦萱这会的脑袋里头一定都是水。平常也没见着她傻啊。 “那我经常看到有些高人,可以说出天下大乱或者是天下太平的。”秦萱满脸懵逼。 “那些都是骗人的,灵验了固然算是他的,不灵验,难不成还要和个术士来计较?”裴敏之自小就在士族里头长大,对于那些神神叨叨糊弄人的技巧早就看透了。他听说长江以南,还有王谢信所谓的五斗米道,简直觉得这些人脑子傻了。 不过是一些骗人的把戏,还信这个。 裴敏之觉得,王谢这么下去,哪天指不定就被人给灭了。 秦萱心里头残留的哪点小小的愚昧顿时被裴敏之给破了个干净,她转过头去,觉得裴敏之比自个还要唯物。 她和裴敏之说了几句话,看了看头上的太阳,安排人去挖沟。 因为关系到攻城结果,所以在山上和河道那边忙碌的士兵们就格外多。鲁口已经被围起来,城门紧闭。所以燕军在外头干什么事,里头的人是想管也不管不了。例如燕军把城外的庄稼又给抢了。 水道是裴敏之主持挖的,对于这种他要比那些鲜卑将军在行许多,怎么挖,挖多深,另外怎么引入,不是随便挖条沟就行了,这里头的讲究多着呢。 秦萱在这方面比其他鲜卑将领好不了多少,这会水经注都还没写出来,只能靠裴敏之了。乌矮真在裴敏之那里挨了一顿说,气的咬牙切齿的来找秦萱,“听说你和那个裴主簿关系好,你说说看,那个裴主簿到底有几分本事,能够把我们这些人指挥的团团转?” 乌矮真几个是恨不得用环首刀在裴敏之的头上敲个大洞出来。 “……”秦萱瞧见几个火气冲天,也不知道裴敏之到底干了什么,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能真的说裴敏之有多少本事,到时候几个人的火气更加冲天。只能自掏腰包,请了几个人喝酒吃肉,有什么火气喝酒就好。火气什么的喝酒吃肉不一会儿就没了。 果然在沟渠挖好一段时间之后,老天爷一反连着好十多日的艳阳天,脸沉下来,天空阴沉沉的,乌云滚滚,偶尔在乌云里头传来隆隆的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但就是吊着没有下。 已经有人准备看裴敏之的笑话了,要是这雨迟迟未下的话,那么这脸就丢大了。 秦萱觉得就算是现代天气预报都会有误差,更别说裴敏之靠在几个晚上没睡看天相看出来的,有个过错也可能。但偏偏这个和军机联系在一起。要是慕容泫下令下来,就算她想求情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求起。 比较别人的幸灾乐祸,裴敏之倒是豁达许多,平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神定气闲的,搞得旁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终于在一个深夜,电闪雷鸣了好一阵之后,豆大的雨滴从天上和断了线的珠子似得滚落下来。打在穹庐上,啪啪作响。 这一场雨下的那个酣畅淋漓,几天几夜都没有停,亏得燕军的营寨是驻扎在高处,不然这会也得被水淹了。 因为这几天几夜都不停的暴雨,城郊处的河水迅速上涨,燕军又不怀好心的挖通了其他水量更大的河流,将河水倒灌到城郊的河水之中,顿时水位上涨比往年都要凶猛。不过是几个日夜,河水如同凶猛的野兽一般,迅速的壮大起来。接着就以凶横的姿态,咆哮冲向了城中。 外头还在下雨,斥候从马上滚下来,顾不上清理身上的泥水,立刻就去了中军大帐。 “禀报大将军,河水涌入城中,如今城中已经被河水给淹没了!”斥候进了中军大帐,立刻单腿跪下禀告道。 慕容泫站在一副羊皮地图面前,他的手上还有一支鲜亮的翎羽。他看着面前的地图,听到斥候的话,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的秦萱。 秦萱接触到慕容泫的目光,立刻垂下头来。她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到她说话的时候。 “好。”慕容泫点点头,真是绝好的时机。不过还不到他们出击的时候。 鲜卑人在马背上可以称王,但是遇见了水,就根本没有办法。所以眼下只能静待其变。 秦萱听到大水入了城,没有多少吃惊,毕竟这个法子是她提出来的,眼下这样算是如了她的意。只不过这里头多少人命谁也说不清楚。 城中大水翻腾,人仰马翻,谁也不知道今年的洪水竟然比往年还要凶猛。城中的排水做的很好,但扛不住水实在太凶猛了。城中沦为泽国,到处可见被水淹死的家禽家畜,军营之中的那些粮食也有一部分泡在了水里。 这可真有关大事了。 但是雨还没有停,河水一个劲的上涨,河水不断向城内涌去。原本贯穿城内的这条河从城内军民的母亲河变成了凶手。河水不再清澈,浑浊的河水混着泥沙咆哮这向两岸扑去。肆意的夺走人的性命。 城外的燕军还没有进来,城内已经是一片汪洋。 燕军的营寨也搬向了更高处,这场大雨来的有点晚,但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燕军里头都有人犯怵这雨是有些妖气了。 下这么久不停,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 这雨下了好几日粮草运输都成了问题,亏得在辎重上头加了许多蓑衣,不然这会大家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烤衣服得了。 终于天晴了下来,斥候也传来了城内的情报,河流的下游有不少人畜尸体。看样子城内是真的死了很多人。 “洪水过后,城内恐怕会有时疫。”秦萱道,鲜卑人不懂这些东西,洪水一来,大家拖家带口的跑了就是,原先的地方也不要了,人都走了,也不管什么瘟疫不瘟疫的。但这会不一样了,“属下恳请将军做好万全的准备。” 瘟疫要比杀戮更加可怕,还没有做什么,人就倒下发热呕吐浑身无力,过了几天就一命呼呜。 “嗯,等城中积水退了再说。”慕容泫道。 积水退了之后,攻打城池是好时候,毕竟经历过那么一场个洪水,城内的人人手不足,那时候便是最好的时机。不过攻入城内,接收之后,接下来的问题可是要比攻城麻烦的多。 果然城中积水褪去,慕容泫再猛烈攻城,那一场大水对双方都有影响,城外的道路泥泞不堪,而城墙上头的人也是个个面容憔悴。 攻打城池还是费了一定的时间,不过比起上回来算是轻松不少。冲车撞开城门之后,外头的骑兵就冲了进去,秦萱进城之后发现城内道路泥泞的情况比城外好不了多少。而且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家禽家畜尸体堆在角落里头。 慕容泫之前就采取了秦萱的建议,进城之后,先是派人去抓先前的那个所谓的安王,然后派人打扫城池内部,尸体全部转移出去集中烧埋,城中的被水淹过的那些房屋内用石灰撒一遍。 当然城外的那些沟渠也赶紧埋了,万一哪天又下了暴雨,把自个给坑了,那就真的好笑了。 鲁口城破的消息送到了邺城,慕容奎高兴的搓着手掌在殿内走了一圈,“我就知道三郎就是那只三年不鸣的大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高兴大笑。 殿内的人都纷纷恭喜,“恭贺陛下夺取鲁口。” 慕容奎高兴了好一阵之后,下令册封慕容泫为侍中、大都督,儿子慕容明为散骑常侍,二儿子慕容捷为镇南将军,统领秦州、梁州、益州、江州、扬州等十州诸军事,暂时镇守在洛水一代,慕容翱为前锋都督,都督荆州徐州还有淮河沿岸诸军事。 这架势是要向黄河以南推进了。 消息出来之后,慕容煦面上如常,还能上表恭贺父亲,可是心里却是骂老家伙瞎了眼,这么些人出来之后势必大权在握,在军中声望极高。到时候他除非杀了这些人,不然让他们听话那可是要花费他不少的功夫。他觉得他儿子能干的时候,能不能多想想他? 高昭仪那里顿时来了不少的人来祝贺。送来的礼物连宫殿里头的库房都快要摆放不下了。 到了高昭仪这个年纪,就不是看所谓的宠爱,而是看自己的儿子和背后的娘家给不给力了。 后宫里头不少有人说这位高昭仪是个有福气的人,虽然年轻的时候不被陛下喜爱,但是她还有一个争气的儿子。济北王这一份的功劳可不是旁人能够比得上的。 高冰也进宫见了妹妹。高氏这脾气,当年他并没有在意,高氏年轻的时候,沉默寡言,不管心里想甚么都只是放在心底,而不是说出来,当年进辽东公府的时候,她也不愿意,不过让妻子劝说一下,也就成了。谁想到她心里那么大的怒气,而且一攒就是将近二十年。 高冰人在宫外,但是还能听到些许闲言碎语,其中一条就是高昭仪把济北王给狠狠责罚了一通,至于什么缘由,谁也弄不清楚。 他的妻子还没有诰命,不能够进宫,只能让他来劝说了。 嫔妃见直系亲属,这个还是比较宽容的。算是从两汉遗留下来的风气。他和高昭仪乃是一母所出的兄妹,也不必避讳太多,毕竟年纪都摆在那里。 在阉寺的带领下,高冰到了高昭仪的宫殿内。 高昭仪平日里头并不喜欢和人来往,哪怕是那些和她差不多资格的嫔妃,她也没有多少工夫和兴趣去搭理的。就算那些人上门来祝贺她,她也不过是和人说几句话之后,就将人打发走了。 “阿兄,你来了。”高昭仪坐在枰上,看见兄长来了,让宫人将另外一张枰搬到自己的对面。 高冰舒展了一下广袖在妹妹面前坐定,他看了一下妹妹的面色,觉得妹妹面色不错,笑道,“看来二娘在宫内还是不错。” “熬了这么多年,也该有我的日子了。”高昭仪笑了一下。 “我们家和你能有今日,也全靠了三郎。”高冰知道妹妹的那些毛病,对她话语里头的刺儿完全不在意,他直接就说了,高昭仪对儿子不管不顾,他这个阿兄在外头都能够听到。那时候他是着急的很,但是人已经送进去了,不可能还要回来,而且家族里头只有偏远旁支的女子可以选择。自己这一系已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可是偏远旁支的人他用起来不放心,万一得宠之后,想着要自己那一支得益,他怎么办? 所以也只有妹妹一人在慕容奎的后院了。 “……”高昭仪让宫人拿出茶具,打算烹茶,听到高冰这么说,拿起长杓的手僵了一下。 “二娘,你也别嫌弃阿兄说话直接。”高冰叹了口气,知道这会不是和妹妹打哑谜的时候,真的打哑谜起来,兄妹两个一时半会的别想把话说清楚,“阿兄知道你为了当年的事对阿兄不满。” 世家女郎如果可以选择,也没有几个愿意嫁给胡人的。但是为了家族的前途,必须要这么做,高氏这么多年,对慕容奎父子不管不问,就是她自己的反抗。她已经听从兄长和家族的安排,进了慕容奎的后院,这样就行了,至于之后的事,兄长和家族都管不住了。 “但是你也没有必要和快要得手的荣华富贵过不去。”高冰瞧着高昭仪在那里烹茶,他看着陶罐下头的火烧的旺。 高昭仪面上沉如水,“我知道,陛下也和我说过,如果不是三郎,这会恐怕我还在掖庭和那些年轻的待诏们混在一块呢。” “……”高冰听了脸色一变,“你和陛下说了甚么了?” 慕容奎这个人他知道,虽然说是鲜卑人,但也讲究个礼的,除非是暴怒,不然说不出这番话来。 “陛下都已经说完了,阿兄再问也已经晚了。”高昭仪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暗含一缕春风,似乎是对兄长的嘲讽。 “再说了,眼前看着是花团锦簇,三郎日后如何还真的难说。他如今是济北王,又是侍中大都督,年纪不大,但是身居要位。还别说他手里还掌有军权。陛下御体康健,但是太子就……” “行了!”高冰立刻喝止妹妹的话,他看向四周的宫人和阉寺,“你们都下去!” “唯唯。”这种情况下,宫人和阉寺巴不得赶紧滚,免得收了牵连。不一会儿,室内便是只有他们两个了。 “你说话好歹也看看有没有人在!”高冰气的无可奈何,要不是面前的是自己亲妹妹,他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打到脸上去。 太子和诸王,这样的话题原本就是忌讳,怎么能够放在人前说? “我闭嘴了这么多年,如今人老了,还不准我说个痛快?”高昭仪笑了声。 “我就怕你痛快一时,到头来二十年的忍耐全部化为泡影。”高冰沉声道。“你痛快的时候,能不能想想家里,你不为三郎想想,好歹也为高家想想吧?” 这脾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高冰摇头。 “我这话也没有说错吧?”高昭仪幽幽的叹口气,“三郎看着花团锦簇,炙手可热的,但是太子一定对他起了防备之心。你也知道,鲜卑人对于所谓的兄弟情可不在乎。” “……”高冰摇摇头,他自然也知道慕容泫眼下处境并不怎么妙,但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外甥放弃不成? “富贵险中求,况且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高冰想起和外甥的那些解释,外甥虽然年少,但绝对不傻。何况他心中隐隐约约也不希望外甥只是做个普通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标题全都忒么的是这个,不改了呀,内容是正文哟! 娇花:哦,又升职了~~ 大哥:我X,老头子你眼瞎吗!这家伙不怀好心啊! 虎爹:哎呀,我没见着~ ☆、第165章 邺城送来的命令一到,慕容泫就走马上任成了侍中大都督,慕容明看起来似乎要比哥哥差,但是散骑常侍一职,看起来没有大都督这么威风凛凛,其实是重职所在,一般人绝对到不了这样的高位上。 秦萱感叹了一回,比起兄弟,果然还是;老子更相信自己的儿子。她觉得要是此刻慕容煦在位的话,面对这么些功劳出众的弟弟们,恐怕是火烧屁股似得,半点都不安生。这些弟弟没有一个是和慕容煦同母的,功劳个个都高。将来怎么收服他们都成个问题,秦萱觉得这会邺城的皇太子已经咬牙切齿了。 慕容奎的想法她也能够猜到,无非是打虎亲兄弟上场父子兵,他对那些个兄弟不放心,对儿子们却是很放心,偏偏他的儿子几乎个个都是人才,做老爹的自然是心花怒放,可是儿子就一口鲜血憋在了喉咙口。 不过幸好慕容泫也没想着要做忠臣,甚至掌握军权是他计划里头的重要一环。想要坐那个位置,手里没兵根本免谈。 只不过她也不太清楚接下来慕容泫打算怎么做,毕竟她和慕容泫两个一向都是你不说我也不问,反正到时候再说。 那边慕容明看着面前的印绶还有些脾气,好好的在这里呆着,邺城一道命令他立刻就要去黄河那边蹲着,掌十州军事,听起来威风凛凛,其实有些地方都还不在燕国的权利范围之内,例如扬州等地,这会还是晋国的重镇,他就是要去黄河那边。 说起来他还在三哥这里没有呆多久吧,这么才一会,就要走了? “大王,这是陛下的诏令,大王必须得去。”慕容明身边人遇上这么一个任性的将军也是可怜,对着他是软硬皆施,而且还把慕容奎给抬了出来。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不听君父的命令。 果然这么句话就把慕容明说的哑口无言。 鲁口拿下,河北大致平定,眼下已经不能够仅仅着眼于河北,慕容奎的目的是黄河以南,甚至逼近长江。 “我知道了,收拾行装吧。”慕容明长长吐出口气。 诏令已下达,送到了慕容明的面前,而且他也接受了散骑常侍的印绶,那么就没有继续留在慕容泫这里的理由,必须立刻出发。慕容明让人和慕容泫打了一个招呼后,直接就带着手下的人往洛水一代出发了。 夜间慕容泫召人前去议事,等到事情商议完毕,众人退下之后,他独独留下秦萱。营帐内的人都已经退出去了,偌大一个穹庐就剩下两个人。慕容泫坐在上头,面前还放着一张地图。 秦萱瞧着他,心下一阵紧张,这家伙该别是又想怎么怎么样吧。男人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那是说来就来,完全不看地方和时间,所以说管不住下半身的话,指不定就要当着任免出丑。公事明面上都已经说完了,剩下来的只有私事了。 她想起两个人第一次,她差点就走了他后门的事。 秦萱看着慕容泫脑子里头胡思乱想,这会鲁口已经拿了下来,基本上鲁口的事就差不多了,至于整理城内,还有打扫城内那都是有另外的人来管。眼下没有新的战事,所以她也难得的有些小空闲,于是脑子里头就开始想东想西了。 “你看我作甚么?”慕容泫瞧着秦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心中有些得意,但嘴上还要问那么一句。 秦萱觉得慕容泫简直就在说废话,把人留在这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还嘴里巴巴的问。 “你好看我多看几眼养眼睛啊。”秦萱答道。 她这话出来,慕容泫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他抬起眼来,“真的?” 男人按道理应该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容貌好不好看的,奈何这时代就是讲究男色,美男可比美女要受欢迎的多。没看到被看死的是卫玠,而不是他七大姑八大姨吗,因为美男更受欢迎啊。 慕容泫的祖父曾经在洛阳求学将近二十来年,自然将洛阳那一套学的炉火纯青。到了慕容泫这一代还能瞧见影子。 瞧着小风骚的,啧啧啧。 “对啊。”秦萱看着他,“说起来,你们家的男人长得都挺好。”而且个个高大,慕容泫这会都有一米九往上了,她自己原本也高,对上慕容泫竟然还有些小小的压力。她都要怀疑这家伙日后是不是要长成一个小巨人。 “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家里的哪个?”慕容泫听了秦萱的话,面上露出笑容,他放松身体,手臂靠在旁边的凭几上,一双眼睛瞅着她。 “哦,你不就是你们家的嘛?”秦萱反问。 慕容泫一愣,噗嗤笑出来,“罢了。”他瞧着最近这几天,慕容明是抓住一切机会跑到她面前。幸好已经去洛水那边了,不然自己还要让他忙起来,免得闲下来就找事。 “这些日子,四郎似乎很喜欢找你说话。”慕容泫状似无意问道。 秦萱瞧着慕容泫看似没事人一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模样根本就是吃醋了吧?她以前可是在不少女孩子身上见过,脸上笑盈盈的对男友说‘你说罢,我不生气’,可真的那个脑缺的信了这话,回头可能就要被算总账。 “那还不是你这个做哥哥的没做好。”秦萱也不耐烦正坐了,直接两条腿盘起来,“这家伙我看着对你很服气,你又太忙了,没有多少时间来和他说话,自然就来找我了。”秦萱就不行慕容明没有听过她和慕容泫的传言。 好死不死,这些个传言都是真的。 秦萱干脆把锅扣在慕容泫的脑袋上。 慕容泫对着秦萱眨了眨眼睛,两人眼对眼看了一阵,他突然笑起来,“看来还是我的不是了。” “对啊,原本就是你的不是。以后多和他说说话,也就没我什么事了。”秦萱道。 她停了停,“过几天是不是要南下了?”鲁口已经南下,慕容泫也升官了,成了大都督,回头也应该向南面推进了,到时候少不得又有几场仗要打。 慕容泫面上的笑僵硬了下,照着推算,过那么几个月,他可能就要东进,和段氏的余孽打上。当初段氏鲜卑被慕容吞并的时候,除去投降的部落大人之外,还有其他族人跑了出来,当年就是被这个家伙给狠狠挫败了一次。 “怎么了?”秦萱瞧见慕容泫似乎脸色不好,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事,想起一些事罢了。”慕容泫摇摇头,重来一次,已经很多事都和以前不一样,前世这个时候,做皇帝的不是慕容奎而是慕容煦,大宇文氏已经做了皇后,他这会撑死也只是个持节,而不是大都督。 而且就算再来一场,他也不会让人得逞。 见着慕容泫似乎回过神来,秦萱才放下心来。 燕军南下,慕容气势正盛,尤其已经拿下了好几个钉子,顿时那些原本割据一方,甚至名义上已经臣服了晋国的太守们也纷纷向燕国表示臣服。 一时间形势大好。平阳,并州,河内,甚至还有晋国将军带着彭城鲁郡投降。 仗都还没有打,却已经收获了一片地盘,对于这些带着城池投靠的人,燕国一般是就地安抚,不把人怎么样,原来是什么官儿就还做什么官儿。 这年头墙头草遍地都是,那边情形好就投靠哪边,早已经见怪不怪。对付这些人,只能够徐徐图之,先安稳下来再说,等到之后再慢慢蚕食他们的力量。 除了山东之外,不断有人投靠在燕国麾下,慕容奎召慕容泫回邺城。秦萱感觉这一趟出来也就只是拿下了鲁口,原本她还以为会渡过黄河,向南进发,结果是还没打,就好多人投降了。 从鲁口回到邺城,同样的风景,不同的心境。晋国半个多月的赶路,瞧见邺城的城墙,她还有些缓不过劲来。 到了城内,就有人来报,说是接秦蕊的人已经来了。秦萱立刻对慕容泫告假,手掌一拍马屁股跑的飞快。 小黑吃了秦萱的那一巴掌,心里很是不平衡,跑的颠颠的,差点没把她的屁股给摔成两半。 到了门前,秦萱下了马,瞪了小黑一眼,丫的看不出来还这么记仇。 “回头阉了你。”秦萱阁下一句狠话。反正军营里头的军马以公马居多,小黑那玩意除了嘘嘘之外再无别的用处,比起每年春天荡漾那么几回,还真不如切了算了,反正切了也不妨碍它嘘嘘。 小黑通人性,知道秦萱在说什么,立刻嘶叫起来,就要给秦萱踢几脚。秦萱立刻躲开,跳进门里头去。 门里头正好有人等着,那些人都是秦萱派出去接秦蕊回来的。那些人看到秦萱进来,立刻抱拳道,“见过将军!” 秦萱也抱拳,“家妹呢?” 秦萱把秦蕊接过来,原本就是怕她和贺拔氏还有盖楼犬齿夫妇在一起回有诸多的不适应,毕竟外祖母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而盖楼夫妇也有了孩子,她一个姑娘留在那里一定会有诸多不便。其实她还怕有些登徒子,上门来对秦蕊不利。秦蕊自小也学了一点防身的功夫,可是体力差距摆在那里,到时候出事了,她就算把人给杀了也无济于事。 “二娘子。”那人对秦萱施礼之后,听到秦萱这么问,就向门内唤了一句。 门从里头被推开,一个少女怯生生的站在那里,她身上衣服洁净整齐,穿着鲜卑少女的袍子,长发梳成两条长辫子垂在胸前。 “阿兄。”秦蕊长大了许多,她如同一朵鲜花已经完全绽放开来,面上都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春鲜妍。 秦萱站在那里都有些认不出妹妹里,人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但这个也需要有基础的。秦蕊年幼的时候就相貌秀丽,到了这会已经开始长得浓艳起来。 “家里好么?”秦萱庆幸自个赶紧的把妹妹给接了出来,不然照着妹妹的这张脸,在蓟城指不定会出什么麻烦。 蓟城也有重病把守,地头蛇也有。要是出什么事,就算家里把她这个军司马给抬出来,恐怕都不一定能够管用。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事呢。 秦萱走过去,拉起妹妹的手就往外面走,外头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鲜卑少女都是骑马的,但秦萱担心妹妹的容貌会惹来祸患,干脆就让她坐车。 秦萱已经在邺城内买好了宅邸,她的那些积蓄基本上就花在了买房子上头了。 到了宅邸门口,她直接就让人把马车驾驶了进去。邺城之内,王公贵族多,她特意挑选了一个比较好的地方。住在附近的多少都有一定的身份的人,有了身份行事就会有顾忌,和做事有顾忌的人在一块,那才是最好的。 马进了门之后就停了,秦蕊从里头露出脑袋来,里头的那些个侍儿出来扶住她。 秦蕊从小就没有被人服侍过,被侍儿那么搀扶下,顿时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她有些失措的看向秦萱,“阿兄,这个是……”她还记得这是在人前,不能够叫阿姊。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秦萱走过去笑道“你看看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了。” “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很不安稳。”秦蕊伸手捂住她自己的胸口上,有些忧心忡忡。她就好像突然被人从地上拉起来,一跃就上了云端。整个人都找不到半点真实感,就连姐姐派来人接走她的时候,整个人也是如同在云雾中一样。 “无事,过几日就习惯了。”秦萱也知道秦蕊一时半刻的还不能适应,带她在宅邸里头到处看看。 这座宅邸原本是留在邺城的一个和石虎关系比较远的宗亲的,石赵没了之后,这些宅院落到了燕国的手里,一时半会需要不到这么多的房子,她就走了点小后门,买了过来。 和皇帝血缘关系较远的宗室宅邸一般不会怎么好,至少和慕容泫现在住的那所大宅第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比较的。不过比起在蓟城的那所,已经好的不能再好。 秦蕊看着那些景色,吃了一惊,看到秦萱已经让周围的侍女全都退下之后,她几乎是扑到秦萱怀里来。 她年纪原本就要比秦萱小上好几岁,对着秦萱的身高,她简直就是娇小可人。 “这是真的吗?”秦蕊问道,这会她的声音都还在发飘,带着一丝的飘忽。到了现在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嗯,是真的。”秦萱道,“也没有那些恶人来欺负你了。” 这是姐妹两之间的秘密,现在秦家早已经不复存在,当年那些欺负过她们的人已经不在人世,而且个个都是惨死,尤其里头罪魁祸首更是死不瞑目。但那些人死了,秦萱想要的是两个人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秦蕊抬头看了一眼秦萱,她咬住下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姊姊做那些……很辛苦吧?” 年幼的时候,她不知道也无从得知军中的那些事,身边的人都觉得姊姊有那一身的本领乃是天神所赐,只有天女之子才能与之比较。后来大了些,才知道里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反正我们现在也有大房子住了,能吃饱穿暖。”秦蕊越大就越知道女子的不易之处,尤其是每月的那几天,她都不知道秦萱怎么度过来的,“要不姊姊就别在那地方了。” “傻丫头,你当那地方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秦萱无奈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那地方除非是四周无战事了,或者是受了伤实在是起不来,不然别想轻易出去。”秦萱说这话还真的不是吓妹妹。 军营这地方,从来不是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除非战事结束四海升平,用不上他们了,又或许死了或者是受伤完全不能作战了。那么还有离开军营的可能。 秦蕊听到这里,小脸煞白,秦萱的那些话吓到她了,她呢喃道,“那该怎么办?” 秦蕊想起了哪日跟着姐姐到家的男人,那个男人俊美而优雅,但他明显知道姐姐是女儿身,而且好像和姐姐还很亲密。 这怎么办?!要是那个男人,心存歹意,想要告发姐姐,那会怎么样! “姊姊。”秦蕊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难受的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想了又想,决定哪怕会被姐姐骂,她还是会把这事说出来,“姊姊上回带回来的男人,好像知道姊姊是女子。” “他是知道。”秦萱知道秦蕊说的是慕容泫。 “他可靠吗?”秦蕊说出自己的担心,“那个男人……我总觉的他很可怕。” 虽然说话的时候温文尔雅,可是那双眼睛里头的和以前看到的草原狼一样。此人绝对不是善类。 “他……”秦萱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他其实不会说的。”她就是慕容泫自个一手提拔上去的,除去两人有些暧昧的关系,慕容泫也不可能把她的事到处说。她原本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没这个必要。二来,鲜卑还真的不是很看重这个。鲜卑里头女人挑大梁很常见,达不到惊骇欲死的效果。 “姊姊和他是不是……”说到这里秦蕊就说不下去了,白皙的小脸上涨得通红。 “是啊。”秦萱见着秦蕊也大了,实在没有必要在她面前隐瞒这事。“这种事就和人要吃饭喝水似得,没有多少可奇怪的。” “不是,我是担心他会拿这个来要挟。”秦蕊眼睛红起来都要哭了。 “我都觉得自个没甚么可以让他要挟的。”秦萱想了一通,实在是想不出来自个还有什么可以让慕容泫来要挟。 她在慕容泫身边这么久,也没见着他要挟过什么人。 秦萱给妹妹如此丰富的想象力给惊讶了下。 “没事了,他的事我清楚,那个是皇子,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秦萱为了让妹妹安下心来说道。 这话说出来,怀里头的少女顿时浑身一僵。 秦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刚才自己说了很惊人的话吗? 黄河以南许多割据势力向邺城求和,甚至带着城池前来投靠,形势大好之下,黄河以南暂时不用花费太多的心思了。 慕容明回到邺城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火气,洛水一代的镇守并不好受,哪怕他在那里只不过呆了一会,都是说不出的火气,要是渡过黄河,向南边进发也就罢了,偏偏南边那些人,个个都是精乖的,见着情形不对,立刻投靠过来。 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小人,今日见着燕国得势,就能抛弃旧主投靠过来,这样的人,当做个取乐的玩意儿还成,但如果作为太守,这也太不好了。谁知道这些人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邺城的大街上,人比以前要多了一些,燕国迁都于此之后,又从将原先从各地迁徙到蓟城的富户迁徙到邺城。 富户家里一般人员充足,不仅如此,他们还有大量的奴婢还有佃户。这些朝廷自然看人下菜,如果没有私兵,自然是据为己有,如果是有部曲,那么就安慰几句放过。 如今的邺城有了人气,没有刚开始的那么冷清了。慕容明在街道上百无聊赖的走着。他已经入宫对皇帝说了黄河以南的情况,眼下也暂时用不着再进宫。 皇太子对着他的时候,脸上的假笑,看的他自个都不舒服。慕容明现在就是看这位哥哥能够忍多久。 他经过东西两市。这会开市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市口人来人往,他不经意一瞥,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带着人从东市里头出来,马后还有奴仆牵着一辆车,车上堆着的满满都是布匹还有其他的东西。 “是你?”慕容明见着是秦萱笑起来,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看到秦萱身后那一大车的东西,挑了挑眉头,“你买这么多东西,是要作甚么呢?” “我把妹妹接过来了,女孩子要用的东西多,就买了些。”秦萱答道。她是没有想到在邺城还能遇见慕容明。 这位中山王可是皇帝陛下的最喜爱的儿子,她对这位只能让着来。 “你还有妹妹?”慕容明听秦萱说起,他皱了下眉头。对于秦萱的家世,他知道的,只是她的父亲是汉人将领,母亲是鲜卑人,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 “是啊。”秦萱顿时有些警觉。 “家中事务繁多,小人先行告辞。”秦萱说着就要开溜。 “我请你喝酒怎么样?”慕容明开口了,“不在这里,在我府邸里头。” 秦萱的脸色瞬时有些精彩。随便进男人家里,那可是送羊入虎口。虽然她更有可能把慕容明按在地上打。 “不然你请我到你家里去好了。”慕容明道。 秦萱顿时想要打死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来嘛,去我家,不然就去你家看妹妹 秦萱: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第166章 秦萱恨不得举起拳头就把慕容明给按在地上打顿好的。别看慕容明现在人高马大,但是真的打架起来,慕容明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家里还有个妹妹,她自然不能引狼入室。慕容明没有什么不好的名声,甚至干干净净,但她可不愿意赌什么。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你们把东西都送回去,让二娘子处理。” 秦萱说完这话之后,双腿一夹马肚子,就驰马到了慕容明的身后。她是慕容泫的属下,其实不应该和别的宗室走的太近,没有哪个上司喜欢自己的下属和别的同僚混在一起。 “中山王别为难小人。”秦萱说这话的时候,只想叹气,怎么这对兄弟两个不是一个妈生的,却还能这么折腾粘人?当年慕容泫也是死缠烂打,黏乎的不行,她受得了慕容泫,但不一定能够受得了慕容明。 “我怎么你了?”慕容明听到秦萱这话,很不高兴的问。 秦萱立刻闭紧嘴巴,就当做什么都没有说过。刚才那话她的确不该说出口。 慕容明直接带着秦萱上自己的府邸,邺城里头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那些食肆慕容明也看不上眼,干脆带着人就往家里去。 反正他觉得三哥也没那么小心眼。 到了门口,里头的阍人早早开了门迎接主人回去,看到秦萱的时候,他们很明显的露出一丝诧异,而后很快垂下头去。 “叫人准备一下。”慕容明吩咐道。 慕容明的府邸也是以前赵国那些王爷们的,如今石家的人都死光了,那么就轮到慕容家的人来住了。 慕容明的府邸稍逊于慕容泫的府邸,但也不是差太多。楼台水榭,景致是说不出的秀丽。 家人们在湖水的亭子上铺上了竹席,将食床也摆了上来。一副正儿八经要请客的样子。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秦萱还没哪个资格抽慕容明呢。 水上楼台,不管是喝酒还是赏景都很合时宜。秦萱在慕容泫府中看这样的风景看过了好久,还知道夏天的时候在水榭之上最爽了。那凉爽的简直让人不想下来。她倒是挺想在夏天在水榭上把慕容泫给那个一下,老是在房里头都觉得没趣,又不能压着慕容泫搞换装。这会衣裳在人眼里看来都不只是遮蔽身体的作用,还代表着身份地位,那个麻烦啊。 秦萱坐在那里,手中握着只酒杯,酒杯用整块玉雕琢而成,殷红的葡萄酒倒在里头,轻轻摇晃,就能闻到一股葡萄果香。 慕容明这是拿出压箱底的来招待她了,秦萱屁股下头好似有火烧似得,恨不得跳起来赶快跑。都说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这会已经传入中原,而是中原这会兵荒马乱的,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空闲田来专门种植水果,尤其这水果还不是用来吃,是用来酿酒的。 这满嘴喝的都是金子啊…… “怎么,味道不好?”慕容明见着秦萱手里拿着夜光杯,迟迟没有喝,不禁有些奇怪。葡萄酒难得,这些都是他花了大力气才弄来的。 “不是。”秦萱摇摇头,她拿起酒杯抿了口。葡萄酒喝在嘴里,味道没有现代葡萄酒那么浓,甚至淡淡的,与其说是酒,秦萱觉得像是加了酒的果汁。 这玩意儿根本就喝不醉人。 “怎么样?”慕容明看秦萱仔细观察杯中酒液,然后再喝,不禁有些好奇。 “好酒。”秦萱道。当做果汁喝再好不过了。“不过现在还不是喝这个酒的时候。” “甚么意思?”慕容明眉头蹙起。 “没甚么意思。”秦萱笑道。 “你说罢,我不生气就是。”慕容明道。 “也不过是百废待兴,此物虽好,但过于奢靡。”秦萱道。现在中原因为二三十年来的战乱,处处都是废墟。农人能够安定下来种田就算是不错了,粮食短缺严重,饿殍郊外到处可以看见。 她知道贵族和平民不一样,但眼下燕国吞下河北大片土地,还是赶紧休养生息才好。毕竟打仗也是要靠人力物力。 “你干脆去做御史算了。”慕容明轻哼声,秦萱没有说难听的话。但他知道秦萱的意思就是他花钱太狠了。 “眼下看着形势大好,但人总是要眼光放长远些。”秦萱喝了口酒。她这会肚子还不饿。不过对着案上的膳食还是忍不住下箸。 这也是当年老是吃不饱肚子养出来的习惯,有食物放在手边,就忍不住塞嘴里。 “不过御史我可做不了。”秦萱塞了一嘴的肉,吞下去之后擦了擦手,“我这出身也只有打仗了。” “……”慕容明靠在凭几上,看着面前的人。面前的年轻男人,面容秀气,伸出来的手腕都比较纤细,明明那么大力气的一个人,怎么看起来比他还要纤弱些? 他顺着秦萱的面颊,视线在喉咙上停留了下。秦萱的喉咙上有点凸起,但并不明显。 “你怎么……和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似得?”慕容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他也年轻,但喉结没到秦萱那种地步。 秦萱看着他去摸他自个的喉结,知道他说什么。 “我自小家贫,在族内有口饭吃就算不错了。如今长成这样也不稀奇。”秦萱说完,又是咬了口羊腿。 “……”慕容明狐疑的盯着她,他没有过那种悲惨日子,也不知道秦萱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说这个,中山王有事和我说么?”秦萱吃完抹嘴。 “就是请你来吃喝的。”慕容明道,“有事我也不会找你。” 秦萱看着慕容明笑起来。 她笑起来,露出白牙。似乎是阳光穿透了乌云,顿时慕容明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他看到他的手,头上的线条也柔和的多,没有其他男人的阳刚。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双手,取了不少人的性命。 慕容明想到了那个传闻。自己三哥和眼前这个清秀男人之间的暧昧,说他三哥被个军中的男人迷得昏头转向,别说把府邸里头的妾侍全部丢在一边守活寡,就连人都恨不得时时刻刻放在眼前。 他前段时间和慕容泫攻打鲁口,没见着慕容泫对秦萱有什么过分的亲密举动。都是公事公办,绝不多说一句话。 可是人前和人后那都是不一样的。慕容明有些好奇,秦萱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让自己在个男人的身下婉转承欢?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下面那个? 慕容明对男人之间的□□并不了解,哪怕他有意了解,身边那些人说的也是含糊其辞。倒也有想要讨好他的人给送来了清秀如女子的美少年,想要他亲自来感受一下。可是那个少年伸手来脱他衣袍的时候,被他踹翻在地。 他实在是接受不了男人触碰他,更别说是做那种事。秦萱是怎么能办到的? 秦萱被慕容明看的浑身发寒,她不知道慕容明这会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她也不好直接问。 ** 这是一条颇为僻静的街道,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多少都有些身份。所以也没有人赶在这里喧哗。 马蹄声就在寂静中越发的清晰。慕容泫知道秦萱在邺城又置办了个院子,还把妹妹给接了来。她那些积蓄,基本上都用来买房子了。好在这会邺城里头人不是很多,加上这些原本就是被收回的,活动一二,拿到手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付钱之后,自己看到她一脸的肉痛就觉得好笑。 秦萱拿到手的赏赐和战利品不少,不过她自己留一部分,接下来的都给手下的士兵分了。他也不拦她,在军中除了有实打实的军功和实力之外,施恩也是一个迅速拉拢人心的好办法。 只不过看着她如此为钱发愁,不禁有些好笑。其实他就等她开口呢,结果……她一次都没有。 慕容泫想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该对秦萱的那个性子说什么,他还真的挺希望,秦萱开口想他要些什么,可是他又爱她这样的性子。 到了秦萱的新家,他下了马,叩了叩门。里头的人把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老苍头的脸来。 “你们郎主在不在?”慕容泫问道。 “郎主不在,不过家里有小娘子主事。”老苍头见着慕容泫器宇轩昂,容貌俊美,连忙将门推开请他进来。 这邺城里头人不多,但是贵人却很多。老苍头也怕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忙叫人去把家里管事的二娘子叫来。 “你们郎主去哪里了?”慕容泫心下奇怪,照着秦萱的性子,这会恐怕正好是要多陪妹妹一会,怎么就不在呢?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老苍头道,“也许二娘子知晓呢?” 秦蕊听到有客人来了,连忙带着人前去。秦萱买的这座宅邸,不大但也不小,里头的奴婢也有好几个,必须要有人管着。秦萱不可能天天蹲在家里干这个,就让秦蕊管着了。 秦蕊出来正好就和慕容泫打了个照面。秦蕊绝对忘记不了慕容泫的那张脸,她立刻就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撞上后头的侍女。 “二娘子?”侍女扶住她,有些奇怪的轻声问道。 “我没事。”秦蕊摇了摇头。 “看来二娘子还记得我。”慕容泫笑道,他无意吓个小姑娘,面上笑容甚是和蔼,可惜落到秦蕊眼里就剩下可怕两个字。 “……公子来所为何事?”秦蕊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似乎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俊俏的郎君而是头饿狼。 “在下前来是找秦司马的。”慕容泫说着对着秦蕊拱手,礼数全部都做全了。 “我也不知道……”秦蕊这话出来,慕容泫就冲着她笑。笑的秦蕊心里发慌。她慌张垂下头来,“之前阿兄带着人出去采购,回来之后听那些随从说是路上遇见了中山王。” “……”慕容泫听到竟然是慕容明,顿时忍不住想要扶额。 “打扰了。”慕容泫对秦蕊拱手,立刻掉头就走。 秦蕊算是怕了这个男人,看到他走了,心里这才如同一块大石头放下来。 * 秦萱现在看着慕容明两眼水光潋滟,面上酡红。慕容明看来霸道,可是真的喝酒起来,完全比不上她把酒当水喝。秦萱多喝几壶酒,不过就是多去几趟净房,但是看慕容明这样子,似乎就是嘴上说的厉害,其实喝酒就趴下的。 说起来也奇怪,在辽东的时候,她见到的男女老少都会喝酒。喝口酒,身上能暖和好久,怎么看慕容明这模样,反而像是和个男孩子刚开始喝酒的样子? “大王酒量不行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有些多,秦萱胆子也肥了,开始调侃慕容明。 慕容明身边的人都已经拿下去几个酒坛子了,要是这样还不醉,那就真的是千杯不倒。 伺候慕容明的家人,看了秦萱一眼,发现与其说他醉了,还不如酒不醉人人自醉来的贴切些。 这位司马,可真就是一个怪物。 “下去!”慕容明不耐烦的把家人给一脚踹开,他踉踉跄跄站起来,走到秦萱面前。 慕容家里头的几个都长得高大,慕容泫个头老早就超过一米九了,慕容明也差不到哪里去,站在那里,秦萱在茵褥上坐着,看着他都有些压迫感。她从茵蓐上起来,“大王喝醉了。” “你说我醉,我就醉了?”慕容明直勾勾的看着秦萱,他唇角勾起手伸出来。 这要还是察觉到不对劲就是死人了,秦萱侧首躲开,“大王喝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外头都还是大太阳高高照,这时候睡觉,那就是睡午觉了。 慕容明眼中波光流转,听到秦萱的话,和听到什么大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早些休息,你陪我好不好?” 秦萱万万没料到慕容明竟然能够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她侧身躲开了伸过来的那只手。慕容明有些不解的蹙眉,“我不行?” “……” “我为甚么不行?”慕容明气息有些不稳,“三哥可以,我就不行?” 四周的家人吓得纷纷变了脸色,个个低着头,恨不得头都砸到地上去。主人们的那些事他们恨不得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行的,我也行。”慕容明明显是喝多了,眼神都不甚清明,说话勉强算是口齿清楚。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他。 慕容明踉跄了几步,被地上的茵蓐上的流苏险些绊倒,秦萱下意识扶了他一把。手才握住他的手臂,手腕就被扣住了。 “若是我不会,你教我啊……”后面半句说的极轻,话语随着酒气拂面而来。秦萱看了看旁边的波光粼粼的湖水。 要丢下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羞涩:我不会的你可以教我啊~ 秦萱: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娇花:…………………… ☆、第167章 年轻男人的体热从手腕上传过来,秦萱不是那种被男人握住手腕就脸红心跳的小女孩。她连男人都不知道睡了多少次,这会满心的就是烦躁和不可思议。 慕容明很明显拿她当男人,瞧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弄不好男人他都愿意,可问题是她不乐意。慕容泫已经和她定下关系了,慕容家的男人皮相虽然好看,美男子一抓一大把,但她也没有打算兄弟都上。 更主要的是,她的秘密,不想更多人知道。 “我行不行,你为何不试试?”慕容明这会头昏脑涨,喝进去的酒水似乎在此刻已经化为热流冲上了头颅,耳朵旁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得不真切了。只有眼前的人,和手掌下的肌肤是真实的。 掌下肌肤是出乎意料的细腻,他迷茫的抬起头。 “中山王,你醉了。”秦萱有些无奈。她强行压下把面前的家伙丢到池水里头的**,她磨了下牙,露出个堪称血腥的笑容,这家伙怎么和当年的慕容泫一样,如此的欠揍。 当年就算是慕容泫都被她揍了好几回。 “你醉了。”慕容明赌气道,他仔细端详秦萱的眉目,越看发现她的眉眼之间越发柔和。他凑近了,整个人就要挂在秦萱的身上。 “四郎!”他人才挂在秦萱身上,两人身后就爆出一声怒喝。 慕容明尚不自觉,他已经醉的浑身晕乎乎的,整个人抱在秦萱身上,秦萱听着那声怒喝耳熟,抬头就见着慕容泫青白着脸站在湖水的栈道上。后面跟着好几个家人。 慕容泫是没等家人禀告,直接就进来了。谁知进来就见着让他怒不可遏的一幕。慕容明几乎整个人都压在秦萱的身上。 身后的家人看到这一幕,个个都在心里头哭爹喊娘。他们的运气怎么那么背,竟然就被他们给看到了呢?回头自己的小命是不是不保。 挂在秦萱身上的慕容明察觉到一股杀气,他身体本能的进入到战斗状态。回过头见着事慕容泫,他有些不解的眨眨眼,似乎想起面前的那个是谁来,他松开秦萱,向着面前的慕容泫走去。 他酒喝的太多了,走路都是摇摇晃晃。 慕容明走到慕容泫面前,冲着他灿然一笑,“三哥,你来啦?”笑容里头都是少年郎的天真无邪,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慕容泫袖子里头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根根暴出。 “你醉了。”慕容泫嘴唇抿成条直线,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家人,“还不赶紧搀扶你们郎主回房里头去,在湖面上吹了风,若是有事,便拿你们是问。” 人喝醉酒之后,就容易出汗,湖水上面很是清凉,要是被风那么一吹。恐怕到时候头疼脑热什么事都有可能。 家人一听,立刻上前去,左右一边一个,搀着慕容明就往外头走,慕容明已经醉了,头脑不清醒,嘴里嘟囔着,“哎,秦萱呢,我话还没有和他说清楚呢。” “不用说了。她原本和你也没有多少话好讲的。”慕容泫站在他身后,目光阴冷。 秦萱站在那里,她方才虽然没有出手把慕容明给按到水里头,但看慕容泫这模样,似乎气的不轻。 “你先回去。”慕容泫走到秦萱面前,他道,“我今日晚些回来。” “我今日恐怕会在自己家里。”秦萱道。 她买了新房子,妹妹都接过来了。不去陪妹妹,难不成还要和慕容泫滚在一块么? “好。”慕容泫点头。 慕容明被送到房中,有人去请府中最有地位的女人。安姬车出来的时候,就见着慕容明烂醉如泥的倒在那里,嘴里还不知道说些什么。 安姬车和慕容明与其说是妾侍和郎主,不如说两人是对掐来的准确些。只要见面,两个人基本上就不会说好话,要是说到秦萱,那更是不得了。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安姬车看了眼,问了身后的家人一句。 她和慕容明吵架吵个没停,但是没想过想他出什么事。就算慕容明没了,她兄长也没有可能从漠南草原上回来。 “和人喝酒喝多了。”回答她的,不是家人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以前她在宇文部也见过的。 安姬车自然还记得慕容泫,见着是他,下意识就向后退了步。 “四郎年少贪玩,在湖水上头喝多了酒。”慕容泫顿了顿,“我在这里看着他,宇文娘子休息一会。” 诸王的正妃和侧妃都需要朝廷的册封,安姬车出身宇文部,身份上也谈不上多少尴尬,毕竟慕容家男人很多人都有这样出身的妾侍,在册封上根本不碍事。但慕容明没有替安姬车上书过,所以到了现在,安姬车还是个妾侍身份。但前宇文单于之妹,这个身份不是谁都有的。 安姬车看了眼慕容明,觉得他就是喝醉了,没有其他的大碍,点点头匆忙去了。 慕容泫叫人给他拿来一个胡床,慕容明醒来肯定要很长一段时间。他若是正坐在茵褥上,就算有凭几,两条腿恐怕也会麻的站不起来。 干脆就坐在胡床上,等他醒来好了。 慕容明在眠榻上睡了很久。毕竟是年轻,没有和那些老男人一样喝了点酒就要死要活,要休息上一整天,甚至还会把自己吐的乱七八糟的,这些情况一点都没有。就是有些头疼…… 慕容明捂住额头,嘶了几声。 “你醒了?”慕容泫放下手里的书卷,说道。他说着活动了一下脖颈,自就这么垂着头看书,脖子酸疼的简直不像是他的了。 “三哥你来了?”慕容明看着慕容泫还有些茫然,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兄长,“秦萱呢?” 他这话出来,慕容泫伸手揪住他的衣襟,把他从眠榻上提起来,“你为何要提她?” 慕容明微微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慕容泫,他突然笑了起来,“生气了?” 他们原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小照着生母就分了派别,不可能和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亲密无间,只不过他们不会把所有的动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 “你想要作甚么?”慕容泫看着这个弟弟,眉头皱起来。“你这是给她找麻烦,你懂不懂!?” “三哥都可以,为何我不可以。”慕容明没有半点退缩和畏惧,他笑着反问,“而且你和他之间的事,哪个人不知道?阿爷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闹得过分了,他就装作不知道。” 邺城里头谁不知道济北王的这个风流韵事?他喜欢难道他就有错? “你说我给他惹麻烦,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也不是一样的在给他惹麻烦,汉人也就算了。反正他们这种事多的很,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我们鲜卑人可没,。拿着男人当床上的女人用,外头的人说话能好听?!”慕容明抓住慕容泫的手,狠狠的从自已衣襟上扯下来,他可不是那种兄长说什么,都会觉得好的傻子。尤其慕容泫自己都没有做好,凭什么来对他指手画脚? 慕容泫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我的事,你懂什么?她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我懂多少,你懂的多,还不是照样做出这种事来?”慕容明年轻气盛,懒得和慕容泫扯嘴皮子,“我今天甚么话都说了,你要如何?” 慕容明在秦萱面前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心中的想法,不管是能见人的还是不能见人的。 “我有回和他一起追击宇文部的大将,那会我看到他,你知道么,我那时候竟然想要……”话没说完,迎面而来的就是慕容泫的拳头。 慕容明立即就被那一拳打的扑倒在地,慕容泫几步上前就想要把他给再揍几下。但慕容明不是三脚猫,更不是走几步路都要侍女扶着的世家子,他十三四岁就开始上战场,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慕容明两下就从地上起来蹂身而上和慕容泫打在一块。 顿时,来往的拳头虎虎生风。 守在外头的家人原本都有些昏昏入睡了,听到里头稀里哗啦的破碎声,顿时一个激灵。 “里头两位大王在干甚么?”两个家人面面相觑,话语刚落,里头又是哗啦啦一阵像是什么被推倒在地的声音。 “……”这下子,外头两个人全部安静了。 兄弟打架常见,不过都这么大的人了,打起来脸上难看。要是上头问起,有人不好交差。不过这会他们也没办法冲进去把里头的兄弟两人拉开,贵人要是发怒,他们这种,就算是塞牙缝也不够的。 秦萱直接就从中山王府邸里头出来了,她和慕容明就不是一路人,慕容明年轻而炽热,和个小太阳一样。要是她真的是个年轻女孩子,指不定就和他如何了,但她不是。男人到处都是,不必为了一个担上风险。 回到家里的时候,秦蕊和只受惊了的小兔子一样。她自小就胆子不大,原先还更糟糕些,贺拔氏逼着她出去和邻居们说话,和小女孩们一块玩耍,才好些。可是被慕容泫那么一吓,她还是恨不得缩到秦萱身后去。 “姊姊,不要和他来往了。”秦蕊抱着秦萱的胳膊道,她自然是知道不可能。平常男女为了分开还会闹得天翻地覆,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子。秦蕊只不过是嘴上说说。 “他就是那样。”秦萱知道慕容泫不会吓秦蕊,也没有那个必要,只不过慕容泫在高位上久了,对她之外的人,不管如何刻意接近,都带了淡淡的疏离。秦蕊原本就比其他人要敏感,看着自然会害怕。 “他不会怎么样的。”秦萱道。 “这里比蓟城要让人想不明白。”秦蕊和她抱怨,“那么多的东西,还有好多人都给你送了礼,这还要回礼呢,好麻烦。” 秦蕊在蓟城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就算是交际也是和他们家差不多的部民,而且那些部民都很喜欢往他们家送东西,不要回礼的。毕竟这家里出了一个将军和个百夫长,算是大大的有出息,交好是没有半点坏处的。 可是在邺城就不成了。毕竟这里比姐姐还要地位高的人海了去。她这段时间也知道要是不小心,很有可能连得罪人都不知道,所以她就必须要加倍小心。 不过到了姐姐这里,还是会撒娇。自从秦萱去参军之后,姊妹两个就分多聚少,有时候秦萱忙起来整年整年不见人,只会拖商队带东西和钱回来。她和外祖母还有表兄都相处的很好,可是真正能够让她完全放下心防的只有自己的姐姐。 “辛苦你了。”秦萱揉揉她的脑袋。少女的发丝柔软而清凉,她揉了揉。 自从做了司马之后,事情也多了。那些原本看不起她的鲜卑将领,也愿意屈尊和她这个汉人来打小小的交道,她是无所谓和这些人的交情。但眼下还是么有得罪人的必要。 “其实我也想和姊姊一样,那么厉害!”秦蕊说着做出一个挥刀的动作。姊妹两个都是在鲜卑人里头长大的,鲜卑尚武轻死,不管男女都这样。秦蕊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响。 “不是说担心姊姊么,不想姊姊继续在军中任职?”秦萱有些好笑。 “这个和姊姊一样厉害和那个又没关系……”秦蕊的声音低下去。 “可以多出去走走,邺城里头鲜卑人多。小娘子骑马也多……”秦萱才想说妹妹出门的时候可以戴个帷帽,不过想起这会鲜卑女人出门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好像根本没有把自个脸挡起来的习惯。 “嗯~”秦蕊上扬的尾音里头甜腻腻的。 秦萱算不上多有闲,这会没有战事,但就慕容泫手下有好几万人,几万人凑在一块,想要不闹出事简直不正常。若是双方有些背景,事情不好扯清楚的,那些刑官直接就把事情报到她这里来,让她来处置。 这一次又是两个二世祖打架,慕容泫营中这样的人有,但不多。不得不承认,出自世家的,能够被家族送出来,本身自己就很不错。秦萱看了看,直接叫人把两个拖下去打板子,还让刑官把两个人犯的军规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明明白白。免得事后两人的家属找事。 外头两个人被按住脱了裤子霹雳啪啦的打,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最主要的还是心理的屈辱,没有几个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光着屁股被打的。 两人有一个还是出自跟随慕容家的部落大人慕与根的家族,这会都被堵了口,打的凄凄惨惨。 慕与根不是慕容家的人,但是跟随慕容家已久,算是老臣。多少也要看在他的情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道秦萱一来就是把人按着打顿再说。这可真的是伤了老脸了,慕与根没有亲自来和秦萱吵,而是另外派了个人过去,“秦司马这么做,就不怕老将军发怒?” “军规如此,也没有他法。何况犯事的是别人,不是老将军本人。”秦萱的回应淡淡的,军司马的位置重要,可以说手掌大权,同时肩上的担子也重。别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必须要杀鸡儆猴,就算她想开脱,也要看能不能开脱。 要是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她根本就不用干活了。慕容泫治军相当严格,军纪军令三令五申,这样还犯错只能说活该了。 秦萱把来人客气的请了出去,回头又令人打重点。 慕与根知道之后,立刻就气歪了鼻子,“这个汉人简直不知好歹,和他好好说话,他还当是我怕了他!” 在营帐中走了好几圈之后,他恶狠狠的丢下句话,“非得给这人颜色看看不可!” “可是这位秦司马听说并没有甚么把柄。”慕与根身边的人也很是苦恼,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证据都可以捏造出证据来,但秦萱背后的人是慕容泫。 “何况还有济北王在。” 这句话让慕与根额头青筋直跳,这话是大实话,慕容泫在,秦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品行自然最清楚,两人还有那样的传闻,到时候就算捏造出证据,也拿秦萱无可奈何。他总不可能为了这件事跑到皇帝面前去告御状,真那样的话,就成笑话了,而且是和慕容泫撕破脸。 他知道自己和慕容泫在慕容奎面前哪边轻哪边重。 慕与根捶了一下膝盖。 慕容泫接下来的几天都不在军中,不过他人在城内,但是军中所有的事务都会派人过来查看。甚至秦萱几个掌管军中事务的,还要专门写个总结让人递交上去。 当然光写总结还不够,另外还要去慕容泫那里述职。 个个轮着来,大家都有份儿。 结果同僚去了,回来就问她,“大王是不是有何身体不适?” 谁都知道她和慕容泫的那些事,但真的问到她这里来,秦萱只有满脑子的问号。她并不是天天都和慕容泫在一块的,要他叫她过去,然后办公的皮,在王府上住上一段日子,不然她就是在军营中,天天打人屁股,或者是要将军们赶快去练兵。慕容泫她已经有一阵没有见到了。 问她她哪里知道。 结果轮到她去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何同僚们会那么问了,因为慕容泫见人的时候,面前和那些世家女郎一样在面前放下道竹帘隔绝外头的视线。 秦萱对着慕容泫这手简直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干嘛要加道帘子。等到公事全部说完,屏退众人之后,她把帘子给掀开,发现慕容泫嘴角额头都有青肿。 “你这又是被阿姨打了?!”秦萱想起上回慕容泫被生母给揍了的事。 “不是,我阿姨还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慕容泫摇摇头,“和四郎打架时候弄得。” “都多大人了,还打架?”秦萱满脸的不可思议,在她看来,打架这种事要是放在慕容明身上还好说些。像慕容泫这种沉稳的,应该完全打不起来才对! “为了你,能不打么?”慕容泫闻言抬起头来,言语中还有些许委屈。 秦萱立刻想到那天的事来,要是慕容明真的继续动手动脚,她就真的要大打出手,不一定丢湖里,但绝对会把慕容明的手给掰断。 她在激动的时候,可不会控制自己的力气哦~ “你真的和他打了呀。”秦萱瞧着慕容泫那脸,“你吃亏了?” “也谈不上吃亏。”慕容泫笑了笑,打架他不是行家,不过弟弟慕容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会恐怕还在眠榻上躺着养伤。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也够他受的了。 “……没叫疾医来看?”秦萱卷起袖子,就打算要个鸡蛋给他散瘀,他那个模样看上去就知道没有找人来看。 “没有。”慕容泫摇摇头,“兄弟打架,自己知道就行了。叫了太医署的人来看,少不了又是许多麻烦。” 太医署的那些人看病都是以温吞为主,想要好快点,那些人不敢下药,只会开些温补方子,然后养个半个来月。 没那个必要。 秦萱到外头让人送个煮熟的热鸡蛋来,她坐在那里叹口气,“瞧你这样,我倒是有些不安。” “如果妻子收到调戏不打回去,那还是男人么?”慕容泫垂下头,那双眼睛看着她,冒出一句来。 “啊??”秦萱全部伸出去给他按淤青的手顿在那里,她眉梢都快要翘上去了,“妻子??” 秦萱扪心自问,把慕容泫睡了这么多次,彼此愉快,而且慕容泫在她的前途上也是个相当大的助力。但她最多只是把慕容泫当男友看,没将人当老公。 这下慕容泫说妻子,她顿时就心虚气短。 “这几日还是多休息吧。”秦萱不敢看他,只能口里把话题给扯开,“对了,你这样子恐怕还得多用几个鸡蛋才能消得下去,不上朝没关系吗?” 她顾左右而言他,慕容泫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看的她口干舌燥,最后只得“哈、哈、哈”干笑三声。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老婆~ 秦萱:我没听见 娇花:老婆~老婆~老婆~!! 秦萱:哎呀妈!!没听见没听见! 小明:咩哈哈哈哈! ☆、第168章 云中雀 慕容明顶着一脸的青肿就进了宫,照着那些道理,他不能这样。但是皇帝喜欢这个儿子早就超过了皇太子,甚至对他的待遇都超过了太子,莫说他就是肿着脸进宫,就是有些别的,只要不过分,大家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慕容奎见着慕容明那脸,吓了跳,“怎么了,谁和你打了?” 年轻人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很正常。不过脸肿成这样就是打过头了。慕容奎心疼的看了看自个的儿子,“谁打的你,告诉阿爷,阿爷去收拾他!” “这个可不用。”慕容明进宫不是告状的,也没那个心思。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也就算了,哭着鼻子去告状,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哭给谁看呢? “儿那回可痛快了。”慕容明道,三哥把他揍了个鼻青脸肿,他也不甘示弱,把慕容泫打了好几拳,虽然他也吃亏了,但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痛快劲。 “你可真的是闹腾。”慕容奎看儿子这样,知道他没有吃大亏,就放下心来,让他到离自己比较近的床上坐着,另外叫太医署的人给他看看。 皇帝下令,速度那自然是快的,而且叫来的是徐医,徐医带着梨涂到了殿中就给殿中的两位行礼。 徐医一边行礼一边就在心里把慕容泫给臭骂一通,要不是那个后生,自己也不必年纪大把,还要在这里拜来拜去,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徐老不必多礼。”慕容奎对徐医还是很优待,他见着老人家行动不便,直接让人起来。 “这是中山王。”慕容奎和徐医提起慕容明的时候,话语里满满的都是说不出的骄傲,“他最近不小心摔着了,给他看看吧。” 让徐医来看这种跌打,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但皇帝的命令,谁能够违抗。 徐医过去看了会,还给慕容明仔细的把脉,一通下来再三确定没有事之后,他才对慕容奎道,“启禀陛下,中山王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伤,等过几日就会好了。” “那就好。”慕容奎点头,太医署的那些人,敢放开胆子用药的,恐怕只有徐医一个人。徐医既然说没事,那就真的没事。 “这么大的人了,也该是注意点儿,和人打在一块,脸上挂彩了,出去白白招人笑话。”慕容泫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带笑,那话说出来也没有多少真正的斥责在里头。 徐医在慕容家里这么久了,自然知道慕容奎是个偏心偏到天边的人。他自然是懒得管,也管不着。皇帝家事与他何干? 徐医让梨涂上前给慕容明配药膏,这个跌打损伤,又没有内伤的,再好治不过。哪怕没有药膏,直接拿个煮熟了的鸡蛋在伤口上来回按摩,淤青也能很快就散去了。 梨涂上前拿出药膏就给慕容明上药,慕容明瞧着面前的梨涂蹙了蹙眉头,“我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小人曾经在襄武将军手下。”梨涂垂下头,立刻道。 “他啊。”慕容明听梨涂说自己曾经在秦萱手下做事,面色缓和许多,“那你怎么没有继续跟在他身边?” 襄武将军现在已经是军中司马,只差一个单独带兵立功的机会,只要成了,他就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不管本人还是手下的人,荣华富贵,可以说享用不尽。 “小人无能。”梨涂说起这个,心理止不住的羞愧,第一次上沙场,便被那些毫不遮掩的杀戮给吓到了。满地的鲜血和残肢,还有人临死之前的呻~吟,这些在他之后都夜夜能够梦到,胡归说这些是正常的,初次上战场的士兵,活着回来之后,都会做上几个月的噩梦,等到杀的多见得多了,也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他还是怕,所以主人才会把他送来学医。 “那个襄武将军,就是老三身边的那个吧?”慕容奎随口问了句。他对慕容泫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个汉人少年还很有印象,汉人里难得有那么好的骑射。他这辈子和匈奴人鲜卑人汉人都打过,也知道这些敌人的长处在哪里,汉人善于步兵作战,而且有时候弩兵可以将骑兵完全压制。 汉人善于骑射的有,不过他看到的不多。老三带来的那个,算是入了他的眼。 “对啊,阿爷,这个人算是有些真本事,不像别的人,只会在嘴上说。”慕容明笑道。 梨涂手脚麻利的就给慕容明脸上的那些淤青上面上好了药,药膏清凉,涂抹在伤口上头,不一会儿,就让人浑身惬意。 “也别小看汉人的嘴。”慕容奎叹气,“以前你看汉人的史书,七国的时候,横纵相争,那些个谋士舌头可是胜过百万雄兵。” “可是秦王最后还不是靠出兵的,而且我们鲜卑人也用不上这个。”慕容明不把此事放在心上,“阿爷称帝的时候,不正好赶上晋国的使者么?阿爷直接要晋国使者回去,说中原无人,阿爷已经受到拥戴称帝了。” 慕容奎称帝的时候,正好赶上晋国派来使节。慕容燕国在之前,名义上还是晋国手下的燕王,哪怕之前是他自己僭越自封的,后来晋国也承认了。但邺城拿下,河北大半落入自己手里,晋国羸弱不堪,如果没有长江作为屏障,这会被人扫荡一空也不知道,谁会甘心给个病秧子当臣子?慕容奎几乎是立刻就把晋国的使节给轰出门去了。 至于所谓传国玉玺,他也没多在乎。反正就是个石头玩意儿,最后还是要靠拳头说话。 “不过这个也不是能完全不在乎的。”慕容奎给儿子上课起来。 徐医在那边瞧着慕容奎对着中山王唠唠叨叨,那模样简直比教导太子还要用心。徐医几乎都能料想日后兄弟之前的惨状。 不管是那个皇太子,没有一个希望自己的弟弟比自己还要得宠。当年赵虎那些斗成了乌眼鸡一样的儿子们就是明证。太子杀弟弟,皇帝杀太子,接着又是哥哥杀弟弟篡位,各种闹腾,最后直接将赵国都给闹腾没了。 “陛下,太子求见。”两父子正说着,中常侍上来禀告。 “让太子进来。”慕容奎道。 慕容煦进来就见着慕容明大大咧咧的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而且那边还有徐医在收拾东西。 慕容煦瞧见慕容奎脸上没有任何病痛,倒是慕容明脸上还贴着药膏,就知道徐医是给慕容明诊治的。顿时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徐医在太医署中地位超群,几乎只是专门给皇帝诊治。就是他有个小病小痛,也都是太医署中其他人来的。 而这次,慕容明既然能够让徐医来诊治。看来他的这位阿爷对慕容明真的是爱的很。 慕容明坐在那里,没有动。 “儿拜见陛下。”慕容煦汉化已久,见着慕容奎,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他也会恭谨的行礼。 “起来吧。”慕容奎等着慕容煦人都拜下去了,他才叫人起来。 “谢陛下。”慕容煦起来,心中一片冰凉。他早就知道父亲偏心,之前也就罢了,但现在还是这样。他瞥了一眼慕容明现在所在的位置,后槽牙咬的很紧。 就算是他这个皇太子,也不能够和皇帝坐的太近。但是慕容明一来就是轻轻松松坐在那个位置上。 “你来有事?”慕容奎问道。 皇太子已经成年了,而且膝下都已经有儿子了。做了阿爷的人,难道还要他这个老父来指手画脚,让他自己开始学着理政,和东宫属官协调关系,他都不会插手,也不会提出什么建议。 慕容奎没有做过太子,别说太子了,他自个才做皇帝不久呢。能给儿子出多少主意?照着汉人说的那套,该给太子什么,就给太子什么,其他的,一律管不了。 “儿这次来,乃是为了黄河汛期德尔事。”慕容煦说着,让人将黄河的地图还有那些治水大臣们的文书统统搬过来。 黄河和长江一样,贯穿了大片区域。要说长江是南方的天然屏障,黄河也是。渡过黄河向南进发,是一件相当大的事。 黄河的重要不仅仅是在军事上,民生上也极其重要。黄河旱汛分明,不管是旱汛,都会给周围郡县的农田造成影响,要是黄河发水,可能会造成大量的难民。 鲜卑人马上弯弓射箭在行,到了治理内政,基本上都要靠汉人行事。 “……”慕容奎也是差不多,打仗在行,可是这些事拿在手里就真的有些脑袋痛。他看了下那些臣子们的进言,再看了看黄河的地图。 “太子怎么想?” 慕容明嘴角挂着一抹笑,看着慕容煦。对他来说比起黄河,还是太子阿兄更得他的注意一些。 “儿觉得,治理水患,自然是交于善于此道的汉臣最好。”慕容煦道。 “……”慕容奎看了看图纸,又随便抽出几卷文书匆匆过目看了,“罢了,就照着你想的去做吧。” 一句话,就将这场见面给定了。 “……”慕容煦见着父亲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了,心里有些不甘心,“儿的大郎最近总是有些不安,哭着要阿翁……” “你家大郎不好?”果然慕容奎听到孙子的事,就停了下来,“叫太医署的人看过了没有?” “太医令已经来看过了,没有多少大碍,只是想阿翁了。”慕容煦自然不会说自己儿子真的有病,说出口倒是成了咒自己儿子快点病一样。 “你家大郎长得壮实,”慕容奎年纪到底有些大了,人老了都有个共同点,喜欢孙辈超过了孙子的父亲。 “这样吧,我过几日把大郎接过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慕容奎道。 “多谢阿爷!”慕容煦闻言大喜。 他有个被父亲喜欢的儿子,总好过父子一起都不被喜欢强。至少还有个帮手在。 慕容明等到慕容煦离开了,和父亲道,“大哥好似很开心。” “你哪天让阿爷有个孙子呢?”慕容奎关心的是这个,他几个长成的儿子,就老三和老四没有儿子。老三也就罢了,反正看起来有他自己的主意,他也只要老三能够好好打仗,老四到了这会还没有儿子,他就有些着急了。 “阿爷,儿都还没有满二十呢。”慕容明听到这个下意识就觉得不好。 “阿爷在二十之前都有好几个儿子了。”慕容奎道。只不过那些儿子都没成活。 “你也该有个正经的妻子了。”慕容奎道,慕容明到现在,后院里头还没有个正妻,家里没有个女主人,虽然事事都有个匈奴女人在打理,但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言不正名不顺,他也想自己有很多很多的孙子。 “阿爷,儿眼下真的没有想这个!”慕容明就急了,别说他眼下心有所属,就是没有,也不乐意来个人能够正大光明的来管他。 “这事阿爷说了算,要不就从你阿姨家里挑一个貌美的?”慕容奎道。 慕容明坐在那里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妃气的砸坏了好几个青瓷瓶,还有好几个宫人阉寺被拖出去打。打完之后基本上就是调出去做最卑贱的活计,再也不可能回到东宫来。 太子的长子不是太子妃所出,而是太子妃的死对头,拓跋良娣。拓跋部早就在衣冠南渡之前,实力就在漠北草原上壮大起来,只不过没有抓准时机,让慕容家抢了先,现在南下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候,而且南下势必要和炙手可热的慕容燕国相争。 所以拓跋家的代王也只能在那里。可是拓跋家的实力却是拓跋良娣的最大靠山。有个这么个娘家,哪怕拓跋良娣对太子妃不敬,东宫上下包括太子自己都装作看不见。 如今拓跋良娣的儿子得了皇帝的喜爱,日后太子妃的日子恐怕就更加难过。到了现在皇帝可是没有半点立皇太孙的想法。 太子妃的娘家已经被夫家吞并,妹妹得罪了济北王,手指还是太子下令砍的。如今还给一个部落大人当小妾,时不时被主母当做婢女鞭打,这模样能够有个助力才有鬼了。 太子妃气的将殿内的人都轰了出去,她趴在床上放声痛哭了一场,如果当年伏姬辰没那么蠢,没那么按不住气,这会早就成了王妃。济北王如今手里有实权,有他在的话,她都不必怕那个贱人了。 慕容煦回来,就有人告诉他太子妃气的病倒了。 “叫人给她看看。”慕容煦淡淡道,“另外把二郎给换个地方,毕竟他阿娘生病了,母子老是呆在一块,怕会过了病气。” 慕容煦当年对妻子也是有过真感情,不然也不会愿意娶一个部落贵族的庶女。但眼前要紧的是他如何保证自己的地位,而不是顾着眼前的儿女情长,要是他地位不保,全家都得没命。到那个时候,命都保不住,谁还来管什么得宠失宠? “让人给她说说,她要是不蠢,也应当明白轻重。”慕容煦叹口气道。 太子妃听到这话,当天夜里就吐了口血。吓得伺候她的那些宫人阉寺都惊慌失措。宇文氏知道自己能够依靠的就是慕容煦,她没有其他的东宫妃嫔那样,有强悍的家族可以作为靠山。 他哪天不要她了,要废黜她,简直易如反掌,连考虑都不必多考虑的。 她只能忍,为了儿子也只能咬紧牙关。 朝廷上下一片繁忙,东宫的长子被皇帝抱去养,也没有人跳出来说不对。祖父喜欢孙子,原本就是人之常情,谁会傻帽的说不对? 慕容奎没有多少那么多的心思来管太子的那些小心思,孙子好他养着就养着了,也不要他亲自换尿布喂奶。哪怕鲜卑人还真的有男人带孩子喂奶的旧俗。 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慕容奎派出慕容明攻打山东,山东是个富庶之地,尤其靠海产盐,光是产盐这一项,就不知道有多少利润可拿。 而且山东靠近晋国北部边境,位置实在是重要。中山王带兵攻打山东,济北王则是领兵北上,攻打高车。 消息出来,慕容煦的牙险些咬断。 山东之重要,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山东拿下,那么慕容明的声威就会更上一层楼。慕容泫北上草原攻打高车,只要赢了,也是稳拿的军功。 两个弟弟他都已经快要镇不住了。 慕容泫得到消息,面上僵硬了许久。其实上辈子是他去攻打山东,而且就在山东给吃了个大亏。 当年段氏投降之后,除去投降了的段部大人之外,段部还有人南下逃命,有人盘踞在山东一带,投靠了晋国。当时和他交手的段勒就是这种。 不过现在他不攻打山东,直接去攻打高车部落,这让他觉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秦萱这几日瞧着慕容泫有些不对劲,自从上回慕容泫表明心迹之后,秦萱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他,后来想清楚,总不能这么躲他一辈子,干脆又该干啥就干啥。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秦萱问道。 秦萱今天来叙职,她上回把慕与根的那个族侄给当着众人面扒光裤子打之后,军中那些私下斗殴的事就少了许多。就算有也闹不到她跟前来,因为下面的刑官会直接处置,不会因为士兵的出身而闹到她这里来了。 毕竟她可是个连大族子弟都照打不误的人,还能指望她会手下留情? 所以那些个卷宗一下子就让慕容泫给看完了,另外的都是平常军中操练的情况。那些都是可看可不看的。若是真有情况,不会拖到现在,会老早就让慕容泫知道了。 “这次陛下命令我带兵北上攻打高车。”慕容泫道。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另外中山王带领大兵东进,进攻山东。”秦萱的消息灵通的很,毕竟人在军中,必须要保持军令的通行,不然就完蛋了。 “我担心……四郎他……”慕容泫说着就皱起眉头,当年山东一役让他摔了个大跟头,但最后还是打赢了。到慕容明这里,他不知道会怎么样,毕竟人都不一样。慕容明前生也是个能征善战的猛将。 “既然担心,和他去说不就行了?”秦萱根本不知道慕容泫在纠结个什么东西,都是兄弟,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如果真的心里放不下,直接说就是了,自个在这里纠结的要死不活像个什么样子。 “你该别是以为打了架之后,就不好去看弟弟了?”秦萱笑问。 “倒是我想左了。”慕容泫坐再那里笑了声。他看着秦萱,“你和我一块去吧。” 秦萱听到他这么说差点傻掉,“可是中山王他……”她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能够把男人给迷得死去活来。慕容泫这种她都觉得是奇葩了,毕竟没几个喜欢女人的男人,爱她这种前后差不多一样的。 想起这个她就悲从中来。可是中山王到现在都觉得她是个男的,如假包换一男的。还对她这样,她就有些犯怵了。 “你和我去。好让他明白点。”慕容泫淡淡道。 哦,就是正宫的示威啊。她果断明白了。 慕容泫这几天自己学着秦萱的办法,拿着鸡蛋在淤青的地方揉,这会好的也差不多了。可以出去见人,前几天的朝会,他都是拿身体不适搪塞过去的。 父亲对儿子,比较起兄长对弟弟,总是要宽容许多。慕容泫说病了,慕容奎还让人从宫中送来许多赏赐。 当然,该用他的时候,慕容奎也半点没有手软。 慕容泫在府中这几天,竟然还圆润了些。 秦萱和慕容泫一道去见慕容明,慕容明见着秦萱,笑容满脸,不过笑着笑着,慕容泫就让秦萱在外头等着了额。 秦萱是他的亲兵出身,如今哪怕已经发达了,也要听他的命令。 秦萱今天就是给慕容泫这个正宫撑腰的,撑腰到了她就可以撤退了。于是她果断的就撤了,跑到外头去看风景。 留下慕容泫和慕容明说完。 到了外头她突然有些担心:这两个该不会又打起来吧?想了想,把这个问题丢到脑后,反正兄弟两个都是人中龙凤,脑子不傻,不会一天到晚打架玩儿。况且这都还是要说正事呢。 她被人请到另外一个地方喝茶休息。 洛兰今日到中山王这里,找安姬车说说话。安姬车眼下是中山王府邸中一个没有正经名分的妾侍,但安姬车的父兄都是单于,慕容家也没不认,虽然眼下身份有些尴尬,但好歹还是匈奴贵族。 和她来往,也不算是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洛兰瞧见那边被人引着的秦萱,手里的罗扇抬起来,“今日我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很久没有见面的人呢。”语气里头隐隐约约有些激动。 慕容翱被封了乐浪王,之后家里过的更是小心翼翼。毕竟陛下对弟弟一直有些小心眼,不得不小心谨慎。慕容文和慕容逊两个,也不敢在外头随意结交军中的人,免得被人抓了把柄给家里惹来麻烦。 自然也和秦萱来往的少了。 洛兰的心思家里人都知道,慕容翱自然是看不上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子,那边慕容文和慕容逊两个是爱莫能助。和家里头的前途比起来,姐姐的相思也算不上什么了,毕竟一家老小的性命要紧。 “……”安姬车都很久没有见过秦萱了,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来,把这个给他送去。”洛兰叫过身边的侍女,掏出一张绢帕,让侍女送过去。 “这样不好吧?”安姬车开口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嫉妒。曾经何时,她也有机会这么做,但到现在,她不行了。 “无事。我听说就连汉人女子见到喜欢的男子都会丢掷果物,我不过送个帕子有甚么了不起的?”洛兰轻笑。 安姬车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秦萱在休息的地方才坐下来,就有侍女给她送来一方帕子。帕子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很明显之前香薰过。 “这是我家娘子命儿送来的。”侍女说完之后,就立刻退下,唯恐秦萱再多问一句。秦萱看着侍女逃也似的背影,不禁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吓人了? 她知道女子赠人手帕代表个什么意思,不过对她来说这个还真是…… 受女人欢迎,真是让她觉得自己是点亮了诡异的技能啊。 她把手里的手帕展开,上头用浓墨写就的字娟秀。 上头是慕容部中女子传唱的恋歌:郎在十重楼,女在九重阁。郎非黄鹞子,那得云中雀。 秦萱顿时呆住,这个是什么意思啊??!后面这句,分明就是催她深更半夜摸黑去相会!~! 简直要命了。秦萱坐在那里,伸手搓了搓脸。 她这个桃花啊……怎么老是没开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哥哥:老头子你是要逼我啊~~~!! 大嫂:你个混账是在逼我啊!~ 小明:狼嗷一下,嗷呜~~嗷呜嗷呜~~ 娇花拿出刀微笑:我擅长杀狼 ☆、第169章 心思 秦萱拿着手里的那方帕子发了半天的呆,说起来,她还真是桃花满满。以前没注意,现在想起来,喜欢她的女人可要比男人多多了…… 果然她是投错了胎,应该去做男人么? 可是她没可能自个抹脖子,然后再来。她看着那方帕子老久,眼睛在鹞子上头直打转。过了会,塞进胸口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好歹是别人的心意,不能够随意糟蹋。她只能默默长叹了。 秦萱在房内长吁短叹,那边洛兰东西送出去了,心里高兴,和安姬车多说了两句话,安姬车眼神木木的,基本上是问什么,她就随便说两句。只求能把洛兰给敷衍过去就行,心里头满满的都是事。 慕容兄弟那边的对话也不是很顺利,慕容泫和慕容明原先关系到还算是可以,不过自从慕容明不要面上的那薄薄的一层薄纱,直接道出自己对秦萱的心思之后,兄弟两个就有些微妙。 “段勒此人狡猾凶险,而且此时他并没有失去人心,若是要攻打他,必须要趁他措手不及的时候。”慕容泫对山东,可谓是五味交杂,曾经的少年意气在那里挫败,偏偏又是在那里遇见了秦萱。 “而且,他依有天险,上下一心。你如果想要从他这里打开口子,记住一定不能够急躁,另外还要拉拢人心。”慕容泫道。 “这次阿爷应当是派三哥去山东。”慕容泫不和他打架,慕容明自然不会欠揍的凑上去。他听着慕容泫的话,看来对山东的情况很了解。事先恐怕做了不少功课,可惜阿爷手一指,就将把他派去山东,慕容泫却只能去打高车。 “去不去山东,我无所谓。”慕容泫笑笑,反正他就没有指望也不想这辈子还是和前生一模一样,若是一样,有个什么意思? “好,三哥这么说了,弟弟承哥哥的情。”慕容明道。 “记住,济南也就罢了,若是广固,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另外就算第一场打赢了,也不能放松警惕。”慕容泫嘱咐道。 “记得了。”慕容明笑道,“三个还有别的要说?” “另外看好手下的人,别让他们有事没事就去撩拨晋国。”山东靠近晋国的北边,前生有个宗室就爱去扰边,这个也就算了,结果还被人家将领斩杀。那一家子人头都抬不起来。 “我知道了。”慕容明听着慕容泫这话,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他和慕容泫说完之后,坐在那里笑,“怎么不叫秦萱进来呢。” “你觉得在那件事之后,我还能叫他来见你?”慕容泫眼神突然之间就变了,看慕容明也没有之前那么和气,“你不要当我是傻子。” 慕容泫让秦萱陪着来,不过是想要慕容明知难而退,别再整些幺蛾子出来。 “要是个女人,我还真的不好和你抢的。”慕容明挑了挑眉毛,要是个女人,除非慕容泫死,不然还真的没其他好办法可想。 但是男人就不一定了。 慕容泫上前一步,伸手就把弟弟的衣襟给拽起来。 “我劝你少动这些歪脑筋。”慕容泫说完,手松开。慕容明也站定了,“你年纪不小,也该想想日后如何娶妻生子。” “那你呢,你打算这么下去?”慕容明不是什么性情温和的人,说话更是不会给自己的情敌留多少颜面,他心情不好,自然会乐的捅刀子。哪怕之前慕容泫提醒过他莫要轻敌,到了这会他似乎和忘了那回事似得。 慕容明公私分明,不会混在一块。 “我除了她之外,谁也不想要。”慕容泫站在那里,眼睛垂下来,浓密纤长的睫毛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全部遮住。 “真的?”慕容明听到慕容泫这么说,如同在听个笑话似得。男人哪里会接受自己没有子嗣,他们的爵位必须有个儿子来继承,不管哪个女人生的,有个儿子继承就好。哪怕他们真正爱的是别人。 慕容泫这句话,慕容明都以为慕容泫是疯了。 “……”慕容泫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解释,直接转过身去。解释多了,也没有谁信,他也没有那个心思到处和人说。 秦萱呆了一会,都还没有把人生思考透彻,慕容泫就出来了。慕容泫不留在这里,她自然也要跟着走。 两人骑在马上,秦萱感觉到慕容泫的心情并不好。 回到王府中,慕容泫直接拉着秦萱躲到内室,所有的人被赶了出去。 秦萱对着和吃了药似得慕容泫有些困惑,以往慕容泫在这种事上也很热情,不过这会他的热情里头带了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人被按在眠榻上,眠榻前的帷帐被放了下来。滚烫的唇就在她的脖颈上,舌尖在敏感的肌肤刮过,带起舒适的呻~吟。 他口上忙活着,手里也不闲着,贴着衣襟就顺到了胸口的位置,然后掏出了一块帕子。 帕子上头有柏木的清香,想来是之前精心准备过,上面气味怡人,还有那娟秀的字迹…… 慕容泫从秦萱身上起来,把差点丢开的帕子展开了看,发现上头就是一首慕容部鲜卑女子的情歌。顿时他的脸色就由激情的绯红变成了青白。 “怎么了?”秦萱察觉到慕容泫停下来了,不禁有些奇怪,她还挺舒服的呢,怎么就停了,睁开眼一看。发现慕容泫手里的那个帕子,顿时她也脸色青白了。 “这个是怎么回事?”慕容泫把手里的帕子亮给她看。这个不可能是秦萱的东西,秦萱的笔迹可没有这么娟秀,她写的字有棱有角,半点都不柔和。 一看就知道出自女子之手。 “哈、哈、哈……”秦萱瞧见那方帕子干笑了好几下,“那个……也是别人塞给我的,是派人来的,我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呢……” 后面越说声音越小,明明没什么事,偏偏她自己心虚的不得了。 “郎在十重楼,妾在九重阁。郎非黄鹞子,哪得云中雀。”慕容泫用鲜卑语唱歌的时候,别有一番风味,只不过眼下秦萱简直和被当场捉奸似得,心虚的厉害,也没有心思去欣赏。 慕容泫面无表情的将那方手帕揉作一团,丢到下面。 秦萱见着慕容泫和头熊似得压过来,她笑了两声,打算给两人换个位置。慕容泫按住她,“这次我来。” 秦萱点头,她摊开手臂,感受到他的体温再一次覆盖上来。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小腹上,吻随机贴了上去,缓缓向下。秦萱倒吸一口冷气:这玩的似乎有些大啊! 慕容泫玩的有点大,她也舍不得把人给踹翻下去,他有那个心思来服侍她。她自然要笑纳。 两人纠缠了许久,秦萱躺在那里气直喘,她等到平息一点,转头看向身边的慕容泫。慕容泫此刻躺在她的身边,似乎还没有从余韵中出来。 她翻了个身,看到他光滑的胸膛。蓟州一代鲜卑人多,她在辽东和蓟州看了不少白肤金发的鲜卑人,和日后的白人差不了多少。说句实话,白鲜卑和白人一样,毛呼呼的,看着就有些辣眼睛。 慕容是白鲜卑,慕容泫没有长得满胸口毛,简直谢天谢地。 秦萱伸手按在他的眉心上,轻轻的揉了揉。慕容泫嘶了声,“疼。”、 “这还疼?”秦萱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眼,“我已经很轻了啊。”她以前时常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道。所以经常会干出点毁坏东西的事来。 “……”慕容泫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的盯着她。秦萱的力气不仅仅是在平常,哪怕是到了床上都这样。别的男人吹嘘自己在眠榻上把女人弄得腿软下不来,到了他这里,简直可以倒过来。 “好啊,我轻点?”秦萱手掌向下揉着他胸口那点。这会菜完事不久,慕容泫不可能重振雄风再来一次,要休息好会去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上下其手,看着慕容泫无助的小模样挺有意思的。 “去了塞北,恐怕下回不知道甚么时候去了。”秦萱一条腿压在慕容泫身上,“不如趁着眼下还有空闲,多来几次?”她在慕容泫耳边笑的格外嚣张。 慕容泫眼神放空,“你等等吧。” 年轻男人也没有可能立刻就生龙活虎的。 “哈哈哈哈!”秦萱乐的打滚。她不是真的要把慕容泫怎么样,就是喜欢瞧见慕容泫这生无可恋的小模样。 慕容泫起身来,他一动,乌黑柔顺的长发也落了下来。秦萱手指就插~入他的长发里头。 “真好看。”秦萱手指从他的长发滑过。丝滑的手感让她眯了眯眼,“也可惜你了,和我混在一块。” “……”慕容泫闻言双臂撑在她身侧,他垂下头看着她,“就是和你混在一块,我也得和人争。” 怎么听起来好幽怨。 秦萱赶紧伸手抱住他的头,在他的脸上亲了好几下。眼前的慕容泫不是什么济北王,也不是什么大都督侍中,就是个需要她安慰的大宝贝。 得,都说男人宠女人,她这里完完全全反过来。不过里头的滋味好像还不错? “别想多了。”秦萱起来把慕容泫给抱在怀里。他骨架子不算小,毕竟人有那么高,但秦萱抱着轻轻松松的,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我们的心意,彼此都明白,不是吗?”秦萱道。 “我们成昏吧。”慕容泫神使鬼差的说了句。他一直都很抵抗这个,但眼下他却希望秦萱能够嫁给他。 “啊?”秦萱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立刻眼睛就瞟向一边,“我们还年轻,成昏干甚么。”她说完,就滚到一边了。 她没想过嫁人,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就不知道了。 光是想象一下自己给人招呼三大姑八大姨,尤其慕容泫这种必须要进行夫人外交。让她去和一群宗妇进行明里暗里的交往。自个就感觉吃了苍蝇似得,她听说过这些贵妇,中伤人都很文雅,甚至有时候都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损了。 她滚到里头,装作要睡的样子。眼睛一只闭着,一只睁开。她心里头也有些七上八下,没有个男人喜欢自个求婚被拒绝的。 身边老半天没有传来动静,终于过了好会。秦萱才听到他躺下的声音。过了会,慕容泫抱住她,唇在她的肩膀上。 秦萱躺在那里好久都没动,骨头都僵了。 邺城里头又一次热闹起来,这次是关于山东和塞北的战事。慕容泫出征之前进了一次宫,还给母亲带去些东西。 后宫里头的那些嫔妃,表面看着光鲜,其实内里都是靠宠爱靠儿女。宫里对嫔妃们的用度有个额度,什么样的品级领多少俸禄。 宫廷里头的开销大,有时候见人还要赏赐东西给人,一来二去的可能就见底了。尤其这会河北才收入慕容燕国囊中,中原一代之前可谓是废墟遍地,根本就么有什么进项。皇帝不可能将国库花费太多在后宫身上。 慕容泫偶尔进宫给母亲送个东西甚么的,算是尽孝了。 在高昭仪宫门处,女官一脸的为难,高昭仪和亲生子关系恶劣,这在后宫里头都不是秘密了,其后宫里头的那些嫔妃都将这事当做笑话来听。 毕竟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子能够和自己好,听自己的话?想要孩子听这个话,也不是靠一味的蛮压。若是贺兰部那些的大族出身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只是个拼命想要维持往昔荣光的家族。 “大王,昭仪她身体不适,不能见大王了。”女官说这话的时候,心虚的很。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慕容泫笑道,他也没问生母病情到底怎么样,他留下一封单子,就离开了。 女官瞧着慕容泫离去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手里拿着单子,去殿内找高昭仪。高昭仪最近让人弄来了一只鸟,这会正在逗鸟完玩。 高昭仪对着笼子里头的鸟儿,手里拿着鸟食,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逗得鸟笼里头的鸟儿蹦来跳去的。 高昭仪面上带了几分笑。 “昭仪,大王走了。”女官进来,对高昭仪道。 “哦,他走了啊。”高昭仪听到女官这话,口淡淡应了声。 “这是大王给您的。”女官说着,将手里的纸卷呈上。这对母子,就是她们这些在昭仪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好说什么,谁都知道,昭仪并不喜欢听人劝说。 高昭仪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就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一边,“他也只知道用这些来搪塞我了。” “昭仪,这也是大王的孝心……”女官忍不住说道。 “他要是真的有孝心,就该知道我想要甚么。”高昭仪顿了顿,脸上变得似笑非笑,“他们父子两个还真是像。” 玩弄这些把戏,父子两个一个比一个得心应手。如果真的知道孝顺,就该把那个和妖姬一样迷惑人的男人驱逐,好好娶个世家女子回来。 结果他也知道玩这些东西了。 女官见着高昭仪如此,心中叹气,垂下头去没有说什么。 慕容泫一直到出征,都没有再去后宫探望生母。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喜欢被人甩脸的,哪怕甩他脸的那个人还是他的生母。 倒是高冰,知道外甥要出征,前来和外甥说了许多话。只是在王府中遇见秦萱,满脸的欲言又止。 高冰那一脸的欲言又止被秦萱记住了。慕容泫对舅家并不是很在乎,似乎他这个人对这些亲缘并不是很在乎。 但秦萱到底还是会在意,不是每个人都和慕容泫似得。 胡归察觉出她的心情不好,到了夜里扎营,胡归让军奴去给秦萱将营帐扎好,自个跑到秦萱面前,压低了声音,“将军,是不是最近有大事?” 在胡归看来,自家将军就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要是将军有心事了,那绝对有大事发生。 “大事倒是有。”秦萱看着胡归那张耿直的脸,原本心底的那点子担忧全部跑了。 胡归一听竟然真的有大事,顿时就紧张起来,说话都开始结巴,“将、将军,到底有甚、甚么大事?” “知道我们这次出征去是打谁么?”秦萱笑问。 “打高车!”跟在后头的赵布立刻伸手道。和他一块的还有安达木,安达木瞧见秦萱,笑的傻里傻气的。 “对。”秦萱点点头,“这就是大事了。” “啊??”胡归听秦萱这么说,顿时露出一脸的受伤和不可思议,这就是所谓的大事?!这倒是全军上下都知道啊。 “对了,胡归,你和安达木两个最近多照应赵布一下。”秦萱被这三个一打岔,原先忧伤的心情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想起赵布是慕容入关之后才加入到燕军里头,还没和游牧民族打过仗。 “这回的对手是高车,和以前的有些不一样。”秦萱之前也没有和高车交过手,“多教他一点。” “放心吧,将军,那小子我们一定会看好的。”胡归拍了拍胸部,对秦萱保证道。平常他和安达木两个可是吃了人家不少的肉,这会也该他们还人情了。总不能老是吃人家的,却不给做事吧! 秦萱看着胡归拍胸脯的模样,笑的开心,果然身边有这么一群人,心情都好多了。 接下来这几日,大军向塞北进发,胡归和安达木两个,没少给赵布恶补草原上的那些恶斗绝招。 高车,漠北的鲜卑人称呼他们为敕勒。南边的汉人们成为丁零,更古老一点的直接叫做赤狄,说是因为高车人喜欢穿着赤色的袍子。 高车人传说是匈奴单于的女儿和狼的后代,习俗和匈奴没有多少不同,甚至说的话也是匈奴话。 这次慕容奎盯上了塞北的高车,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高车人的牛羊。 中原成那样,休养生息都要好几个年头。别说眼下还要打仗,一时半刻的根本停不下来,打仗要物资,中原不能提供,辽东又在千里之外,运过来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干脆从高车那里抢。 既能获取军需,又能平定塞北,简直一举多得。 秦萱对上头的用意心领神会。高车现在就是个大香馍馍,不咬白不咬,中原打仗需要吃饭,屯军田一时半会的根本跟不上军队的需要。总不能大家学羯人吃人肉吧? 既然去打劫,那么就要摸清楚对方的作息时间还有优势劣势。当秦萱在中军大帐,看到有关高车的那卷卷轴展开,上头画着比牛身还要高大的车之后,她差点爆出粗口来。 这么大的车,高车人是从小练就了跳车本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人家求婚被拒绝了,宝宝心里好忧桑 秦萱:……话说先讨论一下如何做好一个强盗 娇花:→_→别转移话题 ☆、第170章 自 和游牧民族作战,和汉人们打完全不同。汉人们和那些已经汉化了的高句丽人有城池不一样。高句丽人至少还能找得到人,和段氏还有宇文部打的时候,双方都已经约定好时间地点,面对面的杠,看谁怼得过谁。就是慕容泫打的那几场,除了冉闵那一回用了计谋,把人给引出来之外,其他的都是正大光明的打。 但是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你是很有可能连正面杠的机会都没有的。因为游牧民族之所以是游牧民族,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定居的地方。宽广的草原到处都可能是他们的家,天冷了南边走点,要是草被牛羊吃光了,那么就另外寻找水草肥美的牧场。 这样的,到了草原上连着几天都找不到人相当正常。 所以找到抢劫目标就成了头等大事。 出来打劫,结果连打劫的人都找不到,传出去都要成笑话。 好在高车人特征明显,匈奴和鲜卑加在一块都没有高车那么引人注目。鲜卑和匈奴习俗很相近,要迁徙,最多也只是拖着牛羊还有部民们上路。但是高车人的车高过了牛身,在草原上那绝对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既然下定决心要去抢劫高车,那么就必须要事先知道高车到底在哪个位置。然后接下来就看慕容泫怎么吩咐了。 塞北草原广阔,人站在草原上一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尽头。想要不打草惊蛇的找到高车部落所在,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更严峻的还在等着燕军。 秦萱满头大汗的把身上的棉袄给扒下来丢到一边,身上仅仅剩下几件单薄的单衣,她不怕被人看出来女儿身,她的壮硕胸肌之名早已经响彻慕容泫手下这支燕军。她觉得除非自个脱光了,不然都没有几个有那个眼睛能够看出来她是个女的。 说起来上回在蓟城和慕容泫胡天胡地,她脱得就剩下一件单袍了,结果慕容祁还是没有认出她是个女的来,还以为她把慕容泫给上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虽然她也的确是把慕容泫给上了…… “阿娘的!”胡归一进来就是骂骂咧咧,“这天怎么变得这么快?今早上还是冷的打颤呢,怎么到了这会,热的比七八月还厉害!” 胡归和安达木都是在辽东长大的鲜卑人,辽东冷的厉害,一年到头,几乎是半年多都在寒冬中度过的。其他鲜卑人也是在寒冬里头长大的,寒冷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但问题是,草原上天气变幻莫测,早上还冷的和要下雪似得,结果现在就热的他们恨不得脱光身上所有衣服跑出去裸奔。 鲜卑人怕热不怕冷,这会的天气简直和要了他们命一样。 秦萱还苦逼一些,胡归这些人,能够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个裤衩,她就只能跑到慕容泫那里脱的只剩下个裤衩了。而且要屏退众人,不能叫人看见的那种。 “将军,高车人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赵布抬起头,满脸的可怜兮兮。汉人居住的地方比草原上要温和多了,至少不会出现前天热的喘气,过一天就冷的把过冬的衣裳都套上的地步。 赵布真的是想念中原了。 秦萱黑着个脸,岔开腿坐在那里,胡人穿的裤子都是合裆裤,和现代的裤子差不乐多少,所以不用担心走光的问题。 这会热的有些厉害,秦萱把脱下来的棉袄随意往手边一塞,草原天气变得太快,这些棉袄指不定夜里就能穿上了。 “这会还不知道。”秦萱板着个脸答道,斥候就算有高车的情报过来,也一定是先禀告慕容泫,然后再是他们这些属将。 “这天气,哪天要在这里屯军田的话,种瓜不错。”秦萱抓过个东西胡乱给自己扇了一下。 胡归立刻结果来给秦萱扇风。 “瓜好吃,不过难吃到。”赵布听秦萱说种瓜,立刻接口答道。 “……”种西瓜最好的地方就是在现在的西域诸国,现在看起来草原上也和那边差不多了。 “小人都好久没有吃到瓜了。”说起这个胡归口水直流。秦萱对手下人很好,甚至有个什么好吃的,也会一同分享。不过西瓜还真的出产不高,胡归几个人吃了那么一次,他就深深的记住了那个味道,之后更是在梦里回味千百回,可惜想要再吃是不可能了。那个西瓜还是大将军赏赐下来的。能吃只能看运气。 “……”秦萱听胡归这么说,只能安抚一下他了。她在邺城里头倒也吃过西瓜,不过也不多。 这年头西瓜都是奢侈品了,啧。 “司马,大将军召你前去议事!”秦萱和手下的几个亲兵正在说话,门口突然进来个人。 “好,我知道了。”秦萱看了看汗湿了的内袍,让他们给他翻出一件干净的袍子来,然后把人都轰出去,自己换上。 赵布被轰出来,有些奇怪,“都这么久了,还没给将军伺候过穿衣呢。” “得了吧,咱们将军是汉人,讲究规矩,不用我们伺候。”胡归道,说完他又笑的贱兮兮的,“大将军器重我们将军,在邺城的时候,肯定拨了不少美人给我们将军呢。” 秦萱每次回邺城,都会被慕容泫留在府中,倒也有人传过这两个人不清不楚。但是军中的人,尤其是和秦萱交手过的人,都知道这位军司马的力气有多恐怖。这样一个男人,虽然长得秀气一点,但是要他心甘情愿被人当做女人来用,那得要有多大的本事。 何况那位大将军指不定在力气上头还比不过他呢,这不是自己找不舒服吗? 当年秦萱刚刚参军的时候,曾经被挑出来和慕容泫比试过。虽然慕容泫赢了,但是都看得出来,秦萱是让了慕容泫的。 这样子,还说秦萱如何如何,很难叫人信服啊。 所以胡归坚定的认为,自家将军是被大将军留下享福去了,而且有美人伺候。其实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想的也没错。 “……”安达木听胡归这么说,嘴角抽动了下,没有说话。 秦萱在帐子内整理好了衣着,出来瞧见三个站在一排了,“我去中军大帐,你们不必跟随,这会还有时间,想干甚么就去吧。” 她这么说等于是给人放半天假了。 三个人一听,顿时眼中发光。 秦萱心里觉得,恐怕现在不休息好,到了几天后,就没这么清闲了。 到了中军大帐,发现人几乎全部来了。朱洞妃对她很友好,见着她来了,还特意对她笑笑。但是慕与根还有孛儿帖就没有朱洞妃这样了,两人碍于她是慕容泫嫡系,又是司马,板着个脸,没有给脸色看。 秦萱自然不会将这个放在心上,又不是他们给她军功,他们的脸色好不好看和她有个屁的关系。 慕容泫一来,众人连忙从胡床上起来。慕容泫看了大帐内的人一圈,视线在秦萱的身上顿了顿,而后转过眼去。 众人行礼过后,慕容泫就让将领们靠上前来。他们面前的是一张漠北草原的地图。 “斥候已经来消息了。”慕容泫看着面前的地图开口道,“在大青山一代发现了高车人的踪迹。” “小人听说过,高车人分为好几个部落。”秦萱开口,“如果在大青山发现了高车人的一支,大青山靠近仇水,那么弹汗山附近应当也会有。” 大青山和弹汗山都临近河流,人要生活离不开水,高车人的部落大多数也会顺着河流来的。 “高车几个部落,部落之间也并非是铁板一块,”慕容泫看着地图,“较为有优势的部落,会占据上游位置,较差一点的会沿着河流而下,一路排过来。” 慕容泫看了众人一眼,似乎没有再看秦萱。 “大青山和弹汗山附近的高车部落,能探明的,斥候已经探明。接下来,就是看诸位将军的了。”慕容泫道。 位置到了慕容泫这个地步的,除非情况紧急,否则也不需要他亲自出马,这会的慕容泫是要命令手下的那些将军们出发,寻找到高车人所在的精确位置进行打击。 这时候就不是凭借着大将军的指挥才能,而是手下将军的真正本事,和各部军中的人才多寡了。 接着,就是慕容泫将斥候已经探明了的位置标明出来。但是肯定还有更多的没有被标出来的,但这些就看个人的运气。 草原上各处的风景都一样,能不能碰到敌人,敌人的多寡都是看自己的运气。哪怕事先计划好了都没用,必须临场发挥,随机应变。 要是运气不好,在草原上狂奔百里,说不定别说人,连头马都见不到。 秦萱是头回在草原作战,心里有些没谱。她倒是和宇文部打过,但那会说实话,和汉人打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到了高句丽,完全就是攻城战。这会要自己主动去寻找敌人,就让她心底没底。 不过没底一样要打,要是没打过就不行了,她也不必吃这碗饭了。 “秦司马。”慕容泫突然道。 “属下在!”秦萱反应不满,几乎是慕容泫话音落下的同时,秦萱就立刻起立叉腰弯腰。 “……”慕容泫看她,面上没有笑容。 秦萱从中军大帐里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外头已经热的有几分不像话了,她出了大帐,头顶明晃晃的阳光照的她有些眼花。 “果然秦司马是少年出英雄。”背后突兀的传来一句略带苍老的声音,秦萱回头一看,就见着慕与根站在那里,面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慕容泫让秦萱去找高车部族中左贤王所在,也就是高车首领他弟弟在的位置。这个任务别说秦萱本人,就是那些老资格的将领听了都目瞪口呆。 慕容燕国还是慕容部的时候,也曾经是用过匈奴人的那一套,左右贤王的位置代表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左贤王代表的是这个部落的太子。 左贤王的大帐恐怕离首领的也差不了多远,同样的,守卫甚严就别说了。高车人并不是什么温顺的羊,可以说草原上能够活下来的,就根本找不到什么善茬。 秦萱肩膀上的重任真是有千斤重。偏偏在旁人看来,她这是理所应当。毕竟身上这么高的职务,还受了大将军那么多的恩惠,前去冒险也理所当然。 “老将军过誉了。”秦萱知道慕与根就是要刺她一下,但是她就站在那里任凭别人对她冷嘲热讽,她才不会那样。 她脸上露出笑容,显得胸有成竹。慕容泫手下一共八万军队,他自己留两万,然后其他将军手下,几乎每个人有几千骑兵。就连慕与根这样的老将军都不例外,一个老资历的将军,最后却要和她这个后生差不多,还真是叫人不舒服啊。 秦萱那话和面上胸有成竹的神情,成功的激出慕与根的怒气,“年轻人有干劲那是好事,不过记着了,草原上的是狼,不是汉人那样的羊。把狼当做羊,小心有去无回。” “老将军此言差矣,如果汉人真的是羊,那么如今朝廷和军中任用的汉人怎么来的?难不成老将军会认为陛下会任凭一群没有多少用的羊,在朝堂中咩咩叫么?军中的汉人将军难道不是靠着军功上来的?” 秦萱就是喜欢看见这些个鲜卑将领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如今燕国的就是鲜卑人作战,汉人在朝廷中主事,鲜卑人对如何马下治国,如何休养生息根本一窍不通,只能依靠汉人。 这个不是鲜卑人的铁马金戈就能搞定的。 更何况军中也不是没有汉人将军。 “小孩子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慕与根记得秦萱没有给他面子,把他的族侄拖出去当着众人的面施加军法的模样。他脸上的肉几乎要抽起来,“小心见着了狼,别吓的尿裤子。” 说罢,他掉头就走,秦萱在后面笑,“尿裤子的恐怕不是在下,而是那几个前段时间被打的尿裤子的那几个吧?” 慕与根那几个族侄当场就被刑官打的尿裤子了,真正的哭爹喊娘,就差喊要阿爷阿娘接他们回去了。 慕与根脸皮抽动几下,鼻子里头重重的哼了声。 “秦司马,慕与根将军并不是好相处的人。”朱洞妃把那幕看在眼里,有些担心对秦萱说道。 “慕与根将军算是个大长辈了,听说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效命陛下。他……”朱洞妃不知道该怎么说慕与根,这样的功臣,行事霸道再正常不过。秦萱这样的,虽然有济北王在背后做靠山,但也有些不好。 “我明白的。”秦萱笑道。 人都得罪了,说再多也没有用处。再说了,她都已经把人给打了,难不成还要去送礼吗?到时候可能人家就要以为她好欺负。 回去之后,秦萱立刻叫人把自己手下的那些亲兵和百夫长统统叫来,既然是去找左贤王,那么就要全体都警醒起来了。 胡归几个练了一会马槊,打算去找个水洗洗。结果就秦萱拍人来找他们。 来找人意味着有大事,有大事很有可能要打仗,要打仗就是军功啊! 顿时三个把盆子一丢,乐颠颠的就狂奔向秦萱所在的营帐。 秦萱这次特意让百夫长把自己队伍中,曾经在草原上生活过的人挑出来。她自小和鲜卑人混在一块,问题是辽东的草原并不辽阔,在那里生活的鲜卑人是靠着单单大岭,也就是日后的长白山生活的,打猎或许在行,但对草原并不是很熟悉。 所以她根本不具备在草原上识别方向的能力,至少白天不能,晚上看北斗星她能够分出个方向来。 于是以前在草原上长大的士兵就成了最重要的。 秦萱对立功的士兵的慷慨,没有人不知道。百夫长们挑选作为军向的士兵的时候,那些鲜卑匈奴士兵都很积极,最后挑选出来好几个人。 为了测试,秦萱还专门把人给带到一片草原上,让他们自己回来。来鉴别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个本事。 准备了几日,终于出发。秦萱骑在马上,心里比之前已经平静些了。这次不是慕容泫指哪打哪,而是要她自己带领手下的兵,照着她的指挥去作战。他们的生死和荣誉全部在她一人的手上。 几千个人全部听她一人的,要是她自己还慌慌张张,这些人的性命就根本不要了。 秦萱压力大过了头,到了最后就冷静下来。 她带着几千人在这边草原上驰骋,在马上可以尽情的欣赏着片草原的一望无垠。绿色的平地和山坡每处都是一样的,几乎找不到半点不同之处。 那些挑选出来的士兵们充当队伍中的向导,对于在草原上长大的人来说,在草原中辨别方向,几乎是他们的本能。 而且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从些许蛛丝马迹中寻找高车的踪迹。 士兵们在一条河的附近仔细查看,甚至还翻开草丛,不放过半点线索。 秦萱坐在帐子里头,喝着冷水。水是才从河里头打出来的。眼下也来不及喝热水,生火需要一点时间,口渴的厉害,只能拿冷水压一压。 “将军,高车人应当路过这里!”她将水囊里头的水缓缓喝完,就有人来禀告。 秦萱将手里的水囊放下,看着前来的人。 “河边附近的草已经被吃了不少,有些地方都已经秃了出来,而新生出来的不过才露头而已。留下来的羊粪还在,那么应当还不久。” 一个大部族的迁徙是不可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的,牛羊要喝水,要吃草,自然是留下大块的痕迹。 草原上还有屎壳郎这种生物存在,既然留下来的羊粪牛粪都还在,那么说明离开的并不很长时间,甚至只有那么两三天的距离。 “你做的很好。”秦萱点头,然后看向身边的人,“给他记下。” 秦萱赏罚分明,做好了自然有功劳。做错了,就要挨罚。 军向退出去之后,她站起来,令人将羊皮地图拿出来放在脚下。手指沿着仇水缓缓上移,这次燕国要对高车采取行动,可以说是没有向高车说明,直接就出兵了。 原本就是打算去打劫的,不可能还派个人去说‘我要来抢劫你们了,你们要做好应对准备’? 秦萱看着地图,眉头紧锁。她这趟出来,队伍里头有几个贵族子弟是真的,但她不能真的把人家拖进来议事。他们的爹的确是身经百战,但和他们却没什么关系。 所以要拿主意,只能她一个人。 这感觉还真是好奇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娇花:宝宝被拒绝了,一个人在舔伤口 秦萱:一个人带兵找人PK,这感觉简直比蹦极还忒么刺激啊! 娇花:→_→你不心疼我吗 ☆、第171章 获胜 在草原上寻找一个部族的痕迹,不说难也绝对称不上容易。匈奴人失去了在中原的优势,草原上又被拓跋部的鲜卑人给占了。所以部族并不像汉时那样,一块块的划分了势力范围。找起来还真有些费工夫,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斥候在一个小山坡的那边发现了还没有跟上队伍的高车人,秦萱立即下令把那些高车人给抢了。 说是抢了,其实是连人带车另外加上他们的家产牛羊一块扣下。秦萱不可能放过这些人,军队在草原上行动,几千个人每日的军粮耗费就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想要尽快的加快速度,那么就要抛弃辎重,想要解决几千人的吃饭问题,就只有从敌人身上找补了。 “将军,那里就是俘获的高车人。”胡归跟在秦萱马前,手里牵着缰绳,指给秦萱看那些俘获的俘虏。 高车人的面貌不同于汉人,甚至不同于一些鲜卑人。高车人是真的长得深目高鼻,面容和旁人有很大不同。 那些高车人远离大部队,所以燕军根本没有多少工夫就将他们全部拿下。此时,那些人不管男女,都满脸惧怕的坐在草地上。男人们被剪绑双手,女人们坐在一块,满脸惧怕,她们用头纱或者是手遮拦着自己的容貌,生怕会把燕军里头的那些男人给招惹来。 草原上遵循肉弱强食的生存法则,不管之前是贵族还是部民,只要被敌人俘虏了,统统都是奴隶。 男人要被拉去做奴隶,而女人就要有新的丈夫新的主人,为完全陌生的男人生下孩子,为那个部族延续下一代。 那些女人察觉到秦萱的目光在她们身上逡巡,立刻吓得缩成一团。 秦萱见着那些女人们害怕,转过目光,拉过马头。 “俘获的那些牛羊都杀了,马匹留下。”秦萱吩咐。 他们不可能还带着牛羊追着高车人跑,干脆就把牛羊当场杀了当口粮算了。 “是!”胡归听到秦萱这么说,知道这几天是可以吃上新鲜的牛羊肉了,顿时大喜。平日吃的军粮都是用糗粮做成的米粥,肉就吃干巴巴的肉干。 这会有新鲜的肉汤喝,不高兴才怪呢! “那将军,这些女人怎么办?”胡归忍不住看了那些高车女人。那些高车女人个个长得高鼻深目,模样不咋地,但是好歹也是女人。 “她们留着没多少用处。”秦萱道。军中不准有女人,倒不是因为女人本身如何,而是男人一多尤其是饥渴已久的男人,看见女人就容易出事。为了军纪,都不能留女人在。 “把她们赶到个地方放了。”秦萱道。 “将军你自己不留个?”胡归很惊讶。 “我留干甚么?”秦萱满脸奇怪,“别留着她们,放她们走的地方必须要离她们部族所在的地方远点。” 这些女人被放走了,也不会给她们任何代步用的牛马。 “是。”胡归垂首道。心里对秦萱多了一份敬佩。他可是看着秦萱在军营里头忙了那么就,别的男人,那么久没有碰女人,见着个女人,哪怕样貌不怎么样,都能睡了再说。反正就那么会儿,也误不了多少事,可秦萱半点那种意思都没有。 “好好吃顿,然后休息,别的不要多想。”秦萱都佩服这些旷男,真的是只要女人就可以。节操全忒么的被狗给吃了。 那些个牛羊全部杀了,几千个人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吃到肉,但是热气腾腾的肉汤是能够保证的。喝一碗羊肉汤,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秦萱派出几波斥候,过了好几日之后,终于给她送来了消息。 塞北草原上的夜晚,带着些许凄凉,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听到远方传来的苍凉的狼皋。 “起来,起来,都起来!”百夫长和伍长们踢醒那些还在靠在一块睡觉的士兵,“上马,都上马,将军有令,大军出发!” 原本靠在一起围着篝火睡得正香的士兵被自个伍长一脚踹醒,揉着眼睛爬上马背上面去。 今日的夜晚夜色浓厚,天上莫说月光,就是星星都只是吝啬的给了点儿影子。为了不打草惊蛇,马蹄子上全部包上了布,将动静减轻到最小。 军向们给队伍指引方向,指引他们向高车人的集聚地而去。 高车人的营地里头点着篝火,篝火旁高车人独有的大车围城一圈,他们向南迁徙的时候都没有遇见过任何敌人,时间一长,难免放松下来。 守着火堆的高车人拨弄着火堆,将篝火挑的更旺点。营地上响起了高车人的歌声,高车人唱歌和狼嗷也差不多,苍凉的很。 他们不知道已经有人渐渐的围了过来。 “这高车人唱歌怎么和狼叫似得?”一个骑兵掏了掏耳朵,“听着怪寒碜的。”可不寒碜么,和草原狼一样的叫,听得人心惊胆战的。 “待会听命,不准擅自行动。”伍长狠狠瞪了那个骑兵一眼。 突然冲锋的军令传来,全军加快速度,向那边山坡上的高车部族冲过去。 “不好,有人过来了!”高车人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手掌按在地上,终于感觉到了马蹄在地上狂奔引起的震动。 他的呼声还没有让穹庐里头的人跑出来,浓黑夜色中的燕军骑兵就已经冲来,手里的环首刀画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将那些站着的高车人斩于马下。 夜袭是最简单也最有用的办法,顿时高车营地内乱成一片,男人们赤~裸着身体跑出来,手里抓着武器,结果被马上的骑兵一刀撂倒。 女人们除了年纪大的人之外,几乎想跑都跑不掉。年轻女人们□□着身躯,害怕的尖叫着,只能用羊皮毯子或是其他的东西遮住自己的躯体。 哭闹和厮杀求饶声混成一片,秦萱在马上看着这场征服与杀戮,面无表情。身后士兵手中的火把将她的面庞照亮。 这么多年,她面对任何杀戮都已经可以心如止水了。 能够在诸多战事中厮杀活下来,甚至做到这个位置上。哪怕有人相助,自己没有几分本事,也做不久。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这句话是相当有道理,战争不管正义还是不正义,打胜仗才是最重要的,其中为了胜利做的那些事,哪怕有违道义,也必须做。 尤其手里有成千上万士兵性命的将军,就更加如此。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秦萱站在高处,传令骑兵对这个营地进行全面的冲击。几千骑兵的冲击力量简直惊人,在没有经过系统步兵的训练,传信完全被切断,上下指令不通,甚至人连马都来不及上,只能随便抓个东西在手里充当武器。 这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秦萱看着那个部落一开始还防抗,后来死的人多了,惨叫声和哭泣盖住了原先的厮杀声。 骑兵们冲进穹庐里头,将里头的人都轰赶出来。不管身份高低,所有的俘虏必须出来。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过了会,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 秦萱骑着马进入鸦雀无声的营地中,营地这会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随行的汉人军士正在点算俘虏和俘获的牛羊武器等物。 俘虏们不管身份高低,全部给绑了丢在那里。女的还好,男的直接被扒的精光,连条裤衩都没给留。 秦萱看了一眼那些俘虏,“左贤王人呢。” 她话出来,顿时有士兵把一个浑身□□的男人拎起来提到秦萱的面前。 秦萱玩的这手夜袭,也是和慕容家的那些人给学的。既然面对面不好杠,那么干脆就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在斥候探明这部所在之后,跟了几天,把人给一窝端了。 那个男人垂着头,披头散发的。秦萱看了眼,让士兵给他一件袍子穿。草原上天气变化多端,就连生活在这里的牧民也弄不明白天气的脾气。到时候把人冻死就真糟糕了。 秦萱带着人进了左贤王的穹庐,穹庐里头早就被燕兵给翻的乱七八糟,但凡是好东西全部被搬走,作为这次的战利品。至于其他不怎么起眼的,就是士兵自己的了。所以这些个高车人的穹庐中被搜刮的干干净净。 秦萱去的时候就剩下满地的狼藉了。 “牛羊都看好了吗?”秦萱侧首问道。胡归和那些士兵看她的眼神带着几丝狂热,她这次出兵,带着人在草原上晃荡了这么久,但还是给他们打了一个部落,而且还是把那个什么左贤王给抓了。 说起来众人都好像在做梦一样的,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打赢了。说轻松,真的很轻松,至少比以往的攻城战中都要节省不少力气。就是在草原上行军要忍受这个变化多端的天气。 “都看好了,这会正在点数。”胡归说起这话的时候,只恨自己没有上场。秦萱并没有亲自下场砍杀,而是指挥手下人前去冲击营地。所以胡归也必须留在秦萱的身边,以防不测。 这次战果颇丰,俘获了高车首领的弟弟,还有他们手下的那些贵族和部民。光是这些人加在一块就差不多有几千人了。 还没有算上那些个奴隶呢。 “整理好之后,立刻返回大营。”秦萱手下人不多,砍了那么多人,但是高车还剩下那么多人,燕军是分成好几部分出击的。慕容泫这次带了八万人出来,分到她手里就几千个人了。 要是只是击破就好了,只要带上主要的达官贵人,压力也没有那么大,问题是他们是来打劫的,既然是打劫,那么就是连人带家产都要。 奴隶也是一笔财富,至少能够继续用。 扣着这么多的人还有牛羊,任务不是一点半点的重。再加上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零碎高车人,加在一块,都忒么的让人头痛好么? “是!”胡归大声道。 秦萱带着手下的士兵把这个高车部族抢劫一空,将他们的财宝还有牛羊大致登记在册,然后驱赶他们就开始上路了。 秦萱心里早已经有准备,毕竟首领的弟弟手下,部民还有奴隶绝对不少。她让人看紧了奴隶们,奴隶们除了那些从别的部落里头被俘虏的贵族之外,其他的几乎生下来就是奴隶。所以服从主人的命令,几乎成了他们的天性。高车人还是鲜卑人对于奴隶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就是会说话的牛羊马,只要谁占据了他们,就是他们的主人。 奴隶们不必放太多的心思,就算想跑,如果没有及时的遇到其他的部落,那么很有可能沦为草原狼的食物。 而且就算遇到了,部落首领也不会轻易接纳一名奴隶。 要费心思看着的,就只有那些贵族了。 来的时候被这天气折磨的几乎人人都要发疯,但是这回满载而归,就算是天气坏也算不上什么了。 此时还算是好天气,至少没有冻的人恨不得立刻挖个地穴来躲避这个令人烦恼的寒冷。 * 慕容泫在大帐中,等待将军们的消息。他前段时间和中军将军慕容祁遇上了贺兰部的单于贺赖头。这也就是草原上的不便之处了,草原辽阔,消息传通不便。有时候在草原上寻找敌人,遇到的可能是从未想过的人。 贺兰部的单于和燕军打了一场,结果贺兰部退败而逃。 慕容泫倒也没有追穷寇。 慕容奎下令目标是高车,没有说明是贺兰部,眼下也没有必要和贺兰撕破脸皮,就看之后这位单于怎么做了。 慕容泫坐在帐子中,手里握着把算筹。他把手里的算筹突然扑撒到地上,慕容祁进来看到的便是满地的算筹。 “大都督是想要算卦么?”慕容祁笑问。他知道这个东西在用来计算之外,汉人们还会用这个来算卦占卜。 “不知道这个该怎么用。”慕容泫对慕容祁笑了笑,他自小就很少算卦,几乎是不算。唯一的一次是在秦萱那件事上,结果占卜结果是个大凶,之后他就再也不占卦了,不仅仅自己不占卜,就是日后遇事了,他也不占。 “干脆让女巫来吧?”慕容祁提议。 鲜卑女巫们负责占族中的事务,而且女巫也是由鲜卑贵女担任,身份贵重。她们占卜出来的结果,在鲜卑人心中颇有些地位。 “不用。”慕容泫自己弯腰把地上的算筹给收拾起来,“世事哪里能够靠这些来预知。”他收拾着算筹,动作突然停下来,过了会他笑了声。 他想知道如今秦萱是个怎么样的结果,但是他也有些怕。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不管在哪里都通用。 慕容泫知道她的本事,但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领军作战,如果赢了,日后自然是前途光明,如果输了,那么就算他有意,位置也不会再高了。 慕容祁倒是有几分猜到慕容泫眼下为何会心情不好,他对慕容泫的私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上回撞见慕容泫和秦萱只是无心之失,他根本就不想回想那会的事了。也没有多少好回想的,难不成他还见人就说慕容泫被人压在下面么? 慕容祁不说话,慕容泫也沉默着。 过了好会,外头有士兵进来,“大将军,襄武将军回来了!” “……”慕容泫眼神突然放空,他从胡床上起来,“怎么样,他如何?” “襄武将军看起来没有受伤。他还带回来了很多高车人。”士兵答道。 他们看到那些高车人的时候,高车人不是在他们高高的车上,而是被骑兵们驱逐来的。 “……让他来见我。”慕容泫喉结滚动,说道。 慕容祁从慕容泫手中将那些算筹拿过来放在案上。 这对让他比较省心的是,慕容泫从来不将个人私事带入到军营中,秦萱有真本事,两个人也不会再军营里头厮混。 秦萱带着俘获的高车贵族进去,一进去见着慕容泫坐在上头,“属下拜见大都督。” “嗯。”慕容泫点了点头,他瞥了秦萱一眼后,看到秦萱身边站着的左贤王,他面上有了笑容,“今日将左贤王请来,乃是陛下有事和单于商量。” 慕容泫口里说的好听,左贤王哪怕这一路上受了不少折腾,对着这个能够做他儿子的年轻人露出笑容。 “能够被陛下器重,实在是臣的荣幸。”左贤王也不是傻子,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他这一部已经被慕容燕国拿下,如果再不识趣,恐怕自个都要做奴隶去。 “来,左贤王来这里。”慕容泫让人起来,令人摆上胡床和左贤王坐下。 左贤王这段时间没有受秦萱的优待,这个年轻的将军简直拿他和那些个奴隶差不多一样看待,奴隶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唯一好点的就是,身上的衣服管够。在天气变冷的时候,不会冷的走路都走不动。 原本的那些个傲气,被这么连打带消下,全部消磨干净。到了慕容泫面前,也不敢再有什么架子了。 秦萱想起自个把那些个贵族折腾的够呛,顿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我在抛媚眼哦~ 秦萱:你那媚眼还是算了 ??: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第172章 回城 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也有消息传来,秦萱抓了左贤王,还有其他的人寻找到了高车的其他部族。 慕容泫没有闲着,他扣下了高车首领的弟弟,抓着弟弟,他还能迅速纠结手下的兵力对其他遇到的高车部落进行收割。 慕容泫和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几乎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不仅仅是高车,还有贺兰部鲜卑,也被燕军收拾了。 最后燕军斩杀俘虏高车人十万人之众,牛羊多不胜数。另外塞北七国主动归降燕国。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势的时候,别人都怕他,又或者是手下的兵士格外的不怕死。秦萱抓了左贤王,功劳仅次于慕容泫之下,人人看她和看个怪物似得。她对左贤王部的打法就是突袭,突袭这招并不新鲜,在她之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用过了。 这招用的好的话,哪怕之前敌强我弱,都能够逆转局势。但是秦萱是第一次和真正的草原上的人作战。 而且左贤王这部并不弱。 “我这段时间和做梦似得。”秦萱身边的胡归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秦萱看了他一眼,手里擦拭着把刀,“有功劳还不好?”秦萱笑问。和她这么一趟,几个人回去可能不仅仅是有赏赐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会被委任职务。 “高兴,当然高兴。可是将军我这都还和做梦似得呢。”胡归笑起来傻傻的,就是那边的赵布都一脸的懵逼。 “小人那也就看着……”赵布抓了抓脑袋,想要找出个词儿来,“就看着那样打。” 那会夜里几千人袭击了高车人的营地,那会他看见的是火光,耳朵听到的也是厮杀声。那会他心里还有些不安心,毕竟这还是秦萱第一次带他们单独出来,要说心里很有底,那都是骗人。 谁知道天亮之后,是燕军在抢战利品呢。 “和玩一样的。”赵布眨巴眨巴眼,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可不是和玩似的,平常攻城的时候,没有几个月根本就不可能攻下来,除非有人在城内里应外合。 “是啊,我到这会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安达木也心有戚戚焉。 “这次轻松,如果还有下次就不一定了。”秦萱擦拭着手里的环首刀,那边还有马槊等着她仔细擦。刀这东西金贵又不耐用,沾血了必须要及时擦拭,不然的话,回头就能生锈。刀剑都是奢侈品,有时候还能传家的。 秦萱不指望能够传家,但能省就省。 “上回是打的高车人措手不及。”秦萱将手里的环首刀擦拭干净了,她仔细的看了看,将刀插回刀鞘里头,“要是多来几次,那就不新鲜了,到时候要高车人警觉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得手。” “幸好上回将军干了一票大的。”上回收获的牛羊还有俘虏,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多,但是后来才发觉到高车人真是会养牛羊,牛羊比人还要多出几倍来。 不仅仅是牛羊,还有那些高头大马,一看就知道是从西域来的!虽然被阉了,不能够当做种马,但好歹还能用作军马。 “这会将军会不会升官?”赵布关心的是这个,找到左贤王所在,一棍子捅了人家的老巢,这会左贤王和老婆孩子一块都做了燕军的俘虏。这功劳怎么看都是大大的。 “不知道。”秦萱道。她前段时间才做了司马不久,如果再往上头升职,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另外有一份官职,而不是在慕容泫军中了。 其实她还真的很期待。 在慕容泫军中好是好,而且背后还有慕容泫这么个大靠山,但是她还是想要看看,如果自己有别的职务,会是怎么样的。 “一定会有的。我们将军那么有本事。”胡归哼哼了两句。 “……”秦萱听到这话,笑了笑。她还是很期待的。 漠北大捷的消息送到邺城,山东却还没有很大的好消息送来,盘踞在山东的是个鲜卑人,慕容明对付这种,还是有些吃紧。他之前得了慕容泫的忠告,对付段勒不能够用强硬,一旦真的强攻,固然可以攻下城池,但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干脆就学起了以前在围攻邺城的时候用过的招数:围城。 大军将广固城里三层外三层全部包围起来,让城里的人粮食耗尽。另外他也学了慕容泫的手段,严明军纪,不准燕军出现有抢劫周围平民的事。 慕容明和慕容泫打架归打架,情敌归情敌,但是不妨碍他向这位哥哥身上学任何一切他能够学到的东西。 围城而不用强攻,没个七八个月甚至十个月是见不到效果的。所以塞北大捷的好消息已经在邺城的大街小巷里头传播开,慕容明还在苦逼兮兮的和段勒死磕。 大捷的军报送入了皇宫,首先得到消息的就是皇帝和皇太子。 慕容煦看着军报上面的字,口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他强行忍住将手上的军报丢在地上,转头看向了上面的皇帝。 慕容奎拿着军报笑的合不拢嘴,他看向一旁的高冰,“我早就说过,三郎是个人才,高侍郎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相比较不知好歹而且不识时务的高昭仪,慕容奎倒是宁愿和高冰说几句话。高冰这个人比他的父亲要识时务的多,在慕容奎看来,倒是被父亲和妹妹拖累了。 此人的的确确有野心,不过有野心也不是坏事。上位者只有无能才害怕下面的人有野心,只要加以引导,就能让这些有野心的人为己所用。 “济北王此时大捷,乃是天佑大燕。”高冰心里也高兴,外甥有功劳,他这个舅父面上也有光。只是可惜了他家的神爱,遇上了东阳王的幼子,要是没有那回事,活动一二,也不是没有可能。 妹妹事后对他说,女儿那件事一定是外甥搞出来的。可是他们也没有什么人证物证,心里就算知道,也不能拿外甥怎么样。高家尚且还要靠上这棵大树,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儿就把外甥往死里得罪? 既然不能亲上加亲,那么也不能够成了仇人。 “是啊,有这么个儿子,也是上天在保佑我。”慕容奎面上有笑意,坐在那里,他看了皇太子一眼,“你有这么几个兄弟,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段时间慕容奎也招了一些和尚入宫给他说佛。当年的石赵杀人如麻,国内也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寻求安慰,石虎这个人竟然信佛,不但信佛,还在国内四处修造寺庙佛塔。 慕容奎对这个很好奇,也叫那些个和尚和他说一说佛经,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当个故事来听解闷的。 “阿爷说的是。”有石虎的废太子在前,慕容煦没有傻到把心里所想全部挂在脸上。他垂下头道。 “嗯。”慕容奎对长子相当严厉,一部分是因为长子是太子,将来继承他位置的人。这天下还有霸业,迟早都是长子的。要是长子哪点不好,那边是自个坑了自个。二来,慕容奎知道自己老了。 外头那些人说他生龙活虎比年轻的时候不输多少,就连床榻上的那些妃嫔子服侍他的时候都要露出一脸的不堪征伐的模样。 可是他的身体如何,他心里知道的最清楚。徐医也告诉他,要平心静气,另外不要多近女色。年轻男人亲近女人,那是天性使然,而且生下来的孩子也个个健壮。但是年纪大了,再亲近女色,就是一把钢刀在骨头上剐了。 人真的老了,反而不服老了。 慕容奎对年轻力壮的太子,也有了一丝危机感。他并不是喜欢指望情分的人,比起所谓情分,他更相信自己手里的刀。 “我说过的话,你要好好放在心上。”慕容奎觉得今天晚上可以照着徐医所说的,歇那么几天半个月的,不招嫔妃侍寝了。 “是,阿爷的教诲,儿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慕容煦对父亲的心思也越来越捉摸不透了。说父亲讨厌他,却又亲近他的长子。说器重他吧,父亲又对他没有多少父子间的亲近。 父亲的那些父子天性,全部都用到四郎一个人身上了,对这个儿子简直处处都对比着他这个太子来的。 “那就最好。”慕容奎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听说你最近在读书,这个很好,人多读点书总是有益处的。不过也要分清楚。” 高冰顿时有些尴尬,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但是他这个外人在场,总是有些不合时宜,就算别人家父亲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如此训斥儿子。更何况是皇帝和皇太子这对天家父子呢。 “是。”慕容煦想不明白,刚才自己说的哪句话得了父亲的讨厌。但该太子洗马李洋对他说过,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忍,只要忍住了,不给旁人半点把柄。他就是那个嫡长的正统,更重要的是,虽然诸王在外征战,但朝内必须有人主事,年富力强的太子便是最好的选择。 李洋那会和他说,“汉人的太子也不好做,在太子之位上,自秦以来,多有变故。如秦之扶苏,汉武之卫太子。近一些的,晋惠帝的太子,都是现成的例子。太子不好做,但如果能够不给人把柄,还是有条路的。” 老去的终究会老去,就算是汉武帝一代雄才大略的君主,依然躲不过葬入帝陵的命运。 只不过忍耐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忍字头上一把刀,加上鲜卑人原本就是说打就打说杀就杀的脾气,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是受不了。 回到东宫,慕容煦面色铁青,靠着凭几坐下。宇文氏听说他回来了,抱着儿子就去见他。 宇文氏怀中的孩子白胖可爱,慕容煦见着,原本烦躁的心情都平静下来了,他把儿子抱过来,放在腿上逗弄,“二郎,二郎今日想不想阿爷?” 腿上的儿子立刻回给他响亮的笑声,儿子长得肥壮,声音也亮,他听着就心里喜欢。 宇文氏冷眼看了一会,缓缓道,“二郎好了,可是我这个阿娘却不好。” “怎么了?”慕容煦蹙眉问道。 “也没甚么。”宇文氏眼圈红了,转过头去。 “……那就算了。”慕容煦再外头已经够累的了,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和妻子玩年少时候的游戏了。 “……”宇文氏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放在以往,慕容煦多少都会问一问,如今倒好,连问都不问了。 她抓住慕容煦的衣袖开始哭诉,“殿下,妾在东宫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你这又是说的甚么话?”慕容煦头痛欲裂,他对付上头的老头子已经是殚精竭虑了,没想到回到东宫,妻子还给他来这么一套。 “殿下难道不知道吗?”宇文氏说起这个就满心的烦躁和委屈,“拓跋良娣这些时日来,仗着儿子在陛下那里,就处处对妾不恭敬。再这么下去,东宫哪里还有妾的立身之地?” 说着她就哭起来。 若是美貌少女哭起来,那是我见犹怜。宇文氏的美貌到了这会没有多少折损,但是慕容煦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慕少艾的少年了。 有太多的事让他费心,外面几乎让他耗尽心力,这节骨眼上还真的没有多少格外的时间来管妻妾的纷争。 “你们就不能好好相处么?”慕容煦自然知道妻妾的这些争斗,他对这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大了,他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宇文氏把事捅到他面前,他只觉得不耐烦。 “区区小事,就不要再来麻烦我了。” “小事,殿下这是小事么?”宇文氏知道慕容煦不是什么长情的人,但她能够抓住的也只有她了。她的依靠一个是丈夫,另外一个就是儿子。她没有势力强大的娘家可以撑腰,所以就更想把自己能够抓在手里的东西牢牢抓住。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慕容煦只觉得头疼,这会怀里的儿子也开始因为母亲的哭泣而哭闹起来,他只得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 “此事也是你的事。”慕容煦自认不是宠妾灭妻,何况女人之间拌嘴很正常,要是这点小事都要他管,他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宇文氏听到这话就僵住了,她连哭都顾不上,看着慕容煦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 塞北大捷,高车人被迫臣服于慕容燕国。高车人善于造车,而且养了许多牛羊,燕军攻打高车,杀死杀伤十万多人,俘获的牛羊,数量惊人。那些牛羊足够能够支撑燕军几年的军粮。 另外贺兰氏归顺燕国这件大事,足以让邺城上下欢欣鼓舞。 贺兰部位于阴山一代,和拓跋鲜卑毗邻。不管是拓跋,还是贺兰,势力都不容小觑。塞北七国归顺,也算是意外之喜。 慕容泫大军回邺城的时候,邺城内难得的人头攒动,万人空巷。城内的不管是平民还是从河北各地迁徙过来的富户,或者是那些个鲜卑贵族,都想要出来见见这位从来没有一次败绩的济北王。 大军入城的时候,城内民众都踮起脚尖,看看高头大马上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大军入城最前头的不是主将本人,而是卫军,在几队卫军之后,才会是慕容泫本人。 慕容泫坐在马上,他眉目出众,刚柔相济。近乎九尺的身量哪怕人在马上,也让人生不出半点轻视之心来。 他不是南边晋国推崇的阴柔之美,同样也不是阳刚过头的刚硬。两者柔和恰到好处,有些少女把手里的鲜花丢出去,先给这位年轻俊美的皇子。 不管南北,女子们热烈而大胆,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可以丢出手里的帕子鲜花,甚至是果物,来表达自己的爱意。 秦萱见着前头少女的疯狂模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没有人给我扔花呢?”倒也不是她自恋,而是以前她的桃花根本就是开错了方向,慕容泫和慕容明两个只能算是歪打正着,在辽东的时候,可是有不少的女子向她示爱。 还有人差点三更半夜搞夜袭,被门外的大狗给吓住了才没有摸到她房里头去。到了邺城还是有贵女给她送写有鲜卑女郎求爱的恋歌。 怎么这会这么拉风的情况下,妹子们全冲着慕容泫去了? 她此话一出,安达木的表情就变得有些难以理解。胡归倒是笑呵呵的,“谁叫今日大将军穿的漂亮呢。” 可不漂亮呢,浑身上下的明光铠都忒么的是崭新的。就差头上戳一鲜亮的野鸡毛来骚包一下了。 别说慕容泫,就是秦萱自己,都让手下的三个人好好提桶水把自个洗涮干净,毕竟大家都是打了胜仗回来领功,等着皇帝发钱的,要把自己收拾的好看了。 秦萱想了想,也觉得年轻妹子就是喜欢慕容泫这种年轻英俊出身又好的男人。她这种……她看了看身边的三个,还是觉得自个被这三个衬托的都和美男子差不离了。结果还是比不上慕容泫的高富帅。 人生寂寞如斯。 少女们的臂力并不大,鲜花丢出去,没有砸在慕容泫的身上,反而是把慕容泫身边的那些士兵弄了个一头一脸。 因为今日入城,所以不管是慕容泫,还是其他人,都把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的都是压箱底的家当。结果被鲜花和枝叶给挂在盔甲上。估计那些个卫兵们都要在心里嚎啕了。 秦萱见着前头的慕容泫身边人遭殃,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慕容泫在马上察觉到什么,他一只手抓住缰绳,头向后看了眼。 这时人群里头的少女们发现队伍里头的美男子不止是前头的那个,后头有个将军样的人容貌俊秀不输给前头的皇子半分。 于是少女们把手里的鲜花朝着那个年轻人扔过去。 秦萱原本还在笑慕容泫身边人遭殃,结果她自个刚笑话完慕容泫,姑娘们就把各种花花草草丢过来了。 顿时她身边的人遭殃了。 胡归三个人被姑娘们的鲜花丢了个满头满脸,偏偏在队伍里头,他们还不能伸手把挂在头上的花给摘下来。 人都是看脸的,在这个男色昌盛的时代就更加如此。美男子比美女还要受到世人的喜爱和尊崇。当然要是长得寒碜了,也会被人吐口水。 秦萱身边的那几个人个个被丢的狼狈不堪,他们的容貌说不上好,但同样的也不差。可被挂那么一脸,实在是狼狈的很。过了大道,人渐渐少了,秦萱几个才松了口气。 今日要和慕容泫一道进宫见皇帝。这会的皇帝也不是汉人的那般高高在上,到底是鲜卑人,汉化了这么多年,还是带着点鲜卑的部落作风。在鲜卑人看来,慕容奎称帝,有点像可汗换了个称呼而已。 所以秦萱有功劳,抓了高车首领的弟弟,去面见皇帝,没几个人觉得不对。就只是赵布很紧张,手抖的有些厉害。亏得他不需要跟着秦萱进宫觐见皇帝。 在街上的那场,她没有被殃及到。所以衣甲整齐,她整理了一下之后,就跟在慕容泫身后走在了宫道上。 宫廷里头的礼节非常多,但可能是鲜卑立国,对那些繁冗缛节并不在乎。所以也没有人出来说她这里不对那里如何之类的。 秦萱见识过慕容泫府邸内的精美和富贵,但到了宫内,皇宫内的亭台楼阙比慕容泫府邸中的要高出许多,宫殿建造在高台之上。不说耸入云霄,但看着还是叫人脖子疼。 邺城的皇宫实在曹魏的时候修建的。魏明帝曾经大肆修建宫室,到了现在,这些宫室和曹操建造的三台都还在。 秦萱偷偷的打量了两眼,而后垂下头。 前头有中官引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中官停下来,对慕容泫和秦萱笑道,“大王,秦将军,请稍等片刻。” 秦萱知道是去禀告了,不多时,里头走出个中官来,“大王,秦将军请随小人来。” 进了殿内,照着胡人的礼节,对着上头坐着的皇帝拜舞。汉人们对皇帝是叩拜,但胡人这里见皇帝还得跳那么段舞,虽然只是转个圈,手足舞蹈一下,秦萱觉得好别扭。 “自家父子,都起来吧。”上头皇帝道,“秦将军也起来吧。” 秦萱站定之后,上头的慕容奎好好的打量了一下她,“这就是你那个司马了吧?” 慕容泫躬身,“正是。” “我还记得他,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慕容奎对秦萱还有那么点印象。他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娇花:人家被弄得好狼狈,萱娘帮我整理下呗~ 秦萱:那个妹子你好!这个妹子好漂亮! 娇花:…… ☆、第173章 团圆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奎还记得秦萱,当年自家儿子把这么个汉人少年带到面前,他也没多在意。这几十年来他也经历过大风大浪,汉人的长处和短处他最清楚不过。人到了他面前,也没有多少在意的,当然后面这少年的的确确担得起重任。 “臣不敢。”秦萱闻言道。 “没甚么敢不敢的,要是都不敢,就没人愿意干活了。”慕容奎坐在上头的床上,他指了个位置,“三郎你坐下。” “我看了军报,说是你一个人带着几千人找了左贤王部,夜里夜袭,俘获左贤王还有他的属臣,加上他的那些部民,比你手下带的人还要多。”慕容奎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慕容泫,慕容泫微笑,眼里似有自豪之意。 一般来说,俘获了的俘虏比自己手下人还要多的俘虏,不管放在哪个将军身上,都会压力倍增。若是俘虏太多了,是荣耀,可是可能割向自己喉咙的刀。一旦俘虏们暴动,后果将会极其严重。 “臣能够找到左贤王部,纯属天幸。”秦萱道。她也不傻,虽然说鲜卑人不流行汉人谦虚的那套,但是这么说话绝对没有错的。 “不管是不是天幸,你有功这是事实。”慕容奎见着面前的少年眉清目秀,眉宇间含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英气。他看了眼身边的儿子,外头传的那些话,他老早就有所听闻了,不过这个儿子自己有主意,也不需要别人多说什么。他也对儿子的私事没有多少兴趣。 “……”慕容奎想了想,这世上最缺的就是人才,襄武将军以前是在慕容泫手下,按照他的指挥做事,但眼下看起来,他自己的本领还有不少。 “你既然有功劳,我会赏赐你的。”慕容奎道。对于有功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钱给女人给官职。不管贵族还是平民甚至是奴隶,这个办法最好用的。至于天天说什么要忠心,那是拿不出钱来的时候才会做的。 “多谢陛下。”秦萱听到有赏赐,心中一喜,立刻谢道。她略带喜意,但也大大方方,加上眉目皎然,给人赏心悦目之感。 慕容奎看了一回,也感叹,难怪汉人喜欢长相好的人。长相好的人但凡不要过于猥琐,不管怎么看都是舒服的。 慕容奎随意和秦萱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她下去了。接下来的便是父子两个的私房话。 “这趟还好吧?”慕容奎问。 他记得慕容明从小身体好不好每餐都要吃多少,但是对于慕容泫,他却是半个字都想不起来。似乎这个儿子在表露出他过人的天赋之前,在他眼里有和没有几乎一样,就和他的生母没有多少区别。 “回禀阿爷,儿很好。”慕容泫在秦萱离开之后,又像个平常的皇子那样,说话都是规规矩矩。没有多少亲热,但也没有让他不舒服。 “那就好,免得让你阿姨担心。”这话说出来,父子两个都呆了一下,最后慕容奎大笑出声。 高昭仪的那个性子,要是真的关心儿子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慕容泫也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他实在想象不出,生母有日对他嘘寒问暖的模样。如果真的有那一日,他恐怕要忍不住让鲜卑女巫过来看看,是不是生母中邪了。 “回头你有个甚么东西给你阿姨送去,心意到了就行。”慕容奎都心疼慕容泫,他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毁儿子前程的母亲。上回高氏和他说了什么,哦,说自个儿子对她和舅家不恭敬。 鲜卑人尊母,尊父还是这几十年来的事。对母亲不恭敬比对父亲不孝还要严重,若是传出去,他都不知道怎么给人收拾。 哪怕说这会大家看的都是个人的拳头,而不是德行。但也没几个父亲愿意看到儿子被人说三道四。 慕容奎将高氏宫中的人都换了个遍,一来是防止走漏消息,二来也是给高氏一个警告。 “阿姨那里……”慕容泫说起生母,面上还有些怅然若失,慕容奎看到了,心中好一阵感叹。 毕竟是亲生母亲,也不是那么容易说不去看就不去看的。 “你阿姨啊,那个性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慕容奎说起她就一阵长叹。不过后宫女人多,高氏原本就不得他的喜欢,他也没有在意过这个人。对于他来说,女人对他只有两种区别,他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高氏就是后面那种。 “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慕容泫道。 “你这孩子有孝心。”慕容奎点头感叹道。 慕容泫从慕容奎这里出来就去了高氏那里,高氏没有和上次一样给他闭门羹,而是让人进了殿内。 一进去,慕容泫就发现有些不对。殿内的人几乎全都是生面孔,慕容泫的记性格外好,几乎是过目不忘。他对母亲宫殿中的人,不说了解的十分透彻,但人还是认得的。就算有调动,也不会这么多人被换掉。 慕容泫顿时就想到慕容奎。他心里发笑,也难怪母亲这次会让他入殿,而不是和上回一样在外头等着了。 高昭仪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长毛猫,她宫殿里头养了鸟,也养了猫。到她这年纪,对丈夫没有任何的期待,也不喜欢儿子。喜欢的侄女儿哪怕嫁到宗室家里,也没有那个资格进宫。那些宫人们和榆木疙瘩没有多少区别,只能养些猫猫狗狗的来打发时光,消遣寂寞了。 “昭仪,大王来了。”高昭仪抱着怀里的那只猫,修剪整齐的指甲在猫的长毛中梳过。 “嗯。”高昭仪应了声。 慕容泫进来,就是见着那边挂着只鸟笼,母亲怀里抱着只猫。倒也不怕猫去把鸟给吃进肚子里头。 捕猎是猫的天性,被人养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住去抓活物。 “阿姨。”慕容泫道。 “你坐吧。”高昭仪上回被慕容奎警告过之后,倒是收敛了点。但是面前的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世间的孝道,便是儿子要对父母恭顺,不管之前父母对儿子多么严苛。儿女都要对父母恭恭敬敬。 要她收敛,也的确收敛不到哪里去。有母亲对着自己儿子唯唯诺诺的吗? “我听说你在漠北打了胜仗。”高昭仪缓缓道,自从漠北传来捷报,就不停的有所谓的好消息往她这里送,而且外头的那些个外命妇们也想要来见见她。之前对高家不屑一顾的东阳王妃,都想要来拜见。 这么热闹,她不想知道都不行。 “都是天幸。”慕容泫把秦萱的那套给搬过来了。 “这也好,低调一点。”高昭仪让人烹好的茶汤送来,她喝不惯鲜卑人的酪浆,总觉得酪浆里头还有一股羊奶的膻腥味没有除去。 “你如今也算是炙手可热了,我平常也没有多少话给你,毕竟你也是成人了。”高昭仪话说到后面那句,眼中带了点讥讽,所谓的成人,不仅仅是要到一定的年纪,更是要娶妻。娶妻对男子来说格外重要。 如今慕容泫别说娶妻了,连妾侍都少。和个男人厮混在一块。也就是鲜卑人的朝廷才能容忍下他这样的胡闹和任性,要是换了正经的华夏正统,恐怕早就已经被宗正给告了。 慕容泫似乎没有听出高昭仪话语里头的刺似得,仍然坐在那里,面上含笑。 高昭仪的性子从年轻嫁给慕容奎开始就变得古怪,慕容泫自小就没有少见着。到了如今见怪不怪,哪怕高昭仪再说多少难听的话,他都能当做耳边风。 “你们下去。”高昭仪看了眼周围的那些个宫人和中官。一阵细细簌簌之后,殿内就只剩下了母子两人。 “诸王和太子,原本就关系微妙。”高昭仪难得的对儿子说这些话,“如果太子用你也就罢了,偏偏是陛下。你强势了,太子就该不舒服了。” 没有哪个太子愿意见着弟弟比自己还要能干的。可惜太子不能够和弟弟们一样可以在外面攻城略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帝可以御驾亲征,但是皇太子必须要坐镇在都城。 所以要是弟弟们能干点,皇太子简直坐立不安。 “这个儿知道。”慕容泫答道,他当然知道,他就是要慕容煦夜不能寐,日日夜夜都被恐惧和焦虑包围。 “你知道就该知道怎么做,给太子说些话,给他的妃嫔送些东西。”高昭仪说这话倒是难得的全心全意为慕容泫着想,她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有夺位的可能。毕竟他的生母是汉人,舅家并不掌握兵权,对他实在是没有多少助力。除非娶一个背后有势力的鲜卑贵女,不然日后也只是做贤王的份儿。 既然迟早都要做贤王,和太子打好关系也就非常重要了。 “儿知道了。”慕容泫点头,说的是知道了,而不是“唯”,可见他就算听了之后也不会去做。 高昭仪见着慕容泫那模样,顿时就火上心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妇人之言,不堪入耳?” “阿姨误会了。”慕容泫在枰上坐正了身躯道。 如果真的打算和未来的皇帝打好关系,那么照着生母说的那些话去做事没有任何问题的。但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打算。哪怕他要做出姿态,也必须要当着皇帝和众人的面前,让人知道他是多么的无辜,而慕容煦是多么的暴躁。 “我话已经说了,听还是不听都是你自己决定。”高昭仪知道慕容泫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性子,她之前倒是想让这个儿子听话,结果发现这个儿子早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不过你也别觉得我长舌。你如今所作所为,等于是把自己加在火上烤。”高昭仪知道若是慕容泫再这么下去,手中的权力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那么和太子势必如同水火。到那个时候,两人可就不是说停就能停了。 到那个时候,便是真正的你死活我。 “儿谢阿姨的教诲。”慕容泫想笑,但面上一派的真诚,看的高昭仪心口犯堵。 “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你和太子还是和睦一样才好。另外,你还和那个男人不清不楚?”高昭仪说着话题就转到了秦萱的身上。 慕容泫没有说话。 “那是个和董贤一样的人,容貌或许好看,但德行才能恐怕完全担不起你给他的担子。”对于秦萱,高昭仪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说他有什么事迹。心里厌恶这个人,自然是怎么坏就将人怎么想。 哪怕是士族也不例外,士族对于寒门的恶意和不屑,是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阿姨怎么知道他和董贤相似?”慕容泫听高昭仪说起秦萱,原先脸上的那点笑容也没有了,他眉头蹙起,“或者说,阿姨在宫中可曾听过他有过董贤的那些举动,或者是打过败仗?” “……你!”高昭仪没有想到方才还温和的儿子,一下子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是怎么和母亲说话的?” “阿姨在宫中,应当更加谨言慎行。”慕容泫道,“襄武将军并没有和所谓的董贤一样,徒有容貌却没有半点才能,这次塞北大捷,他立了首功,夜袭左贤王营地。请问,这能和董贤相提并论吗?!” 高昭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看不起秦萱的寒门出身,甚至秦萱还是当时士族看做最下贱,几乎和奴婢等同的将种。这样的武人在永嘉之乱之前,连给士族们做奴婢都没有资格! “你胆子大了,有胆量和母亲叫板了。”高昭仪一辈子没和人吵过架,不管有什么不满,她都不会和人吵闹,因为那是市井泼妇所为,而不是世家女该有的风范。但是这回,她觉得自己是再也忍不住了。 “你不要出身高贵的女子,反而和个武人混在一起,你到底是自甘下贱还是怎样?”高昭仪这回记着没有动手,她放开怀里的猫,哆哆嗦嗦的举起了手臂。 “和武人混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事。”慕容泫此刻对生母失去了耐心,若是说别的,哪怕她说的再错,他都会听下去,因为这是给母亲脸面。但要是对着秦萱说三道四,那就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我知道阿姨想甚么,不过是说武人低贱,不堪为配。”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言语平静,可是申请之中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可是阿姨记着,这会的天下已经不是士族依靠九品中正的天下了。”慕容泫的笑意里带着鲜血带着在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他毫不犹豫的将这些血腥的东西统统都给母亲看。“汉人世家的辉煌只会存在南边,只要守着原先的那套,就算在鲜卑人的朝廷,他们也没有立锥之地!” 慕容泫已经丝毫不遮掩他对母亲的嘲讽,他的母亲出身士族,但却偏偏守着老旧的一套不肯撒手,也亏得如今高家掌舵的是他的舅舅而不是母亲,否者高家根本就不可能存活到现在! 高昭仪嘴唇哆嗦着,她如今气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了好半天,她才从喉咙里头挤出句来,“你疯了?” 听他话语里头的意思,竟然还想和那个男人长久? “……”慕容泫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生母。眼神冰冷,似乎和看陌生人也没有任何区别,“儿的事,以后不劳烦阿姨了。” 说罢,他转头就走。 高昭仪在后面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见着慕容泫高大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帷幄之中,她提起口气大喝道“你这个不孝子!” 慕容泫的脚步没有因为高昭仪的那句话有任何的停留,他只是转了个方向,直接走出去了。 秦萱是不知道慕容泫和他母亲因为自己而起的那些纷争,她从宫中出来,皇帝就已经下了命令,册封她为虎威将军。年纪轻轻,又不是鲜卑贵族,甚至还是汉人,能够到这个位置上,可见皇帝出手大方,而且赏赐也很丰盛,金银珠宝自然是不用说,更好的是那些布帛,既可以做衣服穿,还能拿来当钱用。 秦萱带着几大车的东西回去了。秦萱不在的这些时间,都是秦蕊在打理内务,听见秦萱回来了,她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发现皇帝的那些赏赐,眼珠子差点没有掉下来。秦萱以前也没少往家里塞东西,但是那几次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的多。 姐妹两个欢欣鼓舞,让人将那些东西带到库房里头。秦蕊更是亲自前去清点,自己将那些东西仔仔细细的登记在账簿上。 秦蕊对于那些家人和婢女,一个都不相信,尤其是在掌管财物上。她令人把库房四面的窗户都给拆了封上石砖,里头的东西她必须要看的仔仔细细,所有的钥匙都在她手里,库房门口还养了好几条大狗。那种专门从辽东让人带来的凶猛猎犬,秦蕊在辽东长大,见识过那种只亲近主人,但对其他人格外凶狠的猎犬。甚至不是主人给的东西,它们都不吃。 秦蕊逗着那些狗,看着妹妹抱着账簿一脸欣喜陶醉的从里头出来。 “小心点,里头万一着火了,都不好救火。”秦萱看了下,说道。 “没办法,这世道除了姊姊你之外,谁也不能信。”秦蕊见多了那些个小把戏,但凡是给主家做事的人,不管是良家子还是家人,手上都是不干不净的。那些都是她姊姊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哪里能够被那些人拿去? “……”秦萱手掌被大狗们舔来舔去,痒得很。 “你想的也没错。”秦萱叹口气,这世道还真是谁也不能相信的。 那边胡归和赵布两个在房里兴奋的议论秦蕊,他们是这次是跟着秦萱回来的,自然也是住在她家里,亲兵住在主将家里天经地义。 在门口的时候,他们见到了将军的妹妹,果然是个大美人! 胡归和赵布两个立刻就看直了眼。男人对女人天生的有评头论足的兴趣,尤其是对于美女。 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堆,当然谁也没敢说些带色的东西。那可是将军的妹妹,说一会也就罢了,要是还扯些带色的东西,传出去自个就不用混了。 安达木坐在一旁默不吭声,胡归注意到他,“你以前不是和将军一块长大的么?和我们说说呗。” “也没甚么好说的。”安达木心烦意燥,“都是些杂事,也没甚么好说的。不过将军很看重他的妹妹,是真的,你们说的那些话可别传出去了。” 哪怕说的都是些好话,但也没几个愿意外人来议论自己的妹妹。 “这个我们都知道啦。”胡归挥了挥手。他们才不会蠢到让别人把自己的话都给传出去呢。 秦蕊为了庆祝秦萱平安回来,自己卷起袖子下庖厨,打算给姐姐做些可口的饭食。邺城内也不是每一家都像秦萱家里这般欢喜的。 一家食肆里头,几个人正在喝酒。孛儿帖坐在那里眼神放空,“现在那位秦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啊。你说说看咱们几个人有几个和他似得,把她入军营在新兵营的那几年加进去,有我们的年头长么?” “谁要他这次立了大功呢。”面前的鲜卑人手里拿着匕首割着面前的鹿肉,“瞧,左贤王都被他抓了,陛下还有甚么理由不封赏他吗?” “那也不过是他运气好,”孛儿帖已经看不惯秦萱很久,“一个汉人,凭甚么骑在我们鲜卑人的头上?大都督就是偏心!” “……”和孛儿帖说话的那个鲜卑人看了看四周,他把割下的鹿肉塞进嘴里。 面前的孛儿帖还在说,“看他那么得意,我不服气!” “你打算怎么样?”面前的人抬起眼来,“你又打不过他。” “我打他不过,但是他家里可不是个个都能打。”孛儿帖嘿嘿一笑,秦萱的勇武的确鲜有人能够比过,但是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啊。 “……”和孛儿帖说话的那个鲜卑人口里的羊肉掉下来了。 ☆、第174章 第二更 作者有话要说: 乌矮真:我的初恋啊~~~~就这么的被妹子给踩了~~ 妹妹:呵呵 娇花:你看看我,X火烧身都要被丢在地上了 秦萱:→_→ 秦萱升职,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要在家里好好摆上几桌祝贺一番。要请来的那些人,几乎个个都是她曾经在慕容泫手下的同袍,乌矮真和比德真必须要请的,如今这两个也做上了军中的都尉,位置只高不低,哪怕这次的功劳不如她,都要请过来好好的招待一番。 当然还不能只请这两个,还有其他军营里头的同僚。这也算是慕容泫这一系手下人的碰头,大家好好联络一下,日后也算是好办事。 秦萱决定下之后,接下来就是秦蕊帮忙准备着去操办。秦蕊可能是真的长大了,她想着的就是怎么把这个家给打理好。 “姊姊在外头已经够忙了,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秦蕊这么说的。 秦蕊管家起来也的的确确有几把刷子,家里头的那些人,都是秦萱从外面重新买回来的。这世道兵荒马乱,买人比卖人还容易。而且各种随便选,所以买进来的人可谓是比较杂,她个人觉得还是来些少年比较好,但少年人心思活络不容易那么坐得住,家中还有各种壮婢老苍头。 秦蕊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在册上,哪几个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不能够随意来回走动,犯规统统卖出去。 秦萱看着,这个妹妹在这方面可是比她还要强。干脆就放手给妹妹了。 秦蕊来邺城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但想到自己还能给姐姐做这些事,整个人都开朗起来,也不像以前那么忧郁。 家里内外奴婢的事,还有库房的事,原本都是些让人厌烦不已的繁琐小事,偏偏让她乐此不疲。 秦萱见着,也有心让妹妹多读点书。也不求能读出个什么道理,只求平常有个事做别闲着。 结果秦蕊根本就没动她送来的那些书卷,因为她忙着给秦萱招呼请客人的事。 既然请客人来,家里内外自然要大扫除一番,而且那些个要换的东西都要换掉,器皿什么的也必须再买些来。酒水新鲜的肉类还有菜蔬,必须要管着,不能够让那些负责采买的人以次充好。 新鲜的和老的菜蔬和肉吃在嘴里味道不同,但是男人们只管喝酒,恐怕神经大条的一时半会根本就吃不出什么区别。但是过了会指不定就要拉肚子了,秦蕊见多了那些鲜卑男人只顾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最后闹肚子疼的。 她忙的脚不沾地,请帖的事就由秦萱包了。秦萱看着妹妹忙的团团转,偏偏面色红润双眼明亮,知道秦蕊喜欢做这个,她也就由妹妹去了。 将帖子写好之后,将纸上的字迹吹干,就让家里的家人给人送过去。 秦萱请客,被请的自然会来,先别说秦萱这次的确是得了上头人的青眼,就算冲着她的为人,也会来。 有些人的家属还在蓟城,还没有来得及迁到邺城。自己一个人留在军营里头当然孤寂无趣,秦萱肯请客,冲着吃饭那些人都回来。 到了帖子中约定的时候,比德真几人骑马如约而至。秦萱站在门前,那些人下了马,勾肩搭背互相吹个没完。 “这回你请了,下回我请你们!”比德真大手一挥,说的豪气万丈。 “别等下回,吃完秦萱这顿。明天你就去找家。”乌矮真大笑,说这话纯粹就是看比德真的笑话。 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都进去吧,站在门外头像个甚么事。”秦萱让家人把几个人的马都牵进去,让这几个都进屋子里头去。让客人站在外头也不像回事。 “阿兄。”秦蕊从屋子里头走出来,对秦萱笑一笑,而后才看向那几个客人。 秦蕊小时候长得并不差,大了之后也不枉那句美人胚子。她明眸善睐,笑起来的时候甜美的很。进入秦蕊也没怎么打扮,她穿了身鲜卑袍子,头发照着未婚的鲜卑少女的习惯梳成了两条辫子垂在胸前。 脸上也没有上妆,干干净净的,素面朝天。 她一出来,外头的几个大男人就看直了眼。 军营里头都是男人,男人看男人,一堆臭男人混在一块。基本上对着女人那是想的抓心挠肺,在军营呆那么一年出来,看见母猪都能比得过貂蝉。更何况是看见真正的青春貌美的少女,顿时个个就直了眼。 秦蕊原本笑脸相待的,结果见着那几个男人盯着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子,她敛了面上的笑容,向后退了几步。 秦萱立刻就走了几步挡在妹妹前头,“走走走,到里头去。都准备了好酒好菜,傻站在外头干甚呢?” 她这么一说,傻站着的那几个人也统统反应过来,见着小娘子脸色不好看,知道自己冒犯人了。可是他们也不知道说漂亮话来圆场,只好哈哈笑了好几声。到屋子里头的时候,那些个人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秦蕊几眼。 没有男人不爱看美人,比德真都忍不住多看了秦蕊两眼,结果小娘子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比德真挨了秦蕊两记眼刀,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到了屋子里头,茵蓐和案几都已经摆放好了。各人随便找地方坐下,反正不拘小节,大家都是来图个痛快。又不是在大将军府中,要等大将军不在,众人才能放开手脚。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因为秦蕊还在那里。 秦蕊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躲避出去,鲜卑女子大大方方参加男人在的各种场合,哪怕是祭天,还要女巫们参与,更别说那些一同参与祭祀的女子了。所以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留在那里有何不对,当然也没有人真的说她不该留在那里。 酒是上好的酒,不是外头酒肆里头卖的色带绿味发酸的酒。虽然还是浑浊的,但喝起来,口味却是大为不同。 秦蕊看着那些男人们喝酒吃肉又恢复了之前在门外的样子。秦蕊也喝了口酒,这里的酒都很甜,不似辽东的酒那么热烈。 乌矮真看那边的妹妹喝酒,见着少女面上酡红,不禁两眼发直,他从位置上起来,走了两步拉住秦萱的袖子,“我做你的妹夫,你觉得怎么样?” 乌矮真到这会还没有娶妻,说这话乃是酒气壮胆。 他这话出来,众人都抬头去看他。比德真露出了‘既然被这人抢先’的懊恼神情。 “我绝对亏待不了她。”乌矮真刚才是只顾着喝酒了,说话的时候从口中喷涌出好大一股酒气,“我身边没女人,家里有牛羊有马,还有奴隶,跟着我吃不了苦!” “……”秦蕊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张罗着请客人,既然闹出这么件事来。顿时她就去看秦萱,眼睛都红了。 “我说,我和你家,可不相配啊。”要是换了其他的事,秦萱对这帮兄弟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但是事情是和妹妹有关,话还是说清楚的好,“你也知道我是汉人。” “汉人怎么了?”乌矮真大着舌头,“你说吧,行不行?” “那要看我妹妹喜不喜欢你。”秦萱笑道,“你也知道,虽然我是汉人,但在鲜卑人里头长大的。照着鲜卑人的规矩,你问问我妹妹,看她喜不喜欢你。” 鲜卑习俗,男女相见,先看看双方是不是真的有意。若是无意,那么这事也就不用说了,至于后面的抢婚,要是真的不愿意,那男人简直是找死。 乌矮真一听就去看秦蕊。秦蕊铁青个脸瞪着他,“我不喜欢你。” 她看着姐姐面前的男人,壮实的和头棕熊似得,脸也长得不是很好看。她为什么要看上他? “这可就不行了。”秦萱笑着就给乌矮真倒了杯酒,“好好喝酒,这次的酒难得。都是好酒,我家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买来的。” 她这么一说,乌矮真算是拿着酒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比德真幸灾乐祸的看着乌矮真,无声的嘲笑乌矮真的求婚失败。 有秦蕊在,谁也不敢说些过分的话。吃完这顿饭,就要告辞回去,在秦萱这里吃的太不尽兴了,他们准备找个可以肆意胡闹的地方继续胡天胡地。 秦萱也不留他们,知道他们憋着劲准备胡闹。 乌矮真走的时候,很是舍不得,都走出门外了,还痴痴的回头看秦蕊,秦蕊被看的火从心来。差点就要抢过侍女手里的扫走对着乌矮真打过去,她对男人没有多少兴趣,至少现在是这样。 男人在外头看起来好像不错,但是门一关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乌矮真还在对秦蕊恋恋不舍,结果被比德真一把给抓上了马。比德真可是看出那个貌美的小娘子很不耐烦,乌矮真要是再看下去,指不定就被人给打出来了。 比德真可是看出来,这家里管家的正好是秦萱的这个妹妹。他可是看过不少女人掌家的,知道这种小娘子一般性情泼辣,要是再这么下去,指不定人家就能冲出来把人给打顿。 就算乌矮真心甘情愿被人打,他还嫌弃丢人呢。 乌矮真被比德真迅速拖走,比德真把乌矮真提上马背还不忘记和秦萱打招呼,“过几天我请你喝酒啊。”然后手一拍乌矮真的马的屁股,顿时乌矮真就被马带远了。 “你这个臭小子,老子饶不了你!”远远的传来乌矮真气急败坏的吼声。 比德真才不怕乌矮真这个威胁呢,大家都在一块这么久了,谁不知道谁啊,乌矮真这威胁听在他耳朵里头就和过家家似得。 “你别送了啊。”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 秦萱回来,就见着妹妹老大不高兴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个草,狠狠的揪下一段丢在地上。 “那人也没恶意,不要放在心上。”秦萱道。 乌矮真的那个性子她知道,这事的确是做的莽撞了点,但坏心绝对是没有的。 还没等秦蕊答话,就有家人急急忙忙跑过来,“郎主,有客人来了。” “……”秦萱蹙了蹙眉头,她才把人送走,怎么又来客人。这会她和秦蕊两个就在大门口,门还开着。一个身形修长,头戴帷帽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伸手将挡在面前的轻纱撩开,露出里头的脸。 秦蕊见到那张脸,顿时就变了脸色。她转头对秦萱说,“阿兄,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秦蕊开口,她立刻就和受惊了的兔子似得,远远的跑开。 “看来某来的不是时候?”慕容泫瞧着秦蕊逃也似的身影,开口笑问。可能上回把这个孩子给吓惨了,到了这会见着他就想跑。 “过来吧。”秦萱没好气的看慕容泫一眼。 四周的那些家人和侍女们,该干啥干啥,似乎都没有见着那对的样子。 秦萱走在前面,慕容泫跟在她的身后,他伸手把头上的帷帽摘了,老老实实的。邺城内的鲜卑人多,带过来的习惯也多,其中就有男子戴帷帽的。所以他戴着帷帽出来,也没有人觉得他形迹可疑。 秦萱把慕容泫带到自己的房里头。她绝大多数时间是在外征战,所以这里头的一切都还是崭新的。 慕容泫进来,将房门合上。然后熊熊的抱了过来,他从身后就把秦萱抱了个满满当当。 他高高大大,秦萱也不是什么娇小的体格,她的身高早就突破了一米七已经向着一米八狂奔而去。 所以两个人抱在一块,还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我知道,你也在想我的。”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眉梢眼角满满的都是笑意。他嘴唇贴着她的脸颊,说话间吐出来的都是兰草的清香。 吐气如兰,说的就是这个了。 看来慕容泫来之前,可是把自己好好的整理收拾了一番。 他的唇炽热如火,贴在她的皮肤上。让她都忍不住向后一缩。 “你来就为了这个?”秦萱按住他的手,侧首笑问。 “我原先就是想来和你说说话,可是见着你就忍不住……”慕容泫吻过她的头发,轻声答道。 她的声音,她的体温,她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迷恋不已。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融入到她的身体里头去,和她一起享受那融为一体的快~感。 “……”秦萱都不知道要说慕容泫什么才好。 她转过身来,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指尖在他肌肤上摩挲,“那你带了那个?” 秦萱觉得那种事还是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才行。 慕容泫眨眨眼,无辜的看着她,“没有。” 没带羊肠子,你还发什么情?!秦萱顿时恨不得把慕容泫给摔地上。 ☆、第175章 噩耗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把慕容泫给提开,今日慕容泫也算是挑着时候来的。要是在比德真他们还在的时候过来,那就真的不是一般的混乱了。比德真那几个人见着慕容泫那简直老实的不得了,别说尽情的玩闹了,就是大声说话恐怕也不敢。 “今日怎么想着来了?”现在还是大白天,白日宣~淫对她来说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她找来两个垫子让慕容泫坐下,然后叫人送来些许饮品还有点心。 “怎么这么空闲了?”秦萱笑道。 这次慕容泫立了大功之后,从济北王该封太原王。太原是军事重镇,封在那里,可见慕容奎对这个儿子的重视。可是之后,官职上似乎没有多少变动了。 秦萱以为慕容泫多少都会忙的焦头烂额,但是看起来他似乎很清闲? “能有多少事。贺兰单于投降,陛下把他安排在云中那里,负责接收投降的人也不是我。”慕容泫笑道。 他知道裴松等人对慕容奎说了什么,无外乎就是不能让诸王的权力过来,威胁到皇太子。 所以接收贺赖头投降的人不是他,而是河间王慕容捷代替。 当初在塞北上评定高车还有贺兰等其他七个部落的人是他,结果去接收投降的人是慕容捷。手下的人都有些不服气,他是没什么,一脸的无所谓。安抚了那些人之后,就跑出来了。 “你倒也看的开。”这事秦萱也听说了,不过她也没劝慕容泫什么,慕容泫这个人也不在乎这会眼前的这点得失。 “当然,我难道还要把明晃晃的把柄送给慕容煦不成。”在秦萱面前,慕容泫也不再摆着那脸的兄弟友爱,直接笑出来。 “这么一点让给他好了,反正谁都有眼睛。”慕容泫笑道。 人是他拿下来的,漠北七国服气的也不是慕容煦,换个人去而已。二哥也不可能代替自己来管辖这七部,最多就是将人安置到云中之后,就回来复命。 慕容煦对兄弟的警惕心都很大,那几个正在读书的小的也就算了,至于已经长成人,而且在沙场已经建有功勋的,他就心里不会那么舒服了。 “……”秦萱给慕容泫倒了一杯米酒。米酒是用糯米发酵制成,加水煮沸过后,只有淡淡的响起,喝在口里酒味清淡。 “你怎么喜欢喝这种了。”慕容泫问道。印象里头,秦萱喝烈酒也和喝水没有任何区别,别人都怕和她喝酒。说秦司马千杯不醉。 慕容泫还以为她会喜欢喝味道浓烈的酒水,没有想到她喝的既然这么寡淡。 “平常喝清淡些好,而且这个冲鸡蛋吃,对身体很好的。”秦萱笑眯了眼。、 “那么不如加点料?”慕容泫凑近了笑道。他笑的有几分不怀好意,秦萱眯了眼看他,瞧着他那一幅狐狸脸的样子,“你打算加甚么料?” 慕容泫笑了笑,从袖子里头掏出一个小瓷瓶,秦萱看了看这个青瓷瓶,也暂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来。 “怎么加?”秦萱眼睛觑着他,慕容泫接过她手里的瓶子,扒开瓶口的塞子倒入酒中,他自己喝了口,然后递给秦萱。 既然慕容泫都已经喝了一口了,她自然也要饮尽。 杯中酒水的味道和刚才的并没有任何区别,她一口喝尽了,也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同。 她奇怪的看着慕容泫,而慕容泫只是笑,过了好会,秦萱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了。身体里从丹田处开始发热,一股热流窜了上来,顺着四肢末梢的顺延开来。 她似乎察觉到慕容泫放进去的是什么了,“你……”秦萱怎么样也没有想到,慕容泫这个家伙竟然给她来那一招。 慕容泫此刻也面上潮红,他身上热的厉害,伸手过去,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秦萱一巴掌把他给掀翻。两人之间的矮案立刻滚倒在一边,上头的那些酒壶还有碟子从案上扫落在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秦萱骑在他身上,气都开始喘不过来。 这种喝了药之后,似乎比平日的兴致来了,还要猛烈些。秦萱这下子是真感受到什么叫做欲~火~焚~身的滋味。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男人给生吞活剥吞进肚子里头去。 她这会也管不上许多了,直接就开始扒慕容泫的衣服。 “哈哈哈——”慕容泫衣襟都给她撕开来,露出大片的肌肤,他大笑起来,秦萱抓过他的腰带,在他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扣紧。 “这会还知道笑,到时候不弄的你哭爹喊娘,我就不信了!”秦萱扯下他头上的步摇冠丢在一边,狠狠放话。 外头的那些家人见势不妙早就跑了,周围已经空了。任凭屋子里头的声音再怎么大,也没有人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秦萱说了要折腾他,那就是真的是折腾他。除了没有上小皮鞭倒蜡烛,差不多什么都出来了。 后来她躺在那边气喘吁吁地的看着他躺在那里,慕容泫双目有些发红,胸脯上下起伏给没停,想来还没有缓过来。用药之后,欲求要比平常还要旺盛些。女人还好,男人就比较难过。 秦萱随便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瞧着慕容泫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把我放开。”他终于开了口,嗓子里头的嘶哑完全不能忽略。秦萱听到这话就笑了。 “放开也行,不过你那还真的可以么?”秦萱说着,眼睛就盯着不可描述的地方去了,她笑的实在是有些意味深长。 慕容泫眨眨眼,“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秦萱挑了挑眉头,她过去还真的将绑在慕容泫手上的腰带给解开,两人纠缠在一块,原先还有的那些衣服全部丢到一边,两人气息缭乱的纠缠在一起。 这一下就是半天都没有人出来,就是让人送水和食物都没有。 秦蕊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头织布,这会家中也不需要她来织布了,但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但凡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坐在织布机前织布,倒不是为了钱,而是在重复的动作中,她的心能够安定下来。 “二娘子,郎主和那位郎君都已经在房中好久了,需不需要让人送进去水和吃的?”侍女过来问道。 家里不是奴仆成群,秦萱也没那个意思,买来的人不多,有些不好说的话,直接让侍女来问。 “……”秦蕊咬了咬唇,“不必,阿兄和客人谈的正好呢。” 这谈的正好,是谈什么正好,秦蕊心知肚明。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她就算再厌恶男人,也不可能拦着姐姐不让姐姐和男人接触。何况慕容泫也不是她能管的。 既然管不住,那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她垂下头来,继续织布。 到了傍晚,秦萱才从床榻上起来,屋子里头乱七八糟的,外头东西满地都是。内室里头的气味也不好闻,尤其她从外头觅食回来,一入内室就闻到了一股腥气。 他们这次玩的可真够大的,“你还不回去?”秦萱推了推床榻上的慕容泫,“你不回去的话,估计你府上管事的会急死了。” “我和他说了今日我有可能不回府。”慕容泫翻了个身,带着几分无力,就靠在她腿上,“今晚留我下来,行不行?” “可怜巴巴的,给谁看?”秦萱瞧着慕容泫那模样就差点笑出声来,手指在他头上点了点。 “给你看。”慕容泫是半点都不知道廉耻的,尤其是在秦萱面前,“请郎君大发善心,留小人下来?” “……”秦萱想想自个和慕容泫在屋子里头一呆就是老半天,这会估计在府中下人那里都传开了,也实在没有遮掩的必要,唯一要遮掩的就是慕容泫的身份。 “以后你来记得把帷帽戴的严实点儿。”秦萱道,平常人不可能看得到作为皇子的慕容泫,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每次都很小心,就是今日那回,也是看见了你,我才将脸露出来的。”慕容泫道。 “聪明。”秦萱心情不错,在他额头上亲了下。 慕容泫抓住她的双手捏在掌心里。 “不过我们这次没用羊肠子,不会有甚么吧?”秦萱突然变得有些忧心忡忡。这次她被慕容泫这个家伙暗算了,她觉得自己怀孕的几率不是很大。用羊肠只不过是以防万一。 “……”慕容泫听到她这话,顿时身上也僵硬起来。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冒出来,秦萱很快就丢到了脑后。这会人也睡了,后悔也没有多少用。至于时候紧急避孕药,这里根本就没有,至于什么避子汤,那玩意儿就是让女人喝寒性很大的药剂,到时候身体损伤的很严重。 她抓抓头发,“算了,我也不是多好的身体,说不定没事呢。”说完,她狠狠剐了一眼慕容泫。这些个事儿全部是慕容泫自己搞出来的! 这事暂时就到此为止了,秦萱不愿意多想,慕容泫也没有再提。只不过两人想的完全不一样。 邺城内平静的连半点波澜都起不来,要是还有事的话,便是山东那边的战事并不是很顺利,虽然中山王顺利拿下了济南,并且成功抵御了段勒的偷袭,但对于广固城的攻打就没有那么顺利,还别说晋国也想要来分一杯羹。 慕容奎算是见识到了慕容泫的本事,不过就算见识到了他的本事,他也不可能把慕容泫派过去协助慕容明攻打广固。那是在打慕容明的脸,何况慕容明也没有向邺城求援,贸贸然然派人过去,那是叫人看笑话。 慕容泫也难得的在邺城呆了段时间,他这段时间,空闲的时候少,忙的时候多。哪怕人在邺城,还得去上朝。 慕容泫在府中要写公文,作为大都督还有侍中,他也并不是光是顶着头衔不干活。秦萱也是一样,忙起来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秦萱只有晚上回来在家里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带着几个亲兵在外头。不说忙的脚不沾地,但回来她就扑在床上睡的惊天动地。 在军营里头她不能够睡的安心,在家里才能安然入眠。所以秦萱回来几乎倒头就睡,醒来了洗把脸,吃完饭就走。 秦蕊知道她忙,也不让她操心家里的事。基本上所有的事务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不过家中的那些事也没有让秦蕊忙上多久,毕竟也就那些零碎的小事。她开始上手的时候,可能会情况不断,还有要将那些不听管教的家仆给发卖出去。但到了现在,基本上也没有多少事让她忙了。 那些人只需要各司其职就好,至于其他的完全不用她操心。库房的钥匙她随身携带,门口还养着好几条猛犬。 哪怕那些人想要挖地道,只要弄出动静,大狗就会有反应。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她忙碌了。不如出去走走看看。邺城是天子脚下,刚开始可能有些冷清,但是不停的有人从蓟城或者是其他地方迁徙过来,汉人鲜卑人都有。跟着来的还有那些做生意的商人。 做生意的不仅仅是中原人,还有那些千里迢迢而来的胡商。胡商在东西两市做生意,带来了西域的东西,除去那些稀奇古怪的种子之外,还有各色的香料还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秦蕊听着好奇,决定自己出去去买,临行的时候还不忘在袖子里头塞了把小巧的匕首。这也是秦萱教给她的。 这个世道太乱,美貌女子行走在外,哪怕身边跟着奴婢,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要是一定想着要出门,那么一定要做好准备。 秦蕊想着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藏了把匕首在身上。她以前也跟着那些鲜卑少女学了几招,她带着几个人就出门了。 门前的秦蕊才骑上马,不远处就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从墙角根那里冒出头来。 城中因为胡人甚多,女子骑马随处可见,她也可以骑在马上无拘无束的在街上走动。如今的邺城已经不是曹魏时候的模样,多年的战乱和胡人入驻,使得邺城在当年的汉风之外又增添了几抹胡地的粗犷风情。 城中的东西两市算得上热闹,里头做武人的生意有,例如买卖马匹,还有马鞍马鞭等物,打造武器的铁匠铺。也有做女子生意的,布店自然不多说,更多的是女子的首饰还有面上擦用的脂粉等物。 秦蕊先去了那些铁匠铺,看中了一把刀,买了之后就奔到了脂粉铺子里头。她心里还是很喜欢那些妆粉,哪怕没出嫁用不上那些,但是看看,买过来在手里把玩,都是极好的。她买了些许胭脂水粉,还有风行的那些花钿。 花钿有用朱砂在面上点就的,当然也有用金箔剪出来的。秦蕊从铺子里头出来,满脸的心满意足,上了马除了两市没有多久,就有一行人不怀好意骑马挡在她的面前。 秦蕊立即拉住马,紧紧握紧了袖子里头的匕首。 秦萱今日在慕容泫的府邸里头,她在慕容泫的府邸里头不是为了和慕容泫卿卿我我的,慕容泫的府邸可谓算是个小小的官邸,有些事如果不方便进宫的话,那么就在慕容泫的家中说完也是一样的。 在场的不仅仅是秦萱一个,还有其他的将领都在。 “此事军中尚且算的上平稳,这些是军中今日来操练以及奖罚的情况。”秦萱说着就将各种卷轴摆上来。 慕容泫拿过一卷展开来看,外头走进来一个面有难色的人。他走进来之后在慕容泫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慕容泫放下手里的卷轴,看了眼秦萱,“外面有人找你。” 秦萱有些愕然,有人找她,什么人找她? 她有些不解的就往外头走,等走到大门那里,就见着个老苍头,见着她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郎主,大事不好了,二娘子她,她被人给掳走了!” ☆、第176章 杀戮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脑子里有那么瞬间的空白,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地上的家人给提起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人被她提着衣襟,脚尖都够不着地。家人满脸涕泪,“今日二娘子出门采买物品,从东市里出来,便遇上了一伙人,说是二娘子貌美,想要把二娘子给抢回去……” “畜生!”秦萱松开手,家人就掉在了地上。秦萱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她让家人等着,她自己去找慕容泫。邺城里头的事,尤其这种当街抢人,首先应该找的是京兆尹,但是这种当官的毛病,她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长袖善舞,左右上下都不得罪。 和这些人说说话可以,但是要他们办实事,那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是将军没错,但邺城里头的皇亲贵族也多,如果犯事的是贵族的话。那个京兆尹不是装死就是拿别的话来搪塞她。 秦萱叫来安达木胡归赵布三个,让他们带着手下的那些兵先去找京兆尹,抢个先场镇住他再说,然后另外派人去询问当时的那些人,那个送信的家人也一块被提着走了。 慕容泫在室内听完了那些将军呈报上来的事,他对军中的一切,事无巨细,必须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他将秦萱放在了军司马的位置上,而秦萱也从来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各位辛苦了。” 慕容泫眼角余光看到秦萱进来,他对诸位将军说了句,秦萱进来大大方方对慕容泫叉手行礼,“属下家中出事,还请大王见谅。” “既然出事,我派人跟你去一趟。”慕容泫面上淡淡的,两人之间看不出有什么来,在场的那些将军们也面面相觑,家中有什么样的事,能够让这位年轻的将军急着赶回去? 而且太原王都派人过去,显然不是一般的事。太原王派人,要么是真出了个什么事,要么就是对下面的哪个人施压。 但这些秦萱和太原王不说,其他的人想要知道就只能各自凭借本事了。 秦萱得了慕容泫这句话之后,掉头就往外头走。有太原王的这个头衔在,京兆尹就算想要糊弄她,也得掂量掂量他自己的量够不够。 出了王府,秦萱立刻上马朝着东市奔过去。 胡归三个人已经分工好了,胡归去找京兆尹,其他两个人带着手下人去东市找人问明白。 东市门口就是两队士兵,平常为了维持东西两市的正常运转而专门守在这里的。那会秦蕊出事离这里有些远,但闹起来没有动静不可能,还是有人见到了。 那些人见着安达木那些人,身上穿的铠甲是上好的皮甲,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立刻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看到听到的全部说出来。 安达木听人那些守在东市门口的士兵说,那些人说的鲜卑话,身上穿着的也是鲜卑袍子,质地还算是不错。那边大街上还有那些个士兵在问那群人到底是沿着哪条路跑了。那副架势是恨不得把人蹲在那里都给揪出来。 胡归那里不怎么顺利,京兆尹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见着只是军司马来,随便就让手下人去见胡归,嘴里说的话那是真好听,“该别是小娘子自己的相好吧?你也该知道,这小娘子年纪大了,就会有相好的。这鲜卑人的习惯也知道的,要是事先没打过招呼,谁来抢呢,是不是?” 邺城里头的达官贵人多的不得了,上回干这事的还是东阳王的幼子。京兆尹派人去查,差点就碰了一鼻子的灰,如今东阳王和高侍郎都结成亲家了,天知道这事会变成什么样子。要是和东阳王一样,到时候还要不要在邺城里头待下去了? “我入你阿娘!”胡归是个粗人,可不管那个属官话里话外都是说秦蕊是自愿被掳走的。他只晓得主将交代了的话就一定要做成,他抓起那个属官的衣襟就把人给提起来,这种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吏,在胡归这种杀人杀出来的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家将军说了,要你们去查他妹妹到底是被哪个混账东西给掳走了。你他妈少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老子要甚么没有,只有一条命!”胡归听这人满嘴没有一句实在的,心里恼火,他抓起人就往门里头丢。 “你你你——”文吏当场就被丢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他从地上骂起来,脸上红红白白变了遍,连放狠话都顾不上就连爬带滚的跑回去了。 文吏跑回去就和上头的上峰哭诉,上头的人见着来的人是鲜卑人,也不好真的有把柄给人抓住,随便派出个人出去。反正和稀泥这事,他们这些人最是擅长,只要见着情况不对劲,黑的变白的,白的变黑的。颠倒黑白只是在他们的一念之间,管他什么军司马,什么虎威将军。 邺城里头就是不缺那些个将军! 秦萱带人过来的时候,赵布带着小队人跑过来了,“将军,小人打听出来的,好像那些人往内城去了。” 邺城分成内外城,内城是贵族和那些个有权有势的人住的地方。很明显那伙人就是鲜卑贵族,或者是和鲜卑贵族有些关系的人。 这下子京兆尹算是彻底的指望不上了。 “和我来!”秦萱眉头紧皱,挥手就带着人朝着内城杀过去。 她看了一眼身边慕容泫塞过来的长吏,“有劳了。” 慕容泫塞过来的这个长吏名叫王亮,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长吏就是慕容泫的辅佐,把他给调过来,可见慕容泫是给她做足了脸面。不过秦萱看重的不是什么脸面,而是实用不实用。 外城她找找还行,但是内城是皇族贵戚所在,哪怕闹出动静,也不是她能够随意触动的。所以这时候就只能靠慕容泫的名头来行事了。 “不过举手之劳,虎威将军不必放在心上。”王亮笑道,他这次出来带了太原王的令牌,只要不是领兵攻打内城,要把这些个人一锅端,只是询问城中异常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有心之人可能会拿此事来做文章。 王亮私心事不赞同慕容泫这么做,要知道东宫的那位,正等着抓把柄呢。但他说了慕容泫不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见招拆招了。 慕容泫几次征战,没有败绩,在军中的威望甚高。而且秦萱这次也刷了一把名望,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把左贤王给拿下的。内城城门处的士兵听说是她找人,他们有些犹豫。王亮笑道,“还请直说吧。”说着,他将太原王的令牌亮出些许。 “那些人好像是贺儿氏的人。” “……”秦萱听了这个姓氏,面上顿时青白起来。 “虎威将军,怎么了?”王亮见状问道。 贺儿氏便是孛儿帖的家族,她和孛儿帖没有什么仇怨,要说有什么矛盾,那也是孛儿帖看她不顺眼。 “那个畜生家伙!”她翻身上马立刻就进了内城。 王亮见状,立刻上马跟上。 她跑的很快,也很稳。但后面的王亮险些跟不上。秦萱一路狂奔到孛儿帖家的门前。直接抬脚就踹。脚重重的踹在门上,原本结实的大门被踹的砰砰闷响,不仅如此,而不停的有些许木屑掉落下来。 王亮在马上目瞪口呆,他知道这位将军力气出奇的大,根本找不出几个能够和他能够比较的人来,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砰砰砰!”秦萱下脚一下比一下狠,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她硬生生的把门闩给踹断,啪的一下巨响,原本关的死紧的门轰然洞开。 里头的阍人吓得四处奔逃。 秦萱满脸杀气,大步走了进去。她一进去,王亮连忙跟上。 秦萱大步走进去,方才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要是还听不见的,那就只有是聋子和死人了。 “让你们主人出来见我。”秦萱满面寒霜,说话更是和冰刀子一般。 那些个家人见来者不善,吓得立刻就去请主人前来。孛儿帖没有想到秦萱这么快就来了,他这会正在包扎伤口,秦萱的妹妹也不是个善茬,他绕过秦萱,去抢秦蕊,原本打的就是欺软怕硬的念头。 汉人女子又不似鲜卑女人那样自小学习骑射,对付这种,岂不是信手拈来,谁知这个汉人少女就给他一巴掌。 看似貌美温柔无害,他打算对着这个小美人动嘴的时候,突然从袖子里拔出把刀来对着他的脖子划去。 匕首刀刃锋利,直接就划破了脖子,鲜血直流。他一巴掌打在秦蕊的脸上,谁知秦蕊不但没有被打老实反而扑过来又撕又咬,指甲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乱挠。 等到脱身出来,一脸的指甲和满脖子的血,够让他成为笑话的了。 “他过来了?”孛儿帖才把脖子伤口的伤口给处理好,就见着家人慌张来报,他吃了一惊,原本以为秦萱得到消息还要一会才来,至少等到他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说,谁知道这会就已经杀上门来了。 “是的,那位都把门给直接踹开了!”家人说这话的时候,身上还在打颤,那模样活似看到了什么怪物。 孛儿帖嘴里的废物还没有骂出来,外头就已经尖叫起来,“他、他来了!” 话音刚落,又是声惨叫,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如何。 孛儿帖才起身,门整个的就被外头的人给踹翻。直接就飞了进来,散了架。 门口的男人,周身在逆光中,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他向室内走了几步,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环首刀的刀环上。 “我妹妹呢,把人交出来。”那男人开口。 “你妹妹已经被我抢了,留下来给我做妻子不是更好?”孛儿帖到了这会不但不否认,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我做你的妹夫,你给我做大舅子不是挺好的?反正你那么努力的舔我们鲜卑人的脚趾,还和太原王不清不楚的,你在榻上做女人伺候太原王,你让你妹妹做个真女人,有甚么不好?” 孛儿帖口出恶言,心里痛快无比。他已经看秦萱很不顺眼了,哪怕听来的那些传闻根本没有经过验证,他也说出来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眼角眉梢暗含快意。他早就该这样狠狠的出口恶气了! 秦萱眯了眯眼,看着这人如同看死人没有多少区别,她已经不是当年杀人还要做噩梦好久的人了。 “我再说一次,我妹妹人呢?” “你妹妹在我家里穿绸罗呢,哪里还会跟着你回去!”孛儿帖被她漠视的目光激怒,冷笑道。 秦萱死死盯住他,手握紧了环首刀,才拔出两分,外头就有人冲进来。 那些人是京兆尹派来的,原先京兆尹不过是想要两边糊弄下,谁知道被人找上门来。秦萱找来的时候,也没说什么,他就以为是个普通的将军。邺城里头将军满地走,根本算不了什么,这下太原王那里发话,他才连忙跑过来。 前来的都是京兆尹派来拿人的,宣读了强抢民女的罪状之后,就让人把枷锁往孛儿帖身上加。 “你有本事。”孛儿帖怒极而笑,他出身贺儿氏,别说他抢了一个汉女,就算是当街真的把人给怎么着了,家族里头活动一二,难不成还会因为这个没有了前途?简直笑话! “我只怕你让人把这枷锁戴在我身上,到时候你就算求我,我也不会脱下来!”孛儿帖这话里头满满的都是挑衅。 现在看着秦萱是春风得意,连他都敢拿下,但是等到他家族里头的人来,他要秦萱跪在他面前,看着他是怎么把那个貌美小娘子给剥干净压在身下玩的。 “……”秦萱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押在孛儿帖两边的仆役才要将人押送走。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原先还在喋喋不休的人长大了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珠微微转动。顷刻头颅就从脖颈上掉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那张大床下面。 脖颈上没有了脑袋,鲜红的血刹那喷涌而出,将身边来的两个人喷溅的一头一脸。 “瞧,这不就摘下来了吗?”秦萱收刀淡淡道。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目瞪口呆。 闻讯而来的孛儿帖的母亲,看到满是狼藉和儿子的脑袋顿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秦萱无视那一屋子的人,她抬腿走了出去,直接抓起瘫在地上的那个管事,“说,你们主任掳来的那个女子现在在哪里。” 管事可是亲眼目睹了秦萱的厉害,哆哆嗦嗦着,脚下窜出一股水来。 秦蕊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头,她脸颊肿了半边,只要触碰下,就疼的厉害。那个男人的狞笑着来解她的衣服的时候,让她想起年幼时候那些屈辱的时光。那时候她还年幼,按道理来说早该忘记了,但是浮现在眼前却又是那么清晰。 她疯了一样的用匕首去刺他,甚至抓他咬他,那架势恨不得活生生从那人身上咬下块肉。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从外头开了。秦蕊眯起眼去看,见着秦萱站在门口。 “……”她站起来。 “回去吧。”秦萱见着妹妹没有大碍,松了口气。对她伸出手来。 秦蕊见着秦萱的时候,原本压抑住的那些害怕从心底一股脑的涌出来,当着秦萱的面痛哭起来。 秦萱伸手抱住妹妹,和她从柴房中走出来。 “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孛儿帖的母亲苏醒过来,挣着双手就要找秦萱来拼命。这时谁还敢让个妇人近秦萱的身?那一下众人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拔刀的,眨眼间就斩下了孛儿帖的头颅。 武力已经强悍到这种地步,一个妇人还能靠着指甲和牙齿能够战胜不成? 那些侍女连忙拖住她,不敢让她上前。 “你的儿子该死。”秦萱转过头淡淡道,“做下这样的事,你也有脸要我偿命,要我偿命,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孛儿帖母亲听到这话,目眦尽裂,恨不得在秦萱身上咬下块肉来。但是周围的人死死的拉住她,免得她做出什么事来,让秦萱把这对母子一起送下黄泉,这种事,众人相信秦萱是真的做的出来。 “我们回家。”秦萱看也不看周围人一眼,抱着妹妹离开,由得身后的人闹成一堆。 ** 慕容泫在府中看书,闲暇时候看书几乎成了慕容泫的爱好,他手里拿着卷史记,史记是他自小就读的,到了现在几乎是倒背如流,但他还是在看。 长吏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正好就见着慕容泫看书。明明是个鲜卑人,但偏偏容貌仪态不比那些汉人士族差上多少,比起那些士族的终日寻欢作乐,慕容泫比他们还要多出一股精气神来。 “属下拜见大王。”王亮对着上面的慕容泫拜下。 “事情办得怎么样?”慕容泫问道。 “虎威将军……把人给杀了。”王亮迟疑一下,还是把话给说了。 “……”慕容泫闻言一愣,他看向王亮,“怎么回事?” “虎威将军找到贺儿氏家中,孛儿帖口出恶言,虎威将军就把人给杀了。”王亮都觉得要不是孛儿帖那时候大放厥词,说不定还有条命在,可惜话说得多错的也多,这下把自个的命给弄丢了。 “孛儿帖生母这会……正在闹事呢。”王亮道。 “……”慕容泫手里的书卷立即被他丢在了一旁。、 ** 秦萱:摘下来不是很容易吗? 孛儿帖:我就这样便当了 娇花:…… ☆、第177章 寻仇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把妹妹送回家里,让人去请疾医过来给秦蕊看看,秦蕊看上去应该吃了点苦,半边脸颊上肿起来了,应该是被打了。 “你先去休息一下,让大夫看一看,然后好好睡觉。”秦萱知道贺儿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既然敢杀了孛儿帖,就没有想过贺儿氏家的人不会上门闹事。 “嗯。”秦蕊靠在秦萱身上,似乎秦萱是她唯一的仰仗。秦萱让侍女过来扶着秦蕊出去。她自己叫人取来平常保养宝刀的东西,坐在堂上,把慕容泫送她的那把刀拿出来。慕容泫送给她的这把刀,外表无奇,但最锋利不过,可削铁如泥。当初乌矮真几个还羡慕她,说这把刀传家都可以了。 秦萱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儿子可以传家的,她连过继都没地方,秦家死的就剩下她们两个。哪里来的侄子,秦萱觉得要是自己以后蹬腿了,就干脆带到墓里头算了,如果她有的话。 她将刀一寸寸从刀鞘里头□□。一般的环首刀在杀人之后,刀身上都会留有血迹,如果不及时擦拭,就会锈蚀。刀身完全从刀鞘里头拔出,刀身折射出来的寒光映照在她的眼睛上。 秦萱手里拿着一方帕子,将刀身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哪怕她才杀人不久,但刀身上半丝血迹都没有。 “果然是一把好刀。”秦萱赞叹道。将刀身擦拭的几乎能够照出人影之后,她才还刀回鞘,等着贺儿氏的人上门来。 贺儿氏的那些私兵跑到了秦萱的家门口,看门的老苍头看到外头的那些人高马大的私兵,还有他们手里的马槊,吓得在门内瑟瑟发抖。秦萱在门内穿上自己的那套明光铠,腰后别上环首刀,拿起马槊就往外头走。 她见着老苍头吓成那样子,干脆自己把门拉开。见着外头一群来寻仇的骑兵,她笑了笑。 她在军营里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打过的仗,杀过的人甚至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所以她也看得出骑兵的好坏,贺儿家的私兵,看似人高马大,但是队伍之间并不整齐,她怀疑这群人有没有她手下人那么服从调令,进退如一。 “我今日知道你们是为何而来。”秦萱朗声道,“贺儿氏的孛儿帖,我和他素无冤仇,但是他却想要强占我的妹妹。我知道你们鲜卑人有抢女人的习俗,就是你们自己也干过。但是我们汉人没这个规矩!但凡女子不愿,父兄不知的,都是强盗!既然是强盗,我为了保护我的妹妹,杀了他乃是替天行道。” 她看过面前的那列骑兵,嘴角微微挑起来,“既然我杀了他,自然也不会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说着,她手中的马槊重重的敲在地上,地板立即开裂陷了下去。 骑兵们见着秦萱面对他们不但没有半丝胆怯,反而不改其英武本色,害怕他怪力之余,也心中生出一股敬畏。 领头的人却不干了,原本是来替主人来报仇的,结果人到了这里,一群人傻了似得不知道往前走。 “还愣着干甚么!”领头双腿夹紧马肚子,挥舞着手里的马槊对着秦萱刺来。 秦萱站在那里丝毫不动,待感到劲风吹拂到面上时,她迅速弯下腰来,躲过那刺来的马槊,手中长长的马槊却是结结实实横扫在马腿上。 她这一下打的马立刻惨鸣一声,前蹄跪下,马背上的人因为惯性重重的摔了出去。他在地上滚了几圈,一条腿扭成诡异的角度,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了。 但凡对马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若是从马背上甩下,不死也重伤。 秦萱手里的马槊横在身侧,抬起头来,眼神锐利,“下一个,谁要来?” 骑兵有骑兵的优势,但并不是没有弱点的。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骑兵在速度和机动性上见长,可是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们,除了弩兵之外,还有个办法,不过这种办法要危险一点。 那便是:下砍马足,上斩人头。只要骑兵的马没了,那么上头的骑兵也不足为虑。 秦萱今日迎战这些贺儿氏的亲兵没有骑马便是这个原因。 “你们领队已经被我所伤,如果想要为他报仇,就请上吧。”秦萱道。 那领队的和这些私兵都是亲属关系,见着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哪怕畏惧面前男人的怪力,也只能咬咬牙冲上去了。 顿时马蹄声呼喝声交织在一处,马槊打碎马的前蹄,风驰电掣间马上的骑兵纷纷从马背上摔下。 环首刀从背后抽出,秦萱一手持刀一手持槊,呼喝之间,杀的兴起。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血肉横飞的沙场。 私兵们形成圆阵,将秦萱包围起来,她手中马槊竟然生生刺进了其中一人□□的战马脖子里头,马槊刺入拔出间,鲜血迸溅而出,喷溅了旁人一头一脸。 “你们都在干甚么!”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上首的两个锦衣少年带着身后的金吾卫赶过来。 “当街斗殴不想活了是不是!”金吾卫喝道,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秦萱杀的兴起,结果外头突然有人插手,她瞬间就清醒过来,她站定看过去,瞧见金吾卫旁边的就是慕容逊兄弟。 慕容文看着地上一片死伤,眉宇间染上了些许惊讶,他看向秦萱的目光中带了几丝赞叹。 金吾卫这边敢抓敢打的正忙得厉害。慕容泫那边也不清闲。 贺儿氏来了几个人,到慕容泫这里哭啼,说是要给族人讨回个公道。 慕容泫坐在堂上,堂下的便是贺儿氏的那些人,其中还包括了孛儿帖的生母。孛儿帖在家中并不是嫡出,他是侧室所出。和其他兄弟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试想谁会对分自己家产的家伙有好感? 但是这回孛儿帖一死,他的那些个兄弟就跑出来,活似自己和那位弟弟感情有多好似得。天知道他们心里巴不得孛儿帖死掉,好少个争家产的。 你说家族,不好意思,贺儿氏家族里头可是有很多男人。 “孛儿帖侍奉大王这么多年,如今他竟然被个汉人杀了,大王可要做主啊。”孛儿帖的嫡出哥哥跪在地上干嚎。 他这么一句出来,下面的人都哭起来了,那模样看上去不像是死了个弟弟,反而和死了爷娘差不多。 “……”慕容泫满耳朵都是这些人的嚎哭声,他坐在那里眉头挑了挑,“孛儿帖的的确确在我麾下多年,如果他无故被杀,我自然要替他讨回公道。” 孛儿帖哥哥树洛干听到这个顿时僵住,太原王说的话每个字听起来都是会给弟弟撑腰,但合在一块好像不是那么个意思? “和我说下,孛儿帖和虎威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泫道。 他话语里头对孛儿帖没有什么客气可言,孛儿帖是贺儿氏送到他营下的,因为他的贵族身份,一开始位置还不错,起~点比旁人都要好。不过渐渐的,他就被人给比了下去,慕容泫也看出这人要说才能也实在不突出,就算上战场杀敌也比不过其他同僚的拼命。 他死了,慕容泫半点都不觉得可惜。 “……”慕容泫拿出要追根究底的姿态来,原本还在干嚎的树洛干顿时僵住。着抢了人结果被人家的阿兄找上门来,结果被人砍掉脑袋。 树洛干奓着胆子去看慕容泫,堂上的年轻男人眉目姣好,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冷光看的他心里发颤。 “都是那个汉人不好!”树洛干吓得猛地垂下头来,干脆就把自己之前想好了的话都给慕容泫说了,“抢婚这件事我们鲜卑人里头都见怪不怪了,就是前阵子东阳王家的郎君也这么做过,没见着小娘子家里的人闹过。可是那个汉人倒好,带着京兆尹的人冲上门来,还把我弟弟给杀了。” 说到后面,树洛干倒像是动了真感情,嚎啕大哭起来。他哭起来,后头的那些贺儿氏的人也跟着大哭起来。 顿时庭院里头的哭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原王是不是有个三长两短,大白天的竟然有这么多人在哭丧。 慕容泫看下头那些人哭的涕泪满面,心里有些好笑。这些人比平常看那些胡人玩杂耍还要有趣,就算是进贡入宫的侏儒,也比不上他们。 “原来是这样吗?”慕容泫故作感叹。 树洛干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哭的更加大声了。 这时外头走进来个少年,长发披下,头戴步摇冠。看上去眉清目秀,和慕容泫有一点点的相似之处。 那少年进来对慕容泫拱了拱手,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慕容泫听完,脸上就沉下来,“你们当真是找我来给孛儿帖主持公道的?” 树洛干被慕容泫突然这么一问,立刻回答,“正是,小人来求大王给小人的弟弟来做主,孛儿帖那么年轻,连儿子都没有呢……呜呜呜呜……” “那金吾卫抓的是别人家派去的咯?”慕容泫笑道。 下面的那些人顿时僵住。 “你们还需要我来主持公道?”慕容泫怒极而笑,“你们不是派出了私兵到虎威将军家里头去闹事了吗?” “你们都已经自作主张了,跑到我的面前来作甚,嗯?”慕容泫手掌紧紧抓住手臂边的凭几,质问下面的人,“你们是不是打算把人都给杀了,然后装模作样的到我面前来哭声?” “大王,不是这样的大王。”树洛干听到慕容泫这么说,顿时就变了脸色,“小人只是派人去让虎威将军过来对质,并不是别的想法。” “树洛干,你说谎话之前,不说打好草稿,也要和手下人把话对好。”慕容泫对树洛干说的话嗤之以鼻,“那些人说是贺儿氏的私兵,另外还说,是奉主人之命,去取虎威将军的项上人头。” 慕容泫每说一句,眼神就锐利一分。下面跪着的贺儿氏众人汗如雨下,那些人连哭都忘记了,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是不是还当邺城是辽东?”慕容泫问道。他是知道这些鲜卑贵族的毛病,受过汉化的好些,有些附属慕容的鲜卑贵族,还以为进了中原和在辽东一样的规矩。 “小人、小人没有啊!”树洛干大呼冤枉,他这会也不可能真的承认慕容泫说的话,要是认下了,他心里觉得说不定下场比死了个弟弟还要更惨些。 “……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慕容泫道,“既然要给个公道,那么就不能甚么事都没做,就随随便便的给人定罪。将这件事查彻底了再说。”慕容泫面上似笑非笑起来,“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正是这个道理!”树洛干点头如捣蒜似得。 慕容逊看着庭院的一众人散去,“从兄,那我先回去了?”自从父亲封了乐浪王之后,他们一家就在邺城过起了隐居生活,慕容翱只要皇帝没有传召他,基本上就在家里念佛,外头的事也不关心,下面的儿女们,更是约束着不准到处乱走。 但是年轻人天生的不喜欢本本分分,他们喜欢冒险,而不是和老人一样躲在家中不问世事。慕容逊就来敲敲慕容泫的钟,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偶尔给他送个消息什么的。 “路上小心点,以后有事可以让下面的人来,亲自跑一趟也不容易。”慕容泫道。他对这些堂弟可以说是和颜悦色,对于这些宗室能拉一个是一个。不过也不能明面上就直接拉拢过来,有时候只要彼此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摆在明面上反而是害了他们自己。 “我知道了。”慕容逊的心思没有这个堂兄那么多,但也不蠢笨,他提起来,就明了其中的意思。 他出去的时候,是从另外一个门出去的。带着那些个随从一溜烟的就跑了。 慕容泫等到人走之后,扶在凭几上,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没有了。 ** 秦萱从金吾卫那里出来,她是以一单挑众人,那些个装备精良的骑兵被她打在地上哭爹喊娘,有好几个直接就摔断了骨头。少说也要养个一百多天。那些金吾卫知道她就是带着几千人,俘获远远超过自己部队人数的俘虏的虎威将军,对她是毕恭毕敬。 对她毕恭毕敬了,那么对另外的人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慕容泫那里派来了人,免得她回不去。 等一切事情都差不多解决完了,回到家里,夜禁都已经开始了。 邺城内有夜禁,每当到了一定时辰,城中除非有要事,一律不能够出门。秦萱进了门,那些惶恐不安的奴仆们见着主人完好无损的回来终于纷纷安下心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二娘子如何了?”秦萱今天光顾着杀人打人去了,这会回来第一件问起的事,就是自己的妹妹。 “二娘子睡了一觉好多了,疡医也过来看过,说二娘子没有大碍,脸上的红肿过几日就会自己消退了。”侍女站在秦萱的身边轻声答道。 “那就好。”秦萱到了秦蕊的房间,瞧着她坐到了织布机面前,秦蕊手里的梭子飞快的穿过织布机上的经线,如今的家境早就不需要她织布了,但是只有坐在织布机前面,一次次重复的动作中,她心里才能够平静下来。 秦萱看着她熟练的用这织布机,她过了许久才垂下头来。 她这晚上躺在床上过了许久才睡着。夜里也睡的不是很安稳,这几天也没有什么事,最多金吾卫那里派人来询问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慕容泫那边也一样派人来,秦萱把对金吾卫说的那些话和慕容泫派来的那些人说了一通了事。 过了好几日,太原王府有人请她过去,等到到了地方。秦萱发现一个瘦长脸的男人站在庭院里头,而慕容泫在堂上,居高临下。 那男人见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肌肉抽动着。 “既然鲜卑人多,汉人少,那么就照着鲜卑人规矩来吧。”慕容泫在上头开口道,“虎威将军照鲜卑旧例,赔偿贺儿氏牛羊马匹,之后不准复仇。” 树洛干听到慕容泫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大叫起来,“我不服!” “这个规矩只适用本部落杀人,杀的都是自己人。这个汉人算甚么!他不是我们鲜卑人,更不是我们贺儿氏家族里的人!”树洛干大吵大闹,很不服气慕容泫的调和。 “那么就照着鲜卑人对外部人的规矩来办吧。”秦萱是知道鲜卑部落里头所谓的法令的,其实也没有什么法令可言,基本上就是杀外部的人可以血偿血偿,若是冤冤相报不能停止,那么才让部落大人来叫停。 但要是杀本部落的人,就轻松的多,有罪的一方赔偿牛羊马匹之后,不能够再有报复之举。 她知道里头维护的意思,贺儿氏不算鲜卑大族,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地位。她倒是想看看贺儿氏的人有什么本事。 “你可以选武器,我在这里等着,但是你不能学你那个弟弟,卑鄙下贱拿我的妹妹来出气。”秦萱可不遵守什么死者为大的规矩,该骂就骂,一点都不少,当着人家哥哥的面说弟弟是个卑贱无耻之徒。顿时树洛干的脸就黑了。 树洛干从别人口里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个怎样的怪物,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指挥作战,就是自己亲身上场,也能够在数十骑兵的围追堵截下包全自身,骑兵们倒是躺了一地,不仅是人,就连马都没有幸免。 “请便。”秦萱看树洛干的眼神,如同在看个死人,没有半点感情。 “……”树洛干的脸色更加的青黑了。 小剧场: 树洛干:不服不服就不服! 秦萱:来吧,干一架,干死谁就算谁的 树洛干:…… ☆、第178章 攻讦 作者有话要说:  攻讦 树洛干从太原王府里头出来,满脸愠色。他没和秦萱打上,哪怕他自小学习骑射,但是对上秦萱那是半点胜算都没有。 鲜卑人的那些规矩,他若是真的用了,恐怕回头就会被那个男人打的一同去见他那个弟弟。 他们兄弟的感情可并不是很好。孛儿帖被杀,作为贺儿氏的族长,他第一感觉就是面上无光,所以才会和族人一道去太原王那里,谁知道太原王给出的事照着原本鲜卑人的法子来解决。 秦萱赔他牛羊,此事一笔勾销,不得再有复仇的举动,他不甘心。但是照着另外一个,彼此之间比试一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那么他连命都没有了。他临到头发现,不管哪个,他都乐意。 贺儿家不缺牛羊,至于比试他更不要。 回到家中,那些族人纷纷围上来,“如何?” 不是贺儿家族里头每个人都有那个资格去见慕容泫,上次他拉着十多个族人去太原王府里头已经是极限,次次都这样,除非是把王府当做东西两市逛了,可惜树洛干也没那个胆子。 “大王说,照着鲜卑人旧制来处置。”树洛干说起这个一肚子的窝火。 他说出口,那些族人们欢呼雀跃,“好啊,好啊,照着我们鲜卑人的规矩,一定不能饶了他!” 树洛干顿时如同被强迫吞下了一只虫子似得,浑身上下被恶心的不得了。说实话,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和这些人一样,这么觉得的。 “你是要那个汉人赔牛羊,还是要他给你来一场,我们那么多私兵都被他给打趴下了,难不成你还要和他来几场?”依照树洛干看,真的打起来,别说打几场,就是一场能不能撑下来都难说。 孛儿帖那个没用的东西,听说旁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就已经被人砍下来了。他们这些人哪个能有那个能耐和人打? 树洛干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兴高采烈的族人们纷纷安静下来,看向树洛干。 “那么照着汉人的法子?”有人提议。 汉人有话叫做杀人偿命,这个总是没错的吧? 结果树洛干一个巴掌就打在那个族人的头上,“照着汉人的办法,那就没我们甚么事了!” 汉人的法子可要比鲜卑人的复杂的多,他事先也打听了,真照着汉人那一套,秦萱这么做不但不会被惩罚,反而还要被褒奖。因为他保护了自己家族的女眷,反而是他们要要被人戳脊梁骨。 鲜卑在汉人眼里是什么?那就是一群饮毛茹血的野蛮人。这事要是传开了,在汉人里头对他们也没有多少好处。 “那怎么办?”族人们也很不服气,他们自己的族人要是因为这件事被别的鲜卑人给打死了,就算是打上几场,他们也心甘情愿,可是一个汉人,凭什么爬到他们的头上。也凭什么说杀就杀他们的族人。 “到太子那里去。”树洛干想了想立刻道,“这事看太原王的样子,似乎不想管。太原王不想管,那么就找个想管的。” 诸王之上是皇太子,而皇太子上面就是皇帝了。 众人想了想,似乎觉得也对。又点头起来,“说的没错,太原王包庇人,那么就让太子来!” 这群情激奋的,似乎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件事给捅出去。 “太原王也算是我们的大人,这么做是不是不好?”太原王也算是这一支的庇佑者,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恐怕太原王会有不满。 “眼下也顾不上了。”树洛干道,“这次要是这么算了,到时候我们几个恐怕要被汉人压得抬不起头来。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想过被汉人压在头顶上的日子?”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摇头,谁想要被汉人压的抬不起头来,要知道朝廷里头的汉人已经够多了! “我去找人,把这件事送到太子面前!”树洛干一锤子定音,算是给这件事定下了最后的调子,众人欢呼起来。 消息送入东宫之后,慕容煦手里捏着这封消息,笑的直不起腰。他也没有想要贺儿氏的那些人竟然能够蠢笨到这种地步,明晃晃的把自己主人的把柄送上来。他还正愁对着慕容泫这一身的硬壳不好下手,那边竟然就给他带来了这么个好消息。 慕容泫手下的猛将不少,但是以这个叫做秦萱的汉人最为勇猛,不仅仅是这次,前几次的征战里头,他所带的队伍军功是最显赫的。秦萱哪怕说一句是慕容泫的心腹之人都不足为过。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这刀竟然是老三自己人递上来的。 这事可大可小,如果压下去,很有可能连个水花都毛不出来,但是有心搞大了来说,也可以弄出些事来。 今日慕容煦的心情出奇的好,还抱着儿子玩了好一会。太子的嫡子已经可以咿咿呀呀的叫了,这孩子和他的同母哥哥不同,长得很是肥壮,虎头虎脑的。看样子能够养大,慕容煦突然想起,到了这会,慕容泫别说嫡子,就连个庶子都没有。 慕容泫也不是没有妾侍,父亲很喜欢给儿子们几个漂亮女人,兄弟几个一个不拉的劝都有。但就是这样,慕容泫就是没有孩子,一个都没有。如果说慕容明还是孩子气没有褪下去,那么慕容泫那里就是相当奇怪了。 老三该不是真的全部把力气都花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吧?慕容煦抱着儿子就想要大笑。老三就算在他那个叫做秦萱的男人身上再下大的力气,都可能给老三个儿子啊! “二郎,高不高兴?”慕容煦手里拿着个布老虎的玩偶逗儿子,引来小孩的咯咯笑声。小孩子的笑声清脆,听在心头上好一阵畅快。 慕容煦的手脚也很快,过了几日,朝廷上就有御史来弹劾虎威将军杀人一事。御史双目如炬,恨不得有件事来可以禀告皇帝,管他这事背后有几个人牵扯在里头,要是自己因为此时被杀了,那就更妙了。可以流芳千古了! 诸王队伍里头的慕容泫闻言,眼睛转向那个御史,不过看了他一眼,又把轻轻回过头去。 “虎威将军杀人,怎么回事?”慕容奎看向慕容泫。 “是贺儿家的孛儿帖。”慕容泫对慕容奎恭谨依旧,“他强抢虎威将军的亲妹,被虎威将军找上门去,孛儿帖口出恶言,拒不放出虎威将军的妹妹,虎威将军一怒之下便动了手。”慕容泫两句就把过错全部推到了孛儿帖头上。 贺儿家的那个孛儿帖原本是他手下的人,如今他麾下的将领打成一块,丢脸的人也是他。 “……”慕容奎一听又是这种抢婚,顿时觉得头疼。慕容的汉化并不彻底,至少那些鲜卑贵族有鲜卑人的习性,他也不管,只要不闹的太过分。但心里还是不怎么看得起这种行事作风。 “既然……如此那么就照着原先的办法办吧。”慕容奎沉吟一二道。 “陛下。”御史好不容易可以出头,怎么会让慕容泫三言两语就这么跳过去,“臣有话,不得不说。” “你说罢,”慕容奎道。 “可马上得天下,但不可马上治天下。若是陛下想要长治久安,必定不能用曾经的那套。”御史道。 原本的那套,说的就是鲜卑人在草原上的那些个连律令都算不上的办法,汉人们见到,都要在内心里头鄙夷几句。 “何况臣当时听说,金吾卫已经派人上贺儿家的门,人犯已经被捆起来,照着道理应当是交于金吾卫,然后由京兆尹处置。也轮不到虎威将军擅自处置。” 御史手里持着笏板,“有法而不依从,如果此例一开,那么岂不是要乱套了?邺城之内,天子脚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恐怕为人耻笑。” 慕容泫这会看了那御史一眼,他并不喜欢御史这样的人,他们说是忠于朝廷,但是鼓弄三寸之舌,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前途或者说是名声。 “虎威将军将此事告知京兆尹之时,京兆尹百般推辞,甚至不派人协助虎威将军,还是我令人取出令牌才让京兆尹出动,另外孛儿帖是我手下部将,依照鲜卑旧令,我有权力处置他的生死。” 慕容泫对这种玩弄口舌的人,不觉得有什么好辩的,他也不善于此道。直接告诉此人,他有权力处置孛儿帖的生死就好。 “下官没有在陛下颁布的发令上见到此条。更何况,就算是亲妹被掳走,也应当是告知官府,而后再行动。犯人既然被抓住,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行杀人之举。”御史似乎是找到了目标开始对慕容泫进行攻击,“下官曾经听说,太原王治军甚是严格,行军出征从没出现过扰民之事,如今虎威将军怎么会杀人呢?” 慕容煦在一旁,乐的看笑话。那些个御史就是一群闻着肉味就要狂吠的狗,给块肉就要围上去,至于事情是个什么错对曲直,他们才不管。 这天底下没甚么对错,只看是否得利罢了。只要对自己有利,黑的都要说成白的。 “那么照着你的意思,你的父母被人所杀,女眷被人所掳。”慕容泫不怒反笑,到了这个时候,也没见着他有多少怒火,甚至说话都是如同春风拂面。 “仇人就在你眼前,你也能够心平气和的先让官兵前来,然后再做处置,不管女眷安稳。此等胸怀,佩服的很。”慕容泫笑了笑。 他这话一出,那个御史立刻就面皮涨的发紫。 高冰在队列中,双眼看着外甥,心里有些发急。说实话,看着那个秦将军如今又这么一回,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外甥对士族并不亲近,至少不是可以亲近,只是保持在距离之内。 但偏偏他又喜欢个寒门子弟。在士族眼里,寒门和他们的奴仆没有任何区别。外甥喜欢个寒门,哪怕将人狎玩都没有关系,可是瞧这样子,甚至亲自上场和御史这种口舌之史争辩,可见自己的这个外甥喜欢那个男人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那个真的只是如同董贤一样的人物倒还好说,但偏偏这个人就不是。他是外甥的助力,但留着他,高冰又心不甘情不愿。 一个外来的人都比他这个舅舅和慕容泫亲近,这叫人如何能够甘心。 慕容泫罕见的把御史给骂了个脸皮涨紫,下朝之后回到府邸里头,面色可怕,那些家人见着慕容泫大气都不敢喘,纷纷站在那里,垂下头来,生怕主人会看到自己,随手就拿来做了出气筒。 御史能够出头,慕容泫有那么点意想不到,但依照御史的那个消息渠道,肯定不是他自己知道的。 但凡是在御史这个位置上的,就不会多得人喜欢。主要御史靠揭发别人的罪行作为升迁之道,不管真实是否,没几个人喜欢他们。 真的有个什么事,各家都是捂的严严实实。慕容泫在这件事已经和京兆尹打过招呼,说此事乃是两个将领私下的事,他自己处置就好。竟然被抬上了朝廷。 一旦事情上了朝廷讨论,那么一件小事,也要被那些人给整成大事,那些人可不管当事人的生死正邪,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前途。拿着这件事来做跳板。 “……”慕容泫自己将头上的朝冠取下丢在一边,他躺在那里,闭上眼睛。 他必须要让皇帝知道秦萱的价值,过了一会,他从榻上起来。别说孛儿帖原本就死有余辜,就算真的无辜,他也要将人给摘干净了。 皇宫中,几位鲜卑贵族正在和皇帝说话,“这次那个汉人也太过分了,虽然有些本事不错,但这杀人……” “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偏偏要喊打喊杀的?” “是啊是啊。” 慕容奎看着这么一群鲜卑贵族,手臂撑着下巴。 “当初东阳王的儿子不也有这么回事么?也没见着高家杀人啊。” 那些抱怨仍在继续。 慕容奎听在耳朵里头可真是乐开了话,要是高家真的敢杀人,他倒是佩服这家子。说实话,这家子怕是连怎么拿刀都已经忘记了。 慕容捷也在,听到那些鲜卑老人说起了东阳王的事,顿时有些心虚。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他给出的主意,如今却成了攻讦慕容泫手下人的理由了。 “东阳王和那个贺儿家的不一样。”慕容捷忍不住道,“东阳王那个儿子可是和高家的那个娘子见过面,两人也不是一无所知。” 慕容捷都佩服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东阳王那个小儿子哪里和高神爱见过面,还倾心她了,不过是小子心性,被他说动了随便撩一撩。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小剧场: 大哥:哎呀,弟弟终于有把柄了! 舅舅:我真是气死了…… 二哥: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背锅了 ☆、第179章 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内心 这世道是不可能和人讲道理的,你若是讲了道理,那就是落了下风。把自己处在一个不利的境地,至于御史的那一套,看似正气凛然,可是真的仔细追究,也不过是为了前程还有一个敢于进谏得罪权贵的好名声。还真当人有什么赤子热血么? 能爬到那个地步的,真正有赤子热血的早就死在路上了,到了朝廷内的,都是有自己的算盘。 慕容泫私下令人在外传播贺儿家族举止不妥之处,其实这么做对他也有一定的坏处。手下人坏成这个模样,上头的人也有失职之处。但是现在就是要把贺儿家抹黑的看不出来,才能衬托出秦萱的无辜来。 至于他自己,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个了。这件事能够被闹出来,和贺儿家脱离不了关系。这样的一个家族无事他这个大人,反而去求助别人。那么他也不必再要,眼下正在当口上,不好正式和贺儿氏脱离关系。 但事后找麻烦绝对少不了。 慕容泫让汉人说贺儿家的花花,同时也让那些和贺儿氏有纠纷的鲜卑人也说。 这事如果只有汉人的话,恐怕皇帝担心的就不是这件事本身了。所以拉着鲜卑人一道来,也显不出汉人来,相反倒是给人贺儿家欺男霸女的感觉。 慕容泫玩的这手,可把贺儿家弄了个焦头烂额。城中冒出些那些流言,有说他们欺男霸女的,也有说他们没几个好人,抢了人家的牛羊不还,有些就更离谱了,直接说他们偷人家女人的。 说那些话的人有汉人也有鲜卑人,好像鲜卑人还更多些。 贺儿氏的的确确是和有些鲜卑家族起过冲突,毕竟邺城就这么大,城外的草地也就那么点儿,农田上面是三令五申绝对不准鲜卑人用来放牛羊,所以鲜卑人之间只能自己争。大头自然是诸王们占了,那些个庄园还有田地。 剩下来的自然是诸人打破头,在吃饱肚子上面,不管哪个家族都一样,才不管脸上好看不好看,手下人打成一团都常有。 可是这怎么会被拿来说嘴了呢? 慕容泫令人私下寻找贺儿氏的罪状,哪怕没有也要捏造出来。御史不是说秦萱在京兆尹来人之后依然杀人么?那么贺儿氏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至于御史本人,他也有妻儿老小,弱点再明显不过。 什么道德,什么德行,他统统就不在乎这些。 高冰进宫探望妹妹,见着妹妹就叹息,“神爱在婆家,日子不怎么好过。” 东阳王妃很是看不惯这个儿媳,尤其鲜卑人宠爱幼子,做阿娘的就更加了。突然来个媳妇,做婆母的怎么看儿媳都不会很顺眼。更何况这还不是她中意的鲜卑贵女,是汉人。哪怕是世家女,也被刁难了。 讲道理的遇上不讲道理的,自然是讲道理的那边吃亏。女儿回娘家的时候,申请郁郁寡欢,高冰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子脑子一热还想要和这家人理论,被他拉了回去。 和宗室讲道理,简直成了笑话了。女儿没能嫁给慕容泫,嫁到慕容宗室里头,已经是极限,要是和离,那基本上就和慕容家没有多少关系了。 他倒是也有其他庶出的女儿,可是他也没有强势到一个家里能够出两个宗妇的程度。 “能不好过么?”高昭仪这会懒懒的靠在凭几上,自从在儿子还有慕容奎那里撞了个钉子之后,她行事越发随意。不过高昭仪做那些事都是在自己的宫殿内,并不出去。 “她的那个阿家,就是个野蛮不知礼的鲜卑女人。”高昭仪上回因为塞北大捷,见了不少的宗室女子,她还格外的多看了一眼东阳王妃,虽然只是多看了一眼,但高昭仪觉得简直是脏了眼睛。 “要不,阿兄就另外给她找个婆家。”反正世家女再嫁,根本就不愁。 “……”高冰听着妹妹的这个建议,说了和没说也没有多少区别,“最近那件事闹的纷纷扬扬的,听说了吗?” 高昭仪自然是知道是哪回事,“哪个人没了也好,有他在,三郎也没有孩子。” 男人再好,再得自己儿子的喜欢,也没有办法给她个孙子。没了对她来说还是个好事。 “可是那位的本事,可是好几个王妃都比不上的。”高冰长叹,王妃有本事在生孩子上,娘家再有势力的王妃若是生不出嫡子来,那么基本上没有太大的用处,妇人之间的走动原本就依附丈夫,更别说掌家其实还有其他专门的人来。但是那位司马就不同了,战场之上战功卓越,在军中又有一定的威信。 这样的人正好是外甥用的上的时候,原本就是从他麾下出来的,是他的嫡系,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并不是每个主将都有这样的部下,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折了,当真有些遗憾。 “……”高昭仪看向一旁正在叽叽喳喳的鸟儿,她手边的长毛猫儿喵呜一声扑到笼子下,引得笼子里头的鸟儿惊吓着拍打翅膀。 “这世上有才能的人不少,怎么可能只有那一个人。”高昭仪笑道,“只要有野心,就可以召来。” “可是有本事有野心,而且又能忠于三郎,恐怕也难……”高冰不觉得慕容泫是什么了不起的香馍馍,那些有本事的都来投靠慕容泫之类的。 想要人才被自己所用,那可是要耗费不少功夫。高冰不是南边那些除了吃药喝酒就什么都不干的人,他知道遇上一个有才能的人是多么难。 高冰看了一眼妹妹,发现她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显出几分不耐烦。连他这个男子都看出妹妹对自己的儿子并不在意。 妹妹的这个毛病,估计是没有人能够改过来了,当年不在意。到了这几年才察觉出来,可惜外甥也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事。不然他还真的可以在母子中间劝说几下。 但如今外甥一堆事没有那个空闲,妹妹也没有那个意向,此事也只能作罢。 “你呀,下回别对着三郎生气了。”高冰劝道。 “我知道了。”高昭仪淡淡道。 高冰见状,心中叹气,却没有再说什么。 朝廷上似乎没有别的事可以说了似得,御史抓住秦萱在明明已经有人把孛儿帖捆住,但还要动手。朝堂上也有其他人出来替秦萱说话,“当时孛儿帖被人抓住之时,口出恶言,且秦将军的亲妹还在他手中,他不但不说出秦二娘藏身何处,反而口出恶言处处挑衅。试问哪个男儿能够忍得住。” “况且此事敢说孛儿帖半点事没有?” “孛儿帖明明抢人在前,如果要真的论罪的话,那也应该是他。” “人死了,但这事还没算完呢。” 朝廷上吵吵闹闹一片。 这回不是慕容泫亲自出来了,而是其他人,饶是御史口舌过人,也不是人人都有诸葛亮口战群儒的本事。被围攻一番,御史是被说的口焦舌干。 汉人的道理和鲜卑人其实说不通的,如果愿意听的也就罢了,如果不愿听的,直接吵起来。而且双方根本只会说自己的,至于对方说什么,根本不在意。 慕容奎看着朝廷上吵来吵去的,倒是没有拦着。这种场景慕容奎是见怪不怪了,在辽东的时候,只要有个什么大事,各部的大人们就能在他面前吵的鸡飞狗跳,这种还算是好的,至少没人敢拔刀。 要知道那些个部落大人吵红了眼的时候,可是拔刀相对的。反而他要出来充和事老。 或许在汉人看来十分没有礼数,但鲜卑人眼里,简直稀疏平常。 看着朝廷上吵得和东西两市一样的,皇帝终于开口了,“这事就先查吧。秦将军做了甚么,有人去查。贺儿家的那个……有甚么事。” 慕容奎根本就记不得贺儿家里头有什么人物,如今打仗打的格外凶,河北黄河以南还有塞北这些地方,慕容奎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事,他当然也能记得很多事,有些无关紧要的人也就忘记了。 例如贺儿氏家族中的那个年轻人。 “陛下圣明——”那些原本还和御史吵得鸡飞狗跳的鲜卑人立刻就调过来拜道。这些个鲜卑人和御史吵不是没有由头的,一开始他们只是看热闹,可是这几天有人和他们说,汉人的一条舌头最是厉害,能够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哪怕是勇士也能说成是懦夫。 今日要是让御史得意了,那么下回就轮到他们。 那些鲜卑人从辽东来中原,犯的事比羯人要少很多,至少慕容泫治军严厉,入城之后不准和以前一样打砸抢烧。 所以燕国的鲜卑人,看上去比那些个羯人要好些。但之后各个家族跟随慕容家迁徙到邺城来,家族之间为了放牧牛羊的草地打的头破血流的事可不在少数。 这次若是让御史得逞了,那么接下来他们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谁能够保证自己没有半点错处被人抓住呢? 慕容泫双手拢在一块,他看着那边勉强被拉开的两拨人,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慕容煦。慕容煦也有些没有想到那么多的鲜卑人跑出来和御史吵,面色很不好。 慕容泫心中轻笑。 下朝他直接去了宫中的官署,他如今不仅仅是太原王,而且还是大都督和侍中,身兼两职,自然不会清闲到哪里去。大都督为统帅诸军的主将,事务要说多,当真很多。 慕容泫在官署里头,将几分任令写好,放在一旁。贺儿氏既然抛弃他这个旧主,那么也别怪他下手了。 等到此事一了,他们的前程也就别要了。 * 慕容煦跟在慕容奎的身后,“阿爷,是该让裴公指定朝廷上的礼仪和秩序了,朝堂之上竟然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吵闹不休,如何该如何树立天家威仪?” “……”慕容奎走在前头,听到身后长子的话,脚下顿了顿,“你说的很有道理。” 朝廷上吵得的确是有些不像样,他也习惯了。不过他不介意自己享受一把汉人天子那种威风。 “诸公如同这样在朝廷上吵闹,也的确不像话。”慕容煦叹道。 “那些个人,你也见了不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性子。”慕容奎知道那些个朝廷上的老人,基本上都已经定下来了,脾气坏的要命,“当年你也不也见过他们在王帐里头就敢拔刀斗殴么?” 当年慕容奎还是个辽东公,辽东在慕容家的治理下,也渐渐的向上国靠拢,可是有些东西还是不会那么快的。 “是。”慕容煦知道慕容奎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给御史一个警告也好,没事别拿那些事来烦人。”慕容奎伸了个懒腰。 慕容煦垂下眼来。 这次是个好机会,就算不把慕容泫的这条臂膀活生生砍下来,绝对也要把人给撵的远远的。留着这么个人在邺城,他恐怕夜不能寐,慕容泫现在已经是大都督,手里掌控的军权已经是兄弟们里头的顶头了,即使慕容捷和慕容明都比不上他。 要是再这么下去,他都不知道会怎么办。 裴松也曾经暗示过皇帝,如果诸王的权势过大,将会影响到皇太子。可是他的这位父亲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对待那些兄弟们的。 他还是照着草原上那套,每个儿子都要留点家产。都不知道他这个太子快要被这些个弟弟给必死了。 老二也就罢了,看上去是个老实人。可是老三那就是个外忠内奸的人,看样子无害,其实要是真的放松警惕,他指不定就被这个弟弟给咬下块肉来。 老三就算才华绝艳,只要局势平稳下来,他就一定要把老三给弄下来。老三活在世上,他总是觉得不安稳。 “这件事,说大了还是那位将军不对,人都已经被抓住了,任凭那人嘴里说几句又有甚么用?反正都被抓了,让人搜也找出来了。依儿看,虎威将军的确有错处。” “有错没错没那么重要。”慕容奎走入殿中,靠在凭几上,“最要紧的是能不能用,只要能够有用。” 慕容煦张开口刚想说话,外头的中官满脸喜意跑进来,对着屋子内的父子跪下来,“陛下,太子殿下,有大捷,广固城有大捷来了!” “甚!”慕容奎顿时面露喜色,从茵蓐上跳起来,“广固城攻下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是藏不住的高兴和喜悦。 “正是!”中官也不敢拦着,将手里的军报双手呈给慕容奎。慕容奎伸手抓过军报,上头写着广固城已经被拿下,段勒成了俘虏等诸多事情。 “好,真好。真不愧是我的儿子。”慕容奎拿着那份军报,连连点头,面上的笑容怎么样都遮拦不住。 慕容煦坐在那里,人人都看着他笑的无比舒心,可是这内里滋味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娇花:呵呵呵 大哥:呵呵 小明:你们都在呵呵啥啊? ☆、第180章 意气   秦萱不知道外头吵成了啥样,她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既然要查她,她也大大方方让人查。只要别让人脱她衣服来一场贴身检查,她就随人去。 因为被查,她这会也不用去军营里头了,那些个事暂时由她的副手来管。秦萱从从军到现在,难得的可以轻轻松松睡个囫囵觉,不用担心外头突然有敌军冲进来,或者是要面对其他突发的情况。 秦萱坐在家里闭门思过,但还是可以让手下人去采买东西。所以必需品和食物一样不缺,秦萱见着秦蕊仔仔细细登账对账,她还会帮忙看会,不过到了对账盘点的环节,她就立刻跑了。 说实话,干这活需要有十足的耐心,要是没有耐心,很容易出错。秦萱可以在沙场上斩杀敌人,但是对着些个一条条账目,看的是头昏脑涨,恨不得一头栽倒。 她干脆就回来躺在那里,令人给她煮好可口的酸梅汤。 这段时间她令人给自己做了个竹躺椅。比那些家里头的那些个家具要高出许多。这会比秦汉那时候也好不了多少,坐都是大家直接跪地上,除非非正式场合,不然腿都受累。没成萝卜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鲜卑人自幼长在马上,没那么多规矩,平常可以坐一坐小马凳,可这些到底还是比不上有竹躺椅舒服。 秦蕊对好账目,确定没有缺失遗漏的现象之后,才回来见秦萱。 一回来就见着秦萱躺在竹躺椅上头,那边侍女正好将煮好了的酸梅汤,这个法子是秦萱自己想出来的,用乌梅还有甘草桂花等物煮出来的汤,配上蜜之后酸甜可口。就是秦蕊也爱喝这个。 “你来了?”秦萱原本躺在那里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就见着妹妹娉娉婷婷的走来。 秦蕊是真的长大了,模样也完全的长开来。模样鲜妍,肌肤白嫩,看在眼里,都觉得这是个佳人。 “嗯,阿兄一会就跑了。”秦蕊坐下来,自己倒了杯酸梅汤,开始抱怨秦萱起来。 秦萱巴不得自己多被抱怨几下,好让妹妹把孛儿帖那件事给忘记了。说到底,会发生这事,还是因为自己的权势不够大,要是她炙手可热,那些个宵小,哪里敢有这样的举动? “我看着那些账目就头痛。”秦萱老实说道,她想起这些好像是女子管家必须要会的东西,顿时长长的吐出口气来,“家里辛苦你了。” “做这些事算的上甚么辛苦呀。”秦蕊道,“不过是多费上些许精神罢了,那是阿兄你没那个耐心。”她话音软糯,似乎是在撒娇。 “……”秦萱哂笑一下,伸手就把妹妹的头发给揉成了乱窝。 “都乱了!”少女尖叫道。 秦萱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躺回躺椅里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这几天倒是闲的。” 以前可没有这么悠闲,就算没有多少事,都要到军营里头呆着,十天半个月能回来一次那简直相当不错了。 这宅院买下来,其实也就是给妹妹住的。 “阿兄,不会有事吧?”秦蕊突然有些担心,就连整个人都开始有些犹豫起来。她从贺儿家被救回来,姐姐就再也没有回到军营里头去。外头闹哄哄的,说是有人要抓虎威将军给那个孛儿帖偿命,她贴身藏着把刀,要真是有人找上门来,她就干脆和那些人拼命。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不会有事。”秦萱想了想道,“照着那些鲜卑人的脾气,要是有个甚么风吹草动,这会早就闹上们来了,哪里会这么安静。” 她上回把贺儿家的私兵打的是满地找家,死的没有,伤的倒是一片。基本上来的全军覆没一个没留,全部趴在地上。 打此以后,贺儿家可能是心疼给人还有换马的钱,就没有再派人过来过。 她懒得和这群家伙说道理,说道理也没有直接把人往死里打就完事了。至于定罪和不定罪上,就看自己在皇帝眼里还有多少用处,慕容泫又有多少势力了。 这原本就是慕容泫的事,闹出来,还真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真的?”秦蕊有些担心。 “真的,还能有甚么事。何况这事他们错在前头。”秦萱说着就笑了,“就凭贺儿家现在的势力,还能怎么样?” “……”秦蕊看着秦萱,她轻咬嘴唇,“我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秦萱想想,“以后我会多买些人回来看家护院,你出去的时候多带些人。这事原本就和你没关系。” 孛儿帖这么做,秦萱倒也能够猜到他的动机,无非就是眼红她已经到了他的头上。在她这里她这里不好下手,便柿子捡软的捏。掳了秦蕊去。 秦萱觉得自个当时一刀就砍下孛儿帖的脑袋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应该捆起来,直接割了他那玩意儿。 事后她每次想起此事,总是后悔自己怎么手那么快呢,不是该砍他的脑袋,而是割去他的那玩意儿。 割掉那个东西,不一定死,贺儿家就算找麻烦找到哪里去,人没死,还能让他们家族出个阉寺。 在军中待不下去,宫里还有他的宽阔天空。 可惜眼下看来孛儿帖只有来生才有那个机会了。 真是可惜。 “嗯。”秦蕊点点头。这些年,姊妹两个不管是对当年的事,还是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件事,都不怎么提起。这次秦萱主动说起来,她心里暖暖的。 这事和她没关系,有错的都是别人。要是自己为了那种货色把自己弄得难受,恐怕才是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最开心的事。 她要活的好好的。 “对了,上次宫里头赏赐了一匹不错的布,你别收着了,拿去做身襦裙。”秦萱想起上回皇帝给赏赐的时候,她拉回来几车的布,里头有些花色好的,她看着是真不错,倒是可以让妹妹拿去做身好衣裳。 秦蕊正当青春年少的时候,的的确确该打扮打扮,对自己好点。 “……花花绿绿的,穿在身上难看。”秦蕊不好意思起来,垂下头来。 “年轻的小娘子穿这些才好看呢,压得住。”秦萱挥挥手,“就这么定了。” “别说我了,最近阿兄好像喜欢吃酸的东西。”秦蕊道。她发现秦萱最近是有些换了口味,原先秦萱对酸味并不是很喜欢,就是吃的东西都变了。 秦萱原来可是半点都不挑食的。 “嗯?”秦萱听到妹妹这么说就笑了,“天气热了,谁还不换个口味啊。喝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正好舒服一下。” 最近天也有些热,她在家里除了练武之外,就没有别的事好干了,毕竟有妹妹在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也就给让人给自己弄几个好吃的来过过瘾。 “下回叫人烤个全羊?”秦萱提议。 邺城里头的鲜卑人多了,各种胡食也多了起来。秦萱听说城内有人烤羊是一把好手,选出小羊来,烤出来的肉外焦里嫩。 她觉得最近吃的不少啊,说实话都还没有到长秋膘的时候,她就已经吃上了。不过吃上也没事,因为她根本就长不动肉来。 天天练习骑射好几个时辰,能长肉那才是咄咄怪事。她从来只怕吃不够,没有怕自己长肉的。 秦萱觉得可以叫那个善于烤羊的厨师来了。 邺城和朝廷上,顿时被广固大捷给充斥了。广固城被攻下,山东虽然还没有被燕国完全吞下去,却已经叼来一大块来。 山东这地方,自古就是个富庶之地。尤其山东靠海,煮盐最是便利。所以拿下山东的意义不言而明。 宫里的皇帝大喜,给中山王的赏赐还有加封源源不断的从宫中流出去。 朝廷上下欢呼雀跃,皇帝忙着发令,安抚广固济南的那些降臣,为了稳定人心,自然不会喊打喊杀。慕容奎不是石赵那种没脑子的,以为喊打喊杀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投降了的人,出去段勒之外,其他的官复原职,什么事都没有。 至于虎威将军杀人的那件事,这会被丢到脑后去了。有什么大事还能够比得上广固大捷? 御史再傻也知道这会不是说起这事的好时机,何况皇帝正在传令,让中山王早日回邺城呢。 提起这事,纯粹两个字:找死。 于是原本还因为虎威将军那事吵闹不堪的双方人,顿时都转为祝贺朝廷取得大捷。 首先回来的不是慕容明,而是他让人送过来的俘虏们。那些官复原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汉人,其他的段部残余还有羯人都被送过来了。 段吐延对这个族人是嘴巴闭紧,一个字都没有说。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还在慕容家里,这个族人的生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慕容奎对汉人面上宽容,但是对鲜卑人还有其他胡人就相当严苛了。 段吐延觉得,自己这个侄子,指不定就没有了活路。不过这会各人能够顾得上自己就不错了,替别人担心,那是奢侈。 慕容明还没到邺城,他倒是赶紧的让人把段勒给送过来了。段勒坐在囚车里头,模样狼狈,就算之前有多么英雄气概,做了阶下囚,又被燕兵耻笑,到了这会,再英雄气概也只剩下一地鸡毛了。 真英雄在之前已经自尽了。 慕容奎这会对段勒至少在面子上还过得去,让人把段勒放出来,封为抚顺将军。但是那些段勒原先那些部将,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然后段勒封了将军之后也没有过上吃香喝辣的生活,直接被慕容奎给找了个地方关了起来。 慕容奎对段勒可没有对其他前来归顺的人那么好耐心,主要是这家伙归顺了晋国也就罢了,反正这年头有个前主旧主的很正常,但是他称帝的时候,段勒给他来信,说他称帝乃是背信弃义。 去他阿娘的,要不是南边的这些家伙太没用,谁还能抢了南边的地方不成。慕容奎觉得自个没有把段勒立刻杀了都已经很心胸宽广了。 他把段勒关起来,开始等自己心爱的小儿子慕容明回来。 攻下城池之后,要委任这块新占领下来的地方官员,例如太守郡司马等等。安排布置好了,才会继续攻打下个城池或者是返回都城。 慕容明回来的有些晚,他这次回来,不过是在邺城呆上那么一两个月,然后又出去。现在的局势还不是很平稳,南边的晋国,还有西面的秦国。晋国倒也罢了,秦国可真的是半点都不叫人省心的。 慕容明走的时候只是带着部分精锐,大多数还是留在山东不动。 他一回到邺城,原本慕容泫遭遇过的那些,他也从头到尾的经历了一遍。身边人满头满脑的都是花瓣,他倒是半点事都没有。从宫中出来之后,他就听说了秦萱被贺儿家给告了的事。 “贺儿家的人越来越没有出息了。”慕容明可不是慕容泫更不是慕容捷,说话给人留三分余地,他向来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当着面他也敢说。 他的身份在那里,被他说的人如果不是权势滔天,基本上也只有把火气给吞了下去。 “明明自个干出的混账事,被人杀了也是他活该,那一家的人竟然还有脸告状,告状也就罢了,还闹得这么大。”慕容明说话的神情口吻,就差没直接说这家人都是傻子了。 “大王说的真是。”给他说这事的人也是满脸讨好,“谁不知道这贺儿家有错在先呢,也是他们不通事理,所以才闹得之前那么大。” “我这一趟回来的正好。”慕容明挑了挑眉头,少年意气风发,“正好去见识一下。” 说完他就快步跑出去了,赶着出宫,至于皇帝说好要给他的庆功宴,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进宫对他来言只是小事一桩。 只要不随意进出后宫,皇帝几乎都依着这个儿子。 慕容泫出了宫门上了马,就去找贺儿氏的晦气去了。都说鲜卑人的皇帝不如汉人皇帝那么过瘾,至少鲜卑贵族在朝廷上就没汉臣们那么规矩,说到激动处,当着皇帝的面吵架甚至动手都很常见。 应该庆幸皇帝把汉人那套小小的学了过来,臣子们进入大殿的时候,必须脱鞋交上佩戴的刀具。不然恐怕辽东王帐里头的混战,又要在邺城重现了。慕容明出了宫城,才把自己的环首刀要回来。 他双腿一夹马腹,飞快的冲了出去。马蹄踩在石板上,哒哒作响。 冲到贺儿家的门前,他吁了一声,拉住马缰,马儿突然被拉住,老大不乐意的打了个响鼻。 慕容明伸手摸了摸马的鬃毛。 门内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就见着马上一俊美的锦衣少年,少年头上步摇冠的枝叶随着方才的动作不停的抖动,耳边的金耳环衬托的少年肤白如雪。 “……这……”阍人瞧见少年一身的富贵模样,张大嘴不知道说什么。 “叫你们主人出来。”慕容明拉住马缰,低下高贵的脑袋,看着下面的阍人道。 阍人赶紧连滚带爬进去,不多时,树洛干赶紧跑出来,对着慕容明满脸都是笑,“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 “……呵,也不用你远迎。”慕容明笑了声,“我今日来,是想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的。”说着他下巴一扬,“来吧,带上你的弓箭,让我快拿去看你有多少本事吧。” 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纷纷看向他。 小剧场: 小明:看我风骚的装扮~~~ 娇花:我揪了你的耳环信不信? *** 看来只能在车站百米冲刺了 ☆、第181章 突然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慕容明瞧见贺儿树洛干站在那里,老半天没有看到他有动作。慕容泫骑在马背上,神情似笑非笑,“看样子,贺儿大人是看不起我咯?” 依照贺儿家的地位,哪怕再拔高也不能被人叫一声大人。树洛干听慕容明开口,冷汗都淌下来了,差点就直接跪在地上。 中山王比起太原王更加不好对付,太原王稳重,对人还有留有几分余地。到了中山王这里,那么就自求多福吧。这位大王向来随心所欲,做事由着自己的心意,少有能够让他改变主意的。 “小人不敢。”树洛干垂首,马上那人的目光如刀似得,一刀刀割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让他颤栗不止。 “是真不敢,还是不愿意。”慕容明鼻子里头哼了声,“我话给你说明白,如果你真的不和我打,那便是看不起我。” 树洛干被中山王的孩子气给弄得左右不安,还没等到他回答,慕容明那里又是一句,“罢了,我给你准备了。”慕容明是存心前来找茬,怎么可能不做准备,他扬了扬下巴,身后的侍从就把弓箭给丢到树洛干的面前。 贺儿家以前托庇在慕容泫手下,家中子弟也在慕容泫所带领的军中任职。因为孛儿帖这事,贺儿家算是和慕容泫决裂,慕容泫也绝对不会再给贺儿氏一族提供任何庇护。 所以慕容明上门来找树洛干的麻烦,树洛干也只能满脸赔笑,而不能把慕容泫的名头给搬出来。 说句实话,现在在慕容泫手下的那些贺儿家的子弟,但凡是没有突出军功的,都已经被这位大王给放到不重要的位置,和养老赋闲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鲜卑人家的底气是拿军功和爵位来的,如今这两个都打水漂了,还没有下家接手,这腰都直不起来。 树洛干到了这会见着谁都赔小心,更别说是慕容明这种皇子了。 “拿起来!”慕容明在马上喝道。慕容明瞬间身上爆发的气势,逼的树洛干弯下腰去,拿起弓箭。 慕容明翻身下马,手里握着弓箭,令人在门口摆上靶子就开始比起来。 他这么一来,左右听到风声的,都跑过来看热闹。因为有慕容明这么个黄金单身汉在,跑过来看热闹的人里头,倒是有很多是年轻的女郎。 年轻女郎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这家子门口围的水泄不通,眼睛在慕容命身上不停的打量,那火热的目光恨不得把这个少年郎身上的锦袍给烧干净,让她们看到下面年轻强壮的躯体。 双方比试三场,以射中两局为胜。 慕容明才从战场上回来,浑身上下都是没有褪去的煞气,他的一箭可要比树洛干胆战心悸之下的软绵绵要强硬的多。 树洛干射出来的那一箭才堪堪够到靶子,慕容明直接一箭射穿了靶心。 “我都只是让人摆在十步开外,你就受不了啊?”慕容明话语含笑,他瞟了树洛干一眼。 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拉开弓箭,他膂力强,一箭射穿靶子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你这样子,家里的子弟要难看到甚么地步?” “小人……”树洛干听到他说起家中的子弟,急躁之下,干脆直接就脱了靶。 三局慕容明全胜。 慕容明撇了撇嘴,带着点儿不屑,反正赢了这么个货色,也高兴不到哪里去,“你急着了,作甚么事,想清楚后果。毕竟也是一族之长,是不是?”慕容明对树洛干笑道。 “是是是。”树洛干对着慕容明哪里还有不能答应的。嘴上说的比什么都快。 慕容明笑了几声,直接翻身上马,跑远了。 送走这尊大佛,树洛干站在那里,才敢伸手擦拭一下头上都快要低下来的汗珠子。 周围的女郎们见着慕容明跑了,齐齐发出长叹,而后回过身去。人人都喜欢看美男子,但是没几个喜欢看糙汉子。都回过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慕容明骑在马上,走的远了,才骂了声,“匹夫。” 他这么一来,估计愿意接纳贺儿家的人少之又少,得罪了太原王,又接着被中山王所厌弃,那些个宗室贵族,就算想要接纳贺儿家也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他觉得慕容泫在军中也应该把人清理的差不多了,也不必直接革职,这个还要找个由头,懒得浪费精力,一招明升暗降足矣。反正这个家族也不怎么出人才。 慕容明在府上拉过马头就跑。这会寻了开心,心底的一口气也出了,该是回到宫城里头了。 他可是还记父亲给他的庆功宴,对了,他还要谢谢三哥对他的提点,他对段勒的分析还真对。就是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段勒给耗死,还得提防南边的晋会不会过来。这次回来,算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慕容明心里这么想着,顿时浑身上下都觉得轻松起来,就连马儿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开始小跑起来。 广固大捷,原先那档子破事都根本不算什么了,比起两家卷起袖子恨不得把对方给掐死,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沉浸在大捷的欢乐气氛中。 毕竟燕国气势正盛,代表着实力越强,依附在燕国羽翼下的人也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秦萱出来的时候,那些个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都一窝蜂似得追着中山王的大捷去了。 秦萱这段时间,在家中过得算是最舒服了。她不用天不亮就抹黑起来,更不用操练士兵,睡到天亮就起来。当然,在军营里头养成了的作息习惯不是几天就能改变的,她起的比平常还要晚点,但也晚不到哪里去,最迟的时候,启明星微弱的光芒在天空上一闪一闪的。 然后她就洗漱好,提着马槊围着院子跑步。扛着马槊跑步算是她平常的运动,待会家仆们还要在院子里头给安好几个草人给她扎。 这练武必须每天进行,一日不练自己有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对手知道,三日不练所有人都知道了。 武艺是她这种人的根本,必须不能放过。围着家外的围墙跑了十多圈,然后又钻进自己的院子里头拿着手里的马槊对着那些个稻草扎成的稻草人开始猛刺。 秦蕊这几天算是明白秦萱的作息了,她让厨房的侍儿掐着点把朝食给抬过去。 秦萱的食量很大,有时候能够把一桶的食物都给吃光。这些日子吃的比以前还要多,秦蕊特地让厨房里头准备了耐饿的肉食,还有各种酪浆。 肉和羊奶做成的酪浆是最耐饿的,所以给秦萱准备了很多。 秦萱停下来吃饭已经距离自己起床之后好几个时辰之后了,她浑身上下的汗水一个劲的流,回到房内擦洗换个衣服,就出来吃饭。 那些个侍女对她的食量早已经见怪不怪,天天见着秦萱吃这么多,她们已经完全麻木了。要是哪天不吃,那才奇怪。 秦萱把那些煮好的羊肉拿着匕首随意割下来,沾点盐巴就塞到嘴里,然后咕咚咚把整完的粟粥都喝下去。等到吃完,案面上干干净净,半点都没有剩下。秦萱穿越前还有剩饭的毛病,但是到了这里,别说剩饭了,半点米都没有剩下。全部一骨碌的进了肚子。 这会的生产力不比现代,粮食更是全家上下比性命还要珍贵的东西。很多人都吃不饱饭,她也不敢和那些贵族或者士族比,所有的饭吃的干干净净,珍惜每一颗粮食。 秦萱吃完放下箸,摸了摸肚子,说实话她感觉最近自己的食量好像比以前还多了。再这么吃下去该不会真的变大胃王吧? 不过也管不上了,要是肚子饿着很难受。而且还容易得胃病,胃病这东西就是个富贵病,需要好好养着。依照她这个起居,想要好好养着完全不可能。所以多吃点还是继续多吃点吧。 她起身来,打算到外头走一圈,这会也没有她的事了。也不必在家里躲风头,还是趁着这会人少去外头走一走,要是见着什么东西要买的也顺手买了。 她带着两个家仆就出门了。 东西两市要到中午之后才会开市,但是也不只有那里才会有东西买,这会已经有类似小区的意义出现,一个地方有个人管着,里头基本上什么都有,买东西吃饭的地方都有。 秦萱买了些东西,那些都有家仆放在带来的骡车上。 渐渐的,人开始多起来,各种人生嘈杂。中原的战乱,并不影响从中亚甚至天竺来的那些探险者。他们奇怪的衣着和长相,引来路人们的注目。 秦萱见着好几个形貌不同于中原人的僧侣了,这会佛教还不算是盛行,只能说是刚刚流行起来。 当年司马家在中原比较昌盛的是汉人原本的道教,而不是外来的西方教,这会人倒是多了。 “郎主,那些胡人长得可真奇怪啊。”身后家仆照看着车上的东西,回过头来和秦萱道。 可不奇怪,一个个毛发浓密,胸上的毛都快比得上头发那么浓密了,还有些深目高鼻但是肌肤黑的不得了。 邺城里头的人也算是见过世面,毕竟这中原的胡人一波接一波的,有羯人那样的,也有慕容这种白部鲜卑,可是那种四不像的脸,还真是叫人奇怪。 “那是天竺人,那里的天气比这里可要热多了。”秦萱笑道,“人在那个地方,就算想要白也难。” 秦萱话语才落下,从城门那里就冲出了一队骑兵,背上还背着旗帜。那队骑兵口中呼喝,在道路上笔直的冲了出去。 秦萱看到这个架势,立刻觉得外面说不定就有大事发生了。 “对了,家里的米粮够不?”秦萱转头就问道。 “够,已经足够吃上两个月了。”家人答道。 “那还要再买点。”秦萱看了一眼身后拖着的布,外头一旦起了事,照着慕容的做法一定不会忍气吞声,恐怕又要出兵。 一旦出兵,这个粮食就不好说了。她立刻掉头就跑,奔向了粮行。反正多屯粮是没错的。 宫内此刻人人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慕容明的脸色也相当难看,慕容明走之前安排在燕晋两国边境的那个守将慕容兰,竟然在带兵骚扰晋国边境的时候,被对方一个士族给杀了。 这还是头一回出现这种事,尤其被杀的那个还是个宗室! “阿爷,这事恐怕四弟也是不想的。”慕容煦唯恐慕容奎的怒火不够旺盛,还劝了慕容奎一句。 慕容明火的眼都要红了,慕容捷见状,轻声唤了他声,“四郎?” 慕容明原本冒上来的怒火顿时消下去,和慕容煦,最好要是不要面对面的来。 “罢了。”慕容奎喝了一大杯的水,把杯子重重的放在一边,“竟然会被那些个只晓得吃药玩女人的给杀了,看来也不是甚么中用的!” 慕容奎口里说算了,可是话说出来冲天的火气,“不过人被杀了,这回晋国的小皇帝正得意呢。” 晋国北上,尤其是几次北伐,几乎都以失败告终,那些个玄谈的名士,被证明在战场上就是一群扶不起来的阿斗。但这会,燕国折进去个宗室,不知道南边如何的欢呼雀跃。 慕容奎知道晋国是上位人中没有将才,真正的将才也得不到重用,可是这心里如同握着一团火,怎么着也得找出个地方发泄出去。 “好好一个将军,竟然被那些个酒囊饭袋给杀了!”慕容奎背靠在凭几上,双手紧紧握住凭几的两端,“这事没那么容易了,慕容兰这事一出来,南边的那些个家伙肯定觉得,有利可图。指不定还会对两国边境做些甚么事呢!” 慕容奎知道晋国的那些个习性,“必须派人对边境严防死守,当年他们自己不要了的东西,老子吞进去了,就别指望我会吐出来!” “儿愿意前往!”慕容明立即道。死的那个也算得上是他的堂兄,虽然这家伙莽撞的很,被晋人给杀了,但也不代表他乐意看着人被杀了。 “你是要去的,但并不是现在。”慕容奎深深吸了口气。 “折了个宗室,我还要把自己的亲儿子送上去?”慕容奎冷笑,到时候就算是赢了,也助长他们的气焰。 他非得让这群家伙受点教训不可! 小剧场: 秦萱咬口鸡腿:我最近吃的好多啊…… 娇花:你最近不找我,是不是不爱我了 小明:不爱你正好啊~~~ 娇花亮刀:找死! ☆、第182章 选中   秦萱在家里坐着,她上回在大街上看到那些送信的使者,就下意识的觉得又有仗要打了。连忙让家里人买了好多麦子屯着,这年头粮食可比金子要珍贵多了。有时候打起来,就算手里拿拿着万千的金子,都不一定能够买到粮食。 有价无市,说的就是这个了。秦萱对这个敏感的要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顿时就回去,把车上带出来的所有布匹都赶着去换了粟米回来,还有不少的干肉。回家就招呼着秦蕊快些把这些买到的都收起来。 她在家里高兴的摩拳擦掌,就等自己哪天能够被想起来。 打仗的时候格外需要能人,不管是谋略还是能杀人的,都需要。秦萱觉得自己正好有用武之地,毕竟她上回才在慕容奎面前露了回脸,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没人问。慕容泫也不会甘心她这个得力的将军被人忘记在脑后吧? 她等着呢。 秦萱天天在家里头,脖子伸长,等着外头有消息。 结果没几日,还真的来人了! 家人慌慌张张穿鞋跑到秦萱那里,“郎主,外头来人了!” “……”秦萱原本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卷孙子兵法,孙子兵法这个算是带军的将军们的必读书籍,她当然也得看的滚瓜烂熟。 做将军尤其还是正规骑兵的将军,不可能只是靠着打野战,谁忒么打仗都是靠着偷袭啊,来那么一两次还成,来的多了,对方也不是蠢蛋,会做好准备的。 尤其塞北七国已经投靠了燕国,除非有人傻了吧唧的防抗,不然燕国难得出手对付塞北,如今燕国的重点是黄河以南和山东这些和晋朝交界的地方。 所以攻城战和守城战就成了重中之重,和高车人鲜卑人打仗的那套,例如在草原上狂奔什么的,完全用不上了。 秦萱原本低头看书,家人急急忙忙冲进来,秦萱一听,立刻就把手里的竹简给丢了出去。纸张太贵了,她还是用竹简划算点。结果她手里的竹简飞出去,差点就砸到了家人身上。 “来人了?”秦萱抓住家人说道。 “正是!”家人用力点头,那样子简直比秦萱还要高兴。主人前途无量,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秦萱连忙跑出去,后面家人瞧见她靴子还摆在门口,连忙大喊,“郎主,你的靴子!” 秦萱急急忙忙跑出去他,见着院子里头有衣裳鲜亮的鲜卑人站着。她深吸了口气好好冷静了下,快步走上去,“某不知有客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秦将军不必自谦。”那鲜卑人一开口就是鸭子嗓,听出来就是宫里头的中官,“陛下让将军入宫觐见。” “……”秦萱的小心脏顿时跳的那个厉害。这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好!原先以为慕容泫派人来,谁知道竟然是宫中的皇帝! “阿干容某整理一下仪容。”秦萱想起自个现在的模样好像不适合进宫去见皇帝,她身上还穿着平常的袍子呢! 秦萱鲜卑话流利,顿时获取了中官的好感,“秦将军只要将仪容整理整齐便可。” 中官是这么说,秦萱还是回房里头用最快的速度来换衣服,头发都恨不得用刨花水给整理下。 不过她也不敢让外头的人多等。收拾打理整齐了,就赶紧骑马跟着前来的中官一路进宫去了。 上回进宫是和慕容泫去的,这次进宫,是她自己去的。哪怕前头有个中官带领着,那也是她自个去了。 这两种感觉完全不同,前面她是慕容泫的属下,一言一行,不仅仅关乎自己,还是慕容泫的脸面。但是后面那种就完全不同了,仅仅代表的是她自己啊。 这种兴奋的劲头,到了她进入大殿都还没有平复下来。 照着规矩她在外头等着,于是她就站在了一众鲜卑人和汉臣里头。 宫里头并不仅仅住着皇帝和皇帝大小老婆们,官署其实也修建在宫内,只不过是分个内外而已。 众臣们也不仅仅只有上朝的时候才见皇帝,有时候有事了,也会打报告申请,至于准不准,就看皇帝自己了。 秦萱站在这么一群人里头,感觉就是一只才长成的狼混进了老狼群。 如今那些个老狼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没办法,秦萱的年纪实在是太过年轻了点,二十都还没满,除非是诸王,她不管是在汉臣还是在鲜卑人里头都嫩的厉害。 高冰看着这个年轻人,满心的复杂。山东卞城的事,朝廷上下都已经得知了。慕容兰带兵骚扰晋国边境,谁知竟然会被出身颍川荀氏的荀羡给杀了。 士族不出将才已经多年,甚至边防都需要靠从流民里头招来的北人来防御。这一次死了个将领是其次,丢脸倒是最重要的。高冰不难想,慕容奎把这么个年轻人召来是个什么意思。 陛下恐怕是要用寒门去打士族,把丢掉的脸面全部都给挣回来。 高冰对秦萱的感触更加复杂了,这么锋利的刀,不用可惜,可是刀子磨快了,又会伤到自己。 秦萱觉得那么多大量的目光中,有个中年侍郎看她的眼神最奇怪,那眼神纠结的很,似乎在权衡什么。秦萱想了半日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位侍郎。 不过很快她也没有那个多余的精力去想了。一个中官过来,“陛下宣虎威将军秦萱。” 秦萱赶紧上前一步,“臣在。” “秦将军请随臣来。”中官对秦萱和颜悦色,秦萱赶紧跟上。至于什么在中官这种残缺男人面前的优越感半点没有。 她也是下面光光,什么都没有呢。 秦萱自己进宫,反倒是比第一次还要谨慎许多,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和中官说多余的话。到了大殿门口,脱了靴子就进去了。 外头还有些热,到了殿内反而是凉风习习,舒服的很。秦萱见着殿内有个水轮,正在不停的将不知道从哪里引来的活水给引动起来。 她跟着中官进去,中官禀告,“陛下,虎威将军已经到了。” “让他过来吧。” 秦萱走过去,对着那边御座上坐着的慕容奎拜下,“臣拜见陛下。” “坐坐。”慕容奎见着秦萱来了,让人给秦萱摆上一个枰。 秦萱坐下,头微微垂着,眼睛也只是看着面前的那块地。 “我听说,秦将军的阿爷是汉人?”慕容奎问道。他用人一般只是看好用不好用,能不能用的顺手。至于汉人鲜卑人并不是很在意,这年头人才多难得,睡还管是不是鲜卑人。要真的照着这个来,他干脆回到辽东打鱼狩猎算了。 “是,家父曾经是当年晋国在辽东的守将。”秦萱道。 “难怪,虎父无犬子啊。”慕容奎感叹了声,慕容奎看着秦萱,“如今朝廷有重任交给你,不知道秦将军能不能担起重任呢?” “卑职才能浅薄,但若是陛下之命,必定全力以赴!”秦萱道。 “我想将你派到山东去。”慕容奎道,“山东那个地方,汉人多,胡人少。而且临近晋国,事情恐怕不少。”慕容奎说完,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紧了秦萱,“我要的只是能或者不能,而不是全力以赴。” 一件事只有做成和没有做成,至于过程,一点都不重要。北人的实际和尚武,不容许他们有半点害怕后退之心。如果全力以赴还是败了,那么此人也只能是个懦夫了。 秦萱坐在那里,嗓子似乎有什么堵住一般,她感觉自己在慕容奎的目光中无所遁形。过了许久,她几乎是咬着牙从嗓子里头挤出一个“能!” “臣能!” “好!”慕容奎见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但没有露出半点害怕,反而能表示出自己的野心,他大为欣赏。 他就是喜欢那些有野心有才能的年轻人,没事谦虚什么?谦虚着人都已经谦虚傻了! 秦萱见着慕容奎大喜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接下来一个恐怕不怎么很好收拾的担子。不过这会想要说不干根本不可能,何况她自己还等着这样的机会呢。 做武将的,不打仗,难道还要和那些文臣卷起袖子吵得脸红脖子粗吗?她觉得自个更有可能直接就把文臣给掀翻打倒在地。 她有感觉,要是自己这趟做成了。那么日后,她的位置便会更高。不管对她还是她身后的那些人,此事有利而无一害。为何不接,她就不信,南边的那些人,会比羯人还难对付。 宫中传出虎威将军领兵前往卞城的时候,众人几乎默默的在心里笑了贺儿氏一下。贺儿氏已经彻底的成了个昨日黄花,或者说都还没有黄起来呢,就就已经没了。 消息传到慕容泫府上,其他的兄弟都来道贺。毕竟秦萱也是他手下的,这次明摆着就是去算账的,要是大胜归来,不仅仅秦萱自己可以加官进爵,同时也是慕容泫脸上有光。 毕竟,这个人才一开始就是他给挖掘出来的。 “当年也不知道三郎是怎么挑选出他的。”慕容捷如今说起这事来,还啧啧称奇,要知道那会辽东的骑兵不算多,但也不少。里头那么多鲜卑人,偏偏就挑中了秦萱,而不是别人。 “这就是那些沙门说的缘分吧。”慕容泫手里拿着酒笑道,话语里头似乎还有几分笑意。 “……”慕容明揣着个酒杯仇大苦深的看着慕容泫,慕容泫倒也不生气,见着慕容明面上的表情,他抿了口酒,笑的越发欢畅了。 ** 因为大头已经修改的差不多了,所以接下来就可以边修文边更新了 ☆、第183章 惊讶 别人是巴不得在家有几天空闲日子,好好老婆孩子热炕头,秦萱偏偏就反过来。她这次回邺城,和慕容泫没有多少亲密接触,反而是一堆乌糟糟的事上来,弄得心烦意燥。除了刚开始回来的那次,慕容泫都没有机会上门来了。 不过上门来,秦萱也只有让他独守空房。那事儿真讲究个兴致,兴致不来,难不成还要她硬着头皮上? 秦蕊见着秦萱忙前忙后,打包东西准备打仗去。她也赶紧给秦萱将四季的衣服都收拾几件,甚至还在秦萱的行李里头塞几颗澡豆。行军里头艰苦,有时候不能够及时洗浴,可是女子若是不能保持身体清洁,很容易生病,她就只能在姐姐的行囊里头多塞些澡豆。 屋子里头忙的团团转,外头有来人了。秦萱跑出去一看,见着是乌矮真和比德真两个。 比德真还好,乌矮真那是说话没说几句,一双眼睛就直接瞟到门里头去了。一脸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萱笑呵呵的,和他们两个说话,对乌矮真一脸的丢魂似得完全视而不见。 “这次听说你要去山东那边,哥几个也没甚么好送的。”比德真说着就忍不住揉揉鼻子,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太丢脸了,他们是真没有什么好送给秦萱的。秦萱的刀是太原王赐予的,削铁如泥,而且杀人不粘血,要他们找出一把能够媲美这把刀的,也难难为人了。 至于铠甲,那个就更不用说了。还是有太原王,一圈下来就没他们什么事儿,只能上门来说几句了。 “只能给你这个。”比德真掏出个僵硬的人耳朵递给她,“这个算是我们鲜卑人的老习惯了,这个可以在战场上保佑你回来的。” 那个人耳朵自然是来自俘虏,有些还会传给儿子。比德真给的那只耳朵看起来已经是有些年头了,秦萱看见他手里的那些个东西,顿时嘴角就抽了好几下。她要真是那种温柔无害的女人,这会看到比德真手里的那只耳朵,就能叫的附近一片人都知道了。 “多谢。”秦萱收了下来。 她要是不要的话,比德真还会觉得自己看不起他。 “秦萱,你妹妹呢?”乌矮真四处张望了下。 这下轮到比德真嘴角抽抽了,比德真早就知道乌矮真对人家妹妹心怀不轨。前段日子,秦家出事的时候,乌矮真差点抄起家伙去找树洛干那个孬种干架,亏得兄弟几个连忙制住。 这要真是让乌矮真去贺儿家闹出人命来,回头乌矮真的阿爷就要打死他了。 “我妹妹在家里给我收拾行装呢。”秦萱似笑非笑的拢着双手,“怎么,你问这个作甚?” “我……”乌矮真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面露羞涩,秦萱看的虎躯一震。无他,太吓人了。 “我……想见见她,看看她好不好。”乌矮真说这话,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面直接就听不太清楚了。这幅娇羞的模样,秦萱当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两人一起共事少说也有那么几年,乌矮真待人如何,秦萱心里也清楚。不过这涉及男女之事,她也没有多少办法。秦蕊不愿意的事,她就算再觉得那个人是个好人,也不能够强行把两个人给凑成一对。 “我妹妹……不知道会不会见你。”秦萱纠结了一会说道。说起这个,她就恨不得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孛儿帖拽出来再砍上几刀。 秦蕊原本就对男子很是反感,这些年好了点,结果孛儿帖来那么一下,秦萱都不知道要多久秦蕊才能完全康复。 当初果然还是下手太快,给他个痛快简直是最大的错误! “我就看看她,不会逼她甚么的,你可要相信我。”乌矮真一脸的真诚,他握住秦萱的手,就差捂住胸口发誓了。 秦萱浑身上下就起了鸡皮疙瘩,乌矮真长相不坏,但很是阳刚,属于那种肌肉爆满的肌肉男。这会肌肉男突然这幅娇羞模样,活生生把秦萱怼的恨不得抱住肚子吐个厉害。 别说她还真的有些犯恶心,她强行压下去。 “你自己去看看吧,阿妹的事,我这个阿兄也不好说。”秦萱终于开口了。 乌矮真的连连点头,“这个我知道!” 说罢,他就好像做贼似得,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内去。 秦萱看向比德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多麻烦你们了。”她这一趟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顺利可能三四个月就回来了,但要是战事棘手,十个月甚至一年都不回来,也是有可能。 家里头她不放心,但也不可能把妹妹带在身边。军营里头旷男太多了,男人这物种有时候和野兽只有一线之差。有时候他们为了欲~望,不做人,宁可做野兽。 所以留在邺城是最好的,她就需要找个人来照顾秦蕊。 “这个你放心,这时节也没有甚么人敢在这时候到你家闹事。”乌矮真笑的一脸痞气,他手指在环首刀的那个刀环里头和小孩子似得钻来钻去,“上回你杀了孛儿帖,甚么事都没有,就算有人存心找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贺儿氏这次算是彻底被抛弃了,贺儿家在军中的那些子弟,如果只是普通的骑兵倒也罢了,反正没有人去关注他们,如果已经在位置上的,几乎都被调走,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连沙场的边都摸不着。 这么下去,恐怕就泯然众人了。 有贺儿家在前,谁还会找机会来对付秦萱? “而且如果真的有哪几个不知死活……”比德真说这话的时候,眯了眯眼睛,活似大型的猛兽,“到时候哥几个给你料理了,保证没有后患。”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秦萱伸出手臂来就捶在比德真的肩膀上,比德真也一拳捶在她的肩窝里头。带着点儿力气,但这点对他们来说都不算是什么。 “这家伙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比德真想起乌矮真来,他都和秦萱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可还没见着乌矮真的人。这家伙难道还真的被老虎叼走了? 秦萱和比德真两个从门外看门内,结果发现乌矮真这会和个小姑娘似的躲在柱子后头!不仅仅是躲在柱子后面,还探出脑袋去,一双眼睛看着那边和侍女说话的秦蕊,含羞带怨的。 “……”秦萱和比德真两个顿时无语。 “你妹妹会不会甚么法术之类的?”比德真这段时间听多了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古怪传说,他这话说出口,立刻就被秦萱给瞪了一眼。 比德真脸上讪讪,立刻闭嘴。 乌矮真不敢上前和秦蕊搭话,他这段时间也打听了秦萱这个妹妹。不过也没打听到什么,毕竟兄妹两个原本就是迁过来的,外祖母等人都留在蓟城,就算想要打听,那也得花费上些许时日。 更何况他还没那个必要呢。不过他打听到,似乎这个秦二娘并不怎么喜欢和男子接触。比德真觉得乌矮真想要抱得美人归,恐怕还有些困难。 乌矮真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秦蕊没有察觉到还有个人躲在一边看自己。和侍女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她就转身进了屋子,去点清楚那些物品。 见着人影子都没有了,乌矮真才转过身来,一回头就看见秦萱和比德真两个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 比德真是略带些调侃,毕竟乌矮真这傻模样难看到,自然要多看几眼。 而秦萱就要复杂的多,她拿看贼似的神情把乌矮真上上下下给打量个遍,就差开堂刑讯了。 秦萱私心还是希望妹妹能够放下过去的一切,但对于盯着自己妹妹的男人,她还是没那么大度。 “……”乌矮真垂着头,和被抓住正在做坏事一样。 “瞧,这样子,有他在,谁还会对你妹妹不利?”比德真冲秦萱一笑。照着乌矮真这模样,如果谁真的对秦蕊不利了,乌矮真自己冲出去把那个惹事的人打死。 秦萱挑了挑眉头。 今日傍晚,来了个客人,这个客人还不是一个人,还拖着另外一个。 “老朽这把骨头都快要散了!”徐医站在那里,连连跺脚。好不容易宫内用不着他在夜里上值,可以在自家里美美的睡个觉,结果被慕容泫拉过来了。 “年纪大了,活动活动筋骨还是很好的。”慕容泫摘下头上的帷帽,对徐医笑道。 那张脸实在是过于瞩目,徐医也有些臭毛病,见着慕容泫那张脸,原本的火气都自己自己一口口吞了。 秦萱看着徐医,看着慕容泫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你这是要干甚么?”她都忙着打包东西准备去山东浪了,结果慕容泫把徐医给拽了过来。 “给你好好看看。”慕容泫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你也该知道,行伍之人身体大多数有些不好。” 秦萱知道这个,行伍中人因为长时间行军,有时候遇上个什么事,一天不吃饭都常见。久而久之,身体有个毛病也在所难免。 “不用吧?”秦萱看着徐医的模样有些犯难,她觉得自个暂时还没到需要让徐医来看的地步。 就算看出个什么毛病,也不可能当场给她治好,知道了还心里烦躁,不知道还好些。 “看看没有甚么关系的。”慕容泫在她身边轻声哄道,那模样简直是在哄孩子吃药般,秦萱说不用,他还不乐意,“不过是把脉看看面色,这没甚么的。”他说着呼出来的气全部都扑洒在她的脸颊和耳郭边。 慕容泫就是太明白那些在行伍里头的病,他晚年就是被这些毛病折磨,性情暴躁,那会他身边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成了皇帝发泄病痛的出气筒。 他深知病痛的厉害,所以也不敢让秦萱再承受一遍,不求百病不侵,只求能够早发现,至少到了后面也不会太痛苦。 徐医瞧见慕容泫为了让秦萱给他把脉,甚至连色~诱这等手段都用出来,不禁觉得开了眼界。 秦萱也老脸通红,这面前还有个老人家在呢。 “好好好,我听你的还不行吗?”说着她大步走过来,把袖子卷上去,露出手臂来,“有劳老人家了。” “不敢不敢。”徐医说着把手指放在秦萱手腕上,他一把脉。屋子里头就安静下来了。 秦蕊早就躲开了,她怕慕容泫怕的不行,见着他来了,打过招呼之后,就立刻开。姐姐的事她管不了,但躲开还是行的。 于是这会屋子里头也就三个人,徐医面上露出惊讶来,他看了秦萱,“你最近葵水来了没有?” “没有,不过我葵水向来不准。”秦萱答道,“不过我经常如此。” 秦萱的月事并不规律,有时候好久不来,有时候来了,一月能够来那么几次。不过幸好她的葵水流血量都不多,很少。 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不过心中并不在意。毕竟她从来没有想过不付出代价。 “……是滑脉。”徐医见识过秦萱拼命的样子,在军营里头哪里会有什么看不到,秦萱练武那个凶狠劲,他看着都觉得脖子冷。 这孩子能够到现在还安安稳稳在她肚子里头也是奇怪了。 “滑脉?”秦萱可听不明白滑脉是什么,不过旁边的慕容泫面上出现了近乎痴傻的神情。 “就是你肚子里头有孩子了。”徐医见着秦萱真的听不明白,解释道。 顿时一道闪电就在秦萱的头上炸开,轰的她坐在那里几乎都坐不稳。身体摇摇直晃,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能够有孩子,毕竟女扮男装并不美好,超强的负荷,对身体影响很大。她有时候还巴不得不来,毕竟来了事情多。她还得遮遮掩掩的去处置那些换下来的布条。 但这次,肚子里头却真真实实的有个生命。可她没有半点欣喜,她反手抓住徐医的手腕,“长者能够给我开药打了他么?” “阿萱!”慕容泫失声叫道。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 ☆、第184章 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请长者给我开一副药,打了他。”秦萱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徐医手指从广袖中颤颤巍巍指着她,“你你你——” 徐医行医这么多年,可谓是见过世间百态,不过到他面前求子的人不少,不管男女都有。甚至还有那耄耋老儿都想求子。世人皆以多子多孙为福气,面前的女子知道自己有孩子了,不但不高兴,反而开口就是要他下药把肚中胎儿打掉? “阿萱。”慕容泫从茵蓐上起来,一把攥过她的手,眼中愤怒和惊恐相互交融,“他是我们的孩子,你想想看,他会在你的肚子里头长大,然后出事之后,长成几岁的孩子,叫你阿娘,叫我阿爷。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慕容泫说着,手中力道不禁加大,秦萱的手腕甚至被他握的发出咯吱的声响。慕容泫失态至此,倒是让秦萱意想不到。 “他现在不过就是个小肉扣子。”秦萱根本不明白慕容泫这么激动到底是为什么,“他也算不上是个人!” 这孩子在她肚子里悄无声息的呆了快要两个月,但是秦萱半点感觉都没有。这段时间,她除了变了口味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孕期的症状,甚至每天早上还能精神抖擞的摸着黑起来,去练武。 要不是徐医给她诊断出来,她还真不会想到,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怀上孩子。她的身体很好,但她已经放弃了孕育生命的可能。 她的生活,她的前途,也绝对不允许! “萱娘!”慕容泫抓住她的手,他察觉到自己似乎力气大了些,又赶紧松开,怕自己方才的激动伤害到她。 “你中意我么?”他盯紧了秦萱的眼睛问道。 那双眼睛染上了一旁豆灯发出来的光芒,茶色的眼眸哀伤又温柔。 “嗯。”秦萱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如果不喜欢,她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毕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委屈自己到在他人身下婉转承欢的人。 “那你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慕容泫话语里带上了一丝凄婉,那双茶色的眼睛里也满满的都是恳求。 他知道,现在在自己心爱女人肚子里头的这个,是他的长子,也是他们的大郎。他还记得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缠着母亲,在母亲被宇文氏所害之后,甚至带着自己的弟弟对小宇文氏奋起反抗。 哪怕是被召入宫中,加以杖刑,这个孩子都没有半点改变。 他们的两个孩子是多么的爱母亲,他自己也对两个孩子抱以期望。秦萱走后,他所有的支助,除了复仇之外,便是这两个孩子了。 “生下他,他会孝敬你,维护你。会叫你阿娘。”慕容泫摩挲着她的手掌,神色凄婉。 “但是我也得付出代价,不是吗?”秦萱看着他此刻的样子,强行压下冒上心头的酸楚,“我如果要生下他的话,那么势必就要辞去陛下的任令。告病在外,好好在家里养着,哪里都不能去。而且熟人我一个人都不能见……”秦萱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是咬牙切齿,这样的日子,简直不亚于被关起来,她怎么能够忍受! “那你嫁给我!”慕容泫飞快道,没有半点犹豫,“嫁给我做王妃。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 “名正言顺?”秦萱听到这话大笑起来,活似听到什么笑话似得,“我走到现在,可不是为了名正言顺做你的王妃。”她盯着慕容泫,大笑道。 要是只是为了嫁给个男人,她何必辛辛苦苦,女扮男装从军?对于慕容泫,她只是感情到了那个地步,才会和他发展到眼下这个样子。 她若是只是为了嫁个男人,那么她何苦要逃出秦氏宗族,听从陈氏那个毒妇的安排,嫁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山野村夫?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个。”秦萱大笑过后,突然冷下脸道,“三郎,你没有尝过那种被人践踏到地上的滋味,我尝过!” 秦萱还记得那些个宗族,那些个族人的嘴脸。有时候她不提,并不代表她不放在心上。这世上的其他人,和那些族人又有多少区别? 不想要被那些人踩在地上,那么就必须要比他们走的更高!固然嫁给慕容泫同样也能达到这个目的,但是她不喜欢将自己的全部前程压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仅仅是凭着他对自己感情的好坏和那些玄而又玄的良心,决定自己一生的好坏。 “你应当明白我的。”秦萱捧住他的脸,轻声道。 她的野心,她的抱负,这个男人应当早就明白才是。 “肚子里头的孩子,会是我的妨碍。”秦萱说到这里,眉头狠狠一跳。她在乎亲情,但肚子里头的孩子和她的性命还有前途发生冲突的时候,她绝对不是母爱爆棚的选择孩子。 “如果我一旦告病,以后都不会有我的机会了!”秦萱咬牙道。 她已经接下了皇帝的委任状,如果这个时候告病,恐怕会成为众人眼里头的笑话。她不允许自己成那个样子。 “……”慕容泫死死盯住她,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到了她的腰上。紧紧的握住,半点也不松开。 “那个……我说……”被迫在一边看完两人抱在一块互诉衷肠的徐医终于举起手来,“你们能不能听一听我这个医者的话?” 这会抱在一块的两个人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慕容泫眼刀如风,狠狠的剐在徐医的身上,疼的老人家脸上都要抽起来了,不过再疼话还是要说,免得将来出了事,这两个还要拿他来出气。 都说是医者仁心,可是这有时候仁心也要有地方使啊。他可是见识过,这些贵人蛮不讲理的样子。 还是防患未然好些。 “有何事?说。”慕容泫一改对秦萱的温柔,对徐医说话口气之生硬,听得老人家都恨不得掏耳朵。 这还是一个人么? 徐医都想要上来给慕容泫把脉,说不定这家伙发了癔症呢? “孩子留或者不留,那都是父母做主。”徐医道,“我也管不上。”这是真话,别人想不想要这个孩子,和他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横竖又不是他养,和他才没有关系呢,“但是这里头的后果,我还是要和你们说明白了。” “甚么后果?”慕容泫盯着徐医。 “秦将军身体看起来强壮,可是体质并不适合受孕。而且她因为这么几年的行军,身体受损恐怕已经难以承受打胎之苦了。” “药,我是可以开,但是喝下去之后,恐怕秦将军会血流不止,另外日后可能也没有再受孕的可能。”徐医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停的在秦萱和慕容泫之间逡巡。 作为医者,他要将里头的后果说清楚。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也要说明白。 女子的身体,要说强壮也强壮,可是遇上了生儿育女,便会变得不一样。喝药打胎,的确可行,但是势必会血流不止,如果肚子中的东西不能够清楚干净,恐怕到时候会危机母亲的性命。 秦萱自然也想到这个了,这个时代没有人流,更加没有打胎的意识。夫妻都是怀了就生,不知道避孕是何物。那些没能够生下来的孩子,大多是自然流产,或者是母亲过于劳累没了的。 她要喝药打下孩子,如果胚胎组织没有完全掉落干净,恐怕会对她有极大的损害。 做女人咋这么难呢!! “萱娘。”慕容泫听到这话,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前生就很喜爱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也只有和秦萱的两个孩子,哪怕这两个孩子以为他背信弃义,娶了小宇文氏,背叛母亲,他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 “我……”秦萱脸几乎都要扭曲到一块去。她是真心怕了肚子里头这块肉疙瘩,都还没有成形呢,就一个劲的给她出难题! “我不嫁给你。”秦萱见着慕容泫脸上的希望,毫不犹豫的就给他破了一盆冷水,“但坠胎药,我也暂时不能喝了。” 她这会理智回笼,想起自己要是喝了坠胎药,身下流血,少不得还要在床上躺个把月坐小月子。但是眼下的情况哪里能够容许她坐小月子! “可是我也不会告病。”秦萱冷笑起来,这次是她的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不成,将来恐怕邺城里头也难有她的立足之地。 “你想怎么样都好。”慕容泫飞快接道,只要秦萱一日不喝坠胎药,那么他就还是有机会。 “其实你想要有个孩子,可以娶妻。”秦萱说完这句,立刻抽身而去。 留下屋子里头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徐医装作看不见慕容泫的那满脸的受伤,他只是重重咳嗽了声。反正能做的他都已经做到了,至于别的,也不能强求他啊。 “给萱娘开几副药,好好补补身体。”慕容泫也知道这个孩子来自不易,他看向徐医,眼神中暗含威胁。 “自当遵命。”徐医被那眼神吓了一跳。 ☆、第185章 知晓 这晚上秦萱十分劳累,她宁愿慕容泫没有过来,徐医也没有告诉她,肚子里头还有个孩子的消息。 做母亲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惊喜也是负担。如今的她只觉得疲惫不堪。 肚子里头有块肉对身体来说不仅仅是个负担,甚至有时候还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尤其在这个女人生产哪怕是贵族,一旦遇上难产命都得丢掉的时代。更何况她还真的见过女人如同母羊下崽一样在草地上就把孩子生下来的。命大的活下来,命不大的,孩子夭折,母亲产溽热,双双而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怀孕,也没打算要个孩子。先别说她内心觉得怀孕是个艰难的过程,从怀孕到生产再到恢复,这个过程十分漫长,长达将近两年。 秦蕊带着碗甜汤进来,室内静悄悄的,她是知道慕容泫没有和秦萱在一个房间里之后,才放心过来的。 室内静悄悄的,烛光如豆,将室内的黑暗驱散稍许。 “姊姊?”秦蕊带着东西过来,她见着秦萱坐在床上,面上无悲无喜,一片迷茫。 少女的唤声在室内响起,坐在床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动静,她眼眸动了动,增添了些许活气,秦萱扯了扯唇角,她伸手招呼妹妹过来,“这么晚了,你不睡,出来做什么?” 这时候满打满算也不过是晚上八点多钟罢了,只不过古人讲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且她也没有养家伎,也不会再家里寻欢作乐,没有夜间娱乐,自然都是早早睡下。 “我怕姐姐会饿,就做了点东西。”秦蕊说着举起手里的碗。因为小时候过过苦日子,她对食物总是有一种执着,必须面前还有些吃的才能安心。 “嗯。”秦萱接过妹妹手里的碗,低头一口口将碗里头的甜汤喝完。她这会还没有刷牙,喝个甜汤也不成问题。 “最近姊姊口味变了,胃口也好了。”秦蕊想起秦萱这段时间姐姐的变化,有些不解,不过想起秦萱胃口变得好了,她又十分欣慰,胃口好代表着身体康健呢。 “我怀孕了。”秦萱放下碗来,轻声道。 瞬间秦蕊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她唇微微张开,不可思议的瞪着面前的姐姐,耳朵里头嗡嗡作响。 “姊姊?” 秦萱见状,只有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边。 “那个人怎么能这样?!”秦蕊霍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她心里都是怒火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她不傻,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姐姐这样子哪里能够和其他女人一样怀孕生子,这简直就是要命! 秦萱坐在那里,伸手按住小腹,小腹处依然平坦,没有任何隆起的迹象,她甚至不敢相信,那里头已经有了孩子在那里。 她手掌下的布料渐渐被攥紧。她不想要,也不敢要。可是徐医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如果这次她打胎,依照她以往的情况,日后想要孩子,几乎不太可能。而且他说的很对,打胎势必会流血不止,如果她想要活下去势必就要去坐小月子,可是没有那个时间了。 “姊姊,这该怎么办?”秦蕊跪在秦萱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袖子,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惊慌,她也反应过来,秦萱眼下的情况了。 “甚么怎么办?”门口的屏风处传来男子清越的嗓音,秦蕊闻言吓了一跳,她抓紧姐姐的衣服,满脸警惕的看着从屏风后出来的慕容泫。 慕容泫在秦蕊眼里简直就是洪水猛兽,尤其现在又有秦萱这回事,更是让她对慕容泫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四目一对,她哪里是慕容泫的对手,立刻就躲到了姐姐身后。 “好了,阿蕊先回去好好休息。”秦萱拍了拍她的背。 秦蕊看了慕容泫一眼,咬着下唇出去了。 “你也别吓她。”等到秦蕊出去之后,秦萱对慕容泫道。 “我没有吓她,她自己胆子小罢了。”慕容泫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他不会也不屑去吓这么个孩子。尤其这个年纪的少女在他看来,做自己的孙女孩差不多。 “你要她和你比胆子,那真是不行。”秦萱摇了摇头,想起自己肚子里头的这块肉,她苦笑着摇摇头。 秦萱说完这句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我和你说一件事。”慕容泫过了许久回过头来,他嗓音发涩,已经不如往昔那般清越动听。 “不管我说甚么,我都没有骗你,也不要惊讶。”慕容泫闭上眼,似乎在做什么决定,过了许久他开口,“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个故事么?” “嗯?”秦萱回过头去,“哪个?” “就是上回在中山的时候,和你说过的那家子。”慕容泫低下头笑了笑,眼中是遮掩不了的落寞。 “……”秦萱立即就想了起来,那会柔情蜜意,她不过是当做个故事听,难不成这个故事后面还有隐情? “如果我说,那些都是我们前生经历过的呢?”慕容泫回过头来,紧紧的盯着秦萱。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怎么会和秦萱完全坦白。这事在旁人看来实在是过于诡异,说不定被人当做疯子。 “你说甚么?”秦萱听到这话,满脸古怪的瞪着慕容泫,“你……你说甚么?” “那些事都是你我曾经经历过的,我是那里头的男人,而你就是那个被兄嫂逼死的妻子,两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就在你腹中。” 既然决定说了,那么就没有必要再遮掩什么,他将前生经历过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向秦萱全盘托出,甚至还说了自己后来怎么处置慕容煦的子嗣,或杀死,要不就是打死丢到河里去,把哥哥这一系杀的绝后。 秦萱听着这些事,脑子里头如同被人掐断了线一般。那些她不过是当做故事听的人生,竟然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她曾经嫁给了他,又因为皇后的阴暗嫉妒和皇帝的顺水推舟,她被拷打致死,之后她的孩子就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一直到了慕容泫篡位成功,才算是熬出头。 慕容泫说完之后带着些许疲惫靠在隐囊上,有些往事放在心里一遍遍的回想,那是对自己的折磨,当对秦萱完全说出的时候,浑身上下疲惫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冲上,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秦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要她该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过了好久,她才出声,可是声音嘶哑。 “怎么不可能,这世上的事,又有几人能够参透?谁又敢说,这世上会没有如此神奇的事?”慕容泫笑出声来,他的笑声带着一股苍凉。 秦萱轻叹了口气,“所以你会安排我在你身边?” “……”慕容泫没有说话,他小心的伸出手触摸她的面庞,很轻很轻,生怕自己下手重了,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慕容泫嘶哑着嗓子,“那孩子,我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对于给予重望,而且他为了母亲,顶撞继母,甚至被召入宫中受了杖责。” 秦萱侧过头去,她深深的吸气,缓缓压住眼中涌上来的泪。 “你把太子妃的妹妹杀了。”秦萱这会算是想明白为什么伏姬辰会那么针对她,原来都是为了抢夺男人。 如果仅仅是男人也就罢了,但不仅仅是男人的问题。她必须要完全切断一切可能的隐患。 “我不管她的姐姐是听命皇帝,或者还是其他,我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秦萱沉声道,折磨人自然是慕容泫的那种办法,软刀子磨肉,让她们想死都死不了,只能一日一日的苦熬下去。 但是那是在慕容泫坐了皇帝之后,现在她哪怕是听到这两个女人的事都觉得愤怒想要杀人。既然这样,不如干脆下手,哪怕伏姬辰现在成了个废人,而且还做了一个老头子的妾,日日收到主母的鞭挞和责骂,可是她还有个太子妃的姐姐,谁知道这对姐妹将来会怎么样。 “你想要她的命?”慕容泫抬眼看她。 “我要她死。”秦萱凑过去,按住他的手,语气眼神坚定。 “好。”慕容泫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应下,此刻这两个女人的命在他眼里看来连头牛都不值。 大宇文氏是太子妃,东宫之中想要下手,必须要筹谋一番,而且最好做的不要让人发现,毕竟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她出了事,要是被人察觉出来是被杀,宫廷中少不了要掀事,除非皇帝不愿意查,太子也不将妻子当回事。 宫外的那个小宇文氏就容易了,根本就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只要让主母嫉妒心上来就可以了。 “……我们眼下算不算是狼狈为奸?”秦萱扯出了个笑容。 “荣幸之至。”慕容泫也跟着笑。 ** 徐医好不容易自己不用到宫内去上值,可以轻快几天,在家里可以逗逗孙子。结果慕容泫把他拉过来不说,还听了他和秦萱的爱恨情仇。 对此徐医表示很不满,他只是个大夫,让他治病救人可以,但是听人家的爱恨情仇,这还算了。 男女之间,最是扯不清。尤其还关系到肚子里头的孩子,慕容泫那样子是认真的,并不是一般贵族说玩玩就罢了。不然也不会求着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可真是愁人呐。 徐医对着手下开出来的方子看了又看,这时慕容泫走进来,比起昨天夜里,他总算是有了一点精神,徐医见着慕容泫进来,放下手里的笔,打算从枰上起来。 “你派个人,医术品行必须过关,放在她身边。”慕容泫俯身下来道。 徐医不知道他又是怎么了,不过他明白,有些事最好不要过问。 “臣知道。” ☆、第186章 请君入瓮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都在继续,秦萱没有报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她每天早上由跑步习武变成了射箭。 用慕容泫的话说,就是帅将看中的是头脑,而不是四肢发达的肌肉,卖命的事自然是有下面的人来。打仗也不是捉对儿厮杀,这更像是一门学科,斗智斗勇是主线,当然要是实力过于悬殊,全力碾压就行。 秦萱将要带上的全都带上,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当中。 这当口,徐医那边直接送来个人。而且是她认识的,梨涂长高了许多,哪怕脸上的稚气还没有完全褪去,也和当初离开她的时候完全不同。 梨涂见着秦萱,整个人都还是飘的。前段时间,师父神秘兮兮的把他拉到一边,说是有件事一定要他去做,他必须得守口如瓶,不然他和师父一家子恐怕都得遭殃。 少年人差点没有被徐医的这种架势给吓死,结果徐医把那些秘密告诉他,梨涂觉得自己还是干脆死了算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他已经撑不住了。 那个对自己照顾有加的主人竟然是个女人!? 梨涂见到秦萱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逼的。他看着秦萱,上下打量,发现秦萱比较起其他男人来说的确是要纤细清秀很多。她一开始就没有和那些男人呆在一块,后来可以说是和慕容泫形影不离,到了后来才分配以士兵为将,那就更不要和人挤在一块了。 梨涂想起来,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有近身服侍这位主人过。 “怎么了?”秦萱把环首刀等物擦拭干净放在一旁,看着梨涂满脸的复杂,不禁有些好笑。 “主、主人……”梨涂下意识的就要给秦萱磕头。 秦萱立刻就拦住他。 “我还没死,不需要给我跪来跪去,”秦萱知道梨涂应该是知道什么了,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她现在就如同一个赌徒,把自个所有能够拿出来的本钱全部压了上去。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梨涂站起来,过了许久,他有些不安的说道,“师父让我来照顾您。” 让梨涂来实在是没有多少意外的,因为他在徐医的手下做徒弟,而且他也曾经是她的随从,算起来,比起其他人,梨涂的的确确更加适合。只不过他的医术到底精湛到了哪个地步,秦萱就不知道了。 “嗯,好。”秦萱点点头。 她不打算喝堕胎药,慕容泫和她说了很多关于肚子里头这个孩子的事,从小时候的调皮到少年时候的叛逆,再到青年的阴郁。她越听就越恨不得把人从肚子里头提出来吊打,秦萱自己就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人。真正贤良淑德的女人干不出她做的事。 不过坠胎药不喝,也不代表她会真的保下这个孩子。慕容泫对这个孩子的关注,远远大过了她这个母亲,秦萱觉得要是慕容泫自己能生孩子的话,指不定他会很乐意的把孩子给生了。 她现在就真的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意思,现在孩子的月份小,就算没了和每个月的月事也差不多,只不过要保证胚胎组织必须要流干净,不然日后会很麻烦。 “接下来几个月,就托付给你了。”秦萱对梨涂一笑,把梨涂给弄得手慌脚乱,连连摆手。 梨涂跟在徐医身边,自然是废寝忘食的学。能够学字已经是意外之喜,还能够有一技之长,怎么能不让他好好苦学? 徐医也不是藏私的人,他家里的儿子没几个是能够静下心来研究医术的,他那一身本领又不能没了传承,梨涂虽然是个胡人,但为人聪颖好学,品行也好。徐医也就干脆将人好好教导。 不过医术哪怕是天资卓越,也要学上那么许久在师傅身边观摩几年之后,才能够出来单独行医。 梨涂自己也知道这个,所以哪怕徐医这段时间让他恶补妇人科的内容,他也是心里没底。 “小人不敢。”梨涂下意识就蹦出这句话。 “没甚么敢不敢的,你带上医书之类的上路,我尽量照顾好自己,不给人添麻烦。”秦萱说完,笑着伸出手来在梨涂的肩上拍了两下。 秦萱要出去了,秦蕊是愁容满面,哪怕她没有出嫁,也知道女人肚子里头有了孩子最好带着别动,不然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可是姐姐的走还是留,根本就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秦萱套上裲裆甲,直接领兵出了邺城。 秦萱的目的地是山东,也正好就是那位倒霉催的宗室被晋军斩杀的地方。慕容奎此人自负,既然是在哪里摔倒的,那么就从哪里爬起来。 慕容泫坐在家里的小佛堂内,看着上头的菩萨,默然无语。 他原本是不信佛的,觉得那些满口说因果轮回的沙门都是满口骗人的话。如今他也开始信这个了,只要这次他的妻儿能够好好归来,别说沙门口中的重塑金身,就算是捐钱建造一座寺庙,他也一定能够办到。 慕容泫双手合十,佛堂内香烟缭绕,供桌上的贡品丰盛。这些都是家人照着慕容泫的吩咐摆放的,日日供奉在佛像面前的是才采摘下来的花果和带着晨露的鲜花。 慕容泫突然之间就信了佛,这消息成为邺城里贵族们的新鲜谈资,不过贵族们的最大谈资还是在外头征战的那些将军们。朝中的将军以慕容家的宗室居多,当然其他人也有,不过手中有军权的绝大多数都是慕容家的人。 并州还有晋阳一代还有些人没有完全收服,黄河以南,燕军已经渡过去去了,那边的战事也很惹人注目。 太原王莫名其妙的就信佛这件事被做了一段时间的谈资之后,渐渐的就鲜有人再提起。毕竟谁也没有那个空闲盯着太原王到底是信佛信道,或者是亲自光着上身干了鲜卑女巫的活去跳萨满舞。 当然后面要是慕容泫真的去做的话,保证邺城内有一大群小姑娘手拉手去围观。 秦萱从邺城出发,前往卞城。慕容兰那个倒霉催的,没事去撩晋军,要是活着回来倒还好说,结果还被人家给杀了,人死了不说,身后简直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给了秦萱机会。 秦萱听说现在驻扎在卞城附近的是荀羡,从姓氏上来判断,她也知道这个是个士族。不过她向来不会因为是士族就对那个人有所尊敬。相反怀抱着土鳖对士族的羡慕嫉妒恨的仇富心理,秦萱下手反而更加不留情面。 两军对上就剑拔弩张。 “我军如今士气正旺,晋军虽然上回大胜了那么一场,但是真正要算起来,晋军的优势和劣势十分明显。”大帐内,秦萱看着面前的沙盘和手下的将领说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她说着笑了笑,“晋军对外作战以来,负多胜少,而且江南瘴气甚厚,土地贫瘠,我敢保证,他们的供给不一定能够跟得上。” “但是这些人,知道但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 秦萱手里的翎羽在洸水的位置画了一个圆圈,当初晋军将慕容兰从洸水一路追到汶水。 现在她也要把这些一点点的收回来。 “将军的意思是?”有个将领出声。 “他们的性情有多高傲,就有多自负。”秦萱说着眉头皱起来,“而且慕容兰当初带兵的时候,手下兵士并不多,奔袭之中让人给钻了空子。” 才胜过一场,秦萱觉得这时候,晋军里头恐怕会有人自信心爆棚。 秦萱觉得若是真来面对面的,荀羡的赢面并不大,甚至很小。她没有和晋军面对面的交锋过,但她和魏军打过。晋军比不上冉魏的重步兵,她也没有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传我命令,遣人过去夜间骚扰晋军,”秦萱手里的翎羽再一次拂过洸水的日子,“再过几日就会下大雨了吧?” 军营里头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专门负责推测天气。是活的天气预报,“正是,说是这几日之类,会下大雨。” 秦萱听后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这段时间燕军每日夜晚对着那边的晋军就开始骚扰,夜里放箭不说,还喜欢放火箭,火箭这玩意儿简直让人头痛,一个不小心就会引来大火。 天天夜晚如此,燕军每日夜里就来袭击,等到里头的晋军喊打喊杀冲出来,那些燕军顿时就逃得无影无踪。 如此连续了好几日,终于是有人过来攻晋军,晋军立即出发了,两方队伍你追我赶。路上燕军似乎受不了晋军的追击,个个开始丢盔弃甲,只留下逃命的马还有腰上的刀。 晋军此前已经胜过了一场,甚至还亲眼看见晋军如何追击燕军的场景,见着燕军丢盔弃甲,领头的将领热血沸腾,令人追击。 就这样紧追不舍,到了一段两边高中间一条道路的狭长小道中。 前面的燕军慌不择路跑到一个拐弯处,后面的晋军紧追不舍,就在他们准备对那些燕军进行最后的处置的时候,突然地动山摇,许许多多燕军从原本静谧的丛林中跑出来,两边的山坡上跑下。 晋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那些燕军老早就埋伏好在那里的,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头上还是身上都带着滑稽的草圈。 这一下打的晋军几乎是猝不及防,有些反应过来的人慌慌张张掉过头就想要往后面跑,可是退路也被斩断。似乎是四面包抄。 秦萱坐在大帐中等待消息,那边随从给她熬药,梨涂乖巧的坐在那里,他在斟酌着手下药单上每一味药,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开出药方,太医署里头的那些个年轻人,都是要到下面去熬资历,除非特别凸出,不然就只能从小地方做起。 妇人的安胎药固然不难,但是结合具体情况,也够他脑袋疼的了。 秦萱看着面前的地图,她眉头挑了挑,很快就平复下去。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胡归大步进来,面上带着喜悦,“将军,我们赢了!” 的确是赢了,不是人人都有冉闵的那个本事,能从三面夹击中强硬的冲出去。秦萱是故意引晋军到她扎好的口袋里头,晋军只要进去了,就立刻扎紧口袋,关门打狗。 有时候计谋不一定要多高深,只要能够管用,哪怕是旁人都看得出来,关键的人当局者迷就行了。 请君入瓮这一招,看怎么用。招数老,但绝对不过时。 她这次没有亲自去,也没有那个必要。所以只要等消息就好。 “好,干的很好。”秦萱面带笑容联点点头,“很好。” ** 娇花:我都开始念佛了~ 小明:但是这家伙肉照样吃→_→ ☆、第187章 援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晋军取得胜利的消息传来,营中人人都是笑容。秦萱为了引出更多的晋军,这些夜里几乎是卯足了劲来骚扰,常常骚扰晋军。时间短还好,时间一长,恐怕就连领头的将领都会厌烦。 燕军的边战边逃,极大的挑起了晋军追击的欲~望。 招数不在高明也不在新鲜,只要能够起作用就行了。 “……将那边整理一下,斩获都报上来。”秦萱吸了口气。如今她最好还是别亲自下场,也没有那个必要。 “经过这次,恐怕那边会加强防备了。”秦萱道,“派人盯紧那边。经过这次,恐怕那边和开始不同了。” 她是算准了晋军领头自负的性格,再加上一次难得的胜利足够让这群人自我高~潮到无限高的地步。挑起他们的怒火和自大之心,打开口袋让这群人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这次方法必须集中将对方的有生力量集聚在一起,然后集中力量聚而歼之。要不然挨了一棍子之后,狗都知道躲起来,更何况是人? 秦萱令人学着当初慕容兰后退的模样,还真的从晋军营寨之中引出了许多晋军。她手下的精兵去埋伏那些引出来的晋军,另一方面派人朝晋军射火箭。 根据军中专门推测天气的人所说,再过不久,就会有大雨。大雨一来河水上涨,想要渡河可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渡河中要是被人偷袭,就照着北方人不谙水性的习性,到时候恐怕是会被人包了饺子。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她不打算在这里多呆,现在还好说,到时候肚子大了,是打算被人当做怪物围观么? 她将重点放在了引出来的晋军身上,秦萱下了命令,能抓能杀的,不能够轻易放过。因为人手大部分被调到阻击晋军去了,晋军半空的营寨也大大降低了程度,而且秦萱也没打算能够攻入营寨里去。她还没有自负到那种地步,她令人用火箭射留守的晋军。 燕军中就不缺射手,只要是鲜卑人,随便拉出一个就能是一个上佳的射手。 火箭射完,把晋军闹得一团糟糕之后,燕军在晋军追赶过来之前就离开了。 这次对晋军,取得了成功,阻击晋军的那段山道上满满的都是晋军的尸体,那些没死的,做了俘虏,被扒去衣服,捆绑双手,集中在一个空地看管起来。 这年头人口都是资源,俘获的战俘不会坑杀或者是怎么样,只会送回去作为奴隶使用。最近中山常山一代的军田需要人去屯,所以这些人也会被送到那里。至于编入军中听从调令,说句实话,秦萱不敢冒险。 秦萱看了一眼下面人呈送上来的关于这次的斩获人数,这次算是收获颇丰。 “将军,荀羡似乎不在营中。”胡归在秦萱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这不在营中倒不是他跑了的意思,而是不管这次阻击晋军也好,火烧晋军营寨也罢,根本就没有见到荀羡的影子,士族们还是有那么一点底线,至少会在溃败之后撒开两腿逃跑。而不是和敌军一对上就玩命的逃。 “……”秦萱看了一眼上面被燕军杀死的大将名字,挑了挑眉头,“他被调走了。” 上回慕容兰的被杀给了晋军莫大的自信,所以这次的晋将想要学荀羡,也崭露头角一次,没有想到竟然会被燕军下了套包饺子了。 “……”她将手里的纸张卷成一卷轻轻敲在案上。 “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胡归问道。 “接下来……”秦萱笑了笑,“自然是趁火打劫,还能有什么。” 她令人整理这次的斩获情况,整理好,准备送到邺城。 结果文书才送出去,调令就已经发了来,令她立刻前往山庄,援助领兵驻守山庄的泰山太守贾坚。 秦萱这边和晋军打的热火朝天,其他的人也没有闲着,她在路上的时候,晋军乘燕军前往并州,邺城空虚的时候,发兵东郡,进入武阳,逼近邺城,而后被回师的慕容祁大败退了回去,率兵退回泰山,慕容泫渡过黄河,将黄河沿岸设置诸郡,其中贾坚就被任命为泰山太守。 荀羡就是在这个时候北上攻打山庄去了。秦萱所在的卞城离山庄并不远,所以就近回师前往山庄救援。 秦萱又忙起来,她才把卞城这边的场子找回来,那边山庄又开始了。 还真遍地开花,不管是她还是慕容家的那些人,个个都不清闲。秦萱立刻拔营前去救援,走之前,还令人在河边对着那边的晋营骂了一通。 经过这次惨败,秦萱觉得,暂时那边的晋军是不敢过来一探虚实了。 从卞城到山庄,现代不过是一张火车票再加上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但是现在靠着马的四条腿,还有照顾到全军的进程,速度是真的不快。 对于山庄,秦萱事先知道了荀羡亲自带兵,而且现在山庄的情况是,泰山太守贾坚手下有七百人,而荀羡手下有几万人。 秦萱手下的士兵也有近万,但和荀羡的几万人比较起来,还是有些少。以少对多,不可正面对敌,这是常识。其实奇袭得胜,也不一定能够取得胜利,只能从别处来找补。 眼下只剩下一种方法,那就是所谓的扬长避短了。 梨涂最近都快要愁的哭了,师父把他放回到秦萱身边,自然是要他好好照料原来的主人。梨涂自然也是万死不辞,可是问题是,他看着秦萱每天上马狂奔,然后每天夜里吃那么几块肉还有糗米熬煮成的粥,都急得快要哭了。 这要不是事先知道,谁能够看得出秦萱的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啊。 梨涂是胆战心悸,生怕秦萱出个好歹。流产对女人来说可不是流几天血的事,要是肚子里头的孩子没有流干净,那么就会伤及性命。更别说,眼下紧急,哪里来的时间给人休息? 梨涂险些把自个头上的头发给抓秃了。 秦萱不知道泰山太守的七百人对上几万人能够撑到什么时候,所以尽快的提高了速度,万一山城失守,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主人也休息一会。”夜里梨涂把手里的药碗递给秦萱,看着她一饮而尽,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劝说。 “我要是休息了,山庄那边说不定就遭殃了。”秦萱把手里的药碗还给梨涂笑了笑。 “可是小主人怎么办?”梨涂一边说着一边往秦萱肚子上瞅。秦萱听到梨涂这么问,她眼里多了几分黯然,“听天由命吧。” 她不喝打胎药,不强行将肚子里头的孩子打下来,但是也没有有意的去保住他。 别人看她是铁石心肠,可是这里头的无奈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梨涂见秦萱如此,只能退下。他给秦萱开出的药方都很温和,对女子用药原本就是要以温和为主,更何况是孕妇,可是这药开的再好,母亲这样,也实在是没办法。 秦萱等到梨涂出去之后,伸手按在小腹上,她眼里泪水涨上来,“你能知道妈妈的心,是不是?” 她说完之后,把眼里的泪水逼了下去。 泰山太守贾坚之前是晋人,因为衣冠南渡,朝廷抛弃下大片的北方领土,龟缩在江南一带,作为朝廷的抛弃的臣民,贾坚也就投靠了燕国。 贾坚虽然曾经是晋国的臣民,但却没有多少献出城池的意思。前段时间他撑着荀羡大军才到山庄不久立足不稳出城突击,杀伤晋军一千多人回到城池内。 以手下七百人能够杀伤敌军一千多人,已经相当了不起,但要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完全守住城池,那就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城墙之上的士兵人人如临大敌,前段时间的胜利也不能鼓舞他们,每个人的眼里想着的便是援军什么时候来。只要援军一来,围城之困就可以解决。 可是援军什么时候可以来?! 贾坚上城池看了一次,回到屋子里头,对着手下的将领叹气,“上面人说的援军不知道甚么时候到,而我军和晋军相差实力过于悬殊。”他说着手掌握紧,“我年轻的时候就想着能够建功立业,到了如今却屡遭挫折,这是天意,比起落到敌人之手饱受屈辱,不如我守节而死!”说罢,他对其他将士说,“诸位不必随我一同赴死,可以速速逃命。” “太守待我等有如手足,太守都不肯出城逃命,我们愿意追随太守一同赴死!”将领们齐声大喝道。 “我若是要走,自然会带上你们,可是如今前途未明我又怎么能连累你们!”贾坚双目通红立刻回道。 前路茫茫,如果援军再不能敢来,那么剩下来的便只有一死,既然自己打算守节赴死,那么又何必带上其他人的性命? 众人哀戚,相对落泪。 第二日贾坚准备上马,带着人出去和晋军拼命。结果就在他刚刚上了战马,城墙上面的士兵就骚动起来,“援军,是援军!” 燕军和晋军在军服上和其他方面就有很大的不同,所以相当好区分。 燕军以骑兵为主,而晋军是步兵。所以女墙后的士兵看到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有骑兵奔驰而来,军旗上偌大的燕字让在场的人欣喜若狂。 “将军,将军!!”有人狂奔到贾坚马下噗通跪下来,“援军来了!” 贾坚原本抱着赴死之心,听到援军来了,他立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跑上墙头,看到那骑兵奔驰在原野上的场景,贾坚老泪众横。 “散开散开!”百夫长见到前方军旗挥动,大声呵斥。 晋军就围困在山庄城池之外,既然是遇见了,那么遭遇战在所难免。燕军迅速派好了阵型。 重装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原本围城的晋军顿时如临大敌,调转过来对付这些赶过来援救山庄的燕军。 指挥旗挥动原本在重装骑兵后的轻骑兵从宽敞的间距中冲出,率先冲向前,对准过来的步兵开始轮番射击。 骑兵们大多数是鲜卑人,他们用的是鲜卑人的角弓,身上配装着重箭和轻箭。箭矢如雨一波又一波射向晋军步兵阵。 一轮又一轮,没有任何的间歇,轻骑兵不断的用箭矢来消耗步兵的生命力。 秦萱在中军,她手里的翎羽在手里微微转动着。步兵对骑兵,原本就有劣势,她不想和晋军面对面进行冲击,奇袭眼下没有那个条件,那么就只能用别的来了。 箭矢如雨,轻骑兵们掩护在重骑兵之前,角弓上的弓箭不断射出,箭雨如林,晋军的步兵们被迫抬起手里的盾牌进行阻挡,但是明显速度减缓下来。 轻骑兵们对于敌人已经相当有经验,近距离用重箭,远距离用轻箭。原本围城的晋军几乎全部被吸引到援军这边来。 秦萱看着那边的晋军,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对付骑兵以用弩为最佳,这是当年汉人和匈奴人常年对抗得出来的经验,可是弩的制作一向都是机密,图纸和工匠都是不会被普通人接触到,而且□□必须要有严密的阵型,组织弩兵不断轮番射击,可是这些条件都没有。 哪怕步兵们抬起手里的盾牌,但是还有不少人被流矢射中倒在血泊之中。 秦萱手里的翎羽一挥,身边的军官立即冲那边的旗手喊话。旗帜的方向发生改变,两翼的骑兵立即对准前方的步兵冲去,前面的是重骑兵。轻骑兵在前开道,消耗步兵体力,使敌人疲于应对。 重骑兵都是从士兵里头十中选一挑选出来的,骑兵们冲撞入步兵阵型内,左右冲撞,将阵型完全打散。 打仗不是电视上演的互相斗殴,虽然重视将士们的勇武,但并不全靠这个。最重要的是阵型,阵型一乱,如果不能够迅速恢复,上下军令不通,那么就算是之前人数再多,也有个屁用。 当年慕容奎和慕容泫父子以几百几千对战赵军数万大军,除掉英雄孤胆之外,最重要的缘故就是他们令对方的军阵溃散。 秦萱看着重骑兵冲入阵型中,重骑兵手里不仅仅是弓箭,或者是有两三米长的长矟,还有人手里拎着有狼牙的捶,冲入阵型里头,如同一条长蛇串联起来,将晋军步兵完全分割开来。 贾坚在城墙上看见晋军阵型大乱,轻骑兵开道,重骑兵冲刺,后面跟着的步兵收割敌人性命。 他心下感触复杂,被围城以来这些情绪一同涌上心头。 荀羡打的大败,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燕军,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谁到底是主将。燕军不知道所谓做人留一线是什么,见着晋军溃散,立刻就开始追击,要是还不逃,指不定他自己都要被抓了。 “将军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荀羡身边人见着溃散几乎是不可收拾,立刻劝说,眼见手下士兵几乎是人人逃命,这会谁也不管顶头的是谁了,逃命才是真道理。 荀羡见大势已去,只得叫人牵马过来逃命。 士族都娇生惯养习惯了,骑上马差点没把自个一身骨头都给颠散了。身后不断的有骑兵在射箭,尽可能的多杀伤敌军,流矢不长眼,谁也不知道会落到哪个倒霉催家伙身上。有时候就算不落到人身上,落到畜生身上也不一定是好事。 “咴——”荀羡身下的马被流矢射中,马立刻前蹄扑倒在地,将背上的荀羡重重的摔了下来,左右侍从赶紧下马把荀羡扶起来上马逃走。 带到黄昏之时,厮杀声已经不复存在,留下来的只有老树昏鸦,还有那一轮西落的残日。 夕阳如血,战场上尸体相枕,打扫战场的士兵把尸体上头还能用的箭矢给拔下来丢到竹筐里头去。 贾坚这才见到了带领援军前来的那位将军,一打照面,他见到面前年轻人那张过于柔美的容貌顿时愣住。 怎么会这么年轻?! ☆、第188章 老者 作者有话要说:  城门外尸骨积堆如山,殷红的血在低洼处汇流成小潭。但是城门之内却是喜气洋洋一片。 人人对援军盼着,朝思暮想的就是这个。毕竟泰山太守手里不过只有七百人马,而荀羡手里却有几万。七百对几万差距实在是过大,就算是孙子再世,恐怕也难以扭转乾坤,幸好赶在太守赴死之前,援军赶到了,并且就在城池之外将晋军打的屁滚尿流。 贾坚特意在山庄内的太守府摆开宴席来款待秦萱和她手下的将领,秦萱还没有到可以把自己手下的士兵分配给亲随让他们为将的地步,所以安达木和胡归两个还是到另外的地方去吃,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吃了肉就去睡觉,恐怕是最好的了。 因为山庄还是被晋兵围了一段时间,贾坚为了防止本地给晋军提供补给,干脆令人将城郊外的农田全部毁掉。到了现在围城之危解了,但是城内也实在是拿不出多少可以拿出手的菜肴,毕竟被围城的时候,除了粮仓里头的那些存粮之外,其他的根本就指望不上。 桌上的肉食还是让人从郊外的林子里头猎的野兽,做好送了上来。 酒没有,拿着水充酒算了。 秦萱这会也不适合喝酒,她这一路上改变了以前自个冲在前的习惯,在中军指挥。不得不说,身体上的负荷减少了,但是却压力很大。 幸好这两次都赢了。 “老朽没有想到将军竟然会如此年轻。”贾坚的赞叹不带半点恭维,也没有那个必要去恭维。他的出身和资历摆在那里,实在是没有必要,向一个少年郎恭维什么。 “让太守惊讶了吗?”秦萱伸手摸了摸脸,她这模样就算是想要装老成都装不出来,慕容泫看上去是十八的脸,五十八岁的做派,但是她就不是很沉稳的那类。所以想要装老成都没地儿装。 “老朽实在想不到,少年出英雄啊。”贾坚今日在女墙后亲眼看着秦萱怎么指挥作战击退晋军的,“将军是汉人?” 他听说这位将军是汉人,不过看他任用轻重骑兵联合打击晋军来看,分明很清楚不同骑兵的优劣在哪里,并且能够运用自如。 “是汉人,不过家母是鲜卑人。”秦萱已经面对很多次这种问题了,每次别人听说她是汉人,就一脸的不可思议,说句实话,她是汉人就这么吓人? 贾坚听到秦萱的回答,点点头,想起就算是汉人也有善于骑射的大将出现,他微笑颔首,“今日将军的阵型,老朽还是第一次见到。” 贾坚见多了步兵阵,燕国是慕容鲜卑建立的,鲜卑以骑射为根本,所以骑兵才多起来。轻骑兵多用在侦察敌情上,像这般用轻骑兵牵制住敌人前锋,甚至不断消耗敌人力量,掩护重骑兵冲击阵型的还是头一回见着。 “这个,这个也是最近才练成的。”秦萱说起来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这种其实是蒙古骑兵的阵型,她曾经想用过,但是慕容泫用兵有他自己的一套,不会轻易糅杂进去别的东西。而且他的用法是数千重骑兵用铁索连起来,使得重骑兵进退如一。而她的做法就是让轻骑兵不断扰敌人,把他们耗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放重骑兵出去。 “原本也没想过能有多大作用,如今也算是侥幸。”秦萱喝了一口水,是真的没有放任何东西的水,甚至连蜂蜜都没有的那种,不过喝起来也舒服。 “将军过于自谦了。”贾坚虽然是汉人,但是善于射箭。援军没有来的时候,他自己带领几百人到城外去,左右张弓就射,杀伤晋军一千多人。他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希望这次过后,能平静一段日子。” “一定会的。”秦萱想了想,“不瞒太守,在下是从卞城那边过来的,才和晋军交过手。” “卞城?那么将军一定是大胜而归了。”贾坚听秦萱说她是从卞城来的,顿时多了几分敬意。卞城那块地方原先是燕国境内,但是上回慕容燕在卞城被荀羡所杀,算起来,还真是个耻辱之地,秦萱从卞城赶来,若不是大获全胜,也不敢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 “不过是侥幸,算不上甚么。”秦萱浅笑,她喝了几杯水,又吃了几块肉。 “这次大胜,俘获了荀羡的几位子侄,将军可要见一见?”贾坚问道。 战场上实在太过混乱,尤其是败兵溃逃的时候,几乎都是各自逃命去,什么将军什么百夫长几乎都没有人管了,各自逃命。混乱之中原先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们要是跑的不够快,或者是手下人不够忠心,还真的会沦为阶下囚。 “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秦萱听说去看那些个被俘虏了的世家子,顿时就提起了精神。对于一个土鳖来说,没有什么是看明珠蒙尘更有趣的了。 贾坚不算是什么名流世家,不过他在渤海郡的的确确是一方豪强,当年冉魏代赵,他不愿意为官,就在家乡安享天年,当慕容燕军打来的时候,他做了俘虏,便投降了慕容燕国。前尘往事,在心中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只求做一代臣子,就尽忠一代。求个问心无愧。 “在下听说,太守的箭法精妙绝伦。”秦萱也是从慕容泫那里听说这位老人善于射箭,他说他前世看到这位老人的箭法,叹为观止。秦萱这会见着真人了,也想要一饱眼福。 “不知太守能够展示一二?”秦萱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禁抓了抓头发,傻傻的笑了两声。 贾坚闻言大笑,他原本以为面前这位少年将军是个老成的,没想到和平常年轻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不过也好,这样相处倒也很容易了。 贾坚爽快的答应了秦萱,并让人将一头牛赶上来。他手持弓箭,让牛站在百步之外,秦萱看着都觉得有些心里有些紧张,要知道就算是弓箭手在百步之外射箭,也会出现一定的差距,更何况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 贾坚搭弓上箭,他年纪大了,但是那股劲头还在,将弓拉满,在场的人只听得嗖嗖两声,只见着两支箭贴着牛背和牛的肚脐擦过。牛安然无恙。 “妙,妙极了!”秦萱鼓掌,她看向已经将手中弓箭递给一旁的仆役的贾坚,“太守的箭法果然如同传说的那样精妙。” “我年轻的时候恐怕是射不中,年老了倒是能。”贾坚笑道,“射箭在于不中为奇,如果只是为射中,那还不简单,不过是一支箭罢了。” 秦萱点头称是,老人家明显就是射箭里的老手了,而且他说的这话的确在理,不过也只是提高到一定境界的人来说。这箭矢紧贴牛背和牛肚而过,这分明是艺高人胆大才能使出来的。 “太守技艺高强,下官心服口服。”秦萱对贾坚抱拳。 “不是甚么高强,手熟而已。”贾坚笑道。 秦萱对这位箭术出众又自谦的老人家很是有好感,两人在席上又说了不少话。梨涂等到秦萱出来的时候,连忙把手里的药碗递给秦萱。 “主人也要多注意休息。”这孕妇都是需要休息的,梨涂看着秦萱这跑来跑去的,心脏都提在了嗓子,生怕秦萱有个好歹。 “我也想,但是闲不下来。”秦萱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将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她也想好好休息一会。不过这谁能够闲的下来呢,卞城那边才把晋军打的满地找牙,山庄又告急,只能连忙回过头来帮忙,一来二去的,就算她想要闲下来,都不可能。 “这会到处都是在打仗。”秦萱把空了的碗递给梨涂,“可就是这样,才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啊。” 武将也只有这个世道才会有很广的路子,当然对外扩张也是好时候,但也要抓住机会。 她哪里闲得下来,至于嫁给慕容泫,那就更加想都不用想。 诸王的王妃们是要出去见人的,皇帝都已经认识她了,难道回头要皇帝看自己突然从臣子变成了儿媳。 她觉得慕容奎说不定能够撅过去。 既然如此,那么就好好努力。没有其他可说的了。 山庄已经保下来,卞城已经不成问题。在皇帝新的命令到来之前,暂时是没有多少问题了,秦萱就在自个难得的有限时光里去参观了一下俘虏们。 俘虏们的待遇从来就不会好,就算是想要宣传德政,在这个年头也不过是不杀俘虏罢了,至于什么给俘虏吃肉,完全不可能,自己的士兵都在喝稀粥,哪里给战俘们好吃好喝。 秦萱和贾坚进了关押俘虏的地方,普通士兵浑身上下被剥的只剩下腰下遮羞的牛鼻窦袴,双手被反剪在背后,一排排的蹲在那里。 那些个有身份的世家子,待遇稍微比普通士兵好些,至少没有被剥去衣裤,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全的。 只不过浑身的狼狈是少不了,至于说什么名士气度,那个只有在物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才会有。 秦萱见着木栅栏里头的人污头垢面,头上的发髻勉勉强强簪着,头发都快要结成了板。 “太守和将军过来了,起来起来!”士兵们对这些人没有半点尊重可言,见到贾坚和秦萱来了,直接一根棍子捅进去,把里头的人给捅起来。 “……”里头的那人听到泰山太守和将军来了,终于是有了点活气,他扑了过来,带着一股浓厚的腥臭味儿。 “贾坚老儿……”里头的男人见着贾坚,伸出手来,露出来皮肤稍微干净的地方还是能看出原先的白皙和细腻,知道这人以前的生活十分的优渥。 “你背弃朝廷正统,你祖父父亲都是朝廷命官,如今竟然忘记祖宗,为慕容做事,你有羞耻吗?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秦萱没想到过来参观,人见着了,没听到求饶倒是听到责骂了。 这人有种,的确有种!不过秦萱觉得应该是这家伙苦日子还没过够,不知道里头的厉害,等到哪天被送去哪家宗室或者是臣子家里为奴为婢的时候,就知道好歹了。 俘虏一般为了不激发敌军的对抗之心,对于战俘如果能够收为己有,就收为己有,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坑杀。 像外头的那些,最大可能是被送去中山常山以及河间屯田。而这里头的,自然是送去做奴婢,一来是满足猎奇心理,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让世家子着青衣为奴婢的,二来就是从身心上完全的摧毁羞辱那些所谓的世家自尊。 秦萱觉得眼前这人不过就是嘴上骂的欢快,要是真的尽忠,为何不就在战场自尽?这种方式可是避免自己被敌人侮辱,家族遭受耻辱的最好办法。 “当年是朝廷不要北方的臣民,又不是我背弃朝廷,百姓无明主,遇上强者,为了活命自然会归顺,我既然已经在人家的手下为官,自然得尽节。至于活在世上,郎君你都能不自尽,我有为何没有颜面活在世上?” 栅栏里头的年轻男人听到贾坚这话,越发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当然世家子也骂不出多难听的话,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那几句之乎者也。 “你与其在这里犬吠,不如想些法子怎么讨好将来的主人吧?”秦萱心中对贾坚这位老人还是有几分敬重,更何况贾坚说的话她也认同,当初是朝廷抛弃故土,而不是故土的臣民抛弃了朝廷。 秦萱这话一出,里头的人停止了叫骂,愣愣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下终于安静了。 贾坚出来吩咐士兵给人送去清水让他好好清洗,“毕竟也是世家子,给几分颜面。” “太守,小人之前就送去了,可是那人根本就不会自己洁面和穿衣啊。”士兵也很无奈,那里头呆着的就是个现成的二世祖,连自个洗脸都不会,差点被把盆给摔了。 “水按时给他送去,之后怎样都是他自己的事了。”贾坚道。 说完秦萱和贾坚对视一眼,生出些许惺惺相惜来。 ☆、第189章 休养 作者有话要说:  荀家子的事,秦萱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些人在她看来,就像是动物园里头的大猩猩,隔着笼子看一眼,瞧瞧猩猩捶胸,捶完了她也就没当回事。 打退了荀羡之后,山庄和卞城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这次晋军大败消停了一段时间,秦萱心中清楚,晋军的北伐不可能就这么停止,但是眼下的江东并不如后世那般富庶,土地多为山川水潭,还别说最为肥沃的太湖一代的土地一句被江左原本的世家霸占,而乔迁过来的北方士族圈地都圈到会稽去了。 秦萱人在北方,可是南边的情况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士族圈地之后,是禁止其他农人进入,甚至是入山砍柴下水捕鱼都不行。而最要命的是:世家是不用交赋税。 世家名下不知道藏着多少佃户,这些佃户和世家养的奴婢没有多大区别。赋税里头有个人头税,人口代表着朝廷的赋税,人都被藏起来了,自然赋税就少了一大半。而且世家庄园里头的产出是不上交朝廷的。 打仗要钱要人要粮,就算现在开始屯军田,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田里头就开始抽穗。几场大败下来,怎么说也要消停那么两三年喘口气。 秦萱闲了一段时间,但也没闲太久。慕容泫让她过去见他。 这会出去并州之外,战事并不是很忙,所以慕容泫还能让她过去。事情并不急,慕容泫还特意加上了一句‘可缓缓行’,亏得他的信件也只有她才能看到,不然传出去在一群八卦男里头又要变成十八禁内容。 其实慕容泫见她,会说什么,秦萱倒也能够猜的到。一开始是因为皇帝命令没有办法,她自己也不想放弃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所以来了。只不过她是彻底的不会喊打喊杀,而是在中军指挥。 现在卞城收复,山庄包围已经解。领兵的荀羡经过这么一次之后,大败而返,被调回建邺,只不过听说他的病越来越重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吓破了胆子。 所以眼下两年和晋国是没有多少仗打了,当然,要是燕国有意打过去,那么又不一样。这一年多是可以保证晋国不会主动打过来。 慕容泫的意思,她也能够猜到。 贾坚对秦萱还有些舍不得,毕竟遇上一个对胃口的后背颇为不容易。不过军令在身,谁也不能违抗。 秦萱收拾了东西,带人去见慕容泫。 这路上她还真的是走的优哉游哉,梨涂这一路上算是勉勉强强能够安下心来。因为秦萱在马上走的也不快,平常该吃吃该睡睡,再加上一句度过了前三月,梨涂算是能够能够感谢苍天,自己终于能勉强松口气了。 这次回去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梨涂想道。他被送到秦萱身边之前,被师父恶补了一番妇人科,知道孕妇肚子中的胎儿只要经过前面三个月,到了第四个月,就算是安稳下来了。 只是梨涂心里还在祈祷,祈祷秦萱这次还是赶紧的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出去见人了。胎儿过了四个月到了五个月,肚子就会鼓起来,而且是一天一个样,到时候恐怕想要遮掩都难。 “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秦萱在马上一回头就见着梨涂苦着脸的模样,她自然是知道梨涂是为什么而忧心,不过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秦萱打了败仗带着人去请罪呢。 “没、没事。”梨涂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他垂下头。 旁边的胡归看了直笑,“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娘子一样?” 胡归算是看着梨涂长大,对着梨涂如同对着自个的弟弟一样。尤其眼下梨涂只是随军的军医,也不需要上阵,胡归对他也是诸多照顾。 “……”梨涂还真的羞红了脸,他坐在马背上,都不说话了。 胡归见状哈哈大笑。 慕容泫在黄河以南,他带兵渡过了黄河,驻扎在那里,不过若是没事,也会返回邺城。他是大都督,并不受某个州的太守,不会长期驻扎在一个地方。等到事情一了,还是要返回邺城。 慕容泫会带兵读过黄河,还是托了晋军趁燕军主力在并州一代,邺城周围防备空虚出兵的事,不过燕军回师痛击,顿时就和纸糊的人似得,立刻大败而逃。 现在晋军已经退走,并州的战事暂时还不用慕容泫出手,而塞北一代也已经平定,只要西边的秦国不动,那么基本上也没太大事。 秦萱想着在马上长长的吐出了口气。 到慕容泫的营寨的时候,秦萱看到的就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骑兵们牵着自己的马从营寨门前经过,秦萱一看就知道又有调动,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慕容泫亲自出马。 慕容泫已经不是以前的渡辽将军,若他出马,那么一定就是了不得的事。 秦萱来了,站在寨门外,让士兵进去通传,她不是斥候,也不是身怀急信的信使,所以不能直接到里头去,只能先让人通传。 不多时,士兵就出来了,对他一拱手,“大都督让将军进去。” “多谢,”秦萱对士兵道谢之后,就进了营寨之中。营寨之中处处都可以看见士兵提着手里的矟路过,排成队小跑。 她见着这熟悉的场景,顿时有些感叹。 不过感叹归感叹,她还是一头扎进了慕容泫的营帐。 慕容泫的营帐里头的摆设根本就没有变过,依然是一副羊皮地图,一个沙盘,另外堆满了文书的案几就没有其他的了。 秦萱以前在他手下做亲随的时候,和他一块睡。知道他白日里头甚至连铺盖都一骨碌的卷了塞进箱子里头,觉得这些东西占地方。 她进来的时候,慕容泫正对着沙盘在仔细研究,他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旗帜,轻轻的插在沙丘堆起的山陵之间。 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就见着秦萱进来了。 “你来了。”慕容泫上下打量一下秦萱,发现秦萱瘦了些,不过比起以前的风尘仆仆来,还是好了不少。 “嗯,”秦萱眼睛在营帐里头看了一圈,发现营帐里头就没有别的人。她应了一声,看着慕容泫面前的沙盘,沙盘上是依照黄河以南的地形画出来的,许昌颍川等几个地方都已经被慕容泫拿旗子给钉了。估计着两个地方恐怕已经是被盯上了,就等打下来。 “你坐吧,老是站着也很费腰力。”慕容泫弯下腰就给秦萱给拿来个胡床。小马凳不如椅子那般舒服,但也是聊胜于无。她坐在上面,双腿岔开,她听到慕容泫后面那句费腰力,顿时就耍流氓。 “站着就费腰力了,做其他的事不费腰力?”她说着就往慕容泫身上那块地方看了下。 她就是一现成的女流氓,以前还不觉得,见着慕容泫手上不做什么,口上花花图个痛快。慕容泫好洁,所以他和其他的那些男人味浓厚的男人不一样。摸来摸去揩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慕容泫闻言抬头看她一眼,他眼眸向外一瞥。走过来,“和你一起自然是费力的。” 秦萱原本不过是耍流氓逗他,没想到他还真的蹦跳起来啊呜一口咬住勾。或许是脸皮又厚了呢? “卞城的事我听说了,”慕容泫先和秦萱把正事说了,“那一次斩获几千,算是不错,另外原先带兵的将领也已经战死。” 秦萱当时让人整理,自己过目之后就让人送上去了,里头的战绩她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人又不是她杀的,那会她挖个坑请君入瓮之后,就坐在营寨里头等消息。 不是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她看着数字都有一些飘忽。 “我倒是没注意。”秦萱有话直说。 “无事,而且这次山庄之围也已经解了。消息已经送入邺城。”慕容泫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看向秦萱,“你也该回去好好休养了。” 秦萱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慕容泫抢先道,“我并不是要你如何,只是你眼下身体不适,”他压低了声音“到时候月份大了,肚子根本遮掩不住,到时候还要在营帐里头生吗?” 裲裆甲都是贴着身来的,那么肚子凸出来根本就瞒不住,何况秦萱的体型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长出个肚子的,那时候就算是想要补救都来不及了。 “……”秦萱早就知道,而且慕容泫说的也并无道理,肚子里头的肉对于女人来说还真就是十个月的负担,再加上之后的休养,没有一年半载的根本不行。这也是为何她听到自己怀孕了,第一反应不是欢天喜地,而是要人开堕胎药。 “……那陛下那边,你想好怎么说了?”秦萱因为上回贺儿氏的事,所以才一定要出来,皇帝既然和了稀泥,她自然要回报什么。不然日后这事就没有第二回了,毕竟慕容奎也不是做慈善的,鲜卑贵族的那些事他哪里会管,又不是居委会的大妈。 上回东阳王的幼子照着鲜卑旧俗抢了侍郎高冰的女儿高神爱,皇帝别说主持公道,连个话都没说。高冰只能捏着鼻子把女儿嫁出去了,她是直接就把人给砍了脑袋,事情闹得很大,好歹还有个泥糊弄过去了,但她知道不是皇帝突然良心发现。 所以必须得给皇帝把事办好。 “陛下还会有其他任令?”秦萱问。 “如果你继续不告病,恐怕还会有。”慕容泫道。 秦萱料到回事这样,她烦躁的搓了把脸,伸手去按了下肚子,发现小腹已经凸起来了。 这样可真是想要骂娘。 ☆、第190章 生育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在慕容泫的安排下回到了邺城,名头自然是有病在身需要休养。 人食五谷杂粮,哪里会不生病。尤其在沙场上也会弄出些许毛病来。慕容奎不是周扒皮,秦萱这两次完成的实在是漂亮,面子里子全部挣回来了,秦萱告病,他也很爽快答应了。 回到了邺城,她就立刻在家里“养病”。小腹真的已经凸了出来,幸好此时男子以有小肚子为美,肚子那里总是要特意做出一个圆滚滚的样子,腰带也扎的很低。所以秦萱还能够遮掩一二,但是女人怀孕和人胖肚子大到底是不一样,能遮掩那么一会,但是不可能一直到临产的时候还让人看不出来。 糙汉子自然不会发觉,可是也不是人人都不知道。 她闭门“养病”,昔日的同僚和朋友,只要人在邺城的,会上门探视,秦萱大个肚子,不想被人当妖怪,只能推说是得了能过人的病,实在是不能见客,这才把那些个应酬全部推的干干净净。 乌矮真是个例外,他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见不着秦萱,就来找秦蕊。秦蕊对着这个高大粗糙的汉子一开始有些怕,后来发现他没有坏心,也将他当个普通客人来看,不过回头还是和躺在床上休息的姐姐抱怨“长得和头熊似得。” “他们长得可不都是和熊一样?”秦萱手掌按在耸出来的腹部,一旁梨涂为她诊脉。梨涂这段时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学医术不是个轻松事,自己要苦读几年不说,还要在有经验的医师手下打好几年的下手,自己才能够出师。可是现在这一切全部都省掉了,梨涂自己就给秦萱开药方。 那些药方都是他以前背过的,就是需要根据个人的状况对于药方中的某些药材进行增减,这剂量少一分多一分,效果完全不同,甚至良药都能变□□。所以梨涂是差点没把头发给抓光了,幸好他还可以时不时去徐医府上问,反正蹲在门口,徐医只要不在宫中上值总是要回家的。 “主人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梨涂给秦萱诊脉之后,吩咐道。 秦萱点点头,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肚子,这肚子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了,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圆滚的简直是像揣了个西瓜,每日里头肚子里的小的就开始大闹天宫,踢踢打打个没停,亏得她以前经过摔打,不把肚子里头的放在眼里,不然换个人恐怕都要被折腾的受不了。 “肚子里头的这个还好吧?”秦萱问。 秦蕊坐在一旁,看着姐姐的那个肚子。 “孩子一切安好。”梨涂道。 秦萱感受到肚子里头这个孩子大闹天宫的劲头,也知道他活力十足。听慕容泫说,着孩子是个坐不住的,而且特别喜欢闯祸。闯祸了就带着弟弟远远的跑到庄园上面躲起来,留下慕容泫在后面收拾。 秦萱听着都想笑。这两孩子几乎就是把慕容泫和继母折腾的夜里都睡不好觉的熊孩子。可是听慕容泫说他们折腾,秦萱只是想笑。 她不在之后,两个孩子过得其实并不轻松。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慕容泫不是那种有了继妻就忘了孩子的人,哪怕孩子折腾闯祸,他都是在后面一点点的给孩子收拾干净了。 “外头有甚么消息么?”秦萱想起自己出发前要慕容泫做的那件事,算起来几个月都过去了,她肚子都已经老大,眼瞧着过两个月就要生了,他事情也应该办好了。 “消息?”秦蕊愣了愣。 “就是哪家死了人之类的。”秦萱道。 “……”秦蕊蹙了眉尖,仔细的回想,看哪家有这样的事,过了许久她才想起,“还真的有,好像是哪家鲜卑人家,一个妾侍被主母给轰出来,在马上的时候马莫名发了疯,把人拖出去好远,听说最后马停下来,去看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被擦掉一层皮,看不得了。” “那人是不是少了两根手指头?”秦萱问。 “姊姊怎么知道?”秦蕊吃了一惊。 “我随便猜的。”秦萱听到这消息,从心底里觉得无比的舒畅,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千万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服。 她和太子妃的妹妹这辈子有仇,上辈子那就更加不共戴天了。她先收拾了妹妹,让自己出口气再说。 太子东宫里头已经是算是乌烟瘴气呢,拓跋良娣得宠,她的儿子也得宠,甚至还送到皇帝身边去了,太子妃娘家已经没落,和拓跋部没有什么好比的。两个女人斗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慕容煦懒得管两个女人的勾心斗角,也是没那个时间,只要孩子们没事,他随便那些女人怎么样。至于宠妾灭妻,他可从来没有让妾执行太子妃的权力,压根就算不上。两个女人斗得和斗鸡眼似得,只要不过分,他就装作看不见。 宫外传进小宇文氏被发疯的马给拖死了的消息,太子妃哭的人事不省,他去安抚,被宇文氏拖着,哭诉说是有人害了她的妹妹。 小宇文氏是被当家的主母给轰出来的,至于是为了什么轰出来,慕容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个小姨子活着的时候给他制造了数不清的麻烦,如今死了正合他意。太子妃哭闹着要他问罪那个主母,慕容煦好气又好笑,又不是主母把人给怎么样,而是人在外头的时候出事了,这还能怪到别人头上去?更重要的是,那个主母的娘家是鲜卑大族,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动的。 慕容煦这事就这么算了,太子妃哭哭啼啼也没有用。 这种女子争风吃醋的小事在邺城里头根本起不了水花,过了两月,慕容泫拔颍川,慕容明拔下许昌,慕容祁更是向彭城发起了攻势。 燕军对南边的晋国可谓是连连得胜。慕容泫在攻下颍川之后,回到了邺城。 回到邺城之后,除非必要的交际,和入宫上朝之外,他都是陪在秦萱身边,小心翼翼的几乎是他在怀孩子一样。 很快秦萱就到了临产的时候,慕容泫之前就为这事准备了很久,稳婆和精通妇人科的医者都已经备下了,产房也准备就绪。 生孩子秦萱是头一遭,什么呼吸法根本就顾不上。不过她年轻身体又不错,慕容泫在外头还没走上两个来回,屋子里头就有了新生儿的哭声。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道喜,“是个小郎君!母子平安!” 慕容泫早就知道会是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是他曾经十分头疼的长子。 “有赏。”他丢下这句,就急急忙忙看妻儿去了。他最亲近的人,一个是秦萱,另外一两个便是自己当爷又当娘带大的儿子。 他是个贪心的人,他想要一家团聚在一起。 秦萱在屋子里头精神很好,稳婆把排出来的胞衣收拾了,待会要放到事先准备的盒子里头埋掉。 别的产妇生了孩子是昏昏欲睡,浑身脱力,秦萱倒是个例外。她生完之后,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不已,甩掉了个包袱一样。她睁着眼睛还能和旁边人说话。 慕容泫到产房里头,一股热浪就铺面而来。 产妇受不得凉,所以事先就备好了炭盆,还别说屋子里头窗户都是紧紧的关着,人又这么多。 稳婆已经把洗好的孩子包在了襁褓里头,给慕容泫抱来。 襁褓里头的孩子红红的皱皱的,小口张着哭出来和小猫喵喵叫似得。 他让人给他寻来一条额带,类似产妇包扎额头的那种,系在头上,然后抱着孩子去见秦萱,秦萱一见到慕容泫那样子,顿时哈哈大笑。 “你这是要干啥?”她头上扎着条带子,慕容泫头上也来一条,这是干啥,两个一起坐月子吗? “这是我们鲜卑人的习俗。”慕容泫伸手扯了扯衣襟,露出平坦的胸部来。鲜卑旧俗中有男子模仿产妇抱孩子‘坐蓐’,而且不仅仅是抱着孩子就了事了,还要学女人那样给孩子喂奶。 秦萱目瞪口呆看着慕容泫给孩子“喂奶”她的心情简直是难以言说的复杂,孩子吮了几口慕容泫的□□,发现没奶又哭的喵喵叫,最后让乳母抱走。 秦萱看着慕容泫一脸淡定的擦拭胸口,将衣襟整理整齐,她躺在那心情已经复杂的自个都分不明白了。 “你好好休息。”慕容泫知道女人生产过后,是要在室内休养一个月坐月子,然后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期。 “孩子打算怎么办?”秦萱点点头问。 “我已经和宫中说,是我府内的一个女子生了孩子。”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些不自然,前生是名正言顺,到了这世也只能找理由了。 秦萱愣了愣,她点点头。 “没事的,好好休息。”慕容泫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秦萱看着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慕容明拿下了许昌,那边慕容祁也占了彭城,任命了新的太守和地方官之后,就要打道回府,才回到邺城就听到慕容泫得了儿子的消息。 他冷笑,“那会话说的好听,现在儿子是和谁生的?”他立刻就上了太原王府的门,打算刺一刺这位好哥哥。 结果进去入了内室,就听见婴儿嘤嘤呜呜的哭声。他看到慕容泫头上扎着产妇用的额带抱着婴儿小声哄逗,慕容泫身高足足有八尺六寸,抱着个小小的襁褓,就像是一头老虎身上驼了一只小兔子。 怎么看怎么诡异。 慕容明瞧着慕容泫一脸慈母模样,顿时恨不得脚下生了对风火轮,赶紧跑路。这一幕简直太吓人了!! 看过深井冰的对那个习俗应该还有印象吧,哈哈哈,其实还有更劲爆的。这个习俗在唐代应该也有一定的留存,具体参考李二凤在玄武门之后对他老爹干了啥~ 小明一脸惊恐:孩子是和谁生的! 秦萱:和我生的 小明:吓???!! 娇花:鱼唇 ☆、第191章 母子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明嚣张的进去,游魂似得出来。等到上了马,慕容明还觉得天旋地动,眼前有好多小人在跳舞。 这是他三哥?这是他自小就板着脸活似别人都欠他几百大钱的三哥?!慕容明觉得整个人都不对了。自个三哥竟然被个小家伙给驯服成那样??! 慕容明在马上和游魂似得,家人过来问,“郎主,现在是回去还是……”结果没回应,抬头一看,发现马上的俊俏少年痴痴傻傻,这下子把家人给吓了一跳。 “郎主,郎主?!”家人连连出声,就差伸手去摇一摇了。 慕容明这才清醒过来,他瞪了家人一眼,“这么大声作甚?!” 家人见着慕容明回过神来,哪怕挨了骂也不觉得有什么,垂下头继续问,“郎主眼下是绘府还是……” “不,去虎威将军府上。”慕容明道,他拉过马头直接就往秦萱家里去了。 慕容明口里说是府邸,其实秦萱的房子也就是比平常的院落要大点,和慕容泫慕容明诸王的府邸完全没有可比性。 门口的老苍头见着慕容明来了,脚下跑的飞快出来迎接。自家主人位置不是很高,但是往来无白丁喃,自己若是不小心伺候,就不知道得罪了哪位贵人。 慕容明拉住了马,从马上下来,“你家郎主呢,我要见他。” 慕容明也听说过这回事,虽然说是传宗接代乃是他们的本职,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可有情谊的两个人要说不在意,那是完全不可能。 “郎主得了会过人的病,眼下在屋子里头谁都不见。”老苍头这话说的熟练,自从主人生病以来,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过来探望询问,这话在他嘴里已经说了不下数十次了。 “会过人?”慕容明立刻眉头拧紧,“是个甚么病?” “奴婢也不知道,说是发热上吐下泻,太医署的人用了药,算是好些了。”老苍头道。 慕容明脸色沉的能够滴水,秦萱病的起不来身,老三倒是抱着儿子笑。他大步就往门里头走。老苍头吓得在慕容明身后追着直跑,“郎君,这郎主得的可是会过人的病,这两三月病倒的人可不少,您可别……” “我就在外头说几句话!”慕容明不耐烦道。 他才走进去,就见着一个容貌和秦萱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女急急忙忙走出来。慕容明瞥了她一眼,脚下不由得停下来,“你是……” 是秦萱的妹妹。 慕容明是知道秦萱有个妹妹,而且前段时间,秦萱为了这个妹妹还杀了贺儿氏的一个人。那少女生的杏眼桃腮,慕容明想起几年前自己曾经在军中见过还是慕容泫亲随的秦萱,那时候她披下头发,脸几乎只有巴掌大小,目光清澈。 他也不是没想过的,不过想了也没用,见到秦萱发现兄妹两个竟然很是相似。 “不知有贵客,还请恕罪。”秦蕊被慕容明看得后背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你兄长如何?”慕容明把秦蕊上下看了一通,问道。 “兄长现在还在静养,不能见人。”秦蕊后退了一步道。 慕容明大步就向院子里头走去,把秦蕊给吓得半死,只能赶紧跟上去。慕容明到了院子里头也没有推门进去,他知道生病的人都形容憔悴,而且没有几个愿意给人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样。 “郎君,你不能进去!”秦蕊拦住他。 姐姐如今根本就不在这里,当初生产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是把人偷偷的送到了太原王府上。毕竟王府里头请太医署的人比她们要方便许多不止,秦蕊昨日还在那里照顾了一下姐姐。 “我没说要进去。”慕容明心下烦躁,他直接走到门外,窗棂上都已经糊上了厚厚的细麻布,严严实实的,不让外头的人看到里头。 “我今天来看你,他们说你病了需要静养,那么我就不进去了。”慕容明在外头说完,没有听到里头的动静,看了秦蕊一眼。 秦蕊立刻解释,“阿兄方才喝了一碗安神饮子,这会已经睡下了。” “……”慕容明听后眼里浮现出一抹黯然,他对秦蕊说道,“待会你兄长醒了,告诉他,别为不值得的人生气伤心,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在记挂着他。” 说罢,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蕊就算是想要送他,都赶不上他的脚步。 秦蕊看着慕容明来去如风,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算是放下来了。不过他留下来的那句话,仔细听,好像有那么几丝的不对味。 她也顾不得慕容明和秦萱有个什么关系,回头过两天她还得再去看看姐姐呢。 慕容泫得了儿子的消息已经让人送入宫中,皇帝对此倒是意思了一下,让人送来了锦帛和黄金,算是他这个祖父给小孙子的礼物。 高昭仪也是一样,让人送来了玉器,也是顺着汉人弄璋之喜的习俗来的。这两位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孩子的生母。 慕容泫对外头说是自个府上的女人生的,也不是那位小段氏,众人也只是当做哪位出身不显的侍女。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提到了。 “委屈你了。”慕容泫抱着儿子和床上的秦萱说道。 秦萱这会头上扎个布带子,浑身上下的力气没地方使。女人坐月子规矩多多,不能够多走动,不能吹风,不能洗头洗澡,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管想要做什么,统统都得憋着! 来照顾她的老嬷嬷已经是很有经验了,和她说了一通如果女人月子没有坐好,会落下病根。秦萱觉得自个以后已经有病根了,倒不是月子里头的毛病,而是沙场上的将领就没有几个是活蹦乱跳的,到了一定年纪基本都是病秧子。 秦萱不好让她难做,躺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孩子这会吃了睡睡了吃,俨然就是一头小猪。她看着慕容泫动作熟稔的抱着儿子,“没关系,其实我觉得有些亏欠他。” 上辈子好歹是个王妃生的,这会直接变庶出了。秦萱也知道这里头的差别,哪怕慕容泫不可能真的把儿子当做庶出的看,她心里也觉得挺对不起孩子。 “……”慕容泫见秦萱从床上起来,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她。 秦萱抱孩子完全没有慕容泫的熟门熟路,反而有些笨手笨脚的味道,不过好歹是把孩子给抱正了。 “你生了他,这就行了。”慕容泫道。 “生了还不够呢,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丢在那里不管就自己长大了。”秦萱有些头疼的看着怀里睡的一塌糊涂的儿子。 才头个月,小家伙脸上不皱了,但还真的看不出来有多漂亮。小眼睛小鼻子的,还等长上那么几个月才能看出像谁。 想起孩子的教育,秦萱顿时头大如斗。她把孩子交给慕容泫抚养,一个是慕容泫的身份高,他是宗室,而且将来会更进一步。可以给孩子更好的资源,秦萱自个家里都是小猫三两只,谁带孩子都是大问题。 到了慕容泫这里,一切都不是问题。 照顾孩子的人乳母侍女仆役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十个人。简直能够组成足球队来踢几个回合了。 只是这些还是不够,她看的睡傻了的孩子,忍不住就笑,“他以前也是这样么?” “现在是差不多,大点就让人头疼了。”慕容泫道。 “不过现在也没有个让他气不过的继母了,不是么?”秦萱抬眼看慕容泫,微微勾起嘴角。她听慕容泫说起自己怀里的孩子是怎么和继母斗智斗勇,她没有什么欣慰感,立刻就要慕容泫将小宇文氏处理掉。 她对这个从来就没有睁眼看过的小宇文氏起了嫉妒之情,哪怕这辈子小宇文氏和慕容泫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上辈子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她就是不放过她。为什么要放过?她姐姐和姐夫都不肯给她一条生路,为什么要给小宇文氏生路。而慕容泫也没有让她失望,小宇文氏的死相的的确确让她很是满意。 “是啊,没有了。”慕容泫对秦萱笑,“如今有了孩子,我也能清净一二。”这说的便是要给他娶王妃的事了。 他之前和秦萱的事,外人都当做是龙阳之好。若是几年都没有孩子,恐怕就算是皇帝也要给他继续塞女人了,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之后那些高门大户就算想要把女儿嫁给他,也的多思量一下。 慕容泫不去打听都知道自己在别人嘴里是个什么样子,和属下不清不楚,又和家里的女人生了个长子。但凡是有些良心的,都不敢把他列作女婿的人选。 “对了,我阿姨想要见见大郎。”慕容泫想起高昭仪让人带来的口信,祖母想要见孙子,这事人之常情,慕容泫也不可能拒绝的。 “行啊。”秦萱点头,她和高昭仪几乎就没有接触。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说句实话,她现在连高昭仪长什么样,高矮胖瘦,一概不知道。 “等孩子大点了,就让阿姨看看。”慕容泫点头。 他几句话全都是围着秦萱还有儿子,至于今日来的慕容明,一句话都没有提到。 *** ☆、第192章 反应 小孩子一眨眼就长的飞快,原先还不过是襁褓里头小小的一团,哭起来和小猫喵喵叫似得,过了两三个月原本小老头儿也长的有些像样了。秦萱抱了孩子逗,这小家伙也只是吃吃睡睡,偶尔睁开眼睛也是闹腾。 过了一会之后,她把手里的孩子交给秦蕊。秦蕊是时不时的就跑来看姐姐,毕竟姐妹连心,尤其又是产后休养,哪怕身边人再多,也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 “姊姊,你还好吧?”秦蕊见着秦萱靠在那里,有些担心。 “没事。”秦萱摆了摆手。徐医和她说过,别看她现在看上去身强体壮,和头牛似得,其实是外强内干,现在年轻还好,等到年纪上去,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尤其女子妇人科的毛病。 她的月事都有,只是比较少,而且时间不确定,那么过了这么几年,都还是处在一个没有定期的状态。说句实话,她能够怀上这么一个孩子,徐医都已经咄咄称奇。所以在她要求打胎的时候,徐医劝她最好不要,因为这个孩子可能会是她最后一个。 出了月子,她什么事都没有,可是身体的状态也不如以前那么好。 孩子都是拿母亲的精血养了九个月,这孩子一遭生下来,母体再健壮,也不是两三个月就能养的回来。 “这小东西简直能要我半条命。”秦萱看着在妹妹怀里睡过去的儿子道。 “姊姊现在应该好好休养。”秦蕊抱着孩子和秦萱说道。 “我最多再呆那么一两个月,就必须回去了。”秦萱叹口气,孩子就留在慕容泫这里,不仅仅是有人来照顾孩子,而且前途上也要比跟着她要好上许多。这么久了,她也不是当年的愣头青,说什么能力第一,出身不重要。 有时候出身的不同,可以抵得上半辈子的努力。这哪怕她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得不承认。 孩子跟在慕容泫那里,的的确确要跟着她要有前途。尤其她也不打算真的就这么一直抱病下去,肯定要出去做事。照着眼下的形势,有时候离家一年半载都实属平常,哪里来的时间来带孩子。 “……”秦蕊抱着外甥,心中叹气,她自小就将姐姐视作保护神,只要有姐姐在,就没有烦恼,可是长大了也知道姐姐也是人,但凡是人就逃不过七情六欲。这世上想要活下来,难,女人想要活的好,更难。 秦蕊想起往事,也不知道该叹一声因果,还是命中注定。如果当年姊姊没有找到外家,也没有在龙城,恐怕一切都会不一样,姐姐也不会遇见那人,更加没有这一切了。 “姊姊莫要担忧了,我听那个人说上头没有忘记姊姊呢。”秦蕊口里的那个人自然说的是乌矮真,乌矮真看上了秦蕊,可是秦蕊可不是什么放得开的姑娘,乌矮真也只能逮着空闲就往秦萱家里跑,有时候就为了看她一眼。秦蕊见着他,也向他打听些消息,自然都是关于自家姐姐前程的,至于别的一概不问。 “……再这么待下去就真的忘记了。”秦萱不觉得皇帝的记性有多好,不过她坐在那里想了想,自己这里急不得。那么也只能慢慢等了。 等到孩子稍微大了点,慕容泫抱着孩子进了一趟宫,给宫里的皇帝和高昭仪看。 皇帝有好几个孙子,但他儿子不是很多,孙子们也不多,多那么个孙子,他就高兴一分。见着慕容泫的儿子,哪怕是庶出的,也给取了名。 相比较在祖父这里的待遇,亲祖母那里就有些冷淡,高昭仪看过了一回之后,说了两句吉祥话就没了。 回去之后,慕容泫把皇帝起的大名给秦萱说了。 “慕容璋?”秦萱看着手上的黄麻纸,看了又看,孩子被慕容泫抱在怀里,胖嘟嘟的手伸出来就在他胸口一顿抓,看样子就知道是饿了,抓他阿爷的胸闹着要吃奶,只能召来乳母,让抱过去。 “嗯,慕容璋。”这个和前生倒是没有什么不同,“我给孩子起了个鲜卑小名,叫做库带。” “……”秦萱听着这个小名脸色可谓是精彩,库带,鲜卑话和现在的汉语虽然说读出不那个意思,但是现代普通话谐音裤带…… = = “能不能换个别的?”秦萱连都快要抽起来了,这小名是怎么听就怎么让人恨不得就地趴倒。 “库带在鲜卑语中的寓意不错,是光亮的意思。”慕容泫不知道自己取得这个小名为何秦萱不喜欢,“那时……你也同意的。” “那是以前。”秦萱飞快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同意这个名字。 “光亮和光明都是人向往的东西。”慕容泫对秦萱耐心十足,给她解释,“给孩子取这个名,也是希望他日后能前途光明。” “好话都被你说了。”秦萱在这上面是比不过慕容泫的,这家伙不管是鲜卑的那些规矩还是汉人的那些,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慕容璋,库带。”秦萱又将这两个名字在口里咀嚼了一遍,觉得这两个名字反差那不是一般的大。前者要说是个贵公子的话,后面那个直接就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这难道是反差萌吗? “名字重在蕴意。”慕容泫道,“其中的寓意好就可以了。” 秦萱看他一眼,“小名你再想想看,”库带库带,都成啥了。 “……”慕容泫好脾气的笑笑,他点点头,“我再想想。” 秦萱对鲜卑人的那些个小名并不是很熟悉,但是名字慕容泫取出来,她一定会相当的挑剔。 “我也该回去了。”秦萱沉默了一下,将自己的打算和慕容泫说了。 “不多和孩子相处一会?”慕容泫看着她,“这会他还离不开阿娘。” 小小的孩子虽然说是谁带的多就和谁亲近,可是大点就对父母产生无尽的依赖,到时候少了哪个都不行。当年他当阿爷又当阿娘,拉扯大两个孩子,其中的艰辛他知道。 “……”慕容泫这话简直是一箭直中秦萱的软肋。 做了母亲之后,总是和原先不太一样了。这世上有不配为人父母的禽兽,但也有想要好好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秦萱沉默了一会,她想了想开口,“其实我一直挺担心的。” “担心甚么?”慕容泫有些惊讶。 “担心有一日我们的差距太大了。”秦萱说着伸出手做出一个长长距离的样子,“你也知道我们的出身其实不同。” “可是那又怎么样?”慕容泫就没有想过秦萱会想起这个,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他从来不觉得他们直接实质上有什么距离,就算是出身,那又如何,他自然是有办法把这段给抹平。 “不仅仅是出身,还有其他的。”秦萱也不知道怎么和慕容泫说的明白,以前她在燕军里头也干过政委的活,但和自己爱人和对着手下的士兵完全不同,“只有同层的云才能看见同样的景色啊。” “你和我看到的永远都是同样的景色。”慕容泫愣了愣,他道。 “不是这个意思。”秦萱都不知道怎么和慕容泫说明白,“我希望我可以给你助力,我们两人真正的互相扶持。” “我知道。”慕容泫点头,他一直都知道,“其实我也不一定能时刻护你周全。”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抽动一下,似乎很不乐意承认,“所以我想与其说成为王妃,不如做一个有力自保,让人忌惮不敢轻易下手的人。” 慕容泫对前路如何走,他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哪怕他走到了这步,可是前路如何,谁也说不清。 任何事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尤其是夺嫡。 他也不敢将话说死了。 “……”秦萱对慕容泫抬起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掌。他还很年轻,才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出众,他的手指看起来也很修长。可是只有握住了他的手心,才发现他的掌心粗粝不堪,掌心和指腹上全是老茧。 秦萱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年为了学习刀术,手掌上都磨去了一层皮。还别提为了纠正野路子的射术被体罚。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有握住对方的手,紧紧的,半点也舍不得分离。这个比之前酣畅的男女之欢,或者是彼此之间的山盟海誓,更贴近内心。 许多话不必说,只需要这么静静的享受此刻的宁静就好。 过了两月,秦萱偷偷的从慕容泫的府上出来,回到了自己家里。家中有秦蕊在,一切都还好。 至少没见着哪里破了,或者是满地灰尘没个人气之类的。 秦萱一回来就犯了毛病,她想孩子了。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果不常常见到,没有多深的母子情也就罢了,偏偏慕容泫这家伙非常上道,不学那些贵族把母子分开,偏偏把孩子放在她身边。 见了好几个月的孩子突然不在了,这下她的心里就和猫抓似的,别提有难受。 这会她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这恐怕是叫慕容泫给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久等了…… 秦萱: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娇花一脸委屈:明明上辈子你就是这样啊! 大郎:阿娘阿爷你们能不能看看我啊,我吐艳裤带这个名字! ☆、第193章 北伐 秦萱愤怒的发现自己被慕容泫给坑了。她勉强忍了几日,便宣告自己大病痊愈,已经可以出来活动了,刚想要去慕容泫那里看孩子,结果自个就有客人了。 “病”了这么久,一开始上门探望的人还络绎不绝,随着秦萱得的是过人的病的消息传开之后,就没有几个敢冒着被传染的危险上门的。 乌矮真过来了,其实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来看秦萱其实是来盯妹妹的,其他的人都是放下东西和她说几句话之后就走了。 “看你脸色好了这么多,就放心了。”乌矮真说话的时候那真是辛苦至极,因为他一边和秦萱说话,一边还要分出精力来看着秦蕊。 秦萱病了一场,却没个病人样子,别的人大病初愈,都是形体消瘦,面色苍白。可是秦萱却是白白胖胖,面色比之前都要好了不少。 秦萱也知道自个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个病人,自从她返回邺城之后,慕容泫就和嗑药了似得,让人来照顾她,平常吃的那些东西都是让精通妇人科的医者再三斟酌之后定出来的,她之前也有毛病,然后在生孩子之后就被围着调理。 调理没调理好,她不知道,可是镜子一照,脸蛋比过去圆一圈是真的。 她看着心虚,往自个脸上擦粗粉,好让自个看起来状态不这么好。可惜被乌矮真直率的一语道破。 “以前有些毛病,病中请疾医一同治了。好完全了才敢出来见人。”秦萱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外头都知道她得的是传染病,不完全治好,恐怕是会有过人的问题。 “这个都没事。”乌矮真道,他眼下是嘴对着秦萱,眼睛对着秦蕊。秦蕊坐在一旁,看到那个粗壮的汉子时不时往她这里瞟,一双白眼几乎要翻出天外了。 “你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够做外头的事不是?”乌矮真笑起来,带着几分憨厚的煞气,“我听说你手下的那两个人都出去了?” “嗯。”她手下的两个人是谁,自然就是安达木和胡归两个,这两个是她的亲随,不过她进了太原王府之后,慕容泫和她商量,把两人外放为将。资历或许有些不足,但是好歹磨练是够了,至少当年和他们一起的那些人,活到现在的还真的不知道还有多少,能活下来也是一番本事了。 秦萱也同意了,毕竟她不可能扣着人给她当一辈子的侍卫,尤其是安达木,秦萱知道安达木的弱点和优点,她让慕容泫别把安达木往前线掉,最好掉到后面去管后勤。 当初她把人给弄来,其实还是想要保他活命。胡归就有野心的多,事情到了他的手上,应该也能办得好。 “这下可好,到时候他们出息了,你也面上有光。”乌矮真笑道,他说着就瞅秦蕊去了。 秦萱都察觉出来乌矮真根本心思就不在和自己说话上面,说几句,眼睛就去瞅她妹妹。她和乌矮真也是有好几年的交情,早就把他家的家底子都给摸清楚了,乌矮真自己本人的性情就更别说。 如果妹妹不是那么抗拒男子,她说不定还会乐意促成。但是秦蕊心病还在,她说什么都不会强迫妹妹。 “这也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我只能送他们到那里了。”秦萱本着良心说了句话。她冲着乌矮真笑了笑,“今日倒是没见着比德真。” “比德真?他忙着呢!”乌矮真听秦萱一说,立刻就和倒豆子似得和她开始讲,“你在养病不知道,他最近可真的是惨!”乌矮真说着就拍了下大腿,一脸替比德真惋惜的模样。 这人不管男女,最爱听的就是八卦。秦萱顿时就来了精神,“他怎么了?” “他不是早就到了娶妇的年纪么,他爷娘给他相看了个小娘子,双方抽空见一面彼此满意就把事给定下了。” 秦萱听着连连点头,这年头相亲也是很流行的,比德真这种算是常态。 “这婚事很快就办了,毕竟女方那边说怕夜长梦多,秦萱你也知道我们鲜卑人的规矩是成昏之后,男人要到岳丈家里做半年的劳役。” 鲜卑人是有这样的习俗,男人娶老婆需要到老婆娘家做半年的免费工,等到半年过去之后,才带着老婆还有老婆娘家送的嫁妆回家。 “这个我知道。”秦萱点头。 “然后我们哪里有半年的空闲。”乌矮真说起这事也是一脸的郁闷,“只能在形式上到女人家里呆那么几天干那么些活儿。” 秦萱点头道是,也不是故意怠慢女家,而是实在有事。他们这些人只要有事,管你有没有老婆,就算是在老婆的被窝里头都得拖出来。 “他娘子不愿意?”秦萱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才会出岔子了。 “倒不是这个。”说起这个,乌矮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是他在女家的那几天,外头原先的相好找上门了。” 乌矮真说着就是一脸的扭曲,那边的秦蕊也好奇的看了过来。原先秦蕊对这边没有多少兴趣,结果听着乌矮真那么说,顿时也看过来。 被两道炙热的目光注视的乌矮真顿时就汗流浃背。秦萱也就算了,可是秦蕊却是他心上的姑娘,他才情窦初开,羞涩的很呢,被姑娘火辣辣的盯着,他整个人都不好意思了。 “鲜卑人每年春日在流水河畔都有男女相会的,其实也就是双方看对眼了,就……”乌矮真当着秦蕊的面,带颜色的话统统说不出来,只能眼巴巴的瞅着秦萱,指望她能够意会,毕竟他都已经说的这么明显的,再不明白他也没办法了。 结果秦萱都还没有给回应呢,秦蕊就一脸了然的“哦”了声,顿时看向乌矮真的目光越发的诡异。 秦萱在一旁都知道秦蕊在哦什么,秦蕊和她不一样,她大小就往鲜卑人里头钻,不管鲜卑人怎么掉节操她都已经见识过了。 “咳咳,”乌矮真很严肃的咳嗽了几声,“但是比德真之前早就和人断干净了,”他立刻给伙伴说话。 “那怎么还找来呀?”秦蕊忍不住问,“要是断干净了,怎么会巴巴的找过来呢。” “这……世上人多着呢,谁知道自己会遇上甚么人呢……”乌矮真下意识的就给比德真说话,“那小娘子说是前两年怀了他孩子,这会找过来,可是那孩子长得也不像他……” 秦萱在一边看着秦蕊眼露不屑,鼻子里头轻轻哼了声。 鲜卑人的习俗带着一股母系风俗,有时候女人在外头和男人一夜**怀孕了也没关系,生下来归属女方部落就行,像这种孩子生了好久去找爹的实在不多。 “那他现在怎么样?”秦萱好笑问道。 “被他娘子打了好几下,听说是被轰出门了。”乌矮真一脸的同情,“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在没有亲子鉴定的年代,喜当爹啥的还真的分辨不出来,乌矮真说那孩子长得不像比德真,可是别人咬定了他,那也没办法。 “还是去问问那个女子之前有没有和其他男人交往过吧。”秦萱厌恶丢下孩子不管的男人,但是也不觉得喜当爹是个很有趣的事。 “说不定是他自己想出来赖账的呢。”秦蕊插话道,“不认了,哪怕就是他的儿子,那么也不用他养了啊。” “这个可真的不是这样。”乌矮真笨嘴笨舌的和秦蕊维护自个的兄弟,“他那人谁不知道,要是真有这事还不立刻把人被抱回来。” “那可说不定,谁知道他只是想着和人睡一觉没想着要做阿爷呢。”秦蕊或许是见着乌矮真次数多了,加上乌矮真之前在她面前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她这会也不害怕了,口舌清楚,更加不躲,“只是没想到这次被人找上门啦!” “不是,才不是呢。” 秦萱见着这两个吵上了,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解释,不由得发笑。她还是别去打扰,毕竟妹妹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兴致呢。 邺城的城门处有从边境遣派过来的信使,清晨城门菜打开,信使就骑着快马飞驰入城。有些早上赶路的路人差点被这一阵急旋风带的扑地上。 那些差点扑地上的路人张口要骂,结果看见信使胯~下的大马还有背上的旗帜,见着这个是官家出来的,顿时要骂出口的话咕噜一下吞进肚子里头去了。 信使奔驰的方向就是内城内的皇宫。 信使手里的军报迅速的被送入了宫中,慕容奎拆开装着军报的竹筒,看着上面的话,立刻就乐了,“这次终于动了啊?” “阿爷?”旁边的太子慕容煦看着慕容奎。 “晋国皇帝终于坐不住,要发兵北伐。”慕容奎说起来,自己都忍不住笑。慕容燕国不是什么仁慈的,霸道王道才是正道,至于什么仁慈,见鬼去吧。 一年前荀羡被打了回去,之后不久荀羡就病亡。之后晋国一时间竟然沦落到无人可用的境地,燕国自然是抓住了机会,拿下了颍川许昌彭城等地,进一步逼近晋国重镇。 休息了一年之后,晋国也终于来北伐了。慕容奎已经记不得这是南边的第几次北伐,不过记不住索性干脆就不记了,反正记着也是和自己过不去。 “自个送上门的肉,不吃可惜了。”慕容奎道。 ☆、第194章 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比德真接下来有没有被他的新婚妻子原谅,秦萱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被喜当爹。没有亲子鉴定,只能靠着所谓的长得像不像,和推算所谓的受孕时间,来判断自个到底是不是喜当爹,秦萱觉得比德真很悬。 万一别人来一句‘我怀孕十四月’这个祥瑞就够他受的了。 还被等她八卦完了,上头就把她收拾收拾一下迅速丢出了邺城之外。去和南边的晋人捉对厮杀去了。 这次是和北伐的晋军打,慕容奎被旁人提醒还有秦萱这么一个存在,慕容奎的记性说很好很好,说很差也很差。有人旁敲侧击,他想了起来,本着不愿意花钱养闲人的原则,慕容奎把人给提出去了。 秦萱带着手下的士兵就往外头奔,她没有任何时间来准备了。以前还能准备一下,现在准备个屁,接了皇命在两三天之类必须上路,不上路前途就到顶了。 仓促之间,她也就来得及去慕容泫那里看了一眼孩子。她被慕容泫坑的可够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几月她休养的时候,孩子都是放在她的身边,几个月大的孩子其实已经能够认人了。见到她离开嚎啕大哭,哭声简直像一把刀在捅她的心,可是没办法,孩子再哭,有慕容泫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她要办的,只是尽快将事情办妥,尽快回来。 这次慕容奎派的不仅仅是秦萱一个人。还有上庸王慕容祁,慕容祁也认得秦萱,见着她,还和她打招呼,“听说去年你身体不适,如今秦将军大好了?” 慕容祁和秦萱交往不多,对于曾经撞破秦萱和慕容泫奸~情的他来讲,能减少接触就别接触,这可不仅仅是避嫌的事儿,谁知道慕容泫会不会误会什么? “多谢上庸王,下官好多了。”秦萱答道。 的确是好多了,脸色都比以前好了不少。以至于出去见到她的人个个都笑:这病是真的养好啦! “那就好。”慕容祁不过随口一问。说完这句之后,两人就几乎没有多少私人间的交流了。这让秦萱可松了口气,慕容祁的这种只问公事不管私事的,她最喜欢不过。她可见是过那种恨不得把她祖宗都得挖出来。 慕容祁的这种作风深得她的喜爱。 慕容祁在秦萱面前直说公事,私事几乎不提。 这次晋军是晋国的泰山太守诸葛倏领兵二万,从石门处进入了黄河,驻扎在一个小岛上。黄河有一段部分是处在燕国的控制之下,所以对于进来的晋军必须迎头痛击。 行军好几日之后,秦萱觉察出来自己这段时间真是养的骨头都懒散了,以前在马背上连续颠簸几天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两三天,隐隐约约就有些背痛。她也不好说的,只能让梨涂给自己拿点药擦一擦,然后继续行军。 幸好是走在燕国自己的地上,并不需要长途奔袭,不然她可能比较难熬。 这次率领五万人步骑阻击晋军,秦萱的压力倒不是来源于对手,去年在山庄城外和荀羡一战,把人打的狼狈而逃不说,还将人家的侄子给俘虏了。说句可能不遵守对手的话,她是真的不怎么将这些人太放在心上的。 中军大帐内,慕容祁和众多将领分析完军情之后,就各自散去,秦萱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头,将那些送上来的公文都看了做了回复,让人送回去,之后她从贴近胸口的地方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兜,布兜做的小巧,里头装的是小孩子剪下来的胎发。秦萱摸了摸,叹了口气,又收了回去。 燕军很快就到达了山东,在东阿和前来的晋军展开激战,秦萱和以前一样,轻骑先对敌军前锋不断的进行骚扰和蚕食,重骑兵和步兵在后,待到轻骑兵将敌军骚扰的露出了疲态,再让重骑兵和步兵上前。 这一仗说是激战,但其实比较起秦萱以前打过的仗来说已经算的上是比较轻松的了,晋军二万,燕军五万。 用兵法上的话来说恰好就是合而围之。 秦萱原先的安排很快就发生了作用,漫天的箭雨之下,步兵几乎是不堪其扰,晋军的前锋队伍的阵型开始出现溃散,前锋的溃散直接影响到后面两翼的状态。 秦萱人都还没出去,轻骑兵们已经将人给扰的乱七八糟,之后接下来的就不是很难的事了。 这场不说很轻松,但也的确没有以前那些费事,至少么有当年的魏军还有赵军让人头痛。 一场战役结束,晋军大败,诸葛倏人都还没有在这地方坐热,又退败回去。秦萱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心下对南边的北伐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早点打完也好,早点打完,她也能够做点自己的事。 ** 慕容泫从皇宫里头出来,皇宫分为内外宫,内宫是皇帝和后宫的居所,外宫便是官署们所在之地。慕容泫将手头上的事暂时处置完毕,就出来了。 这一年来,皇帝没有让他出去征战了。倒也不是为了稳固太子之位,毕竟太子不将兵这是不成文的传统,就算他不带兵,慕容捷慕容明这些也都在带兵,而是因为局势真的是在渐渐的安稳下来,西边的秦国没有动静,燕国关注于和南边的晋国一争高低,所以暂时也顾不上秦国。 周围战事的减少,能够让他出动的也少下来。 慕容泫早就料到了,哪怕是前辈子,也有一段的平稳期,不管是燕国还是秦国,或者是南边的晋,都很谨慎,谁也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毕竟打仗也需要钱粮和人,尤其是人。 上回燕国从高车那里抢来了不少的牛羊,但是河北一呆需要重整,不然打下去可就真的千里无人烟了。 说起来他被慕容煦丢在一旁,也就是在局势平定一些之后。那会别的兄弟留在邺城,他是哪边远就被往哪边派,慕容煦生性多疑,自己把他派往辽东,结果发现他在辽东颇得人心又把他往回掉派,一来二去的,他都替慕容煦觉得厌烦。 而现在,慕容煦想要动他可没有那么容易了。他做到大都督上头之后,不管建立多大的功劳,皇帝都没再往上封,倒不是不愿意,而是再往上,可能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封的了。 封无可封,对于皇帝身边的皇太子来说是个致命威胁。而且皇帝也可能要留下给儿子做人情的空余。 这一招慕容泫上辈子就玩过,早就熟悉了。他老年担心自个儿子压不住那些手握军权的大将军,他出面做恶人,把人贬远,吩咐儿子在自己死后,如果那人依然恭谨没有半点异常,就把人升迁回来,若是相反,那么就赶紧除掉,以免酿成祸患。 这种帝皇心术,他早就烂熟于心。 不过有些哪怕皇帝不封,他也一定要争,哪怕血流成河。 “三哥!”慕容明从后面追上来,慕容明这会脸上少了几分孩子气多了一丝稳重,不过比起慕容泫来,还是和调皮孩子似得。 “你怎么来了?”慕容泫看见是慕容明,不禁眉头都皱起来,慕容明冲着慕容泫直笑,“我想去看看侄儿。” 慕容泫二十出头得了个儿子,在汉人看来不算晚但也绝对不早,在胡人中尤其如此,胡人男子十二三岁娶妇的事比比皆是,例如秦国氐人十二岁便做了父亲。 “你小子有心。”说起儿子,慕容泫面上露出笑容。 兄弟两个从宫门处到了太原王府邸上,两个人到了府内,先说了一会话,慕容泫才让人将孩子抱出来。 “库带,这是你的阿叔。”慕容泫从乳母手里抱过儿子,指着那边的慕容明给儿子认人。 几个月大的孩子,睁着一双骨碌碌圆的眼睛,看了慕容明几下,就迅速抬起手拍了一下。 “这孩子倒是不怕生。”慕容明伸手把侄子给抱过来,他抱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还挺沉!”结果话才说完,怀里的小婴儿哇的一下,小手揪住了他的头发,使劲儿拽。 慕容明是披发,被小孩子抓头发也没想到,谁知道这小家伙手劲大的很,抓住了就不放手,还是慕容泫过来给弟弟解围,把人给抱走,这才让慕容明头皮免于遭受灾难。 慕容明皱着眉头揉方才被扯到的地方,他看着那个在父亲怀里嗷嗷叫的小孩子,“这孩子倒是挺虎的啊。” 见人不怕生不说,上手就是一揪。三哥这么沉稳的性子怎么生的出这样的儿子? “这孩子像他母亲。”慕容泫随口说了一句。 “他母亲?”慕容明听慕容泫这么说,立刻蹙眉。慕容泫就没有向外说起这孩子的生母是谁,他不说,别人自然而然的认为应该是府上哪个身份卑微的侍女所生。 “啊,无事。”慕容泫发觉自己竟然说漏了嘴,他把孩子放在一边,“最近四郎也没有出去打仗了。” “那还不是我们的好大哥在阿爷面前说了什么?”慕容明说起这个,注意力立刻就被拉了回来,他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靠在凭几上,“听说他私下里鼓动了东宫还有朝上的一些大臣属官,和阿爷说,诸王强势,太子危夷。说太子乃国本,一旦动摇,江山社稷就会危在旦夕。这次都让上庸王出去,我们这些兄弟自然是碍眼了。” “应当不会这样吧,毕竟都是兄弟。”慕容泫看着孩子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分出精神来和弟弟说话。 “听说连裴家的那个老头子都掺和进来了,”慕容明说起里头一个人冷笑连连,“也不知道收了太子甚么好处,竟然来管我们的家务事。” “汉人和我们不一样,别多管他们。”慕容泫道。 慕容明冷笑,“我才不管他们和我们一样不一样呢,要是他们多管闲事,小心小命不保。”说着他笑了笑,“现在还是太子就这样,若是以后真的……哪里还有我们兄弟的好日子过。” 这话中的不满几乎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慕容泫睫毛抖动了一下,抬起眼来看弟弟。 ☆、第195章 收买 作者有话要说:  晋国的这次北伐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全线大败,诸葛倏在山东东阿大败,诸郡高平的晋军也随后大败,之后连个前锋主力向南撤走。东路军撤走,晋国还有北伐的西路军。西路军是有南边的名士谢万统帅。 这位矜豪傲物的世家子,被皇帝派来统帅军队,结果这家伙上任头一件事就是去游山玩水。也不安抚部下,倒是他哥哥谢安把这些事全都做了,谢安好不容易劝说弟弟接见手下将领,谢万倒是听取了哥哥的意见,只不过对着诸多将领,这厮开口就是一句“诸将皆劲卒”,把所有将领往死里得罪。 这样的人去游山玩水持才傲物或许不错,还能打响名士的头号。但是叫他来统帅军队,而且手下的将领士兵都不少的时候,只能说是坑他自个另外坑皇帝了。 东路军大败之后,谢万收到消息,顿时陷入极度惊慌,他觉得东路军已经向南撤退,那么接下来的恐怕就是燕国挥兵南下。 于是他立刻命令全军撤退,西路军原本以为东路军的溃败人心惶惶,听到撤军的命令,原本就涣散的大军立刻陷入崩溃当中,险些生出哗变。 晋国北伐,燕军和晋国的东路军打了几次,西路军可谓是不战而败,省了不少事。 东路军和西路军的溃退,导致燕军的进一步向南扩张,除去颍川许昌还有彭城之后,接着谯城沛县也陆续被划入燕国的方位之类,洛阳成为孤岛,并且进一步逼近晋**事重镇荆州。 秦萱这会和东路军的诸葛倏打完,基本上就没她事了。她上回在东阿把诸葛倏打败,心里也没什么高兴的。 事情完了之后,她就回到了邺城。 她感觉到,和以前一样打塞北打晋国可能会消停一段时间。毕竟打仗也是要后勤补助,要人要钱,哪怕她采取的是藏粮于民的后勤办法,也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上庸王慕容祁心情不错,他和秦萱说,“这一次,陛下说不定会提拔你。” 有功必赏,有错必罚。所以秦萱也会获得赏赐。 秦萱就冲着慕容祁笑,“那真好,下官住的宅院还是有点小,要是能换个大点的就好了。” 慕容祁听后忍不住就笑,“你还缺这个?”他知道秦萱和慕容泫之间的关系,慕容泫自然是不可能让秦萱真的把一大家子都塞在一个小地方里头,不过他们的事慕容祁也的确是没多少兴趣去管。 “缺啊。”秦萱骑在马上笑了笑,“缺钱啊。” “那么这一次,你恐怕是不用缺了,甚至还可以娶个好妻子。”慕容祁道。 秦萱没有妻儿,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秦萱听了慕容祁这话,也只是笑。 回到邺城之后,皇帝论功行赏,慕容祁自然是封地增多,秦萱也有了不少的赏赐。那些赏赐丰厚,足够显现出皇帝的大方。 不过让秦萱想象不到的是,她拖着皇帝给的那些赏赐回家,回家没有多久,她只是来得及让秦蕊把那些东西理一理,好让人造个册子收入到库房里头,外头就有家人来报,“郎主,外头有人去见。” “这么快?”秦萱有些吃惊,这邺城里头从来不缺趋炎附势的人,瞧着那个人得势就前去巴结。不过这得到消息就敢来,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天知道她才从宫里回来,在家里头屁股都还没热呢。 秦萱让家人把人请进来,请进来的是个中年人,中年人让人从外头抬进来几个大箱子,“秦将军,这是我们郎主的一份心意。” 秦萱看着中年人面生的很,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口里说的那个郎主是谁。不过她看着那些人抬进来的箱子的数量,简直比得上她在宫内从皇帝那里得到的差不多,顿时就心头一跳。 这会说皇权意识还没那么强,但是也没几个傻瓜蛋出手和皇帝一样吧?而且送这么重的礼,恐怕必定有不好解决的事。 “你家郎主是……?”秦萱把曾经和自己有过交往的人统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都没有想到哪个除了慕容泫以外能够有这么大的手笔。 那人只是笑,然后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封信,交给旁边的家人,“秦将军看完这封信就知道了。”说罢,那人就退下,似乎也没有要秦萱给个准信。 秦萱从家人手里接过那封信,进了屋子就拆开,这不看就算了,一看差点眼珠子都掉出来。这信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写的,而是慕容泫的死对头,也是他的大哥皇太子慕容煦。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上面的字,这上面是不是慕容煦亲手所写她不知道,但是这上面的内容却是在招降一样。内容阐述了一番慕容泫的狼子野心和太子正朔地位,不过这个是几句话带过,估计对方也知道很少人有兴趣看这个,更多的内容是请她传递消息,必要的时候作为内应,并且说了弥子瑕和卫灵公的典故,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她难道就没有半点忧虑? 里头说了若是她愿意效忠太子,太子愿意给予的好处,另外下面还附属了出去送上的那些财物之外,还有另外愿意送给她的土地。 秦萱看了看,瞠目结舌,太子这还真是除了大价钱,他拿出手的那些土地都是邺城之外比较好,可以称得上良田的地方。 邺城外的良田可没有那么好得,要知道一开始那些鲜卑贵族们为了在城外圈地,几乎闹到打破头的地步。这种良田就是多少钱也买不到,都是留下来打算传家的。 “出手还真大方。”秦萱让人把那几个箱子打开,看到里头黄澄澄的一片,不由得咋舌。 这些东西估计够她一家老小都生活几辈子了。 秦萱看完之后令人把箱子盖了回去,打算下次东宫来人的时候让人把这些都给送回去。她不打算来什么黑吃黑,收了人家的钱物给人假消息或者是干脆不干活。 皇太子不是人傻钱多的,好话说清楚也就罢了,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回头收拾她起来,恐怕都不带喘气的。皇太子是储君,虽然权力暂时比不上皇帝,但是他真的想要做什么事并不是很难。 秦萱把手里的信放在一旁。坐在那里长长的吐气,“果然回来之后就要面对这些事了。” 这些都是想躲开也躲开不了,而且她一开始就不可能躲开。秦萱现在也不可能真的去投靠皇太子。慕容泫从一开始就紧紧的把她拨拉在身边,可以说她是他一手提拔培养出来的。这样的人,就算皇太子想要策反,可是成功之后,若是慕容煦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没了利用价值的人,恐怕下场都不怎么好。 秦萱眼睛里头看着的可不仅仅是那些土地和财物,何况她孩子还在慕容泫那里。要是慕容泫有事,孩子哪里能保得住?更别提两人不是夫妻胜似夫妻的关系,不管哪个,她都必须留在他身边。 她让人把纸笔拿上来,写了一封回信。意思就是她才疏学浅,恰逢太原王的提拔才有今天,实在不敢抛弃恩人服侍太子。 这信一旦送到东宫那里,自己就是妥妥的太原王一党,到时候就必须和东宫作对了。秦萱抿了抿唇,继续将手里的信写完,写完之后卷成一卷放进竹筒里头收好。等到下回有人来的时候就交过去。 “姊姊?”秦蕊过来的时候,房内就剩下秦萱一个人,她走过来坐在秦萱对面,“过几日给阿婆送去些东西。” 时人讲究一个封妻荫子,发达了自然是要妻儿们跟着一起享福。她儿子这会在太原王府里头满地滚,自然是不用。她也不可能有妻子,那么就只能一个劲的补偿外家了。 “嗯。”秦蕊点点头。 “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乌矮真还来么?”秦萱把东宫那件事放在一旁,问起家里的事来。 “来,只要是有空他就来。”秦蕊说起乌矮真也没有以前那么厌恶了,她抿了抿唇,“他难道没事干么?” “他事多着呢。”秦萱听妹妹这么说,她笑了几声,“看来他是挤出空闲来看你的。”军中空闲是有,但也要看自己的位置能不能拿到那份空闲,有时候位置越高,就越没有多少自由时间,当然也不一定。 “……你觉得他怎么样?”秦萱笑问。 “……不怎么样。”秦蕊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才从嗓子里挤出这么一句。 秦萱很忙,忙到有时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和妹妹谈心,幸好秦蕊也很懂事。其实她心里希望秦蕊能够走出幼年时候的心理阴影,不过这种事她明白不能够强求,更加不能说什么时间长了就没事了的话。 可是怎么让妹妹完全好起来,她又觉得无从下手,只能是让时光把往事渐渐冲淡。 “不怎么样啊,”秦萱笑,“那么就算了。” 秦蕊听完秦萱这话,面色有些奇怪,“他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秦萱都快要笑出来了。 过了几日之后,东宫那边再次来人了,当然都很低调,要不是他们自己说是东宫那边的人秦萱还以为是哪家普通的仆役呢。她将那几个箱子还有自己的回信交给来人,送走人之后,她就去了太原王府。 太原王府上的人并不多,慕容泫有自己的幕僚,在幕僚之外还有不少的府官,秦萱过去的时候正好遇上慕容泫在议事。 “如今太子动作频频,前段时间联合了几个宗室,意图要让他们支持他。”裴敏之的话语从屏风那边传过来。 秦萱在太原王府里头并不是外人,相反她几乎可以去这座府邸的任何地方,所以哪怕慕容泫和人在议事,也没有人拦住她。 “你阿爷那边怎么样?”是慕容泫的声音。 “阿爷那边对此事模拟两可,不过看他的意思,似乎更偏向太子一些。”裴敏之没有因为自己是儿子就对父亲袒护一些,反而在慕容泫的面前直言不讳指出裴松更偏向东宫那边。 “不怪他,眼下看起来的确是我劣势一些。”慕容泫的话听在耳里很是平静,甚至连半点波澜都没有。 秦萱绕过屏风,看到好几个人都在那里,除了认识的人还有几个没怎么打过招呼的也在那里。 这些应该就是慕容泫的那些心腹了。 “你来了。”慕容泫坐在最上头,之前有人进来告诉他秦萱已经过来了,何况他这里只要秦萱向来,门随时敞开。 “你坐吧。”慕容泫话语才说完,就有人给秦萱拿了一张席摆上。 一群人坐在那里,以慕容泫为首正在商量怎么把皇太子拖下来,秦萱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想笑。 “下官回邺城之后,皇太子曾经派人来,许小人黄金还有城外的良田。”秦萱坐下来之后就将事给慕容泫说了。 “太子出手还真是大方。”慕容泫听到秦萱这么说立刻就笑了,“太子的那些东西,应该不是白给的吧?” “嗯,当然。”秦萱点头,“太子似乎是要下官在大王这里做内应。” “我这位阿兄,看来是任何人都不会放过了?”慕容泫听后眼里带着笑意,对在场的所有人道。 他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捧场的笑起来。 笑完之后,慕容泫点点头,“方法虽然说老了点,但是实用。” “大王的意思是?”裴敏之从慕容泫的话语里头听出不一样的意思来。 “太子既然这么用了,我自然也可以。” “可是东宫属臣恐怕不那么容易被收买。”裴敏之有自己的顾虑,东宫属臣们几乎和太子是一系的,当然也不保证有那么吃里扒外的人在,可是要收买他们,花的价钱要多得多,而且不一定能够得到有用的。 钱没关系,但能不能得到有用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钱不是花在男人身上。”慕容泫一笑,“而是在女人身上。” ** 裤带童鞋委屈的哭了起来:我的戏份呢? 娇花:儿砸,先爸爸来 那个少年经常到慕容泫这里来,大多数是将那些整理上来的文书上呈给慕容泫过目。慕容泫在看完那些文书之后,也常常会留他下来问他文书中更细致的东西。 这其中秦萱就一直留在那里,没有离开。作为侍从,自然是老板在哪里,她就在哪里,老板没说要她退下,她就得呆在哪里。至于像现代一样下班去轻松轻松之类的,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她现在可以说是睡觉都和慕容泫一起,因为谁知道夜里慕容泫会有什么吩咐呢。于是夜里她就在屏风的那边睡。 幸好慕容泫没有打呼噜说梦话磨牙等一系列问题,加上他穹庐中经常打扫,所以没有半点异味。她睡在这里也算是舒适。 不过好像那个少年郎就有些不舒适了。那个玉面少年第一回看到秦萱在的时候,眉头不留痕迹的皱了皱。之后看见秦萱都在,甚至慕容泫和诸位将领商议要事的时候也留着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趣多了。 “将军议事之时,身边还是别留闲杂人等好。”少年答道。 秦萱听到他这话,也抬头看他。时间久了她也知道面前这个少年郎是谁,他是河东裴氏的子弟,也是燕王慕容奎颇为重用的那位汉臣裴松的庶子裴敏之。 “他不是闲杂人等。”慕容泫闻言看了眼秦萱,抬头和裴敏之解释道。 “是臣多言了。”裴敏之听到慕容泫这么说,立刻道。反应之快,几乎没有半点劝说的意思,秦萱这些日子来,从各种渠道知道了士族的一些作风,她以前就给士族当过看大门的,只晓得这些家伙,装逼非常在行。有时候就算他们说错了,也会争辩一番。 这裴敏之倒是与众不同。 “以后你们都是要共事的。”慕容泫道,“多相处一下不是坏事。” 秦萱被慕容泫这话给惊讶到了,她胸腔里头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她吞了口唾沫,眼神一转,正好看到裴敏之也看过来,眼神里头带着点儿惊讶。 不过他眼神里头也只有惊讶,没有半点鄙夷。 “……”秦萱坐在那里,继续整理面前的文书。慕容燕国说是鲜卑立国,但是汉化已深,就算在军中,每日里头各种文书都会从下面的有司给递上来。 慕容泫这个十五岁的大将做的也不是那么轻松。 “大将军,这是段吐延递上来的降书的副本。”裴敏之把一卷文书双手递给秦萱。 秦萱双手接过,放到慕容泫手上。 “段吐延不是投降赵国么?”慕容泫之前也得到消息,说段部给赵军打败之后,段部的部落大人打算向赵国投降。 “自然是知晓赵军大败。”裴敏之笑道,“如今段吐延已经没有了部民和牛羊,如同风中草,谁强势就往哪边倒。” “这也是人之常情。”慕容泫没有讥讽这位段部大人的意思。这种人他见得多了,见怪不怪,要他们听从命令,也不是很难。 “大王让大王带兵前去增援段吐延。”裴敏之道。 “嗯。”慕容泫点点头,这个消息昨日燕王就已经派人传达下来了,要他带兵去增援段吐延。段吐延也是个精乖的人,他既然决定投降慕容燕国,也送上了他的诚意:关于赵军大将将要带领三千人来接受投降。 慕容燕国前段时间才把赵军给打的满地找牙,而且这其中是兵行险招,以两千对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赵军。这里头还不是一次,是两次。 慕容氏是长脸了,但是赵国脸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常言道痛打落水狗。赵国已经被轰下水了,自然不介意再来几闷棍。 “大王已经下令。”慕容泫想了想,“你下去令有司快些准备好。” “唯。” 裴敏之回过头对秦萱一笑,退下去了。 “这些你整理一下。”慕容泫示意秦萱将他案上的那一堆文书给抱走,“将这些按照轻重缓急整理交给我。” 慕容泫毕竟是一军统帅,下面的人交了那么多的公文,他不可能真的全部过目,所以必须要将那些文书整理。 秦萱把那堆得老高的文书抱走,开始苦逼兮兮的整理起来。 其实重要的急报会直接送入大帐内,不会夹在这么一堆文书里头。秦萱抱过来的大多数就是各种杂事或者是总结汇报了。 这个整理不仅仅是分类,对于不怎么重要的,还要简单的写了个节略。 秦萱算是明白为何当初慕容泫在挑选侍从的时候,还要加一个能文识字的。因为要是不懂这个,根本干不了他这个活计。 自己现在是在外头□□陪走陪听,外带个秘书的作用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满头苦干起来。反正秘书的活她又不是没干过。她吸了口气,将面前的那些文书给分类整理,然后自个再把节略写了。 等到整理完,脖颈疼痛,她左右瞅见没人转动了下脖子,好歹把脖颈给活动下。她一手按住脖颈一手扶在岸上,正呲牙咧嘴的时候。门外头直接进来个人。 两人一碰面顿时都懵住了,秦萱这会脖子疼的有点厉害,她这会正呲牙活动脖子,脸长得再好看,那种表情实在也雅观不到哪里去。 帐子里头立刻两脸懵逼。秦萱反应过来,快速的活动了下脸,“裴郎君前来,可是有事?” “这些是新送来的,关于上回斩获所得的文书。”裴敏之把自己玉面郎君的风度给找回来。 “好。”秦萱双手接过,放在一边的案上。 “秦郎君出自哪家?”裴敏之犹豫一二开口问道。 之前谁也没有见过秦萱,这个人好像是突然之间就冒出来的。在慕容泫身边的基本上就没有几个是普通人。难免会让人对秦萱的来历有猜测。 “我不是什么大族出身。”秦萱一笑,“我的阿爷曾经是晋将。” 她说完,就低下头去干自己的活了。世兵制下,老子当兵,儿子也必须是兵,一家子老小全都是兵。而这种恰好是世人尤其是那些士族眼中最低贱的。 秦萱说这话,也是不想和裴敏之这样的人有多少交往。根本就不是同个阶层的人,就算偶尔共事,还是少有接触为好。 裴敏之只有一瞬间的惊讶,除了惊讶之外,他也就没有别的了。至于什么鄙夷和藐视没有半分。 两人之后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裴敏之因为经常到慕容泫这里来,和秦萱见得比较多。裴敏之没有拿出士族鼻孔看人的姿态,秦萱也不可能浑身都是刺。 那不叫有自尊心,那叫自卑。 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熟悉起来了,裴敏之世家子的架子是有,例如面对着外头那些鲜卑将领,他就是一脸“鱼唇的凡人”,可是回过头来平易近人。 “话说裴郎这种子弟,应当也不屑于与我这种……交往才是。”秦萱前段日子露了一手数学,比裴敏之拿着算筹算来算去的要快的多,两人还进行了一番讨论,秦萱说了几个还有些印象的定理之后,就说了这句话。 “什么士族子弟啊,”裴敏之听到这话就笑了,“我的母亲是外来到裴家的侍婢,我是长到七八岁才被接回去的。” 裴敏之的母亲是个身份低贱的侍女,而且还不是裴家的家生子,是到裴家帮工次数多了,一来二去的,有了裴敏之。裴松一开始也没认这个孩子,依照有父相认从父,无父从母。裴敏之是过了几年的苦日子。 后来裴松正妻张氏所出的嫡子身体实在是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才将外面的裴敏之给接了回来。 可惜裴敏之那会已经记事了,再怎么养,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母给忘记了。 “啊……”秦萱知道自己嘴巴大,立刻闭嘴。 这听起来好像是豪门世家的宅斗秘闻,她就算再想听,也不会打听的。无他,这种宅门阴私听了除了满足八卦心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作用了。 “平白挂个世家子弟的名头而已。”裴敏之说起这话的时候,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失落。 “……”秦萱决定还是继续装哑巴吧。 “眼下外头隐隐约约有些流言。”裴敏之手里的塵尾摆了摆,他和秦萱说道,“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这话有时候也可以杀人,秦郎君还是小心为上吧。” 秦萱当时正忙着和手里的纸笔过不去,听到这话差点把手里的笔给甩出去。 “有甚么样的流言?”秦萱见着纸上都已经沾上了墨点,赶紧把这一截已经坏掉了的纸裁下来放到一边。 “……”裴敏之定定看了秦萱一眼,他不说外头到底有什么谣言,只是一笑,“如果没那种事,也没有必要知道,只是给自己增添烦恼罢了。” “不过还是提醒一句,小心谨慎总是没错,如果污名上身,就没有那么容易洗掉了。”裴敏之道。 * 慕容泫前去将段部大人给接回来,这次不仅仅是要接受段吐延的投降,更是要把那些赵军给一网打尽,所以他说出接受投降,但是和出征也差不多。 秦萱自然也跟着一块去,她还分得了一匹马。全程都在慕容泫的身边,这会慕容泫还带上好几个慕容家的人,慕容祁和慕容明。 慕容祁是慕容奎同父异母弟弟的儿子,就是他的侄子。慕容明之前秦萱也在大棘城里见过几回,这个就是个熊,左右都是二。见着秦萱绕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子,“我在大棘城里头见过你。” 小少年肌肤洁白如雪,眉目如画,看起来甚是漂亮,但就是这么个漂亮少年,却是让人头疼的很。 慕容祁在那边看了慕容明一眼,对于这个堂弟,他是能不接手就不接手。废话,有这么个调皮猴子在身边,贸贸然伸手去管,是嫌自己的事不够多吗。 秦萱看着面前和只熊一样晃来晃去的慕容明,目不转睛,只当自个面前没有这个人。 “阿兄,这个就是你的侍从吗?”都说小孩子忘性大,但慕容明绝对不是这种,他记性极其好,虽然不说过目不忘,但能记住和自己有过交往的人绝对不是什么问题。 “……”慕容泫看着弟弟好像瞅什么新鲜事物的似得瞅着秦萱直看,心下很是不喜,“你能不能好好坐着?” 这次慕容泫出来,随便把慕容明这个皮猴子也一块拎出来了,慕容明已经十二三岁,这年纪不大不小,也该是出来见见世面了,上回夜袭赵军营寨,为了妥帖起见,还是暂时把慕容明放在队伍之外。 但是这次就要带上他了。 “哦~”慕容明挨了慕容泫这句,立刻啪嗒啪嗒跑回去在自个茵蓐上坐着。手脚都摆放好,看上去很乖。 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家伙精力旺盛,有事没事就让人跳脚。 慕容祁心里感叹了声自个的运气真是不好,要是和慕容泫出来痛击赵军,接收段吐延的投降,这个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带上那么个混世魔王。 现在这个混世魔王又对慕容泫的侍从感兴趣了。 慕容祁最近也有所耳闻,说是慕容泫挑选了个侍从放在身边,说是照顾衣食起居,可是那个侍从几乎不怎么干这些事,倒是贴身跟着他,甚至还会整理各种文书。 今日见到,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传闻,慕容泫和这个侍从有些不清不楚。见到人之前,慕容祁对这个传闻嗤之以鼻。 要是真有这个爱好,也应该是对女人的,男人爱漂亮女子天经地义,但男人和男人,那不是汉人的爱好么?! 可今日见到慕容泫的那个侍从,发现这个侍从长得红唇白齿,面目皎然。要不是眉眼里头的那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英气,恐怕他都得将人当做女子来看。 这眉眼也实在是太秀美了。 ☆、第196章 母子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泫说的给女人,自然是指皇帝后宫的那些妃子。慕容奎年纪大了,但是心还不老,后宫里头年轻妃嫔不少。这些年轻妃嫔有些出自鲜卑大族,有些是汉人的小家碧玉。这些女人都是慕容奎最为喜爱的,若是能够收买她们,的确有一定的作用。 枕边风不是万能,但也不可能半点作用都没有。尤其皇帝对儿子们可能有戒心,但是对身边那些千娇百媚的妃子们却没有那么多的戒备。 一句话谁说,怎么说,结果都会大不一样。有些事交给这些妃子们再好不过。 不过谁去呢? 秦萱和慕容泫两个人眼瞪眼。这种事自然是由王妃出面最好,王妃们可以出入后宫,只要有心还可以套取情报。但问题是慕容泫没有王妃。 “这个倒不成问题。”裴敏之笑了,“贿赂宫中妃嫔,不一定要将珠宝直接赠送于她们,惠及亲属就可以了。” 那些个妃子在宫里头拼搏,最大的心愿恐怕就是在外惠及家属。给她们家里人好处,恐怕比直接给她们金银财宝更让她们高兴。 “好,此事就交给可靠的人去办。”慕容泫点头道。 议事就暂时到这里,慕容泫的那些幕僚还有府官们散去。他的幕僚和府官绝大多数是他在军中时一手提拔上来的,前途和身家性命仰仗这位大王。所以他们是天然就站在慕容泫这里的,慕容泫野心勃勃想要夺嫡,他们也跟着他走。 哪怕这条路并不好走。 幕僚和府官都已经退出去之后,秦萱坐在那里看着慕容泫,“你和太子之间的形势怎么样?” “不好。”慕容泫对秦萱倒是坦白,直接就交代了,“这会和当年不一样,当年宇文太后空有执政野心,没有那个能力,以至于上下对她怨气沸腾。而我又有鲜卑亲贵支持。” 鲜卑中,兄死弟及很常见,算不上什么。跟着他起事的那些鲜卑亲贵没有半点篡位的自觉。 但是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慕容煦比起他的那个妻子,能力威望都有。而且宗室和朝堂上的那些臣子绝大多数是支持他的。” “也就是说,情况不妙?”秦萱问。 “是啊,跟着我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从一开始就是我提□□的,我倒也推出几个人在高位,可是这些人如今不在邺城。” 慕容泫不可能不培养自己的亲信,他手下人的确是有不少是手握兵权的,但是这些人主要是在外面,而不是在邺城之内。 若是真的想要扳倒慕容煦,眼下没那么容易。慕容煦作为太子并没有过错,不但没有过错反而在群臣之中颇得人心。 他可不是什么傻兮兮的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 “看来要走的路还很长。”秦萱道。 “不管怎么样,走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时候。”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沉沉,“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不管争还是不争,出路也只有那么一条。以前他没争,结果是什么。争了之后,倒是开拓了一番基业,在鲜卑人传唱的慕容可汗是他,而不是慕容煦。 他有自信,如果是他在那个位置上的话,他会做的比慕容煦更好。 更重要的是,眼下已经开始角逐,就已经没有他的回头路了。就算他对慕容煦服软,那又如何?慕容煦只会让自己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我能做什么?”秦萱沉吟一下道。 对于带兵打仗的人来说,相当害怕卷入这种夺嫡争斗中。手里有兵,自然是成为别人眼里的香馍馍,可也就是因为这样,很有可能成了争权夺势下的牺牲品。尤其站队没站对的了,全家老小的命直接就没有了。 但秦萱没得选,她的儿子和爱人都在里头,在争嫡的最前锋。全家都在,她自然也不可能在外。 “有。”慕容泫想了一会,“你手下的兵,便是我们的筹码。” 秦萱想起手下的士兵有几千人,并不很多。但聊胜于无,不管是攻还是守,都有些许回转之地。 两人相对坐了一会,慕容泫抬眼看她笑道,“你都有半年多没有见大郎了吧?” 出去打仗,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是回来不了的。秦萱去山东东阿打仗,没有话费太长的时间,但是一去一返,再加上打仗用的时间前前后后半年有余。 “我来就是看他的。”秦萱说着就笑,“你真是把我坑的够惨的。” 先是大了肚子,然后把孩子身下来培养母子亲情,等到离远了,哪怕心里知道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候,可是心里还是常常惦记着,有时候在营中夜深了听到外头士兵走过的脚步声都挡不住想孩子的心。 不过她也从来没有因为像孩子就耽误了正事。 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必须分开。做正事的时候,就不能想着私事。不然精力无法集中,她自己也就算了,但是她可不是一个人。 “……怎么能说是坑了。”慕容泫笑了起来,“母子天性。” 两人说完,慕容泫和秦萱前去看孩子。 库带已经有一岁多了,被几个乳母带着再院子里头玩耍。乳母们一开始对着这位小郎君,都是宁可抱着,也别让他磕磕绊绊的到处走,小孩子跑多了容易摔出淤青来。若是上头追问下面的人不好交代,所以乳母们宁愿抱着小孩子,别让他走。 慕容泫听说之后大怒,把那几个乳母打的没了气,之后换过来的乳母就不敢和之前一样只抱孩子不让他走,把库带放在地上,随便小孩子到处走走爬爬。 秦萱看着一个圆滚胖胖的锦衣小童笨拙的迈着步子在学走路。 “……”秦萱印象里头的儿子还是半年前的,在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叫,这会没有想到竟然开始学走路了。 “他这半年来没有生病吧?”秦萱看着还有人在,不好就过去,也是考虑到自己突然出现会吓到他。 “生了几次,”慕容泫看着儿子在那里走着,眼底里是浓厚的笑,“这么大的孩子总是有些毛病,夜里发热哭闹,我给他请了几次太医署的小儿科,后来干脆自己从外头请一个在府内住下,好随时给他诊治。” “辛苦你了。”秦萱不在,所有的事就全部落在了慕容泫的头上,慕容泫完全不是那种觉得照顾孩子很厌烦,或者是认为这是女人的事。孩子病了他只要有空就会亲自守着,看着医者给孩子诊治开药,甚至开出来的方子,他都要仔细看过,并且问明白每一味药的作用。 他不仅仅要操心外头争权夺利,回到家还要看着孩子。别的宗室,把孩子丢给乳母就不管了,他倒是仔细看着。 有些宗室笑话他,一个庶出的孩子竟然看的比嫡出的还要宝贵。 “我是孩子的阿爷,这些原本就是应该做的,也谈不上辛苦不辛苦。”慕容泫说着想起了以前的事,“现在还算是好了,大了才真是叫人头疼。” 秦萱知道她想起的事前生的事,照着慕容泫的说法,现在还满地学走路的小家伙长大后简直就是个猴子精。上蹿下跳捣乱发疯无所不能,眼下的还相当乖巧了。 “和你像吧?”秦萱瞥了一眼慕容泫,“我小时候可不这样。” “……”慕容泫瞅着她,一脸的无辜,“我幼年时候也不这样。” 两人站在那里对望了好一会,慕容泫别开脸走过去。 库带迈开腿走的磕磕绊绊,旁边一圈的乳母想拦也不敢拦,上回那些乳母被抬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打烂了。有这些前车之鉴,谁还敢轻易去拦住小主人? “库带,来。”那边慕容泫已经走过去,弯下腰抱起地上的孩子。 小孩子见着是慕容泫,立刻就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子。动作相当熟稔,看起来慕容泫是没少抱他。 慕容泫屏退了所有的人,他把孩子抱到了秦萱面前,“库带,这是你阿娘,叫阿娘。” “怎么还是这名字?”秦萱听到库带两个字就忍不住眉头直皱。 “这名字也没甚么不好啊。”慕容泫想不明白秦萱为何对这个小名有这种反应,不管是大名还是小名,他都是用心取了的。 “库带,你说阿爷取得名字好不好?”慕容泫低头问怀里的孩子,小孩子眼睛乌黑,头发是带黄的,他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刻就抬头喊了一句 “娘娘” “噗”秦萱顿时就笑喷,她知道这是小孩子开始学说话,逮着人叫自己会的词。 “那才是阿娘。”慕容泫抓住孩子的小手,对着秦萱指了指,“叫阿娘。” 秦萱顿时对孩子露出个大笑容,并且准备着从慕容泫手里把他抱过来,谁知道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就转过头抱住慕容泫的脖子死活不撒手,似乎秦萱就是个可怕的大灰狼,会过来把他叼走。 “……”秦萱没想到自己儿子给她的竟然只是一个后脑勺。 慕容泫抱着库带一边安慰一边和秦萱说,“你走的太久,这孩子记不得你了。” 这点大的小孩子都这样,见谁最多和谁玩的多就和谁亲。母亲和父亲倒是其次。秦萱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她听到慕容泫这么说,心里叹口气,“时间还长,慢慢来总是会认得我的。”那会她走的时候这孩子还记得她,知道要缠着她,现在已经认不出了。 慕容泫抓起孩子的手放在秦萱脸上,“这是阿娘,是娘娘。” 库带满眼的迷茫,已经想不起来眼前的人是谁了。 “和他多玩会就好了。”慕容泫道,库带不怕生,就算是第一次见到的人都能不哭不闹,甚至还能上手揪头发。 慕容泫说着就把孩子递到秦萱手里,秦萱手慌脚乱,她抱孩子还不如慕容泫熟练。 “托住他的屁股,让他坐在手臂上。就这样。”慕容泫见着秦萱抱孩子的姿势有些惨不忍睹,忍不住出口指导她。 库带被抱的不舒服,哼哼唧唧的在她衣服上乱抓。秦萱满头大汗,终于在慕容泫的指导下把孩子给抱好了。 “库带,叫阿娘。”慕容泫对着秦萱怀里的孩子谆谆善诱。 库带不怕生人,秦萱把他抱好了,他也就安安静静下来,听到慕容泫这么哄他,高兴起来,冲着慕容泫就是:“娘娘!” “哈哈哈哈!”秦萱这下终于是忍不住,抱着孩子就哈哈大笑。 秦萱好不容易见着儿子,自然是不可能看一眼就走。她今日这几天很有可能就住在太原王府内了。 眼下外头没有战事需要她来操心,勾心斗角的事她也不擅长,而且队一开始就站好了,她也不用去抓头想怎么在两边斗争中保全自身。 有些事暂时放下,去享受应当享受的东西。 秦萱把孩子放在地上,看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在阳光下迈开步子。这孩子眼睛像她,但头发却是黄的,不似自己和慕容泫的乌黑,可能是两人都有鲜卑的血统,混在一快就成这样了,也有可能等长大就不这样。 她拿过球在库带面前晃,然后轻轻的放在地上滚过去,故意让球滚到孩子脚下,看着库带捡起来丢给她。 孩子没多大的劲,手里的球掉在地上软绵绵的。 就这么轻轻丢过去捡起来,然后再丢过去。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秦萱和库带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 孩子精力旺盛,但是很容易就把旺盛的精力给用光了。 过了好一会,库带直接迷糊着趴在地上,还是秦萱抱起来往屋子里头走。 “你倒也不抱一下。”秦萱看向慕容泫,慕容泫在一旁看着没动,孩子扑地的时候,他让秦萱先抱着了。 “这孩子太久没有见着你了,让他多多亲近你一下。”慕容泫道。 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哪怕身边有那些乳母,也是不一样的。慕容泫打算过那么几个月就把儿子身边的乳母全部打发走,免得日后看到儿子竟然亲近一个奴婢。 “……”秦萱看着怀里的孩子,摸了摸他的脸,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 石赵预备利用高句丽和宇文部来两面夹击慕容,结果被慕容奎抢先一步,把高句丽打的缩在角落里头,别说攻过来,就算是越界都不敢。 十三岁的慕容明拿着高句丽狠狠的刷了一把名望。比起十五一战成名的慕容泫,这个燕王最宠爱的儿子,没有显露出半点纨绔子弟的特点来。反而小小年纪很快就跟上了前面兄长们的步伐。 慕容捷攻打宇文部也传来了好消息,龙城里头一片的喜气洋洋。 慕容奎为了儿子们的好消息,和手下的臣子们稍稍祝贺了一下,之后还是该干啥干啥。如今还只是将宇文部和高句丽给打败了,但是如果慕容想要进入中原,真正的和赵国一决雌雄,那么宇文部和高句丽就必须要除掉。 这不过是前奏罢了。 所以高兴归高兴,龙城里头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慕容泫也开始呆在军营里头,很少回自己府邸上了。慕容泫都去了,秦萱自然是不可能还呆在府邸里头享福。 慕容泫似乎就没有让她有什么享福的想法,到了军营里头,他去哪儿,秦萱跟到哪儿。有时候看到教战,他还会心血来潮,把秦萱也给塞进去。 别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士兵,突然外头塞进一个外来的,秦萱呆在里头感觉就是一群鸭子里头进来了一只鹅。走到哪里都感觉有人盯着她。 秦萱的箭术不错,这都是在深山老林用肚子锻炼出来的技艺,不过在教战的人眼里看来,未免过于有些野路子。 于是相当尽职尽责的把她给操练了好几个来回,要把她身上那牧民野路子的痕迹给抹了去。 慕容泫手下的那些精兵也一样要被教战,所以她还真的在里头混了个脸熟。 “哎,你今天又被留下来了啊?”有人如此和秦萱打招呼,话语里头包含着幸灾乐祸和满满的同情。 这个地方都是臭男人,臭男人一多才不管什么礼让,吃饭都是靠抢的。所以哪个倒霉鬼被留下来了,那么回去之后,连剩下来的都没有。 秦萱当然是不用和大兵们抢饭吃,不过被人这么深深的同情着,换谁也心里不好过。 秦萱拉开弓,将弓拉到最满。骑兵以使用强弓为主,开满即射。骑兵们拉弓必须要拉满,这个是硬性要求,不是顺便装装就可以算了的。 其实很多事,也是她到了军营跟着慕容泫接触了很多军营有司,才知道的。例如士兵们并不是照着大杂烩混在一块,而是按照选锋选能,从十中选一的比例选出前锋亲兵和奇伏队,真的胆小懦弱的一般也不会留在作战队伍里头,直接发配去后勤养马养羊之类的。 跟着慕容泫这么一圈下来,简直比她直接在队伍里头混还要长见识。 不过长见识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嗖!”秦萱弓上的箭射了出去,重重的扎进了远处的靶子中。 “你怎么拿弓的!”旁边爆出叱喝。 又来了。秦萱生无可量的望天。 呆的时间长了,还真的不仅仅是混脸熟了。久而久之,慕容泫手下的那些人,例如原本就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比德真和乌矮真两个就和她渐渐开始说话,说的话多了,走的也近了起来。 乌矮真和比德真出身鲜卑比较大的家族,虽然说是大族,但他们在自己族内都是小透明。所以他们还真没有什么鼻孔上天的习惯。彼此熟悉了,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好不痛快。 现在秦萱和乌矮真比德真他们就是这么一回事。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和这两个人一样,有些人就是对汉人看不上,眼睛生在脑袋顶上。秦萱也没有一定强迫自己融入他们的圈子里头。有缘做朋友,没缘也就算了。强求只会让自个落得个不开心,何必呢。 “哎,还是不行啊。”比德真瞧着秦萱苦逼兮兮的继续在纠正拉弓的姿势,不由得笑道。附近监督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比以前好多了。”秦萱四周一望,发现没人盯着,赶紧松快一下,甩了甩手腕。 “其实很简单的,瞧就这样。”比德真一边说,一边给她做示范。 “嗯。”秦萱也依葫芦画瓢来了个。 “瞧,这不是挺好的嘛。”比德真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是下意识就这样了。”秦萱也是无奈,好几年的习惯怎么可能一下子改过来。 “慢慢练着吧。”比德真也知道秦萱的难处,这都这么做了好几年,也不是说改就能改过来的。 “对了,你知道哪里可以雇人的?”秦萱突然问道。 “嗯?”比德真听秦萱这么问起有些奇怪。 秦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就是我家里还有老祖母和妹妹,虽然还有个表弟在那里,可是女孩子总有些麻烦事儿。” 贺拔氏年纪大了,秦蕊还年少。家里内外靠着盖楼犬齿一个人,未免太过捉襟见肘,再说了再过一段时间,秦蕊就要进入青春期,到时候女孩子的烦心事会更多,这个盖楼犬齿完全没有办法来照顾。 所以秦萱就想着自己能不能雇人,到家里帮工。可是之前她可从来没有雇人过,几乎两眼一抹黑。 “不用那么麻烦吧?”比德真长到这么大,就不知道雇人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家里头用到的都是奴隶。“你到时候手里有余钱了,直接就去买个奴婢回来不久了事了?何必还要去雇人?” 秦萱被比德真那理直气壮的话下的把唾沫给呛在喉咙里,满脸通红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年头雇人还没有买人来的便利。”比德真开始和她说起买人的好处,“你看看如今这兵荒马乱,多的是人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价钱实惠的很。你雇人,那些个人的来历你又不清楚,而且还是良籍,要是他做出个不利于你家的事,不小心打死了,还得惹得一身腥。”对于这些比德真可都是过来人。 在他看来,雇人麻烦多多,不如买个奴隶使唤,尤其还是婢女,那就更加容易了。 “我这个……”秦萱脸几乎快要抽成一团。她当然也见过卖儿卖女的,以前在秦家的时候,地里头收成不好。宗族里头就会有人做主把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寡妇给卖了,每到那个时候陈氏就会十分得意,指天骂地说,家里头那两个吃闲饭的也要卖掉。 这听过看过,可是真的要她去买人回去。她还是觉得屁股下面有火在烧。 “你这是怎么了?”比德真见着秦萱通红一张脸,吓了一跳,这天气还没到中暑的时候呢。 “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秦萱说起来,脸上继续抽搐着,“你说这别人家的女儿,我买过来……这……” 这多少都像是恶地主婆啊。 “你这是想多了。”比德真都不知道要怎么和秦萱说了,“但凡手里有余钱的,谁不买个奴婢使唤,再说了,你这也是做善事。那些个人被家里卖出来,以为他们在家里就能过好日子呢,那些人贩子可不是做善事的,卖不出又要吃饭,你说会成啥样?” 秦萱没有说话,她扯着手里的野草,时人蓄养奴婢都是很正常的,但家里多个人,她也实在是没底。先不说她能不能说服自己去人市买个奴婢,就算真的买回来了,性子怎么样都难说。 “这……我想想。”秦萱想起自己的妹妹,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她心里举棋不定。心中烦躁,她干脆也不说这件事了,另外和比德真说起自个其他的烦恼来。这有人陪着自己说话,再好不过。 比德真听秦萱说过不希望妹妹早些嫁人,顿时热心万分的给她出主意,不但出主意还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一路远去。 秦萱白日里头练习骑射,到了傍晚之后,到慕容泫那里去点卯,慕容泫自然不会少了她就没有人服侍了,多少人想要到慕容泫这里来。 她在和不在,没有多少差别,不过夜里还是在慕容泫外头睡着。 慕容泫帐子里头干干净净,再加上他夜里几乎不要侍从起来服侍他喝水或者是干其他的,秦萱能够一觉睡到天亮,只要赶在慕容泫清醒前醒来就好。 不得不说慕容泫对她的包容,简直吓死人。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慕容泫今日醒来之后,秦萱张罗着给他穿衣,听到他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累!秦萱心里大喊,因为她是野路子,没少□□练好么,就连分给她的那匹马,看到秦萱,马脸上就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神情。马都这样了,何况是人。 “好好练。”慕容泫昨夜里听得秦萱沉睡中突然来句“向左”,直接把他从床榻上给叫起来了。 “……”秦萱估计昨夜夜里自个可能高声吼了一嗓子,或者是鼻鼾震天,不然慕容泫也不会这么问。 “小人……”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现在虽然辛苦了点,但比起以后算是最轻松的时候了。”慕容泫对着别人,说话公事公办,对着秦萱柔和了不止一点半点。 “小人知道。”秦萱垂首。 然后接下来几天任然是□□练的死去活来,她知道自己眼下已经是被旁人羡慕的要眼睛流血了,所以必须要好好抓住机会。 她老老实实听话,渐渐的动作也满满的纠正过来,那个对她恼火的恨不得抬起鞭子抽的人也脸上也有了点笑容。 一切都还算顺利。 慕容泫过了一段日子,要回去探望母亲。秦萱也跟着去,随便给他办了几件小事,还真的是小事,慕容泫给生母高氏准备了一批布帛还有其他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比较贵重。但凡贵重东西,都会有人盯上,把东西换了,或者是偷偷的拿走。 这种事见过不少,慕容泫之前也为此杀过好几个人。 秦萱来了之后,因为一根筋,账面上不该少的绝对不少。所以这些事能交给她管的就给她管了。 秦萱心里在吐血,知道什么叫做宝宝心里苦了。幸好慕容泫之前曾经处死过几个人,再加上她之前不给任何人面子,东西都是好好的。仔细查验过一边,再次贴上封条收入库房中之后,就来慕容泫这里了。 ☆、第197章 刺杀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邺城之后,这次是真的闲了!秦萱悚然发现现在不管是燕国还是那边的秦国,就是南边的晋国,这会也不见有再次北伐的动静了。 晋国好想,毕竟几次北伐都以失败告终。晋国偏安一隅,现在的江南还不是鱼米之乡,很多地方可以说是和亚马逊热带雨林没什么区别的无人区,而且瘴气浓厚,开发程度非常低。晋国朝廷并不富裕,打仗要钱要人,世家们又藏了不少人口,又不用交赋税。几次北伐失败之后,晋国捉襟见肘,实在是腾不出多少力气来了。 所以哪怕心有不甘,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休养生息。 但是秦国就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秦国和燕国一样都是胡人,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燕国是鲜卑人,而秦国就是氐人。胡人好斗,尤其是这个群雄并起,强者称王的世道里头。秦国没有多少动静,实在是让人疑惑。 秦萱总觉得,秦国这是在憋大招。 “你还真猜对了。”慕容泫听秦萱说秦国在憋坏水,他立刻点头,很是赞同,“这会恐怕苻氏正在用人变法呢。” 秦萱清闲下来之后,几乎都在慕容泫这里和儿子玩。小孩子记性不好,记不住人,哪怕是亲生母亲,见得少了,也会记不得。秦萱也只有过来和儿子玩耍,反正眼下没啥事么,暂时没有战事的话,她的的确确可以有大把的空闲。 库带和她玩了一回,重新熟悉了她的声音和气味之后,由一开始的抗拒满满变得亲近了。他咿咿呀呀的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创造了什么语言,乱叫的挺欢畅。父母教他说完,教了好几次,才会赏脸学那么一学。 慕容泫是亲自来养这个儿子的。平常贵族人家,父母都不会亲自带孩子,全部放手给下面的仆役还有乳母侍女。所以孩子们比起亲生母亲,其实更亲近乳母。 慕容泫则是相反,他是真的拿那些乳母当奴婢用。想要偷懒不照顾好小郎君,直接拉出去打的半死轰出门。只需要乳母照顾孩子的日常和哺乳,其他的他可以自己来。 就算是现代,对孩子有耐心的男人也没几个。绝大多数都是觉得这个是女人的事就完了,慕容泫这样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还真的是。”秦萱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慕容泫还真的回答了。 “这个苻由可不简单。”慕容泫瞧着儿子伸出胖胖的手扶在秦萱肩膀上,迈着两条小短腿小心翼翼的走路,不禁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浓厚的笑意。小孩子很小心的扶着母亲的肩膀,一边走一边笑,口水都淌了出来。 “他可是杀了自己的堂兄上位,而且最近又提拔了一个汉臣为丞相,进行汉化改革。”这些事慕容泫上辈子就知道,那个汉人丞相可了不得,才能非凡,的的确确将秦国治理的非常不错。 不过这些紧紧只是在那位丞相还活着的时候,丞相一死,苻由没了人制约,对燕国晋国连续发动战事,之后和晋国打了一场败仗,国内乱臣贼子乘机发动变乱。 慕容泫不得不承认,苻由用的那个丞相,的的确确是个经世之才,至于苻由自己,年轻的时候还好说,可到了年纪大了,就变得刚愎自用,谁的话也不听。他称帝打过去的时候,秦国都已经换成羌人来做皇帝了,苻由的那些个女儿还被他抢回去给儿子们做侧室。 “我佩服他的丞相。”慕容泫道。 “话说这闲下来,也不知道闲多久。”秦萱说着,背上的库带一路走过来,一下就扑倒在她怀里,咯咯咯的笑个没停。 孩子撒娇的小心机很快就被识破,秦萱逗着怀里的小孩,任凭他在她怀里笑。库带见着秦萱抬头和那边的慕容泫说话,还很不高兴的拉她衣服,要她和自己玩。 “应该会有一段时间,毕竟常年打仗也不是办法,这河北还有黄河以南以前因为石赵和连年的战乱,都已经破败都都不成样子。能打到现在还是靠了上回从高车那里抢掠来的物资。” 河北破败的不像样,想要打仗就必须要抢。抢回来的物资也十分丰厚的,光是在战马上就已经胜出秦国和晋国许多。但也不能继续打下去。 “朝中也有汉臣说必须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对于慕容泫来说,自然是外头的战事越多越好,因为有战事朝廷才会用他。可他心里也清楚,穷兵黩武不是长久之道。 “……”秦萱知道其中的关键。朝中无战事,慕容泫手下掌握兵权的人大部分又不在邺城。和皇太子的角逐,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慕容泫都处于劣势。 “娘娘……”库带见着秦萱看着慕容泫,伸手就抓她的衣襟,让秦萱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他的身上。 “那……宫里的那些妃子怎么样了?”秦萱问。 “嗯,那十几个妃子几乎都已经送到了。”慕容泫点点头,他没有王妃,办这件事的时候还真的花费了好一番功夫,女子们所求不多,多数人也不像男人那么野心勃勃。他舍得拿出钱财,送这些年轻妃子们首饰衣裳,而且可以惠及她们的家属。这些女子也愿意给他透露些许消息。 “宫中的消息由谁去拿?”秦萱想起慕容泫没有王妃,甚至折娜前段时间也被慕容泫放走了,让她自行另嫁。 “我阿姨。”慕容泫道。 秦萱听到这个差点没把口水呛在喉咙里头,高昭仪的性子就连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都知道。高昭仪性情冷淡,就和慕容泫这个亲儿子都是淡淡的。这样的人会去给儿子传递消息? “怎么会?” “怎么不会?”慕容泫浅笑,“我要是赢了,她自然会是太后,高高在上。我若是败了,她和她身后的高家,哪里会有好下场?” 高家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族,而且就算是名门大族也如同风中落叶,有自保能力的当地豪强自然要另算的。 慕容泫明白他的生母不过是看起来高傲,那表面的高傲之下,是和寻常人差不多的功利心。也是,兄长都那样。没有理由妹妹就能脱尘出世。 “那好。”秦萱点头。“你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那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秦萱在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上并不是很擅长。皇家争嫡,可不是办公室里头的勾心斗角。这个一旦败了,办公室最多不过是降职或者是干脆换工作,但这里一旦输了全家老小都要跟着掉脑袋,再无翻身的余地。办公室的那些事和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她很清楚这种事她并不擅长,既然不擅长,那么就不要指手画脚。自己该做什么,那就做什么。 “嗯。”慕容泫颔首,秦萱对他的安排几乎没有任何的异议,这种信赖让他很是受用,似乎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打开来,说不出的惬意。 “这次,我们都要好好的。”秦萱想了想,加上了这句话。 “嗯。”慕容泫点头。 秦萱不可能再慕容泫这里日日夜夜呆个没完没了,哪怕事情不多,也还有事务需要处理,不可能把时间全部用在慕容泫这里。 她赶在宵禁之前,上了马向自己的居所而去。她身边没有跟着去的家人,就她一个人。人多了嘴舌多。想要人不知道或者是少知道那么就别带人去。 天凉了,外头的天黑的较早,以前还是亮堂堂的时候,这会天空就已经灰蒙蒙了。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都急着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中。 秦萱回来之后,格外又买进了十多个人,来保护宅邸,秦蕊在家里也能安心。不过秦萱还是必须尽快赶到家中,毕竟犯夜禁可是大罪,就算她是将军,威风也不是用在这个上头的。 心下着急,双腿一夹马肚子,让马儿跑的更快些,过了一条街,拐过一个比较隐秘的小巷子的时候。秦萱听到了一阵突然而来,没有半点征兆的脚步声。 她在军中呆了好几年,也不是一开始就指挥作战的,当了好一会的兵,侦查冲锋都干过。她的耳力不错,而且警惕行很高,很快就发觉出不对。那些人脚步很轻,一般人的脚步绝大多数都沉沉的。 她下意识手就握在腰边的环首刀上。屏气凝神,注意着四周渐渐收拢过来的人,她脚从马镫里头出来,脚才出来一半,空气中飕飕几声,秦萱立即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身体狠狠就往一侧跨下。 几支□□从原先秦萱所在的位置穿空而过。 见着一击不成,脚步瞬间由远而近包抄过来。秦萱认得出来□□和平常弓箭的差别,弩不是平常人能够用到的,这些人竟然能够用弩,恐怕不是一般人。不过这些人应当不多,此处虽然僻静少人,但不是无人,人数一多势必动静就会大,容易引来人。 秦萱从马身上跳下来,她迅速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双手持刀,见着几个蒙面男人拿出刀,猛力就向她身上砍去。 秦萱横刀就回砍过去,锋利的宝刀立即就将来人的刀给劈砍出个缺口来,背后传来刀刃破空的声响,她如同脑后有眼似得,身形向一侧躲避,而后抽刀回身,刀刃直直刺入地上那人的肚腹当中,下意识一绞,而后狠狠拔出。 鲜血随着刀刃的拔出迸溅出来,秦萱伸手抓住那个受伤了的刺客,往身前一挡。噗噗两声,刀就进了肉。 真正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老三!”那些个刺客怪叫了声,秦萱一手拿着那个不知道有气没气的刺客挡在身前,做了自己的肉盾,秦萱左右劈砍,将一个刺客砍倒在地。 “你们是甚么人,过来干甚么!”秦萱砍伤一个刺客,手里抓着个不知死活的肉盾,手中的刀直直的指向前,血滴不断的从刀刃上落下。 她这一大喝中气十足。那几个见到错失了最佳时机,眼下那些人被伤的伤,还有些直接不知死活。 有巡逻的卫队跑过来,那些人见势不妙直接跑了。 负责巡逻的人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大片大片喷溅状的血迹还有一旁悠闲转悠的马。 秦萱把手里的家伙丢在地上,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刀,杀死杀伤了好几个人,竟然手里的到不沾半点血迹。真是杀人不见血。 “这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人被那一滩滩的血吓得够呛,踮着脚尖走过来,生怕那些血弄脏了自个的靴子。 秦萱见人来了,收刀回鞘,听到来人这么问,她抬头苦笑,“我也不知道。” ☆、第198章 库带番外 邺城的皇宫分为内外宫,外宫是诸位臣工处置政务的地方,也是诸多官署所在。内宫则是皇帝和后宫们的居所,当然内宫也不仅仅有后宫和未成年的皇子们。诸王们还未长成的儿女们也经常会在内宫走动。 这些虽然不是宫廷内的小主人,但是谁也不敢怠慢了他们。 一群中官捧着给贵人们品尝的各种蔬果从廊上走过,中官们步履整齐,低眉顺眼,说不出的顺从和恭谨。 他们路过一个殿,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了照在宫殿的墙壁上。 等到这群中官走后,殿内终于传出了一些声音。 “打他,打他!”稚嫩的童音从宫殿的门缝中传出来,宫殿内只见着几个锦衣小童扭打在一块,白白胖胖的小手这会化作稚嫩的狼爪,各种在对方脸上乱抓。 扯头发蹬腿乱踢,瞅见哪块肉露在外面就嗷呜咬上去。明明都是一些天潢贵胄,可是打起架来,和乡下的村妇也没多少区别。 “嗷!”一个漂亮的小童,见着对方脖子露了出来,嗷呜一下扑上去就咬住。 “啊啊啊——!”被咬住脖子的那个小男孩立即惨叫起来,他拼命挥舞着双手想要把身上挂着的小童给打下来。 拳头巴掌,什么好用用什么,打在身上闷声作响。 小童红着眼睛,滴血似得,不管口下的男孩如何打他,身上怎么痛,就是不肯放松半点,他如同初学狩猎的幼虎一般,咬住了那块嫩肉死活都不肯松口。很快外头的一层皮被牙齿咬破了,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 “糟了糟了,快要被库带给咬死了!”旁边有男孩子见着被咬住的小孩哭声都变了音,已经有气无力的时候,也顾不上继续看热闹,七手八脚上前就要把两人给拉开。谁知库带力气大的很,兄弟好几个拉了好几回都没有拉开,还是最大的男孩子上去,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人给脱开。 库带被拉开的时候满嘴的血,被咬住的那个男孩脖子上的肉都被咬破了,鲜血横流,他一面哭,一面捂住伤口。 “你等着!等回我告诉阿翁去!让阿翁教训你这个连阿姨都没有的野种!”那个男孩满脖子的鲜血,看的一圈男孩脖子上一凉。 “你说谁没有阿姨,谁没有阿娘!你才没有阿娘!你才是野种!”库带根本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他满嘴的血,顿时就扑向刚才说那话的堂兄。顿时几人又混战在一块,拳脚横飞,拳头落在身上的声响和吃痛的吸气声时不时响起。 外头有一队宫人路过,听到殿内有拳脚相加和小孩叫骂的声响,领头的女官大着胆子推开门进去一看,就见着里头几个小男孩围着一个锦衣小童欺负。 那个被欺负了的小童正好就是大都督太原王的独子,其他的孩子是太子或者是其他宗室的儿子或者是孙儿。 “……”库带被压在下面,但是他一巴掌就呼在要打他的人的脸上。人小力弱,可丝毫不输给这些年长他的堂兄们。 外头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原本打的正欢的众人顿时停住,保持着互相掐架的姿势,扭头看着那边目瞪口呆的女官。 这下架也不用打了,受伤的赶紧让宫中上值的医者过来诊治,要是在宫中有祖母和生母的,赶紧送回他们祖母和生母那里去。这事待会还要报到他们的祖父也就是皇帝那里去。 天潢贵胄们打架,虽然说被上头的长辈们知道了不会有多严重,但多少还是要被教训的。 库带也被送到高昭仪那里,高昭仪听到自己孙子在外头和人打架,吃了一惊。她平常和儿子关系冷淡,但和孙子没有那么多的仇怨。何况祖母看孙子,和母亲看儿子总有那么些不同。 高昭仪出来一看,就见着库带脸上有抓痕,原本梳的好好的头发也被弄得乱糟糟的。 高昭仪见着他唇角还有血,立即将人去把疾医和疡医一同请来。小孩子打架总是下手分不清轻重,只管把对方打倒,至于之后人是皮肉伤还是真的有内伤他们就不管了。图个痛快却不知道后果。 “去拿热汤来。”高昭仪见着孙子这模样,蹲下来查看库带的伤势。她眉头紧皱,“那些孩子还真是不亏……”是胡虏养出来的,后面这半句话被高昭仪吞入腹中,这朝廷是鲜卑人的朝廷。慕容鲜卑们接受汉化没错,可是他们一直都在保持着鲜卑人的特性,避免被汉人同化。所以在高昭仪看来,那几个宗室子弟还真是胡虏来着。 “受伤了?”高昭仪看着库带唇边已经干涸了的血,她皱紧了眉头。世家里头是没有子弟这么打架的,最多调皮做些恶作剧,兄弟之间互殴是绝对不被允许。可惜慕容根本就不管这一套。 “阿婆,这个不是我的血。”库带用力抠了抠嘴角,把嘴角已经干了的血给抠干净,他说起这个有些得意,挺起小胸脯,“都是别人的!” “……”高昭仪也不知慕容泫是怎么教孩子的,这孩子几乎就是照着小狼崽教出来的。 这会侍女已经捧上了用热汤泡过的手巾,高昭仪拿过手巾给孩子擦脸擦手,发现他的手上有些被抠抓出来的伤口。 她叹口气,让宫人给他收拾,等到疾医和疡医来了,就一切交给医者。 小孩子打架,而且都是一群年纪差的不是很大的小孩子,打起架来,哪怕最恐怖的也不过是皮肉伤,伤及内腑是不会的。就是脸上会被抓的有些难看,疡医们小心翼翼的给库带上了药,几岁的小孩子忍不住痛,娇气点的,上药疼了会直接嚎啕大哭,但是库带最多就是抽气,就是不哭。 上药过后,皇帝那边来人,要库带过去。恐怕是为了兄弟之间打架的事,高昭仪见状吩咐库带几句,“待会见到陛下,你就说知道错了就行。” 只要认错了,旁人想要罚的太重都不行,皇帝更是不会对亲生孙儿怎么样。 高昭仪这话,库带根本就没有听到心里去。因为他面对皇帝的质问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认错,而且是迅速的就说了自己和堂兄们打架的原因,“阿翁,他们说我没阿娘,说我是野种,我不是野种!” 库带这话说出来,还带着委屈的哭音。皇帝闻言,瞥了一眼面前一排的小混世魔王们。 皇帝的面前一群小孩子,听着库带这话,立刻想要反驳,给库带扣锅,结果库带先发制人,伸手一指那个想要开口的人,“就是他,就是他先说的!” “你血口喷人!” “你说我没阿娘!你才是野种!” “好了!”慕容奎见着孙子们看样子又要打起来,不禁头疼,他这段时间感觉到自个的年纪是真大了。以前喜欢热闹,现在更喜欢清静,而且太子和太原王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朝中当然是支持正朔的皇太子多。但是太原王他也不忍心让这个最有才能的儿子没了下场。 太原王其实是最能开拓疆土,干出一番事业的。太子才能当然也不差,不然就凭借着一个嫡子的身份,他也不可能让一个庸人来接班。 他看了一眼库带,库带长得有几分神似慕容泫。 “你们要比试,那就堂堂正正的比试。欺负自家人算是甚么本事?”慕容奎看过几个小孩子,那些小孩子怎么能够和皇帝相比,顿时看的垂下头来,别说说话连气都不敢喘。 “库带是太原王之子,你们都记住了,日后要再说谁是野种之类的话,让人拖出去脱了袴打板子。” 皇帝祖父在这群孩子的心中至高无上,他这话说出来,顿时没人再敢说半句话。 皇帝一句话就把小孩子们打架的事给解决了,库带受了委屈也没有给他安慰。慕容泫下值之后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将孩子接出来。父子两个骑在一匹马上。 “阿爷,我讨厌大伯家的那几个!”坐在马上,库带毫不掩饰自己对太子几个儿子的厌恶,“他们都讨厌!” 宫里的事,慕容泫也听说了。皇帝说是几个孩子年幼无知打架,要他们做阿爷的好好管教,这几个孩子那个样子,分明就是他们爷娘教的,他能管好自己的孩子,难不成还能越过太子夫妻,给他们教孩子? “没事。”慕容泫看见库带白嫩嫩的手上几道破皮,他垂首在儿子耳边轻轻道,“以后他们就欺负不了你了。” “阿爷这话记得别和别人说。” “嗯!”库带也学着慕容泫的样子,点点头,“阿爷要我不告诉别人,我就一个字都不说,阿爷上回说不要对外人说阿娘的事,我半点都没说呢。”库带高高兴兴道。 “嗯,库带乖。”慕容泫摸了摸他的头发。 库带以前的发色和胡人一样是很明显的黄色,他也没想多了,因为他和秦萱都有鲜卑血统,生出来的孩子黄发白肤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库带年纪渐渐大了之后,头发反而满满变黑了。 “阿娘今天回来么?我这几天学了好几个大字,要是阿娘来,我一定要写给阿娘看!”库带说到这个,双眼发亮。 “嗯,她今天回来。”慕容泫点头。 他和秦萱商议好了,在家里住几日,也是陪着他们父子。 库带得了父亲的话,高高兴兴,也不在意今日在宫里头被人欺负了。一心一意等母亲回来,回到家里还专门去写了一张纸的字,等着秦萱回来给她来。 秦萱赶在宵禁的时候来了,这会外头的天都半黑了,她一进门,库带就和乳燕一样的扑上去,趴在她的怀里一个劲的蹭和撒娇。 “这脸怎么回事?”秦萱把怀里的孩子捞出来,看着库带脸上和手上的伤痕,都是指甲形状,一看就知道他被人打了。 “被大伯家的傻子弄得。”库带眨巴眼道,“倒是我把他脖子咬破啦,看谁以后还敢欺负我。” 慕容泫教儿子的从来不是被欺负了就找爷娘,而是能打就打回去,并且是狠狠的打,打的狠了,对方吃了亏就不敢来找麻烦了。 库带也正是这么做的,不过他还有更好的主意。他伸出手抱着秦萱的脖子蹭,“他们打架都有兄弟帮忙,我没有,阿娘再生个弟弟吧。” 有弟弟了,他就有帮手啦! 秦萱听到儿子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她抱住孩子,立刻就去看慕容泫。这该不慕容泫教的吧? 慕容泫一脸无辜。 两人眼瞪眼,只留下库带抱着秦萱脖子撒娇,“要个弟弟,要个弟弟嘛~” ☆、第199章 太子 好好的回家路上竟然遇见了刺杀,这可不是郁闷了,简直就是惊吓。巡逻的士兵很快就来了,把地上那个几乎只剩下半口气的刺客拖走。那个被秦萱当做肉盾挡在身前的那个刺客已经没气了,等到士兵来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堂堂的一个将军在邺城内,天子脚下竟然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刺杀。这可不是单单要人命的事,今日是这个将军,那么明天谁知道是谁。接下来暴徒是不是可以攻入宫内了? 那些还活着的刺客立刻就被士兵带走了,秦萱和前来的负责管治安的人说了几句就暂时回去。 宵禁就连那些王公大臣们都必须遵守的规矩,要是犯夜禁被人杀了,皇帝都不会皱眉头。夜禁原本就是防止那些有心作乱的人,谁要人非要夜里出来呢?要是没有野心,干嘛犯夜禁? 秦萱在和刺客搏斗的时候身上也沾了血。回去拍开门,家里的人看到她脸上的血,吓得一个踉跄就跌坐在地,惊恐的看着她,老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秦蕊赶过来,见着她那样子也吓了大跳,“这怎么了?” “路上遇见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秦萱见妹妹惊讶的模样,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她把脸上的血抹了一把,看向旁边的家人,“给我准备热水。” 身上沾了血,是一定要洗干净的,衣服脏了就不用洗了,直接丢掉算了,沾了人血还穿在身上,还没到那个份上。 家人立刻就跑着去准备了,秦蕊知道事情可不是秦萱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她走过去抱住她的胳膊,姊妹两个走到房内去,到了屋子里头她屏退左右,“姊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些人又找麻烦了?” 秦蕊还记得上回的孛儿帖。但是那些看秦萱不顺眼的鲜卑人,在秦萱一刀把孛儿帖的脑袋砍了之后,也没有几个敢挑衅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秦萱觉得说不好,反正想她死的人也不是那么一两个,真的一个个怀疑过去自己都要累死。 “不过没事,经过这么一次,估计那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秦萱安抚妹妹道,刺杀讲究个一击必中。要是这一回不行,那么下回就难上加难,说不定还会暴露主使。 “……”秦蕊满脸忧愁,但是她也拿不出好办法来。总不能让秦萱和她一道呆在家里不出去吧? “没事的,别瞎想。”秦萱看着妹妹垂下眼,伸手就在她头上揉了好几把。“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平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姊姊……”秦蕊愁眉苦脸的,“要不,去找找太原王,看看他有没有甚么办法?”秦蕊哪怕不认,下意识的还是将慕容泫当做姐夫,两人之间孩子都有了,她也只能将人当做姐夫了。 “他?”秦萱一开始还真没想到慕容泫。“估计这会也该知道了吧?” 毕竟邺城里头竟然冒出刺杀事件来,而且刺杀的是她,她也算是慕容泫的亲信了,慕容泫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秦蕊见秦萱面上淡定,没有多少惊慌之色,原本不安的心也安定下来,秦蕊乖巧的点点头。 如同秦萱所说,秦萱被刺杀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慕容泫那边。消息靠着人的一张口还有两条腿来传的,慕容泫不缺人,所以消息到他这里的时候也快。 慕容泫知道秦萱被刺杀的消息,差点立刻就到她这里来,还是有人拦住说秦将军无事,才把慕容泫给按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他去宫中的官署之前,让人去和京兆尹打了个招呼。 秦萱今日不用上值,暂时也不用军中看,她回到邺城之后,调遣大队伍的令符都交出去了。能指挥动的,也就是她手下的那几百人。 她在家里坐着呢,京兆尹那边就派人来请她过去,询问昨夜里的事。 京兆尹如果再不派人来,那么这个认就别想干了。 秦萱和京兆尹算是有过过节的,当初秦蕊被人掳走了,京兆尹不敢开罪鲜卑人,那一幅拖延的模样,逼的秦萱自己派人去找。 她对京兆尹就没有多少好印象,觉得这次恐怕又是推锅。结果进了京兆尹的官署,发现竟然换了个人! 原先的京兆尹是个中年人,现在的要年轻一些,唇上也蓄许,秦萱见着总觉得有些面善。 “请问是秦将军吗?”京兆尹对秦萱一拱手。 “下官正是。”秦萱回道,“下官和府君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下官和将军应当是未曾谋面,不过家君曾经蒙受将军恩德,逃过一劫。”京兆尹笑道。 “啊?请问……”秦萱听了京兆尹这话,满头雾水。 “家君便是泰山太守。”京兆尹见着秦萱满头雾水,给她提醒了一下。这下秦萱算是想起来他的父亲是谁了。 “贾太守可还好?”秦萱记得那位老人家一手出色的箭术,只不过她这会在邺城,也见不到远在山东的贾坚了。 “家君已经告老还乡了。”京兆尹道。 “也好,在家乡安享晚年也是很有福气的。”秦萱点头,当时她遇见贾坚的时候,贾坚也快六十了。在这个人均寿命可能只有四十的时代,算得上是高龄,也该回乡安享天年了。 两人寒暄一番,京兆尹就开始问昨夜的事,“将军可否将昨夜之事叙述一遍?” “下官从太原王府中出来,想要急着赶在宵禁之前回家,当时天色也黯了,路过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的时候,突然有人冲出来。”秦萱没有兴趣说自个是如何英明神武把那几个刺客给打退的,只是挑着重点说了,“这些人应当来历不简单,他们一开始用的是弩箭。” 秦萱在军中呆了那么久,要是连弩箭都分不清楚,她干脆就去撞墙算了。 弩箭不是普通人能够用的上,重要的是弩的制作是机密,不能轻易外泄。就算是燕军内,使用弩箭的人也很少。弩箭的杀伤力要强于弓箭,看来那些人原本是打算一击必杀,将她射于马下,谁知道被她躲过去了。 弩箭的杀伤力大于弓箭,但是也有缺点,例如要换箭矢上去的时候,必须用脚踩住□□,所以到现在逐渐被弓箭取代了。 也就是这点不便,为她取得了喘息翻身的机会。 “弩……”听到秦萱这么说,京兆尹也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件事和原先猜想的不错,还真是邺城中的达官贵人做的。 “将军可得罪过人?”京兆尹问。 昨夜里抓获的那个刺客现在被包扎的严严实实,人已经昏了过去,压根就说不出话来。所以也只能来问秦萱。 “下官得罪过的人太多了。”秦萱这话是僵着脸说的,“府君也知道,下官之前和贺儿家差点不死不休。” 贺儿家如今早就被被排挤出邺城之外了,连个族人都没有留下。京兆尹听到秦萱那话,也只能在心里苦笑。 联想起之前的弩箭,京兆尹也有些头疼,这回的人恐怕相当了不得。 * 今日皇太子从皇帝那里出来,唇边带着些许笑意。今天和群臣宗室议事的时候,裴松上书,说是国中不堪战事频繁,还请暂时减缓对外战事,休养生息,让民众可以喘息一二。 太子不将兵,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他也曾经带兵上沙场过,不过那已经是在辽东时候的往事了,那时候的皇帝还不是皇帝,甚至都还不是燕王,是慕容部的大单于。他那会还是左贤王。 哪怕不带兵,慕容煦的心里对沙场还是有种向往。所以对下面的弟弟们更是有种羡慕嫉妒的心。 这些弟弟们可以带兵,也可以有自己的部将还有士兵。他就非得守着那些汉人规矩老老实实的在邺城做他的储君。 不过嫉妒归嫉妒,他还是可以用休养生息的名头让弟弟们暂时陷入无仗可打的境地,让他们的声望降下来。 哪怕他的内心是想着一鼓作气将晋国拿下。 皇太子的心情很好,连带着东宫里头气氛也活跃起来。太子是东宫之主,除去那些由朝廷正经任命的东宫属官。其他的都要仰仗太子,太子就是他们的天地。太子高兴了,那么他们就高兴。要是太子不高兴了,他们一日都是愁眉苦脸的。 “今日里头外头的喜鹊叫的可欢畅了,人人都说这是有喜事呢。”慕容煦进来之后,一个中官给他烹茶,手上动作麻利,还给慕容煦说起外头喜鹊叽叽喳喳叫的事来。 “喜鹊?”慕容煦心情好,听到这话自然也开怀,“那是好事。” “可不是,老人都说,这喜鹊就是来报喜讯的。既然到了殿下这儿,过不久,殿下就有喜事了。”中官嘴上和抹了蜜似得。知道这些中官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些奉承话,可是听得开心,慕容煦还是有赏。 不多时外头走进来一个中年人,这个人是太子洗马李洋,李洋进来之后对上头的慕容煦拜下。 慕容煦见着他来了,屏退左右。 李洋见着左右无人,“殿下,那事没成。” “……嗯。”慕容煦没有暴怒,他平静的几乎有些诡异,“老三手下果然藏龙卧虎。” 慕容煦对收买慕容泫手下的人,也不是太抱有希望。那些人绝大多数是被慕容泫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人身家性命都在慕容泫身上,想要他们反水,不是没可能,只是很难。 他不过是把钱撒出去,看看反应而已。只是那个汉人…… 那个汉人格外受慕容泫的重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若只是个董贤的角色,那自然无关轻重,但是这人偏偏不是。 哪怕心里惋惜,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最好还是除去。免得将来不好对付。 慕容煦当时也是唏嘘了一阵,派出去刺杀的人也不是他选的,自然有人替他办。看样子这事,那些个人是办砸了。 李洋这会是有苦说不出,他听说过这位将军在指挥作战上有一手,所以格外派了高手,带着弩箭前去,力求一击必杀,谁知失败了呢。 “你把这事收拾干净。”慕容煦道,“最好别让人瞧出端倪来。” 慕容煦从来没有小看过他的几个弟弟,尤其是老三。老三给他的感觉就是蛰伏在草丛中的猛虎,老四比较起来倒只是草原狼了,老三才是等待机会一口咬断脖颈的老虎。这么几年来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爬到了大都督的位置,他都佩服他。 李洋想起什么,神色一肃,对太子拜下。 ☆、第200章 报复 被抓走的那个刺客,当时被提走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口气,另外一个被秦萱当做肉盾挡刀挡箭了,就算同伙想要手下留情,可是谁又有那个本事能够在混战中精确的躲避开要害?尤其秦萱还真是哪里需要挡,就把人给提过去的那种。 那个做了肉盾的已经死绝了,尸体被扒光衣服查勘了两三回,看身上有没有特殊的记号,这会的户籍上,还会特别标明本人的相貌特征,哪里有痣,哪里有胎记都是详细记下来的。 普通的平民除非遇上战乱没有人管,不然都会被官府和朝廷紧紧的绑在自己脚下的那块土地上,擅自离开那是逃跑,要被里正给抓回来的。 所以这群刺客绝对不是从偏远地方过来的,不过查也不好查,毕竟这才安定下来不过几年,以前在冉魏的时候,曾经因为冉闵放原本迁徙过来的平民和胡人任意归去,造成了户籍混乱,籍不对人的局面出现。现在已经在整理过来,但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不过京兆尹让人从尸体上还真的找出出了端倪,那尸体的手臂上有一块胎记,胎记还不小,按道理应该会被记录的。所以眼下要干的事,一个让人去翻邺城和邺城附近的户籍,查看是否有手臂上有胎记的人,另外是让人抓紧时间救治那个重伤的刺客,他们还需要他的口供。 邺城内发生刺杀,而且还是朝廷命官。这可不是普通的寻仇,往大了的说无视法纪,更往深处想,敢指使人在邺城内杀个将军。这胆子不是一般的打,要是之后有认见着此事不了了之,有样学样,也在邺城刺杀自己的仇家,甚至威胁到皇家安危,那还了得? 所以这次查的非常仔细。 户籍不说浩如烟海,堆起来也有好几个屋子,查起来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秦萱在事后也去问了一下暗自的进展,不过听说京兆尹一件让人去翻户籍,而且她看着去翻户籍的那些人眼睛都肿起来了,知道这些人是真的花力气在查。她也不好意思催,没有天眼的监控系统还有完善的电子户籍,查案全部靠人的缜密逻辑还有观察入微的观察力,实在是急不来。 她觉得自个暂时是没事了。对于那个要她死的人来说,已经是打草惊蛇了,而且傍晚时分邺城内巡逻的士兵比平常还要多的多。 其实秦萱没有和任何人说,她被刺杀的时候,离自己拒绝太子的招安不久。她内心里头其实是有些怀疑太子的。可是手里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贸然到处嚷嚷,只是和慕容泫等人议事的时候,提了那么一句。 “太子殿下如此行事,倒也不让人奇怪。”裴敏之听到秦萱的怀疑,手里的塵尾扇了两下,“不过,谁也不敢往太子身上套这件事。” 这种事清算的时候,可以套上去做罪名,但只要太子不谋反,基本上拿他也没有办法。 “……”慕容泫想了会,他看向裴敏之,“你阿爷最近还和太子来往么?” 裴松如今是太子太傅,说是教太子读书,但是太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需要一个师傅教他读书,太子太傅是东宫三师之一,可以说是位高权重。裴松自然是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从裴松上就可以看出太子和诸王的不同了,太子有汉人世家以正统为名保驾护航。而诸王的手下绝大多数都是一些从死人堆里头拼杀出来的将领,带着一身的血腥味,在朝廷上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阿爷最近如何,臣也不知。”裴敏之据实以答,他是裴家子没错,不过他原本就是婢生子,在裴家并不受重视。何况嫡子还在,没他这个庶子什么事,加上父子政见不同,那么就更加了。 “……”慕容泫手掌压在唇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那个兄长,最近在外为官?” 一般来说父子两人不会同时受到重用,一高一低才是常态。不过这世道也不太讲究这个,如果真的是很有才能的话,那么用一用也无妨。 “回禀大王,正是,不过兄长应当会在这几日回邺城。”裴敏之道。 这在地方做官做几年,如果暂时没有变迁的话,就会换下来等消息。裴敏之算了算,自己那位嫡兄也该回来了。 慕容泫颇有深意的看了裴敏之一眼,“你阿爷有几个儿子?” “阿爷只要我和兄长两人。”裴敏之道。 慕容泫点头。 秦萱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从心底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慕容泫怎么好端端的去过问裴家的那些私事。她也拿不准慕容泫到底问这个是为什么。 此时外头有人轻轻在门扉上叩了三下,“郎主,外面有消息。” 慕容泫提高了声量,“进来吧。” 不多时,外头的人进来,也不敢绕过门口的屏风,只是在屏风之后禀报,“方才外头有人送来消息,说是关进去的那个刺客,死了。” “死了?”秦萱闻言,眉头皱起,“是伤重不治而死?”她那会也顾不上什么留个活口,哪里好戳就戳哪里,难不成这人还真的被自己给戳死了? “面色发红,唇色发乌,似乎是被人给毒死的。” “……”秦萱和慕容泫对视一眼,“看来是太子无疑了。” 能够把手伸进京兆尹那里,而且在牢狱中不知不觉的把人给毒死,那些个鲜卑贵族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也没有那个细腻的心思。 “老大有能耐啊。”慕容泫浅笑。他坐在那里,伸展开双手,深深的吸了口气。 “大王?”裴敏之见慕容泫这架势,知道此事在兄弟两人中间绝对不会善了,他只是不太清楚接下来慕容泫会怎么做。 “他既然这样,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给他一份大礼,不然也太辜负他了。”慕容泫说着直笑,他音容皆美,笑起来格外动人心弦,可是这回在场的人除了秦萱之外,没有一个敢笑的。 等裴敏之等人都散去之后,秦萱问慕容泫,“你打算怎么做?” “不告诉你。”慕容泫还给她卖关子。 论这种黑吃黑,比谁的手段更血腥更没下限,秦萱完全不是这对兄弟的对手。听慕容泫说起上辈子兄弟的那些手段,只有谁比谁更狠更没下限。 她都能想出慕容泫绝对不会是想些什么好东西出来。 “小心点,别露出马脚。”秦萱也不是什么十几岁的小女孩,相信世界上只有真善美。年纪越大看得越多,也就知道小时候学的那一套不过是被用来颠覆的而已。 对错那只是小孩子在乎,有时候很多事都不是对错能够衡量的。 “我做事,你放心。”慕容泫笑道。 “你这两日就住在这里,好不好?”慕容泫那双茶色的眼睛看着她,眼眸里的深情看的人面红耳赤,“库带比以前长得更快了些,他离不开母亲。” 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母,尤其是母亲。库带自然也没有例外,尤其慕容泫不喜乳母对孩子关涉过多。这会已经把那些乳母都打发赶紧了,孩子就只能从母亲那里汲取母爱。 “……好。”听到慕容泫提起儿子,秦萱脸上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就连线条都比方才柔和许多不止。 库带长的壮壮的,前一年他生病闹腾了很久,后来渐渐的好了,脸也圆润起来。他这会处在对外界十分有好奇心的时候,他观察着旁边的成人,然后一遍遍的模仿,自得其乐。 “娘娘。”库带把手里的折腾的看不出形状的花结递给她。 “这是什么?”秦萱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左看右看也没瞧出个大致来。 慕容泫瞥了一眼,“估计是他看着侍女们做针线,自个有样学样。”库带拿不到针线,但是他能够拿着花结之类的给他玩的小玩意自个模仿旁人的动作玩儿。 “……”秦萱看着手里的东西,瞧着满怀期待的库带,只得把人搂过来在华丽狠狠亲了几下,“儿子手真巧啊。” 库带被母亲亲了高兴的咯咯直笑。 “他现在也就黏你,”慕容泫在一旁感叹,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孩子都明显喜欢母亲。“你不在的时候,他不见你,哭闹的厉害,上回有侍女抱他都被他给打了。”小孩子的打自然是不会多骇人,只是小巴掌在人脸上噼噼啪啪打个没停。 “打人是不对的。”秦萱听说,立即对库带道。 库带抬头看她,满脸茫然。 这样一看就知道已经把那件事给忘记干净了。秦萱手掌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结果库带赌气扭过身子不理她了。 “教孩子得在他犯错的时候,不然他可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慕容泫提醒。 “你好有经验啊。”秦萱听着慕容泫的指点心绪复杂,都说男人不会教孩子,女人才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可是慕容泫这架势简直比她还有经验,顿时那个心情复杂的啊。 “和孩子多相处就知道了。”慕容泫笑,这也都是前辈子被磨练出来的,真的算不上多厉害。 库带扭着身子发脾气,可是脾气没发多久,他就闹着秦萱给他喂东西吃。孩子并不少给他喂东西的人,就是想要和她多呆一会。 “娘娘不会走了吧?”库带吞下一口蛋羹,口齿不是很清晰。 秦萱会在慕容泫这里住几天,然后回去几天,再回来。对于库带来说,一觉醒来阿娘不见了,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秦萱不在家,他就哭着自己在府里找,一间间房间跑,自个翻箱子,看门后。侍女们跟在后头怎么哄都不管用。 孩子嗓音软糯可爱,秦萱心里叹气,抱紧了他。 * 邺城城郊外,一群从城中拉夜香出来的人停在了道路边。这活计看似是又苦又累,但是里头的利润丰厚,没有后台根本就抢不到这活计。就是清晨就要开始干活,到了这会连泡尿都来不及撒。 出了城,一群人松口气,小腹都涨的疼了,下了骡车,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去放水。一通水放完,痛快的呼了口气,结果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股恶臭。 伸手拂开道路旁的野草,草丛之中赫然冒出了几具尸体。 “啊啊啊——杀人啦——!”那人吓得扑倒在地,连滚带爬就往外头跑。 ☆、第201章 兄弟 秦萱在太原王府里呆了几天,不多久京兆尹那边就送来线索已经断了的消息。最大的线索就是那个刺客,结果刺客被人毒死了,很有可能是牢狱内的人做的。哪一日上值的所有人都被关起来了,排查做了许久,都查不出多少眉目来。 “真是愧对将军。”京兆尹派来的人传来京兆尹的原话。 “天有不测风云,这事不怪他,他也是尽力了。”秦萱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所以眼下人证被杀了,就算是人证还在,和倒豆子似得把幕后主使说出来,恐怕也不一定有用。 皇太子是储君,除非犯下谋反这样的滔天大罪,不然皇帝哪怕是出于维护皇家脸面都不会让太子在明面上有名誉上的折损。 正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秦萱根本就没有指望这个案子会有什么进展。比较起京兆尹那边,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慕容泫对于太子的这件事,他要报复,不报复的话,等于是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了。秦萱也觉得自个要出口气,但是慕容泫最后给出来的办法却是让她难以接受。 如果针对慕容煦本人,她没有意见,但是慕容泫动的恰好就是慕容煦身边的人。而且还是…… 她送走了京兆尹的人,后头就问家人,“裴郎君来了没有?” 她今日请裴敏之到府上一叙。这件事其实和他也有关系,不问过他,她实在是有些不安。 “小人已经将消息送去了,裴郎君应当待会就来了。”家人答道。 秦萱点点头,到了堂上等他。还让人准备了待会要用到的蜜水等物,不多时裴敏之就来了,他此时穿着窄袖胡服,脚上蹬着一双靴子,不是平日里那一幅手持塵尾的模样了。 秦萱把他请到堂上,屏退了左右,直接开门见山“你和你家中关系如何?” 裴敏之和她说过,他在家里就是没人管的,给一口饭不至于饿死就可以了。他能说这话,恐怕和家里父兄还有嫡母的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是不是大王要对我阿爷动手?”裴敏之坐在那里,抬眼瞥了秦萱一眼。秦萱自觉已经养出了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本事。可是对着裴敏之,她生出愧疚来。 “也不是对你阿爷,不过也差不多了。”秦萱看着他。这件事慕容泫是交给她来办,当初他把自己手下的精兵多分配给她,她来处置这件事再适合不过,只需要小心谨慎,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裴敏之坐在那里,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过了许久,久到秦萱都以为这是无声的抗议的时候,他突然勾起嘴角来,笑容逐渐浓厚。到了最后他竟然是大笑出声。 秦萱见着裴敏之这样,差点傻了眼,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气愤的发了疯吗? “这个,既然是大王的意思,那么将军就照着做便是。”裴敏之手臂靠在身边的凭几上,乐不可支,笑到最后竟然连话都说通顺了。 “你……”秦萱被裴敏之的这个样子给吓到了,她可没有见过笑成这样的他。 “你也是好心,可是父子政见不同,主君都不一样。”裴敏之从头至尾就没有表露出半点纠结,甚至他方才面无表情中,也没有从他眼神里露出半点挣扎。 “所以这也是难免的。”裴敏之伸手擦掉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他叹了口气,“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既然走了这条道,自然早料到有这么一日。” “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是我想多了。”秦萱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松口气。 “多谢你了。此事还告知我一声。”裴敏之颔首笑道,“大王这么做的确是有他的道理,将军就请照着命令去做吧。” 秦萱抬头看着裴敏之的眼睛,心下感触有些复杂,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送裴敏之出门之后,她想起裴敏之和家中的关系不好,他也曾经说过,自己因为是裴松背着嫡妻和外来婢女所生,主母对他从小到大,几乎是冷言冷语。受尽了冷暴力。 想起这世家豪门里头的恩怨,秦萱自个都觉得和乱麻似得,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这是别家的事,她还是少想点,最多当个八卦看看就行了。 * 裴松的嫡子裴道之在外为官也有几年了,照着制度在外为官满了任期,如果还没有升迁或者是其他的调动,那么就要返回原籍等消息。 裴道之的父亲裴松已经是太子太傅,只要太子日后继位,裴松是少不了高位。所以裴道之的仕途就要被打压下去,不管他本人有才没才,只要裴松在世,是不会得到太大的重用。 父子两人在朝廷上,都获得重用,十分少见。都是一扬一抑。所以裴道之也没有任何怨言,何况他也知道只要父亲这个基打好了,之后的子孙们自然也可以一同跃上枝头。 裴道之想起那个庶弟,这个庶弟乃是卑贱之女所生,原本父亲根本不打算认下,让他从母,最后见他身体孱弱,万不得已才将人接了回来。 按道理说来,这个庶孽也应当是受了他们家许多恩惠。可是如今,他竟然和父亲对着干,父亲任太子太傅,他倒好,去了太原王那里做幕僚。 谁都知道皇太子和太原王如今差不多是水火不容。他这样到底是要给谁难看? 裴道之早早的就出去做官去了,一直都没有回去过,他曾经给这个庶弟写过几封信,苦口婆心要他赶紧和父亲站到太子那边去。太原王有声势没错,但是朝廷百官绝大多数是站在太子那边的,而且宗室也多属意于太子。 太原王有什么呢? 到时候还不是要靠父亲,才能脱身?简直不知所谓! 裴道之在车中仔细思量着,打算等到了城内,一定要将裴敏之好好教训一番。 裴道之一行人在大道上走着,这会路人稀少,一眼望去都见不到几个人,道路两旁的草还没有人来清理,不过也好想,毕竟这段道路离城墙还远着呢,甚至连邺城城郊都算不上。附近的官吏偷懒,隔那么好长一段时间才打理道路两边的野草。 路旁的野草没有人来管,长得疯快,这会也没有人来管,几乎都快有半人高了。车辆在道上满满前行,跟在车边的几个家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草丛中传来细微的沙沙声,这些声音没有引起家人们的半点注意。这段时间一群人忙于赶路,今日还是天微微亮就爬起来赶路,除了车内的主人,外头的家人几乎个个都能够睁着眼睛睡着了,谁还管草丛里头有个什么声响。 很快的下一刻从草丛中露出了箭镞的一端,嗖嗖嗖,箭矢从草丛中飞出,射入那些家人的脖颈还有肚腹中,原本还是无精打采,下一刻便是滚倒在地。 有些人当场就死了,还有人运气不好,滚在地上惨叫连连。裴道之马车上的那匹拉车的马屁股上也挨了一箭,立刻就受惊了,抬起蹄子就往千头狂奔。 马发了狂,才不管面前有人还是有车,直接蹄子就踩过去。原本还在地上有口气叫唤的家人被马蹄子一踩,接着被车轮一碾,哪怕还可以活命的都只剩下出气的份了。 裴道之在车中听到外头的动静,大惊之下想要看看外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是还没等他掀开车廉,马就发了疯,拉着车一路狂奔,速度极快。裴道之只是个世家子弟,不是个驯马高手,何况马中箭受惊,就算是草原上的马师来了,也束手无策。 他只能在车中缩成小小的一团,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 原本隐藏在草丛中的人走出来,拔出腰间的刀,对地上躺着的人补刀,几声闷响之后,就再也没有活口了。 消息传到邺城已经是几天之后,太子太傅的长子在郊外不知怎么的惊了马,结果从车里头摔出来一头砸到了路边,还是几个路过的农人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裴道之浑身上下不知道被谁扒了个精光,头上的玉簪都被人扒了去,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兜裆布。 恐怕在这些农人发现他之前,就有人发现了他,只不过那人见裴道之身上衣服不错,把他扒光了。 这倒还不算什么,裴道之从车中摔出来,身上几处骨折,可能摔出来的时候面朝大地的缘故鼻梁骨碎了,腿骨和还有手臂骨也断了。 亏得那几个农人伸出援手照顾了一下,不然恐怕已经是殒命了。 消息传来,裴家上下大惊,主母张氏更是一头晕倒。裴松听闻自己长子遭此厄运,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出一句。 * 秦萱坐在屋子里头,拔出手里的环首刀,环首刀从刀鞘中拔出,立即一道寒光倾泻出来照在她的眼睛上。她将环首刀完全抽出,手里拿着帕子仔细的擦拭。 过了一会,刀身被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刀身上照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来。 裴松是太子的得力干将之一,这个老人家,年纪大了,却还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野心并不小。 平常的士族不管朝廷上头如何争斗,因为不管谁上位,都要用到他们,这也的确如此。不过富贵险中求,站队带来的好处许多时候要远远大于谁都不站。如果想要家族短时间在鲜卑武将占了绝大多数的朝廷上迅速崛起,那么这个的确是个好办法。 秦萱把刀收入鞘中,放到了一旁的刀架上。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臂膀,这皇子之间互相勾心斗角可要比战场上累多了。 她长长的吐出口气。 慕容泫今日将孩子送到了宫内,宗室子弟在六岁之后要在宫内读书,他把儿子送进去好提早和那些堂兄弟们接触。 结果到了傍晚去高昭仪那里接他的时候,就见着库带两只眼睛都肿了,原本还忍着不哭,见着慕容泫来了,都是就倒在父亲怀里哭起来,“大伯家的几个都坏!他们说我没有阿娘,说我是野种!” 高昭仪在一旁听了很惊讶,她当孩子们不过是在玩闹,看样子孩子是记得了? “孩子胡闹,怎么就当真了呢?”高昭仪这话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慕容泫说。 慕容泫看了高昭仪一眼,他抱住在怀里痛苦的孩子没有说话。“下次他们欺负你了,不要忍气吞声,打回去。”慕容泫低声对儿子道。 “孩子胡闹,你也当真?”高昭仪听到慕容泫这么说不禁蹙眉。 “都是一家兄弟,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还不是他们爷娘教的。”慕容泫抱住儿子,“我不能替太子教儿子,但是我儿子怎么教,还是听我自己的。” “没事,阿爷替你出气。”慕容泫在儿子耳边轻声道。 库带抽了下鼻子,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裳。 裴家遭此厄运,裴松这么大的年纪,长子就废掉了,虽然还有孙子,可是孙子才一点点大,也不知道长大成人的时候,祖父还在不在。裴松一夜之间原本还乌黑的头发全白了,裴敏之问讯赶来,见着晕的晕,病的病,老的老。 他看过老父回到自己房中屏退左右,唇边露出一丝笑来。 ☆、第202章 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昭仪:孩子打架很正常哒 秦萱:正常你妹!去给儿子找几个身强力壮能够打架的保镖,快去! 娇花:收到…… 裴家大郎到底是怎么变成那个模样的,让人去查了一番之后,推测可能是路上不小心惊马了,然后受了惊的马在道路上狂奔,至于那些原本跟随在裴道之身边的家人为何不见了也很好想。 惊马这种事,几乎都是丢了命的,就算捡回一条命,也是凶多吉少。那些家人害怕被责罚,干脆逃了了事。 裴松看到这么一个调查出来的结果,只是无力的挥挥手让前来送消息的人退下。裴道之如今面容已毁,手足皆断,躺在那里昏迷不醒,日后就算是清醒过来,也只能做一个废人,不可能再为官了。 他只有两个儿子,原本被他寄予重望的长子如今成了这么个模样,他就算把那些逃逸了的家人抓回来又有什么用? 人才下去,不多时就有家人惊慌失措的跑过来,“郎主,大事不好,大郎君不行了!” 裴松闻言,立即从枰上站起来,就往外面跑。他才跑到长子的门前,就听到门内传来女子的痛哭声,顿时裴松就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目眩,亏得后面的家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才没有让他倒在地上。 推门进去,就见着妻子张氏还有长媳坐在床榻前痛哭,床上的人面上已经蒙上的白色的麻布。 “咚!”裴松见状再也承受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家主晕过去了,裴家顿时又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裴松已经晕过去了,什么时候醒来不知道,而主母张氏因为丧子哭的双眼红肿,几乎都看不清楚了。至于长媳,没有上面的舅姑发话,她也不好掌事,只能叫人去请那位小叔子。 结果裴敏之话说的更好,“兄长既去,心中五内俱焚,实在不能管事,还请阿嫂自专。” 裴敏之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去,这个嫡出的兄长看他也只是比看家里的那些奴婢稍微好些,至于裴松根本就没有将他当做儿子看,张氏那就更妙了,十几年如一日的冷漠,如今死了儿子就想让他管事?做梦去吧。 这个烂摊子他们自个收拾,哪日收拾好了就行。 裴松因为丧子一病不起,别说是去东宫辅佐太子,就算是上朝也走不动了。太子太傅算是只能在家养病,太子曾经亲自去探望过两次,见着裴松头发全白,老态全露。他就知道裴松恐怕是不行了。 年纪大了,原本就容易出事,这何况还是丧子? “……裴公怕是不行了。”太子出来就和左右说道。说起这话,太子心中无比的恼怒,这裴道之死的还真不是时候。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裴敏之就算是说了家事请嫂子自专,还是要在裴松和张氏的面前服侍。 裴松还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哪怕以前看不上眼,可只有这么个儿子,多少还是会上心。 可是张氏因为丧子神志不清不楚,见着裴敏之就高声怒骂,先是骂裴松当年贪图女色,连外来的婢女都不放过,生下了裴敏之这个孽种。接着又骂死的怎么不是裴松那个老不死。 当时场面挺热闹的,还有一些来吊唁的客人,都听到张氏的怒骂。这下裴家那点点陈年往事,被邺城里头的好事者全部挖了出来。 这会世道乱,用人唯才,而不是看德行。哪怕那个人私德一塌糊涂,只要有德就可以收到重用。裴松以前好女色,对他的仕途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这名声嘛,多少还是有些损伤的。 秦萱在官署里头,听那些同僚说了一通裴松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她没仗打,眼下局势比较稳定,也不用一天到晚的对外打仗了。 哪怕不是放马归南山,一群将军呆着,感觉骨头都要生霉了。军营里头的操练几日一次都有严格的规定,至于军需……也是有专门的人来管,和他们没太大关系。 打仗的时候可以趁机捞油水,可是这不打仗的时候哪里来的油水可捞,都是被别的兔崽子给分了,没他们的份儿。 天天去官署也就是点卯,过了那个时间,一群人就下值去了。不过干坐着也挺没意思,他们手里又没有多少正事可坐,就算是坐在那里,时间一长,屁股生疼,还是要找点乐子来。 于是就有人说起来了裴家的那些带着颜色的往事。 秦萱一边听一群大老粗说起世家里头的那些香艳事儿,自己拿着陶盏喝了一盏的水。裴道之那事,是她派人做的,而且都是一些好射手。原本的打算就是射伤马,然后造成惊马的假象。 要知道惊马之后,一旦被发疯了的马拖着走,基本上很难存活。裴道之也是坏运气,受了那么些罪才走。 她心里有些不好受,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喝。结果水壶被她倒了个空,旁人还没喝多少,倒是被她喝完了。 干这些事的时候,她道是无毒不丈夫,反正争嫡完全不讲究所谓的兄弟情,而且只要谁有那么些错误或者是讲究兄弟情,指不定就会被撸下来。 做的时候没感觉,可是事后,却生出了愧疚心。 她都有些想要去邺城内的佛寺去拜拜,烧个香。倒不是说她突然信佛了,而是求个心安。 听着众人私下说的开心,秦萱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她干脆到外头去透透去。 到了外头可以见着抱着一堆文书来往在廊上的吏,这边还算是少了,因为都是一些喊打喊杀的家伙,不打仗也只剩下在一起唠嗑的份了。要是其他管理赋税的地方,恐怕这会都已经是忙的不可开交。 秦萱靠在柱子上,看着外头正好的天色,想起裴松因为长子一事已经告病,如今听说已经是起不来身了。 裴松可以说是太子的一大助力,而且还是坚定的太子一党,做了太子太傅,想要反水基本上没太大可能。裴松可以在阳谋上就给太子出很多的主意来制约慕容泫,所以慕容泫对他也是格外的不客气,直接冲着裴松的软肋而来,一击就把裴松打的起不来。 太子太傅看着是不行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这两个会怎么样。 秦萱叹了口气。这场是一次持久战,就看谁能够耗到最后了。 这会外宫的另外一个官署里头闹的鸡飞狗跳,慕容泫手下的一个官员提出重新丈量城郊外的土地,看看是否有人趁机圈地,让农人流离失所。 结果一提出来就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邺城郊外的那些良田,早就被那些个鲜卑贵族或者是宗室给捡漏了。前几年还有鲜卑贵族为了抢地大打出手,互相之间打的头破血流。如今如果要查,恐怕每家每户,还有那些宗室个个都不干净。 才提出来场面就开始乱了。 那些个宗室们原先就比较倾向太子,这会出了这么件事,更加希望太子能够生出。慕容泫得知此事,和左右笑道,“太子太傅虽然告病了,但是三郎还是会将人送到我的身边啊。” 然后过了几日,那个提出要清查邺城城郊土地的人,在路过一户人家门口的时候,那户人家家里冲出一伙人来把人给打了。 那人被打的牙都落了。 谁干的,直接上门去查,好么又是太子手下的人。 不过这还是小打小闹,双方手下人过招,上头的人不动如山。 不过没人来找秦萱的麻烦了,自从上回有人来刺杀她,她不但没事,反而把那些刺客给做了肉盾,一挡一个准之后,众人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欺软怕硬是人类原本就有的本能,既然不好惹,那就最好别惹。 慕容泫手下的那个倒霉催的被打了之后,秦萱每日下值照样在大街上大摇大摆骑马而过。没有一个人不长眼过来找她的麻烦。毕竟觉得自个活的不耐烦的人,也少之又少。 不过秦萱愤怒的发现,她自己是没事,但是她的儿子从宫里头回来之后,一张脸上青青紫紫,一看就知道被人打了。 秦萱捧着库带的那张脸,看向慕容泫,“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几天没来,儿子怎么就被打成猪头了? 慕容泫还没答话,库带就扑到秦萱的怀里开始撒娇和诉说委屈,“都是大伯家的那些混蛋!他们说我没有阿娘,说我是野种,还欺负我……” 秦萱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又是太子?” “都是他们教出来的,能有多少是好的?”慕容泫道,他看向秦萱,“到时候一起算总账。” “那是日后,可是现在这口气实在是吞不下去。”秦萱看着库带嘴角的红肿,轻轻的碰了一下,然后就见着孩子又红了眼圈,只得叫人煮了鸡蛋用纱布包了,揉在青肿的地方。 “宫里难道没有人看着么?”秦萱想不明白的是这个,她不在宫内也不能经常进宫,但是慕容泫的生母高昭仪还在后宫。慕容泫是她的独子,眼下也只有库带这么一个孙子,多少都应该照拂一二吧? “阿婆说,这只是那些混蛋和我玩……”库带说起这个悲从中来,哭的更厉害了,他见着父母,心里的那些委屈全部发泄出来,抓住秦萱的衣服哭成了小花猫。祖母是他能够接触到的女性亲人之二,他自然一开始就去找了的。可是高昭仪告诉孩子,说那只是孩子之间的玩闹,没关系的。 小孩子最怕这种受了委屈找长辈告状,结果说不要紧的。 库带直接就不愿意去高昭仪那里了。 反正阿婆没有阿娘好! “……有这么说话的?”秦萱听了孩子的话火气更旺了,要是怕麻烦不愿意管也就算了,可是高昭仪是孩子的祖母,多少也该护着点,就算不愿意,也不用说这种话。要是孩子真信了任由别人欺负怎么办? “阿姨啊。”慕容泫听出秦萱的愤怒,他也颇有些头疼,“看来阿姨是指望不上了,不如我从别家选几个孩子来,给库带做侍读。” “侍读?”秦萱蹙眉。 “过不久,库带就要娶宫里读书了,照着惯例,是可以有几个侍读的,到时候我从我手下那些鲜卑人家里挑出几个来给库带做侍读。” 秦萱知道侍读不仅仅是陪读,而且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当然还包括了帮忙打架。 小孩子的事大人最好不要插手,这个道理秦萱明白,可是明白归明白,但是还是想亲自把那几个兔崽子给教训几下。 “不去宫里了,不去——”库带嚎啕着,眼泪鼻涕全部蹭在秦萱身上。 秦萱和慕容泫默默对视了一眼。 “朝廷上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孩子都被太子的崽子欺负,那就说不过去。”秦萱盯着慕容泫。 宗室子弟都要去宫里读书的,不可能不去,可是孩子被欺负了,心里有火不能不发,她又不能冲进东宫把太子几个儿子轮番打一顿。 “你看着办。”秦萱勾起嘴角。 ☆、第203章 谋划 秦萱自小也受过欺负,不过她前生是直接找老师家长告状,那会都是独生子女,谁家不是父母心头肉,两个孩子打架很有可能演变成两家互殴,老师报警的场面。后来这一生,她先是咬牙忍着,等到后来,直接把人打的亲妈都认不出来,有时候发狠了把人砸到冰窟窿里头,冻得半死,然后威胁敢回去对爷娘说,下次干脆就杀了他。 两辈子行事,秦萱只知道暂时忍耐,不晓得逆来顺受是个什么东西。何况库带在慕容泫这里也没有必要跟个受气小媳妇似得,被人欺负了还得傻兮兮的认为孩子玩闹是正常的。谁家孩子玩闹是把堂弟打的鼻青脸肿? 秦萱都怀疑高昭仪的眼睛根本就是瞎掉了,半点用都没有。不仅仅眼睛没用,人都没用! “我不能去东宫教训那个几个有爷娘生没爷娘教的小畜生。”秦萱私下里说话丝毫不客气,她要是能进东宫,恐怕要把那几个小崽子吊起来打。 “库带,记着,下回遇上这群小畜生,瞅准领头的打,怎么狠怎么来,只要把领头的打惨了,接下来几个,也就不足为惧了。”秦萱摸摸梨涂的脑袋。 小孩子的头发柔软,带着微微的黄色。 库带在祖母那里瘦了委屈,自己被打了,祖母不但不安慰,反而说那些堂兄是和自己玩,不必大惊小怪。 孩子没有成人想的那么蠢笨,他们反而格外的敏感,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能够觉察的出来。 库带是不想亲近祖母了。 “打头个的。”他埋进秦萱的怀里,气鼓鼓道。 “另外还要给你选侍读,”慕容泫道,“也有个帮手。” “我要个子高的,力气大的!”库带立刻高声道。 “还挑人呢。”秦萱就笑了。 慕容泫办事的确是快,或者说,他手下的人办事速度很快,他放出要给儿子选侍读的消息,附在他手下的那些人家的儿子名册就造好了。 慕容泫眼下就库带一个儿子,而且还是长子,虽然鲜卑人学了汉人的嫡长制,但是学的也不全,有时候父亲还是会想着吧自己的地位还有财产给另外的儿子。尤其他后院里头空空,没有王妃也没有侧妃。 谁也不知道他下个儿子在哪里,所以眼下唯一的一个独苗苗就显得那么重要。汉人都会在没有嫡子的时候,立庶子为家主。更何况是鲜卑人家? 所以下面的人办事也很用心,不多时照着慕容泫的要求把人挑选出来,年岁比库带要稍微大那么两三岁,而且人长得壮实,力气也好。 下面的人办事尽心,人选出来之后,库带就高高兴兴带着人进宫去了。这次回来库带身上还是有点小伤,不过比以前要好多了。xūāńlāńɡ “我打了领头的那个,咬住他的手,他叫的和杀猪似得!”库带高兴的厉害,“还有其他的人想要过来帮忙都被拦住啦!” 库带高兴了,太子不高兴。太子慕容煦和慕容泫在议政之后,略带着些说笑的开口,“最近库带和我家几个孩子打架,库带也够有意思的,从宫外带了几个孩子进来,把大郎打的乌了眼圈。” 这会议事完了,说些自家孩子的趣事,也算是紧张之后的放松。他一说,好几个宗室都看了过来。 “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么?”慕容泫拿出高昭仪的话就去堵太子的嘴,没打死没打残,一句小孩玩闹就能翻过去,难不成太子这个做伯父的还能亲自找侄子算账?就像他这个阿叔也不能找太子儿子一样。 “而且小孩子之间玩闹,带着玩伴是难免的,就算是比试,几个打一个也不是本事,一对一才好么。”慕容泫说起这事就笑,自从秦萱教儿子打人就打领头的,抓住领头往死里打,还有壮实的侍读拦住其他人,库带也不像之前那么抵触进宫。 太子闻言笑笑,“三郎说的正是,小儿之间玩闹,只要不见血,也就算了。” “孩子不都这样么?”慕容奎听得兴起,他看着儿子们说起孙子打架,顿时回想起小时候的儿子们来。 那会儿子们和孙子一样喜好打架,不过也就老三与众不同,一见到兄弟挑衅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那会只当做这个儿子性情荏弱,谁知道竟然是诸多儿子里头最有才能的一个呢? 皇帝这一句出来,彻底的把这件事定成小孩子之间的顽皮吵闹了。 太子心中有些不高兴。他那日见着长子身上挂着几个牙印,还被咬的出了血,有一处竟然还在脖颈这样的要害位置,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老三家里的库带干的。亏得是人小力弱,要是大些,牙齿尖利,指不定会出事。 老三是外忠内奸,他的儿子也是个狠角色。长子生母拓跋氏抱着儿子在他面前哭了半日,他打算敲打敲打老三。 最近两人明面暗地的过招已经有好几回了,朝堂之上是他占了上风,谁要他是太子,是正统所在,只要他本分,皇帝驾崩之后,那个位置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不必花费多少心思。可是老三就不同了。 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还是庶出。能够拿出手的,就是从辽东故地开始征战从无败绩积累下来的名望。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处?他手下的的确确是有不少掌兵权的人,可是这些人眼下几乎都领兵在外,没有几个在邺城内。秦萱倒是在,可是这会皇帝没有令他出征,原本用来调动军队的符令都被收了回去。 他能调动的,恐怕就是自己手下两千人了。 两千人在邺城能够做什么? 邺城乃京师重地,驻守在这一片的可有几万人之多。 太原王在外头是条龙,到了邺城就是一只虫。只是碍于皇帝在,他只能瞧着老三和自己过招。 外头的那些事倒也罢了,反正他强敌弱。可是自己儿子被打成那个样子,他心里可就不舒服了。大人之间的事,怎么牵扯到孩子身上去了? “我记得库带几岁来着?”皇帝想起慕容泫的这个儿子,年岁不大,“才四五岁吧?” “阿爷,是的。”慕容泫道。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把你的大郎给打成那样?”皇帝说起这事就来了兴趣,库带他见过,年岁幼小,力气应该也大不到哪里去,太子的长子可要比他大出好几岁的。 “……”太子被皇帝问起这个,他面上有些微怔。长子自然要比库带要大,年长的男孩在小孩子面前不管是身高还是力气都有绝对的优势,打架自然是一样的。可是这回被年幼的堂弟打成了乌眼鸡,说出去真的是脸上无光。 “罢了,孩子玩闹,别过分就行。”皇帝也是父亲,瞧着手下几个小崽子长大,也清楚一些事。不过男孩子么好斗是正常的,只要别太过分,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 皇帝是皇孙们的祖父,他开口了等于是把这件事给定性了,不管之前的还是现在的,那都是小孩子在玩耍,既然玩耍不过分自然是没有关系。 太子方才那话算是白说了。 “说实话,我打算等过了两个月去汤泉宫呆一会。”皇帝身体的重心都放在身侧的凭几上,皇帝原先是不服老的,后宫内还有不少青春年华的年轻妃嫔,可是这时间越长,越来越得承认岁月不饶人,以前征战时候落下来的毛病,到了年纪大了就犯病了。 “阿爷?”太子听到皇帝这么说,心下一喜。 皇帝若是不在邺城中,一般由太子统领朝政,当然这个不能脸上直接表露出来,得露出儿子对父亲的关切和担忧。 “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了。”皇帝说着伸手揉了揉膝盖,这会膝盖又在隐隐作痛,这还是徐医给他施针之后,原先膝盖疼的他恨不得把这双腿都给卸掉了。辽东寒冷无比,他又曾经数次领军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头打仗。病根就是在那会落下的。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认为自己身体强壮,结果年老了就要来还债了。 “阿爷还健壮呢。”太子连忙道,“国家大事,还要仰仗阿爷。” “你也该学着点了。”皇帝想起自己这些年逐渐增多的病痛,不得不长叹一声。 这句看似再也平常不过的话,在慕容泫和慕容明的眼神有些波动。 从宫中出来,慕容明直接到了慕容泫府上,兄弟两个关上门,慕容明就说话不客气了,“阿爷说那话,太子嘴上担忧,恐怕心里高兴的不行吧?” 都说要太子学着处置政务了,这话语里头的深意,要是还不懂,就脑子白长了。 “老大高兴着呢,有阿爷这句话,恐怕他的太子之位就固若金汤。”慕容明坐在床上冷笑连连,“万一他真的继位了,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兄弟的好日子过。不说三哥你在军中有赫赫声望,如今还是掌管兵事的大都督,我当年在辽东还曾经被阿爷提名,这些都是他心里头的刺。” 慕容明任性,孩子气十足,但是不代表他不懂世事人情。 尤其太子的嫉妒之心,兄弟几个都领教过。 “……”慕容泫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如今阿爷要去汤泉宫休养,邺城内的政事应当会交于太子。” “是啊,然后他就和那些个汉人在一块如胶似漆。”慕容明说起此事就来火,也不顾上自己用词的不对了,“不如叫个人杀了他算了!” “他在东宫,不好动手,而且重要的是动手之后,要如何收场。”慕容泫垂下眼,手指屈起来敲在凭几上,“毕竟东宫那里也没有多少我们的人。” “那要如何?”慕容明气急,“现在秦萱都被收了调兵的符令,太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无事,另寻一道便是。”慕容泫眼中沉沉,他拿起一串佛珠在手中,轻轻拨动了两下。 ☆、第204章 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调兵的符令被收上去,这在秦萱的预料之中,这打完仗回来,除非皇帝对她是一百二十个放心,都是要把调兵符令收回去,由专门的有司保管。只是她一回来就被收上去了,而且那会还在慕容泫和太子夺嫡的当口,就不免让人多想。 秦萱面对四周故意说笑的同僚,觉得自个是不是要回去搜罗一下街头巷尾的八卦,和同僚们一起来说说,说句实话,她现在基本上同僚们说东说西,她就坐在这里傻笑着听。 等到外头的梆子敲响,众人起来,“下值了,该回家了。” 秦萱也跟着从茵蓐上起来,她还年轻着,就已经提前过上一杯茶一张报纸过一天的悠闲上班生活。 要是以前秦萱巴不得过这样的日子,可是现在她真的觉得浑身上下都要长出霉来了。前段时间打的太狠,眼下三方都不动,好好的休养生息,朝廷上的那些汉臣都向皇帝进谏说民众不堪兵役之苦,还请与民休息。 于是现在除了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之外,都是好好的蹲着。 秦萱坐在马背上,满身的不得劲,出了宫门才把自己的马拉出来骑上。臣子们除非得到皇帝的特许,能够入宫城骑马之外,在宫门外就要下马,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能入宫城,所以她就算赋闲了也没有和气球一样鼓起来。 每天在宫城里头快步走,只要别和饭桶似得一天到晚吃几顿,谁胖的起来啊? 骑在马上,秦萱拉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双腿一夹马腹就往太原王府去了。 她现在一个月的时间,在家里一半在慕容泫那里一半。其实在慕容泫那里,除了众人一夹商议怎么尽可能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把太子给摔下来之外,她其他的时间差不多是在陪孩子。 库带正好在最黏母亲的时候,她一来就笑,一走就嚎啕大哭,谁都劝不住。秦萱只能多多抽出时间来陪他。 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所以只能尽力弥补。 秦萱快马到了太原王府前,下马入门,走了好一段路,快到慕容泫门前的时候,见着一个有些面熟的男子轻手轻脚从房内走出,身边的人很警惕,默不作声的四处张望,男子一出来,跟着身边的仆役神色匆忙的从一条毫不起眼的小道上走了。 秦萱看着那人眼熟,一时半会想不起他到底是谁,结果走到慕容泫门前,脑子里头一道光闪过,她一拍脑袋:那不是东宫的一个属官么!? 她和东宫属官打照面的机会不多,有时候甚至只会见过一面,毕竟双方都属于不同阵营,自然不会交往过密,所以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慕容泫让东宫的人来,难不成东宫还有他的人不成?秦萱蹙起眉头,她推门进去,室内摆在两张茵蓐,很明显慕容泫才和人谈完事。 “刚才外头那个,不是太子的人?”秦萱坐下,直接就问。 “你看到了?”慕容泫有些意外,这人生性谨慎,来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把帷帽戴的严严实实,生怕别人会看到他。 “嗯,在门口见到他出来,只是远远的瞥了一眼。除了他主仆两人之外,四周没有别的人。”秦萱道。 慕容泫议事的时候,都是令周边的人远远躲开,只有有事的时候才能过来,而且不能一个人,必须有另外一个人陪着。 其实别人站在门外也听不到什么,室内好几座屏风,众人说话都是细声细气,门外站着人也难听到什么。 “我想也应该是这样。”慕容泫手指放在唇上。 “你找东宫的人作甚么?”秦萱对于慕容泫怎么对付东宫也不是事事都清楚,慕容泫的手下之间各有分工,她并不属于谋士那一块。 “还能作甚么。”慕容泫笑,笑的有几分神秘兮兮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东宫的人不对太子死心塌地,这倒也奇怪。”慕容煦是嫡妻所生,照着汉人的说法就是嫡子,然后又曾经做了世子左贤王多年,慕容奎称帝之后,他做了皇太子镇守国都,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错。 这样的太子,想要扳倒,不是一般的难。 可是逼太子出手,要是逼不成,那又做了白工。 “对他,如果能不动兵戈就不动兵戈。”慕容泫靠在手边的凭几上,伸手揉了揉肉眉心,“眼下必须加快脚步了。上回我在宫里,陛下对我说,他老了。” “陛下说他老了?”秦萱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皇帝就算年纪大了,也不会轻易说自己老,反而是年纪越大就越要证明自己老当益壮。皇帝后宫里头那些鲜妍的年轻妃子们就是他不肯服老的最佳证明。 那个觉得自己年老体衰不行了的男人,还偏偏要年轻少女来陪? “我怀疑陛下的身体可能真的有些不太好。”慕容泫私下问过徐医,徐医的确和他透露出来,皇帝这些月很少睡眠,而且御女这方面也基本停了。 精力大大不如从前。 他琢磨了父亲十多年,怎么会不了解这个人? “若是陛下真的不好,那就是太子的绝好良机。”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他只要等就行了,几乎可以说什么都不用做。”秦萱接过他的话,“皇太子还真是舒服啊。” “所以必须抓紧时间”秦萱道,“这次若是不成,你打算怎么办?” 世上任何事都没有十层十的把握,尤其是在这种大事上,哪怕精心策划,小心谋算,也一定会有意外出现。 “……”慕容泫听秦萱这话默不作声。 “如果用强的,只有一两分胜算。”秦萱说起这个满心愤愤。慕容泫眼下手里的牌还真的不好,前生他说是宗室绝大部分在他这里,不过那会是皇太后摄政的时候,不懂政事,指手画脚,把朝政弄的一塌糊涂,又不懂如何平衡朝堂上各方势力,所以皇太后就成了他的神助攻。 可是现在那个皇太后还是太子妃,眼下也正焦头烂额的和出身拓跋部的良娣斗个你死我活。 皇太子依然是正统所在,要是皇太子继位,突然死了,他的儿子太过幼小,不足以承担重任。 慕容鲜卑的汉化,其实是保留了鲜卑的特性,并不是被汉人同化。所以慕容鲜卑其实是保持着兄死弟继的传统,甚至还是平常之事,不似汉人那么如临大敌。这也是为何当年慕容泫能够得到鲜卑勋贵的支持,无人觉得他是篡位的原因。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被秦萱自己一巴掌拍下去,要是慕容煦真的继位了,除非眼下立刻爆发大战,不然的话,慕容煦腾出手来就要收拾慕容泫。 何况慕容泫当年的兄死弟继也不是他指定的。 “若是来强的,皇帝还在邺城中,不明智,而且我们手中的兵力不足以完全和留守邺城的精锐相抗。”慕容泫原本就是打仗的好手,以弱于敌军的兵力想要取胜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不是普通的战场,而是在邺城。 他说的那些话,秦萱自然也想得到。 “先……看看吧。”慕容泫道。 皇帝的身体的确如同慕容泫从徐医那里听到的,一日不如一日了。世间万物由弱小变得强大,盛极而衰,几乎已经成了道。能做的只能是将过程拉长而已。 徐医已经尽可能的向皇帝传授养生的秘诀,例如适当饮酒,不可暴饮暴食,远离女色以保精元,修身养性,切忌暴躁易怒。 人越老就越惜命,皇帝也不例外,所以这次慕容奎就打算去汤泉宫好好休养,当然也带上服侍他起居的一些妃妾,不过这些妃妾并不是那些以前得宠的年轻妃子,而是一些从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的旧人。 旧人年岁已大,青春芳华不在,彼此对着也没有什么冲动在,有的恐怕只是回忆往昔了。 皇帝要去汤泉宫休养,自然会把邺城里的事都安排妥当。国事由太子统御,诸王和朝臣们舀辅佐太子。如果有重大之事,还是必须要快马加鞭送到汤泉宫来。 皇帝的銮驾在大批骑兵的保护下出了邺城。 慕容泫送走了皇帝,立刻就召集手下人在府内,“事情准备的怎么样?” “那个人自己说已经不多了,只是求大王日后放过他全家老小一条性命。”裴敏之道。 如今的裴敏之已经是裴家的继承人。 裴松只有两个儿子,嫡子已死,那么留下来的只有他。嫡子倒也留下来了儿子,可是儿子不过才两三岁,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长大,更别提要带着家族在这个乱世里头走下去。 都说国赖长君,在大家族中也是如此。族人不可能看着一个奶娃做族长。裴松一直在家痛呼河东裴氏恐怕要走上太原王氏的老路,当年太原王氏就是因为族长无嫡子也没有其他的庶子,不得不把和外面婢女所生的儿子抱回来作为嫡子。结果这儿子长大成了一方太守之后,就引入了段氏鲜卑,最后身死。 可是真的从旁支过继,又迈不过自己那道坎。裴敏之见着家里的闹剧,越发坚定了自己辅佐慕容泫的心。 那些个人自小看不起他,父亲也好,嫡母也好,不过认为他是下贱婢女之子,身份卑贱。张氏这会都认为自己害死了她的儿子。当然她这么想也没错,因为的确是自己推波助澜的,不过他心里可没有半点愧疚。 为何要有愧疚? 父亲认为他是走那个王家子的老路,那么他就偏偏要证明给他们所有人看看。 “告诉他只要将此事办妥。自然无事。”慕容泫道。 秦萱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众人,又垂首下去。 皇帝在汤泉宫逗留了两个多月,早年皇帝亲自带兵四处征战,落下了不少的病根,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就是来还债的。 在汤泉宫泡了两个月的温泉,身上渐渐的有了些许起色,这时从邺城方向却来了快骑,将一封文书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抽开一看,顿时面色铁青,手指都在发颤。 ☆、第205章 接招 皇帝到底是从刀山里头滚出来的,而且他曾经手杀亲生兄弟,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手中文书是密报,说是东宫的几名郎将上告太子谋反,私自运送盔甲到东宫,这几个人在路上就到地方官员那里,说有重大案情,人已经快送到汤泉宫这里来了。 慕容奎看着手里的文书,将东西丢到一旁,他看了看身边的中常侍,“人甚么时候能够送到?”到了这会,慕容奎面无表情,一开始的时候还愤怒,手都在发抖,可是这会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脑子里无比的清醒。 “人已经送到了。”中常侍这会大气都不敢喘,听到皇帝问他,立刻就弯腰答道。 天家父子,和平常人家的阿爷和儿子有所不同。中常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撞在了皇帝的怒火之上,自个脑袋就没了。 “立刻带到我面前来。”皇帝道。 “唯唯。”中常侍应道。 皇帝背着手,在偌大的宫殿内走了好几圈。汤泉宫是魏晋时候留下来的,赵国时候扩建了一倍有余,到了现在全部给慕容家的人享受了。偌大的殿内,安安静静,不管是宫人还是中官,此刻屏住气息,也不敢大声。 慕容奎看着殿中的柱子,“去邺城把太子叫来,就说我身体不适,想见儿子了,令他快马加鞭立刻从邺城过来。” 不管太子谋反是不是真的,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将太子控制住,太子一旦被皇帝掌在手掌中,就算他真心想要谋反,首领已失,剩下来的党羽也没有多少用。 不多时,外头的禁军就带进来两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见着皇帝立刻就跪在地上。 皇帝阴沉着脸,“你们告发太子谋反?” “回禀陛下,太子令我几人运送兵甲前往东宫,而且这些兵甲还不仅仅是运往东宫。”郎将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止不住的发颤。太子谋反,此事非同寻常,所以战战兢兢。 “不仅仅是东宫?还有何人?”皇帝听到太子手下运送的那些兵甲不仅仅是运送到东宫去,似乎外头还有人,皇帝眼中的光芒立刻锐利了起来。 “还有翼州行台尚书……” 郎将的话出来,皇帝的脸色已经黑到了底。 郎将被带下去后,皇帝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背后,不发一言,宫殿中的宫人还有中官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来人,传我的意思,让太子迅速从邺城赶来汤泉宫。”皇帝面色阴沉如水,但说话的时候十分平稳,谁会想到方才皇帝才震怒了一回呢? 这话已经是第二次说了,宫中的人不敢迟疑,立刻让人快马加鞭就去邺城传送消息,让太子快些从邺城赶到汤泉宫。 汤泉宫离邺城有几天的叫成,若是骑马可以缩短到两三天。 两三天的时间足够东宫郎将上告太子谋反的事传入东宫耳中。 这事原本就是郎将告到了地方官那里,地方官再逐级上报,到了皇帝那里,不可能半点风声都不走漏。 邺城的慕容煦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慕容煦得知自己东宫郎将竟然向皇帝告发自己谋反,当初冷汗就流下来了,而后皇帝从汤泉宫派来的使者也到了,传达了皇帝令太子前往汤泉宫的命令,当然由头还是用的父亲想要见儿子了。 但是慕容煦知道,这里头可不是阿爷想要见儿子那么简单。 慕容煦心中想要把那两个郎将撕了的心都有,他的的确确是令人运送兵甲到东宫和行台尚书那里,不过为的不过就是求个保险。东宫的戒备如果不加强,万一老三老四哪天玩狠的,东宫岂不是都要被端了?至于翼州行台那里,就更是如此。 不过眼下撕了那两个郎将是不可能了,既然都已经告发了,自然不是他能够碰到了,他赶快召集了东宫属官。 太子被告发,皇帝派人召太子过去,所为何事,人人都心中清楚。去了的话,害怕自己一张嘴抵不过那些诬赖。可是不去,明摆着就是心中有鬼。 “如今陛下心里对太子有怀疑,臣认为太子还是尽快赶到汤泉宫,向陛下说明情况。”太子洗马李洋沉吟一二,对太子道。 “可是陛下会不会将太子如何?”他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道。 “父子亲情,陛下就算心有疑虑,也不会轻易下结论。”李洋看了那人一眼,“但是如果太子不去的话,在陛下心里恐怕就会由怀疑变成认定太子心中有鬼,到时候就算有一万张嘴,恐怕也是说不清了。” 李洋继续对太子道,“臣有僭越之语,太子觉得如果对上太原王和中山王,胜算几何?” “老三和老四,尤其是老三在军中声威赫赫,手下人也有不少掌权的人,但是他那些人大多数镇守在外,远水救不了近火。老四也是差不多,这两个在邺城外就是一条龙,但是在邺城内就成了虫。”慕容煦说到这里,言语之中有些洋洋得意。 “那么和……比起来呢?”李洋伸手指了指天上。 慕容煦面色变的惨白,“自然无法相比。” 阿爷老了,但是老虎老了也还是山林之王,尤其这头虎还曾经荡平辽东,奠定慕容家的基业,他是无法和父亲相提并论的。 “那么殿下应当知道要怎么做了。”李洋叹息。 鲜卑不重汉人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一套,草原上的争权□□而血淋淋,父子兄弟之间的争斗几乎连遮羞布都不要了。父杀子,子弑父,兄弟互相残杀,已经见怪不怪了。 慕容煦自然不是因为父子亲情,才对老父亲臣服,而是因为眼下他凭借东宫的兵力根本就不可能战胜皇帝。 东宫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加上现在翼州行台尚书已经被暴露出来,他想要对抗皇帝,拿什么对抗呢? “我立刻就出发,”太子从茵蓐上站起来,“今日就走。” “太子英明。”李洋双手拢在袖中对慕容煦拜下。 太子妃听说夫君立刻就去汤泉宫面见皇帝,不禁有些担心,“明日再去不行么?就算是外头的人赴任,好歹也会收拾一下行李,两三天才出发呢。” “你妇人家懂得甚么!”慕容煦原本就心中烦躁,夫妻两人相处这么久,他也自然不是当年那个只看长相的少年郎。夫妻相处到后面,都不是靠那张脸和身段来维持感情了。 “太子为何对我发脾气?”太子妃一听太子这话就不高兴,甚至眼睛都红了,“我说那话不过也是为太子着想而已,太子何必发火!” 慕容煦这会也没那个心思和太子妃吵架了。 “太子妃有所不知,眼下可是火烧眉毛了,太子哪怕是不带一个人也得赶到陛下面前去。”拓跋良娣听说太子要去面前皇帝,关于那些风声她也从那些中官的嘴里听到了一些,赶过来见太子,结果进来就听到太子和太子妃吵架,她幸灾乐祸,随口就刺了太子妃一句。 太子如今焦头烂额,管不了也不想管妻妾们的争宠斗嘴。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老实点。”太子后宫嫔御中,鲜卑嫔御们闹得最厉害,这群女人厉害起来,他都拿着有些头疼。 说完这句,他就匆匆离开,留下太子妃和拓跋良娣两人在宫殿中如同斗鸡一样剑拔弩张。 太子当天就出了宫城,也没有拿出皇太子的车马还有卤薄,只是带上几个随从从宫门处一路快跑往汤泉宫的方向去了。 这架势恐怕也没几个能看出是皇太子出行。 慕容泫这边收到了消息,对着众人笑,“他是着急了。” “太子谋反,事关重大。”秦萱开口看了周围的人一圈,“太子自然会着急,不过这次能不能成,还是不好说。” “不管怎么样,陛下还是怀疑太子了,不是么?”裴敏之道,他手里的塵尾轻轻一扇,洁白的羽毛就按在他的胸前。 “这次至少对太子发动了攻击,尽人事而已,就算此时不成还有下次。”裴敏之说着又摇了几次塵尾。 秦萱听到裴敏之这么说,点了点头。她是打仗的,战场上她更喜欢做好了铺垫,将敌人分割开来,歼灭左右两翼,然后一举歼灭。 不过朝廷上的事比战场上还要复杂,一来一往,派出斥候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其实,如果太子死了,事情就好办多了。”秦萱开口道。 “秦将军,太子没那么好杀,眼下倒是好机会,太子前往汤泉宫,身边不过是呆了几十个护卫,可是之后如何收场,让陛下顺利跳过河间王立大王为太子,这才是最关键所在。”裴敏之浅笑。 慕容泫的排行也是个问题。是老三,老大倒了之后,照着规矩是老二慕容捷,要轮到慕容泫,还真的要花费点功夫,例如立高昭仪为皇后,那么就名正言顺很多,可是皇帝和高昭仪的关系,向来是相敬如冰。高昭仪做皇后,还不如让慕容泫以后来追封实际些。 “可是太子活着,就是个祸患。”秦萱道,“怎么收拾可以策划,他活在世上一日,那才是……” “眼下还未到这个地步。”慕容泫摆了摆手,“看这次他怎么接招吧。” ☆、第206章 求情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当天出发,带着几十个护卫就往离邺城有三四十里的距离,骑马很快就能到达,但是人在马背上颠簸那么久,不是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的,一趟下来还真是辛苦。 终于一行人在两日后赶到了汤泉宫。 太子从马上下来的时候,汤泉宫外的守将几乎都认不出这是太子来。 皇帝这两日让徐医给他好好治疗,人越到知天命的年纪,就越不想死。面对生死古来几人能够豁达?皇帝也怕死,哪怕他这年纪比起许多人来已经算是长寿了。 “卿有几个儿子?”徐医给皇帝艾灸的时候,听到皇帝问道。 徐医被慕容奎一道从邺城带到了汤泉宫,专门为皇帝治疗。皇帝前两天怒火攻心,徐医给他施针才让他好过来,慕容奎靠坐在那里,浑身放松,似乎已经看不出前两日暴怒的模样。 “臣有三个儿子,都不成器。”徐医手里持着艾条说道。 “才三个?有些少了。”慕容奎道。 “三个足够了,生育过多对女子身体毫无益处不说,每次怀孕生产如同入幽冥黄泉,三个儿子已经是上天眷顾,老臣也不想了。” “卿还真是容易满足。”慕容奎叹口气,“我当年有很多儿子,可是夭折了不少,现在就活了那么几个,就这几个还时时刻刻不让我安心。” 徐医垂下头,宫人们过来将慕容奎身上的上衣除尽,徐医用手里的艾条来熏烫他身上的几处穴位。 “儿女都是债啊,就是老臣那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想要学医的,还得让老臣在外头挑个徒弟,好传承衣钵。”说起此事,徐医就一阵长叹,家里那几个混账玩意儿,读书愿意,学武也愿意,要他们学医,一个个缩手缩脚,和什么一样。 这群兔崽子,难道不知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么一句话么?真是八辈子欠揍! “你这话说的很对。”皇帝就喜欢和徐医唠叨这些个话,徐医不知道太子被告谋反的事,这事地方把人证和物证送上来,对外是严密保密的。而在汤泉宫中,谁又有那个胆子将这等机密往外说? 嫌弃自己死了不够还要全家老小来陪? “儿子都是债!那几个不孝的猪狗,眼睛盯着的都是阿爷的家产!见着阿爷还活着,就迫不及待的来抢!”皇帝可以在见过那几个东宫郎将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处置此事,但是不代表他心中好过。 徐医听到这话里头有些不对劲,不过皇子们他可从来不会跟着骂,皇帝骂儿子也就算了,皇子们的错对曲直,不是他愿意说话的。 太原王可还站在他的背后呢。 皇帝骂儿子,徐医迅速脖子一缩,就做了缩头乌龟,说什么都不肯跟着皇帝骂儿子了。 慕容奎趴在那里,满肚子的火气。 “早知道儿子多,有这么多事,有两三个就够了!” 徐医都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喜欢儿子多还是少,刚才他说他有三个儿子,皇帝说少了。现在皇子又拍着桌子骂养出一群豺狼虎豹,儿子只有两三个就够了。 那么儿子多好还是不好呢? 徐医觉得自己越发捉摸不清楚慕容家父子的想法了。他想起慕容泫也只有一个儿子,偏偏他还把儿子捧在手心里,那真是要什么给什么,也没见着人说还要生个。不过秦萱恐怕也不会轻易再生了。 他看了皇帝一眼,心里叹息。说白了,还不是儿子们太出息了,一个压不住另一个么。 这事,他早就在当年的洛阳里头看多了。 “你说说,这都是甚么回事!”皇帝依然愤愤不平,“我都担心自己会落个齐桓公那样的下场!” 齐桓公晚年诸子争位,加上他宠爱佞臣,到头来落了个被佞臣困在宫中活活饿死的结果,更悲惨的是,他的儿子们忙着争权夺位,谁也没有想给君父收尸。到后来尸体的蛆虫都已经爬出了宫门。 “……”这下徐医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了。 这会正好一个中官趋步进来,“陛下,太子求见。” “他来了啊。”慕容奎趴在那里光着上身,身上几处穴位上还留着艾条,艾条上的火亮明明暗暗,像极了此刻慕容奎喜怒无常的脾气。 “让他等着。”慕容奎道。 皇太子既然已到汤泉宫,那么皇太子的党翼就不足为惧。让这个混账东西等着! 徐医看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没有停。 “我活着都这样,要是死了还不知道成甚么样。”慕容奎脸枕在手臂上。 “陛下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徐医笑道,“陛下自然会千秋长寿。” “卿这话我喜欢。”没有人不爱听好话,哪怕心里知道就没有人能够长命百岁,可是听着心里真的不是一般的舒坦。 徐医笑笑继续为慕容奎艾灸。 * 慕容煦此刻站在宫门之外,掌心里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他知道这次皇帝召他来是为了何事。 他的的确确干过运送兵甲的事,不过那些兵甲数量不多,要是用来谋反,的的确确寒碜了点。可是如同太子洗马所说,皇帝只管有没有这种事,而不会管他原本的用意是什么。 慕容煦等着皇帝的召见,中官进去了又出来,说皇帝此刻正在艾灸,还要稍等片刻。 他应下了,脸上是一派孝顺儿子的模样,也不问皇帝进来的身体如何。皇帝年老而多疑,这节骨眼上他是真的要小心翼翼,而不是凑上去给皇帝把柄。 询问皇帝身体如何,往大了的说,可以被说成窥探天子安康,其心可诛。汉人们的那些个道道,在此时显露出作用来。让他此刻少犯错,甚至不犯错。 中官口里的稍等片刻,却是足足的一个多时辰。外头的阳光正好,晒得人头昏。 这会宫殿内才出来一个中官对着他弯腰,“太子殿下,陛下让您前去。” 慕容煦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跟着中官去宫殿中。 一入宫室,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艾熏味道。皇帝坐在榻上随意的披着外面的袍子,一个年老的御奉正在旁边收拾东西。 “儿见过阿爷。”慕容煦进殿,也不等中官将跪坐用的茵蓐拿来,噗通一下就跪在光滑的地上。 那一声听得徐医都忍不住牙酸:哎呀这一下下去,这位太子殿下的膝盖受得住么?声音这么大,跪的很用力啊,要是膝盖骨被砸出骨裂,那就不好了。 徐医半辈子行医,到了这会还是改不了自己的老本行。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个。 一旁的药童动作麻利的将药箱收拾好,徐医就告退了。 这对父子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他这把老骨头是绝对不想掺和进去的。 徐医退出去之后,室内就剩下父子二人。 慕容煦跪伏在地,慕容奎坐在榻上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来也不可思议,慕容奎也就开始暴怒,很快就冷静下来,将太子召来的同时,调动邺城的精兵,打算如果太子真的抗命不来,那么他就干脆攻下东宫。 慕容奎靠在身后那弯凭几上,“你来了?”话语里头冷冰冰的,没有多少感情,听的慕容煦立刻把额头都贴在了地板上。 “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甚么事吗?”慕容奎问,他让宫人送上温热的水来。甜腻腻的蜜水他喝着觉得老大不舒服,尤其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喝那个甜的容易生虫牙。干脆就照着徐医给的养生方法来喝温水。 温水养脾胃,喝进去肚子里头也能舒服不少。 “……”慕容煦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儿知道。” “哦,那就好了。免得我还要浪费口水再和你说一次。”慕容奎冷笑,他把手里的金杯丢到一旁,里头喝剩下的温水立刻被泼出来,在地衣上染出一片暗色。 “你自己宫里的郎将告你谋反,还说你不仅仅是向自己宫中增加兵甲,更是向翼州行台那里送,我问问你,你到底想要干甚么,是觉得我这个老头子面目可憎,所以等不及我死,就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 草原上的父子如同头狼和年轻的狼,头狼老去,年轻的狼自然而然就发动攻击,夺去老头狼的地位和权力。 拓跋还有宇文,别说鲜卑,就是匈奴人里头,弑父之事半点都不罕见。慕容奎自然也不会掉以轻心。 “阿爷,阿爷!”慕容煦满脸涕泪,“阿爷听儿解释,儿的的确确是令人在东宫增加兵甲,也的确是曾经向翼州行台那里送过盔甲,但是那并不是那几个小人说的那样,儿不过是为了增加东宫的防卫,东宫之中所增兵甲不过几十来具,若是儿真的狼心狗肺,有谋逆之心,又怎么会只有这么多?” 慕容煦想起来之间李洋说过的,面对皇帝一定要舍得下力气,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万万不可和皇帝顶嘴,最好还能流点血。 他一面说一面额头重重的磕在面前的地面上,很快额头上就青紫一片。 “为了加强东宫防卫,你是在防谁?”慕容奎看着年轻力壮的儿子,怒火越发不从一出来,他坐在上头冷冷的看着太子,“东宫就在宫城之旁,隔着的不过是一道东墙!你给我说说看,你是要防谁?” “阿爷,阿爷,儿是真的没有谋逆之心,儿只是真担心有人谋害!”慕容煦听慕容奎厉声质问,他差点就把慕容泫和慕容明两个人说出去了,但是转念一想,若是真的把这两人说出去,恐怕才是火上浇油。 “阿爷不信,儿只有以死明志了!”说罢,慕容煦把头重重往地上一磕,咚的一声响,慕容煦便瘫倒在地,鲜血满面。 中常侍一看,目瞪口呆,心下瞠目结舌。这皇太子对自个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陛下,太子好像晕过去了!”中常侍转过头来,禀告道。 皇太子脸上的血不断流出,额头上的伤口也狰狞着。 “抬下去,叫人救治。”慕容奎还没到能看儿子在自己面前失血而死的程度,“把他送到一个僻静的宫殿里头,不准他随意走动。” ☆、第207章 相斗 皇太子在汤泉宫哪怕自掷于地,撞了个头破血流,却还是没有让皇帝打消怀疑。慕容奎年轻的时候可是狠角色,年老之后,行事手段虽然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杀伐果决,但绝对不是优柔寡断。 太子已经被软禁在汤泉宫,那么接下来就是对质了。慕容奎不打算轻易对儿子喊打喊杀,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又不是兄弟,行事还是比较谨慎,他派出使者前往翼州,准备将行台尚书找来和太子进行对质。 邺城之中,慕容泫在堂上和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说过话后,就靠坐在凭几上。 “大王,眼下如何?”裴敏之轻声问道。 “陛下已经派出使者,召行台尚书和太子对质。”慕容泫道。 “那真是太好了,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裴敏之听慕容泫此言,俊秀的脸上露出笑容。 “嗯,的确是。”慕容泫点了点头,他看向秦萱。秦萱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可莫名的就让他觉得安心。 “是该让人出去告诉那位尚书一些事了。”慕容泫道。 “我去的话,恐怕不太好,”秦萱沉吟一二,“那位尚书见过我,也知道我是你这边的人,不如派出悦氏兄弟前去,他们的阿爷也是掌军权的人物,二来,这两人也是大王手下人。” 慕容泫听后,点头,“也行,你若是离开邺城,未免太显眼了。” 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激烈的争执,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定下来了。 慕容泫双手交拢,手指不停的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这一步步走的看似平淡无奇,实际上却是惊心动魄。太子没有那么好撼动,真的比起兵力来,他眼下所有得力的干将不是在外面,就是和秦萱一样能够调动的兵马不过是手下原先的嫡系精锐,和皇帝还有东宫正面对抗根本不明智。 既然不能明来,那么只能智取。不过就是这智取,也不容易。 “敏之,你家中如何了?”说完了太子的事,慕容泫看向了裴敏之。裴家被慕容泫弄了个底朝天,太子动秦萱,他直接就冲着太子太傅去了。太子想要断他臂膀,他就毁太子的智囊。 太子东宫中的那些人里头,要说聪明和眼光长远,最出色的莫过于裴松。裴松世家出身,而且看多了诡谲的时局变化,这个老头子可是相当的不一般。就算慕容泫两世为人,他都不敢小看这个老儿。 所以他非要除去裴松不可。 直接动裴松实在太过显眼,那么就动他的儿子,反正因为惊马而丧命的人不计其数,就算裴松想查,从何处查起? “家中还是那个样子。”裴敏之道,“阿娘病重,阿爷也身体不好每日都要饮用汤药。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致仕了。” 裴家里头乱糟糟,再有底蕴的人家在主人全部病倒,儿媳摆明就是要改嫁的情况下,能好到哪里去的。他这个能管事的,被嫡母痛斥一番之后,干脆就做足了姿态,家里的事一概不管。 裴家的那些东西都会是他的,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能不能活到长大都不知道。裴家的其他族人怎么会同意让一个小家伙继承这么大一个家族,可是族长的位置拱手让人,裴松也不甘心。 这世上就没有几个是真正的能够放下权力的。 “好好在父母面前尽孝心。”慕容泫也知道裴敏之家里的那些糟心事。不过眼下受利的是裴敏之,所以裴敏之更要小心谨慎。 “臣知道了。” 悦氏兄弟两个曾经在慕容泫手下做事,后来又被慕容泫提拔到别的位置去了。他们的父亲是不想要掺和到皇子争嫡的事情中,但是儿子们野心勃勃,觉得可以靠着此事出人头地。 不投靠任何一个阵营,反正到时候不管谁上位,都要用这个人。这种办法是最保险的,可是比不上站队正确之后的富贵。 年轻人野心大,不比父辈那样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悦氏兄弟在得到慕容泫的密令之后,立刻起身前去翼州行台尚书那里。 宫外风云诡谲,邺城的人看见皇帝思子心切,把皇太子召去了。皇太子仁孝,在君父的话送过来的当天只带了几十个护卫就去了汤泉宫。 父慈子孝,好事,好事啊。 不知道事情底细的人以为是好事。可是东宫那些知道这里头内情的东宫属官们,已经是吃不好睡不香,有几个和太子亲近的嘴唇上都生了几个大泡。 汤泉宫那边几乎没有任何消息,谁也不知道眼下太子到底如何了。 太子若是有事,他们这些东宫属官们就没有多少好前程可说了。 东宫属官们急的和热窝上的蚂蚁似得,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鸟飞到汤泉宫那边一探究竟。可是眼下应该比东宫属官还要着急的太子妃,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着急。 儿子被领到面前的时候,见着孩子满脸的抓痕还有脖子上的牙印,顿时就火了,“谁打的?” 太子妃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和眼珠子似得,她之后也生过几个孩子,可是除了一个女儿之外,其他的都夭折了。所以对着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她是宠的不得了,甚至让慕容煦给孩子起名叫做长生。 长生听到母亲这么问,顿时就开始告状,“是库带打的!” “库带?!”太子妃自然知道这是太原王慕容泫的独子,太原王和那个汉人不清不楚了这么多年,才和府里的一个女人生了这么个孩子,听说是捧在手心上的。不过太子妃一直都没有见过他。 听到儿子竟然被库带给打了,太子妃勃然大怒“庶孽!我去问问,看怎么回事!” 周围人都来不及提醒太子妃一句:太原王的儿子可要比长生还小啊。 鲜卑人男女没有所谓汉人的大防,男女见面更是不需要在中间加一道帘子,直接见人就是。所以这宫里有时候也会有些肮脏事。 太子妃直接就去了高昭仪那里,高昭仪是库带的祖母,按道理说人在她那里。后宫的事其实是让太子妃来处置的,而不是后宫妃嫔。 结果太子妃扑了个空,孩子根本就没在她那里,说还在读书的地方。 高昭仪见着太子妃气势汹汹,知道太子妃是匈奴女人,不由得心里鄙夷这幅作态。等到太子妃去找的时候,见着中山王慕容明陪着侄子玩耍。 慕容明自己就是个小孩心性,他府上姬妾无所出,就干脆逗弄起哥哥的孩子来。而且库带长得有几分像秦萱,他格外照顾他。 慕容明手里拿着个从外头买进来的小玩意逗库带,库带笑哈哈的扑上去,被慕容明一把抱起来。 库带扯了他头发里头的玛瑙珠子,他也不生气。 “阿叔长的好看,我以后也要长得和阿叔一样好看。”库带抱住慕容明的脖子大笑。 “你阿爷就长得不错,你以后差不到哪里去,不过男人可不能只有一张脸,沙场上有真本事才算是个男人。”慕容明抱着侄子传授,他说着一回头,见着那边满脸怒容的太子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变得有几分微妙。 “大嫂到这里来了?”他那句大嫂叫的让人听在心里老大的不舒服。 慕容明看着太子妃身边的小孩,“长生也在啊。” 库带看见这母子两个,立刻就抱紧了慕容明的脖子。慕容明察觉到侄子的动作,安抚的在库带身上轻轻拍了两下。 “中山王也在啊。”太子妃看了他一眼,“那正好,请中山王做个见证。” “见证?”慕容明闻言莫名其妙。 “长生被库带打成这样。”太子妃一边说一边将儿子推到慕容明面前去,“都打成这样了,恐怕是有心的吧?” 慕容明看太子妃的眼神古怪的要命,就没见过和孩子计较的!他不禁好笑道,“太子妃,这小孩之间的打闹司空见惯,就是我当年也把大哥摔了个跟头,害的他掉了颗牙。” “都打成这样了,还能是玩闹?!”太子妃高声道。 刺耳的女声听得慕容明觉得耳朵都不舒服,太子妃的声音都还没有秦萱的好听呢,也不知道太子当年是哪根筋不对,就是要娶这么个女人。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会太子恐怕对着她也是恨不得抽当初自个的嘴巴。 顿时慕容明心下就乐起来了。 “……”慕容明看了几眼长生,“就是面上难看点,不伤筋动骨的,过那么几天就好了。这不是玩闹是甚么,上回库带被长生带着几个宗室子弟打的眼圈都青了,也没见着三哥带着人来找长生算账啊。”慕容明见着太子妃还要说什么,立刻加一句,“库带当时还在宫内让太医署的医正看的,太子妃若是不信,让人调档就是。” 宫中贵人看病都有档可查,就是用的药渣都有备份。真的要查什么都有。 太子妃的脸色顿时就坏透了底。 “大嫂,男孩子之间玩闹,再正常不过,小孩子家家下手不知轻重,打的脸上难看些,做大人的也不必大惊小怪不是?”慕容明抱着库带和太子妃说话,说的太子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而且就算真的要管教,难道不是阿爷来?”慕容明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眸中的讥讽。 太子妃面上顿时涨红。 “中山王自己没有儿子,没想到还能说出这么多的话来。”太子妃气不过,但是嘴上还是要刺慕容明一下。 慕容明不怀好意一笑,“比不得大嫂膝下子女成群” 太子妃险些被慕容明给气死,她拉着儿子就往回走。 库带见着太子妃走了,才把脸露出来。 “你这么怕她?”慕容明抱着他问。 库带摇摇头,“阿婆对婶婶很客气,老是和我说,长生打我不是故意的。” 慕容明感觉自个闹不明白高昭仪的想法,自个孙子被打了,还说是不是故意的? “你阿婆的话,别信。”说完,慕容明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别和人说是我讲的。”慕容明是怕了鲜卑女子的彪悍,高昭仪他没打过交道,哪怕看性子是个逆来顺受的,可万一找他麻烦了呢? 太子妃回到宫室里,拓跋良娣就迎面走来。她看到太子妃怒气冲冲,手里还牵着长生,“你去哪里去了?” 太子妃听到拓跋良娣竟然这么和她说话,原本没处发的火气全部撒在她头上。 “我去哪里去,还用的着你来管?”太子妃眼中冒火,“你还真不将我放在眼里。” “都甚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拓跋良娣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太子妃。 “我为何不在乎这个!”太子妃冷笑,“看来你真是日子过得太好,来人!”她高声就让外头的宫人进来把拓跋良娣拖出去打。 鲜卑这么干是不行的,但是用汉人的那套来说,这么做是可行的。 “太子在外头都快要被人逼的不成样了,你还记得争风吃醋!”拓跋良娣出身漠南草原从小学习骑射角抵,几下就把那些娇滴滴的宫人打翻在地,她看向太子妃和看白痴一样,“太子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蠢货!” “你说甚么?!”太子妃立刻就朝着拓跋氏扑了过去。两个女人打在一块,宫殿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 过了半月,皇帝听到翼州起兵造反,领头的就是那位尚书。皇帝看到手里的军报,脸上阴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条大河波浪宽~ ☆、第208章 镇压 翼州会起兵,自然是慕容泫做的好事。他既然已经把太子逼到那一步,怎么可能还会留有三分余地,好让太子咸鱼翻身?这怎么可能,既然已经开场,那么就要做绝,不要留有任何余地。 他事先派出去的悦氏兄弟就是替他做这活计的,告诉那位和太子来往密切的尚书:皇帝预备废黜太子,并且将□□羽一网打尽。 翼州离邺城还有一段距离,消息不通,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果然为了自保,翼州起兵了。 慕容泫坐在府中,看着库带坐在地上玩耍。小孩子长得飞快,原先还只是在襁褓内嚎哭的小婴儿,一眨眼就满地跑了。 慕容泫对自己的孩子不同于别的宗室,全部撒手给孩子的母亲或者是让孩子和乳母侍从亲近。他除去不会给孩子喂食还有换衣之外,其他的都是他自己来的。最近得了空,就亲自教导孩子写字。 他眼下这么拼搏,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为了秦萱,他也要和太子斗下去,他和太子之间,就是你死我活,只能活一个。 “阿爷,阿娘去哪里了?”库带丢开手里的玩具,满脸不解的看向父亲,“她明明说了今天要来的。” 库带知道自己和旁人不一样,其他的堂兄弟都是爷娘在一块,他却是只能每隔几日才能见到母亲。阿爷告诉他,不能够偷偷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一旦告诉了,阿娘就再也不会来了。对几岁大的孩子来说,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自己见不到母亲。被那么一吓,库带就彻底不敢对外头说了,何况那些个堂兄弟也没有什么好交往的。 太子家的欺负他,其他叔叔伯伯的儿子和他也玩不到一块。 “她有事去了,过几日才来陪你。”慕容泫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的头发软软的,还带着淡淡的黄。 库带听到他这话,立刻嘟起了嘴。背身过去,拿着后背对着慕容泫。 小孩子家家的,只要一句话就发脾气了。 “好了,阿娘有事呢。”慕容泫把儿子抱过来,“库带是个乖孩子,不会随便发脾气的,是不是?” 库带一张小脸都快要扭到一块去了,“我都好久没有见过阿娘了!” “上回不是才见过么?”慕容泫奇怪,前两天秦萱还跑过来和孩子住了一天。秦萱对孩子看的可比他重的多。 “可是已经有两天,两天没有见着了!”库带满脸不满。 慕容泫闻言大笑。 “大王,陛下的使者来了!”慕容泫抱着儿子逗乐,外头的家人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慕容泫放开怀里的孩子,“阿爷有事,自己去玩。” 这时候皇帝派使者来,对他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慕容泫让家人过来给他整理了衣冠就出去了。 使者带来的事皇帝的赦令,是关于前往翼州镇压叛乱的。翼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且叛军也有不少人,皇帝对此次叛乱十分重视,他也不派别人了,直接让慕容泫出马。 慕容泫为大都督,掌管军事,而且在打仗上天赋十足。十五岁首战至今从无败绩,让这样一个大将前去,他才能放心。 “陛下让大王赶快前往温泉宫。”使者对慕容泫和声细语,客气的不得了。 “多谢使君。”慕容泫也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性子,相反他在众人眼里还算是比较温文尔雅的。 送走了使者,慕容泫立即叫来人,“去把秦将军请来!” 秦萱这段时间一直在偷偷的训练她手下的那些嫡系部队。那些嫡系并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由原来慕容泫手下的部兵分给她的。可以说这支队伍就是她和慕容泫的嫡系,不管皇帝给不给调兵的符令,这些人都只会听从他们的调遣。 秦萱抓紧时间训练,也是为了有一日能够派上用场,和邺城附近驻扎的那些几万精兵来比的确是寒碜,但还可以做其他的事。 家人一听慕容泫如此命令,立刻就去了。 到秦萱家里的时候,正好赶上秦萱满头大汗的从外头回来。秦萱才咕噜噜的把几碗水全部喝下肚子,那边就来人了。 “秦将军,大王请你过去。” 秦萱手里的碗端着,满脸的诡异。 “这才回来呢,又要走?”秦蕊手里拿着帕子,让秦萱擦拭一下脸上的汗珠,看到慕容泫的人又来了,不禁皱了皱眉头。 秦萱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绝大多数是耗在慕容泫那里来。秦蕊看着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外甥都还在那里,总不能让姐姐见不着孩子吧? “没办法,恐怕那边是有甚么事。”秦萱接过秦蕊手里的帕子把脸擦拭干净,“下回乌矮真来了,还是请他多喝几杯水吧。” 乌矮真前段时间回邺城,巴巴的跑到她家,对着秦蕊看了好久。有这么一个高大壮实的鲜卑男人在门口站着,附近的人家都派人出来看热闹了。 “好好的,提他作甚?”秦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乌矮真人不坏,长得勉勉强强。秦蕊原本对这个人没什么,也扛不住这个家伙的死缠烂打。偏偏他还不是那种上来就说话的,就是站在那里,和个木头桩子一样,呆呆的看着她。 “好好,不提就是。”秦萱擦了把脸,就赶着出门。翼州造反了,这节骨眼上要她过去,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事。 既然是正事,那么就不能耽搁了。秦萱喝了水,擦了脸,身上的衣服都还来不及换,就直接又翻身上马出了门。 皇太子去了汤泉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邺城里头的人除了那么几个,也没有谁知道这件事。内城上的街上和平常没有半点区别,反正对于很多人来说,不管是谁做皇帝谁做太子,只要和自己无关,那么就继续过日子就是。 秦萱到了慕容泫府上,发现慕容泫这会正令人收拾东西。秦萱看到慕容泫容光焕发,面上的肌肤越发白皙剔透,吓得以为这家伙是不是用了什么传说中士族用来护肤养颜的白玉膏。 “你来了?”慕容泫见到秦萱就笑。 他那笑,笑的秦萱浑身上下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我来了,这是怎么?” “陛下方才让人给我下了赦令。”慕容泫拿起一卷帛书在秦萱的面前晃了晃。“说是让我前去镇压翼州叛乱。” 秦萱听他说话,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这可好了!我们都已经闲了好一段时间了!” 可不是闲了吗?自从回到邺城,调兵的符令被收上去,秦萱就在官署内点卯喝茶混日子。不要他们打仗,一群大老粗也不会做些文官的活,要他们去算今年赋税还有往下拨的经费,估计除了秦萱之外,一群人都要口吐白沫躺平。 她天天在官署里头除了点卯就是点卯,喝茶听八卦,和同僚们开些猥琐一点的玩笑。 一杯茶一张报纸过一天的节奏。她浑身上下简直都要被抽掉了骨头似得。听到慕容泫要被派去镇压叛乱,秦萱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慕容泫是作为大将去的,他不可能自己就领兵前往,肯定还会有其他将领,照着以前的规矩,自然是他原来手下的部将。 “现在陛下令我去汤泉宫。”慕容泫道。 秦萱听到慕容泫要去汤泉宫,下意识眉头一跳,“太子还在那里,不会陛下知道些甚么吧?” 太子被告发谋反这件事根本就是慕容泫策划的,他知道了皇太子私运兵甲的事,故意让人在路上告发,这事的确是有,太子想要把自己撇干净没那么容易。但是秦萱也担心皇帝会不会知道了什么。 “不会,照着陛下的性情,要是他真的知道了甚么,怎么可能还要我领兵去镇压叛乱?”慕容泫对秦萱笑道,秦萱会这么想自然也是为他着想。 “太子在汤泉宫这么久还没回来,估计也是被软禁了。”秦萱被他这么一说,终于安心,她想了想,“此事说不定大有可为之处。” “自然。”慕容泫点头,这会太子真的是摘不干净。的确,太子的太子之位十分稳定,皇帝也没有更换太子的意图,看起来太子的确是没有谋反的必要。毕竟只要太子没有大错,平平安安的等到皇帝驾崩,那个位置就是他的了。 可是他知道皇帝对谋反之事是多在意,任何一个帝王,只要不是晋惠帝那样的白痴,但凡有人告发谋反,不管这事真假,都要对此事彻查。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更何况翼州那边还真反了,一时半会的太子浑身上下都是嘴都说不清楚。 “在陛下面前小心点。”秦萱道。如今的皇帝比起父亲这个角色,更多的是年老多疑的皇帝。 皇帝和年轻儿子们之间的关系诡异微妙的很,她下意识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慕容泫面上柔和了点,“我去汤泉宫,少说要好几日,家里库带就交给你了,这孩子不太亲近别人,要你多费心。” 以前照顾库带的那些人都被慕容泫遣散了,后来调来的人自然会尽心尽力保证小主人的平安无事。但是孩子要的不仅仅是安全,秦萱在没有在正式的理由下也是不能随意离开邺城,慕容泫照着皇帝的命令前去汤泉宫,秦萱不可能一同前去。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秦萱都不知道说慕容泫什么才好,眼下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没有孩子之前,那真是自由,现在有了羁绊,事事都需要顾虑。 秦萱点头,“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慕容泫看着她,两人没有任何的亲密接触,但是目光交织在一起,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和所有的耳鬓厮磨。 “我走了,一切都交给你。” “你自己该做的事,放在我这里不像话吧?”秦萱笑了,“快去吧,早去早回,何况接下来,我们还要一起出邺城。” ☆、第209章 父子 慕容泫前往汤泉宫去见皇帝,秦萱没有皇帝命令,无故不能出城,所以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留在邺城。她在邺城干脆就把慕容泫以前的担子给挑了过来,白天的事忙完了,回去就去看孩子。 慕容泫以前做奶爸做的相当称职,库带被养的白白胖胖。宗室子弟小时候身边都会有十几个的乳母侍女,但是父母不尽心的话,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都不上心,还指望别人能把自己带的多好? “阿娘我和你说哦,我今天又把太子家的长生打了。”库带抓住秦萱的袖子,唠唠絮絮的和她说在宫里头的那些事。 库带年岁不大,但也到了启蒙的时候。宗室子弟的启蒙大多数是在宫内。慕容家注重汉学,早在辽东的时候,族中的子弟就必须要读汉人的书,甚至还出了个年轻的学究,能够畅谈那些圣人的功过了。 在辽东都已经这样,更别提在邺城了。邺城的条件可要比辽东好多了,宗室子弟到了年纪就要去读书,只不过都是几岁的孩子,正好在爱玩爱闹的时候,就别指望他们能够安安静静的坐下来。 几个小孩子私底下打成一团简直司空见惯,只要不打死不打残,基本上也没有几个管。 库带也不知道和谁像,在秦萱面前嘴上是一刻都停不下来,而且就黏着她,她去哪就跟着去哪,除非她去净房,这小家伙才会眼巴巴的在外头等着。 “你赢了还是他赢了?”秦萱问。 小家伙活泼好动,话也很多,不过这个是好事,活泼好动表明身体好,话多意味着脑瓜灵活。就是大人如果耐心有些不好的,会招架不住。 “我赢了!”库带挺起小胸脯一脸的得意,“阿娘和我说了,要打就打领头的,擒贼先擒王!” “其他人还跑过来帮他呢,结果长生被抓住了,其他那些家伙也只知道去告状。”库带一脸的不屑。 “好孩子。”秦萱是没法去宫内宗室子弟读书的地方,更别提找那些欺负库带的孩子算账。慕容泫对此事开口也不容易,所以只能教孩子打架,至于被打了回来找爹娘,还真的行不通。不能让孩子养成来找父母的习惯。 还是先叫孩子自个用拳头说话吧。 库带抱着秦萱软绵绵的撒娇,那模样简直比在慕容泫还在家里的时候都快活。他还缠着秦萱给他说故事,看他写大字,睡觉都要和她挨在一块。他都不要别人陪他睡,那些人对他来说眼生的很,照顾他的那些乳母早就被慕容泫给打发走了。所以他就只认秦萱一个人。 过了两天,库带才发觉,好像阿爷不在。 “阿娘,阿爷去哪里了?”库带抱住秦萱的腰问。 秦萱带着这么个宝贝疙瘩,简直比自己在外头骑马狂奔一天都还要累,小孩子的精力太好了,几乎能够溜人一天都不停的! 秦萱已经无比怀念慕容泫在的时候,至少他在的话,还能给她分担不少。 “阿爷去见陛下了。”秦萱解释。 “那么去见陛下作甚么呀?”库带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什么都要知道。 “去见陛下自然是有事,陛下让阿爷去外头打仗呢。” “我也要去,在邺城里头太没意思了。”库带道,“阿爷说阿娘也会打仗,我也要和阿爷阿娘一块儿。” 秦萱看着小孩子满怀向往的小眼神,原本要说的话全部都被儿子那晶亮的大眼睛堵回去了。这沙场上半点都不美好,断肢齐飞,鲜血四溢,这还算好的。开膛破肚,血糊糊的肠子流一地都还算是常见的。天空流矢到处飞,任你是大将还是什么,撞上了,身上就被戳几个窟窿。乐浪王慕容翱当年可不是身上就是被流矢给弄几个窟窿出来,后来养在家里,都不敢乱动弹。 这些限制级都不能和孩子说,秦萱这会盼着慕容泫快点回来。有他在,小家伙就会朝着他火力全开了。 * 慕容泫在离开邺城两日之后到达汤泉宫,汤泉宫并不是燕国修建起来,就算要修也没有那么多的钱,钱基本上都用在军备上了。宫殿还有其他的东西用的都是石赵留下来的。汤泉宫也是一样。 慕容泫在邺城内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收到皇太子的消息了,不过没有皇太子的具体消息,他也能够知道皇太子这会恐怕日子不好过,怎么会好过呢。先是被告发谋反,谋反这个可是帝王的最不能触碰的底线所在,就算是再怎么宠爱的儿子,只要有这个问题,原本的慈父心都要被冷酷代替。 更何况慕容煦还不是皇帝最爱的儿子呢。 尤其后来他给慕容煦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皇太子不跳进去没关系,只要其他人跳进去就行了。 皇太子的日子哪里好过的起来。 汤泉宫的中官对慕容泫客客气气,“今日陛下心情不错,看来都是因为大王来了呢。” 慕容泫闻言只是笑,并没有将中官的奉承放在心上。 这会皇帝内心恐怕是暴跳如雷,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给人看而已,怎么可能是心情不错。 果然到了宫殿内,他瞧见徐医带着药童出来,药童还背着老大一个药箱。 两人相见,徐医弯下腰来,而后带着人出去了。好似两个人从来就不认识。 “三郎你来了?”慕容奎身上刚刚被徐医用针诊治过,身上轻松了些,这些时日,他的病痛是比以前要多了,就算是想不服老都不行了。年纪大了,以前的毛病就全部出来讨债了。亏得身边还有一个良医,不然慕容奎觉得自己恐怕都要被折腾去半条老命。 “臣拜见陛下。”慕容泫见到慕容奎,规规矩矩的给他行礼。 “都是自家父子,何必讲究这些。”慕容奎挥手就让慕容泫起来,“最近邺城内还好?” 慕容泫是大都督,统领兵马之事。当然没有他的命令,慕容泫也不能有半点动作。 “回禀阿爷,邺城之内都一如往常。”慕容泫答道。 “那就好,最近太子不在,一切如常,就是最好。”慕容奎答,“你那个大哥啊,别人都说人是越大就越好,他偏偏就反着来。” 慕容奎想起长子,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去,但他想起徐医之前的嘱咐,又深深的吸气,气沉丹田,把冒出来的火气给去掉。免得到时候伤肝伤脾。 太子如今还软禁在汤泉宫中,这件事还在查,但翼州那边竟然真的造反了,那么他眼下也不可能真的把长子给放出来。 只要太子还在他手上,那些想要靠太子来起事的人也成不了多少气候。 “翼州那边的那个反贼就交给你了。”慕容奎对慕容泫道,“你一直都很有才能,而且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这次希望也是一样。” 慕容泫立即改坐为跪,“儿一定不负阿爷所托!” “嗯嗯,你是个好孩子,阿爷知道的。”慕容奎连连点头,这个儿子做事他放心,他的那几个儿子才能都有,但是这个儿子的才能最为凸出。若是想要在这个世道有所建树,那么必须要用他。 想要马儿跑的快,那么就必须给人家吃好草,“三郎,这次你若是做的好,你大哥的那个位置,干脆给你坐好了。” 慕容奎说这话的时候十分随意,似乎这句话对他来说不过是平常的话。 慕容泫闻言,立刻拜倒,“儿不敢肖想太子之位!太子仁义礼信,非儿这种愚人能够相提并论。” “你趴在那里做甚么,自家父子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拜来拜去的。”慕容奎脸上露出点不高兴,“你放手好好去做,只要做好了,阿爷亏待不了你。” 慕容奎看着慕容泫俯首下来,面上露出了微笑。 慕容泫留下来陪着慕容奎说了几句话,父子两个头一次促膝长谈,因为慕容泫要带兵,不能久留,所以再汤泉宫住了一天之后就离开了。 中常侍在慕容泫离开汤泉宫之后,满脸不解的问慕容奎,“陛下,这太原王为人厚道,只要是陛下的命令,太原王就不会拼死去做的。可是这次太子……” 皇帝以太子之位作为抽搭的筹码,可是这会太子都还在位置上,哪怕人已经被软禁起来了,还没有被废黜呢。 “老大的这回事,看着总是觉得有三分蹊跷。”慕容奎舒出口气,“不过他手下人反了也是事实,该查的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翼州那里重要,而且领头的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老三出马我才能够放心。” 慕容奎长叹一声,“我以前从来就没怎么在乎他,人都长大了,儿子都有了。难不成我还要把他当成几岁小儿抱在怀里不成?” 这儿子自小就成熟的不像话,不吵不闹安静的厉害。不像老四恨不得巴在他怀里,对这样有才能的儿子,自然要开出好价钱,他才能往死里干活。 “而且太子这事,到时候怎么样还不是我说了算。老三还能和我顶不成?”慕容奎反问,他给老三许下了这么一份好处,但最后还是看他愿不愿意给。 ☆、第210章 父亲 慕容泫从汤泉宫中出来,心下可没有什么兴奋之情。大风大浪见多了,一件事情不到最后,他根本就提不起半点的兴奋之情来,还别说世事无常,今日你得势,日后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在汤泉宫不过是住了一日,慕容泫就赶着回邺城准备出兵的事。 他一回来就将手下的幕僚召集到一块,部将只让来了几个。慕容泫手下的部将除了秦萱之外,其他的绝大多数是鲜卑人。鲜卑武将打仗在行,其他方面就有些不行了。 所以秦萱坐在那里,还真的有几分沉默。她专业就不是干这种的,而且还没有几个同僚可以扯闲话。 “陛下既然说了事成之后要以大王为太子,那么臣就先祝贺大王了。”裴敏之听到慕容泫这话,不禁拜下来。 慕容泫若是太子,他也就大获全胜,在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族人还有夫妻嫡母面前,可是狠狠的掰回一局。 “此事还没有最后的结局。”秦萱出声道,“而且陛下这么说了,会不会真的这么做,还两说。” 她才不会相信什么天子一言九鼎呢,皇帝也是会拼命的赖账,而且他赖账都没法说理,和个鲜卑皇帝说理,是不是嫌弃自个脖子上的脑袋太牢固了,需要切下来做个球? 皇帝要是耍赖起来,还真的没几个能把皇帝怎么样。 而且说不定能够找个理由,把全家都给一网打尽了。 “太子如今已经被陛下软禁,冀州既反,那么太子可是岌岌可危,大王声望甚高,应当不会……”立刻有幕僚出来反对,结果话还没说完,秦萱就摆了摆手。 “就是因为在军中声望高,所以才更加要小心。”秦萱记得自个穿越前看到的那些个小说,早年时候那些个清穿里头写的最多的就是康熙老八的故事,朝廷上看着不是很人心所归,结果康熙一句“辛者库贱妇所出”把老八打在地上都爬不起来。 秦萱觉得慕容泫眼下的情况其实和老八有些相似,只不过慕容泫手里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所谓的声望和人心,他的的确确是有一定的军权,在朝廷上也是身居高位。但这些还不够,秦萱是个很实际的人,什么声望都没有军权来的更为有效。 “如今大王手下那些掌兵的将领绝大多数是在外面,远水救不了近火。”秦萱说到这里自己都叹口气,看着是前途大好,可是仔细一想,还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的意思呢。”慕容泫看向秦萱。 “属下的意思还是那句话,小心谨慎。翼州自然是要放开手去打,不仅仅要放开手,而且是要打的漂亮,让朝廷上下瞩目。” 有实际的功勋比让那些大臣在皇帝面前唱赞歌要有用的多。 鲜卑人也看中这个。 “那就这么办吧,”慕容泫颔首,“秦萱这次跟着我出征,你们留守邺城,时刻盯着东宫。”慕容泫已经给此事定下了。 众人出去的时候,有幕僚感叹,“大王还真是器重秦将军。” 这器重说出来,总是有那么一两分的不满。裴敏之并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是夫妻之间相处都会有不满,更何况只是同僚。 “大王器重秦将军不是很好?”裴敏之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可是他会顺着这些人的话说下去才怪了,“以后我们有甚么难以对大王说出口的话,可以让秦将军说出来,这样我们也不怕惹怒了大王。” 裴敏之说完,甚是心情好的扇了一下手里的塵尾。 秦萱也回去收拾了一下,闲了这么久,终于是有次大的可以做了。她回到家里,乌矮真就跟着过来了,“你把妹妹嫁给我吧,我保证一生一世对她好。” 乌矮真这家伙是真的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因为这货竟然把自己的铺盖都给带过来了,拿出一副要在她家真的要干活的姿态来。 鲜卑人娶妇,男人需要在女方家里服役好几个月,之后才能带着妻子和妻子的嫁妆回到自己的部落里头去。 秦萱自然也知道鲜卑的这个习俗,上回比德真可不就是自己因为以前的风流债被新婚妻子给轰出娘家门了么。 秦蕊这会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有秦萱来面对乌矮真。秦萱其实更想问问妹妹,毕竟说是兄长决定,但是她还是想问一问秦蕊自己的意思。 可是秦蕊躲了,她对着乌矮真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该怎么说呢。要是秦蕊真的不喜欢,不愿意,哪怕之前两人有交情,她都是要拒绝的。可是秦蕊看着态度有些暧昧,她没说自己喜欢,但是同样的也没说她拒绝。相反秦萱看得出来秦蕊对乌矮真其实并不抗拒。 这可真是难办了。 秦萱很想一脚把乌矮真给踹出去,她这边收拾的人仰马翻,他就跑过来求婚了,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这事我说了不好,得我妹妹愿意才成。”秦萱只好和乌矮真说个明白,“我家并不是完全汉人的那套,我妹妹愿意了,我才能点头。她喜欢哪个男人,只要那个男人是个可靠之人,我就不会拦着。所以你还是去找我妹妹吧。” 秦萱都快给妹妹跪了,小妮子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也要和她通通气啊。 “你放心,要是我妹妹真的喜欢你,我绝对不会拦着。”秦萱拿出十分真诚的目光盯着他。 乌矮真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这下没了,不过他才在茵褥上坐下,又想起自个这会到底去哪里找秦蕊? “我妹妹容易害羞,所以别用太过显眼的那套,另外多照顾一下她。她心里知道谁对她好的。”秦萱拉着乌矮真道。 乌矮真听得双眼发亮,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你的话一定记在心上!” 秦萱闻言咧嘴一笑,乌矮真这么说,照着他那个性子是真的听进去了。 “你要是对我妹妹不好,就算是我妹妹愿意,我也是不肯答应的。”秦萱提醒道。 结果这下可把乌矮真给绕糊涂了,他看着秦萱,很疑惑的张开嘴,一副大傻子的模样。 过了两三日秦萱收拾好骑着马带着自己的随从跟着慕容泫一道出城去了。秦蕊自己骑马去送了,乌矮真来的时候,她躲着人,可是姐姐出去打仗了,她不可能还躲着。结果送往姐姐回家一回头,就见着乌矮真骑在马上跟在后头一脸傻笑。 “今天你不用去练兵吗?”秦蕊见着秦萱,知道带兵的不是一年四季都忙。打仗的时候一年到头就没有一个月是在家里的,不忙的时候,几乎可以天天在家睡到日上三竿。 “今日轮到我休息。”乌矮真笑呵呵的笑的挺傻,那傻里傻气的笑看得秦蕊都忍不住扭过头。 这个男人和她之前遇到的都不太一样,死缠烂打不说,上回她骑马出去,正好遇上他。路上有人想要调戏她,结果她都还没让手下的仆役动手呢,乌矮真冲上去把人打掉了好几颗牙。 要不是她叫人拦着,恐怕那登徒子被他打死了也就可能。 秦蕊对他并没有多少反感,可是要说喜欢吧,还没到那个份上。 她回过头去,任凭乌矮真和个大傻子跟在她身后。 慕容泫带着自己的部下出了邺城,就直接往翼州而去。对于在翼州造反的那人慕容泫在众多部将面前丝毫不遮掩自己的鄙夷。 “此人才疏学浅,如果藏拙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不知死活,攻下翼州指日可待,与君共勉之。”慕容泫在中军大帐和众多将领说道。 “唯!”慕容泫信心万丈,其他人自然也是一样。 秦萱等在那里,看着众人激动的面上通红,感觉自己是不是太冷静了点,装那么一下,可是她想着装一装,都不知道要怎么装了。 既然装不来,那还是顺应自己的本心吧。 这次镇压翼州造反,慕容泫坐镇中军,秦萱位于左翼,右翼是另外有部将统领。只管向翼州扑过去就行了。 慕容泫曾经到过翼州,这地方有一大部分是他拿下来的,故地重游一番,当然别有感叹。 不过比起感叹一番抒发自己的感想,还是赶紧的镇压叛乱比较好。 慕容泫行军到了翼州,和当地的叛军立刻就开始作战。慕容泫威名在外,军内的将军们和秦萱一样绝大多数都是从沙场中拼搏出来的,听从调令完全不是问题,翼州原本就是慕容泫当年拿下了大半,如今他再来,恐怕双方的军心上就有了很大的不同。 翼州那边正在打着,汤泉宫的皇帝看着面前的密报,手里拿着那份密报,看完之后长叹。面前跪着的是太子洗马,太子洗马额头上一片淤青。 太子洗马退下之后,皇帝召徐医进来。他这会比以前更讲究自己身体的保养了,每日都让徐医过来给他疏通一下经脉,或者是让那些精通按摩的疾医给他按摩缓解病痛。这次也不例外。 他叫徐医来,不仅仅是让人诊治,还会和他聊天。 “我记得听你说过,你家里头有三个儿子?”皇帝也不知道怎么了,和他说起这个。 “正是,臣有三个儿子,个个不成器。” “他们争不争家产?”皇帝继续问。 徐医一时哑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兄弟争家产那是丑事,要是传出去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别说没有,就算有,他也不可能说出来。 “我都不知道怎么给我的儿子分,他们才消停下来啊。”皇帝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  徐医:真是吓死本宝宝了 ☆、第211章 起伏 徐医有自己的一套宫廷生存办法,他也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没被洛阳里头的排挤给弄死,也没有被那些个胡人给杀了。对于如何在这个世道里头生存,他可是有自己的办法。不闻不听不问,这些个皇家父子不管打的有多热闹,他竖起耳朵听风声就是,至于参与其中,真的算了。 父子到底是有几分情谊在,他这个老头子又有什么可以傍身的?他医术高明,可是这华佗也是被曹操给杀了的。 徐医只管当做没有听见,皇帝怎么感叹自家儿子内斗,他被迫听着也就罢了。嫌弃自己寿星上吊活得长,才去真的掺和皇帝的家事。 太子洗马赶来,向他进书,将太子不可能谋反的几个理由尽数列出。其中有一条就是,太子无大错,怎么可能冒着一败涂地的危险来谋反。太子谋反事发,最可以得益的便是太原王和中山王。 这里头的话写的有几分诛心,就是慕容奎都没有看完。父父子子的那套,慕容奎自己都不太相信,对于正处在壮年的儿子们,他是警惕的。对于谋反之事更是敏感的不得了,他听到东宫郎将告发太子谋反,第一反应不是什么太子地位稳如泰山,不会如此,而是立刻将太子宣召来汤泉宫软禁。 这么多天下来,镇压翼州反叛的军队都已经派出去。如今太子洗马冒死前来汤泉宫,和他说太子冤枉。 “请陛下以汉武帝为诫,勿要重蹈汉武帝卫太子之覆辙!”那位叫做李洋的太子洗马说话很直接也很大胆。 慕容奎不是什么只晓得打仗不懂得史书的大老粗,从他父亲一代开始,慕容家的子弟就必须要熟读汉书。他对于汉人的那些典故不说倒背如流,但也绝对不至于不知道汉人士族的嘴里在说些什么。 汉武帝,卫太子刘据。这话可真是说的是在肉上动刀子。 他是鲜卑人,也是汉人口里的胡虏,但他知道想要长治久安,用鲜卑人打打杀杀的那套是不行,打天下可以用鲜卑人,但是治国用鲜卑人那套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汉人说皇太子乃国本,轻易不可撼动。这个道理慕容奎自己也明白,就是鲜卑人中,太子也是左贤王,手下领着仅次于大单于的兵马,要是真的要废黜左贤王,部落里地面都要抖几抖。 何况他也知道汉武帝和卫太子到底是个什么事。 老大的的确确是犯错,私运兵甲的确他是做了。另外他手下的人也反了,可是老三……也不无辜,如同太子洗马所说,如果太子真的谋反,其实最大的得益者其实是太原王,太子为什么谋反呢,他没有废黜太子的意思,除非老大嫌弃他这个老头子占位时间太长,自己等不了,要把他赶下来。 这种情况,胡人里头也不是没有。可李洋也说了,仅仅凭借翼州之力,怎么可能反扑邺城,何况太子自己还在邺城皇宫之内,调兵所用的兵符可不在太子手里。太子能控制的只不过是东宫区区数千兵马。 慕容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此事有蹊跷。皇太子当年也不是个蠢货,当年自己出去打仗,把龙城交给他,他也将一切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可能现在就成了蠢货。 老三……心被养大了,可是他的的确确有才能。想要马跑得快,还得给马吃草,慕容家若是想要在这世道里头有所作为,那么就离不开他。他自己都知道,真的论开拓疆土,皇太子的才能比不上太原王。 至于老四…… 老四么…… 慕容奎想到这个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原本板着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老四从小到大一团孩子气,和老大相处的也不是很好。孩子么,做事不能瞻前顾后是很正常的,何况他自己看大的孩子,怎么样都不至于沦落到谋害自己的大哥吧? 主要还是老三。老三一定要留着,而且还要让老大将来用他。可是怎么稳住他,还得花费一番心思啊。 “……”徐医手指轻轻按在慕容奎的手腕上,为他诊脉。抬头看见慕容奎眉头深锁,心中叹口气。 但凡长寿者,就没有几个人是心思深重的。 徐医继续给皇帝诊治,反正天家的那些事,也不是他能管的。 慕容泫和手下一众将军镇压翼州叛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说十分容易,但也绝对不难,至少不比当初拿下翼州的时候难。 过了一两个月,就传来了翼州平叛的消息。慕容奎看到捷报,令人把太子放出来,让他回东宫去。 慕容煦在汤泉宫的这段时间不好过,他要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清白。最初在皇帝面前自投于地,摔的头破血流。但是这招可一不可二,用多了也不稀奇。弄不好皇帝还会真的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然怎么会这么急切的自残。 所以在那些监视他的人面前,他得和平常一样,保持衣裳和容貌的清洁,每日该读书读书,该吃饭吃饭。和在东宫的时候没有多少区别。 终于,让他熬到了皇帝把他放出来的那天。 “你回邺城,好好做你的事。”慕容奎看着这些日子清瘦了的长子,惜字如金。没有因为自己可能冤枉了皇太子就对他顾惜半点。 他是个偏心的父亲,喜欢的儿子就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甚至废嫡立庶这种事也差点做。不喜欢的儿子,只要好好听他的话,为他所用就行。 “阿爷,儿并没有谋反。”皇太子心里知道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谋算的他,他能够解除软禁出来,但心里一口恶气不出,哪怕立刻回到东宫去,也难以释怀。 “你谋反没有谋反,我心里清楚,但是你私运兵甲,手下的那些人在翼州造反是板上钉钉。”慕容奎看见儿子半点都不肯当着儿子面说自己冤枉了人,反正太子也有错,他就算处置太子,也是师出有名。 “回到邺城去吧。”慕容奎知道这件事要真的撕起来,那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撕明白的。何况作为阿爷,他也不希望儿子们手足相残。 慕容奎说这句已经带上了深深的疲倦,太子听到这话,知道自己若是再问下去恐怕也额得不到什么结果,只好退下。 出了宫殿,外头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慕容煦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他立刻就带人回到了邺城,东宫属臣惶惶不安,有人去请太子太傅出山,到汤泉宫给太子说情。结果裴松在病榻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那模样别说在马车上颠簸两三日,就算是半个时辰,旁人都得担心他会不会把自个老命给颠簸掉。 不过裴松在病榻上挣扎着给众人出主意。让太子洗马去汤泉宫求见皇帝。 这步棋是走对了,皇太子听说之后,令人给裴松送去黄金百两还有一些从高句丽进贡来的珍奇药物。 皇太子既然被皇帝放出来,那么是没事了。 同时慕容泫回师邺城的时候,也听说太子被皇帝放出来的消息。中军大帐内,秦萱瞧着慕容泫的面色一直没有半点变化,几乎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半点因为此时收到影响。 那些出自慕容泫嫡系的将军们倒是有些郁郁寡欢。要是皇太子倒了,慕容泫上去,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就跟着一步登天,可是现在没有,怎么不让人沮丧? 秦萱倒是没有和那些人一样,这一场根本就是持久战,在双方互相试探过招,一步步的摸清楚彼此的底牌。这个过程是曲折而漫长的,不可能一蹴而就。 “太子没事。”秦萱等其他人都走之后,在慕容泫面前低低的说道。 “的确是没事,他这次运气不错。”慕容泫笑道,“我和他做了半辈子的对手,要是一下就被我掰倒,前生的我倒像是个笑话了。” “看起来你倒是很希望他有本事?”秦萱听慕容泫这么说忍不住也跟着笑,别人是巴不得盯着自己的敌人立刻露出破绽来,他却还希望自己对手有些本事? “不至于太无聊罢了。”慕容泫道,他在中军大帐内穿着裲裆甲,“这次不行还会有下次。” “可是陛下会有戒心。”秦萱蹙眉,“你应当知道废立太子的关键是在陛下,就算太子被废,如果他要照着长幼有序来,也应该是河间王。而不是你,这事可不仅仅是太子一个人。” “只要太子解决了,接下来就不是问题。二哥并没有那个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慕容泫道。 “河间王没有那个意思,可是陛下要是有立他的心思呢?他总不能远远的躲开这种事吧?而且权力面前谁又能保证事情能够顺利下去?”秦萱原本想说没有权力面前没有父子母子夫妻,可是她和慕容泫自己都有一个幼小的儿子,这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你的意思是?”慕容泫看着她,看的秦萱莫名其妙的来了火气。 “要是我的话,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皇帝也给软禁起来,皇帝在手,只要他跑不出去,还愁什么做不出来?”秦萱心情烦闷,她知道这次太子不一定会被掰倒,甚至她自己都和慕容泫说过,可是慕容泫也没有和她把话都说清楚。 他打算做什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不说,她也不知道。这让她就觉得很恼火了。 ☆、第212章 功臣 这一趟得胜回朝,对于慕容泫手下的那些将领,尤其是出自慕容泫嫡系的部将来说,总有那么几丝不得劲。原本以为太子会换人,谁知道太子不但没有换人,还好好回到了东宫,这换了谁都得沮丧。 比德真就是这沮丧大军中的一员,他一天之内都不知道叹气几回了,要不是大家都打了胜仗,不知道还以为是被叛军给打的满地找牙呢。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秦萱驱马到比德真身边,“该别是你娘子又说要把你赶出去吧?”上回比德真娶老婆,结果被当年的风流债找上门,新婚妻子勃然大怒,不愿意自个多个便宜儿子,立刻就把他轰出门,后续她也没关注了。不过照着鲜卑女人们的脾气,比德真肯定好过不到哪里去。 “我倒宁愿我婆娘把我赶出来。”比德真来这么一句,他看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秦萱,你是汉人,也对那些弯弯绕绕懂得比我们多,你看陛下到底是个甚么意思?这话都已经对大王说了,可是这翼州叛乱已经被平定,太子和个没事人一样。叫人看不明白啊。” “……”秦萱听比德真问起这事,她脸上的笑也淡下来,“这事不要和其他人提起。” “我当然不会傻到对别人说这话,要不是看在你我都是兄弟的份上,我哪里会问!” “陛下的心思,我也不是很明白。”秦萱心下有些担心皇帝其实已经看出马脚出来了。这世上的事,只要你做了,那么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不管花费多少工夫去抹杀这些痕迹,总是会有些蛛丝马迹。就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查到了。 她觉得皇帝要是察觉到了什么,会不会对慕容泫不利。她知道慕容奎是皇帝也是个父亲,可是慕容奎的那些个父爱基本上都给了慕容明,留给其他儿子的几乎少的可怜。看着太子慕容煦嫉妒兄弟们的架势,就知道慕容奎基本上就没怎么关心过他。太子不敢冲父亲发火,所以就只能对着弟弟们来了。 慕容泫手下的那些领兵的人,除了她之外,其他绝大多数是镇守在边关或者要塞上,远水救不了近火。 最近从邺城里头传过来的消息,说太子回到东宫之后,一切如常。皇帝没有对太子怎么样,同样也没有对太原王手下人还有中山王如何。 但她心里总是不安稳。放心不下。 “不过,陛下之前对大王说的那些事,恐怕是做不得数了。”秦萱长叹,好事多磨,她也知道皇帝说话不一定算数,可说起来,还是想要叹气。 “还能这样啊。”比德真低低道,“看起来,陛下说话还没有我家阿爷管用呢。” “我家阿爷说话,用你们汉人的话讲,那就是一言九鼎,说了就说了,绝对不反悔。”比德真有些不服气,“陛下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不能这样了。走的越高,就没有几个道德良好的人。真要是有道德的人,慕容奎恐怕也走不到今天。 “阿爷想要儿子如何,儿子就得这样。”秦萱拉住马缰,让战马走的慢一些,“算了,这件事不要去想了。” 不要去想,不代表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邺城内不少人都知道皇帝曾经对太原王说,平定了翼州的叛乱,那么就让他做太子。太原王不愧是名将,出手不过两个来月,就已经平定了叛乱,而且已经在返回邺城的路上了。 病榻上的裴松得知长叹,“这下,太子和太原王是真的不死不休了。”他看向服侍在病榻边的裴敏之,“二郎你还不打算收手么?” 裴敏之长相上更像生母,秀美的长相几乎如出一辙。 “阿爷,儿也是被陛下任命,进退之事,非儿能左右。”裴敏之道。 “裴家迟早是你当家做主,怎么走能走多远,都看你的。”到了如今裴松也只能认命,“士族并非以争权夺势立身,宫廷中不管争权多激烈。静观其变,才是我们要做的。贸贸然踏足进去,万一失败了……” “不会失败的,阿爷。”裴敏之轻声道,“阿爷辅佐太子,儿辅佐太原王,不管将来哪方得胜,裴家将来富贵都是少不了的。” 裴敏之早就将这些摸的清清楚楚,他不是裴道之,父亲说什么都觉得是对。 裴松浑浊的眼珠子怔怔的看了裴松之好一会,半晌都没说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长长吐出口气,“你和你的生母真是不像。” 裴敏之生母是个什么样子,裴松早已经忘记了,再怎么回想,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不过当年能入他眼,应当是个温顺的性子。 裴敏之心中讥讽一笑,没有做声,过了会外头的家人轻叩门扉,裴敏之站起来出去和家人说了几句话,不多时回来,“阿爷,太原王回来了。” 慕容泫凯旋归来,慕容奎也有所表示,他立刻下令要在皇宫中摆开宫宴,为慕容泫庆贺。 有才能的儿子打了胜仗,自然要有所表示,至于之前的事,他可以慢慢向两个儿子表示。他的儿子们就没有傻子,都是聪明人,知道他的意思。 慕容泫回到邺城,民众们纷纷出来看热闹。魏晋之风中,有一条就是好色。这个好色并不是说好女色,而是好男色,这年头长相好看的男子比美女更要受人欢迎,就连那些士族子们都搔首弄姿,相互比美。眼下和当年距离不过是几十年,这风气还没有完全褪去,胡人们的到来,也没有将人们的爱美之心消磨下去,反而看着那些带着异国情调的美男子,他们还越发兴奋了。 太原王的有一次大胜,将他的名望几乎推倒了有一个高峰。秦萱就在慕容泫身边,照着道理,在他身边的应该是森严的守卫,可是这家伙偏偏嫌弃自己和她还不够显眼似得,把她放到身边来。 那些民众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马上的年轻将军。 年轻姑娘们更是激动,要不是有那些士兵们拦着,指不定就跑过来了。 “大王依然还受女子的欢迎啊。”秦萱见状,和慕容泫调笑几句。 “你也是,不知秦将军这些年是否还被女子爱慕?”慕容泫回头就给她一句醋味十足的话,她听着都已经闻到了一股陈年老醋的酸味。 “呵呵,”秦萱干笑几句,回过头去。别人都说女人嫉妒心怎么样,可是她家的这位,一抬手把醋坛子全部喝了个底朝天,回头浑身酸气的要找她算账。 “也不知道库带这两个月过得好不好。”秦萱说起儿子来,有几分想念。邺城来的书信里头说到库带,说一切都好,宫中还有中山王在照顾。 慕容明也不知道怎么和库带看对了眼,这对叔侄,竟然在一块玩的很开心。有了慕容明在,秦萱也能放心不少。 “四郎在,宫内恐怕是没人敢动他。”慕容泫道,“四郎在宫中是横行霸道习惯了的,上回他要去铜雀台看看,直接带着人就去了。铜雀台的守将拦住他,结果还被他用马鞭给打了一顿。” 在秦萱面前说起慕容明,慕容泫就不会说多少好听的话。 秦萱听到他竟然不分对象吃醋,差点就大笑起来。这么多年,慕容泫在这上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 慕容泫回到邺城内,几乎是立刻进宫。秦萱作为一员大将,自然也要和其他人进宫面见皇帝。 秦萱现在对见皇帝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紧张感了,如今皇帝在她看来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头。 只不过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头手掌生杀大权,所以要小心。 胡人的皇帝行事要比汉人皇帝要随心所欲,汉人皇帝要平衡朝堂上各种势力平衡,尤其是世家云集的朝堂上,更是如此,可以说是动一发而牵全身。但是胡人们没有这种顾虑,汉人士族们给他干活就行,干好了就赏赐,要是干不好就罚。 所以他们杀人起来,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慕容奎和慕容泫有很多话说,和秦萱等将领勉励几句,说了一些场上的话之后,就是赏赐。 慕容奎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人给他卖命,比起虚无缥缈的荣誉,还是实在的好处更让人喜欢。 黄金美人宅邸田地,只要干的好了,什么都可以有。 “今日你就留在宫中,我令人准备了宫宴,专门为你洗尘。”慕容奎握住慕容泫的手,一脸慈父说道,“到时候你阿姨也在。” 秦萱听到慕容奎这话,顿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慕容奎对高昭仪那是不闻不问,就好像自己后宫里头根本没有这个人,慕容泫在外头立功了,也没见着给高昭仪赐东西。 这次竟然要高昭仪出席,还真是不一般啊。 秦萱知道慕容奎是不打算践诺了,皇太子活蹦乱跳的在东宫,这样子说要换太子谁会信? 所以这些算是给慕容泫的补偿? “我决心,封你为大司马。”过了一会,慕容泫缓缓道。 慕容泫反应也快,立即改坐为跪,“阿爷万万不可,儿何德何能!” 秦萱立刻垂头,大司马可是人臣之极位,甚至还在三公之上。到了大司马之后就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再封的位置了! 她知道皇帝这已经是铁了心的不肯立慕容泫为太子了,哪个要立太子的时候,还给人一个人臣的位置。 皇帝还真是打算不给人发工资了?秦萱心中冷笑。 ☆、第213章 阿干 宫宴是皇帝老早就下令了的,皇帝有令,下面的人自然也办事办得飞快。秦萱坐在位置上,看了一圈周围,周围的人大多数也都是慕容泫手下的人,除去那几个镇守在外的人,其他的基本都在。 “秦将军,我敬你。”一个将军拿起手里的觞对秦萱一敬。 秦萱拿起注满酒水的觞冲对方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好!”有人见秦萱喝酒豪气,不由得叫好,然后过来和秦萱对饮。宫宴其实挺无趣的,中间是舞姬们在跳舞,跳得舞蹈也是中规中矩。秦萱记得以前在辽东的时候,燕王府里头的舞蹈那可是火热奔放的很,那会的高句丽少女,身着白衣弹奏伽倻琴的模样可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过现在比以前讲究那么一些了,毕竟是做皇帝了。天天看着高句丽扶余那边的女人跳舞不像个事,就像暴发户有钱了总是要装一装门面,显得自己有底蕴一些。慕容奎也是差不多。 舞蹈中规中矩,看着当个消遣,但要看出乐趣来,还真不是自己拼酒去。将军们的酒宴上是没有太多的规矩,一群大老粗,能要求他们守什么规矩?不醉酒闹事就算不错了。所以礼官们也只是往这边看几眼,瞧着一群人喝酒没有大声喧哗,也就没管。 秦萱那是出名的千杯不醉,一坛子的酒下了肚子对她来说不过就是到茅厕里几趟,然后回来继续喝。菜肴之类的也不必喝,喝什么呢,免得占肚子。 “秦将军,我也就佩服你一个。”几坛子的酒下去,不多时酒劲一上来就有人开始打摆子,整个人都差点挂在秦萱身上,“虽然你是从大王的随从做起来的,但大家都佩服你!” “你喝醉了。”秦萱对自己的过往没有多少好想的,更加没有什么拿出来炫耀的想法。有什么好炫耀的,那会她给慕容泫提饭守夜啥都做了。说起来都挺没趣的。 “我没喝醉呢,秦将军战山庄,大破晋军,另外……呕!” 秦萱扶住已经开始要吐的人,立刻挥手让后面的中官上来,让中官扶着人到另外个地方去醒酒,其实醒酒就是喝下去一碗催吐药,然后把肚子里头的酒水哗啦啦全部吐出来,等到吐的差不多了,人也清醒过来了,就是过程难受点。 “……”身上压着的那坨肉山被移走,秦萱身上都轻松了不少。她对其他人笑笑,“来来来,继续喝。” 这些个米酒对她来说完全不在话下,米酒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酒,她私底下还教秦蕊用酒酿混鸡蛋吃呢。别说喝几壶,就是喝几大坛子下去她都和没事人一样。 “好,秦将军如此爽快,兄弟们也就不客气了!”秦萱脸不红心不跳,她这样子火速引起了其他人的好胜之心,立刻举着酒杯就要看看秦萱到底能喝多少。 比德真在一旁端着酒杯见着一群人竟然拼酒了,心里骂了句不知死活。当年他和乌矮真都已经喝趴在地上了,秦萱完全没事,不但没事,还能把他和乌矮真两个丢到毯子上,以免着凉。 这种往事回想起来,只有一片片的泪,只有傻不拉几的家伙才上去找虐。 秦萱一边和人饮酒,一边频频看向皇帝那里,皇帝身边也有人,离他最近的就是皇太子和慕容泫,这次慕容泫凯旋而归,皇帝也让人将慕容泫的位置放在他的手边,除了太子就是慕容泫离他最近。 皇帝这架势,估计是把自己以前说的话当个屁放了。她拿过一杯酒全部灌入喉咙里,心下一阵不耐烦。这种勾心斗角,说实话,的确是能尽量少出人命。在平和的环境下实现目的,可是当这种都不怎么奏效。那么就只能来简单粗暴的了。 “你们兄弟可是要好好相处。”皇帝对儿子们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对你们自然是想把好的都给你们,但你们兄弟也要齐心协力。汉人有话叫做兄弟齐力可以断金,所以我也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阿爷,儿和兄弟们会将阿爷的话记在心里。”慕容煦道。 “记在心里不够,还得照着做才是。”慕容奎说着看了一眼慕容煦和慕容泫两个,“你们兄弟几个,相互敬酒。” 慕容明眉毛都挑起了一边,也就阿爷还觉得他们兄弟几个还有救了。皇太子那事,他也有份的,皇太子讨厌他讨厌成那样,要是以后真的做了皇帝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慕容捷拿起手里的酒觞就对上慕容明,“来来来,四郎,哥哥敬你一杯。” 慕容明端起案上的酒杯,瞧着慕容捷红光满面,不禁感叹:眼下恐怕就二哥一个人能够和阿爷其乐融融了。 皇帝话是对着所有儿子说的,可是眼睛看着的却是太子和慕容泫两个人。 太子立刻让中官给自己的酒杯里头注满酒水,向慕容泫一敬,慕容泫当然不会傻到当着慕容奎的面和太子唱对台戏。慕容家的人不管是对外还是兄弟之间勾心斗角,都要比赵氏的那些羯人要聪明的多。 私底下哪怕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但当着父亲的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慕容泫立刻端起酒杯,而且不仅仅是和慕容煦把酒言欢,在酒宴之上,慕容泫亲自唱了一首阿干之歌。 《阿干之歌》原本是慕容奎的父亲思念被他赶走的兄长用鲜卑语做的一首歌,是用来怀念兄长的,传说慕容奎的父亲每次唱这首歌,都会自己拍打拍子,泪流满面。 “阿干身苦寒,辞我大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慕容泫的歌声在宴席上传开,原本那边乐工们的奏乐都听了下来,只有慕容泫的歌声在宴席上响起。 慕容煦也是涕泪满面,一副感动的不可自抑的模样。 慕容奎连连长叹,后来或许是联想到自身,他当年做的要比父亲还要绝,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年纪大了,回想往事不由得悲从中来,也怕儿子们会重蹈覆辙。 他高声和之。顿时宴会上鲜卑歌声不绝。 “阿干身苦寒,辞我大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慕容奎的歌声不比慕容泫那么有中气,沙哑中带着一股苍凉。 在场的人绝大多数会鲜卑语,就是那些汉臣也会说鲜卑话,汉臣们愤愤露出感叹之情。秦萱听到这话,脸上跟着众人做出一副悲伤的神情。 其实她内心快要笑岔气了! 说慕容泫坏的冒水都是轻的了!这家伙已经坏透了,就连心肝都是乌黑乌黑的!秦萱憋笑,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拍桌狂笑。只不过她脸上扭曲成一团,看的旁边的中官都因为她是不是突发疾病,毕竟之前喝了那么多酒,有些有隐疾的人还真的会发病。 “秦将军,还好吗?”中官小声道。 “无事,多谢。”秦萱轻轻的摆了摆手。然后一把拧住自己大腿,免得自己笑出声。 这歌是弟弟怀念哥哥没错,但是这歌当年的背景和现在不是一点半点的像!当年老辽东公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争家产争权力,兄弟之争发展到后来,哥哥吐谷浑就带着牛马和部民迁徙到别的地方了。 慕容泫唱这首歌,真的不是在咒太子么! 秦萱心里都快要笑趴下了,光明正大的给太子瘪吃,慕容泫还真不愧两辈子的老流氓。 慕容煦已经被慕容泫给恶心坏了。奈何慕容奎根本没有听出这首歌的不对来,反而跟着慕容泫一起唱。他除了跟着一块装出悲伤感叹的样子之外,根本就不能做其他的事了。 他看了一眼慕容泫,慕容泫这会已经唱完,手持一杯马奶酒照着鲜卑的习俗敬给慕容煦。 慕容煦恨不得拔出自己的佩刀给慕容泫来那么两下,但也只能心里想想了,他伸手结果慕容泫递过来的马奶酒,一饮而尽。酒水里头的奶膻味没有完全除去,慕容煦喝这个原本喝习惯了,但是这回从心底涌出一股恶心。 他强行压下那股涌上心头的恶心劲把奶酒喝下,而后又握住慕容泫的手,和他说了一些兄弟互相鼓励的话。 皇帝看着这一副兄弟和好的模样,不禁老怀大慰。 宫宴之后,秦萱是和慕容泫回太原王府去。王府内库带早就翘首以盼,站在门口小靴子踩在地上,踮脚踮的老高,旁边还有家人在劝说,“郎君回去吧,待会大王就回来了。” 慕容泫眼下只有一子,如果他没有娶妻生下嫡子的话,那么库带很有可能被立为世子。说起来府内的人也没有见过这位小郎君的生母,也不知道到底是府中哪个女子生下了他。 “才不要!”库带人小主意大,不是什么旁人说几句就会改变主意,他站在那里,见到浓黑的夜色中传过来的火光。 他欢呼一声,挣脱开那些想要过来抱他的家人,撒开两腿小短腿就往前跑。 “阿爷!”库带跑到慕容泫马跟前去了,慕容泫拉住马缰,跳下马把儿子抱起来。 库带抱住他的脖子就开始撒娇,“阿爷终于回来啦,唔……好臭!”孩子捂住鼻子一脸嫌弃。 “阿爷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能好好沐浴了,的确是有些味道。”慕容泫听到儿子那么嫌弃他,哈哈大笑,还把孩子往身上揉了好几下,熏的孩子手脚一个劲的扑腾。 慕容泫抱着孩子上了马,库带已经开始学着骑马了,他一岁多的时候慕容泫就照着鲜卑人的习俗把他放在马背上,到了这会人小但在马背上不会害怕。他转过头看着秦萱,眼里流露出渴望。 秦萱冲他笑,安抚了孩子的心。 进了门,屏退左右之后,库带就从慕容泫的怀里跳出来,抱住秦萱的腿。 库带一副求抱抱的模样,秦萱想起她也是和慕容泫一样好久没有好好洗浴过了,“库带乖,等阿娘去洗一洗,再过来抱你。” 想起慕容泫被儿子嫌弃成那样,秦萱自个觉得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立刻就往外头走,等把自己收拾好了再说。 库带站在那里,一脸的被抛弃了。 慕容泫见着暗笑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我坑人起来,连儿子都坑 库带:嘤嘤嘤……哇哇哇 ☆、第214章 谋划 库带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需要父母的时候。不过这时候的普遍教育模式是,孩子的教育是父亲的事,和母亲没有关系。而且那些个贵族有时候忙起来,孩子直接就丢宫里头去了。 好像孩子自己见风就能笔直的往上长。东宫的那位就是个典型的,秦萱觉得太子的孩子基本上都跟着他的大小老婆们学去了。 秦萱好歹把身上整理干净,再过来陪孩子玩耍。人做了父母之后,就不能和以前一样,身上的责任是要比以前还要重要的多,她在打仗的时候,一个决策失误可能会让成百上千的士兵丢掉性命,家里对着孩子的时候,要是教育方式不妥当,可能让孩子一辈子有影响。秦萱觉得自个真的是责任重大。 库带这个年纪其实应该快到了缠着父亲的时候,可能是天天见着,而且他还有慕容明这个把他当亲儿子带着的阿叔。他好像更喜欢和母亲呆在一块。 缠着秦萱讲故事已经是每次见面都会有的事了,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他直接就挂在秦萱脖子上头不肯走了。 “阿娘陪我呗~”库带牢牢的抱住秦萱的脖子不肯撒手,那边慕容泫虎视眈眈,但是小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对着慕容泫的目光他照样抱紧了母亲的脖子,哼哼唧唧的就赖在那里不走了。 “阿娘为什么不能陪我呢?”库带说着很是不解,“长生他们的阿娘都在,他们都说我没有阿娘,可是我有啊,为什么不能对外头的人说?”库带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就给傅姆抱怨。 “……”秦萱看了慕容泫一眼,慕容泫别过眼去。她心下叹息,孩子在外头说是慕容泫的庶子,庶子虽然也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爵位和家产,但她心下还是觉得亏欠了他。或许前生里头她放弃了那些,嫁给慕容泫,或许就是为了孩子的名正言顺。 “阿娘对不住你。”秦萱过了好久,才说出这么一句来。她伸手在孩子柔软的发顶上摸了摸,柔软的头发细细的蹭在她的掌心。 “你阿娘比其他人的阿娘要好多了。”慕容泫走过来,在孩子的脸上就是一捏,“别人的阿娘有你阿娘这么威风吗?” 慕容泫看样子对怎么安慰孩子很有一手,“你看你的阿娘,会打仗,会出主意。比其他人的阿娘要好多了。” “可是长生他……” “太子妃就是个脑子空空如也的蠢妇。”慕容泫下一刻就截断孩子的话,在库带面前把太子的敌体说的一文不值,“太子妃也就一张脸可看,其他的根本就惨不忍睹。”他说着又想起一件事来,“该说她脸也没有多少可看的了,年轻的时候或许还行,至少迷得太子愿意放弃其他贵女偏偏选她,不过如今她是越发不济了。” “好了好了。”秦萱担心慕容泫继续说下去就要在孩子面前说些带颜色的话了,她立刻制止,“毕竟也是孩子的婶婶,说那些不太好。” “这个婶婶很快就不值钱了。”慕容泫吐出一口气,他看向库带,“孩子,不要拿你的阿娘和其他人的比较。你的阿娘是很出色的人,和她们相比,那是对你阿娘的侮辱,明白了?” 库带听得似懂非懂,两只眼睛迷茫着,估计还是没怎么听明白。不过慕容泫的意思,库带算是明白一点:虽然阿娘不能经常陪着自己,但是她比别人好,不必和旁人进行比较。 “我知道了,可是晚上还是让阿娘陪我吧?”库带挥舞着胖胖的小手道。 秦萱瞧见慕容泫顿时哽住的样子,不禁大笑,果然能让他吃瘪的也只有自家的孩子了。 库带晚上如愿以偿的可以和母亲一块睡觉,其实还要加个父亲。慕容泫还是挤过来了,亏得这张眠榻够大,三个人躺进去绰绰有余。 库带很兴奋的问秦萱打仗的事,问了那么一会之后,眼皮子就开始打架,然后他就趴在秦萱怀里睡着了。 “真的是长高了点,趴在那里可真沉啊。”秦萱瞧着库带被慕容泫扒拉下来,躺在一边。想起小孩子的分量,她有些高兴。 沉了不就是长得快么?她很希望孩子长得高高壮壮的。 “……”慕容泫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那目光活似几个月没吃肉的饿狼一样。不过慕容泫也的确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肉了,他已经要比那些沙门还要苦逼。 这段时间先是忙着和太子一系的人周旋,而后又是出去打仗。两个人基本上也旷了一段日子,这会慕容泫目光沉沉,她就知道他想要化身为狼吃肉。 “……”秦萱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死沉的孩子,还是没有突破自个的底线在孩子身边就怎么样,她伸手抓住慕容泫的衣襟,两个人就往那边屏风后面去了。 房间内为了防止人受风着凉,放置了两三面屏风,门前一面,榻前一面,供人坐的大床面前还有一面。 秦萱和慕容泫就是到那边去了。 多日没有亲近过,格外情热,慕容泫的表现那是热情非常,不过头回结束的也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交代了,简直和雏儿差不多。不过他很快又上来,秦萱算算他的年纪,发现他还很年轻。 年轻男人不管在哪个方面,都精力旺盛。 两个人浑身汗津津的躺在一块,她喘息了两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说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因为对着库带时间长了,她一时半会的都没有想起这个事。库带撒娇闹着要弟弟,她也只是当做小孩胡闹。家里独生子女就没有几个愿意父母再生一个和自己争夺父母注意和宠爱的弟弟妹妹。 她就没有完全放在心上,现在她倒是想起来了。 “怎么?”慕容泫从她身边起身,一只手撑着看她,笑的额外欠揍,“想生了?” “生你个大头!”秦萱恨不得在慕容泫头上给敲那么好几次,“这个节骨眼上生孩子,是嫌弃我事不够多是吧?” 女人一旦生产,从怀孕到生产,再到完全恢复,没有两年的时间根本不行。她可以缩短,但也需要一年多的时间。一年多,黄花菜都凉了! “也是,这时候的确不好……”慕容泫说着看了秦萱一眼。 这话说的有几分不太情愿,秦萱恨不得把慕容泫给按住好好的打上一顿,不过这会懒洋洋的,浑身上下就算是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她过了好会,一条腿抬起来,压在他的腿上。闭上了双眼。 东宫之内,人人是打气都不敢喘,莫说底下那些服侍贵人的中官还有宫人,就是太子妃也躲了起来,免得自己触到了太子的霉头,就连儿子也被她看管起来,不准他乱走。 “老三是嫌弃我气的不够。”皇太子坐在那里冷笑连连,“他的那首阿干之歌是唱给谁听得?” 慕容煦就差点没被慕容泫给气死,只不过他知道皇帝想要的就是兄弟友爱。所以他不能当面发作,而且就是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至于这背后又有什么事,那都是不能拿出来见人的了。 “殿下在陛下面前做的不错,陛下既然想要兄弟友爱,那么殿下至少要装给他看。”李洋坐在那里,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 “我要是不给陛下看,恐怕我的下场就和石虎的那几个儿子没有多大的差别了。”慕容煦气道。 “如今老三是敢当着陛下的面就来,要是日后,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慕容煦是不相信慕容泫和自己有多少和好的可能。 和好?呵呵,这个恐怕是要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三这个人可是狠的不行,还别说老四肯定也在他那边。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慕容煦手掌握紧,“他还在这世上一日,我便心神不宁,可是又不能下手太明显……” 慕容煦一句没有那个耐心和慕容泫仔细的周旋下去了,慕容泫等着他露出破绽来,敌暗我明,如何要分辨出他下一刻要做什么? “臣倒是有个法子。”李洋沉吟一二道。 “速速说来。”慕容煦飞快说道。 “太子不如请太原王来东宫一趟。” “然后就在东宫动手杀了他?”慕容煦一听,连连摇头,“杀了他之后呢?阿爷恐怕是不肯的,万一此事闹大了,老四趁机跳出来就不好了。” 那个四弟在他看来也是野心勃勃,时刻准备着对着他咬一口的狼。真的要是把这个现成的把柄送过去,就算死了个老三,他自己都要赔进去,何况还有个老四在。 “老四才是阿爷的心头肉。兄弟几个里头恐怕就他最受阿爷的喜欢。到时候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慕容煦连连摇头。 “可要是太原王不是死在东宫里头,而是在其他地方呢?”李洋反问,“就算是陛下,没有真凭实据,恐怕也不会轻易定罪吧?” “……”慕容煦垂眸思索了一会。他才不在乎慕容泫的性命,如果慕容泫死了,他不会悲伤,只会大笑三声。 “你说说看,此事要怎么做。” 既然是不能让他死在宫廷内,那么自然不能在东宫埋伏下刀斧手,怎么做,还得仔细的谋划一番。 ☆、第215章 鸿门宴 慕容泫回来之后,被皇帝册封为大司马。大司马这个职位,一般来说由宗室来担任,而且是皇帝的兄弟来做的。如今慕容奎还在,慕容煦还是皇太子,慕容泫位极人臣,已经封无可封。 不过他封了大司马之后,接着就是处置人,皇太子的几个东宫属官还有慕容泫的几个府官都遭了秧,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这下终于是确定皇帝真的知道些什么。 秦萱对此不意外,如果皇帝不是真的知道什么,确保太子没有谋反,照着之前他软禁太子的那股狠劲,怎么可能把威胁到他的儿子放出来。只是这次慕容泫的谋划算是白搭了。哪怕做了大司马,大司马位于三公之上,可是想要再封,已经没有可封的了。除非皇帝专门为慕容泫射一个官位,可是这样的话,是把慕容泫置于风口浪尖上。慕容煦那边是恨不得他死。 不过慕容煦基本上也不可能和慕容泫交好就是了。现如今除了皇帝之外,邺城内的人谁不知道太子和下面的弟弟相争?天家的兄弟之争根本就不死不休,不会有个什么心胸宽广大度原谅之类的。 秦萱亲自前去送了那个被皇帝抓出来杀鸡儆猴的府官,那个府官的的确确也曾经参与到了对皇太子的那些事里头,但是他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裴敏之这些人。皇帝没有动裴敏之,而是把一个参与其中,非主要人物给拿出来处理掉。还是想要警告慕容泫。 慕容泫这里被处理了,慕容煦那里也没逃掉,毕竟私运兵甲是板上钉钉的,可不是慕容泫诬告他,只不过添油加醋让人捅到了皇帝面前而已。所以皇太子那里也是被处置掉了几个人。 各打五十大板。这就是皇帝的处理。皇太子那边想着皇帝能够彻查这件事,可是皇帝没查下去。 今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从早上开始就灰蒙蒙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这天气最是讨厌,要是下大雨直接让人将蓑衣拿来,可是这么小的雨穿蓑衣有些小题大做,可是不用蓑衣吧,直接出去,一段路走下来,发丝和外袍都要被打湿了。 “阿兄,今日一定要出去?”秦蕊从窗户那里伸出手,感觉到那细细的雨丝落在手心上。她回头看着秦萱已经吩咐人去准备马了,不禁有些担心。 “嗯,人今日走,别说今天是下小雨,就算是下刀子也必须去。”秦萱整理了一下,冲着妹妹笑笑就带着人拖着箱子走了。 她带着家人专门等候在路边,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终于远处出现了几点小黑点,小黑点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渐渐的,秦萱都能听到马蹄声响。 “几位请留步。”秦萱高喝道。 负责押送的小吏吃了一惊,秦萱骑马上去,对几个小吏抱拳道,“几位,我想和犯人说几句话。还请通融一二!”说着,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家人。 家人们会意上前将早就准备好了的钱塞到小吏们的手里。 没有人和钱过不去,那几个小吏面色也缓和下来,“有话快说,不要耽误时辰!” “委屈你了。”秦萱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府官,长叹一声。彼此都认识,而且在慕容泫手下做事,也还算是同僚。 “秦将军,请转告大王,对太子要多加小心。”那府官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可,说话口齿清楚,“太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嗯,这些是大王嘱咐我给你的。”秦萱示意人去看她身后的箱子,那些箱子里头都是黄金百两,“这些是给你路上用,另外还有一部分会送到你家里。” 府官听后,眼中含泪,双手举起来对秦萱作揖。 给府官家里也送黄金是老早就定好了的,既然府官做了替罪羊,那么也要让人没有后顾之忧才是。不然这事出来,谁还敢给太原王卖命? 那些黄金一部分是给府官在流放地和路上用的,另一部分是让他在路上打点。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管哪里都通用,出手大方,在路上这群小吏也不会为难人。 送走了那个被流放的府官,秦萱坐在马上看着对方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了。她才拉过马头来。 “郎主,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家人在旁边问道。 “还用问吗?自然是太原王府。”秦萱说着,双腿一夹马腹,身体弯下,顿时如同一支射出的箭矢,在道路上驰过。 今日正好是休沐日,休沐日中不必进宫上值,慕容泫自然也没有进宫。他手里拿着一方锦帛,眉头挑了挑。 这锦帛是东宫让人送来的,说是请他和秦将军一起在东宫宴乐。以述兄弟之情。真是好笑,这会两人都是心知肚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半点的兄弟情谊可谈。只不过现在阿爷还在,众人不得不惺惺作态,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来给父亲看罢了。 “大王,秦将军来了。”家人在门口的屏风外禀告道。 “请他进来。” 不多时,秦萱就来了。身上还带着一股雨水的气息。 “送人回来了?”慕容泫见状立刻让人去准备姜茶给她驱寒。这会儿年轻,受点冷看不出厉害,但是年纪大了那就遭罪了。慕容泫不敢等闲视之,立即让人去给秦萱取来姜茶。 “嗯,可惜他了。”秦萱叹口气。 “是可惜了,所以我们才必须要赢。若是输了,他不仅仅白被流放了。我们一家子谁也活不下去。”慕容泫靠在身后的那弯凭几上。 “这个道理我懂。”秦萱握紧了拳头,“哪怕伤天害理,哪怕卑鄙恶劣,必须要赢。过程如何没有关系,但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没错。”慕容泫点头,他想起东宫的事来,“太子邀请我和你去一趟东宫。” “去东宫作甚么?”秦萱一听说是太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陛下都已经各打五十大板了,他难不成还想要作甚么?” “应该是想要做甚么,不过应该也不会太过分。”慕容泫想了一会,“他也不是个蠢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希望如此。”秦萱看太子,不管太子做什么,她都觉得太子是居心叵测。“入宫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慕容泫闻言,不禁弯了弯眉眼。 太子邀请慕容泫几日之后去东宫,这时机抓的也真是恰到好处,正好就是皇帝把兄弟两个都惩戒了一番之后。 慕容泫这会正好被慕容奎萝卜加大棒给教训了一番,这会做兄长的摆出姿态来,在皇帝那里可算是刷足了好感。要是慕容泫不去,那么就是摆明不给太子面子,在皇帝那里就不怎么好说了。 秦萱和慕容泫去了,这两个邺城里头没人不知道他们是搞在一块的。慕容泫生个儿子,那儿子的眉眼里头都有几分像秦萱,要不是秦萱的妹妹是明明白白的未嫁,而且没有任何风言风语,都有人秦萱把自己的妹妹给送到慕容泫那里了。 东宫的宫宴说句实话,比不上皇帝那样的大手笔,不过勉勉强强过得去,该有的一应俱全。 乐工,舞姬,还有美酒佳肴。 只不过在场的个人都心怀鬼胎,没几个有享受的意思。 秦萱从身边俏丽的宫娥手里接过酒觞,她抬头看了一眼主位上的慕容煦,慕容煦此刻正好看向她,“我听说秦将军善射,是不是?” “臣只是会射几只箭而已。”秦萱答道。 “秦将军过谦了,我曾经听说过秦将军的骑射相当不错,将一铜钱至于百步之外,箭矢可射中铜钱之内。”慕容煦说着就笑了,“就算是鲜卑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精通骑射,也不见得个个都有这样的本事。如今不知秦将军可否在诸位面前露上一手,也算是助兴了。” “那么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秦萱对太子一拱手。她从席位上站起来,那边已经有人取来了弓箭,另外有人将铜钱取来,拿根身子吊着,放得离她老远。 秦萱不想这么当众表演杂技一样的露一手,自己以前请泰山太守露一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拿出这种架势,方式方法都由老人家定,而不是这样,让别人来定。 太子这家伙果然是脑子不灵光。 哦,也许不是脑子不灵光,他可能只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秦萱拉弓上箭,一口气将弓几乎拉成了满月的形状,她将箭镞对准目标,照着原先的习惯,稍稍上移了些。之后场众人只听得嗖的一声,眼前一花,而后,那边叮当一声响。原本挂起来的铜钱被射中中间的方孔,而且系在上头的细绳也断了。 慕容煦见着喝彩,“好,好箭法!”他看向慕容泫,“三郎手下果然人才济济。” “太子过奖了。”慕容泫垂首。 慕容煦见状,嘴角挑了挑,他看向一旁的李洋,李洋点了点头,对身后一个中官使了使眼色。中官起身离去,不多时就给慕容泫重新倒上了一杯酒。 酒水上的很满,和方才一样。 慕容煦持起满满的酒杯对慕容泫道,“三郎,这杯酒我敬你。” “臣不敢。”慕容泫手里拿着酒杯却没有多少要喝的意思,他端坐在那里,姿势甚是正经,看的慕容煦心火大起,不过此刻他还是强行压住自己的愤。 “兄弟之间有甚么敢不敢的,我是你的阿兄,你是我的弟弟。”慕容煦道,“将来你也会是我的左膀右臂,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么我敬你酒,就没有甚么敢不敢受的。”慕容煦道。 慕容泫闻言,持起手里的杯子和慕容煦一饮而尽。 慕容煦和慕容泫喝完那杯酒之后,过了一会,慕容煦面上露出疲态,慕容泫见状,和秦萱告退。 除了宫城,秦萱看见慕容泫在马上身形摇摇欲坠,“你怎么了?” 慕容泫不答,他俯身在马上,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冒出来,咬紧牙关,手捂住胃部。秦萱见状大知不好,立刻把慕容泫从马上拖下来,捏开他的嘴,手指□□进去。 在旁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这位长相俊美有翩翩风度的太原王就被秦萱给插了一嘴,慕容泫眼睛几乎要瞪出来,而后他呕的一下抱住肚子就在路边吐了出来。 巡逻的士兵听到动静,跑过来查看,还没有靠近就被家人们给挡在外头,现在谁也不敢去看太原王是个什么样子,也不敢放人进去,要是怪罪下来算谁的呢。 秦萱守在一边,见着慕容泫吐的不够用力,就给他再来一次手插喉咙口。来那么两三次,气味感人不说,慕容泫基本上也快交代在那里了。将原本在宫内吃喝进去的全部吐出来。地上和他身上也是脏污一片。 “去回府里要车过来,快点!”秦萱大步走出来,浑身上下还有着点儿呕吐物的酸臭味儿。 她下令没有人不敢听的,这位将军的话不听,是不是嫌弃自个脑袋在脖子上太久了? 顿时家人就赶紧往王府那里跑了。 秦萱看着慕容泫蹲在那里,地上一滩都是吐出来的东西。 没想到,临到头竟然还被啄眼了! ☆、第216章 中毒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多大人了还和孩子争 娇花:我也是宝宝! 慕容泫被秦萱两根手指在嗓子眼里头抠了好几回,抠嗓子眼看起来惊悚无比,简单粗暴,但出奇的有效,慕容泫吃喝进去的东西呕的一下全部吐了出来,吐的一地都是,秦萱还担心他吐的不够干净,伸手抠了他几回,最后吐到后面只有酸水了,胆汁都呕了出来,才放过他。 这么一通下来,就算是个壮汉也得倒地。慕容泫原本就身强力壮,所以他浑身无力,脸色苍白了。呕吐出来的那摊东西在这个时代也没法做个化验,只能让人把吐的只剩下几口气的慕容泫给抬回去。 回去之后立刻就让府内的疾医过来诊治,疾医仔细看了慕容泫的脸色,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是看舌苔和诊脉。 “是中毒。”疾医从屏风后出来,对秦萱说道。 “……”秦萱事先见着慕容泫胃部剧痛,就猜到了些。要不然也不会立刻把人拖下来抠嗓子催吐。不管怎么样,先把肚子里头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再说。秦萱对东宫的警惕性非常高,在东宫的时候,菜肴不过是吃一筷子,酒也不过是碰了唇而已。慕容泫就在太子身边,估计没少被劝吃劝酒。她怀疑弄不好就是那时中的招。 “你给大王好好用药,应该不严重吧?”秦萱立刻就想起□□,□□可是剧毒,一旦吃下去就会死。 “眼下并不严重。”疾医道,原先吃进去的都被吐了出来,肚子里头可以说已经被吐空了,吃下去多少不知道,但是现在看着应当是不会致命。 “那就好。”秦萱点点头。 “眼下是开药,让大王把体内的残毒给排出来。”疾医道。 “那就请尽快开药吧。” 眼下所谓的排毒是个什么样的办法,拉出来尿出来流出来。秦萱看着慕容泫喝了药之后,没过多久,就要从榻上起来去净房,而且不是去一回,是去好多次。为了防止他脱水,秦萱还令人准备了淡盐水,瞅准时机就给他灌下去。 慕容泫这会脸色不好看,可以说是真正的苍白如纸,没有多少血色。也对,被她按着吐的昏天暗地,回头又被灌了不少药,上净房可以说上个没停。要是能好那才是怪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慕容泫躺在榻上算是不能动了。 秦萱守在他身边,给他盖好被子。她和慕容泫两个也有好几年了,这几年里头她就没见过慕容泫病过,如今看着他虚弱的很,秦萱心和被什么揪起来似得,一阵阵的难受。过一会就要看看他还好不好。 这种活那些在慕容泫身边服侍的家人干就可以,而且这些人会做的更加尽心尽力,但是她总是要看着,才会觉得安心。 “你们做你们的,不必顾忌我。”秦萱瞧着那些家人们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禁皱了皱眉毛。 “秦将军,天色都快亮了,大王恐怕一时半会的还不会醒,要不秦将军去休息一会,要是大王醒过来了,小人给你报信。” “我就在外头那张床上睡一会吧。”秦萱想了想道。 这下换成家人们一脸的惊讶了。秦萱也懒得去看他们的脸,直接就到了床上,家人们赶紧过去把枕头被子给铺好。 供贵人坐卧的床很宽大,可供好几人同时坐下,所以拿来睡卧也不成什么问题。 众人都知道秦萱和慕容泫关系匪浅,既然是那种关系,就没办法劝说了。 家人们心里埋怨秦萱碍事,留在这里,照顾人还不如他们来的好,只能添乱。不过幸好这一夜两人都没有出事,就算是慕容泫也没见着有什么大碍。 慕容泫好好的睡了许久,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日上三竿。 他一醒来,就见着秦萱坐在旁边,“醒了?” “嗯。”慕容泫昨夜花费了太多的体力,就算是打仗都没有昨晚那么折腾,慕容泫现在说话,嗓子还有些嘶哑。 “好过了些没有?”秦萱一边问,一边让人给慕容泫上温水,水就是烧开了的开水,不加任何东西,就是平常的蜂蜜她也不准。蜂蜜粘稠,昨夜胃才受了罪,喝这么黏稠的东西,是觉得胃还可以继续摧残一下。 慕容泫喝了水,在榻上洗漱了。 “以前觉得士族那套不好,现在觉得还有可取之处。”慕容泫把自己整理好之后和秦萱笑道。他坐在眠榻上,所有的事都是由家人服侍着完成的,他只要抬抬手动动嘴就行了。 秦萱看着他用了一碗温热的粟米粥,让左右都退下。 “昨夜疾医说你是中毒,你知道么?”秦萱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就来问慕容泫这些事,可是事关人命,尤其慕容泫昨夜的那个样子还真的把她给吓到了。 “我知道。”慕容泫点点头,他带着些许歉意看向秦萱,“吓到你了。” “吓到不吓到这个不是问题。”秦萱立刻摆出手叫停,“你知道这事么?”照着慕容泫的性子不太可能知道那是毒酒还往肚子里头喝,毕竟自己的命最重要,有命在,一切才皆有可能。人都死了还有个什么可能?每年的七月十五作法请他出来唠嗑么? “我还真的没有料到。”慕容泫摇摇头,“说实话,我还真的高估了他。” “狗急都会跳墙呢,何况是人。”秦萱已经给东宫太子贴上了不要脸的标签,东宫太子就算是做再吓人的事,她都不觉得例外了。 “我原来以为,他就算要和我争,也应该是用些稍微上的了台面的手段。”慕容泫靠在软枕上面无表情,“哪怕动刀子,我心里都佩服他几分,可是现在……” 慕容泫说到这里眉头皱了皱,“给我下毒,也亏他做的出来。” “为何做不出来?”秦萱冷笑,“兔子急了会咬人,何况只是下毒而已,要是你死了,他就少了个劲敌,有什么不好?就算是皇帝要查,没有真凭实据,怎么可能废黜皇太子?”秦萱说着忍不住揉眉心,就算是石虎那种,都是明确知道长子害死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之后,才废黜太子。 石虎都这样,慕容奎就更加了,何况慕容这一家子比石家可实在要出人才许多,不会和石家的那些太子一样,稀里糊涂的就给人留下了把柄。 “是啊,我死了他就少了个劲敌。”慕容泫躺在床上,“我这身体应当还没事吧。” “有事没事,难不成你自个还察觉不出来?”秦萱伸手捅捅他。 “昨夜太难受了,察觉不出来。”慕容泫道。 都说病来如抽丝,慕容泫没病,但是比生病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昨夜那么对你也是为你好。”秦萱想起自己伸手抠慕容泫的嗓子眼,让他把胆汁都给呕出来,顿时一阵心虚。她那会下手狠,手指进去慕容泫脸都要抽在一起。当然效果也是杠杠的,及时的把那些东西给呕出来了。 “我也没说怪你,要不是你那么几下,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慕容泫笑的虚弱,秦萱看着有些心酸,以前那么威风的一个人,如今病猫似得窝在床上,瞧着真的是好生可怜。 她伸手想要安抚库带那样安抚一下他,手伸出去又收了回来。慕容泫可不是库带那个小子,库带只要父母都在身边,他就高兴的不得了。可是慕容泫要的可比孩子多多了。 “太子不出手就罢了,一出手就是冲着你的命来的。”秦萱干脆坐到他身边来陪他,慕容泫听着她说话,他干脆整个人都歪到她身上去了,脑袋就在她的腿上。 “这次他还真是下了狠劲。”慕容泫说话都有几分有气无力,他握住秦萱的手,享受这刻的宁静和温馨。 “你前生都是等到他死了才动手,可见他还是有些本事的。”秦萱说起这个就叹口气,慕容泫上辈子对上慕容煦,可算是被压制的死死的,而且应该也是谨小慎微,半点错处都不留给人,不然慕容煦夫妇也不会想要从她这里入手彻底把慕容泫打死了。 “要是被个蠢货压制了半辈子,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慕容泫闭上双眼。 “这么傲气,真是自负。”秦萱瞧着慕容泫就和拔了牙剪了爪的老虎一样,软绵绵的趴在她的腿上,任她挑逗。她干脆手掌在慕容泫的脸上摸了一把,然后觉得不够过瘾,屁股上又拧了一下。 结实弹性好,真是不错。 慕容泫屁股上挨了秦萱那一下拧,鼻子里头发出那声带着点儿轻哼,傲娇的紧。 秦萱还以为她捏重了,又给他揉了揉。反正没羞没臊的事都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么几下只能算是隔靴搔痒,闹着好玩罢了。 “我就是如此骄傲自负,其实慕容家的人都是一样。”慕容泫枕在她的腿上,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昨夜是真的把他给折腾惨了,以至于到现在都是有气无力的。 “库带还没看出来,不过你们家里的确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对付。”秦萱听着慕容泫说起自己的自负似乎还很得意,她揉了揉眉心,而后在慕容泫的几处穴道上揉了一下。 “要是好对付,早就被吃的连渣滓都不剩下了。” “这段时间你还是暂时别出去了?”秦萱想了一会道。慕容泫中毒,但是幸好采取措施及时,所以他还能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太子那里若是知道慕容泫没有大碍,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也好,暂时告假几日。”慕容泫活似个大猫,趴在那里不动。 “就暂时让他高兴几日,”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困意,他明明才起来没有多久,可是精神却不怎么好,“陪陪我,多陪我一会。以前你来,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去陪库带那个小子。这次陪陪我。” “好。”秦萱说完,顿时又觉得好笑,“你多大的人了,还和库带争?” 慕容泫一哂,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第217章 禀告 太原王病倒了的消息很快就在邺城内传开来。慕容泫挨了太子的一记暗箭,人是没怎么样,但胃还是伤到了,他干脆就摆出一副自己重病的模样躺在床上。 他是大司马大都督,他往眠榻上一躺,不上早朝理事。不同于一般朝臣的请假,皇帝立刻就知道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而且还很有才能,不管为了公事还是私事,皇帝都不希望这个儿子出事。 皇帝派来太医署的人给慕容泫诊治,等到人来了一看,可巧了,正好就是徐医。徐医眼下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因为医术高超,再加上在皇帝身边的时间长,但凡是皇帝有个什么病痛都是他去看的,所以他在太医署中的地位不一般。要不是年纪太大了,指不定太医署就是他来管了。 徐医原本就是慕容泫送到皇帝身边的,两人一见面,气氛都不太一样。 徐医给慕容泫诊脉,然后施针。老医者手法娴熟,穴位一戳就中,而且半点都不痛,慕容泫光着膀子躺在那里,光溜溜的身上被扎了满满的银针,看上去满眼银晃晃的。 “大王这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徐医哪里看不出来慕容泫这是什么毛病,他的药童已经被他使唤出去了,两人坐在那里,屏风外头是一圈的人,徐医迟疑一会,和慕容泫说道。 “嗯。”慕容泫点了点头,“要紧么?” “辛亏处理的及时,所以五脏六腑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只是胃需要好好的养一养。”徐医道。 胃有毛病几乎是带兵打仗的人的通病,打仗的时候基本上就没能吃上一天的安稳饭,所以将领里头十个里头就九个人是肠胃有毛病。慕容泫也是一样,只不过他年轻,问题还不像其他老将那么严重,不过这胃的确是要比平常人弱些,不然也不会出了宫门就开始受不了了。 “有劳你了。”慕容泫对徐医一笑,徐医垂下头,知道待会慕容泫肯定还会问他其他的话。 他退下去给慕容泫开方子,他开方子会在专门的房间里开。药童被他放在外头了,面前的黄麻纸摊开,他写了几味药,都是排毒养身的,突然墙壁那里传来动静,他抬头一看原本的墙壁被整个的如同门一样打开,秦萱从后头冒了出来。 富贵人家的府邸里头通常会设有密道密室,上头看着没事,可是地下就说不定错综复杂。徐医想当年也是见过世面的,看见秦萱从墙里头冒出来,他开始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来是想要问长者几句话。”秦萱走到徐医面前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和气的很,面上带笑。 “早知道会有人来了,想要知晓甚么,开口问吧。”徐医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秦萱。 “陛下这段时间身体如何?”秦萱问。 皇帝的身体,在眼下显得颇为重要,要是皇帝两腿一蹬直接没了,那事情就显得有几分棘手。 “陛下身体尚可,不过毕竟年老,病痛比之前要多了许多,如果你是要问寿命的话,这两年如果没有大事,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徐医答道。 “太原王和太子,陛下说了些甚么?” “还能是甚么,不过是感叹诸子相争,自己不知道怎么分家产,好让儿子们消停。”徐医说起这事摇了摇头。慕容奎的作风还是有点没脱离鲜卑人的作风。皇太子和诸王,和平常百姓家的兄弟分家产不一样,至于和鲜卑人的那一套那就更加不同了。 不过徐医感叹这背后的老父不想儿子相争的心。毕竟他自己也是有儿孙的人。 “……”秦萱听说之后,眉头皱的死紧。 “有劳长者了。”她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徐医看着秦萱和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一样,又到墙壁之后去了。他摇了摇头,继续写他的方子。 这帝王家的事,看着和平常百姓家里似乎一样,可是里头大不同呢。这兄弟一旦开始争,接下来的就是你死我活。 秦萱从徐医那里知道皇帝对于两子相争的态度就是,想要让两个儿子消停下来。那么就是说他其实没有换太子的意思,至于当年在汤泉宫和慕容泫说的那句话,简直就是当屁放了。 谁说皇帝九五之尊,一言九鼎? 估计九鼎全塞进他自个肚子里头,成了肥肉,真正的食言而肥! 秦萱早就猜到皇帝没有践诺的打算,可是真的听说之后,恨不得把宫里头的那个老皇帝给挑出来一顿打。 她从密道里头出来,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往慕容泫那里走去。 这府里头的人全都认识她,除非慕容泫下令,指明不让她进来,不然这太原王府中这么多的地方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秦萱进去的时候,慕容泫正在喝药。药是养胃的,养胃这种事得慢慢来,丝毫急不得。所以他也只能天天喝药,准时吃饭喝水。刺激点和不好消化的食物是不能下口。 慕容泫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家人,自己往榻上一躺,满心的愤懑。这感觉简直就像回到了当年自己年老不能带兵打仗,只能在邺城里头喝药养病一样。 简直逼的他要大叫。 “药喝完了?”秦萱进来就见着慕容泫满脸的生无可恋,她看了一眼家人手里的药碗,药碗里头的药汁被慕容泫全部喝下,干干净净的。 “要是不喝,到时候都拿不出本钱和老大争了。”慕容泫挥手让家人下去,他看着秦萱,“这药说甚么我都得喝下去。” “我刚刚去问了老人家,他说陛下现在对你和太子之争,头疼的就是怎么想让你们和好。”秦萱说着也有些气不顺,“如果当初没有立你为太子的意思,干嘛又说那些话?说了之后倒好,直接就不管了。” “那会用得着我吗,要不是给我画个胡饼,他也不放心我会卖力。”慕容泫这会最多有些小小的不满,可是要说失望也算不上。他对这个父亲基本上就没有多少期待,既然没有期待和希望,那么也谈不上失望。 “他前段时间不是给我加封了大司马么?”慕容泫从眠榻上坐起来,“能做到大司马的,除非天赋异禀,其他的到这位置上都是爆白发苍苍的老头了。” 到了大司马,位于三公之上,封无可封,皇帝的意思就是他到这个位置上头就已经到顶了,至于太子之位,想都别想。 见过哪个太子在被册立之前还在做大司马的? 慕容泫说的这些,秦萱也知道。她面色不好,“估计这会太子在东宫正高兴呢。” “高兴也谈不上,这会只愁当时为了保险起见,没有把□□加重一份,现在正后悔吧。”慕容泫道。 现在东宫还真的很关切慕容泫的身体,慕容泫喝了毒酒之后,慕容煦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担心的是慕容泫死的不够透。结果慕容泫还真的没有死透,他听说出了宫门,慕容泫就开始不适,接着就是被他身边的那个秦萱给抠了喉咙,把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了。 所以要慕容泫的命,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慕容煦立即就去了皇帝那里,说自己和弟弟一起在宴会上,不小心让弟弟多喝了酒。 幸好皇帝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的心也可以暂时回到他自己的胸里头了。 “看来,阿爷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慕容煦对东宫属臣们道。 “殿下乃是太子,陛下自然更看重殿下。”李洋道,“眼下的事,是要将此事圆过去。”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天了,除非慕容泫现在躺在眠榻上人事不省,不然皇帝会不会管还真不好说。 “我到时候令人给老三送去药物,要不我干脆自己去一次?”慕容煦稍加思索,“还是让人送去好了,我若是亲自去了,弄不好在旁人看起来显得有几分做贼心虚,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慕容煦原先对□□的要求是,最好能够能晚点发作,毕竟要是人死在宫里,到时候他是真的想要摘都摘不干净。谁知道老三喝下去竟然那么快就发作了,他身边还有人知道处理,只能说他眼下还没到那个时候。 “殿下如此处置不错。”李洋低头道。 众人正在说着,外头有中官站在屏风外,“太子,臣有事禀告。” “甚么事?”慕容煦听到是中官的声音,不禁有些厌烦。这段时间太子妃和拓跋良娣两人连面上的那层遮羞的布都不要了,在东宫里头不说大打出手,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之前他被皇帝召去汤泉宫的时候,他前脚走,后脚两个女人就在东宫里头打起来。 两个人,一个是宇文家的,另外一个是拓跋家的。他回来之后听说,都要气乐了。自己生死未卜,她们两个还有闲心思打架。 中官一看,他还以为又是太子妃和拓跋氏如何了,言语之中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太子,太子太傅殁了。”中官在屏风外小心翼翼道。 “甚么!”慕容煦闻言大惊,立刻就从茵蓐上站起来。 裴家这会一片缟素,但凡是带着些喜庆色彩的都被换了下来。裴松已经病了有一段时候了,自从长子裴道之路上惊马没了之后,他的身体就突然垮了下来,而且一日不如一日。能够在病榻上撑着给太子出主意已经是他强撑的极限了。 如今这裴家里头,需要出来一个掌事的。裴敏之年轻,而且在朝堂上的位置不显,族人们自然不会愿意,至于裴道之留下来的那个小孩子,更加没有人信服了。 其实乡野里头的那些宗族里头发生的事,士族里头一样也会有。只不过面上好看一些而已。 张氏自然是不愿意贱婢所生的裴敏之来接替族长的位置,可是让别人来掌事,她心有不甘。自己撑着口气在前头和裴氏族人争论。 裴敏之懒得去听大戏,反正左右不过就是那回事而已,而且张氏一定会输,胜败几乎没有半点悬念,何必去刺激人呢。 “裴郎。”有一同在慕容泫手下做事的同僚前来吊唁,看到裴敏之一身斩衰,连忙走过来。 现在后头正在争吵,不过场面上还算过的去。世家就算是族内争权夺利,看上去也是温和的,至少在要人命之前是温情脉脉的。 所以裴敏之也不忙,只是跪坐在那里。 “大王要我转告你,节哀顺变。” 裴敏之心里可没有半点哀好节的。他点点头。 眼下来吊唁的人还不算多,裴敏之可以趁着间隙去休息一会,他令人私下去寻那个府官。等到两人在美人的地方一见面,府官自己也是满脸疑惑,“裴郎,可是有事?” “请转告大王。”裴敏之左右看了看,见着附近没有多少人之后开口,“和皇太子这么耗下去没有半点好处,正面交锋不可取,那么只有动手了!” ☆、第218章 箭矢 作者有话要说: 裴松死了,裴敏之也要跟着守丧,这一守孝,自然是要将身上的官职给辞掉,在老父的墓旁搭建一个草庐居住三年。 他是没有任何官职成了白身了,但不代表他这会必须消停。裴敏之七八岁的时候才被父亲接回,对裴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 府官得了裴松的这句话,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做了太原王的府官,基本上就是他那挂的了。太原王若是好了,他们这群人自然会跟着一道鸡犬升天,要是太原王失势,他们又好到哪里去? 府官们自然是盼着太原王能够早日得偿所愿,可是眼下太原王和东宫的交恶已经邺城内无人不知了,但皇帝的态度还是在一味的和稀泥,想着两个儿子能够有和睦相处的一日。谁都知道,围绕太子之位的争夺一旦开始,非得有一方惨白,才算是告终。 太原王对上太子并不占优势,何况皇帝没有换太子的意思,正面对上实在是没有多少优势可言。 正面交锋,对上东宫完全不行,只有惨白一条路。可是裴敏之那话,府官是死活说不出口的,骨肉相残在平常人家是最不想要见到的情况,哪怕在皇家,这个也是禁忌,谁也不知道太原王对皇太子的态度是怎么样,谁又敢冒冒失失去说这种话,万一弄巧成拙呢,自己这条小命要还是不要? 府官愁的不行,回去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时常在太原王身边的将军,这位秦将军当年是由慕容泫一手提拔的,从随从做起。两人的关系也是暧昧非常,比夫妻还要亲密。 如果是他说这话,恐怕要比自己保险许多。 府官过了两三日就去找秦萱。 秦萱大多数时间是在太原王府上,几乎是住在那里了。慕容泫把好好的一个武将变成了自己的爱人,这个也是外头诟病他的一条。不过慕容泫从来不管,也不见着秦萱有任何的表示。 汉臣们私底下也不将这个出身寒门且靠着那种关系上来的放在眼里,只是后来他打仗的的确确是有一手,而且不是那种披坚执锐武夫之勇,他是位于中军指挥千军万马。若只是武夫之勇,人们最多是笑笑,但要位于中军之中指挥全军,那么就很不一样了。 鲜卑人尚武,也不缺往前冲的武将。但是有头脑能够指挥的,那就显得格外珍贵了。 和晋军的两次大战之后,不少人收起了轻视的心,哪怕这位将军之后没怎么出去征战,众人也不敢小看他了。 所以这话该怎么说,实在是需要好好头痛一番。不然就真的成得罪人了。 秦萱会在慕容泫那里待几天,然后又回来。 她在慕容泫那里一个是看慕容泫另外一个就是陪孩子,有了孩子之后就不可能和以前一样自由。尤其库带这时候最需要父母,秦萱见着孩子,心下就有一种愧疚,所以对着孩子的撒娇她是能办到就办到,多陪孩子几天,库带就能在她怀里高兴好久。 她走的时候都要趁着孩子不在,做贼似得偷偷溜出门去。回到家里,秦蕊见着秦萱就笑,“阿兄回来了?” “嗯。”秦萱揉了揉眉心,“我不在家里的这段时间,还好吧?”秦萱更想问的是有没有不长眼的过来挑事。 说实话自从她出去把晋军给揍了好几回,回来之后,那些个没长眼的似乎也没有了。 “没有,不过那个人还是常常来。”秦蕊说起乌矮真来语调有些轻,秦萱听着有些不太对劲,她抬头看了秦蕊一眼。秦蕊顿时脸上通红,秦萱立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嗯。”秦萱点点头,“阿婆那边还好么?” 她的亲人很少,估计也就盖楼家那边的亲戚还在走动,至于秦家的那些人,死的连骨头都没剩下,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贺拔氏年纪大了,也不想继续迁来邺城,对在辽东和草原上几乎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家来说,还是蓟城和大棘更符合她的心意。秦萱知道后也没有强求,只是每年按时,给老人家送钱送东西。 “阿婆身体很好,和原来一样,只是那边天冷的早,老人家就不爱活动了。”秦蕊道,秦蕊也没有亲自去看外婆,毕竟从邺城到蓟城,这段路可不近,真的走下来,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所以秦蕊派人过去给老人家送钱送东西的时候,都吩咐去的人好好把老人家的情况和她仔细说说。 贺拔氏在蓟城的日子过得也不错,秦萱给她置办了大宅院,而且买了奴婢。日子过得滋润。 “阿婆在家老是说,这么多人伺候,骨头都懒了,还不如在草原上放羊。”秦蕊把贺拔氏这话告诉她,听得秦萱笑个没停。 “这就好,说明阿婆日子过得不错。”秦萱想了想,“乌矮真这个人我认识了几年,这人看上去有些傻里傻气,但是为人耿直,如果你有意,不妨交往试试看。” 秦萱也没要秦蕊一上来就对乌矮真如何如何,她口里说的是,让秦蕊和乌矮真试试。觉得好就继续交往下去,要是认为相处不来,那么就算了。 “嗯。”秦蕊轻轻的应了一声。 “郎主,外头有人求见,说是郎主的同僚。”秦萱和秦蕊正在说话,外头有家人禀告。 “阿兄有事,那么我先去忙了?”秦蕊道。 秦萱虽然不常常在家里住,但是家里头的事一样都不少,尤其家中奴婢的官吏还有库房那边,更别提账本之内的琐事。这些要是秦萱来管,她非得疯了不可,所以这些都是秦蕊一手抓的。 秦蕊每日里头很多事,不是在家呆着没事干。 秦萱在秦蕊离开之后,令人把人给请进来。医见着人,她就笑了,“王郎,许久不见,可还好?” 来人她自然是认得的,是慕容泫手下的府官之一,而且位置不低,以前常常见到的。 这名被秦萱称呼为王郎的府官见着她,就对她拱手作揖,两人寒暄客套了一番,府官才把自己的来意和秦萱说了。 “某前段日子去裴家吊唁,见着裴二。”裴家的那些事,邺城里头就没有人不知道的,毕竟裴松生前可是被老妻指着鼻子骂,那点事都成了邺城里茶余饭后的笑料。前去吊唁的宾客见着是裴敏之在那里,都有些吃惊。毕竟张氏不待见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或许这家主的位置说不定还真的会落到他头上去。 谁知裴敏之满心想的根本就不是裴家,而是给慕容泫出谋划策。 这位叫做王克的府官都快要感动的涕泪横流了。 “裴二私底下和某说道,如今和太子正面交锋是没有胜算,不如请大王速战速决。”王克说这话的时候,仔细的观察秦萱,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速战速决?”秦萱轻轻将王克的话重复了一遍。 “正是。”王克点头,“如今形势对大王不利,太子……”他说着眉头都要打个结,“陛下并没有废太子的意思。” 既然想要倒太子,那么自然是倾尽全力,不然等着太子上位之后来清算吗? 秦萱却没有立刻表态,她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甚至连那边等着她的王克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或者说大王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不瞒你说。”秦萱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当时也是和大王这么说的,既然正面不可取,那么就来阴的,反正到时候木已成舟还能如何?” 王克听到秦萱这话,浑身上下头放松下来。自己这话算是说对了,“那么大王的意思是……” “不知道。”秦萱不会随随便便就把慕容泫心里想什么对外人说。 “此事还需将军多多对大王提起。”王克道,“大王若是有万一,我们这些人恐怕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说死无葬身之地有些恐怖,但这话却是真的。 要是慕容泫真的有个什么,回头他们这些人恐怕真的就要去见阎王了。站队这件事,对了皆大欢喜,要是不对,直接给撸下去。要是上头还不高兴,直接再给踩两脚。 “我会的。”秦萱道。 既然连裴敏之那种能动阴谋诡计就动阴谋诡计的人,都说对太子还是用直接的好,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秦萱送走了客人,重重叹口气。 她在家里呆了两日,就又跑到慕容泫那里去了。 慕容泫养病是真的养病,他的胃不好,让人给他开了药,每日都按时喝药。不过他这个人在眠榻上待不住,过了几日,养的有力气了,就从榻上溜下来站在院子里头射箭。 秦萱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慕容泫把箭一只只的往箭靶上射,她走过去,看着慕容泫射箭。 “我自小就学箭术。总感觉怎么和你还是有些差距呢?”慕容泫见着她来了,示意身边人给秦萱也来一副。 秦萱拿起弓箭,对准那边的箭靶随意射出了几箭,箭箭中靶心。 “你那时候学箭没有我那时候艰苦,箭矢有限,射出去了还要自己捡回来,要是射不中,没有猎物带回去,日子就不好过。”秦萱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她找慕容泫可不是为了说悲惨往事的。 “对太子已经不能智取,你打算怎么办。”秦萱沉默了一回,将手里的弓箭扔在一旁,“要是再这么下去,你我恐怕只能早些准备跑了。” “……”慕容泫原本已经拉开了弓弦,听到她这么说,看了过来,“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期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在怎么智取,不如来点直接的。”秦萱说着就有些不耐烦,“你就是想的太多了!” “……”慕容泫拉开弓,对准那边的靶子就是一箭。 ☆、第219章 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泫放下手里的弓箭,他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是那边一支射歪了的箭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秦萱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慕容泫抬头看向四周的家人,“你们都退下。” 家人们也不愿意听到主人的什么私密,在主人们看来,家人就是会说话会喘气的牛羊,动手起来不会手下留情。能到外头去告密的,还要掂量一下自己老娘的命。 很快家人们就都出去了,只剩下慕容泫和秦萱两个人。慕容泫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和你老实说吧,我这心里如今是上上下下,半刻都不得安宁。” “嗯?你自己不是说,你前生把他的老婆孩子给打趴下了么?”秦萱听出他言语里的犹豫和紧张,故意带着几丝调笑的口吻来调侃他。 “那是前生,而且,他那会都已经死了。死了的人能有多大的能耐?汉人或许还会讲究一些情分,可是鲜卑不会,更别说鲜卑原来就认为兄死弟及是正统。”慕容泫摇摇头,“他活着的时候,我几乎被压制了十多年。” “那么前生和今世比起来,你觉得哪个更好?”秦萱听了一下,觉得慕容泫可能是慕容煦弄得稍微有些心理阴影?或许不该说是心理阴影,而是有些犹豫。毕竟如他所言,他前生和慕容煦没有很大的正面冲突,对付的不过是他的老婆孩子。现在可不一样,是直接对上慕容煦本人,到底有几分胜算,他自己心中也不清楚。 “自然是现在。”慕容泫笑道。至少老父亲还活着,她也活着。自己手里也有了本钱,哪怕这笔本钱并不丰厚,但也至少是有。 “那就行了。”秦萱拍拍手,“你如今过得比上辈子好了,还怕甚么?” “阿萱,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究竟是关系到……”慕容泫听她似乎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急切解释。 秦萱手指压在他的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傻瓜,你觉得现在和打仗,有甚么区别吗?” “……” “没有区别,对吧。”秦萱笑道,“一样的刀光剑影,一样的厮杀,不同的是我们都不用真的用刀去砍杀,而是较劲双方力量,人望还有所谓的正朔。”她说着讥讽的勾起唇角,正统这玩意儿基本上是立在那里,如果是太平盛世倒也罢了,但是这个兵荒马乱,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世道,那就是一拥而上往死里推的命。 “你擅长打仗,而且从无败绩,就算是晋国和秦国,也没有几个敢小看你的。现在的战场只不过不是当初我们亲自骑马上阵砍杀而已。”秦萱抓住他的手,紧紧的盯紧他的眼睛,“但是我们真的输了,只能逃到别国去,或者是被人杀,你愿意去氐人的地方,或者是去那些世家当道的晋国?”秦萱语气突然就沉了下来,“氐人也就罢了,晋国可是将鲜卑人当做骑奴的,我们一家子过去就给人放马牧羊?那干脆不如跑到漠北去算了!” “漠北也不安宁……”慕容泫听到这话不禁失笑。 “没错漠北也不安宁,塞北的高车人是你亲自带兵过去把他们抓了的,高车人是匈奴人的后代,他们和狼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万一落到他们手里,有我们的活路?”秦萱抓紧了他的手,她的指节几乎都发白了。 “既然不争是死,争一争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陛下那边……”慕容泫对慕容煦没有多少兄弟情,只不过他对父亲还有几分顾忌。 “你觉得陛下和石虎比起来,谁更聪明一点?”秦萱问。 “自然是陛下。”慕容泫说这话倒不是给慕容奎拍马,何况慕容奎不在这里,拍马了也没有用处。而是慕容奎他的确是比石虎要强。 “那你们兄弟呢,比石虎那些儿子也要强上许多吧?”秦萱听到他这话就笑了。 “那是当然。”慕容泫点头。 “那就行了。”秦萱摊开双手,“如今的形势,便是三方各自休养生息,等到元气恢复了,就开始打。晋国躲在江左,江左一代土地并不肥沃,而且更别说江南瘴气浓厚并不适合开垦,就算是他们要屯军田,没个三年两载的,根本就出了不成效。”秦萱不管是打仗,她当年还跟着慕容泫一道在中山那里屯军田,哪怕她不用亲自下地,但也了解过里头的有关事项。 屯军田没个几年,效果出不来。何况南边的晋国,原本就有些先天不足。更别说国内士族和庶族之间的区别如同天堑,难以跨越。秦萱总觉得南边这样下去迟早会爆发一次大规模的起义。 这会的人被逼的忍无可忍了,不是解决自己就是把压迫自己的人给解决了。现在后面的人更多些。 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乱世可是很有市场的。 “燕国的敌人不在于晋,而在于秦国。我想陛下也应当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会休养生息。只要陛下不是石虎那样的人,他就明白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秦萱勾了勾唇角。 “……”慕容泫双拳握紧,“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没错,拖的越久,对你也没有好处。尤其陛下这会早就忘记了当年说要立你为太子的诺言。这话现在外头的人都知道了,太子不可能不知晓,要是他日后继位,恐怕是半点活路都不会留给你。” “我让老四来,一同商量这件事。”慕容泫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道。 秦萱知道他这是下定注意了。 慕容泫犹豫的并不是兄弟之间的情谊,而是慕容奎的反应,杀慕容煦不算是什么,但是杀了他之后要如何收场,这才是重中之重。 “好。”秦萱点头。 慕容泫立刻就派人去请慕容明,慕容明这会人在邺城,也没怎么出去。听到慕容泫来请他,立刻就过来了。 他一进来,就见着慕容泫和他手下的那些幕僚在那里坐着,吓了好大一跳,“三哥,这是在干甚么?” “中山王,大王请你来,乃是为了一件大事。”幕僚们见着中山王来了,立刻说道。 “大事?”慕容明眉头皱起来,他看向慕容泫,“三哥是甚么大事?”他说着,不由自主的看向秦萱。 秦萱冲他微笑,并瞥了慕容泫一眼。 “四郎,你坐下。”慕容泫示意慕容明在自己身边坐下,“我有心除去太子,你跟不跟三哥一起?” 慕容泫就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一旦真的打定了注意,那么要他收手根本就不可能。他问慕容明也只是问愿不愿意跟着他一块干,而不是问他的意思。 “太子?”慕容明先是吃了一惊,他过了一会就大笑起来,“三哥,我说早该这样了!”他哈哈笑的更开心,把原本面色肃穆的众人给弄了个面面相觑。 慕容明一边笑,一边伸手在慕容泫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几下,慕容泫长得高高大大,身上的肉也紧实的很,被他拍的啪啪作响。 “对他,还是用我们鲜卑人的办法来的简单。”慕容明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笑够了,才伸手擦擦眼泪在茵褥上坐正身子,“说实话,对太子这家伙,还是直接来比较好。” 慕容明说起这个兄长就咬牙切齿,“他把我们两个留在邺城,想要做什么,当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慕容泫和慕容明的大本营并不在邺城,但是他们几乎都是封在了重镇上。一旦他们真的离开邺城,和皇太子的攻守形势就会立刻逆转。所以皇太子是拼死都要把慕容泫和慕容明留在邺城,只要留在邺城,这两个弟弟就成不了多大的气候。慕容明把慕容煦恨得半死,恨不得生生从皇太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你当对太子,一上来就可以喊打喊杀?”慕容泫拿着这个弟弟也是没办法。慕容明基本上就懒得和人勾心斗角,遇事了第一反应就是打打杀杀。 “至少省事。”慕容明轻轻哼了一声,“这些原本就是老大的拿手好戏,和他玩这个,我可玩不过,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我可不是傻子。” 慕容明也不是只晓得喊打喊杀的莽夫,只不过他是懒得和太子斗智斗勇,尤其他手里也有本钱的时候。 “那么中山王的意思是,愿意和大王一起了?”秦萱问。 “那是当然了。秦将军。”慕容明看着秦萱直笑,他没有当年那么直白,但也委婉不到哪里去。看秦萱都是直勾勾的。 众人见到不禁有些尴尬,纷纷转过脸去。慕容泫都罕见的面上呆了一丝不悦。 不过慕容明也很精,赶在慕容泫发火之前把目光收回来。 慕容泫和慕容明这样就算是连在了一起,这具体要怎么对太子动手,还是需要好好的谋划一番。 毕竟对方是皇太子,而不是普通的阿猫阿狗,杀了就杀了。要杀他,非得要事先做好准备,不然他不死,那么死的人就是他们了。 ☆、第220章 谋划 作者有话要说:  要杀皇太子,要准备的事太多了。而且变数让人觉得头痛。首先要怎么动手,怎么下手,下手的时候皇帝那边要怎么控制,另外还有动手的时候,太原王和中山王手里的兵马不足,那么府内的人怎么办? 这些细细想来,不禁让人头痛。不过哪怕是头痛,都要去做。要真是让皇太子继位了,几个人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日子都没有,直接等着掉脑袋去吧! 慕容泫准备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这些原本是石赵宗室们留下来的,后来被冉魏拿了去。冉魏后来饿的眼睛都要绿了,那些东西不能够吃到肚子里头去,后来被慕容奎得到赐给了自己的儿子们。 如今慕容泫拿着这些慕容奎赏赐下来的金银珠宝,准备收买宫中的部将了。 这事慕容泫和众多幕僚们商议之后,还是让秦萱原来手下的部将去做。武将和武将之间,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一般都谈的来。秦萱不太适合去和那些宫中部将交谈,她就差脑门上刻着太原王三个字,行动太过显眼。 所以她就把胡归给召来了,胡归已经从她麾下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他是她提拔起来的,可谓是再生父母,要是秦萱有事,那么胡归除非有天大的功绩,不然也没有多少前途可说了。 有时候站队和出身谁的麾下,甚至比自己有几斤几两还要重要。 只要是站错队了,哪怕之前的功勋高,人是天才,照样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坐冷板凳。 “这事我就交给你了。”秦萱看着胡归道,“这事一定要办得妥当。” “将军交给小人的,小人一定用心去办。”胡归坐在秦萱面前叉手道,他面上看上去和当年相比已经有了不同。当年的胡归是她的一个随从,跟着她出生入死,那会满脸的憨厚,就算有小心思,也不过是想要自己能够多分得一些赏赐和战利品。现在在外头几年,人几乎是和过去大为不同。 “那好,那些金银珠宝由你支配。要用到甚么,只管和我说就是了。”秦萱说道。 “唯唯!”胡归冲着秦萱一叉手,而后就出去了。他们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对着之前的老部下,怎么养也应该寒暄一番才是,可是秦萱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时间,她只能快速的把事吩咐给胡归。 其实她还有一个亲信就是安达木,但是安达木天生性情比较老实,这种事交给他半,十有八、九是要弄砸了的,所以她只有把人放到一边,等到其他时候才去叫他。他是和她一块从家乡出来的人,只要有机会,她就会提拔他,不能让老朋友没有了前程。 “姊姊。”秦蕊进来,看着秦萱咬住下唇。 “你来了。”秦萱靠在凭几上,对她笑了笑。 “嗯,姊姊要我回阿婆那边去?”外头乌矮真已经在等着了,秦萱让乌矮真带着秦蕊暂时先回蓟城去,要是见势不妙,赶紧逃。乌矮真的一家子几乎都在慕容泫这里,慕容泫要是失败了,他们家里也没有好结果。秦萱这么安排,算是给他一条退路。 “去吧,等到邺城里头的事了了,我再接你回来。”秦萱道。 “……”秦蕊在那里好久都没有说话,她红了眼圈,过了一会,跪下来对着秦萱就是磕头。 “我还没死呢,不用这样。”秦萱见着秦蕊给自己磕头顿时哭笑不得,她不爱别人给她磕头。 “姊姊。”秦蕊哽咽着喊了声。许多话,姊妹两个不必说,她们心里都明白,也说不出来。 “好好去吧,记得照顾自己,也多照顾阿婆,也不知道犬齿的那几个小子怎么了。我给你留了不少的钱财,路上记得小心。”对妹妹,秦萱也很是担心。这孩子和过去已经大为不同,但是这次生死攸关,她也只有将人送回去。 “……”秦蕊知道秦萱有大事要办,可到底是怎么样的大事,她也不清楚。 秦蕊眼角垂泪,从房内出来,到了外头迎面就碰上乌矮真。乌矮真还是那模样,口舌笨的很,不会说好听的话来哄女孩子开心。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出事!”乌矮真也只有拍着胸脯保证。 “……”秦蕊看了他一眼,直接就越过他往外头走去,弄得乌矮真摸不着头脑。 秦萱送走了妹妹,牵挂算是少掉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她是愁的快要掉头发了。慕容泫没有把库带送出去,库带是他眼下唯一的一个儿子,要是无事就把孩子送走,肯定会被太子知晓。 她无所谓自己的命,但是孩子还是在意的,库带只能留在邺城,这让她怎么都觉得不好。动手的时候全部的兵马可以说都调走了,太原王府空虚,就算是设防,也是兵力薄弱,到时候出事只有被打的份儿。 那会她恐怕也不在孩子身边。 秦萱觉得自个已经要口里喷火了。 * 慕容明到了慕容泫家里,除了和慕容泫说正事以外,就是陪着库带玩儿。库带很喜欢这个阿叔,见着慕容明来,就很自觉地上去抱大腿。 慕容明没孩子,见着库带就眉开眼笑,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一阵逗弄。 “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个。”慕容泫瞧着慕容明从怀里摸出一个纯银打造的给小孩子玩的小银球,不禁说这个弟弟。 慕容明前生自然也是有儿子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他家的儿子比自己的孩子还有头痛,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阿爷孩子气太过,慕容明膝下的儿子们那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叫人无语凝噎。嫡子庶子相争倒也没什么,慕容泫还是头次见着庶子告发嫡出兄长谋反的。更别说他家里那些事比旁的宗室还要多。 不过都现在了,慕容泫还没见着以前让他看好戏的侄子们出来。 “自己生个?”慕容明听到这话拿起一块甜瓜喂库带,库带在慕容明这里乖的很,阿叔来喂食,他就乖乖的张大嘴巴。 “这时候我可没有那个精力来和女人生儿子。”慕容明在侄子面前根本就不忌讳这些话题。 “等办完事了,再说。”慕容明摆摆手。 “说起来。”慕容明看了看库带,库带高高兴兴张着嘴巴对着他,他又对着小孩子的嘴里塞了一小块甜瓜,“库带长得有些像某个人啊。” “我儿子难道长得不像我么?”慕容泫问。 “又没说你儿子不像你。”慕容明回呛一句,他仔细看了看库带,其实之前他就觉得了,只是一直没说而已,库带眉眼里头有几分秦萱的影子。只是秦萱是个男的,怎么可能生个儿子出来,他的妹妹还未嫁,要是真的和慕容泫有个什么关系,慕容泫也不至于抠门到儿子都有了还不给人家一个名分。 “反正我看出来了,你也应当知道是像哪个。”慕容明把库带投喂一番,自己带着他玩了一会。 “库带最近有没有碰见长生?”慕容明问。 “遇见啦,读书的时候见到了,长生太讨厌了。”库带听到阿叔问,立刻就回答。 “库带这孩子时常被长生欺负,你也多注意一下,好歹是你的亲儿子,被太子家的臭小子欺负总不像那么回事。” “所以我给他选了侍读,这些侍读都是善于骑射,能帮他一把。”慕容泫给库带选出来的那些个侍读,都是依附在慕容泫手下的那些家族里头的子弟。这些个子弟就是在马背上长到那么大,个个膀大腰圆,打架起来几乎是无往不利。 慕容明见着这群孩子打架,基本上都是长生和库带对掐,其他的宗室子弟都被拦住了。 这群小崽子,心狠也只听库带一个人的话,打起来和野狼似的,就差没嗷嗷叫了。 “也辛亏你选出来的那些小家伙。”慕容明点点头,“打架起来的确下手狠。”慕容明想起宫里的高昭仪万事不管,就算是对着孙子似乎也没多少上心,慕容泫不能说生母如何,就只能给儿子多选些能人了。 “库带,阿叔和阿爷有事要说,你先去玩儿。”慕容明给库带喂了小半个甜瓜,擦擦手在库带的头上拍了拍。 库带乖巧的点了点头,自己顺着大床爬了下去,跑出去自个玩了。 库带跑开之后,慕容泫看向慕容明,“有事?” “太子太傅死了,他一条胳膊算是没了,要下手必须要快,陛下的身体似乎开始不好了。”慕容明重重的叹气,哪怕他不肯认,但是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是事实。否则他也不会急匆匆的要把对他不利的大哥给赶下台。 父亲会宠他,护着他,但是嫉恨他的兄长却不会。二哥慕容捷和三哥慕容泫是不会动他,可是大哥却是恨他恨的狠。 “等到一切安排就绪,就会动手。”慕容泫对着慕容明话最多也只会说七分,“到时候四郎你也要来。” “当然。”慕容明身体放松,靠在凭几上,“三哥你做事,我又怎么能在一旁悠闲,宫里头的那些部将……就麻烦三哥打点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宫中守宫门的部将和东宫有一定的关系,但是还没到达可以让这群人肯为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地步。有一部分人可以被收买。 太子可以来收买他们手下的人,难道他们就不行了?同样的招数谁都可以耍。 慕容泫靠在那里,应了一声。 ☆、第221章 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胡归应下了秦萱这事,办起来就丝毫不马虎。宫中的那些部将,他多少也认识几个,那些个守城门的,位置看起来并不是很高,但非常重要,想要起事,非得和这些人事先打好招呼不可。 秦萱给胡归的那些金银珠宝,基本上没过多久就散的差不多了。要人办事,自然要许给好处,许了好处还不够,还得给人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些好处也不能少,两三个月过去,那些金银珠宝就见了底。 胡归办事卖力,秦萱自然要支持,胡归那边把东西送完,她就立刻让人再给胡归送过去。那些钱财并不是她的,而是慕容泫的。她也丝毫不心痛,不过要人办事,只要能用钱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 把宫门处的那些部将给送了一圈还不够,后来还打听了这些部将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难处。 当然还有其他的,毕竟这也是个掉脑袋的事。要他们肯帮忙,除了钱财之外,还得有其他的。这个就不是秦萱在管了,她和胡归说过,只要能够砸钱能够解决的,那就没什么。 为了避人耳目,她也不可能亲自出马。 邺城内似乎和以前一样,陷入到了让人胆战心惊的寂静当中。皇太子和太原王中山王两个弟弟,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兄弟友爱当中。 皇帝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到儿孙满堂,儿子们互相友爱。哪怕心里知道这不太可能,也愿意去相信儿子们演出来的戏。 为了休养生息,燕国已经暂停了对外的战事,最多三国之间的边境上有些小打小闹,像以前那样动辄几万大军出动的场景基本上见不到了。皇帝要忙碌的事务,除了紧紧盯住秦国和晋国之外,就是内政。 慕容奎手下鲜卑人和汉人都有,他心里明白胡人和汉人的优势在哪里,汉人擅长动脑,而鲜卑和其他胡人擅长沙场厮杀,所以他定下来的也是鲜卑人开拓疆土,汉人主持内政。如今暂时不用打仗,自然内政的那些事就交给了汉臣。 慕容奎不是什么事事躬亲的皇帝,事事躬亲是相当累,而且不容易挑动下属积极性的事,他年老了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管那么多的事,就算是年轻时候,也不想管。 他放手给了下面的人,自己听他们的汇报。慕容奎的日子过得也不比以前那么忙碌了,但是他不忙,不代表他就喜欢清静了,临幸年轻妃嫔对他来说是真有心无力,也不想吃那些丹药来助兴,恰好塞北的马场还有高句丽向邺城进贡了良马,索性就让儿子们跟着他一道去看马。 皇太子和几个皇子在一块,慕容捷倒还好,他天生就没有多少野心,也没掺和到夺嫡之争里头来。皇太子对着这个有才能没野心的弟弟还是很客气的,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兄弟情谊。可是对上慕容泫和慕容明两个,脸上就只剩下假笑了。 慕容泫脸上还装那么一装,对着太子客客气气。但是慕容明上去就差点勾住慕容煦的脖子,“大哥,听说大哥最近得了几把好胡琵琶,哪日也给弟弟看看呗?” 开口就是一股流氓的气息,偏偏慕容煦还不能把这个讨厌的弟弟给甩出去。 “真是的,我还有甚么好东西,难道都不是给你们几个小的了?”慕容煦故作无奈。谁都知道慕容明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哪怕他不是最小的,但皇帝就是最喜欢他,每年的赏赐也是他最多。 “不过是波斯来的几个小玩意,你要是喜欢了,找上胡商想要多少就要多少。”慕容煦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话里带酸。 “我也见不了那些波斯人,和匈奴人似得,一脸的大胡子,也不知道收拾。”慕容明摆明就是来和慕容煦唱对台戏的,听到慕容煦要他自己去找波斯人买琵琶,脑子摇的和拨浪鼓似得。 “你何时对琵琶有兴趣了?”慕容煦被慕容明这死样子给气笑了,慕容明对名马很喜欢,皇帝除了赏赐之外还会从宫内拨给他几匹好马,这会竟然对琵琶感兴趣。 “今日,就方才。”慕容明很是认真的说道。把慕容煦给咽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其他还未封王的小皇子们听到哥哥的对话,一个个闷笑,还有胆大的直接就 “四郎,来,过来过来。”慕容捷见着情况有些不对,伸出手来就把人高马大的慕容明给提了过去,太子的脸都已经和锅底似得快要黑透了。慕容捷赶紧过去救场,把这个从小就惹事不安分的弟弟给提了过来。 提过来之后,慕容捷也没把慕容明怎么样,小时候还能说几句,都这么大一坨了,难不成还要和小时候一样?慕容捷也知道慕容明和太子对着干,说再多话,恐怕也不会听的。他只有叹息了一声。 慕容明伸手在慕容捷的肩膀上拍了拍。 慕容奎来的时候就见到兄弟其乐融融的模样,太子在前,其他皇子在后。慕容奎看见了连连点头。 “这段塞北和高句丽来了一批好马,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说着慕容奎也不等儿子们说什么场面话,直接挥手就让他们跟过来。 到了宫中的马场,马已经让人牵出来了。塞北送过来的马都是上好的马,马匹高大,眼神明亮,慕容奎上去看了看马的牙口,看出有半点毛病。 慕容奎让那些年纪小的皇子让中官抱着骑上马背,年长的还在相看。 皇太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慕容奎说道,“阿爷,儿记得塞北送来的这批马中有一匹烈马,听说尚未有人完全降服它,不如让弟弟们试试?” 慕容奎一听,也想起这回事来,这次塞北送来的马匹不多,但是每一匹都是精品,不过里头的确也提到了有一匹马,或许可能胡马的血统比较多,很是桀骜不驯,几次撅蹄子,差点把马师给摔下来。 “……”慕容奎看向几个成年儿子。 “不如让儿来试试吧。”慕容捷发现慕容煦看着慕容泫,立刻就站了出来。 “老二,我们这些做哥哥的,都已经不知道骑了多少次马,这会至少也要让弟弟们有机会去瞅瞅烈马不是?”慕容煦笑道,他收回在慕容泫身上的视线。 “而听说三郎的马术似乎比以前还要长进了?”慕容煦道。 “这段时间久不骑马,也不知道身手有没有生疏。”慕容泫知道慕容煦是针对自己,既然躲也没用,不如直接站出来。 “那三郎去试一试,记住被被烈马伤着了,要是真是个暴烈性子,直接撒开手去。”慕容奎爱马,但是还没到爱马胜过自己的儿子。 “儿记得了。”慕容泫应道,他让人将那匹烈马牵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就翻身上马。那马果然是个烈性子,见着有人上背立刻暴躁起来,嘶鸣不止,并且高高的抬起两只蹄子,要把慕容泫给甩下来。 “去,看着!”慕容奎瞧见是这样的烈马,立刻叫人前去守着,若是形势不妙,就赶紧上去拉住马,让马背上的人下来。 慕容泫在马上紧紧抓住了马缰,他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了马背上。不管烈马如何嘶鸣刨动蹄子,在马背上安安稳稳的,旁人看的大气都敢出,他在马背上倒是冷静。过了好一会,原本暴躁的马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马头也不左右甩动了,还是头一回有人能在它背上这么久不动。 驯马就是好看的就是双方谁更有耐性。 烈马当着众人的面渐渐平静下来,浑身的狂躁也慢慢散去。它安静的站在那里好一会,背上的人直起身来,手里的马鞭敲在它的臀上。 “驾!”一声叱喝,马如同离弦的箭飞快的窜了出去,只见着慕容泫在马背上抓住马棕毛从马背上离开去,整个人都在马身的另一边,过了一会又返回马背上,然后又从马背上离开。 “好!”慕容奎见状大声喝采。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一同叫好。在草原上,这算是草原男儿在表现自己的勇武和出色的马术,慕容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展现马术了,眼角的皱纹里头都是满满的笑。 慕容明朝慕容煦挑衅的投去一眼,发现这位兄长的脸色难看的厉害。 慕容奎看见慕容泫竟然能够降伏旁人不能降伏的烈马,一时高兴,干脆就将这批烈马赐给了慕容泫。 从宫内出来,慕容明差点笑的趴倒在马背上,“看老大那个样子,原本应该是想要三哥你当众出丑的!结果哈哈哈哈——”想起那会慕容煦的那张脸,慕容明又是一阵大笑。 他说话声音不大,四周又都是护卫的侍卫,也没人能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可不是想要我出丑。”慕容泫说起此事,口吻平淡,似乎在说别人的事,“他是想要有这个正大光明的机会让我死。” 如果他运气不好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就算不死,恐怕也是要残废。慕容煦想的可真好。 慕容明听他这话之后也不笑了,到了太原王府上,把马丢给家人,慕容明说,“三哥,也要尽快动手,夜长梦多。老大老是这样,你不烦我还烦!” “快了。”慕容泫看了看天色,对慕容明一笑。 傍晚时分,城内外的人都赶着进城或者是出城,或许是快要到关城门的时候。查验城门进出的士兵们动作要比之前快上不少,见着没有大问题就放过了。 好几辆车上盖着厚厚的干草。拉车的人看上去一副老农的模样。 士兵随意翻看两下,用刀在草中辞了几下之后,就放行了。 车进了城门,过了好几道弯口,在一条没有多少人的路径进了一条巷子。巷子两边都是墙,在最里头有一扇门,门口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见着人来,立刻招呼着开门。车进去了之后,里头等着的人将车上的草拿来,露出里头的东西来,都是一些毫不起眼的木头箱子,但是箱子打开了,里头都是满满的箭矢刀具等物。 那些人把这些东西搬出来,赶紧藏到地室内。 之后接着把草覆盖上去,看上去丝毫没有动过一样。 ☆、第222章 兵戎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胡归在办妥事之后,让人给秦萱送了半个箱子的账簿,账簿上都记着他和哪些宫门不将交往,送给了他们多少东西,钱物几何,又在哪里请人吃饭,记得是清清楚楚。这些账簿要是落到别人手里,现成的证据,都不用狡辩了。 秦萱看了一眼直接就让人给抬到家中隐秘地方给藏了起来。 她手边放了一把环首刀,这刀不是慕容泫之前给她的那把,而是后来慕容泫从外头置办来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要和太子打,那么武器自然是少不了。慕容泫也做了之前和太子一样的事,那就是私运兵甲。但凡要造反,就少不了兵甲,而兵甲是被朝廷独家垄断的,想要到别的地方买,非常困难。不然当初太子那边运上了道,就被慕容泫发现,指使人上报皇帝。差点就把太子给拖下马来。 这次私运兵甲的人从皇太子变成了慕容泫自己。 只不过慕容泫下手要比皇太子谨慎很多,他用的人都不是他手下的直接下属,而是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圈的人,而且就算是那些人,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秦萱曾经和慕容泫提过,这些人只能负责他们自己手中的那一部分事,至前后不走动不相通,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来和他们联系。 这样可以将知道整个事的人降低到最少,除非慕容泫自己突然脑残了,跑到皇帝面前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拖出。 “藏起来吧,希望有一天不需要打开它们。”秦萱握住刀,将刀别在自己的腰间。 宫中有小小的人事变动,但都很小,就算是太子,只要下头的人没有上报,他也不是每件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胡归和安达木就进了宫,在宫中做禁军了。 暂时没有战事的燕国,一片平静,政令如前,以休养生息为主,当然也有世家争地的事出现,不过那些只要不闹得太大,也不会被放到朝堂上来说。邺城安静的几乎让人都觉得不安了,人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风起云涌的诡谲,可是谁也不能预测这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终于中山王首先发难,他向皇帝进言,皇太子□□后宫。这消息出来,诸多鲜卑人们都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在汉人看来和庶母私通,乃是非人的罪过。被发现了只有一个死才能赎罪。但是对于鲜卑人来讲,有些不痛不痒。因为鲜卑人的习俗和乌桓是一样的,乌桓有个被汉人诟病的习俗就是从继婚,父死妻后母。 当然这个只是在老父没了之后,儿子才会像继承其他财产一样将那些庶母继承过来。 和阿爷的那些妾侍乱搞,在鲜卑人看来没有汉人那么严重,听到太子被告发这个,顿时个个准备看好戏。 没几个男人能够忍受头上的绿帽,哪怕是胡人,也容不得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年轻的姬妾就和年轻力壮的儿子乱来。皇帝年纪大了,男女之事也比不得以前那么索求频繁,但眼里还是容不下这事。 太子自己是男人,知道慕容奎没有什么让姬妾和别的男人睡觉还不管不问的怪癖,出了这样的事,哪怕事情再荒谬,他也要进宫陈情。 “老四就算是找理由,也要找个像样的。”慕容煦和手下的东宫属官们抱怨,“和后宫嫔妃有染,亏得他想的出来!” 慕容煦早就已经过了为女色所迷的年纪,何况这世上的女子天生貌美的不多,像有夏姬那样的女子几乎几百年也不见的有几个。他东宫里头并不缺少嫔御,怎么可能会盯着老头子的那几个人不放。 “中山王的诬告的确是荒谬,但是殿下也应该小心谨慎。”李洋坐在太子面前说道。 裴松一死,皇太子就少了一个智囊。李洋在智谋上逊色于裴松,他的行事和谋略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对中山王和太原王两个也是见招拆招,皇帝并没有换太子的意思,那么只要保证皇太子在皇帝那里的形象就好,至于其他的,也不必做多了。上回太子害怕太原王贿赂嫔妃会对自己不利,所以私运兵甲。结果这事抖出来,东宫差一点就要被太原王给暗算成功了。 “这事我自然知道。”慕容煦点头,“对付毒蛇和野狼,自然得小心谨慎,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给咬一口。” 他对两个兄弟用词颇为不客气,李洋听到这话,心里才算是放下一块石头。 太原王府内今日要比平常安静的多,慕容泫早早的吃了晚饭,和库带玩了一会后,就让人抱着孩子下去了。 “阿爷和阿娘就不能多陪陪我么……”库带咬着指甲,一脸委屈的看着父母。最近这两三个月,不管是慕容泫还是秦萱身上都是一堆的事,秦萱在太原王府里头呆的时间也不如以前的多了。 “好孩子,早点睡觉,到时候阿爷和阿娘有空了,一定会好好陪你。”慕容泫对孩子笑,秦萱直接捅了捅他。 “你给孩子亲一下呗。”秦萱知道大事就要来了,心里也欢快不起来,但是当着孩子的面,她也不好表露的太过沉重。小孩子其实要比大人想的要聪明敏感的多,不是成人以为的什么都不懂。 “……”慕容泫顿时就有些不太自然,他对着孩子慈父严父都做过,但是这么亲近孩子,他还是从来没有。 “阿爷?”库带也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对于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库带有着蓬勃的好奇心,勇于尝试,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慕容泫。慕容泫被孩子看的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好,盯着孩子快要发光的眼睛,低下头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对慕容泫来说还是头次,库带乐的哈哈直笑,也不知道他是在笑父亲的笨拙,还是其他什么。 库带自己跳下大床,往外头跑。几岁的孩子已经会自己行动,不需要身边时时刻刻有人跟着。 库带走了笑声还在屋子里头回荡。 “……”慕容泫回过头来看了秦萱一眼,那表情难以言说。 “好了,亲亲孩子又有什么?”秦萱大笑,她伸手拍了拍慕容泫,笑着笑着她脸上的笑渐渐的敛起来,“就怕日后……”她闭上了嘴,没有说下去。 “就算死,我们一家都在一块。”慕容泫握住了她的手。秦萱的掌心微凉,平常她身上如同有一把火,一年四季掌心都是滚烫的,现在原先的温度没有了只有一片凉意。 “我们两个道没有甚么,库带不行。”秦萱重重叹了一口气,她无所谓自己的死活,要是真的兵败,一条命赔出去,也没甚么大不了。 “……”慕容泫听了她的话,伸手抱住她,久久没有说话。 秦萱抱住他,互相依偎着,久久没有说话。 两人一晚上基本上都没怎么合眼睡过,天不亮就起来了,两人各自换衣穿上铠甲,将身上整理整齐。外头进来准备伺候他们的家人见着秦萱也在,吓了一大跳。 王府里头人人都知道慕容泫和秦萱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只不过两人之前都是还遮掩一下,哪怕人人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当做不知道。这下是连那层遮掩都不要了。 屋子内一众人的表情可谓是精彩万分,秦萱把腰上的环首刀别好,她冲着慕容泫一笑,就大步出了门。 早膳准备的很丰盛,秦萱只当眼下是在打仗,打仗自然是不能吃太多汤汤水水的东西,吃点容易饱肚子的东西,拿水微微润了润唇,她的一顿饭就直接吃完了。 这会还很早,早到这会还没有天亮,天都是黑的。不过城门的开启并不是照着天亮天黑来算的。 众人翻身上马,朝着宫门而去。 宫门的部将原先看起来不是太子一系的人,就是皇帝一系的人,在太子的人看来,怎么养都是最安全的。 但是这些人之前已经被慕容泫送了不少的金银珠宝,那些金银珠宝足够买下了这些人忠心。 “大王。”比德真在夜色中匆匆行来,和他一块的还有曾经在慕容泫手下为官的悦寿兄弟。 悦寿的父亲位高权重,并不想涉足皇子们的夺嫡大战。但是他的儿子们却是野心万丈,挡不住儿子们参与此事的步伐。 “都准备好了吗?”慕容泫在马上看着灰色中,城墙上的火光。 “都已经准备好了。”比德真答道。 “好。”慕容泫点头,他看了秦萱一眼,秦萱此事身上铠甲完备,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沙场了,但这会看起来,她似乎不是来和他一起阻击太子的,而是来杀敌的。 很快中山王慕容明也来了。这件事慕容明在之前就要求过,如果起事,那么一定要他来。 “都埋伏好,别出乱子。”见着人都来齐了,下令。 “都听三哥的。”慕容明笑道。 众人躲在昏暗处,等着慕容煦自投罗网。慕容煦在宫门处已经埋伏下伏兵,只要慕容煦进去,城门一关,就彻底成了关门打狗。 慕容泫费尽心思,等的就是这么一天,不容许出半点差错。更重要的是太原王府不设防,几乎所有的兵力都已经调到宫门这一代。要是这边不成功,攻打太原王府的话,那基本上就完了。 秦萱在草丛里头,感受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色发亮那么一点。死一样的寂静里头终于传来了马蹄的声响。 她已经算是有经验了,能够从马蹄上判断出来人有多少。今日太子是来对皇帝辨明清白的,自然不会带上太多的人。 她仔细的算着太子离宫门的距离,三百步,两百步。突然太子停了下来,他不知为何,今日清晨格外的心神不宁,离宫门越近,就越心慌意乱。 他拉住了马缰,身后的随从也停下了脚步。四周一片死寂,连声鸟叫都听不到。 慕容煦并不是个太平太子,当年他还是世子左贤王的时候,也曾经统御兵马在外头打仗过,只不过后来汉化推行,他也没有再领兵过了。长时间的没有领兵并没有让他变得迟钝。 他抬头看着灰暗中的城墙,他拉过马头似乎要离开。 “大王!”比德真见着太子拉过马头,看样子是要离开,不禁大急。 中山王率先就冲了出去,晨色中传来他带笑的呼声,“大哥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四郎?!”慕容煦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想到竟然会遇上慕容明。 慕容明身上铠甲穿的整整齐齐,慕容煦吃了一惊,“你怎么穿成这样!” 要是真的前来面见皇帝,外头没有战事让慕容明去领兵,慕容明不可以穿着铠甲出来的。 “大哥难道还不知道是甚么事么?”慕容明笑的玩世不恭,他手握在刀柄上,将环首刀抽出来。 这时一阵马鸣传来,慕容泫驰马而来,他手里拿着弓箭,搭弓上箭,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对准了慕容煦。 慕容煦立即反应过来,拨转马头,就要逃。 “老大,你逃,你要往哪里逃?!”慕容明冷笑不止,口中大喝一声驰马就追了上去。原本埋伏在暗处的伏兵纷纷从黑暗中跑出来冲向太子的人马。 宫门处厮杀一片,而原本应当派兵救援的部将却纹丝不动,甚至宫门紧闭,冷眼看着太子被前后夹击。 这次慕容泫兄弟一定要取太子的性命,所以下手格外的狠。慕容煦没有项羽和冉闵那样的武力,手下的人也不多,一旦乱战就显出了劣势。何况慕容泫和慕容明两个才不管什么道义,直接就是冲着人命来的。 慕容煦拔出佩戴的刀死死架住慕容明砍过来的环首刀。 “看样子你们还真是忍不住了,这才多久就想要做乱臣贼子!”太子看着慕容明的眼睛,咬牙切齿。 “老大,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慕容明加大了手里的力道,刀刃相加咯吱作响,“你也想我们死呢,我们不想死,所以只能你死了。”说着他突然猛力加大力道,又是一刀劈砍下来,“至于乱臣贼子,难道你没有听过汉人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吗!” 慕容泫在马上很快又拉起了一箭,他面对前生几乎压制了他半辈子的仇敌,面上平静,心中有惊涛骇浪。 那样一个人,曾经逼的他无路可走。利用完他,等到局势稳定之后,就将他在辽东等地流放,回来之后将他留在邺城,如同软禁,之后夺了他的妻子,又塞给他有仇恨的女子。看着他郁郁不得志。这人得意了一生,享受皇帝的荣华富贵,如今他狼狈不堪。 慕容泫深吸口气再次拉开弓,但是这次身边已经有人抢在他之前开弓了。 秦萱冷眼瞧着慕容煦,脸色没有半点变化,拉开弓,箭镞对住慕容煦就是一箭。飞箭穿过空气,发出嗖了一声。而后鲜血四溅,那只羽箭穿喉而过,鲜血迸溅上了慕容煦白皙的面庞,他双眼圆瞪,死死看着自己喉咙间传出的箭。 “喝!”慕容明一道就砍在他的脖颈上,迸开一片血花,慕容煦的脑袋被慕容明径直斩下骨碌碌的滚到了马蹄中间。 “杀——!”厮杀中,另外还有人冲过来了。 “是太子东宫的人!”比德真一眼就认出了领头的是哪个,那是东宫的郎将,恐怕是之前侥幸逃脱的人赶回东宫报信,所以这些就就来替主人报仇了。 “人头,把人头弄来!”秦萱手里的马鞭敲在身边亲兵的背上。 慕容明那个脾气只管砍人,不管收拾,要是人脑袋找不到,到时候和东宫打的急了眼,派人去攻打太原王府就真的糟糕了! 亲兵背上挨了秦萱这一下,立刻就去把人头寻来,幸好他们的位置离慕容明并不远,慕容明也没有那个膂力让人头飞起百丈高。 亲兵很快取来了慕容煦的人头,慕容煦的人头怒目圆睁,口半张着还是死前那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 慕容泫看了看天色,发现天已经开始亮了,这边的动静已经完全瞒不住,慕容煦已死,眼下就是要捅到皇帝跟头去,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件事“秦萱,立即进宫一趟,向陛下说明原委!” 秦萱拉过马头,立刻就朝着宫门而去,这处宫门离皇帝的寝宫最近,从此门去,可以最快到达皇帝面前。 慕容奎年老少觉,昨夜徐医给他开了一副安神饮子,这饮子药效出奇的好,喝下去之后,径直睡到了外头天蒙蒙亮。 慕容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帐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年老了,注意力也大不如以前,过了好会他隐隐约约听到外头有厮杀声。 他是缓了一缓才反应过来。慕容奎立刻从榻上撑起身子,眉宇之中露出浓厚的警惕,“外头怎么了?” “启禀陛下,外头太子作乱,太原王和中山王如今正在领兵平定。”中官在一边回答。 “太子作乱?”这下慕容奎完全清醒了过来,“简直放屁!”他爆了粗口就从床榻上起来,大步往外头走去,才走到外头,把门打开,就见着自己的寝宫外有人把守,门口还站着两个面生的郎将。 “你们是谁?!”慕容奎心中大震,这两个人都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 “小人是新入宫的。”胡归看了皇帝一眼,心下有些失望,原先他觉得皇帝应该是威风凛凛,结果现在一看,头发花白,也没有多少精神,就和他家乡平常的老头儿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现在太子领兵造反攻打宫门,小人疯太原王之命保护陛下。”胡归道。 安达木在一旁一声不肯,话都交给胡归来说了,他平常就寡言少语更是不善于言辞,这会老实做事就行了。 “……”皇帝愣愣的站在那里,面色惨白,话是这么讲,但是他要是分辨不出这话语下的真相,那么他这么多年也就算是白活了。 他踉跄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站不直身体,还是后面的中官眼疾手快才扶住了他。安达木看了一眼心有不忍,可到底是没说什么。 皇帝踉跄着被人搀扶着去了,门重新被关上。 “这也挺可怜的。”安达木低低的对胡归说到。 “可怜?这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你我只管做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都别管。”胡归道。 安达木心里叹了口气,在门口站稳了。 慕容奎被中官搀扶进去之后,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作孽,都是作孽啊!”他老泪众横,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费尽心机想要置亲生兄弟于死地,他想起了自己拿着两个同胞弟弟的头颅。 那时的他是得意的笑。因为大单于的位置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人和他抢了,能和他抢位置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仓皇逃到了别处。 可是现在,他的儿子们也为了那么个位置打在了一起。他还没死,儿子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兵戎相见,甚至费尽心思将他软禁在宫殿之内! “报应,真的是报应!”慕容奎想起当年邺城内那些沙门在宣扬佛法的时候提起因果轮回,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来,无缘无故的去。万事皆有因果,今日的兄弟相争,何尝又不是当年的果呢。 苍老的哭声在殿内回荡。 那些中官们垂头屏气,也无人上前去劝解皇帝。 过了一会原本紧闭的门从外头打开,顿时新鲜的血腥味涌入。慕容奎抬起脸,他打了一辈子的仗,哪里会闻不出这个味道。 秦萱大步走进来,带着浑身的血腥和煞气。 “臣拜见陛下。”秦萱见到皇帝叉手行礼。 “你……你是……”慕容奎已经瞧不清楚面前来了什么人,不过是短短的一会,他已经苍老了许多。 “秦将军啊。”慕容奎眯起眼,认出了面前站着的事什么人,他笑的苍凉,“秦将军来是为了何事?” 秦萱是慕容泫的嫡系,她来,自然是向他表明这场纷争到底是谁赢了。 “太子作乱,太原王和中山王已经平定,东宫部将仍然在顽抗,还请陛下下令,令东宫旧部散去。” “老三……”慕容奎摇了摇头,“老四也在么?” “正是中山王斩下了太子头颅。”秦萱知道这时要是不说些狠话,恐怕是不能够让皇帝就范的。 果然她这话出来,皇帝浑身一震。 * 此时东宫也是兵荒马乱,天还没亮的时候,太子带着人出去了,结果有人跑回来说是中山王和太原王两个把太子给埋伏了,当即又派出人去,等到完全天亮,那些派出去的人又回来,说太子已经身死。 接着东宫也被围了,那些留在东宫部将带兵抵御进攻。 兵荒马乱的,太子妃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太子死了,她的天也塌了!这么多年来她能从身份卑微的庶女到太子妃的位置,都是全靠太子,如今太子没了,她立刻就晕了过去,等到好一会,才清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抱着长生就是一顿痛哭。 拓跋良娣穿着盔甲手里拿着马槊,腰间别着环首刀。槊在之前的确是汉人的玩意儿没错,但这东西早就成了骑兵的配备武器之一,她流星大步的走进来,就见着宇文氏抱着儿子哀哀痛哭。 “你哭个屁!”拓跋良娣以前就不喜欢太子妃,见着太子妃抱着儿子只知道哭,更是心烦,指着她的鼻子就是一顿骂。 “太子都没了,难道还不准我哭么!”宇文氏说完又放声大哭起来。 “给死人哭丧也不急在这一时,外头的人都已经快要打到门前了,你好歹还有儿子,为了儿子也起来!” “……”太子妃看着拓跋良娣一身的戎装,顿时又哇的一声哭出来。她这么多年,全部的精力都在怎么讨好慕容煦上了,当初在草原上学得的那些本领已经忘的差不多。怎么可能和这个野蛮女人那样。 拓跋良娣见着太子妃只是哭,也心烦起来,她直接就转过头朝着外头走去。她在漠南草原上长大,哪怕草原上有战败部落的女人作为战利品被战胜者占有的风俗,但也没听说过女人只能乖乖的留在原地被男人践踏,她非得要好好和这些人拼一番,哪怕最后败了,她也问心无愧! 东宫厮杀声震天,流淌出来的鲜血几乎将宫门的门槛浸泡在里头。 酣战之时,外头突然涌入大量的禁军,将东宫包围在内,原先那些守军和太原王和中山王的人马还能打的个平手,但是禁军以来就完全不行了。顿时颓势显露,一行人边战边退。 “太子谋反已死,尔等还要负隅顽抗么!”为首的将领大喝。 “太子谋反,是谁说的!”一个戎装女子拨开面前的人站出来。 “陛下赦令,太子谋反,现如今伏法,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领头的人冷冷一笑,将手里的布帛抖开。上头的字都是汉字,但是末尾的那个印清晰可见。 “……”拓跋良娣如遭雷击一般,向后退了好几步。那些禁军一拥而上,将众人包围起来。 “太子啊——”拓跋良娣悲鸣一声,晕了过去。 ☆、第223章 波澜 秦萱令人将慕容煦的人头悬在宫门上,这也是为何那些东宫兵马退去的缘由。樂文小說|她当时见着慕容明斩下了慕容煦的头颅,立即让亲兵拿来,挂在城门上,那些来救太子的人马看见了,只能退去。 太子已死,他们就算是把命丢了又有什么意义?秦萱可不觉得太子的个人魅力已经到了可以让人为他死的地步。 皇帝下令说太子谋反,太原王和中山王出兵勤王。黑白可以颠倒的,有时候不过是需要一句话而已。 秦萱站在廊道上,她从皇帝寝宫里出来,浑身的杀气还有血腥味道。那些中官还有宫人见到她如同见到了恶鬼,脸上露出惧怕的表情纷纷退避到一旁去。 不多时,廊道上传来整齐的铠甲磨动声响,太原王和中山王两人带着浑身的血过来了,尤其是中山王亲手斩下了太子的脑袋,血被溅了一头一脸,哪怕之前擦拭了一下,肌肤纹理中还有丝丝血迹。 两人这么杀气腾腾的走过来,中官和宫人慌忙躲避。今日天还没亮,宫门那里便厮杀声震天。然后原本应该听令皇帝的禁军在这时候不听调令,皇帝几乎是被软禁在宫内。等过了一回就传来太子起兵谋反被杀的消息。 皇宫之内人心惶惶,太子已死,而且还是皇帝认定了的造反。人人都知道这天已经变了,可是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大王。”秦萱向后退了一步站好。 慕容泫走过来,他面上沉重,似乎没有多少松口气的样子,慕容明比较起来反而比较轻松,似乎太子死了,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和我们一起去。”慕容泫淡淡道。 “是。”秦萱颔首。 她才从皇帝那里出来,没过多久就又回去了。中官见到是他们两个,也不敢阻拦,将门打开请两人进去。 慕容奎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就苍老了许多。原本还带黑的头发几乎全白,面上的沟壑深深划上了好几道。那模样看上去竟然比同龄的老人还要苍老。 “陛下,两位大王来了。”中常侍见着慕容泫和慕容明两个就心惊胆战,强撑着给慕容奎道。 慕容奎听到两个儿子来了,他抬起浑浊的眼珠子,看着两个儿子,“你们……来了?” “阿爷,我们来了。”慕容泫道。 “你们真是做的好事,做的好事啊!”慕容奎抬手重重的拍在凭几上,啪啪作响,他才说完这话,急火攻心,捂住嘴大声的咳嗽起来。中常侍上前扶着他,不停的给他顺气。 慕容奎咳了好一会,手帕上都沾上了血,他红着眼睛看着两个儿子,“他是你们的大哥!你们就这么容不下他吗?” “阿爷,不是我们容不容得下太子,是太子容不容的下我们。”慕容泫看着老父亲,眼里没有半点波动。他看着慕容奎重病伤心,可是他心里半点波动都没有,如同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阿爷,也应当知道我们和太子关系如何。”慕容明看着慕容奎吐血,上前了一步,可是想起自己来是为了自辩的,站在那里道。 “我们功劳太大,太子嫉恨我们已经不是一日两日,阿爷尚在,我们尚且可以平安无事,但是哪日阿爷不在了,那么我们就会被太子任意鱼肉。”慕容明和慕容泫约定了,狠话都他来说。 他年纪在长成了的儿子里头算小,而且以前也很得父亲喜欢。父亲就算真的要怪,也不会太过,至少不会做出石虎杀亲子那样的事来。 “你们、你们——”慕容奎心下早就知道儿子们私下不和,但是年老而心慈,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好好相处。谁知道慕容明这会将兄弟之前的那层薄薄的遮羞布都挑开了。 “既然太子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自然之友先下手为强。”慕容明道。 “你……”慕容奎已经被儿子这话逼的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不定。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走到慕容明面前,抬起手臂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那一下是他用尽全胜力气大的,声音大的很。秦萱在一旁看着都差点冲上去拦住慕容奎。 慕容明白皙的脸上一个巴掌印很快就浮现出来,他被打的脸都侧了过去。 见着父子变成如此模样,秦萱在一旁也只能看着。 “你大哥的头是不是你……”慕容奎颤抖着道。 “是,他的头是我亲手斩下的。”慕容明到了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不后悔。” “你个畜生!”慕容奎气的抬起手还要再打,突然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得慕容奎面色涨的通红。 他直直倒下去,中常侍慌忙抱住他,“陛下,陛下?!” 慕容泫没想要把慕容奎给气死,上前两步抱住慕容奎,一把挥开中常侍,“传太医署的人来!” 慕容奎这里时常有太医署的人上值,很快徐医就来了。 他翻开了一下慕容奎的眼皮,然后给他诊脉,过了会让药童将药箱打开,取出银针,宫人们上前将慕容奎的衣裳脱下。 徐医来的及时,施救也及时。过了一会,徐医满头大汗的出来,“陛下是气急攻心,痰迷了心窍。” “恐怕是要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好转。” 徐医看到慕容泫和慕容明那一身的杀伐之气,知道他们是把事给办了。徐医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这段时间可没少给慕容泫送消息,要是慕容泫真的把事给办妥了,他也好休息休息了。 “……好。”慕容泫点点头,他看了慕容明一眼,“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吧。” 太子已死,皇帝也下令让东宫的人停止抵抗。基本上两人的王府已经不会有受到攻击的可能。慕容泫打算留在皇宫内,等慕容奎醒过来。 慕容明看了慕容奎一眼,点点头。 慕容明和慕容奎轮流在慕容奎面前当孝子,这孝子不是给慕容奎看的,而是给外头其他人看的,同样也是为了堵住慕容奎的口。 秦萱自然一道留在了宫中,没有皇帝发话,她不应该留在宫里的,但是现在天都变了,谁还会过来提醒让她早点出宫去? 慕容奎被两个儿子气晕了过去,但是他也没有晕多久,晚上清醒过来,他看着榻前跪着的两个儿子,默然无语。等到第二日,他下了一个命令,将太子所有儿子都关押起来。不管年纪大小。 “你杀了你的大哥,我不能立你为太子。”慕容奎看着慕容明沉声道。 事情是慕容泫和慕容明一同做下的,但是长子却是被慕容明给砍了脑袋,这事就是他心头上的一块流血的伤口。看着慕容明他就像是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阿爷的意思是要立二哥么?”慕容明杀太子,也有些意思在太子之位上,不过他并不是十分想要,听到慕容奎这么说,他心头上有些失望,不过也不强烈。 “……”慕容奎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老大已经死了,照着长幼顺序,应该是老二,但是老二的性格他知道,过于仁厚,做个臣子或许还行,但是要做皇帝,仁厚是不够的。尤其周围都是豺狼虎豹,心若是软的不是时候,很有可能就会把基业全部败掉。 他心里知道最适合的人是谁,但是他憋着口气,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心。 “你滚,别再来见我!”慕容奎直接道。 “……”慕容明从善如流的滚了。又把慕容奎气的半死。 朝廷上也是平静的几乎诡异,之前朝堂上几乎大部分人是支持太子慕容煦的,毕竟太子慕容煦是正统,支持正统风险小。太原王的那些名望,众人也只是观望,谁知道太原王和中山王既然胆大包天,直接起来就把太子给杀了。 诡异的是皇帝竟然认定太子谋逆。 这下谁也不敢说话了,至于上言说太子冤枉,也没有几个人敢。皇子争嫡,旁人进去都是做炮灰,不管填多少人都不够的。那些个能够活到现在的人,哪个又不是人精。 到了第四天,皇帝终于上朝了。皇帝出来,众人可以看到皇帝已经比之前苍老了许多。皇帝这次上朝,宣布自己要立后。 皇帝的原配已经追封了皇后,到如今也没有再立皇后,后宫的那些事都是让太子妃来管的。如今太子谋逆,太子妃自然也跟着受苦去了,皇帝提出立皇后,也理所当然。 但是皇帝要立的人,竟然是在后宫里头几乎是个隐形人的高昭仪。 高昭仪要不是有个太原王这样争气的儿子,恐怕日子是要比现在难过很多的。皇帝和高昭仪吵架的时候,自己都说过,要不是她生了慕容泫,他会把人给丢到掖庭里头去。 高昭仪无宠,却被皇帝提议封后,这让许多人心下翻起了海浪。看来这位陛下的行事和石虎是真的不一样。这种事情要是让那位石虎来做,恐怕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但让作乱的人登位,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高冰听到皇帝这话,心中狂喜,但脸上还装了一会,至少对外人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得意之色,只是回去之后自己高兴的多喝了两杯。 皇帝要封谁做皇后,群臣们也不会管,哪怕女子出身不好,也没有几个上书。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就算出再荒谬的事,众人也不会觉得奇怪了。何况高昭仪的出身比起石虎的那些皇后,已经好的不能再好。 也没有几个反对,主要都知道,就算是反对也没用。有原来太子一党的人不甘心,可是如今他们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哪里来的力量和皇帝相抗衡? “我已经让人给她去做皇后的衣冠了。”慕容奎长长叹息。他对着儿子们实在是下不去手了。不能像当年处理兄弟们一样下死手,更重要的是,人才难得。有大才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杀了年长的,下面的小能不能扶起来都还不知道。可是周围那些,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只有豺狼才能带着一族好好的生存下来。 慕容奎年老了,可是脑子一点都不乱。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 ☆、第224章 夫妻 慕容奎对高昭仪没有半点宠爱可言,立她为皇后,不过是为了给慕容泫铺路而已。慕容泫并不是长子,他排行是最尴尬的老三,就算死了一个,前头还是有一个慕容捷,他的母亲也是不受宠的妾侍。立他为太子,必须明面上有个能够拿得出手的理由,哪怕其他鲜卑人根本就不太买这个账。 慕容泫在军中名望很高,在那些看重武力军功的鲜卑人里头,自然相当不差。他少的只是个名正言顺。 立皇后之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的是皇后冠服的制作,还有立后的具体事项。 高冰高兴的立刻进宫去见高昭仪,高昭仪还是居住在原来的宫殿内,一切如旧没有半点变化。按理来说,既然要被立为皇后了,皇帝多少都应该有些表示的,把她的待遇提一提,或者是赏赐一些东西。可是这些高昭仪都没有,皇帝几乎就是在朝廷上宣布立她为皇后,至于其他的,根本没有半点表示,甚至没有召见她一次。 皇帝立慕容泫为太子,是无可奈何之举,但是对高昭仪他要是还委委屈屈的,那就太窝囊了。 “昭仪,阿兄来恭贺你了。”高冰见着妹妹,高高兴兴的,开口就是道喜。 “说起来也是沾了三郎的光,左右也算不了甚么。”高昭仪对人冷淡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她对着自己的亲生兄长也是这么一副冷淡模样,高冰都已经习惯了。 “我以前劝说过三郎,毕竟以后会在太子手下为臣,还是要小心一些,莫要和太子交恶。”高昭仪说到这里幽幽叹了一声,“罢了,他长大之后基本上就根本没有听过我的话。” “……”高冰没想到妹妹之前竟然还对外甥说过这些话,心下暗暗庆幸外甥幸好没有听妹妹的话。 高冰自己都不怎么看得起妹妹的见识,富贵险中求。平平稳稳最多只能做个闲散宗室,想要更高的富贵,那么就必须险中求胜。 “好了,不必想这些,陛下已经要立你为皇后,日后应当小心谨慎才是。”高冰道。 “……”高昭仪看了哥哥一眼,没有说话。 “阿兄,做皇后和做妃嫔不一样的。”高昭仪突然道。 高冰被她这么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想着妹妹并不是因为自身的宠爱,而是因为儿子被封后,就算有些什么地方做错了,只要不是天大的过错,应该也不成问题。 皇帝对封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汉臣们拟定的程序还被他删了一半有余,甚至差点将内外命妇朝见皇后都给删掉。 基本上整个仪式就剩下最基本的那几步,其他的能删的都删掉了。这下众人都知道皇帝对儿子是真的有怒气,对着儿子不好发火,干脆就拿生母来出气。 高昭仪的册封皇后的仪式上显得有几分寒酸,仪式是被精简的不能再精简,领了皇后的东西,到他面前拜一拜,就被送到后宫去接收内外命妇的朝见。 皇帝这怒火发泄的有几分好笑。慕容泫一派的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目的只要达到了就好,至于皇帝的怒火,那都不算什么了。 在立皇后的同月,皇帝册立慕容泫为太子。 立太子的典礼比册立皇后要庄重认真的多,朝堂上的很多重臣都被指给了慕容泫为东宫属官。 秦萱进了东宫,她以前来东宫还是慕容煦请她过来赴宴。那会慕容煦不怀好意,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一手,那会秦萱的的确确也露了一手,但是心里却把慕容煦给骂了个半死,在酒宴上药她射钱币玩儿,真的不是拿她来取乐?这个混账小子! “秦将军。”中官对秦萱那是客客气气,这东宫里头已经重新布置一遍了。慕容煦的痕迹几乎被完全抹杀掉,她坐在茵蓐上等慕容泫。 慕容泫这会在皇帝那里,还要过一会才能回来。她如今也和过去不一样了,她掌管东宫兵马,手里是真正的有禁军了。 掌握禁军,权力比以前还要高了一些。但她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高兴,或许她向往的还是以前在外头到处跑的日子。 行军打仗的日子苦的很,就算是大将军在路上也要日夜兼程的赶路,而且有事的时候,为了以身作则,还要冲到最前面。 那会过得恨不得骂娘,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有滋有味的很。秦萱坐在那里,满脑子胡思乱想。 想了一会以前的事,秦萱又把思绪拉回来了。她在殿中看了一圈,殿里头的摆设和装潢都有变化,和印象里头的大为不同。 当初慕容煦身死,东宫众人还奋起反抗,厮杀了好一阵。她听说慕容煦的侧室拓跋氏亲自穿上铠甲作战,现在应该也被送回拓跋部了。 慕容奎是有着帝王无情的一面,既然下定决心来支持慕容泫,那么慕容煦的这一支自然是不能留了,女儿们还好,供奉如常,但是儿子们不管嫡庶年纪大小全部处死。以免这些孩子长大之后想要报仇。 有石赵前车之鉴,慕容奎为了慕容家的基业下手就格外的狠。 她给了慕容煦当喉一箭,慕容奎将慕容煦的儿子全都杀光了。世上的事啊,还真是让人不能完全琢磨透。 “将军,太子来了。”中官提醒道。 秦萱闻言立刻从茵蓐上起来,慕容泫从外头大步走进来,他做了太子,在秦萱看来和过去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以前还是太原王的时候,野心勃勃,做了太子,这野心就成了雄心万丈,整个人瞩目的很。 不过在她看来,人还是那个人,一直都没变。 “臣见过太子。”秦萱拱手对慕容泫一拜。 “你们都下去。”慕容泫笑着屏退左右,不一会儿,偌大的宫殿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慕容泫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一开始是立太子的事,之后就是处理朝政。他前世对于朝政已经处理了二三十年,可谓是驾轻就熟,但还是花了些时间。一直到现在,两人还有时间肩上一面。 “他终于死了。”慕容泫开口就是这句,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嘴角咧到最大,慕容煦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梦魇。 “是啊,他死了,之后也没有太大的事了。”秦萱和他坐在一张床上,慕容泫很高兴,红光满面,“我也能够松口气了。” 她和慕容泫不一样,慕容泫压制了大半辈子。对她来说,慕容煦就是上辈子的仇人,要她的命也就算了,还另外塞个女人进来,睡没睡她的男人不知道,但是打她的孩子是确定了的。 那两个女人都是他养的狗,所以要报仇自然也得冲着他这个狗主人来。慕容泫对着兄长还有些拉不开弓,她对准慕容煦就是当喉一箭,简直爽快的浑身上下毛孔都张开了。 “……”慕容泫坐在那里过了一会他开口,“我们……要不要生二郎?” 他是有两个儿子的,孩子不多,但是两个孩子都有才能。 “……”秦萱看他和看傻子一样,“我听说秦国的那个天王,任用了一个汉人,在境内实行改革,”秦萱也不是光顾着和慕容泫一道争嫡的,她的消息也很灵通。 到了一定的位置上,会有人把消息往面前送,真是想要不知道都难。 “我知道。他们是在汉化。”慕容泫当然知道此事,“那个汉人丞相是有才能的人,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秦国的的确确是变强大的。” “那你还不赶紧的快去和人商量对策?”秦萱面带嗔怪,“这个丞相也应当算是你的对手吧?” “秦国天王其实为人比较狂妄。”慕容泫垂下眼,“而且其人自负无比,丞相的话绝大多数能够听得进去,但是也会在至关重要的事上不听人劝。” “然后呢,和眼下你要忙正事有甚么区别?”秦萱问。她知道自己会有两个儿子,而且库带是没有半点作为老大的危机感,对他来说多个弟弟不是多个竞争对手,而是多个玩伴和罩着的对象。 但她还真的有些不太想。原因无他,生孩子实在是太耗费时间和体力了。 “秦国虽然在改革没错,但是如今朝廷内也不是无所事事。”慕容泫笑了笑,“最近朝堂上正商讨如何对那些豪门大族收赋税呢。” “看样子你也挺忙的,那……”秦萱开口就想要把这事给跳过去,她也不是说不想生,只是不想在现在。 慕容泫才当上太子,她也正好接过禁军,禁军的重要,不比指挥千军万马要轻松多少,不能出半点纰漏,这个节骨眼上要她去生孩子? 这简直要命! 秦萱满脸纠结的看向慕容泫,“孩子的事,随缘好一些。” 慕容泫见她这么说,点点头,“也好,这会库带也正好要收收心准备读书。” “库带在东宫还好吧?”秦萱不能在东宫随意留宿,所以不能经常见着儿子。 “有些不太习惯,前段时间哭着到处找你。”慕容泫道。 秦萱脸上顿时僵住,她摇摇头,吐出一口气来。事情了了一桩,不过还有另外的在等着她呢。 高皇后到皇帝这里来,自从她做了皇后之后,自然是和过去不一样了。每日的宫务还有打理后宫,让她每日里都过得十分充足,这个可比之前要好多了。以前是没什么事,宫务之类的都是由太子妃来管,和她没有多少关系。她每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和其他年级小的妃嫔们说几句话。 哪比的上现在? 高皇后到了皇帝寝宫前,看着面前的中官,“和陛下说,我有事想要求见。” 她这次来见皇帝,主要还是为太子妃一事前来,慕容泫没有王妃,甚至以前的那些妾侍都已经被放环娘家了。长子生母不明,她觉得再怎么样东宫也该有个女主人才对。但太子妃的人选是大事,必须要问过慕容奎的意思。 中官过了一会过来,面色有些怪异,请她过去。 人才到殿内,就听到慕容奎在那里破口大骂,“老货面目可憎,不早点死过来作甚!” 殿中的贵人只有皇帝和高皇后两个人,皇帝是在骂谁,一眼明了。 ☆、第225章 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奎那句话就是冲着高皇后来的,甚至半点遮掩都懒得做。在殿内直接就对着人骂开了,他封高氏为皇后,不过是为了捧高慕容泫的身份而已,至于高氏本人那是一点都不合他的心意。对着高皇后,他也没有对妻子的尊重,直接就骂了出来。 中官们之前传话的时候,就见到皇帝脸上满满的不耐烦,不但不耐烦,反而当着人面就称呼皇后为老妪,等到人来直接就成了“老货”,越来越难听。 高皇后脸上唰的一下变得雪白。她身子几乎摇摇欲坠,以前没做皇后之前,慕容奎也不喜欢她,但是除了吵架之外,面上的功夫还是做一做,现在做了皇后,干脆连面上的功夫都不想做了。 “陛下,妾是来和陛下商议太子妃一事。”她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的刺入手心,靠着掌心的痛楚来保持镇定。 “太子妃?”慕容奎听了这话更觉得烦躁,“你怎么老是没事找事呢?以前三郎没有王妃,也没见你说甚么,现在你又火烧火燎的跑过来说甚么太子妃,你烦不烦?” 慕容奎就不想和高氏多说什么话,高氏脑子里头想着的是什么,他完全弄不明白。这女人算是被高家给养偏了,该关注的,完全不去管。旁枝末节的小事倒是抓个没停。太子妃没高氏想的那么重要。 “太子妃乃是将来的国母,位置重要——”高皇后见着皇帝根本就不把太子妃这件事放在眼里,急急忙忙辩解,她知道慕容奎不讲究,可是没想到不讲究到这种地步,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国母之位难道不重要? “重要个屁!只要有心,都可以一口气换好几个!”慕容奎对着高皇后耐心告罄,他指着门口,“你赶快给我滚出去,你担心的那些个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事!我还没听说过,成就大事竟然要靠太子妃和皇后的,咄咄老货给我滚!” 宫殿里头顿时安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高皇后站在那里,皇帝根本看都不看她,直接叫宫人把他搀扶起来,就往里头去了。 高皇后想要跟过去,结果被中官拦下,中官满脸的为难,“皇后,陛下说了,不让您过去。” 高皇后喘息了几下,胸中气闷,她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向后踉跄退了好几步。自己许久不到皇帝这里,一来竟然待遇还不如没有封后之前!她口腔里弥漫起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道,让那些跟着她来的宫人搀扶着走了。 慕容泫在东宫处置政务,他对这些政务的处置可谓是驾轻就熟,甚至连熟悉都不用了,直接可以上手,秦萱这会在东宫专门的官署里头,看了一眼手下那些人的名单,还有下面交上来的关于这段时间交班的次数和人。 安达木坐在她面前有些局促不安,秦萱喝了口水,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 “你有事吗?”秦萱问道。自从慕容泫和慕容明杀了太子,夺嫡成功,但凡是这两人手下的人几乎都得到了提拔,出了力的人都得到了回报,安达木也不例外,做了官儿,还赐给了不少的宅邸还有钱财。 “我……”安达木搓了搓手,他有些犹豫的看向秦萱,过了好久,他终于鼓足勇气,“我想要回家乡去。” “回乡?”秦萱听安达木这么而说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安达木的家乡在辽东,辽东那地方一年里头有半年多是冻的土都冻在一块。日子完全没有中原这么好过。 “怎么会想着要回乡呢,要是觉得家里爷娘都在乡下,可以派人接回来,毕竟邺城里头做什么都方便。”xūāńlāńɡ “不是,”安达木头垂的更低了,“我不想干了。” “甚么?”秦萱有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出来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去了。”安达木叹口气,他抬眼看了看秦萱,“而且你也好好的,我也没甚么该做的了。” “……”秦萱呆在那里,她当年和安达木一起从家乡里头出来的,两人是好朋友,也是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 “一定要走?”秦萱问。 “这里不适合我。”安达木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起来,“这地方太奇怪了。”他努力的组织词汇,“这里善恶不分,有没有好结果和你是不是好人没有任何关系。” 安达木觉得邺城里头怪的很,这里有没有好下场和自己是不是好人做不做好事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在打仗的时候,他也知道跟着大队伍可以活下来,可是邺城里头的争斗可要比战场上还要激烈的多,至少在战场上可以看得见那些刀林箭雨。可是在邺城,敌人什么时候捅刀子都不知道。 “……”秦萱见安达木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你打算回家乡去?” “我在辽东呆习惯了,在邺城也不舒服,每次到夏天,我就热的和死了一样。”安达木说着挠挠头,“还是回去好。” “可是那个地方,就算你手里有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的。”秦萱在那个地方呆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大片的原始丛林,里头的野兽不少,手里有钱也根本买不到东西,因为有些鲜卑人根本不知道还有钱,停留在以物换物的原始阶段。秦萱一旦出来了,她就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的事。 “而且我记得你阿娘年纪也大了,辽东苦寒,对老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秦萱知道安达木是去意已定,她也不打算拦了。拦着做什么,她自己都知道安达木的这个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在邺城内打拼。 “不如搬到大一点的地方。”秦萱想了想,“邺城太远了,蓟城也是好的。而且离辽东不是很远,可以让老人家过来养老。” 在那种地方,就算生病了也只能找鲜卑女巫来看,秦萱觉得真的是半点都不靠谱。她把贺拔氏接到了蓟城,如今老人家虽然抱怨过得不如在辽东时候那么自在,但是生活看病都要比以前方便的多。 “你说的也有道理。”安达木点点头,“那我先到蓟城去买个宅院?” “宅院就不用买了,我手里正好就有。”秦萱冲安达木一笑,她手下也有好几处房产,在蓟城也有好几处。到了一定的位置,其实富贵就滚滚而来了。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安达木板起脸孔道,“这么多年来,受你的照顾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要你的东西。” “你也照顾了我不少。”秦萱哭笑不得,“还记得当年你阿娘给我肉干吃了么?那会我那个婶娘打算饿死我,还是你阿娘给我肉干,我和阿蕊才能好好的活下命来。” “……都过去的事了。”安达木有些不好意思,当年的人已经没了打扮,这年头人命不值钱,也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活不长的就是活不长。 “这话该是你阿娘来说。”秦萱这么多年威严渐长,就是当年,她手刃那些流民的狠劲都让安达木立刻闭嘴,不敢说个不字。 “当年你阿娘救了我和我妹妹的命,也该是我来报答她了,这事我说了算,一切听我的。”秦萱一句话直接就将此事给定下来了。 安达木要走,她不会拦,但是她还是希望安达木能够过得好。毕竟朋友这么多年,他一旦离开邺城,日后可能见面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这个交通不便的年月,离开了,可能就是一辈子都见不了面。 “……”安达木深深的看了秦萱一眼,他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他才说出一句话来,“你一定好好的。” “我会的。”秦萱点头。 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压在头上的那座大山,所谓礼俗,现在根本就束缚不了她。慕容煦一系几乎已经死绝了,她也不用担心什么,可以腾出手来做外头的事。 她送走了安达木,自己在室内将那些公文全部仔仔细细的翻阅起来。掌管禁军,位高而权重,同样也需要小心,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其实还更需要耐心。 她伸手拿起自己腰下的那枚印,那个印小小的,只有她的指甲盖大,但是里头的权力可不小。 * 慕容泫和东宫属臣商议完要事,并且见过了几个朝廷大臣。慕容奎立他为太子之后,宣布军国大事交于太子决断,自己干脆就在寝宫里养病了,也不怎么召见臣属。所以所有的大事都是他来决断的。 等商议完事之后,中官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心翼翼道,“太子,皇后绝食了。” “……”慕容泫拿着下面送上来的文书,顿时僵住。他眉头紧紧皱起,早就知道生母是个喜欢折腾的人,但他这会真的不知道高皇后又折腾出什么了。 他把手里的文书放在案上,起身就往外头走去,走的时候吩咐人把库带也带上。他膝下只有库带一子,库带的身份相当金贵的,他带着去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慕容泫到了皇后宫中,就见着宫人们来来回回走动。 他走进去,见着高氏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女官手里有一碗鸡汤,持着勺子喂她。 “……”高皇后直接扭过头去。不肯碰半点。 女官见状无法,只有捧了汤碗出来,慕容泫让那个女官到自己的面前来,“皇后今日怎么了?” 女官抬头见着是慕容泫,吓的一哆嗦,嘴唇动了好几下,都没有说出话来。 “有话直说,我不会怪罪你。”慕容泫有些不耐烦,他手边牵着库带。库带瞧着祖母不吃饭,只是有些疑惑的睁大眼睛看着。祖母以前对他没有多少庇护,他自然也不会多担心她。 “今日皇后去陛下那里,陛下……叱责了皇后几句。”女官踌躇再三,终于开口。 慕容泫觉得慕容奎可能不是叱责了几句,瞧生母这样,是受了大委屈的。 ☆、第226章 绝食 皇后绝食,不管女官上前奉送过多少次膳食,还是半点不肯用膳,最多口渴的受不了的时候让人给她上水,水里头都不加任何东西。 “阿娘这样也太辛苦了。”慕容泫对着母亲不知道说什么。母子两人关系几乎从来就没好过,他原先的打算也就是将母亲高高奉养起来而已,让她享受该享受到的荣华富贵,然后其他事她也别插手,毕竟她的本领他也清楚。 有超过自己本领的野心,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还会毁了她。 “辛苦,你若是听话,我也不必到陛下面前去挨骂!”高皇后已经整整半天没有进食了,她身体原本就不怎么强壮,被她自己这么一折腾,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你都多大人了?家中连个主母都没有,以前你是藩王,我也不说你。但是现在你都是太子了,没有个太子妃到底像个甚么样子?”高皇后瞪着床榻前的儿子,她想把语气说重一点,奈何浑身软绵绵的,肚子空空,都没有什么力气,说出来的话再提高声量,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我为了你去和陛下说,陛下倒好,将我责骂了一番。”高皇后都不愿意去回想慕容奎指着自己的鼻子到底骂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半点宠爱也就罢了,反正她也不看重这个,可是连尊重都没有半分,如同一个巴掌扇在脸上一样。 “既然如此,与其苟活于世,不如去地下的黄泉!”高皇后说的咬牙切齿。 慕容泫跪在那里听到母亲这么说,对着她就是重重的磕头,“阿娘不可,损坏了身体,那是儿的罪过!” 库带坐在慕容泫身边,他见着父亲对祖母都磕头了,奇怪的睁大了眼睛,不过下一瞬小家伙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父亲噗通一下磕头。他长得圆滚可爱,不怎么会跪拜人,跪下的时候,额头砸在地上,红了小块,立刻肿了。 “……”高皇后躺在那里,脸向里头侧着,不肯转过头来看慕容泫一眼。 这种把戏慕容泫挺多了,也在史书上看过。当年王太后就是用绝食来要挟汉武帝,最后还真的成功了。鲜卑人尊敬母亲超过了父亲,要是他真的很在乎这样,说不定还就被母亲牵着鼻子走了。 可惜他不是,他早就对生母死了心。既然死了心,想要靠着孝道二字,让他屈服,未免也太便宜了些。 皇后绝食,皇太子在苦苦劝皇后进食无果之后,只好也陪着皇后绝食。壮年男子原本就是进食最多的时候,一餐不吃都饿得慌,何况是一整天不进食?没过几天,太子就在议事的时候一头栽倒。 皇帝听说之后,勃然大怒,带着人到高皇后那里。这可不是去劝说妻子吃东西的,见着因为没有进食,面容枯槁的高皇后,他丝毫不留情,破口大骂,“老东西要死就死,你死了也没有甚么妨害,只是别害了我家的江山社稷!” 皇帝这一通痛骂,把高皇后骂的当场就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慕容奎见着已经晕过去的人,直接叫人把高皇后的嘴撬开喂米汤进去。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规矩人,要是规矩人也不会称帝。能干出称帝造反的事的人,从来就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 宫殿内的人,不管是宫人还是中官都不敢不听慕容奎的命令,只好让人端来了米汤给高皇后给灌下去。 那米汤熬煮了很久,都可以给小婴儿吃了,更别提高皇后这样的成人。一碗汤灌的众人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皇后给呛死了。 慕容奎坐在外头,也不去看里头的人。两人大半辈子基本上就没有对眼过的时候,以前倒还好,高氏是侧室,他想不见就不见。现在立了皇后之后,真是比以前还要看不顺眼。 这做夫妻还真是要看眼缘,一句身份相配,还真的搞不定。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和高氏生来就是相克的。 慕容泫躺在东宫寝宫里头。他清醒过来之后,身边的人告诉他,皇后已经被皇帝催着进食了,让他好生安心。 这事他不好劝说,对着母亲更不能用强硬的手段。他要是敢这么做了,到时候不仅仅是汉人,就是鲜卑人都会戳着他脊梁骨骂。 “太子,秦将军来了。”身边的中官小声提醒。 她一来,原本陪在慕容泫身边的库带也蠢蠢欲动起来,差点儿扑上来抱住她的大腿。 “你们都下去。”慕容泫和秦萱相处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场。东宫私底下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慕容泫让人杀鸡儆猴的处理了几个人之后,那些人也不敢偷偷的说什么。 “阿娘!”库带等到人都出去了,欢呼着扑过来,他最近是比以前要孤独了很多,以前宫里太子的儿子会欺负他,但好歹还有人。如今太子的儿子已经全部死了,那些宗室子弟见着他也是畏畏缩缩的,几个胆大的也不像以前一样放的开。 秦萱才坐下,就遭受到自己儿子的重力攻击,这小家伙吃的多长的快,偏偏又生的虎头虎脑的,撒娇起来谁都拦不住。 她只好和抱奶娃娃似得把孩子抱在怀里,她看着慕容泫。慕容泫比以前瘦了点,不过精神还算是不错。 “你怎么想着也跟着皇后一道绝食了?”秦萱说起此事就有些哭笑不得,在她看来,皇后绝食,也就是折腾她自个,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到时候身体毁了,也只是她自个的事而已。 “阿娘那样,我劝不动她,也不想照着她的想法做,那么就只有以退为进了。”慕容泫道。 高皇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打不得骂不得,做儿子的只能把母亲高高的捧起来。 “阿婆好奇怪,为甚么不吃饭呢。”库带想不明白大人的那些事,他只记得祖母高高的颧骨,还有那双几乎快要凸出来的眼睛。库带想起来,忍不住哆嗦几下。他伸手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要是不吃,一定很难受,但是为何祖母能忍着呢? “那是因为阿婆想逼着你阿爷给她办事。”秦萱鼻子里头轻哼一声,她想来看不惯这种绝食手段,绝食说白了就是自己没有别的牌好出了,只能冲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来。谁会关心她的死活,皇帝是不会的,儿子才可能会担心。 不过秦萱觉得高皇后可能想不到皇帝压根就不在意她的生死。 这赌气赌的,真的是连地方都没有赌对。自己不敢正面怼皇帝,就拉着儿子一块,用绝食把儿子迅速的捆在自己身上。 秦萱觉得也就是高皇后是在这个时代,鲜卑人又尊母,换在现代恐怕就是成一个奇葩母亲的存在,被左邻右舍当做饭后茶余的话料扒来扒去了。 “啊?”库带不怎么明白。 “因为你阿婆手里没有其他的权力,她不能叫阿翁屈服,就只能让阿爷来了。”秦萱给儿子解释,解释的时候还不忘记给孩子说上几句,“记住,绝食是弱者才会用的方式,能伤害的也只能是关心自己的亲人。用任何方式,都不要用这个。” “哦。”库带点点头,高皇后这个祖母在库带心里原本也没有多少威严可言,听到秦萱这话立刻就应下来了,“那现在阿婆又吃饭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秦萱也知道皇后被皇帝灌汤的消息了,她是真感叹慕容奎不愧是深山老林里头出来的,做事几乎是直来直去,哪怕是处理夫妻吵架上头也是一样,完全不知道迂回是何物。 你不是闹着绝食以死相逼么,好啊,我就让人给你把食物硬塞进去,叫你死都死不了。 遇上慕容奎这么一个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氏的劫数。 没有慕容奎和慕容泫父子,高氏做不了皇后。但是慕容奎偏偏还能把她折腾的没地儿撒气。 “这两天,你阿爷恐怕是少不了要被念叨了。”秦萱说着都颇为同情的瞥了慕容泫一眼。 对着慕容煦这样的仇敌,慕容泫能够阳谋阴谋一起上,明面上赢不了,那么就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管用多少优势,人一死基本上就没有用了。 这些招数不可能用在自己母亲身上吧? “阿爷去了也好。”慕容泫开口,他就是故意的。能彻底制服母亲的也只有慕容奎一个人,就算是外头的臣子对着夫妻拌嘴吵架,基本上也是不管的。 “知道你心肠黑。”秦萱笑道。 “阿娘,为甚么你说阿爷的心肠是黑的呢,阿娘看到了?”库带就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把大人们给问的口吐白沫了,他还能继续发问。 “……这个你去问你阿爷吧。”秦萱果断把烫手山芋往慕容泫那里一丢。 慕容泫幽幽的看她一眼,过了一会,长长的叹息,“我才醒过来,就让我好生清净一会吧。” 秦萱差点大笑。 ☆、第227章 皇孙 皇后绝食的消息传到高冰的耳朵里,急的他夜里都睡不好觉,饮食也减了。下头的几个儿子看着父亲这样,都摸不着头脑。姑母已经做了皇后,只要太子不倒,基本上姑母的皇后位置就固若金汤,父亲到底是在忧愁什么事? 高冰的儿子壮着胆子去问,结果被高冰一顿骂了回来。挨骂的儿子莫名其妙,还要一个劲的对老父亲赔罪,半句辩解都不敢有。 人老了就会脾性古怪,也没有以前的通情达理了,都说人越老越回去,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所以没几个儿子敢在父亲面前为自己辩解,挨骂就挨骂,挨打也就过去了,也没见着有老父亲能对着自己成年儿子往死里打的。 “你们那个姑母,现在还比不上年轻的时候。”高冰心里窝着一团火,不能冲着宫里的皇后发,和皇太子更是不能说,话憋在心里难受。干脆对着儿子们念念叨叨的,他孙子都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个了,这会和个小孩子似得。 “年轻的时候知道忍耐,倒是年纪大了,最关键的时候,反而就不行了。”说到这里,高冰自己都忍不住郁闷。当年他为了高家在辽东的前途,干脆将妹妹送到慕容奎那里做妾。那会高氏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为了家族能够在辽东繁衍生息,也只能去了,年轻时候的高氏,就算是不得宠,也安安静静的在后院里头呆着,没有惹事。怎么做了皇后就越来越不不会忍耐。 那位陛下,已经不是当年的辽东公了。他唯一能庆幸的是,太子还在,而且太子还不是凭借所谓礼法上位的,他的威信还有声望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的。 “……”儿子们跪在下面,听了也只能默默无语。他们几乎都没见过姑母,自然也不知道姑母的性子是怎么样的,只能跪在那里默默地听,希望父亲的气能快点消。 “辛亏有太子在,不然你们姑母的日子,恐怕是要难过的很。”高冰轻哼了一声,“那位陛下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和她也没什么旧情好念的。”高冰说着长长的吐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妹妹怎么就变成这样,年轻时候不说聪明,但也会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会儿怎么就这么肆意妄为了呢。 难不成以为自己成了皇后,儿子成了太子就高枕无忧了? 高冰长长的叹息。皇后和皇太子这个位置,看上去富贵宁馨,也不必担心什么,可是就是在这个位置上才更需要小心谨慎,以免出现纰漏。不到自己儿子登基的那一刻,就不能放松。 这些他的妹妹也应该知道才是。 他长长的叹息,但是宫中却传来了皇后生病的消息,而且内外命妇们也免了去朝见皇后的礼仪。 这就有些奇怪了,内外命妇怎么说都要去见皇后的,哪怕皇后生病了。命妇们也应该隔着屏风或者是在宫外拜一拜,这直接让命妇们都歇了,是怎么回事? 没人真的敢去问,朝堂上也没有人那么大嘴巴去问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问太子,那么就更加不会了。 慕容泫知道母亲和父亲是怎么回事,慕容奎的耐心已经不如年轻时候那么好,儿子也就罢了。慕容泫这个儿子的本事老早就超过了他这个老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他软禁在寝殿内,眼睁睁的瞧着长子被杀。 他不会折腾儿子,但是对高氏就没那么手软了。高皇后给他来绝食,还逼的太子和她一块的时候,先把人骂的晕过去,然后就捏住鼻子灌米汤,叫高皇后以前的绝食全部打了水漂。再接着把人给关起来了。 慕容奎对后院,不知道怀柔为何物。哪怕封了高氏为皇后,但是在他看来,还比以前更要可恶了。 既然时不时就要跑出来作妖,干脆把人给关起来算了。 高皇后在宫内顿时就“病”了,而且病的很重,不能见人。就算是太子的亲儿子过来。小皇孙想要见见祖母都不行。 人人都知道高皇后这病来的蹊跷,联系之前高皇后闹绝食的事,只要脑子不蠢的,基本上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不过皇后么……皇后附属于皇帝,只要不是吕后那样的皇后,基本上也没有谁会傻乎乎的站出来给她说话,没见着她儿子皇太子都在沉默吗? 秦萱对于外头的事知道的门儿清。不管是该知道的,还是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她知道高皇后被皇帝给软禁了,心下骂了皇帝几句老家伙。这皇后看上去还真的是光彩万丈,说的很好听,国母呢。结果呢,还不是被皇帝给关在宫殿里头不准出来了? 朝堂上的那些手有兵权的将军大将军们,皇帝不乐意生气了,还要找机会下手,不能一下子就把人给弄死了。得算计着一步步来,皇后六宫之主,国母之身,直接给关那里。 秦萱觉得皇后的位置看起来没值钱多少啊。她满心愤慨。愤慨完了,她继续干活,然后带着人就奔着禁军都督那里去了,她不是有事问他,是专门和他切磋一下的。 所有的事,刚上手的时候,如同一团乱麻似得。但是时间久了,就会渐渐上手,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许多,满满的也会有些自己的时间。 秦萱消耗自己在工作之余的时间,就是找人来比试。比试也不是说找人打架,她对打架没兴趣,就是比试比试骑射。 禁军校尉见着这位上峰带着人兴冲冲的跑过来,顿时恨不得抱头喊娘。这位上司,要说好说话,只要符合规矩,那是真的很好说话。只要做好了自己的本职,至于其他,可以放宽的都会网开一面。 一开始大家都还很庆幸来了这么一个上峰,可是时间久了,被上峰抓过去试炼好几次。几个人就哭丧着脸了。 这位上峰不好酒不好色,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和人比试骑射。几个人都被完虐了几个来回了。 “将军。”校尉见着秦萱,将自己生无可恋全部收拾好,对着秦萱就是抱拳行礼。 “我今日难得有空,所以找你小子来比划比划。”秦萱冲校尉一笑,她容貌不错,五官清秀,但是多年的行伍生涯将所有的柔弱之气给磨损殆尽,留下来的只有眉宇间的英气和肃杀。 此时魏晋之风稍有残留,至少时人重视男子容貌比女子要多得多。 秦萱英姿飒爽站在那里,结果众人都没有去看她的脸,手心上一层汉水。 “你们谁来?”秦萱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们。 几个校尉顿时和哑火似得不做声,过了一会才有个人站出来,“小人箭术鄙陋,不敢在将军面前造次,眼下来了一批新人,不如请将军为这些新人做些演示?” 秦萱是从沙场上出来的,会的自然是实实在在能用的。、 “好!”秦萱点头。 她哪里不知道这几个家伙的想法,不过他们也很懂事,知道捧着她。被人捧的感觉很不错,她也挺乐意给他们个面子。 不多时那些新人就过来了,其实说是新人,都是从下头的精兵队伍里头选□□的尖子。每个人手里都有人命的,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不会选拔进来。人站在那里,眼一瞥,浓浓的杀气弥漫在校场上。 秦萱一看就乐了,感情这几个校尉还想让自己来杀杀这些新人的威风? 她也不气恼,自己答应下来的事,当然要做到底,而且不仅仅是要做到底,还得做好咯! 秦萱令人在远处摆一个箭靶,自己先不痛不痒的站在百步之外射了几箭。身后那群新人睁着一双眼睛,就和死水一样完全没有变化。她知道这群混账小子,心里不服气,手里痒痒,想要把自己这个耍威风的轰下去。 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她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有人给她牵来了马,她翻身上马,先是驱马向前走了好几步,能察觉到背后的那些目光,鄙视的意味格外浓厚。秦萱心里笑骂了好几下,突然拉过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催促马儿奋力跑。 马是好马,得到了指令立刻撒开蹄子向前狂奔,秦萱在马上等马跑过一段距离,突然在马背上起来,身体猛地朝后拉开弓箭对准靶子就是一箭! 咻的一声,箭矢从弓上射出,径直的钉在了靶子上。 这就是当年她手下那支轻骑兵善于的安息射法,她手下的那些轻骑兵们善于安息射法,她自然不可能不会。 只要在马背上待过的人都知道,在马身上并不是一件很安全的事,马跑的时候,人必须调动力气来保持平衡,而且要时刻注意马的状态,有时候马儿稍不注意出了岔子就会惊马,惊马的时候,马背上的人都会被甩出去。 要保持身体平衡,又要将平稳的把箭射出去。看似似乎很容易的一件事,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要是外行人会嗤之以鼻,但是只有长期和马打交道的人才能看出里头的道道来。 秦萱小露一手,把一群人收拾的心服口服。但是她一回头就见着个库带在那里站着。 库带比以前要高点了,他站在那里小手啪啪的一个劲的鼓掌,生怕自己不够用力。 秦萱这下也顾不得那些壮汉了,挥手让那些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快步向库带走过去,库带见着秦萱过来了,圆圆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对她伸出手,“要抱。” “……”秦萱眼角抽动了好几下,这会还是在人前,人后她怎么抱孩子都行。她只好蹲身下来,看着库带,“小皇孙怎么来了?” 库带其实应该被封王的,不过年纪还是有点小,大人们怕孩子不能够承福,所以暂时还没有被封王,不过慕容泫的意思有些是想要给库带封皇太孙。 “要背!”库带不答话,气的脸都鼓了起来,他见着秦萱不回答,直接绕到她背后,趴在她背上,模样和个无尾熊一样,手脚扒拉在那里,一副谁也别想拉他下来的样子。 要抱不成就要背,生怕被拒绝,干脆耍赖都用上来了。 “将军,皇孙喜欢您,您就背背他吧。”跟着库带过来的中官一脸讨好。库带今天是把自己身边的中官折腾的人仰马翻,他讨厌这些老跟着他,说话怪里怪气的假男人。不是命令这些中官互殴给他看,就是令他们互相捆成粽子,变着花样的折腾。 中官见着库带黏着秦萱不放,巴不得这小祖宗一天就缠着秦萱算了。 秦萱听了无法,只好背着背上的儿子。 库带见着她背他了,原本抓住她衣服的手也改为圈住她的脖子。 “我今日去读书,书好难呀。”库带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师傅一定要我背下来那么多的东西,一卷书好多好多字,太难了。为甚么一定要背书呢。” “因为知道书上的道理,才不会成睁眼瞎啊。”秦萱想说自己也没读过那个,不过想起她之后被慕容泫按着狂补功课,滑倒了嘴边又吞了下去。 “好难,我数了数,上头的字都超过九十九个了!”库带比同龄的孩子还算好,至少不会掰着手指把脚趾一块加进去数数,能从一数到九十九,但九十九就是他眼下的极限。 “师傅说,九为极数,都九十九了……”库带小声嘀咕着,哼哼唧唧的声音里头有很大的不满,“为甚么那么多。” 学习从来不是什么轻松快乐事,所以小孩子们一听要上学上课,绝大多数都是嚎啕大哭,甚至还有人在地上滚的。秦萱知道这个是小孩天性,改不了,她也不打算骂孩子。 “因为太子和师傅都想你成才啊。”秦萱小声道,“学了那些,你就可以和大人一样厉害了。” 库带嘟了嘟嘴,好像很不高兴,“我想蹴鞠骑马,不想读书。” “将军,今日小皇孙是逃学出来的。”中官和秦萱道。 “多嘴——”库带哼哼了两声,中官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秦萱听到儿子是逃课出来的,恨不得把背上的混球给扒下来好好地给揍上一顿,她看了一眼中官,中官会意,立刻给她带路。 小孩子精力好,可以折腾的没停,但是库带之前已经被师傅和中官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在她背上趴着,过了会,直接就睡了,而且睡的口水长流。 秦萱背着他一路到了宫里头小孩子读书的地方。 慕容奎今日心血来潮,去看孙儿们。他已经放权给慕容泫,自己干脆就真的养老了,出来看看孙子们读书。在外头走了一两圈就见着秦萱背着个孩子进来。 慕容奎记得秦萱,他指着她问身边的人,“他背着的是谁?” ☆、第228章 驾崩 慕容奎这么一问,身边的中官立刻张望了一眼,而后弯下腰恭恭敬敬的回答,“陛下,那是秦都督。” “……”慕容奎眯起眼,从记忆里头挖出一个漂亮的年轻人起来,不过最鲜明的记忆还是在那日带着一股煞气冲入殿内的年轻将军。 “哦,他成都督了啊。”皇帝似乎有些迷茫。他立慕容泫为太子之后,知道自己必须要权力支持这个儿子,倒也不是有多爱他。兄弟相残,慕容泫和慕容明先动的手,他做父亲的真心很不得将这两个逆子给杀了。可真的要是杀了,那起的祸患远远大于兄弟相争。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来了。 既然支持慕容泫,那就要彻底的支持。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再来机会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都要被败完了。 慕容奎吸取了石虎立幼子,不好好增强皇太子的实力,导致其他年长的藩王起兵造反。 胡人的特点就是赤~裸~裸,生了一群儿子,要是上位的压不住下面的那群如狼似虎的兄弟,那么结局就是被这群兄弟给分吃了。 慕容奎再次立太子之后,基本上就不管事了,军政大事全权交给慕容煦处置,他自己呆在寝宫里头一副养老的模样。 儿子长大了,而且已经出现了新的头狼,他也已经年老,干不动了。 宫内的人没有谁不知道皇帝和皇太子之间的暗潮涌动,听到皇帝这句里头似乎有别的感叹,立刻吓得半死,脑袋都恨不得挂在胸前,只当做自己是会喘气的牛羊,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看着秦萱把孙子背到里头,他也没有召人来见,直接带着人就走了。 当年他对这个年轻人还挺欣赏,觉得自己的儿子眼光不错,可以媲美伯乐。可是现在么,心绪复杂啊。 库带逃学出来找秦萱,结果又被送了回去。师傅见着睡得口水直流的小皇孙,脸皮上抽动了好几下,面色难看的厉害,秦萱知道自己儿子是把人给气狠了。可是她也不好求情。孩子原先就做得不对,她和慕容泫没有教育好,自然不敢求情了。要不然以后师傅也真的不好下手教育孩子。 库带被秦萱抱在怀里,那边师傅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了,他没有半点危机意识,睡得很是香甜。 秦萱看不下去,把怀里的孩子摇醒,“皇孙,醒醒!” 库带睡的香,被摇了好几次,他才迷糊糊的揉揉眼,闻到她的味道,还蹭了两下。 “皇孙醒了?”师傅阴沉着脸问道。 师傅是慕容泫亲自选出来的,学识渊博出身清白不说,为人也是刚正不阿。 库带其实有些怕这个师傅的,对于中官他看不顺眼可以打可以骂,但是对着师傅,他就不敢了。 库带顿时一个激灵醒过来,惊恐的看着师傅。 师傅对秦萱拱了拱手,“还请都督避让一二。” 秦萱知道,这是要责罚孩子了,她这个“外人”在场不好,而且见到库带被罚,也有损天家颜面。 库带拉住秦萱的衣角嚎啕着死活不撒手,师傅让中官把库带的手扯开,而后让秦萱到书房外,过了一会,几个壮实的小子就被拖了出来,按在地上扒了裤子。 汉人的裤子是两条裤腿吊在腿上,没有裆的。但是胡人因为要骑马,用汉人的那种袴非得双腿磨的血肉模糊不可,所以穿用的裤子都是和裆裤,所以脱的时候也很麻烦。秦萱看着中官们把那些男孩的袍子撩起来,几下扒了裤子,白花花的屁股就排成了一排。 然后库带被领了出来,看着这群小孩趴在地上露出屁股。 “打!”一个领头的中官喝了一声,然后那些手持木仗的中官们对着那些小孩子的屁股就是一顿霹雳啪啦。 常说大人打小孩屁股,就是竹子炒肉,还真是形象。打小孩的东西只要爷娘没想着要打死,都不会拿粗壮的木棍来,都是那种荆条,打在屁股上面霹雳啪啦响个没完没了。 那些小孩子都是库带的侍读。库带是皇孙,父亲还是皇太子。他比起那些堂兄弟来可不是普通的宗室子弟。所以师傅打谁也不能打他,既然不能打本人,那么就只能处罚他身边的那些侍读了。 这些侍读都是从鲜卑贵族家里选出来的,身份也是非常好。但是现在,被人按在地上打板子,那场景滑稽的很,看的库带挂着两串鼻涕,连哭都忘记了。 秦萱在一旁看着,也只有让师傅去管教。要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那么到时候就真的成害人。 库带逃学的消息传到慕容泫的耳朵里头,对于师傅的管教,慕容泫一句话也没说,他让人给师傅送去了一箱珠宝,以示嘉奖。 这点上他和秦萱是一样的,孩子是需要关系和宠爱,可是过头了就成了害人。 库带瞧瞧父母,不管哪一方都没有支持自己,反而对管教自己的师傅多加嘉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自己错了,只能好好的挨罚。以后学也规规矩矩上了,也不想着老是往外头跑了。 秦萱还没舒口气,回头自己身上就又有事了。最近秋季来了,秋季主杀,是贵族们狩猎的好时候。 这会讲究个天人感应,做什么事都可以对的上时辰。春季是万物复苏野兽繁衍的时候,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打猎,要等到秋季,万物萧杀的时候,才能开始。 不过这些规矩秦萱自己根本就没守过。 皇帝要打猎,那么头一个安保问题就十分重要。优势安排人,又是派人提前在那块地方清场。 忙的前脚快要踩到后脚跟了。皇帝还没去,其他的人已经忙的团团转。 皇帝出发的那日,前呼后拥好不威风热闹。皇太子亲自佩刀护卫在皇帝的身为,父子俩看上去,也算是其乐融融。 到了游猎的地方,秦萱放话下去,要手下的所有人都要把脑袋提起来,睁大眼睛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她吩咐完之后,自己跑到专门用来给禁军首领休息的地方喝喝水。 不多时来了一个人,她一看差点没跳起来。 慕容明看到她就笑了,“原来你也在啊。” “中山王怎么没有去打猎?”秦萱看到慕容明好一阵没有反应过来,皇帝带人来游猎,宗室将领还有大臣一块的,慕容明不可能被落下。 慕容明笑笑,“陛下不想看到我,为了不让陛下见到我急火攻心,所以我就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在秦萱对面的胡床上坐下,两条长腿垂在那里,“怎么难不成秦将军还不想看见我不成?” 慕容煦的死,慕容奎不能全怪慕容泫,如今封了慕容泫做太子,更是不能自打嘴巴,干脆一股脑的都怪罪在慕容明身上,慕容明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儿子,做出这种事来,原先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恨。 慕容奎不忍心治慕容明的罪,就把人丢在一旁不见他,图个眼不见为净。 “……”秦萱听着慕容明这话心里有些酸涩。好好的父子成了这样,不过她心里也明白,现在已经是慕容家最好的状态了。 长成了的有野心的已经上位,而且上位的这个不是什么没有能力的人。小的又太小,十来岁的小孩子能干什么? 比起石虎那一大家子,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秦萱让人去那些吃喝的东西来,不一会儿烤肉和奶酒都送了上来。 “陛下也老了。”秦萱长长的叹口气,她看向慕容明,“过一段时间,等陛下的气头过去了,也就好了。” “阿爷的那个性子你不懂,我可是清楚明白的很。”慕容明手里拿着匕首,从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来,也不沾酱料,直接就塞到口里。 这里的羊不比草原羊,草原羊是放牧的,肉的腥膻味小,但是这边圈养的就味道重些,吃的时候需要借助别的香辛料,来把这股腥膻味给压下去。 宫里的吃的,自然是从草原上拉过来的,有个高车在,不愁没有牛羊。不过秦萱吃的是比较普通的。看着慕容明这么什么都不沾,直接就把羊肉给吃下去,她都佩他。 “他是恨我。”慕容明垂下眼睛,他的睫毛又长又密,他叹了口气,“可是当初我又有甚么办法,难不成要我坐以待毙?我没老大那么擅长演戏,也不想继续和他演下去,所以干脆就和三哥杀了他,告诉你,我现在想起砍掉他的脑袋,我只觉得高兴。” 秦萱垂着头听他说,一言不发。这些事她从头到尾都是参与了的,慕容煦当喉一箭是她哪日在凌晨射出。可以说就算没有慕容明的那一刀,在这没有抗生素没有保险的手术治疗的年代,慕容煦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 慕容明这是替她背锅了。 “父子没有过夜仇,等过那么几年,这件事过去了就好了。”秦萱自然不能跟着慕容明一块说慕容奎。 “没有过夜仇。”慕容明咀嚼这话,笑着摇摇头,接下来他也不做声了,自己和那条羊腿干上,一个劲的吃肉喝酒。秦萱就在一旁看。 突然外头骚动起来,秦萱警惕的坐直了身子,还没等她说话,外头就有人掀开了门帘直接冲了进来,满脸都是着急。 “都督,大事不好,陛下坠马了!” “甚么?”秦萱大惊,她还没起来,慕容明已经跳起来立刻朝外头跑了。 此刻外头许多人还不知道皇帝坠马的事,消息是立刻被封起来了,所以很多人都一脸的懵懵懂懂,甚至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半点着急。 秦萱急匆匆的走过去,和皇帝身边的侍从官说了好久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帝骑马的时候到了中途不知道怎么的,动作突然停下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惊马了。众所周知,惊马相当危险,要是不能及时控住马,自己就有生命危险。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秦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年纪大了,就好好在寝宫里头养着,别跑出来折腾了,真的是不出事就算了,一出事就捅了大篓子! 秦萱觉得皇帝这会肯定是骨头断了,弄不好好会伤及内脏。老年人原本就骨骼脆弱,要是骨头断了,伤及内脏,想要痊愈都很麻烦。 “秦都督,太子让你过去。”过了一会,中官出来对秦萱一拜。 秦萱立刻就到皇帝的穹庐里头了,一到里头,秦萱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药味浓厚已经快要逼的人吐出来了。穹庐的门口放置着一张屏风,将外头窥探视线,遮拦的严严实实。 秦萱绕过屏风,就看到慕容泫站在那里眉头紧皱,皇帝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基本上被脱光了,腿和手臂上都按着固定断骨的木板。 徐医叹了口气,从皇帝的病榻旁边下来,对慕容泫说,“陛下怕是凶多吉少,浑身几处骨折不说,肋骨断了一根,而且插入了肺。”徐医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的死紧,着肋骨插入肺部,可真的回天乏术。 就算是把华佗从幽冥黄泉里头拉回来,能够使用麻沸散打开病人胸腔,可是肺上被戳出的洞要怎么处置? 这根本就是无解的事。 “……”慕容泫自然明白徐医这话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榻上动弹不得的慕容奎。 “殿下还是早做打算吧。”徐医叹道。他治得了病,但是治不了命。如今慕容奎这情况,也只有把大罗金仙给找出来了。 “……陛下眼下恐怕不能经受住车马颠簸。”慕容泫过了好一会才问。 “正是。”徐医道。 “……”慕容泫转过身来看着秦萱,“你立刻调人过来,将这块地方严严实实守住。” “嗯。”秦萱知道慕容泫想要做什么,立刻就应下来了。 她从穹庐里头出去之后,立刻加强了戒备。 结果几日之后,慕容奎在徐医的全力救治下,还是走了。年纪大了,原本身体就不好,骨头断了好几处,内脏又被戳了。再加上以前征战时候留下来的老毛病,没熬过来。 慕容泫对于噩耗秘而不发,借着护送皇帝回邺城的借口,全员返回邺城。平常的狩猎,都要持续半个来月,但是这次几天就匆匆结束了。 回到邺城内,慕容泫直接把皇帝送到寝宫,还是和每日一样的探望。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样都不落下。外人也看不出什么,秦萱和他两个人在宫内找到了调兵用的符令。同时她加强了对宫城的守卫,宫城内的禁军已经在她手上,慕容泫手里的符令又掌控了邺城附近的军队,等到万事俱备,慕容泫才宣布皇帝驾崩。 顿时宫城之内全是缟素。 ☆、第229章 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活到现在也五十好几了,这年纪在这个普遍平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的时代,慕容奎也算是高寿了,就是死法有些憋屈,明明是在马背上讨生活的人,最后竟然是坠马而死。有几分善射者死于箭的意味。 秦萱脑袋上也系了一条白布条,宫中已经将所有喜庆东西全部撤去,缟素一片,宫人和中官们都已经换上了惨白的衣服。宫中的禁军不必这么折腾,不过秦萱身为有资格去皇帝灵前拜一拜的头儿,还非得这么一身装束不可。 她坐在殿内,殿内和她一样都是朝堂上的大臣,那些大臣们神色各异,有些和人低低私语些什么,有些一脸哀戚,还有人干脆面上毫无表情。 “秦都督。”有人凑过来和秦萱说话,“太子这……” 为了防止生变,慕容泫在宣布皇帝驾崩之前,用皇帝的名义把原来掌握另外一半调兵符令的人给撤换下来,换上了秦萱。掌管符令的人哪怕只是个纯臣,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让人是自己人来的放心。 纯臣的意思就是,不站在任何一边,只要上位的人是谁,那么就效忠他。这要是太平盛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很明显眼下不是。那个倒霉催被革职了的家伙,秦萱都有些小小的心虚。 秦萱上任之后,邺城内外就已经戒严,城内只进不出,另外城门处的盘查比以前也要严格许多,慕容泫和秦萱两个人自己就是干过作乱的活,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套路,城门处的士兵要比以前多出几倍,并且对于进出城的东西严加盘查,尽力不留半点死角。 这些安检的活,在现代也就是安检机的事,可是这回必须要看人工来。好在这会最不缺的就是人。 “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太子的意思,我是不知道。”秦萱知道面前这人的底子,见着人就摆出一脸的无奈来。 那些个勋贵人家,没有几家是干净的。这会城内查的严格,十有八、九是心里有鬼,所以过来探探虚实。 真抱歉,她还是真的半点都不知道。 “各位臣工们,要入殿了。”礼仪官进来,身边带着个中官,中官拔尖了声量,顿时让神色各异的大臣们调整状态。礼官们照着规矩来给众人排位置,到秦萱的时候,礼官面色有些不太好,“秦都督请上前来。” 秦萱冲人一笑,迅速的站在了前面,后面的人看到她,脸色自然是不好。不过她也根本不在意,也不觉得自己站在别人前头是如何配不上。相反是那些人没有资格站在她前头,有几个人是参与到了当年掰倒废太子的事里头的? 这些人当初见废太子势大,可都是一边倒的依附在废太子那边。站错队日后的清算还没来呢,这个时候要是敢说话那就是真的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服,急着蹦跶着被下放山区。 秦萱站在了前面的位置,在她前头的人是乐浪王慕容翱,慕容翱年纪大了,不过精神很好,头发也是乌黑的。 “年轻人来了啊。”慕容翱记得秦萱,他当初对慕容泫这个侄子就很看好,如今慕容泫还真的上位了。 “拜见大王。”秦萱对慕容翱拱手。 “这些虚礼就不用了。”慕容翱摆了摆手,“我年纪大啦,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这世道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慕容翱比慕容奎也小不了多少,慕容奎都已经去了,他自己心下琢磨着也可能活不长了。 “只是可惜啊,我没有上几次沙场。”慕容翱长叹一声,“人生只有几十年,沙场上一次少一次。哎!” 秦萱知道慕容翱的,自从平定河北之后,他就被慕容奎给赋闲了,封了乐浪王丢在一旁,这么多年了,过得和个隐形人一样。 “……”秦萱看着老人家的感叹,“大王不必如此,曹操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呢,将来一定有您的用武之地。” “希望和年轻人说的一样。”慕容翱压低了声音道。 这会还在国丧期间,要笑也不能在人前。两人交流了一个眼神之后,就往那边的大殿去了。 殿上摆着的是慕容奎的神位,慕容奎和高皇后跪在前头。高皇后对慕容奎没有半分感情,尤其前段时间还被“病”了。 母子两人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彼此之间连互相看一眼都没有。 大臣们走进来,中官中气十足的喊“跪” 众人跪在地上,又听得中官喊了一声,“拜” “叩” 都说见皇帝要行三拜九叩,这真的做下来头昏眼花都是轻的,这一套基本上不怎么用,要用也是在大典礼上。 慕容奎是鲜卑皇帝,这会倒是用了汉人的礼仪。 中官们的声音在大殿里头回荡。等到众人拜完之后,过了一会慕容翱出来,“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已驾崩,臣请太子于灵前继位。” 慕容翱是宗室里头的长辈,他说这话最适合不过。 他这话出来,其他慕容宗室诸王们也纷纷请求慕容泫于灵前继位,封皇后为皇太后。这个汉人也有,只不过鲜卑人不太会遮掩,慕容泫看见众臣请求,他才点了点头。 灵前继位自然不可能有多热闹,只是确定了慕容泫的皇帝位置而已。 慕容泫在老皇帝的灵前继位,封了自己生母为皇太后。不管高氏有没有做皇后,只要慕容泫做了皇帝,高氏是一定要成皇太后的。 慕容泫去侧殿稍作休息时候,叫人把秦萱也叫了过去。 秦萱才进去,殿内是空空荡荡,连个人都没有。秦萱看着这空空荡荡的宫殿,想起当年这个邺城皇宫也是闹过鬼的。当年慕容燕军包围邺城,没有强攻,而是用了比强攻更要命的办法围城,活活的把敌人给耗死。 当时河北原本就在闹饥荒,被围城之后更是雪上加霜。皇宫里头的三万宫女全部杀掉当做粮食吃掉了。后来慕容一家子住了进来,宫里头老是有些传闻,说夜深的时候,有人可以听见宫女子的哭泣,但总是找不到哭泣的那个人。 宫中的禁军们也听说过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不过他们基本上都不怕。练武拿刀的人原本身上就有一股强烈的煞气,什么鬼还敢近身? 秦萱脑子里头也冒出那个宫内的闹鬼传说来,这些是下头人喝酒的时候拿来做下酒的笑话说的。宫殿内此刻真的是太过安静了,一丝风穿过门前的屏风,将幔帐吹起来些。 这地方要是再灭几盏灯灰暗一点,就真的成闹鬼的绝佳地点了。 她走进去,走过一道屏风,后头就有人和一头熊似得冲出来,秦萱下意识的就伸手格挡,差点一拳直接鼓捣在慕容泫的鼻子上。 慕容泫一把把她抱住怀里,下巴蹭在她的肩膀上,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秦萱觉得要是库带在,说不定会放声嘲笑父亲这么大了还羞羞。 “怎么了?”秦萱被慕容泫这么一个大个子挂在身上,浑身都不知道怎么动。“不是挺好的么?你是皇帝啦。” “是啊,我总觉得这一切是做梦。”慕容泫贴在她的身上,神色迷离。 “……”秦萱听他说立刻就笑了,伸手就在他腰上一拧。她这一下是花了点力气,慕容泫立刻嘶了一声。 “做梦还能疼的?”秦萱好笑的看着他。 “不会。”慕容泫一愣道。 “那不是就行了。”秦萱拍了拍慕容泫的那张脸,慕容泫的脸生的是真好,不过看了这么多年,哪怕原来美得快要生出花了,她也只是觉得平常。 一开始男女相互吸引,基本上靠外在,但是能够长时期相处下来还没闹掰的,那就真的不是靠脸或者是身材了。再美的脸,看久了也会疲劳。 “拍红了,待会我就不好和人解释了。”慕容泫口里说着,却是乖乖的任由她拍。似乎她想要做什么,都没关系。 “没事,也没人问你。”秦萱笑呵呵的,捏了捏他的脸颊。 “这会对我来说真的和做梦似得。”慕容泫长叹道。 “有甚么好做梦的?”秦萱笑,“以前你不是做过皇帝,同样的事要你再做一次,难道就不行了?” “不,这一次,你还在。”慕容泫说完靠在她身上,说不出的依恋。 秦萱老脸一红,慕容泫真是个说不出的撩妹高手,平日里头看他一脸正经,私底下说起情话来都可以不带重复,言语平淡乍听之下也没有多深情款款,可就是有一股她自己才听得明白的滋味。 “是啊,我还在。所以也别说做梦了,你以前做梦的时候,我难道梦里还掐你不成?”秦萱脸上通红,可是嘴上还是要摆出一副正经来。 “不止是掐,你把我按在地上打。”慕容泫幽幽道,他靠在秦萱身上双眼发直,似乎魂都不在身上了。 秦萱听到自己竟然在他的梦境里头如此可怕,顿时就愣住了。难道不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么?怎么到了慕容泫这里,不是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反而变成了把人按在地上一顿狂揍? “你是不是干了甚么对不起我的事?”秦萱低声问道。要不然怎么做梦都是这个? “那会两个孩子……” 很好,她懂了。的确是该揍。 只要神智正常的女人,就没有一个能够接受有其他的女人来睡她老公打她的娃。 “现在幸好是没这种可能了,不然我还会揍你。”秦萱说着就觉得手痒。 “如今是没有人敢这样了,我也不必真的挨你的打了。”慕容泫浑身放下了一个重担,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他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日就出了变故,眼下至少能够好好的休息一会。 皇帝守孝,以日代月。慕容也是学了汉家的那一套,皇帝的孝期只有二十七天。但慕容并没有被全盘汉化,只要出现意外情况,守孝期就会被中断。毕竟鲜卑人并不像汉人那样看重父亲,也没有要求要把自己守孝守出毛病来,才算得上是孝顺。 二十七天之后,皇宫之内虽然还没有人敢在人前露出笑容,但那些缟素已经在陆陆续续的撤去了。 皇帝的陵墓才修了几年,此刻急着要用,也还要等墓室内完工,还有墙面上白灰,代表墓主人生前生活的壁画都还没有画上,根本不能使用。皇帝的梓宫也只能暂时放在宫内,等到陵修好了再放进去。 皇帝登基大典之后,年轻的皇帝向诸多臣工提起了另外一件让人吃惊不已的事:他要册立皇太子。 ☆、第230章 对峙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泫登基之后,立刻宣布要册立皇太子。他此话一出,顿时众人大哗,慕容泫不好女色已经是邺城里头出名的了。他不好女色,早年大行皇帝还曾经给他几个战败部落的贵女,可是那些贵女在高句丽公主行刺未遂之后,那些贵妾也被他遣散了,送回娘家任其改嫁。 这么多年也只是听说过他和手下的一个貌美的汉人将军有那么早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年纪二十出头才有了长子,如今他只有一个儿子,做了皇帝之后却没有半点充裕后宫的欲~望,先帝留下来的那些年轻妃子们也都放出去了。 而照着鲜卑□□后母的一套,慕容泫其实是可以将那些年轻妃子们占为己有,根本就没有人会说什么。因为这原本就是鲜卑旧俗,纳父妾在鲜卑人看来很正常,没有汉人认为的那些十恶不赦。 但慕容泫将那些年轻妃子们都已经放出去了,就算是年纪大的,只要养育有子女,可以跟随子女们出宫养老。到了现在二十七天孝期已经过去了,后宫里头不但没有进新人,反而安安静静,宫门前鸟都能飞一片了。 众人觉得年轻的皇帝可能只是暂时不好意思广纳妃嫔,等到过那么几个月,等皇帝的周年过去之后,可能就好了点。不仅仅是为了个人享乐,更是为了开枝散叶。 结果现在慕容泫提出要封皇太子? 汉臣们想起来,慕容泫的这个长子,当初可就是生母不详,就这么封为皇太子,未免也有些儿戏了吧? 顿时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陛下春秋正盛,立太子之事实在是太过轻率,臣还请陛下三思。” 秦萱这会穿着一身朝服,站在那里,袖着双手一副老神定定的样子。慕容泫上台了,她也上朝,说是上朝其实就是皇帝宣布一些要讨论的事,大臣们表示知道了。真正的议论事是不会在朝会上进行,而是和皇帝面对面讨论的。 “正是因为春秋正盛,所以我才想将此事定下,需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皇太子之事必须早些定下,将来就算有事,也能全权处置。”慕容泫早就料到会有人反对。 “但皇长子资质到现在也不清楚,何况他是长却非嫡,此事一出何以服众?陛下春秋正盛,日后难免不会立皇后,生育嫡子,到那时,又将要如何收场?” 汉臣说的是激烈非常,慕容泫脸上一派冷漠,听这话像是听耳边风,至于鲜卑勋贵,都站在那里不动,慕容家的确是有立嫡子的传统,这个也是和汉人学的,不过毕竟学来的年头不长,到现在慕容家里还有人觉得兄终弟及很常见呢。也只有汉臣在那里脸红脖子粗的。 “陛下不要重蹈楚成王和太子商臣的旧事!”汉臣见着皇帝满脸冷漠,似乎根本没有把这话放在心里。干脆心一横就下了一记猛药。 当年楚成王立太子,不顾楚人立幼子的习俗,立长子商臣,日后又有了喜欢的儿子,就起了废太子之心。商臣知道之后,先下手为强,发动兵变弑父上位。 兄弟相残和父子相残这两个都是皇家的大忌,顿时慕容泫就喝道,“胡说八道!公既然如此清闲,何不将口舌运用于千军万马之中,行战国纵横的‘三寸之舌胜于百万雄兵’?!” “皇家之事,岂容你等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慕容泫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怒极而笑,“武士!” 不多时殿下就来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鲜卑武士,一边一个拖起汉臣的胳膊就往外头拖。 “陛下,陛下——!”那汉臣叫喊的声音几乎快要穿透了宫殿的殿顶。 “我此时就此一子,我立他为嫡,那么他就是嫡子,我自家私事,旁人何来指手画脚?!”慕容泫也动了真怒,秦萱瞧着慕容泫那脸上通红的模样,想着那个混账玩意儿是真的把他给气疯了。 那个汉臣要说有多忠心,那倒是不至于。她见得人多了,知道能让人服服帖帖的不是什么忠心,而是利益还有强权的直面压迫。 她到现在可真的不相信忠心这两个字,尤其这年头皇帝都换的飞快的。慕容是鲜卑,汉人们会管鲜卑人的家事?秦萱觉得这个可能就是来借这个事来给自己扬名,就看慕容泫给不给他机会了。 秦萱满脸冷漠。 下朝之后,慕容泫让秦萱到他殿内来。 外宫之中设有官署,就是给大臣们办理公务的地方。没有重要事情,他也是可以缓一缓的。 两人见面之后,慕容泫就将人给清了出去。 “看来稍微还有些麻烦。”慕容泫把头上的冠给摘下来,随意的坐在床上,他对着秦萱叹了口气,“那些个读死书的,甚么嫡子不嫡子,难道我就是靠着嫡子上位的不成?” “他们也就是求个名声,有甚么好生气的。”秦萱说完想了想,“也不对,这家伙既然算计你想要谋取一个名声,你要是顺了他的心,恐怕日后还有人再来的。” 人就是那么的犯贱,欺软怕弱。只要有一次得手,那么接下来还会有连接不断的情况。 “是啊,只要从了他们一次,恐怕他们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事了。我是鲜卑人,不是汉人,也不在乎汉人在乎的那些东西,说实话,汉人皇帝讲究一个流芳百世,可是在我看来,那个流芳百世未免太过憋屈,而且……想要这么几十年想要半点坏事都不做可能么?” “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咱们两个又不是几岁小孩子,作甚么事还非得分割对错黑白,真要照着世间善恶那么分,你我两个都是该去下十八层地狱了。” 秦萱说着脚伸过去就在他大腿上轻轻踹了一下。 两人正在嬉闹的时候,外头传来噪杂声。慕容泫早就下令外人不得入内,早朝上慕容泫才发一通火,这个时候谁来撩老虎胡须? “太后,太后!陛下吩咐了这会谁也不能入内啊!”中官的声音传来,带着尖利。 秦萱一听是皇太后,立刻起来,老老实实坐到一边去。 慕容泫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不多时高太后就怒气冲冲的冲了过来,“我听说你要立太子?” 她居高临下质问。 “正是。”慕容泫知道高太后想要说什么,“皇太子是储君,所以必须要早立才好。” “那你也知道皇太子乃是国本,立太子必须慎重再慎重,如今你没有皇后,也没有嫡子,立一个庶子……” “阿娘,库带也是你孙子!日日分个嫡庶嫡庶,我当年也是庶子!”慕容泫对着高太后的喋喋不休,不禁心烦意乱,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愚孝的人。 “你说甚么?”高太后被慕容泫这么一喝,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她不擅长和人争辩,会的不过是用那套宗法,可是慕容奎和慕容泫父子两个根本不是看中这一套的人。 “库带是我的儿子,也是皇太后的孙子,既然如此,那么就有资格立为皇太子。” “可他不是嫡子!” “不是嫡子就立为嫡子!”慕容泫额头上爆出的青筋在跳动。 “太后,大皇子如今是陛下唯一的儿子,立为皇太子名正言顺。太后又何必固执?”秦萱这会已经彻底摸清楚了慕容泫对皇太后的态度。 母子两人感情淡漠不是假的。慕容泫没有任何好好孝敬母亲好让母亲知道当初那么对自己是错误的想法。他要的就是皇太后给他老老实实呆着,只要不给他添乱,他就会让皇太后富贵荣华下半生。 “你又是何人?”见到秦萱,高太后怒斥,她看到面前那人身着朝服,而且面目出众,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和慕容泫纠缠了许久的名字。 “这位是秦将军,掌管另外一半调兵兵符。”慕容泫道。 “……”高太后被慕容泫逼的说不出话来,高太后是皇太后,但也仅仅是皇太后而已。高家一门并没有因为她成了皇太后就抬高了身份,慕容泫只是做表面文章的封了高冰一个虚职,之外就没有任何表示。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太后,身后往往有一个家族的外戚,而且还有人在军中,这些高家都没有。 “好好一个儿郎,偏偏做雌伏之事,不知宗族族人面上有光?”高太后讥讽道。 要是换个人说不定还会真的会面红耳赤,觉得面上无光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秦萱脸色不该,她只是揉了揉鼻子,“太后,臣宗族都已经死了。家族中也只剩下臣和妹妹了。” 高太后原本等着瞧笑话,结果没有想到这个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 “……皇帝日后若是立皇后呢?立了库带,要怎么收场?!”高太后转过头不再和秦萱纠缠,反过来和慕容泫吵。 “除了库带的生母之外,我没想过立其他女人为皇后,这件事就不让太后操心了。”慕容泫双眼盯紧了母亲,那双眼睛盯着她,高太后感觉如同有座大山一样紧紧的压在头顶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以前她只在面对慕容奎的时候有这种感觉,现在却比当初更甚,似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库带的生母?”高太后忍不住伸手抚住胸口,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你当初说库带是你府上的一个女人生的,现在你还想要立她为皇后?” 高太后只觉得荒谬,原本以为皇帝死了,头上压了快三十年的大山终于没了,没有想到的是,儿子根本就不听她的话,她说的话在儿子面前根本半点用都没有。 “……阿娘,你孙子的母亲,就在你眼前呢。”慕容泫勾起嘴唇笑了笑,他看向身后的秦萱。 秦萱原本准备继续看母子吵架,反正她有信心慕容泫绝对不会屈从母亲,高氏也只能和他吵吵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瞬间就下了一记那么重的药。 高太后顿时和看怪物一样的看过来,秦萱对她一笑。 “他……?”高太后颤颤巍巍抬起手臂来,手指指着秦萱,她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置信。 秦萱站起来,正面迎着高太后那只颤颤巍巍的手,“库带的确是我生的,而且他也知道我是他的母亲。” ☆、第231章 生母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说完那话,高太后整个人几乎都是懵掉的。她以前听说过儿子喜欢和男人厮混在一起,那时她只是在心里冷笑一声,之后就没有任何表示。汉人士族之中男风盛行,就算是世家子,若是容貌姝丽,也会受到其他世家子弟的挑逗,是在是太常见了。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当时慕容泫竟然要把人领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狠狠的发了一通火。之后她几乎就没怎么再过问此事了,儿子对她来说也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长这么大她已经习惯漠视他。而慕容泫和她这个目前相处,从小也是客气的疏离。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慕容泫已经不是她能够管的了。 “库带是你生的?!”高太后满脸的不敢置信,她看向秦萱,上上下下将她打量多次。面前的武将身材修长,鲜卑人或许是因为生在苦寒之地,从小多食肉食,所以绝大多数人长得高大。秦萱的身高就算是在鲜卑人中,也绝对算不上矮,甚至她比一般的鲜卑人还稍微高出一点。 不是每个鲜卑人都能在十五岁的时候长成慕容泫一米九以上的个头的。 秦萱面容的确没有多少男人的粗犷,但她眉宇间也绝对没有半点柔弱。哪怕觉得她容貌姣好的人,也没有几个觉得她长得和女人太像。 “你……”高太后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她面上涨得通红,瞪着秦萱半点都说不出话来。 秦萱这会还记得她刚才还说库带是庶出,不能做皇太子。言下之意就是库带身份不够,他母亲身份不够高。 “皇太后如今觉得,臣的分量是够还是不够?”秦萱对高太后一笑,笑容里头挑衅十足。她的身份,恐怕就是把高冰给拎出来,都不见得比她的高。 汉臣主管内政,但是内政的权力要说大,哪个又能比的上手握军权。汉臣们所擅长的勾心斗角统统抵不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有兵权才是一切,至于那些个在朝堂上吵吵闹闹的在带兵的人看来,和小孩子打打闹闹没区别。别看嘴上吵的厉害,或者是私下斗的凶,可是来真格的,这些人全部能抵上的没几个。 “你——”高太后死死瞪着秦萱,可是秦萱半点没有被她所谓世家女气势和皇太后威严所摄。反而秦萱上前了一步,她浑身上下都是在沙场上练出来的干练,眉宇里暗藏一股杀气,她站在那里不动,只是看着高太后笑,高太后就已经忍不住从心里开始发怵。 “皇帝,你——”高太后急急地转头看向慕容泫,想要在儿子那里寻求助力,来好好治一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结果慕容泫站在那里,看向她的眼神是冷冰冰的。 两世了,曾经该期待的,早就已经不抱有希望,就算他想要改变,母亲回应给他的一直都是冰冷,他又怎么可能自己一头热。 母亲不将他当儿子,他还要感谢母亲的生育之恩,至少她给了他命。但是他能报答给母亲的也只有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和皇太后的荣耀,至于其他的,他不想也不愿意让母亲来插手他的事。 “太后累了,还是回去吧。”慕容泫开口,将高太后眼中的希望完全浇灭,他知道母亲想要什么。高氏在慕容奎活着的时候被压抑的太狠了,而且她对少年时候被兄长做主送出之事耿耿于怀。 她想要发泄,如今做了皇太后,儿子已经是皇帝,头上压着的那座叫做慕容奎的大山已经不在了,可以自在的过日子了。 这些慕容泫都知道。只要母亲不干涉他的事,对国家大事不随便插手,他都是无所谓的。 “慕容泫你这个不孝子!”高氏被气的胸口气血翻涌,口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她耳朵里头嗡嗡作响,身体摇摇欲坠。 “太后,儿不孝,也是你的亲儿子。”慕容泫扶住高太后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道。 “儿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儿不孝,那么太后打算如何呢?”慕容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都有一股快感,似乎挤压多年的怨气,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你——”高太后看着慕容泫,嘴张了张,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泫稳稳的扶住了母亲,他温柔的笑,那笑看的高氏浑身发冷,高氏哪怕不聪明,但也没蠢到哪里去。皇太后这个位置看起来光耀万丈,但如果没有有实权的外戚支持,其实也就是个好好养老的结局。 皇太后也是要靠着儿子皇帝过活,如果没有了亲生的儿子孙子,就算是皇太后也会被人欺负到脸上。 汉代皇太后何其威风,甚至可以一门上下光耀,哪怕一门三侯都可以。但是只要下任皇帝不是自己的亲孙子,都可以被皇帝亲祖母当面骂老太婆。 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 “来人!”慕容泫高喝道。 外头的宫人中官战战兢兢等待,之前皇帝就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入内,结果皇太后强行进去了,他们是想拦都不敢拦。 皇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儿子不会把母亲怎么样。但是他们可就不一定了。 外头的人听到里头皇帝的声音,低头立刻进去。进去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殿内静悄悄的,皇帝搀扶着皇太后,而之前进去的那位大将军,在一旁只是看,面无表情。 秦萱见着高太后面无血色,然后被宫人搀扶走。高太后不知是被气的过头,还是身体有其他的毛病,浑身软绵绵的,脚几乎走不动路,还是让人抬来了小辇,将人送了出去。 高太后一走,殿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秦萱看着高太后那几乎老了好几岁的样子,心里头耸耸肩。她对慕容泫的母亲从来只有尊敬,但是这只是建立在慕容泫的身上,在她眼里,高氏除了是慕容泫的母亲,是个长辈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是。 一旦高氏流露出看不上她,看不上她儿子的意思,她也能一刀一刀的给高氏捅刀子。自己捅了还不够,让慕容泫给高氏补上几刀。 你不是皇太后么,好大的威风。那么现在看看威风好不好使。 秦萱知道怎么捅刀子才是最恨的,尤其是对高氏这种人,更是知道该怎么把她拉下来。 “待会太后会不会发怒?”秦萱看着慕容泫道。 这会高太后被她和慕容泫给怼懵了。过会人反应过来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这样因为子女不听话大吵大闹的老太太,她又不是没见过。 “她想吵由她去吧。”慕容泫根本就不管母亲待会会不会闹了,“她再闹,也就是那回事而已,绝食已经用过了,难不成还想从阁楼上跳下来?” 慕容泫已经想不出来母亲已经能够怎么闹的了。 秦萱看慕容泫这么说,终于放心下来,高太后已经彻底没有什么胜算的机会了。 高太后回去之后,立刻就病倒了,慕容泫听说之后让太医署的人去看。再之后也没有什么表示。 慕容泫将之前说库带非嫡子的那个汉臣直接给调到和秦国接壤的地方去了。从地方上到邺城,花费的时间可能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有可能回不来。但是从邺城到穷乡僻壤,可能也就那么几个时辰的事。 “陛下,皇长子资质不明,贸然立为太子是在是欠妥,言不正名不顺。”朝堂上吵做一片,这次出来的是高冰本人。高冰自然是希望家里能够和慕容家有几次联姻,他的嫡女高神爱嫁给了宗室子弟,可是高神爱早夭,也没有留下子嗣,对方在丧妻的当年就已经续弦,和慕容宗室的联姻可谓是相当失败。 现在慕容泫成了皇帝,他还是想要把自己的庶女送进宫里去。渤海高氏的出身比不上琅琊王氏这样的江左第一豪门,但好歹也是个士族,士族女子生下来的孩子,总比生母不明的皇长子强。 “资质不明,舅父以为当年我如何?”慕容泫突然就笑了,“当年的我可曾经受过先帝的一句夸奖?” 慕容泫丝毫不介意揭自己早年不受父亲喜爱的底儿。 “这怎么能够和这件事相提并论?”高冰没想到皇帝既然这么很,既然还拿他自己来做例子,立刻涨红了脸,连所谓的风度也顾不上了。 “怎么不能够相提并论?”慕容泫笑问,“你们说皇长子不能被立为太子,先是说他不是嫡子,又说他资质不明。他父亲是我,说他资质不好,是不是说我管教的不好?” “陛下,父亲杰出,儿子不一定有出息。就像尚书能做尚书,但是尚书的儿子却不一定能做尚书。” “有几分道理,那我问问,尚书的儿子不能作尚书,那么一定是他才能不够,没有这个出息,尚书家里不可能和贫家一样。那么只能说是他没有教好,那么子不教,谁之过?”慕容泫笑看一众汉臣。 谁都知道答案,但是没有几个敢说。子不教父之过,可是哪几个敢不要命的在慕容泫面前说这个。 “陛下,那是汉人的话,我们鲜卑人也看母亲,大皇子的生母……”有个鲜卑贵族站了出来,鲜卑人比起汉人的母以子贵,更多的是子以母贵。强大的母家是皇子背后的支撑。 “他的生母就在这朝堂上呢。”慕容泫突然就笑了,“而且战功不在你们任何人之下。” 慕容泫此言一出,众人大惊,接下来面面相觑。 “是吗,秦大将军?”慕容泫看向秦萱,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转了过来。 慕容泫事先没有和秦萱打招呼,他突然来这么一下,秦萱顿时就呆在那里了。 ☆、第232章 名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坐在上头的慕容泫此话一出口,大殿之内刹那就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似乎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萱深深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如芒在背。那些大臣们的目光,几乎是惊恐的瞪着她。就算是见识多了女子彪悍的鲜卑人也是目瞪口呆,个个张着大嘴。 她以前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引人瞩目啊。 啊,好像有些不对。秦萱脑子里头突然转过圈来,刚才慕容泫给她说什么来着! 她顿时瞪向慕容泫,此刻慕容泫跪坐在宝座上,面上含笑看着她,“诸公,皇长子的生母身份到底是高还是不高呢?” 他言行举止里头那是说不出的得意洋洋,看的秦萱恨不得当场一个鞋拔子就丢过去。事先一声招呼都不打,更别说和她商量了,直接就在众人面前扒了她的性别。他果然是皮痒欠抽了吧? 慕容明双眼瞪得大如铜铃,不敢置信的盯着秦萱。两人的位置并不是很近,他几乎都要起身了。 这诡异的安静中,秦萱后背汗如雨下。终于知道被人架在火上烤是什么滋味了。 “臣……臣……”高冰看秦萱的眼神如同看怪物似得,高冰活了几十年,女子在他眼里只有两种,能睡的和不能睡的,至于其他那就没有了。高家之外的女子,在他看来更多的是如同小猫小狗一样的存在,尤其是他的妻子和妾侍,妻子负责给他打理内务抚育他所有的儿女们,而妾侍就如同花朵一般,任凭他欣赏把玩。 这些女子因他而生,如果没有他的话,再娇艳也没有半点鲜活。这些女人都是为他存在的,哪怕是妻子,他也能左右她们的喜怒。 现在他的外甥告诉他,大皇子的生母其实就是朝廷上的将军,而且还曾经指挥作战好几次,打羯人打魏军夜袭高车,还曾经两度击溃晋军。 这根本不可能! “陛下,臣或许有些不适……是否听错了陛下所言……”高冰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露出同样的表情来。 “高公觉得,已经年老到连我的话都不能好好听清楚了?”慕容泫似笑非笑,看的高冰顿时一个哆嗦。 “陛下……”鲜卑人那边比汉臣要反应快得多,他们家的女人除了汉人妾侍之外,正妻全部来自草原的鲜卑部落,鲜卑不管女人还是男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女人们和男人也差不多了,甚至鲜卑还有母系遗风呢。鲜卑人可以对自己的父亲不怎么样,但是母亲绝对不能的。 拓跋部前段时间还是女人掌权管家,被羯人讥笑为女国呢。 鲜卑人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汉人那边的惊骇欲死。他们还有些人用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秦萱几遍。 “诸位觉得皇长子的分量够还是不够?”慕容泫再一次发问。 “这、这……”高冰跪在那里,嘴唇动了又动,脸色难看之极。他不甘心说是,但是也没有那个胆量说不。 秦萱是寒门出身,但她手掌实权,而且鲜卑人还真的不怎么在乎这种事。他气的半死都拿皇帝无可奈何,至于找皇太后施压,皇太后最近又病了,而且这次病的要比先帝时候重的多,已经不能见人了,不管是他还是家里的妻子,一个都别想要见到人。 “看来,就算是舅父也没有反对之词了。对吧?”慕容泫笑问。 “臣,这……”高冰被慕容泫堵得无话可说,他看看慕容泫再看了一眼那边脸色几乎冷到底的秦萱。嘴里最后露出这么两个字来。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慕容泫根本就不是来过问臣子的意见,而是根本只是在告知他们自己的决定。 一场朝会谁也没想到皇帝既然会抖出这么一件大事来。慕容宗室们时不时就往秦萱身上瞥两眼,想要从她身上寻找到大皇子的影子。 秦萱坐在枰上,被这些人看的出了一身汗。这感觉真的像是在动物园里头关起来让人参观的老虎。 慕容明呆坐在枰上,扭着脖子一直盯着她。盯的秦萱自己都受不了,回过头来就见着他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差点没把她自己给盯的浑身发麻。 “择日册立皇太子。”慕容泫一锤子直接把此事给定下来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瞥过自己的舅父,将高冰看的活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秦萱面无表情,心下盘算着怎么把慕容泫给好好教训一顿。退朝之后,还是有一大堆的大臣围着她看,那目光有惊恐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慕容泫没有放话,她就还是那个都督那个将军。胡人对女人做官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也不会什么牝鸡司晨,天下大乱之类的话。石虎在位的时候就是任用女官来监督朝廷百官,甚至出行的卤薄也是以女人为主。不过他那样也是有几分放纵在里头。 那些大臣们如同看怪物似得看着她,秦萱这会连个笑脸都没有,冰冷着一张脸,面对众臣,“诸位是不是想要和我说甚么?” 她开口说话还是原先的嗓音。秦萱说话的嗓音比较低,比起男人来不够低沉,但是和女人比较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温柔可言。 秦萱浑身上下就找不到阴柔两个字,脸长得好看,可是没有一个人觉得她要是穿上女人的衣裙就是个那个温婉的美女。倒不是说她长相如何,而是浑身上下的气质根本就不像个柔弱女人,哪怕穿着衣裙,一群人都觉得这人立刻就要大马金刀的坐在胡床上,对着下头的人呼喝指挥。 两方视线一对上,对方那些人立刻退散。秦萱无视掉那些人,直接走了出去。 慕容明追了上来,他死死的盯着秦萱直看,看的秦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陛下说的是真的?”慕容明盯紧了她问。是男是女这件事,要验证起来非常简单,但是慕容明绝对做不出扒人衣服的事来。 “真的。”秦萱点头,“库带的确是我生的,还记得几年前我从山东回来之后就告病了吗?其实是怀了他,肚子大起来,生怕再不躲就瞒不住了。”秦萱说起来眉头直皱,她那会的肚子并不是很大,但也是凸出一块来。 她人也没胖,肚子凸一块出门骑马,那就是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难怪他长得像你。”慕容明轻笑。以前他还奇怪自己的这个侄子怎么长得有些像秦萱,原来还以为是秦萱的妹妹生的,原来真的是秦萱的孩子。 “……”秦萱听他轻轻一笑,心下有些愧疚。慕容明对她是什么样子,她心中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回应。 “他藏的还真是深。”慕容明咬牙切齿,“他甚么时候知道的。” “……”秦萱无奈抚额,这时候还要问这个,有多大用处? “应该是一开始吧。”秦萱回想了一下,笑了笑,“其实当初他知道的时候也不奇怪。” “……”慕容明突然一脸悲愤的看着她,过了许久,他自个匆匆越过她,头也不回的往前冲。 秦萱瞧着他突然就这样,小小的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就见着一个中官过来了,秦萱一看认出来的人是中常侍。中常侍原本服侍的是先帝,但是先帝去了之后,慕容泫也没有将老皇帝留下来的人给发配出去,留下几个人在身边听用。 这会估计朝堂上的事已经在宫内传播开了。 中常侍见到她的时候,腰弯的比以往还要低。宫中的中官都是一群附炎趋势的家伙,因为去了势,只能在宫廷内呆到死,所以鼻子比猎狗还要灵,对于宫中的走向比外头的那些大臣预测的还要准。 秦萱只觉得一阵头疼。她当然希望库带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当初就是考虑到库带在慕容泫那边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所以她才会把孩子交给他的,不可能临到头突然脑子瓦特了,觉得说自己孩子身份不够,不能做太子。 那些汉臣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是不是那些家伙说库带不配就不配?笑话! 她是一定要做库带的后盾,但就这么被慕容泫给抖出来。敌军被揍懵了,友军也懵逼了。这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秦……都督。”中常侍对着秦萱,也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想了一下还是继续以前的老称呼,这样也不容易出错。 “陛下请您过去。”中常侍道。 “嗯。”秦萱应了一声,跟着中常侍往殿内走去。慕容泫居住的宫殿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只不过多了小孩子的声音。 她知道是库带过来了。 果然一只脚踏入殿内,就听见了小孩子的说话声,“背完这个还不能去玩,师傅太严厉了!” “乖,知道这些,才知道做人治国的道理,这天下可以靠在马背上打下来,但是治理远远要比打江山要辛苦的多,你将来不能够被下面的那些人蒙蔽。要知道他们是帮助你治国的,而不是来对你指手画脚的。” 或许孩子对母亲有天生的感应,秦萱才进来,库带就立刻抬头,“阿娘来了。”然后立刻跐溜一下从床上爬下去,飞扑向秦萱。 库带这年纪应该是到了黏着父亲的时候,不过可能是见到秦萱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所以每次见面他都是死死巴住,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撒手。 秦萱抱起孩子,发现这小子重了不少。 “你来了啊。”慕容泫走来道。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秦萱总觉得慕容泫此刻笑的十分得意,她恨不得腾出一只手来,对着那张俊脸就是一拳捣下去。 “你今天在朝会上怎么突然就说起那件事了?”秦萱说起此事,不由得生出怒火,“你就算要说,事先也得和我商量一下吧,突然就对人说我是个女子,是嫌弃事情还不够大?” “立太子原本就是一件大事,再大点也无所谓了,难不成你还想看着那些人说库带不够资格?”慕容泫道。 “我怎么了?”库带听着父母的话,满脸迷茫,不知道有自己什么事。 “库带没事啊。”秦萱手掌在孩子头上揉了又揉。 “进去说吧。”慕容泫看了一眼孩子开口道。 秦萱也觉得应该进去好好说,而且不仅是好好说,还得说清楚了。 两人进去之后,秦萱就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库带,阿娘和阿爷有话要说,你先去自己玩玩啊。” “不要,外头有人跟着好烦,我都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阿娘了。”库带一脸的不爽。 秦萱不得不弯下腰,“今天阿娘就留在这里,所以待会来找阿娘也是一样的。” 库带顿时就来了精神,“真的,没有骗我?” “真的,骗你就是小狗。”秦萱伸出手指和他拉钩,拉钩钩之后库带才跑出去。 库带出去了,那些中官和宫人也迅速清场,宫殿内冷冷清清的。要不是还有两个人在,这里都没有半点活气。 “这事你到底怎么想的?”秦萱蹙眉。 “这么多年,名分也该定一定了。”慕容泫笑。 ☆、第233章 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  “名分?”秦萱看慕容泫的目光顿时就复杂了起来,以前她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女人追在男人后面哭哭啼啼说这么多年了,连个名分都不给。然后渣男一脸痛苦说名分难道就那么重要? 这会她有错觉,自己就是那个恨不得把哭哭啼啼的女人甩开的渣男,慕容泫是那个为自己争名分的苦情女人…… 这个认知把秦萱给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和慕容泫两人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孩子老大了这会来这么一出苦情戏,她会非常惶恐的。 “这么多年了。库带都能背下不少书,你难道真的愿意这么躲躲藏藏一辈子?”慕容泫看着她。那双眼睛和当初一样,沉静又深邃。只是这会秦萱心慌,没有那个心情去欣赏。 “你好歹也要和我商量一下。”秦萱忍不住扶额,“你那样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你知道么?” 被他当面就掀了马甲,她这会没抓狂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我怕你会拒绝。”慕容泫的回答老实的她手很痒,痒的她恨不得把人抓起来一顿摔。 “说不定我不会拒绝呢?”秦萱不明白慕容泫的脑回路,“你至少要和我说,以前我可从来没有在不和你商量,就贸贸然做了吧?” “我怕。”慕容泫道。他双眼垂下来,沉默着,弄得秦萱自己开始手足无措起来。长得这么大,两辈子为人,她从来不知道怎么哄男人。男人也需要哄,可是她没哄过。 “怕甚么呢,这会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吗?还有甚么好怕的?”秦萱试着安慰他。 “这世上没有一定的事,”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掌,掌心和指腹上的老茧在肌肤上轻轻的磨着,“你做皇后好不好?” “……”秦萱听他这一句,顿时脸色都变了,她过了好一会才笑起来,“这么等不及?”“等了一辈子了。”慕容泫看着她。 一辈子,这三个字从嘴里说出来轻轻松松,但是里头却是无尽的心酸。秦萱嘴唇动了动,她说不出一句来。 “我可以想一想么?”秦萱反手捏了捏他的掌心。 “好。”慕容泫抬头冲她一笑,笑容里头竟然还有了几分孩童的纯真。 秦萱在宫里呆了一两天之后,就出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头去了。秦蕊老早就从蓟城回来,她见着姊姊回来之后,满脸的欲言又止,家里的气氛也有些奇怪。 不多时,乌矮真跑了过来,这次是带着牛羊之类的过来下聘的。 “你来了?”秦萱坐在床上,看着乌矮真那副憨厚模样,笑了笑。 乌矮真也是才听到秦萱的真实身份,他这会是一副痴傻样儿的望着秦萱直看。以前就没看出她是个女的来,乍一听说还以为是胡说八道,可是这话出自他那个有资格在宫中大殿上站着议事的阿爷,“胡说八道”这四个字就死活说不出口,只能狂奔着呼啸而来,看看是不是真的,顺便把秦蕊给娶回家。 “那个,我听说啊。”乌矮真脑子里头这会就是一团浆糊,他可以说是有些惊恐的打量着秦萱,似乎她一刻就能化身只老虎把他给吃了。 “有人说你是……女的?”乌矮真脸都快要抽成一团,说这话的时候那个纠结。 “听谁说的?”秦萱笑问。 “我、我阿爷。”乌矮真说起这个,脸上更加抽了。他没说的是,他家的阿爷把家里几个儿子全部叫到一起,狠狠的骂了一通,说这么多儿子加在一块,还比不得一个女人。当时把乌矮真给骂的了个迷瞪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来阿爷说他也是个眼睛瞎的,在军营里头一块混了这么多年,愣是没看出个男女来! 他还是和阿爷问明白了,才知道说的是秦萱。顿时一串儿雷在他头顶上炸响,轰的他耳边文翁作响,半晌都没有安静下来。 怎么是女的呢?虽然秦萱长得的确是秀气许多,但也只是秀气啊,没见着娇弱。要知道汉人女子那个纤细娇弱,看着只要好像力气重点,她们就能碎裂开来。更别提上马了。 “我是女的。”秦萱看向他,其实我长得比男人秀气多了吧? 何止是秀气多了…… 乌矮真都不敢去看她,他以前也觉得这个家伙长得很秀气,可是他也不是喜欢说人长短的长舌妇,也没有那个兴趣去管别人的私事。 “我,这……额……”乌矮真脑子里头一团糟,他想要说很多话,可是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他张了张嘴,最后一脸老实的看着秦萱。 秦萱看着他这幅老实孩子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了。 “你这样子是怎么了,难不成我是女人,还会吃了你不成?”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乌矮真挠了挠头,发现自己和她之前还真的么有什么好尴尬的,坦坦荡荡何必有什么扭扭捏捏的。 他脑子里头一根筋,也不继续纠结这个事。 “我这次来也不是为这个事,”乌矮真想起这次要来办的正事,差点就忘记了,不由得伸手重重拍在自己额头上,他放下额头上的手,一脸真诚的看着秦萱,“我想要娶你妹妹,你答应我吧?” 那一次慕容泫对慕容煦动手的时候,秦萱为了以防万一,把家里的妹妹送到蓟城去了。秦蕊不是男子,送出去也不引人注目,那会为了路上安全,她特意走了关系把乌矮真给请了来,让他护送秦蕊回蓟城。 “你妹妹也是喜欢我的!”乌矮真瞧见秦萱看过来,顿时叫道,“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我又没说。”秦萱坑了乌矮真一回,瞧着乌矮真涨红了脸,心里可劲的乐,转头她就看向了侍女,“把大娘子请来。” 秦萱的女子身份曝光,照着习惯来,她是大娘子才对。可是这会家里人竟然没有一个觉得不对的。 不多时秦蕊过来了,她看着姐姐笑了笑,看到乌矮真,鼻子里头轻哼了声。 “乌矮真说想要娶你,你愿不愿意?”秦萱不怎么会越过妹妹去替她做什么决定,尤其还是这种大事。 “姊姊说好就好。”秦蕊垂下头,一副任凭她做主的模样。 “这可是关系很大的,我不能替你做主,你喜欢就点头,不喜欢就算了。他反正是姊姊的老同僚,现在官位还不如姊姊,不答应也没事的。” 这话乌矮真就不爱听了,“喂喂喂,我还在这里呢。” 秦蕊顿时柳眉倒竖,“你在我姊姊面前怎么说话的?” 顿时乌矮真声音就低下去了。 “这家伙是个呆子,我要是不要他,估计他是孤独终生的。”秦蕊眨巴着眼睛看着秦萱。 “那好。”秦萱听到妹妹愿意,自然也不会反对,她转过头看着乌矮真。乌矮真为人可靠,更重要的是,两人共事这么久,她也没见着他有花花肠子。 男人在一块,谈的最多的除了公事之外,恐怕就是女人了。女人是男人们孜孜不倦的话题,说起这个的时候,猥琐的更猥琐,正经的都躲到一边去了。 当然也有满嘴跑马的家伙,乌矮真就属于那种嘴上吹牛皮,可是没半点实际行动的家伙。 “我这妹妹,自小没了爷娘,后来连唯一的一个阿兄都没有了,是我看大的。”秦萱顿了顿,“这么多年,我可以说没有将她照顾好,所以你要娶她,必须要好好待她,不能辜负她,如果我知道,我绝对饶不了你。” 秦萱这话可不是只是嘴上说说,只要乌矮真真的对秦蕊不好,暴脾气一上来,见血都还是小事了。 “我拿我的生命作保。”乌矮真立刻就从枰上起来了。 “不用这么重。”秦萱摆摆手,“我只是想你知道而已。” “我记得你在家里不是老大?”秦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不是,不过我家里几个嫂子都很好相处,绝对不会为难她!”乌矮真来之前功课做足了,他以为秦萱是担心妯娌之间的勾心斗角,立刻道。 “……”秦萱摆了摆手,她知道就算有妯娌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不是长子,就算能够分得家产也不会很多,说个族聚而居,其实分家是一定的。她也不担心这个,谁还和妯娌面对面,眼对眼天天对着?而且还有她在,谁敢给她妹妹难过? “那就接着商议下来的事吧,照着鲜卑人的规矩来。”秦萱指了指乌矮真,“你到我家做半年的劳役之后,再带我妹妹回去。” “好!”乌矮真想都不想直接答应了。 秦萱露出一丝笑来。 送走了乌矮真,秦萱一个人坐在床上,秦蕊走进来,瞧着姐姐这么不发一言的坐在那里,四周静悄悄的,外头的光透进来的很少,她整个人几乎融入昏暗当中。 “姊姊不高兴?”秦蕊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小声开口。 “不,不是,只是在想一些事。”秦萱对秦蕊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这两天,我是女子的事,恐怕都传遍了吧?” “嗯,很多人都上门了。”秦蕊说起这两天上门的人,眉头不由得蹙起来,上门的那些人多数是鲜卑人,以前没见着他们上门那么勤快,现在这事一出,恨不得个个搬来铺盖睡在她家门外。 “别管他们。当他们是猴子上门演戏给你看。”秦萱也不会招待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 “陛下,陛下会娶姊姊吗?”秦蕊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宫里头的那个大皇子是她的外甥,可是这个外甥她一年到头也没见几次,但她担心姐姐。 “他问过我,要不要做皇后。”秦萱说到这里有些头疼的搓了搓脸,显得一脸无奈,“说句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姊姊不喜欢他?”秦蕊问。 “不,要是不喜欢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秦萱摇摇头,“只是那个皇后位置在我看来,鸟用都没有。” ☆、第234章 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姊姊?”秦蕊听到这话有些不解。 “皇后,听起来很威风对吧?”秦萱坐在那里对妹妹笑了一下,“后宫的好多女人都是为了这个斗得你死我活,可是呢,”秦萱又笑了一下,“这个位置在生死关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这个世间对女人很不友好,女人们最高也是皇后和皇太后这样的位置。皇后说是一国之母,高高在上,从礼法上来说于皇帝并肩。但是谁信谁撒比。皇后永远不可能真的和皇帝并肩,皇后说白了其实就是皇帝的附庸品,根本不能够独立存在,一旦皇帝厌弃或者是皇帝出事,那个皇后也根本就不值钱了。 一样道理的还有那些个王妃贵妇们,羊献容们的故事她在鲜卑人里头听得还不够多?当初最先干事的是匈奴和羯人,鲜卑人还是后来才进入中原的。就算这样她都在鲜卑人里头听了一耳朵的皇后贵妇们的悲惨往事。 一旦皇帝出事,哪怕是作为皇后,无权调动大军,能够调动军队的只有大将军和大都督。皇后就只是负责给皇帝生孩子管家的,国母?呵呵呵,被人丢一边的国母做起来,恐怕是谁做谁知道。 “姊姊。”秦蕊想的没有秦萱那么多,她原本的意思也就是想让姊姊多和外甥接触而已。 “阿蕊啊。”秦萱对着秦蕊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有时候听上去好听,不如手上有实权。”秦萱伸出手来,原本摊开的手掌握紧。 她根本就不知道做皇后是怎么做的,但是想起来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两样,给皇帝生孩子和打理后宫,生孩子她身体不好,徐医都说了她看上去身体很壮实,但其实早些年在军中东奔西跑,底子并不好,怀孕这种事要谨慎,至于管理后宫,她觉得依照她的性子作风,恐怕是等不到下面那些人给她打太极,她就已经掀桌了。 平常都是没事就算了,有事就有可能是大事,而且军令如山,只有执行不能违抗。这套在宫里试试看?不是她人仰马翻,就是宫里的那些人痛苦不堪。 这个位置根本不适合她好吧?至于做什么这三分之一天下的女性温良贤淑的楷模,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写着“不安于室”这四个大字。她以前可是把慕容泫压在那里随便玩的,慕容泫自己能够捂着胸口说她温良贤淑,但是她可没有那个脸皮,也不想做那个楷模。这年月女人温良贤淑,要是家族覆灭,基本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姊姊不想做皇后?”秦蕊总算是明白了秦萱的意思,她虽然不太懂为何秦萱会不想要做皇后,但是想不明白,她也会支持姐姐的任何决定。 姊姊总是有她的道理的。 “那么陛下那里……”秦蕊就是担心这个,她见着慕容泫如同老鼠见了猫,恨不得立刻躲得远远地。慕容泫是个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性子她完全不知道,她就担心慕容泫那里会出事。 “我去和他说,说明白好一些。有些事必须两人一同商量的。”秦萱手扶在凭几上想了好一会, “嗯,姊姊决定了就好。”秦蕊在秦萱面前永远是乖巧的妹妹。 “你和乌矮真的事……”秦萱皱起眉头,“真是混蛋玩意儿,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我还要给你办嫁妆,你姊姊从来没有办过这些,到时候要是有什么疏漏你可要别怪姊姊。” “我还要住在这里,才不跟他回去呢。”秦蕊半真半假的撒娇。 “住就住,你们住在这儿也没事,这家里头到处都是地方。”秦萱豪迈的挥挥手。她自从升迁之后,宅院也跟着鸟枪换炮,换了个相当大的宅邸,是原来的好几倍。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妹妹住的地方。 “要是可以,干脆让乌矮真出来单独住算了,妯娌多了的确也不好。”秦萱对于那种满眼妯娌,光是见面就是个体力活,她还真的怕妹妹受什么委屈。 “就是不知道他爷娘愿不愿意,”秦蕊自然是想要在自己家里的,照着习惯,乌矮真要在妻子娘家做将近半年的活,然后才带着妻子回去。她就是不太想离开这自己已经熟悉了的地方。 “到时候我和老人家说说看?”秦萱心中对此事也没有什么底。 秦蕊对秦萱甜甜一笑,然后和小时候一样就钻到她怀里去了。秦蕊可以说是秦萱一手带大的,姊妹两个相依为命,彼此都是在这世上的依靠,秦萱对秦蕊来说是姊姊,也是兄长,更是父母。 秦萱抱住妹妹,就和小时候两人抱在一起取暖一样。 * 慕容祁一朝回到邺城,就听说了大都督一日从男变女的惊悚消息。慕容祁已经在边地守了好几年,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回到邺城感觉换了天地一样,完了还不够,给他当头来了一大梆子。 他招谁惹谁了,他才回到邺城不久,就有人这么耍他? 慕容祁自己恍惚了好久,恍惚着就跑到秦萱那里,找人问问是不是真的。可是秦萱门庭若市,结果出来主事的只有秦萱的妹妹。 慕容祁问,“你……兄长呢?”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几乎快要抽成一团。 “大王所得是我家姊姊吧?”这会儿秦蕊也不需要隐藏什么了,她脸上都是笑,“她进宫去见陛下了。” 秦蕊这话一下就像雷在慕容祁头顶上炸开。他回想到了当年在中山屯田的时候看见的尴尬的一幕。 哦,他那时候看见了什么来着。 秦萱是女的,是不是他可以释怀了呢?释怀个屁啊!哪个男的喜欢自己和女人做那事的时候被人看个精光啊,女人也是一样啊,凶悍一点的女人可以拿刀砍过来了! 慕容祁背上汗如雨下,将内袍湿透了。 他是不是要准备一份厚礼来给秦萱道歉,啊,不,是不是装作根本没有这件事? 对,没错,还是装作没有这件事吧。 慕容祁懵着脸直接从门口出去,秦蕊瞧着慕容祁脚步虚软的模样,赶紧让人过去扶着他,免得他一个不小心一头栽倒,那就真的出丑了。 秦蕊瞧着慕容祁被人搀扶着走远,那模样看的她都忍不住担心,“他不会有事吧?” “大娘子放心,过几日就好了,那些上门的郎君们过几日就好了。”仆妇们想的倒好,反正过几天就好,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拉。 秦萱进宫,走的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流程。她这是方方面面给慕容泫打预防针呢,还不能太强硬,对慕容泫得刚柔相济,不能直接上去就说不行。 照常还是中常侍亲自来迎接她,“都督,陛下已经在等您了。” 中常侍话里头透着一股殷勤劲儿,浓厚但是恰到好处,没有让人觉得反感,相反还有几分受用。 秦萱对所有人和以前没有多少变化。 她进殿之后,慕容泫正好挥手将一堆的文书让人送到官署里头去,秦萱看着那些文书,知道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也得指挥着手下的一票人干那么一段日子了。 她热爱现在的日子,而不是守在后宫,天天和二十四司算今天宫内多少用度明天宫内又话了多少银钱。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慕容泫见到秦萱来,露出笑容,他坐在枰上,让人给秦萱摆上枰。 宫内现在是鲜卑风格和汉风互相混在一块,有汉人的枰和席,也有那种小马凳,觉得腿累了,叫人上几个胡床,坐在屁股下头好轻松轻松腿。 秦萱见着枰脸皮就抽动好几下,这玩意儿也就是好看,不盘腿坐着,到时候双腿气血不畅,能一头栽倒。 她果断的盘腿上去。 “今天内外没有大事吧。”秦萱问。朝会三日一次,不是天天都在大殿里头开朝会,有事皇帝会迅速召集相关的朝臣在另外的殿内议事。 “要是有大事,我早就让人把你请过来了。”慕容泫笑了笑,“事是有不少,不可能没有事,只不过都不大。对外的话,三方都在休养生息,除了小打小闹,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大动干戈了。” “哦,这样。”秦萱点头。 “怎么不高兴?”慕容泫也是从沙场上出来的人多多少少能够知道那些将军们的心思,武将们喜欢打仗,不仅仅是打仗打赢之后有封赏,而且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不,挺好的。”秦萱重重叹口气,“打仗不管输赢都要死人,而且花销要比以前多出好几倍来,河北以前都快成了荒原了,穷兵黩武打下去有个甚么好处?” “说的对,所以那些鲜卑贵族请求攻打晋国都被我压下来了。”慕容泫看着她,过了好一会,“你就没有其他的事和我说?” 秦萱原本还想着要怎么和慕容泫提起此事,要不要来个铺垫缓冲缓冲,结果慕容泫直接就提出来了。 她沉吟一会,觉得这样也好,开门见山,不拖泥带水的也是他的作风。 “我这么多年,对你是真的喜欢。”秦萱抬眼看着他就笑。 慕容泫没想到她竟然开口就是表白,他先是吃了一惊,而后眉眼瞬间柔和了下来。 不喜欢就不会在他身边呆那么久,她不是什么为了别人生孩子的人,尤其她也不是多好的身体,不喜欢不爱怎么会愿意生下有两人血的孩子。 “你长得好看,出身也好,那会觉得吧,天上掉馅饼,噗通砸在头上,懵了。可是懵了归懵,该吃的要吃,毕竟有便宜不占是王八孙子。”秦萱说起这话慕容泫听了都不停的笑,在她口里自己就是肥美的一块肉,不嗷呜咬上一口,简直太亏了。 她不知道,他那会也满心思的想要叼她呢。 “以前喜欢,现在也喜欢。”秦萱还是头回这么表白,话说下来脸上都有些红。要是在现代,她自然高高兴兴的和慕容泫结婚,但是这个年代,她不能。 “因为喜欢,所以我想要和你肩并肩,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我至少手里有力量可以帮你,而不是到时候无计可施,只能哭哭啼啼。” 皇后们除了武则天,基本上就没有几个能牛气哄哄的。掌权的皇后和皇太后背后都有一个外戚集团,皇太后的掌权其实是通过同姓的族人来实现的。可是她又有什么?秦家家里死的就剩下她们姐妹两个了,就算秦家还有人活着,她都绝对不会让那些人来沾她的光。 没有掌权外戚,皇后和皇太后就是那个一推就倒的纸老虎,别指望那些人会对皇后皇太后有个什么敬畏之心,看看羊献容就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了。 所以她要为儿子保驾护航,只有她亲自上。秦萱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在军中的的确确有一定的声望,可是人走茶凉啊,尤其这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谁知道会不会冒出一个新秀来然后把她这个躲在深宫里头的女人给替代了? 秦萱思来想去,不是她不愿意为儿子牺牲,而是这么一弄,库带反而没有了强大的后援了。 “我管事,你总不至于还不放心吧?”秦萱说着身体前倾,直直的盯着慕容泫,眼睛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他脸上半点表情。 ** 大家假期去看电影了吗?我今天去刷湄公河行动,啊啊啊太帅了,太精彩了,全场中途没有一个人离开啊啊啊 ☆、第235章 宫中 慕容泫闻言许久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一直到秦萱都摸不清楚他的意思了。 “我以前想,自己到底能不能护住你。”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也许其他男人会说,女人都护不住,作甚么男人。可是这世上的事,还真的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不管怎么强,总有让他想象不到的事。”慕容泫长长的吐出口气。 “世上万物,无恒强无恒弱。我也没有那个自信说能够保你和库带母子两人一辈子安然无恙。”慕容泫说这话说的有些艰难,人最强大的敌人莫过于自己。更何况还是要承认自己可能保护不了妻儿。 “当年我也是吃了好大一个亏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哪怕我军功赫赫,这世上的事哪里能一句话说死呢。”慕容泫修长的手指轻轻压在唇上,似乎是在回想往事。 “可是我又不甘心。”他茶色的眼睛看着秦萱,“我不甘心我们两个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过下去。” 秦萱险些一口老血呛在喉咙口,慕容泫这家伙看来也是和她一样的纠结,甚至可能比她更加不知道要怎么选。所以他让她来,结果她选了,慕容泫这大熊孩子既然也不满意了。 这是要怎么整? “那怎么办?”秦萱很是头疼的揉太阳穴,“你要我去管家,恐怕我只能做个被人供起来的皇后,皇后是个甚么存在,你应当比我还清楚,至于你后宫的那些事,最多就是吃喝拉撒,这事以前我倒是在打仗的时候计算过,安排行军的快慢。但是皇宫里头不能那么干,照着行军的一套是要出事。” 秦萱算来算去觉得自己就只能做一个甩手掌柜,由着下面人做事,然后她等着听结果。还不能发表指导意见,因为在这快并不是她擅长的,于是只能让手下人去做,她坐在那里不管是了。 “不行,我受不了。”秦萱摇摇头,那种日子过得还不如她当初在官署里头点卯呢。那时候点卯之后没有其他的事要做,就听其他的武将满嘴放炮吹牛皮,说是无聊,其实也挺有趣的。 她做了皇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我不甘心。”慕容泫板着脸。 秦萱看的咬牙切齿,她飞扑过去,一把就把他给按在床上。这会皇帝坐的宝座就是大床,只不过比较矮而已,相比较现代的床来说,不过相当的宽敞,在上头可以睡好几个人了。 秦萱这一招饿虎扑食,就把慕容泫给按在床上,她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如同恶霸强上姑娘似得把手腕按在他身体两侧,人都骑在他身上。 慕容泫惊讶的张开嘴看着她。 两人已经很久没这么凶猛过了,以前藏着掖着,也就是因为藏着掖着,只要私会那基本上天雷勾地火,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出来的。后来因为争权夺势再加上库带出生,为人父母之后,脸皮要薄了不少。 慕容泫目瞪口呆她突然一下大发神威,秦萱反应过来屁股狠狠敦了他几下,手上压的更实诚了,不让身下的混账动半分。 “你这个混蛋,自己不好选就把问题交给我,我告诉你之后,你又告诉我不甘心,你说你要怎么样才甘心?”秦萱恶狠狠的在他耳边磨牙,“你是不是耍我?” “我没有。”慕容泫摇头,结果发现自己这样真的像是被□□的弱女子了,他抬眼看着磨刀霍霍的她,“我想你能好好的,哪怕哪天我真的出事了,你也有那个能力保全自己和库带,只是这么没名没分的,我心里不是滋味。这么多年了,孩子也有了,我们两个还不能名正言顺。我恨不得宣告天下的事偏偏只能放在一边,你说我有多憋屈?” 前生憋屈了半辈子,这辈子憋屈了好几年。那滋味他是受够了,也不打算再来一次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秦萱察觉他有些不老实,顿时臀一抬敦下去,顿时把慕容泫敦的差点翻白眼,立刻老实了。 “你要名正言顺,我也想名正言顺。气死朝堂上那些老头子也好,可是嫁你我就得甚么事都做不得,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 她就不是来给慕容泫做贤妻的,甚至慕容泫自己比她还像个温良贤淑的妻子。库带生下来就放在他那里,都说男人对于养孩子喜欢做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慕容泫对库带关怀备至,哪怕有乳母和侍女看着,他都会严密关注孩子,只要乳母们带孩子的方式不对,他就转过头来惩罚乳母,绝不留情。 说起来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每次过去直接抱着胖胖香香的儿子玩儿。事都慕容泫做了。 “……武丁。”过了好一会,秦萱才从他嘴里头听到这两个字。 “啊,武丁和我们的事情有关系吗?”秦萱已经被慕容泫恶补了不少典籍,他说的这个武丁是谁她当然知道,不就是一个殷商的王么,死的离现在都有两千多年了,这和他们有个什么关系。 “武丁的第一任王后妇好……” “我去你还想这个呢!”秦萱恨不得咬他了,“这年月和殷商那时候能比?殷商那时候王后都是和王差不多的!武丁两个王后都是实实在在的将军!你效仿古风,到时候外头估计能翻天了!” “翻天又如何?我自己的事轮不到那些无关之人指手画脚,”慕容泫神色一肃,“有那个闲心思来管我,不如瞧瞧他们自己。若是来管,也要掂量掂量他们自己的本事。” “这话说的挺霸气。”秦萱凑近他,笑了两声,“你到时候做起来,说不定难得叫你哭爹喊娘。” “我长到这么大,除去儿时不懂事,还真的没有哭着喊爷娘。”慕容泫眼眸微微眯起,“难不成这事比你继续做大都督还要难?” “你还好意思给我提这事!”秦萱顿时火上心头,这家伙开火是不分敌军友军,直接全都给打懵逼了。要不是因为他事先不打招呼,她用的着如此纠结么! “试试看,就试试看,好不好?”慕容泫双手被她压制着,身体向上一仰,顿时姿势就显得有些滑稽,秦萱差点笑出了声。 “这试试,可不是一般的难。如果是殷商旧法,一个你要对着的是一些老家伙的长篇大论,鲜卑人和汉人不同,但是女子为将也几乎没有。一旦真的这么做了,可就是汉臣和鲜卑能做出来的事,说不定超出你想象。” “你信我。”慕容泫道。 秦萱勾起嘴角,想要露出一抹狂霸拽的邪魅微笑,不过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别说信不信,你做出来给我看才能知道。”秦萱说完,松开一只困着他的手,腾出来的就去揪他的腰带。 男色在前,甚是可口。而且佳人身份相当高贵,更加激发出她□□的禽□□~望来。算算时间也很久没有睡他了,这会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慕容泫瞧着秦萱动作熟稔的抽掉他的腰带,开始附身下来对他肆意妄为的时候,他扶上她的腰。 “你答应了?”他声音里头满满的都是惊喜。 秦萱附身下来在他耳郭边舔了舔,伸手扒了他的锦袴,给他做准备工作。她满意于他迅速的起来和尺寸,正准备来真格的,就听他来了那么一句。 “这个我没说,你搞出来的事,我才不会给你收拾,你自己收拾残局。” 缓了一息,秦萱愤怒的吼声从内殿传出来,“你就软了?!你是年纪大了不行了,还是真的不是男人了啊!” 秦萱这两天额头上蹦出一个大红包来,慕容泫发起脾气,也真是她要捂着胸口来一句小娇夫了。他直接把她人留在宫中,死活就是不让她离开。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秦萱对着铜镜瞧了瞧额头上的包,看着身上的女装。在宫里是不能随意和以前一样那么穿男装了,穿男装是一个是她女扮男装,二来是行动方便。 在宫廷里头,那么多的宫女,看着她穿着一身男装,不是春心荡漾,就是吓得跑了。加上送过来的内外衣物都是女式的。她只能换了。 这还是她十几年第一次穿女装,以前她穿过汉人小姑娘的衣裳,但是遭遇变故之后,她就是常年做男孩的打扮。到了后面穿男装都成了习惯。 原本以为惨不忍睹,结果穿上去,只是看脸,竟然还很看得过去。 库带很高兴,可能慕容泫私底下和他说了什么,他围着她打转转,“阿娘穿这个可好看了。” 秦萱被脑袋上簪子垂下来的流苏弄得暴躁,一把揪下来丢到一边。簪子是纯金打造,工匠们为了防止挂头发,在簪子里头塞了轻便的东西来填塞,可惜还是被秦萱嫌弃了。 “这一身穿的阿娘很是憋气。”秦萱对着孩子不会发脾气,就只能把气往自个心里憋了。 “不,阿娘穿着一身最漂亮了。”库带挥舞着一双小胖手,“比那些命妇都要好看!” 秦萱得意了一下回过劲来,这小子这么小就知道拍马屁了,到底是谁教他的? * 慕容泫召集了宗室在殿内议事,“朕决意行殷商时妇好之事,诸位觉得如何?” 他此言一出,除了慕容祁和慕容明两人之外,其他的慕容宗室面面相觑,满脸古怪。 ☆、第236章 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邺城里头都知道皇帝长子的生母是大都督,对于大都督一日由男变女,而且成了皇长子生母,别说汉臣懵了一片,就是鲜卑人也有很多反应不过来的。不过过了一会鲜卑人们也纷纷清醒过来了。 鲜卑女人彪悍,很少有性情柔顺的。绝大多数是一言不合拿刀砍男人的存在,平常说话,最多也只能希望个和声和气,至于和汉女一般柔顺的和水一样,不要想了,根本就不可能。出个能打仗的女人,震惊过后,也慢慢接受了。 只是皇帝的意思,不仅仅是封她为皇后,而且想要她和以前一样的带兵? 慕容明不说话,慕容祁坐在那里装死。其他慕容宗室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之后,立刻就开始上言了。 慕容燕国对带兵之事比较慎重,带兵打仗的人其实是以宗室居多,大司马大都督这样的位置几乎也是宗室。就是慕容泫,在还是太原王的时候,就是大都督大司马,手掌军权。他继位之后,打破军权由慕容宗室掌握的规矩,让秦萱来掌权。 原本他这么做已经让宗室里头的有些人不满,如今还想要模仿殷商武丁王后妇好的后将结合,顿时就有人和他吵了。 慕容明抬眼瞧着那些宗室和慕容泫吵,宗室们不是草原上目不识丁,数数只晓得数牛羊的牧民。 一群人引经据典,从殷商的苏妲己一直说到两汉的皇太后专权,甚至还有人将贾南风也给搬出来了,说女子参政,后患无穷。何况还是将兵之事。 慕容明瞧着皇帝和宗室们吵得脸红脖子粗,乐呵呵的在一旁看笑话。慕容祁坐在他身边,过了一会他转过头来,“这事是真的?” “你不是已经去了她家里么?难道还不清楚?”慕容明颇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慕容祁面色顿时古怪起来,他走着进去,被人扶着出来。 慕容明看到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一个个说的像那么回事一样。”慕容明听到那些宗室们言语激烈的反对,不由得伸手掏了掏耳朵。 慕容明这样自然是在御前失礼,但是慕容泫向来不怎么约束他。不禁他们当初可是抱在一起倒太子的,先帝的怒火也是慕容明来承受。如今成事了,多少要给人点好处。 “甚么?”慕容祁有些没听清楚慕容明在嘀咕什么。 结果慕容明没有回答他,直接出列,“陛下,不管是苏妲己还是吕后,都是汉人自己说的。我们鲜卑女子掌权由来已久,另外贾南风之事,乃是晋帝自找。明知贾南风不堪为配,还让她为太子妃,在杀怀孕妃嫔的时候,听杨皇后的话,不废黜贾南风,所以才有之后的祸事。”其实慕容明更想说是晋惠帝是个废物,连自己妻子都降服不了。但是说出来估计又要吵个没完没了,干脆就算了。 “男子之中尚且有资历粗陋不堪之人,又何况女子呢。臣听说古之明君任人唯贤,不避男女。”慕容明一面说一面感受得到那些宗室近乎震惊的目光,他心里根本就没把这群亲戚放在心上。 他们反对并不是真的因为秦萱是个女人,而是担心有个人占着那个位置,他们自己上不去。 这点个小心思,能瞒得了谁? “……”慕容泫抬眼,颇为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陛下!” “陛下不可!” ** 秦萱坐在宫内,女装弄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原先很多她处置的人,慕容泫都让人拿到她那里来,给她处置,甚至她召人进来也行。以前的部下,看到她的那一身,纠结的要吐血。 幸好一旦说起正事,原先那些要吐血的,也默默的把喉头的一口老血给吞下去,和秦萱说起最近军队调动情况,还有军中的那些变动。 “看来暂时还算是平静。”秦萱这两天都在宫内,没有到军中视察,“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塞北还有其他地方没有异常么?”秦萱说着顿了顿,“尤其是拓跋部和贺兰部。” 有本事的人,就没有几个能闲云野鹤半点没有野心。越是有本事,野心也就越大。拓跋部当年也是做了代王的,而且在鲜卑人中最早开始实行汉化的就是拓跋部和慕容部两个部落,没有几分想要壮大的心思,怎么可能来学汉人的东西? “拓跋部最近较为平静。” “……”秦萱垂下眼来,点点头,“拓跋部就是一匹凶恶狡猾的草原狼,他没有动静并不是因为他真心实意的臣服,而是因为眼下根本没有他的可趁之机。” 到了她这种位置,对所谓的忠心都会轻轻的嗤笑。对手不会动手,只是他们没有机会或者是机会没有成熟,而不是他们有多忠心耿耿。 “盯紧他们,秦国……”秦萱皱了皱眉头。 “燕秦两国边境上,平静如水。” “那就好。那位王丞相是个聪明人。”秦萱点点头,“文书我看完之后会令人送去,你先回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是。” 人退出去之后,宫殿内就安静了下来。秦萱看着自己面前的文书,展开了就要看。结果从角落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在那里,出来!”秦萱听到那细碎的小声音心里烦躁,顿时高喝了一声。 她声音才落下,库带就噗通一下从帷帐里头跑出来。 “阿娘!”库带从藏身的帷帐后跑出来,满脸的委屈,看来刚才秦萱的那一下把他吓得不轻。 “你不去读书?”秦萱吃了一惊,这小家伙不去好好上课,蹲在这里。她想起上回库带的逃学,“是不是又撇开师傅了?” “没有!师傅生病了不能进宫,所以阿爷要我自己看书!”库带立刻叫道。 人食五谷杂粮,哪里可能不生病。不过宫廷内对皇室以外的病人可不温柔,只要生病了,那么就不能入宫,一旦入宫被发现,就要被治罪。 “那你躲在这里作甚?”秦萱对着儿子招了招手,顿时库带就和脱缰的野马一样飞快冲过来,跳上床钻到秦萱怀里去。 “因为阿娘以前这个时候早就不见了。”库带在她怀里撒娇道,“所以我要看住阿娘。” “……”这小子的理由怎么这么心酸呢。 “阿娘暂时不走。”秦萱揉揉他的脑袋。因为年纪还小,小孩子留长发多少不便,至于像汉人小孩子那样梳总角,慕容泫又不乐意。慕容家汉化归汉化,但是他们还是保持着自己鲜卑的特点。 可是学有些鲜卑人把脑袋前头挡住视线的头发剃掉,要是慕容泫敢给儿子来一下,她回头就能把慕容泫那一头秀丽的长发给剃光了。 “我要阿娘留下来。”库带可不是什么轻易能够哄住的小孩,他听说母亲只是暂时不离开,立刻就开始和只小狗一样的撒娇。 小孩子不懂事,说再多道理他也会满地打滚撒泼。秦萱早就放弃和儿子讲道理了,小屁孩离讲道理还早着呢。 秦萱抱着儿子亲了好几下,终于把小家伙给亲的满意了。 “阿爷叫你去看书,跑到阿娘这里,要是回头阿爷查你功课怎么办?”秦萱问。 “我已经把书给背下来了。”库带很得意道,“不管阿爷怎么查都不怕!” 秦萱听到小孩子得意洋洋的话语就笑了。 “对了,刚才阿娘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和阿爷好像啊。”库带想起自己躲在帷帐后头瞧瞧偷看,看到母亲和人说话的样子,和父亲很像。 “阿娘说话的样子和阿爷好像好像啊。”库带比比手。 “你呀。”秦萱好笑的伸手在库带的鼻子上捏了好几下,库带嗷嗷着要躲开,结果在她怀里头不管是左躲右躲就是躲不开。 母子两个嬉闹的时候,慕容泫黑着脸从外头冲进来。真的是冲进来,他脚步很快,才不管什么作为帝王的风度,步履间裹挟着一股风,从外头冲进来。一进来就瞧见秦萱抱着儿子逗乐,库带在母亲怀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慕容泫原本紧绷的脸上,终于放松了几分。 “阿爷?”库带笑的快要断气了,见着慕容泫在那里,立刻伸出手来求救,“阿爷救我,好痒啊!” “哈哈哈”才说完又被秦萱挠痒了,库带笑的小脸通红。 “好了好了,孩子都笑成那样了。”慕容泫上去拉住秦萱的手,库带才逃出来。 “你回来了?”秦萱抬头看到他那脸上还没有散去的黑色,就知道他在外头又撞了个钉子。这钉子撞下来,不脸黑才怪。 “嗯。”慕容泫点头,他看了一眼库带,“去好好练字,上回你写的那手字,要不是你说,我还以为是方士画出来的符。” 库带一听立刻哭了脸。 “好孩子快去,回头写好了,阿娘再陪你。”秦萱摸摸孩子的脑袋瓜。 父母对于孩子的教育总是个大问题,她不会和慕容泫对着来,所以会用母亲的方式让孩子乖乖听话。 “嗯。”库带点点头,乖乖的去了。 等到孩子离开了,秦萱才看着他,“说吧,是遇上甚么事了?” 慕容泫坐到原先库带坐的地方,先让宫人送水过来。他手里拿着玉杯,原本因为见着孩子而柔和下来的脸顿时又黑起来。他伸手就把手里的玉杯给砸在了地上。 殿内的宫人立即屏气,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个木头桩子,而不是个活人。 “那些个混账东西。”慕容泫想起那些慕容宗室,气的更加厉害,“平常要他们做正事不见得很厉害,一到争权夺势,比谁都厉害。” 秦萱挑了挑眉毛,“那件事他们反对了?” 慕容泫没说话,但她也知道答案了。 “不稀奇,”秦萱根本就不生气,“他们要是都不反对,那才是稀奇,现在和殷商那时候不一样,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了,怎么可能还会一模一样?只是他们不同意,那么就不一定非的要他们同意。” 秦萱不是什么眼巴巴的等别人点头答应的人,她扯了扯身上的裙子。 “皇后的事就算了吧。”秦萱劝说他,她知道慕容泫的不甘心,可是这个抉择,她已经做好了。 “他们是宁可你做皇后,也不想在大都督那个位置上面挡他们的道。”慕容泫说起这事,抹了一把脸。 他对那些宗室也不信任,慕容家里人才辈出,所以他对宗室们也怀有防备之心。 “……”秦萱看着他,“看来此事要僵持一段时间了。” 话说完,她觉得顶在头上的那个金步摇太重了。鲜卑人喜欢步摇,慕容家的人更加,男人女人脑袋上都有步摇。她之前觉得戴在头上一步三摇的东西看着挺有趣,可是顶在自己头上,就只觉得麻烦。 她伸手把头上的那个步摇摘下来放在一边。 “……”慕容泫看见她摘下来的金步摇,拿过来放在手里把玩,他看了一眼秦萱。抱住了她的腰。 “怎么?要安慰了?”秦萱大笑。 “不,把上次的事做完。”慕容泫一边说一边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腰带上。 上次?秦萱想起上次不就是那会慕容泫中途罢工,说他年纪大了不行他还发脾气。果然那种事不管真的行不行,男人就是不能容忍说他们不行。 “……”秦萱眼眸转动了一下,伸手把他重重推倒在床上,扯落了一旁的帷帐。 ☆、第237章 抱怨 作者有话要说:  秦萱怀孕了。 这是两个多月之后诊断出来的事。秦萱几乎没有任何的妊娠反应,除了吃饭吃多了以外,其他不适反应几乎没有,要不是每月定时来的医正,秦萱说不定还想不到这事。她的月事原本就不太正常,有时候两个月没有,有时候一个月能来两趟,根本不能拿来作为怀孕是否的判断依据。 “恭贺……陛下和都督。”医正对着慕容泫和秦萱,舌头打结了一下。 慕容泫和宗室在那里僵持着,还没有下达封皇后的旨意,同样的秦萱的都督也在做。她和以前一样去官署里头处理公事,穿着男装,还有找那些禁军头领看看他们的本领有没有倒退。 和她以前没有多少差别。就是回到内宫中之后,要换上女装。 说起来女装好看是好看,可是穿在身上也是真的麻烦。 “萱娘!”慕容泫顿时喜上眉梢,“这个孩子我已经盼了许久,终于把他给盼来了!”他双眼盯着秦萱还很平坦的小腹。 秦萱被他盯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怀就怀上了,证明你没问题。”说完她看着医正,“有劳你了。” “臣恭喜都督。”医正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抽了一下,这位都督不看脸之外,还真的看不出来她是个女子,那浑身上下的气势,在外头摆个胡床大马金刀的往那里一坐,就好像还在大帐指挥作战一样。 慕容泫让人赏赐医正,这种喜事应当是赏赐诊断出身孕的医正,然后安排专人来照顾秦萱的衣食住行。 “你去安排一下。让太医署调人过来,还有其他的侍女女官也要尽快安排好。”慕容泫命令中常侍道。 中常侍这会面上喜气洋洋,慕容泫才说完,他立刻就跪在地上,“奴婢这就去办。”说完,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头小跑。 等中常侍急急忙忙跑到外头去安排秦萱身边服侍的人之后,秦萱靠在凭几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我说啊,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吗?生库带的时候,我还揣着他去山东和晋军打了好几场呢,更别说还有一次是去做援军,两三日的急行军,也没见着他有个好歹。” “上回不同,那次是没办法。”慕容泫想起上回秦萱怀上库带,她第一反应就是要把孩子打掉,顿时一阵后怕。“你那时还要将孩子打掉呢,幸好没有,库带有多孝顺你。” “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么。”秦萱摊开手,“机会就那一次,我不能眼睁睁的看机会没了。再说了要不是那一次,我坐这个位置的时候,没几个人不服气呢。” 文官看资历,武官看军功。这个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尤其是武官,没有实实在在的功勋,压下面的人根本就压不住的。那些从死人堆里头爬出来的家伙,除了实力之外,其他的东西对他们的威慑不大。 “我反正说不过你。”慕容泫笑道。事情已经过去,多说也是无益,反正妻儿安好,他已经是心满意足。他凑过去,伸手摸摸秦萱的肚子,这会小腹平坦,摸上去什么都没有摸到,没有摸到他不甘心,干脆就凑上去听。 秦萱被他弄得心烦意燥,把肚子上的脑袋一推,“现在都没鼓起来,你能听到甚么?!” 孩子都还只是个小扣子,能听到什么? “听到了啊。”慕容泫一脸正经的说,“我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秦萱脸上僵住,过了一会她把肚子上头的脑袋推开,“你滚!”那是她饿了! 秦萱怀孕的消息,慕容泫没有瞒人,他乐颠颠的到处和人说,似乎有几分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又要做阿爷了。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疯,库带也跟着父亲一块疯魔,库带根本就没有半点有人要和他来争爷娘注意和宠爱的意识,他到处和人说自己快有弟弟了。而且读书的时候,也不忘记和那些宗室子弟嘚瑟。 那些宗室子弟以前和他打过架的,后来慕容泫登基之后,就剩下被打的份了。 “等我弟弟出来之后,我就带着他和你们打,一定能打赢你们!”库带对着堂兄弟们满脸得意。 其他宗室子弟们瞧着库带那一脸得意,默默的闭上嘴不说话。 在堂兄弟面前嘚瑟完之后,他读完书写完字,回去就对着母亲打转转,而且睡觉都要和秦萱在一块。好像只要一大早,母亲就能给他一个能帮着打架的弟弟。 这对父子熊起来,简直比熊孩子还要闹腾,秦萱已经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而且怀库带的时候,把肚子一缠翻身上马打仗,半点事都没有。现在条件好了,局势平稳,外头没有战事,暂时也不用她出去打打杀杀。慕容泫反而紧张的和什么似得,话说她没有那么娇弱吧? 为了证明自己不娇弱,秦萱让人在宫里就给她拿来箭靶和箭,当着父子俩的惊恐眼神现了一手百步穿杨。 结果一手表演完,她回头一看瞧见慕容泫的脸都成土色了。 “你现在肚子里头有孩子,稍微忍一忍。”慕容泫亲自跑过来扶住她,就要她往宫殿里头去。 “忍甚么呀!”秦萱甩开他的手,“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头,我能不知道分寸?你天天要我在那里坐着,老是不动,回头是想要我变肥还是要我难产?”秦萱恨不得抓起慕容泫的耳朵,不过在人前不能这么做。 “阿娘!”库带两眼冒泪的扑过来,被慕容泫一手提着后领,于是就在那里短手短腿扑腾了好几下。 “你两个,”秦萱满肚子的火,她现在脾气是越来越不好。心里知道可能是因为怀孕体内激素发生变化导致的,但她就是忍不住。“你们是不是不想我好?” “儿想阿娘,想阿爷好!”库带还被慕容泫提着呢,但是半点都不妨碍他发挥。 “你这是在说甚么!”慕容泫松开手,库带立刻着地,他跑到秦萱身边,手抓住她的袖子。 “那这事就听我的。你们瞧见哪个做惯了活的女人难产么?难产的都是那些甚么事都不做的大家娘子!”秦萱额头上青筋都快要暴出来了。 “想我平平安安的,就给我闭嘴。我又不骑马,担心个甚么啊。”秦萱差不多是要喷火了。 慕容泫和库带两个安安静静的看她发火,秦萱发火完之后,心中舒服多了。瞧着那边一大一小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瞧着可怜兮兮的,秦萱招招手。慕容泫放开手,库带就啪嗒啪嗒跑过去。 “阿娘不要生气好不好?”库带抬起头,他继承了父母长相上的长处,现在年岁还小,可是一抬头,眼睛里头似乎有星空似得。 “阿娘不生气。”孩子这养,秦萱别说已经撒完气了,就算有气这会也没了。 “那阿娘和我说故事好不好?”库带巴在秦萱身上。 秦萱刚想答应,想起这孩子的功课不知道完成了没有,“可是你功课做完了没?” “没有,但是阿娘可以看着儿做!”库带反应的飞快。 慕容泫目送秦萱带着儿子远去,心里暗暗赞叹库带这缠人的功夫一日比一日精湛了。 秦萱被这两父子缠的有些烦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时间。库带已经被封为皇太子,皇太子的学业繁重,汉学还有鲜卑人的骑射,一样不落全部都要学。慕容泫那就更没多少太大的空闲,毕竟这与民休息,休养生息还有不少事要等着他去权衡和决断。她自己也忙,军队里头是半点差错都出不了的,还要小心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秦萱在宫内呆着憋气,干脆跑出来,顺便给秦蕊把婚事办了。秦萱就这么一个妹妹,兄妹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把秦蕊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只是乌矮真赶着牛羊过来的样子,还真的像个牧民。 新人住在女方家里,而且要住上大半年之后才会回到夫家去。 秦萱在那里,顺便还叫上了一票老部下,老部下也都是带着人来,把家里挤个满满当当。那样子颇有几分“敢不对我家姑娘好,一人一拳揍死丫的”的味道。 乌矮真面对满院子的壮汉,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才进门就被埋伏在暗处的强壮妇人们手持棍棒扫帚撵的满院子跑。 这个是鲜卑人结婚的风俗之一大新郎,鲜卑之前在草原上,还带着一股浓厚的原始气息,结婚有时候就是一个部落趁着夜黑风高去另外一个部落里头抢人,所以双方严阵以待,女方家里更是把男方当贼撵,所以乌矮真一个大个头在前头抱头鼠窜,后头壮实的妇人们追着他喊打喊杀。 四周的壮汉袖手旁观,见着乌矮真被追的嗷嗷直叫,不但不帮忙,还哈哈大笑拍手叫好。最后在乌矮真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那些妇人停手了。 秦蕊见着乌矮真都吓了大跳,脸上青青紫紫,瞧着好似被人打一顿狠的。她下意识就去看秦萱。 秦萱冲她笑笑,对她摆摆手,叫她别担心。 那些妇人下手都颇有分寸,看起来似乎很吓人,但是绝对不会伤筋动骨,热鸡蛋敷那么一两天就好了。 秦萱都是照着鲜卑的习惯来的,要是汉人的拜祭祖宗,她都不知道去拜谁。 婚礼热热闹闹,宾客们都是喝酒吃肉。秦萱把秦蕊拉到一边,由着外头的男人呼呼喝喝的。 “结婚了就是大人了。”秦萱和秦蕊说道,“在家里无所谓,但是嫁人了,在外头就要懂点事。”她顿了顿,之前她希望乌矮真能够搬出来,但是人家家里似乎不太乐意,爷娘还在,不好分家。老人家年纪大了,儿孙住在一起就是图个热闹,不为别的。她也不好上门和人说这个事。 “那家人的确也是好相处的,你哪怕过去之后,也不用担心。”秦萱给秦蕊整理一下头发,“要是真的有人欺负你,和我说,姊姊替你做主。” 她要是出手就真的把小两口给直接接出来了。 “嗯,”秦蕊想哭,但又把眼泪给逼了回去,她点点头,“姊姊也要好好的。”说着她看向秦萱的肚子,“姊姊现在有两个孩子,也该多保重。” “小丫头,这会倒是知道说我了。”秦萱笑哈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的。” 乌矮真带着大群的牛羊驻扎在秦萱家里了,秦萱现在基本上住在宫里,这宅院完全是秦蕊再打理,所以还是给小夫妻住的。 秦蕊婚礼一过,那边宫里头就来人要把秦萱接回去。 慕容泫对她现在紧张的不得了,似乎恨不得直接带在身边,去哪里就带到哪里。 回到宫中,徐医亲自过来给她诊脉。太医署那么多人,慕容泫用的顺手的,也就只有这位老先生了。 秦萱和他也算是老相识了,见着面就忍不住抱怨,“以前生库带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麻烦,现在反而当我多娇贵。” “你身体底子并不是很好。”徐医正在诊脉,听到这话胡子吹的老高。作为医者,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病患,就算是小毛病都要被他们自己拖成大事了。 “你呀,原本做的都是些耗费气血的事。以为打仗的身体都很好?壮的和老虎似得?都是看起来壮实,其实千疮百孔。”徐医一边给她诊治,一边苦口婆心的开始和她说道理,“我不说你也知道,千里行军,日夜无休,年轻人血气旺盛,哪怕几日几夜马上狂奔都不觉得累。可是精血损耗了,年纪一大浑身都是病痛,瞧瞧,半辈子就用来还年轻时候的账了。” “你也一样!”徐医下一句就把枪头对准了她,“女子身体原本就比男子要柔弱,你是拼了命,可是气血也亏损了,只是年轻看不出来而已。不过现在肚子里头有个小的,他可是要靠你的精血养着的。没见过母亲不行,肚子里头的孩子还能好。”徐医觉得自己要是不说些狠话,恐怕是镇不住秦萱的。 “……”秦萱脸上抽一下,她伸手摸摸肚子,“要是他能生孩子就好了。” 秦萱嘴里的那个他是谁,徐医哪里会不知道,顿时差点就把自个给呛到了。  ☆、第238章 老二 秦萱是盼着慕容泫能够大发神通,自个去怀孩子,可惜慕容泫的神通还没到让他自个大肚子的地步。她肚子在四个月之后如同鼓气一样的鼓了起来,幸好肚子并不大,至少比秦萱见到的孕妇肚子要小。孩子在肚子里头养大了没有任何好处,把胎儿养大了,要是自己骨盆不够宽,就是一尸两命了。 但秦萱没有特意的控制饮食,相反她吃的和以前差不多,放开胃口爱吃什么吃什么。徐医亲自来照顾她的用药,饮食是有另外的女官来管,但是女官会将她的饮食单子给他过目,食药一体,孕妇的饮食和用药都需要谨慎,半点都不能有差错。 徐医一看秦萱的那些饮食单子,“这些她都用了?” “用了都用了,一口没留,之后都不敢给安排太多的菜品。”掌膳的女官脸都要抽到一块去。宫廷中的膳食讲究精致,菜品看起来很多,其实每一品讲究精益求精,量都比较少,不会多。所以宫中贵人们的膳食的菜品也比较多。每一个菜品尝个一两口就可以了,谁知这位竟然是当着众人面真的将那些菜全部吃完。 一旁人碍于这位的身份都不敢说话。怎么说,这位不是后宫里头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实实在在的位高权重,哪个敢去提醒她说每个菜只能吃一两口? “胃口这么多,应当也没事。”徐医看不惯宫廷中的奢侈浪费,听到女官的抱怨,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过还是要克制一下,吃的太多,对肚腹中的胎儿没有好处。”徐医见过富贵人家的娘子动的少吃得多,结果活活难产而死的。秦萱不是娇滴滴的大家娘子,但是吃多了到底还是有风险,他打算和秦萱说一下。 结果两三个月过去,他给她诊脉,发现秦萱看上去和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脸还是那个脸,半点肉都没长,肚子凸出来了,但是并不大。 “你恐怕是肠胃不好。”盯着秦萱那张没有半点胖瘦变化的脸,徐医抖着胡子下了结论。 “哦~”秦萱哦了声,反正徐医说也说了,到时候会有人给她操心的,“打仗的都有这个毛病,不稀奇了。” “还不稀奇,幸好年轻还能养过来,要是拖到年纪大了,就准备着一辈子拖着这个毛病吧!”徐医最是讨厌这种不将自己身体当回事的,顿时就把秦萱给骂了一通。 “拖到年纪大了……”秦萱耸了耸肩,“反正我会好好听你老人家的话。” “那还行。”徐医点头。老小孩老小孩,越老就越像个小孩,听到秦萱答应听话,徐医就高兴了。 “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徐医松了口气,“只是你这肠胃还是要调理一下,眼瞧着要生了,这肚子见着还是不大。” “我每日都要骑那么一会马,可能这个原因,肚子里头的孩子胖不起来吧。”秦萱摸了摸肚皮,里头的孩子像感应到她似得,抬起腿来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脚踹。 那一脚踹的狠,秦萱面不改色。肚子里头的孩子生龙活虎,月份越大闹得越凶,颇有几分想要快点出来的意思。幸好秦萱不是什么娇贵身子,不然换了另外一个,都要被他折腾死去。 “你还在骑马?!”徐医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快生了还骑!” “没事!”秦萱笑起来,“老人家是没见过那些女人在马上生孩子的呢,我见多了,不会有事的。”秦萱见多了彪悍的女人们,也不觉得怀孕了需要有多被照顾。只是皇帝家和别人家里都不同,怀个孩子大惊小怪,恨不得几百人一拥而上,来保证那个小婴儿。 徐医这下觉得秦萱之所以吃了那么多半点变化都没有,恐怕都是在马上消耗了。 “多动动,身体才好。老是坐着,到时候就算是没事也得坐出事来。”秦萱反正是能把徐医说的无话可说的。 她肚子里头的孩子也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急着出来看看,到了九个多月上头就发动了。慕容泫带着库带在外头焦急的情绪都还没有调动上来,孩子就出来了。 “弟弟这么快就出来了呀?”库带咬住拳头,去看慕容泫。 慕容泫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医正,以前生库带的时候,还花费了一些时间,怎么到了老二就这么快了? “母子平安么?”慕容泫最关心的是这个。 “回陛下母子平安,都督一切都好。” 可不好么?秦萱生了一个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劲头,完全没有什么累的半死昏昏欲睡,反而精神奕奕。 “给我看看。”秦萱瞧着孩子洗好了,伸出手来。 乳母将孩子抱到她面前。和库带刚出生的一样,红红皱皱的,哭声响亮有力。 “皇子哭声真大,可见身体强壮呢。”乳母讨好道。 “他要是身体还不好,我当初吃的那些都白吃的。”秦萱摸了摸鼻头,“给孩子阿爷看看吧。” 乳母顿时话都哽在喉咙口里头,这原本就应该给陛下看。这位说的话怎么好像应该反过来似得? 乳母满脸古怪抱着孩子去了,慕容泫正好大步走进来,乳母抱着孩子慌慌张张行礼。他伸手就将孩子从乳母的怀里捞过来,抱孩子的动作十分熟稔,“这孩子,终于来了啊。” 他以前抱库带抱的多,等到了老二轻轻松松的,根本就不用乳母来指点他。 “阿爷,儿想看弟弟。”库带两条短腿比不上父亲的身高,哪怕他在一旁踮起脚尖脖子提的老长,还是看不到新生儿。 “给。”慕容泫低头就见着长子眼巴巴的在那里等着,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抱着儿子蹲身下来,让他瞅襁褓里头的孩子。 结果库带被弟弟的那副丑样给吓到了,他一双大眼瞪的圆圆的,看看弟弟又看看父亲,“阿爷,弟弟怎么长得和我们不一样!” 库带一脸嫌弃,只差说“这么丑才不是我的弟弟”。 “人刚出生的时候都这样,长大了些就好看了。”慕容泫抱着孩子,怀里的孩子哭哭啼啼,听着声音似乎是想要吃奶了。他立刻将孩子抱给乳母。 宫中皇子公主配备的乳母不止一个,而是有好几个。更别说那些负责照顾他们的宫人,加在一起足足有几十个人。 乳母们抱着孩子急匆匆退下。 “阿爷,弟弟甚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库带一个疑问被慕容泫解决了,但是他很快又冒出了问题。 这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要问,恨不得左右都都问的通通透透。 “怎么?”慕容泫有些好笑,弟弟才生出来,就要问什么时候长大了? “几个月之后,弟弟会不会长大了?”库带继续问,他不知道孩子要过多久才能长大,几个月在他看来已经很长很长了。 “怎么,你想要弟弟长大?”慕容泫低头问道。 库带狠狠的点了点头,“弟弟快点长大,陪我去和伯父家的那些讨厌家伙打架!” 库带以前吃过没有亲生兄弟的亏,他一个要对上别人好几个,哪怕下手够狠,也到底是亏了。所以心心念念赶紧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帮着他打架。 “你这个小家伙!”慕容泫听到儿子那么想要弟弟长大的原因哭笑不得,别人是兄弟之间打你死我活,他这里是长子一心一意等着弟弟长大,然后带着弟弟去打别人去。 不过也好,打别人总好过自己兄弟相残。 “弟弟以后会帮着你对抗别人,你也要记得要多多照顾他。”慕容泫捏了捏他的脸,孩子肌肤粉嫩粉嫩的,慕容泫对孩子一笑,“以后你们兄弟同心。” 他几乎就没怎么担心过两个儿子的关系。库带对弟弟最是照顾,他是最有记忆的。 “那我呢。阿爷和阿娘会不会继续喜欢我。”库带撒娇。 “自然的,阿爷最喜欢的就是你,你阿娘应该也一样,不信的话去问你阿娘。”慕容泫话语刚落,库带就撒开两条腿撒欢一样的跑到产房里头去找母亲去了。 门口还有里头的宫人瞧着和头小老虎一样冲进来的库带,吓得连连避让。里头有人拦住他,“太子,这是产房,你不能进来!” “我要见阿娘!滚开!”库带年纪小小,气势十足,推开阻拦他的人就往里头跑。产房里头的人拿库带是焦头烂额,结果还没想到办法拦住皇太子呢,皇帝也进来了。 这尊贵的父子俩直接往里头去了,一群人哭出来的心都有了。 生孩子差不多都一样,只是看出血的多少和凶吉。室内点着浓厚的熏香,将血腥味道给遮了过去。秦萱那里已经很快收拾好了,库带冲进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任何血迹了。秦萱身上也簇然一新,她躺在那里突然听到声响,睁开眼睛一看,库带扑到面前,慕容泫拎着孩子的衣领,免得他扑到秦萱身上来。 “阿娘疼不疼啊?”库带泪汪汪的看着秦萱,“听说生孩子好痛好痛的。” “还好。”秦萱伸手揉揉库带的头发,“别害怕。” “我才没有害怕呢,阿娘要是疼,我就给阿娘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库带说的满脸认真。 慕容泫伸手把儿子提过来,坐在她身边。他仔细看了秦萱的脸色,发现她脸色很好,终于放下心来,“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能够安心了。” 生孩子对于女子来说是一道鬼门关,十个女子有三四个就死在这上面,慕容泫在外头等消息的时候,也是悬着一颗心的。 “心别安的太早,等我恢复了,我该干嘛干嘛去,这安逸太久了,骨头都好像要生锈了。”秦萱立刻提要求。 “就这么坐不住?”慕容泫问。 “换你你能坐得住?”秦萱瞪他,“我们就不是甚么悠闲命,孩子这么小,偏偏形势又这么严峻,不给他们打好基础,难道到时候要他们被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吗?” “……”慕容泫看了看旁边的孩子,库带和他一块坐在床榻上,乖乖的依偎在他的身上。 “你那些亲戚,不是我说他们坏话,反正不是自家的孩子,疼也疼不到。一心一意为他们自己谋好处呢。一个个盯着我,就等我下来他们还一拥而上。做梦!”秦萱哪怕才生了孩子,中气也很足。 “好了,别和他们生气,也没甚么好气的。”慕容泫给她整理了下身上的被子,“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也明白了。” 秦萱挑了挑眉,“真的?” “真的。”慕容泫颔首,“你不愿注意做藤萝,我又有甚么理由禁锢着你不放?”他叹口气。到了眼下,他还是觉得或许现在的她要快乐,比起前生的王妃来说。至少她眼里从来不缺少光芒。 ☆、第239章 大捷 作者有话要说: ** 要完结了 慕容泫言出必行,秦萱生了第二个儿子之后,没见到他为了封她为皇后就把她撸成光个。皇后的位置对于秦萱来说,真的只是听上去好听而已。若论实用,除了那点点的名分之外,卵用都没有。 秦萱不是那种没有办法眼巴巴等着男人负责的女人,孩子有了,结为正式夫妻对她来言是锦上添花,有最好,没有那也算了。 宗室有人上言请求皇帝让秦萱让位,封她为皇后,并说“妇人掌兵,不详也。” 慕容泫直接回了一句,“诸公观武丁,明君焉?昏君焉?周武王之太姜何如?” 殷商的王后们不仅仅是和商王生孩子,更是掌兵的大将军和大祭司。打仗的时候商王蹲国都,王后们出去打仗,不仅仅是妇好一个,武丁在妇好之后的王后也是一样的。周人骂商人让女人管事,可是西周一开始的作风和殷商也差不到哪里去,周武王王后太姜也是和妇好一样的人物。 这两个朝代都是连绵好几百年。 慕容泫不爱和人讲道理,但是真的一讲道理,他就能让人口吐鲜血。那些宗室和他吵架,一对多,双方大战三百回合,最多只是打成平手。 慕容泫对于宗室上书嗤之以鼻,他没有对那些上书的宗室怎么样。但他也没有将他们说的话给听进去,真正意义上的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那些宗室说他们的,慕容泫也不管,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副你能拿我奈何的模样。 这事如果只有慕容泫一个人来,自然不行。又不是慕容泫要立秦萱为皇后遭到宗室反对,相反宗室们是想要她做皇后,而不是有实权的都督。做皇后只需要会生孩子就行了,哪怕没有多少才能都没有关系,但都督可不一样。 她必须要尽快的恢复出现在人前,这会妇女都是不能参与国事的,就算参与了也是以皇帝的母亲的身份,不需要生孩子也不需要坐月子,至于产假那根本就没这回事。 秦萱急的头发都要快点起来了,却只能委委屈屈的等自己身体恢复。女人坐月子产后恢复必不可少,不然就是徐医的那句老话“年轻时候不注意,年老就要来还债。” 气的一肚子的火,却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来放松心情,好让身体恢复的更迅速一些。 “怎么生孩子的不是你呢?”秦萱终于忍不住对慕容泫抱怨。生孩子麻烦的不得了,生的时候鬼门关外走一遭不用说了,生完之后还可能有各种产后并发症,恢复期有好几个月。天呐,这个都比得上她在战场上受一次重伤了! 她受重伤都没有这么麻烦! “如果我可以生孩子的话,早替你生了。”慕容泫一句话就把她堵得哑口无言。秦萱原本是憋着火气准备和他吵架,结果他一句话过来她就懵逼了。 这还要怎么吵,根本吵不起来啊! 如此贤惠…… 秦萱默默的和自己憋气去了,此刻女人所需的各种技能,她全部不需要,照顾孩子有人来,给孩子做衣服,也有人,而且做得那一手好针线比她这个连针脚都缝不好的家伙要好多了,管家?不好意思她根本不会。 要不是她日日坚持走那么一会,恐怕心宽体胖,人肥的不像样了。 终于几个月后,徐医自己的给她把脉,终于确定她身体恢复之后,秦萱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要解放! 不要再喝那些苦得能让人哭出来的汤药,也不用被盯着吃那些补身体的膳食。简直是浑身上下舒畅的快要唱出来了。 “终于好了啊。”秦萱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好,就真的要愤慨的掀桌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徐医瞧着秦萱满脸高兴恨不得一跳三丈高的模样,胡子又翘起来了,“多少也要小心点,打打杀杀的事让手下人来。” “瞧老人家说的。”秦萱伸手扩了一下胸,“这哪里是交给手下人的,好多事都必须我亲自来,别人替代不了。” “知道你忙,不过再忙也不能不顾身子。”徐医想起秦萱恢复期的时候和几个大男人在殿内说起那些杀气腾腾的话,那几个属官原本还有些别扭,结果过了一会连那个别扭都没有了。 “……”秦萱有些心虚的看向了别处。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看着办。”徐医已经不想和秦萱说什么了。他就算说了,这家伙听不听都还不知道。 秦萱知道他老人家心里的那些憋气,干脆闭紧了嘴不说话了。 秦萱身体恢复之后,和以前一样照常理事,她现在做的事,战场不仅仅是要面对外头的敌军,还有邺城内那些政敌。不管什么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针锋相对再正常不过,从平日里有人看你不顺眼,到挡了他的大道,总是有人想要把你拉下来。 慕容泫在前头已经替她挡住了一些压力,她不能老是蹲在后头一味的不管事。要是觉得慕容泫可以替她做一切,自己不用做事了的话,那她还真的不如干脆给他做管家婆算了。 秦萱知道自己以后面对的处境会很艰难,但是不管再怎么艰难,她都必须要积极面对。 那些宗室除了慕容祁和慕容明几个曾经和她共事过的人外,见着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就当那些人是天边的浮云,不管说什么,还是其他的,她都和慕容泫一样,左耳进右耳出。要是恼火了直接来一句,“你是来说正事的么?来说正事的我欢迎之至,要不是正事,请你回去和你家娘子好好唠唠嗑。” 这一句杀伤力巨大,把人气的脸红脖子粗,直接让对方气的甩袖子走人。正好可以让她安静安静。 那些人来了也不和她说正经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应该回家看孩子。女人又不是天生看孩子的,她不乐意看怎么了? 她这会还不用见那些人的老婆,女人在这上面可比男人能说会道多了。她对男人,可以直接把人给气走,但是对女人不能高举着扫帚赶她们走。 那些女人轻易见不到她,也没有可能在她耳朵边嘀嘀咕咕。秦萱知道女人的嘴和刀子一样锋利,她干的事又相当的出格,恐怕是会有一群人说她不好。她不在乎,但听到耳朵里头还是觉得心烦,现在可好。那些女人到不了她的面前,她们说的话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头,秦萱没有打听别人私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爱好和习惯。 顿时少去很多烦恼。 她将心思都放在自己手上的事和孩子的教育上。 现代随处可见父亲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孩子的教育还有照顾全都是母亲来的。她这里是根本不用担心孩子没人看,两个孩子身边的人加在一块都一百多个人了。五十多个人看一个孩子,要是还看不住,就要出鬼了。 不用她亲自照顾孩子,精力自然可以全心全意扑在事业上。慕容泫对宗室不放心,对那些鲜卑勋贵们也不放心。那些从草原上一起来的人都是一条条的狼,也是野心勃勃,慕容泫不相信他们,但也不能轻易动他们,这些鲜卑勋贵和宗室绝大多数拥有自己的私兵,而且慕容泫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对于宗室和那些鲜卑勋贵不放心,自然就有了秦萱的用武之地。 任凭那些鲜卑勋贵和宗室吹胡子瞪眼,秦萱还是在军权的位置上不动,不过想要稳如泰山,那么就需要其他的一些事来巩固地位。 例如战争。 慕容奎在位的时候,向外扩张的格外厉害。中原几经战乱,处处都是废墟,饥荒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那时候占下个大地盘,也没个多少用,慕容燕国为了继续打仗,把高车当肥羊抢了一通。 这抢来的抵得了一时,抵不了一世。高车牛羊再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逼急了,他们直接带着部民和剩下来的牛羊一溜烟跑了。大草原上看哪儿都一样,上哪里追? 所以慕容奎后期和秦国晋国有默契似得,都停止了对外扩张,三方谁也不轻易有动作。打仗只要一开始想要收场就很难,而且需要的钱财和粮食都是和水一样的向外淌,很考验国库和粮仓。 秦萱没那个胆子建议慕容泫贸然对秦或者是晋发动战争。穷兵黩武不是正道,韬光养晦才是正事。 她憋着一口气,面对质疑,每日里该怎样就怎样。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晋军又有动作了! 南边的风向转的比北边还要快,南边的皇帝年纪轻轻十九岁就死了,他的父亲还有伯父原本就寿命不高,都是二十来岁就没了的。没想到他的寿元竟然比长辈们还小些,十九岁的年纪,皇后和妃嫔们根本没来得及生下皇子,又是立宗室,但这里头牵涉到的是世家势力重组,还有朝堂的重新划分,具体的表现,就是那些新冒出头的争先恐后的把北面的胡人刷来刷去,要刷出一个成就值。 边境的文书迅速送到了邺城,秦萱的眼睛都要冒光了。 “让你去打他们,杀鸡用牛刀。”慕容泫感受到了秦萱的渴望,他好笑的和她说道,“不过要是个姓桓的将军带兵的话,那就要小心了。” “……是那个桓将军?”秦萱皱了下眉。 “嗯,就是他,要是他的话,那么就那么简单,南边能打仗的也就他一个。”慕容泫能够这么说,可见这个人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和这种人对上,恐怕要小心。”秦萱听了之后,抿了抿唇。 “所以你不能轻易出征,但是真的把你派出去了,那就是大事。”慕容泫顿了顿,“你行吗?” 现在秦萱的情况不能出半点差错,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一个人的名望其实就是靠胜利堆积起来了。没见过几个打败仗的还能得拥戴,她不出征也就算了,一旦出征就只能胜不能败。一旦败了,那些盯着她的人就会一拥而上,纷纷上言请求把她撤职。 如果她是个男人,可能不会这样,但她是个女人,那么就会对她苛刻几百倍不止。 这一场如同赌博,赢了自然风光无限,输了她就只能灰溜溜的下台。 这个地方残酷的厉害,那些人不会留给她半点余地和柔情。就算日后她能够再次掌权,也不过是妻子和母亲的身份。 这不是她想要的。 但是龟缩着不动,那么弊端也是很明显。要知道慕容家人才辈出,所以这个家族内讧也多,很多时候外头没什么事,但家族内部喊打喊杀到处都是。她要是一直不动,做不出新的成绩来,将会被新人冲击,到时候就真的灰溜溜的下去了,只是坐在位置上的时间会长点。 既然出征好歹还有一丝光明,但是留在邺城最后只有一条死路。 “去!”秦萱恶狠狠咬牙。 “……真的?”慕容泫看着她,神情有些古怪。 “我说了去,那就一定去,怎么可能反复无常?”秦萱哼了一声。 “我,其实有些不太希望你去。”慕容泫沉默了好一会,“可是你又想去,我不想让你失望。” “这事你信我,要是我真的败了,那么就是我没有这个本事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秦萱吐了口气。慕容泫说怕她失望,她自己其实也怕慕容泫失望。如今的局面是慕容泫抗住了外头那些压力才得来的,要是她输了,其实也是一巴掌扇在慕容泫脸上。两人都是颜面无存。 “你想去,那么就去吧。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过了许久,慕容泫开口了。 “天塌下来,一起顶吧,你一个人顶着,我看着心疼。”秦萱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肤已经有些粗粝,前几年南征北战,让他的肌肤已经不如以前那么柔嫩。慕容部在辽东,辽东地处严寒之地,一年里头有半年都是寒天腊月,从里头出来的人自然也是一身糙皮,细皮嫩肉的人在那地方活不下去。 可是秦萱还记得慕容泫少年时候真的是嫩的能够掐出水。少年的青春靓丽相貌,还有老人一样的神情,组合在一起格外的怪异。 现在少年郎的容貌已经褪去,眼前的脸是成熟男人的面孔,不仅仅是轮廓,还有眼中的眼神。 慕容泫笑了笑,他握住秦萱的手,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率领大军来的果然还是那位桓将军,慕容泫只叹两人的缘分,前生两人互为敌人,不过还算是比较欣赏。毕竟南边的将才不多,桓将军算是里头难得的人才了,他也惋惜这位过身之后,儿子们室内操戈,举大事而不成。当然他那会也是想要趁着南边大乱,从里头捞取好处的。只不过惋惜之情更多一些。 但现在不同,秦萱去前线,只能胜不能输。他不想说多了,每个将军带兵打仗都有自己的风格。不是照搬就能够管用的,他带兵打仗的那一套,不一定适合秦萱。与其让她依葫芦画瓢的和自己学,不如出去多打几次仗,形成她自己的风格。 只是可恨,她独自带兵对战敌军的次数并不是很多。 他下了大都督将兵抵抗晋军的命令,准备一番之后,宫内举行了盛大的誓师祭拜天地神灵,鲜卑女巫头戴羽冠,尖利的唱诵几乎比那些牛角声还要刺耳。 秦萱领过他手里的刀,头也不回的去了,她背脊挺得笔直,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归的架势。 库带也在场,他眼睛里头泪汪汪的。回到宫室内,他跑去看了会弟弟,书也顾不上读,直接趴在他腿边,“阿娘甚么时候回来?” 自从库带出生之后,秦萱几乎就没有出征过,都是留在邺城。孩子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母亲。 “是不是几天就回来了?”库带红着眼看他。 “你不是问过太子太傅了吗?”慕容泫知道这小子去问太子太傅,说出征在外要多久才能回来。太子太傅的回答直接把小孩子给吓到了“并无定期,短者几月,长者可一年以上。” “太子太傅说的时间太久了。”库带捏着自己腰下的小匕首,“那么长,那我不是好长时间都见不到阿娘了?” “这也没办法。”慕容泫迟疑了一下,这孩子也该是知道征战的事了,毕竟鲜卑的皇帝可不只是呆在宫城里头享福,必要的时候也要除外征战。 “在外征战辛苦,尤其是攻城战,有时候城池依据城墙久攻不下,就只能用围困的办法,要把城池里头的粮草耗费干净,没有个一年半载成不了事。” “那么阿娘也是去攻打城池么?”库带问。 “不是,但也比这个轻松不到哪里去。”慕容泫道,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小孩子的头发柔软的很。 “库带也该长大了。”慕容泫揉了揉库带的头。 库带看了他好一会,孩童的目光里头其实有些惊慌失措,他一直到在父母的庇佑下长大,一下告诉他要长大了,孩子的心里总是会有些害怕。 不过这个也是必经。 果然之后,库带就没有和以前一样那么快乐无忧无虑了,他年纪小还不能学刀剑和射箭,他就和马较劲上了。从高句丽那里进贡来的性情温顺矮小的果下马不要,偏偏要那种高头大马,把马厩里头的人弄得人仰马翻。 慕容泫知道之后亲自去说了他一顿,这才消停下来。但是库带是真的不像以前那么爱闹爱玩了。认真读书学习骑马,和以前哭着鼻子说不要读书完全不同了。 时间一日日的过去,从前方传过来的军报也如同雪花一样的飞向他的案头。 果然如同他所料,这场战事没有那么容易结束,双方各有输赢。南边羸弱,但是司马家气数未尽,而且他听说南边专门收容那些从北方逃过去的流民组成北府兵。能够活着从北方逃到南边的人,绝大多数都十分悍勇,不然早就死在路上了,这些人是大浪淘沙出来的,战斗力自然要比其他人强。 所以秦萱并不轻松,但是他也不能亲自去帮她。他能做的,就是在信中指点她一下对方那个大将军的作战风格,其他的便是报平安。 宫中一切尚好,两个孩子都好,他也好。 等待的滋味格外的难受,哪怕只是短短几个时辰,都像是几年那么漫长。他等着消息,宫里的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 以前就认为宫廷就像个巨大的牢笼,任凭你是皇帝,照样的乖乖的呆在那里。他那会就算年纪大了,也要坚持出征,一个是想着趁着自己还能动替孩子多扫除点障碍,另外一个就是他不想呆在宫内。 现在他还没老,很年轻,但是他这会也厌倦了宫里。 “怎么还没有消息送来?”慕容泫坐在席上很不耐烦的用指节敲击着手下的凭几,敲的砰砰直响,内侍们听的心惊肉跳。 中常侍硬着头皮解释,“可能就在路上了。” “路上路上,还是在路上!”慕容泫一把挥开了手下的凭几,殿内众人顿时吓的跪倒在地上簌簌发抖,如同寒秋中的树叶一般。 他满腔火气不知道往何处发,见着这群人,他顿时想把这些人全都拖出去,免得碍眼。 慕容泫如同困兽,在宫殿内转了一圈又一圈,但是没人敢说。 在焦急的等待中,几月过去了,终于在一日清晨,从敞开的城门中冲进来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慕容泫焦急的打开了军报,这场战事胜也好败也好,他只要她好好的,哪怕那些人再中伤她,他也要和她扛到底。 “恭贺陛下,大军捷报!” 慕容泫心头上的石头突然就落了地。 太好了,她没事了。 ☆、240章 幸运  捷报传来,邺城内又陷入到一阵欢欣鼓舞中。那些被晋朝抛弃在中原的汉人们对所谓的衣冠正统并不拥护,不然当年冉闵想要灭石赵,他提出和南边晋朝合作的时候,被汉臣一口否决,直接建议他称帝。 邺城内喜气洋洋,当然那些盼着秦萱输的屁滚尿流回来给他们腾位置的人不高兴,可是宫中人人面上有笑容,他们也不能黑着脸进去面见皇帝,不然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那就真的是便宜别人了。 慕容泫知道大捷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庆幸秦萱没事,军报中说大捷,击溃了来犯的晋军。但是没提秦萱如何,既然没提,那么一般是没事,不然的话总会提到一句的。庆幸完秦萱没事之后,他反应过来赢了。这回是真的赢了,这一次赢了之后,晋国北伐的步子一定会被拖住。 晋国的北伐与其说是想要收回北方故土,还不如说是想要借着北伐这件事来谋取自己的名望来的更恰当些。 晋国有长江天险可守,自保有余。但是要北伐收回故土却没那么容易,北府兵的确是彪悍,但打仗靠的也不是仅仅是士兵们的勇气,比的是形势还有双方的国力。 慕容燕国看起来彪悍,但是河北一代的元气都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的确确有弱点可寻。但是南边也不是无懈可击。南边朝堂内斗成了一锅粥,士族们互相拆台的事屡见不鲜。军中和朝廷是分开的,谁掌兵,谁在朝堂上就有发言权。哪怕琅琊王氏这种豪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但打仗这么搞就不行了,还别说一旦功劳大了,朝廷就会防备在外的大将,各种找机会要把人给召回来。这种情况下,想要有大作为那简直有鬼了。 秦萱把人给击溃,还真的有晋朝廷的一份力。 慕容泫让秦萱班师回朝,在外头呆了好几个月,既然已经打了胜仗,也该回来了。南边一次打恨了能够缓上好几年,然后再来。 慕容泫此令一出,秦萱从前线回来,晋军击溃之后,她吸取了当年慕容兰的教训,没有驱军直入,南边的地界是个什么情况她都还没有完全摸清楚,怎么可能会贸然冲到别人的地方上头? 把晋军打走,那么就已经达到预期值了。 慕容泫命令一来,她下令全军开拔,大群人喜气洋洋的就往回走。和晋军打仗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南边穷的很,士兵们就算抓到了,浑身上下穷的一文钱都没有。让一群人雁过拔毛都不行,俘虏们的作用只剩下拿去当奴隶了。 既然捞不到好处,仗又打赢了,那么对于将士们来说,回去就是最好的安慰。 秦萱带着一群人返回邺城,熟悉的景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从心底露出了笑容。 邺城城外有供往来的人居住的驿站,一行人就暂时住在那里休整一下。皇帝已经老早让人来了命令,说他会亲自迎接大军进城。 皇帝亲自迎接,这个算是至高的荣耀,所以每个人都要小心翼翼的整理仪容,以免仪容不好,被人抓住把柄。御前失仪也是个罪名。 秦萱因为是女将,获得的照顾要比其他男人多。衣裳内外都是崭新的,浑身上下洗了一通,也不知道准备衣物的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在衣服上熏香了。秦萱没有用熏香的习惯,但还是穿上了。毕竟人家准备的也不容易,不穿……不穿她就要嚎一句让外头人进来给她另外拿一套来了。她没有被人围观果体的爱好,只要不是不能忍受,穿穿就过去了,反正到了宫里还是要脱掉的。 ………… 大军进城那日,城内万人空巷,热闹的厉害。都跑出来看看那个女将军到底是什么个样子。 秦萱现在就是活的妇好,有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太子母亲放着皇后不做跑出去打仗的,所以出来围观的人比以前几次要多出许多。大街两边满满的都是人,而且什么身份的也有。有平民,也有富户。 队伍开到皇宫的时候,皇帝才出来。慕容泫今日格外的骚包,头发精心梳理过披在肩上,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打扮过的。 今天的皇帝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 大孔雀看的秦萱嘴角抽动,她怎么觉得慕容泫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还显得更加风情万种了呢? 是小别胜新婚,还是这家伙真的跟妖娆了? 可惜这两样都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就能验证的。秦萱照着规矩对慕容泫行礼,慕容泫满脸笑意把她扶起来,他后面还跟着库带。 库带几个月没见,比以前要高了一些。他看着秦萱,没有说话,等慕容泫长篇大论说完了,库带才过来小声的说了一句,“辛苦了。” 小孩子那小心翼翼唯恐自己是做梦的样子,看的她有些心疼。 晚上在宫内摆开庆功宴,宴会上正经的一群人都觉得没多少意思。男人们喜欢宴会上有半裸的美女,醇厚的美酒。 可是这一切在她面前试试看? 所以宴会是中规中矩,别说带色的了,就连舞姬们都是包的严严实实,就露出一个脑袋。秦萱的位置就在慕容泫身边,两人见着下面的人一脸强颜欢笑和生无可恋,也不难为他们,到了时间点上就让他们回去了。 而秦萱也等着回去吃自己的“大餐”,大餐自己也希望着被吃。 秦萱回来的时候正好是五日一休的休沐日,第二日皇帝不用起来上朝,大臣们也不必天不亮就进宫准备上班。 库带等到天色大亮,自己规规矩矩的起来背了书写了字之后,跑到皇帝居住的宫殿里去了。 他去殿内首先是去看弟弟。 皇子们一般是住在自己生母那里,有专人照料。但是秦萱是和慕容泫一块住的,所以孩子也在那里。 库带趴在摇篮边看着弟弟。几个月过去了,原本皱得和个小孩子一样的婴儿也已经长开了,在乳母们精心的照料下长得圆胖可喜。 弟弟被取名为库勾,库勾抬起自己的小胖腿,努力的要去咬脚趾。一边努力的咬,圆溜溜的大眼睛还不忘盯着库带,库带指挥左右带上弟弟就走。 “殿下这是要到哪里去?”乳母见状问道。 “去见爷娘!”库带回答。 这下乳母闭嘴了。 库带到慕容泫面前的时候,慕容泫已经整理好出来了,他面色潮红,脖子上头还有些红点。库带瞧着慕容泫脖子上没有被遮住的红点点,满脸的疑惑,“阿爷,宫里有蚊子吗?” 他记得自己以前被蚊子咬的时候,脖子上头也有这个! “……”慕容泫不好意思当着孩子面解释自己脖子上的这些都是怎么来的,秦萱这会出来。瞧着两孩子一大一小,她招招手就让人把库勾给抱来,库勾年纪太小,根本就不记事,哪怕是生母,几个月不见,他也全部忘记到脑袋后面去了。 秦萱一抱他就不高兴的哼哼。 “不许哭,那是阿娘。”库带颇有大哥的风范,见着弟弟要哭就立刻呵斥。可惜库勾年纪太小,他瘪了瘪小嘴,还是哇了一声。 秦萱也不生气,抱着逗弄一下,又拿了小孩子玩的那些东西陪他玩。完了还给他喂水,小孩子就是容易哄,对他好,陪他玩儿,他也就认你了。过了会库勾坐在那里和秦萱玩推球玩的不亦乐乎。 库带凑到她身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看的秦萱一把抱过来,三个男人,一个大男人两个小男人,还有她一块玩儿。 “阿娘,打仗难不难?”库带靠在秦萱身上问。 “难,这事还真不容易。”秦萱可没有在孩子面前吹牛皮的习惯,听到孩子问起,她立刻点了点头。“要打仗的时候,还是孙子兵法的那句老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过这怎么做到知己知彼嘛,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秦萱见着库带有兴趣,干脆就和他说起怎么开始准备战事,前期军粮武器储备,还有士兵们的训练,还有行军上的必须要注意的事项。 “这事就看你能不能沉得住气,哪怕别人都乱糟糟的,你也必须要冷静下来分析局势,不然你乱我乱,大家都乱成一锅粥了,就算你士兵比人多,也是白搭,等着被撵着跑吧!” 库带听得目瞪口呆,教他读书的师傅自然也说过一些。但是师傅们说的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要加上一点的话,那就是人心所向。 库带将自己听来的告诉秦萱,秦萱思索了好久,“这个的话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师傅的意思应该是约束军纪,对百姓秋毫无犯吧。这个的确是有用,你阿爷曾经就用过,大军打到河北的时候,秋毫无犯,后来那些开城投降的,也没有多少顾虑。” 她是跟着燕军一块从关外进来的,还记得那会中原还是石赵做主的时候,燕军打砸抢烧的狠劲。要不是下定决心争夺天下,恐怕还是一身土匪气息。 库带看向慕容泫,慕容泫点了点头。 “哦,那我明白了。”库带拍了拍手,瞧着他那小模样,到底知道个什么还不好说。不过孩子有兴趣,也愿意探知,那么就值得嘉奖。 慕容泫瞧着秦萱狠狠的把孩子给夸奖了一通,还在孩子脸上亲了好几下。高兴的库带小脸蛋红彤彤的。 这样一幅全家和乐,看的慕容泫笑了起来。他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终于实现了。 秦萱回过头来,冲他灿然一笑。 第二日一轮圆日从东方升起,入宫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们已经排列好队伍,等待入殿。 秦萱为了和大家一样,从慕容泫那里出来从另外一条小道到众人排队的地方。上朝需要经过点名核对还有搜身这么三道程序,她自然是可以不走这些的,但你不走,那么总是显得有几分嚣张跋扈。 她可没有嚣张跋扈的爱好,该走的还是走吧。 那些大臣们瞧见她,面色各异。搜身的时候,负责搜身的将官也不敢真的把手贴上去,见着她,直接退后一步让开。 进入朝堂之后,秦萱走在前头进入殿中,慕容泫坐在上方对她浅笑,秦萱不由自主的也回之一笑。 如此便好,两人可以相依相守,她也不用非得要洗手作羹汤,或者是回到后院里头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贤妻良母。她可以和他肩并肩,一同向前拼搏。 她目光抬起来,双眼明亮有神,整个人生机勃勃。 慕容泫嘴角一勾,他看向群臣。等到他们的奏事。 如此最好。上天终于还是眷顾了他。 ** 正文完结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