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宠妻为荣 作者:上官慕容 文案 上辈子纪清漪被人陷害,成为表哥的妾,最后与仇人同归于尽。 重生后,她觉得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与其谋划婚事,不如自己成为金大腿。 可有人偏不让她如愿,有事没事就来跑到她面前挤眉弄眼。 纪清漪怒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令琛:都是重生的,不如结个盟? 纪清漪: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打打杀杀? 徐令琛:不!我负责打打杀杀,也负责貌美如花。 纪清漪:那我呢? 徐令琛:鼓励我,赞美我,夸奖我,爱抚我,亲亲我,抱抱我,嫁给我(*╯3╰) 纪清漪:滚! 内容标签:重生 甜文 天作之合 主角:纪清漪,徐令琛(宁王世子) ┃ 配角:陈文锦,黎月澄 =================   ☆、第1章 报仇 夜深了,纪清漪房中的羊角宫灯还亮着。 她没有沐浴安寝,而是对镜梳妆,用了十二分的精神去打扮。 十一岁来到平阳侯府,至今已经七年,这七年她过得太憋屈了。 尤其后面这三年,她更是如笼中鸟一般,看着娇生惯养,可其实却不过是别人的玩物罢了。 徐令检禁锢了她,还杀了她的弟弟清泰。 可笑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只要乖乖听话,低眉顺眼地服侍他,他就会放过清泰。 这几天,她夜夜傅粉涂脂,就为了手刃仇人,为自己与弟弟报仇。 从皇帝病危到徐令检守孝二十七天然后登基,已经过去了足足四十二天。 她相信,徐令检这几天一定会来的。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纪清漪身子一僵,紧紧握紧了拳头。 除了徐令检,再无旁人。 那么,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清清,我来了。” 徐令检身穿一袭黑衣,俊逸清贵的面上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笑容。 与他对视的瞬间,纪清漪心中本能地掀起一股厌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过去的几年,她没有一日不想杀了这个人渣,没有一日不活在痛苦害怕之中,今天她终于可以杀了他,就如她这几年设想的一样。 徐令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检郎,你来了。” 纪清漪脸上带了几分笑,清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妩媚多姿,就像是在春日枝头的娇花,惹人怜爱。 徐令检颇有些受宠若惊。 从前他的清清虽然温柔,但看他的眼神总带了几分忌惮于疏离,而今天她这样对着他笑,真让他痴迷沉醉。 他忙快走了几步,上前握了纪清漪的手,声音温柔的好像能滴出水来:“清清,这几日我没来看你,委屈你了。” 小心翼翼地语气,好像在呵护稀世珍宝。 “检郎说这些做什么?”纪清漪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美目映着烛光熠熠生辉,明艳不可方物。 徐令检这才注意到,纪清漪今天打扮的格外漂亮。 是因为他登基了,所以心里为他高兴吗? 徐令检心里一暖,握着她柔夷的双手又紧了紧:“清清,你待我这样好……” 他很感动,以致于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半晌,他才道:“你放心,后宫之中,一定有你一席之地。你再忍几个月,等我收拾了孟静玉与孟太后,我一定设法接你进宫。” 孟静玉是他的结发妻子,而徐令检之所以能登上帝位,就是因为有孟太后的鼎力支持。 过河就拆桥,真不愧是徐令检! 纪清漪被他的无耻恶心到了,她抿了抿嘴,尽量让自己笑的更自然一些,声音更柔媚一些:“检郎,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陛下了?” 徐令检上前来,搂着她的腰肢,笑道:“不管我的皇帝也好,太子也好,我永远都是你的检郎。” 说着,便打横将她抱起,朝床榻走去。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她的美色。 “检郎!”纪清漪轻轻推了推他,不高兴地嘟哝道:“我等了你好几天,今天特意亲自下厨烧了好几个你喜欢的菜……” “真的!”徐令检十分惊喜,这才注意到外面果然放着一大桌子美食。 “清清,辛苦你了。以后这样的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徐令检抱了她在桌边坐下,纪清漪端起酒盅敬他:“愿检郎江山永固。” 徐令检也端起酒盅,习惯性地就去拿银针试酒。 纪清漪咯咯一笑,当先喝了一口,然后把嘴凑到徐令检唇边,那娇滴滴、媚盈盈的样子,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了。 徐令检捧了她的脸,与她双唇相接,将酒吞入腹中。 纪清漪赶紧又倒了一杯:“这一杯祝我与检郎夫妇和顺,恩爱白头。” 徐令检再次喝了,就抱着她缠绵起来。一个多月不见,他的确想她想的紧。 小腹很是燥热,还有一丝丝的刺痛。 徐令检没在意,可当那刺痛来得越来越猛烈,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一把将纪清漪推开,清秀俊逸的脸上都是骇然。 “你给我喝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断肠草。”纪清漪踉跄地朝后退了两步,勉强扶着桌子站稳之后,便如破了洞的风箱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父亲是两榜进士,母亲也是高门贵女,她从小的愿望便是如戏文里说的那样,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可这一切都被徐令检给毁了! 若不是他贪图她的美色,夺了她的清白,她又怎么会成为陈文锦的妾室,又怎么会成为徐令检的禁脔? 若不是为了弟弟,她早就去与地下的父亲母亲团圆去了。她如笼中鸟一样,将自己关在这华美的笼中,受尽屈辱,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弟弟能平安顺遂,没想到连这小小的奢望都被徐令检打破了。 她还活着做什么?今天,她就要让徐令检死。 “来人!”徐令检捂着小腹,朝门口跑去,才走了几步,就因为腹中剧痛而摔倒在地。 “别白费功夫了。”纪清漪脸色苍白,对着他冷冷地笑:“你怕孟静玉知道我的存在,每次出宫都找足了借口,还找了与你容貌身形相似的人穿你的衣裳替代你。为了不被发现,你连贴身的护卫都丢给那个替代品。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这宜春轩里除了你我,再无旁人。” “为了这一天,我计划了整整五个月。”纪清漪那双漂亮的杏眼中此刻是滔天的恨意:“徐令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疯了!”徐令检捂着自己的小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如今已经是皇帝了,新年一过我便改元,届时我大赦天下,选秀女充实宫廷。你以陈家远房表小姐的名头进宫,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留在我的身边,成为受尽富贵荣华的皇贵妃……” “可那又怎么样?”纪清漪厉声质问:“我不过是你掌中玩物而已,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牢笼而已!谁稀罕留在你身边,谁稀罕成为皇贵妃。” 这几年来,纪清漪受尽屈辱,此刻再也忍受不住,眸中的恨意惊涛骇浪般打到徐令检的身上:“你们杀了清泰,却一直在骗我,竟然还想让我像从前那样低眉顺眼地服侍你!徐令检,只恨我手中无刀,不能将你碎尸万段,你就这般死了,真是便宜了你。” “你以为我死了,你还能活下去?”徐令检突然从地上站起来,用尽全身的走过来将纪清漪扑倒,他骑在她身上,死死地掐着纪清漪的脖子:“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与陈文锦双宿双飞?” “你做梦!陈文锦不过是将你当成垫脚石而已,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得手,若不是陈文锦给你下药,你又岂会睡到我的床上?” “这些年,我对你掏心掏肺,待你如珠似宝,恨不能将心捧到你面前,结果你却只想着陈文锦!” “你这个贱人,我死了,你也休想活,整个平阳侯府都要给我陪葬……” 徐令检暴怒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本该在宫中的徐令检死在了平阳侯府,还与她死在一起,孟静玉与孟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徐令检与陈文锦所做所为便会被公之于众,陈文锦与平阳侯府都将面临灭顶之灾。特别是陈文锦,以孟静玉的心性,说不定还会将他凌迟处死。 想着陈文锦受尽千刀万剐的折磨而死,纪清漪觉得自己即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掐着她脖子的手渐渐松了,徐令检口吐鲜血倒在了一旁。 纪清漪用残存的力气将他推开,想爬到离他很远的地方去。 活着的时候,被徐令检弄脏了身子,死了,她要离他远远的。 腹中一阵又一阵的刺痛,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她一边爬着,泪水慢慢模糊了她的双眼。 父亲,母亲,是我没用,没有护住清泰,让他被歹人所害。我终于报了仇,我这就下来找你们。清泰,姐姐对不住你,姐姐这就来陪你……   ☆、第2章 收拾丫鬟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日暖风和,柳吐新绿。 纪清漪写完了《金刚经》最后一个字,停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抬起头朝窗外看去。 窗明几净,帘拢高悬,院子里那棵高大的玉兰树已经打起了花骨朵。 春天,已经到了,万物复苏,迎来新生。 而她纪清漪,也重新活了一回。 前世她婚前失贞,“勾引”表哥,让死去的父母蒙羞,让年少的弟弟抬不起头来。 外祖母看她时满是嫌弃与厌恶,侯府的下人,对她也充满了鄙夷。 明面上她是表哥的妾室,实际上却是徐令检的禁脔。 她怎么会沦落到那步田地呢? 她死的时候,还不到双十年华,清泰更惨,是什么时候死的,她都不知道。 这一切都是从她喝了黎月澄端过来的茶水开始的,她晕晕乎乎不能自已,只留残存的理智,只能任由徐令检近了她的身…… 想起从前的种种,纪清漪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手指尖都跟着发抖。 不、不。 那些都过去了,那只是噩梦。 现在那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才十四岁,是骄傲任性得理不饶人的纪表小姐,而不是那个被徐令检关在精致院落中的金丝雀。 纪清漪强迫自己不去想从前的事,把视线落在院子里。 她做错了事,受到惩罚,被送到别院思过。需要将金刚经完完整整地抄写一百遍,她才能回京城。 前一世,她在这里一住就是五个多月,直到今年三月份清泰发高烧昏迷不醒呼唤她的名字,外祖母才接了她回去。 现在已经是二月初了,离她回京还有一个多月。 如果她能早点把经文抄写完,就可以早点回去,或许清泰就不用再受生病之苦。 玉兰树下,坐着两个丫鬟,圆脸蛋大眼睛的那个叫彩心,容貌秀丽,性格稳重的那个叫素心,都是她的贴身侍婢。 素心看了看天,对彩心道:“小姐都写了整整一个上午,可不能再让她写下去,要不然明天又要叫着手腕疼了。” “哦,那我让小姐歇歇。” 彩心跑进了明堂,声音嘹亮地唤了一声“小姐”,然后大步走进了东次间:“您都写一上午了,也该歇歇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大案边,见纪清漪今天写的竟然比往常都多,不由惊喜道:“呀,写了这么多?” 纪清漪眼皮一跳,立马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彩心想起纪清漪前几天的吩咐,便赶紧噤了声,又用最快的速度把已经写好的经文拿了大半藏了起来。 纪清漪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较于素心,纪清漪更愿意相信彩心。 前世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除了素心。 但她并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判定素心对她不忠。 所以,自打重生以来,她就悄悄地观察素心,竟然一点猫腻都没有发现。 要么素心是忠心于她的,是她想多了。 要么,就是素心太会伪装,她看不出来。 所以,她必须想个办法试探试探。 素心端了一盘点心进来,笑意盈盈:“小姐饿了吧,这是厨房刚刚做的豌豆黄,虽然跟府里没法比,但到底是太夫人特意拨来的厨子,您就将就将就吧。” 素心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您抄完了《金刚经》,咱们回了京城,便再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原来抄写经文就是受苦啊。 跟前世受到的羞辱与苦难比起来,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纪清漪擦干净了手,捏了一块豌豆黄放到嘴里,不由一愣。 是凉的。 素心最是细心,对她这个小姐的事情又特别关切,怎么会端凉的点心来? 等等! 她不愿意在别院待,总是找事挑毛病,光厨房的婆子都被她撵走了不少了。 新来的李嫂子跟杜嬷嬷有亲戚,而杜嬷嬷再过两天就要来检查她抄经的进度…… 电光火石之间,纪清漪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该死,这种东西,也敢端给我吃!” 那豌豆黄她咬了一小口,就狠狠地将剩下的大半摔在盘子里,然后怒气冲冲地出了东侧间。 她去厨房转了一圈,就快速走了回来,然后蹑手蹑脚,悄悄地站在了西侧间的门口。 素心正拉着彩心的手,温言轻语地劝彩心不要去阻拦纪清漪:“……小姐心里窝着火,此刻你越是拦着,她心里的火越大。也该让她发泄出来,否则憋坏了,可不是玩的。等小姐发完了火,你再去好好劝劝。来,咱们把小姐今天抄的经书归拢归拢。” 乍一听,句句字字都是为了她这个做小姐的好,可慢慢一想,却是句句字字都存了心在挑拨。 纪清漪的脑海有片刻的空白。 她果然没有错怪素心,自己身边的叛徒就是她! 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素心包藏祸心,处处挑拨自己,陷自己于不义呢? 纪清漪心里闪过一丝冷笑,顺着帘拢的缝隙去看彩心。 彩心没有听素心的话去收拾经文,只面露犹豫地站着,分明是被素心说动了。 素心见她没有冲出去阻拦纪清漪大闹,便放心地松开手,转身去收拾纪清漪抄写的经文。 见纪清漪不过写了三四张纸,素心就皱了眉头叹息:“虽然小姐已经很努力了,可这进度还是赶不上,过几天杜嬷嬷可是要来检查的,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今天下午,我们两个一起帮小姐抄写吧。” 一副真心实意掏心掏肝为纪清漪考虑的样子。 可真是大奸似忠啊。 纪清漪挪了挪脚步,站在了门口,正好素心皱着眉心抬头,两人的视线就碰在了一起。 素心吓了一大跳,她愣了一下方问:“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李嫂子给您气受了?” 纪清漪站在门口,把素心愕然的表情尽收眼底。 是啊,此刻的自己没有在厨房大吵大闹,而是回了屋,打她个措手不及,难怪她要惊诧了。 她嘴角噙着冷笑,微扬着下颌,目光如电地瞪着素心。 “小姐。”素心楞了一下,便赶紧走上前来,一把抓了纪清漪的手,息事宁人道:“李嫂子年轻,又仗着自己跟杜嬷嬷有亲,向来不将寻常人看在眼中。除了太夫人与侯爷,便是大小姐,她也不曾俯就过。咱们再难,就难这几个月,您好歹再忍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该怎么忍? 从前自己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就算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她还如何能忍得下去! 这半个月,她忍够了。 素心的话刚落音,只听得“啪”一声,人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左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 素心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清漪。 纪清漪的目光如刀锋一样冰冷。 惊疑吧,没想到吧。 自己对她这个贴身大丫鬟言听计从,信任倚重,前一世莫说是打她了,便是重话也不曾对素心说过一句。 她性格不好,那不过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像刺猬一样武装自己,否则她们孤女弱弟,寄人篱下,早被那些跟红顶白的下人给欺负死了。 她的刺从来都是对着外人,对于身边的人,她是很和气,很好说话的。 可今天,她突然反常,重重地打了素心一个耳刮子。 她信任她,倚重她,她是怎么报答她的呢?背着她与黎月澄安通款曲,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报给黎月澄知晓。 她上一世会那么惨,素心功不可没。 她何止想打她,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不急,不急,素心、黎月澄、陈文锦、徐令检…… 一个一个的来,这一世,他们休想再伤害她。 素心被她这一巴掌打蒙了。 这是怎么回事?小姐从前就是再生气,也没有打人的先例啊。 难道是自己的行为暴露了? 这个念头一起,素心立马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小姐!”素心带了哭腔,当即就跪在了纪清漪脚边:“是奴婢的错,您怎么罚我都行,可仔细别伤了手。” 纪清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像月光一样清冷。 反应可真快。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替她这个主子考虑呢,可真是忠心耿耿,情深意重啊。 若非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定然会被她给糊弄过去的。 可真真是她的好奴婢,费尽心机挑拨了她去厨房闹,不过是为了让她得罪李嫂子,得罪杜嬷嬷。 杜嬷嬷是太夫人面前的红人,她得罪了杜嬷嬷,还怎么回平阳侯府? “小姐,我知道您心里难受,您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好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素心仰起头,左边脸上那红红的巴掌印子触目惊心,眼睛红红的,流露着焦急:“您打我、骂我都行,可别气坏了自己。” 不过是想套自己话,想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是否真的暴露了而已。 纪清漪偏不让她如愿,她板着脸,冷冷地指着外面道:“给我到外面跪着去。” 素心大骇,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出去前,还不忘给纪清漪磕头:“是。” 纪清漪看着素心脊背挺直、抬头挺胸,傲然地跪在庭院中,不由就冷笑。 她收拾不了黎月澄,但摆弄素心的手段还是有的。 背主的奴婢,死不足惜!   ☆、第3章 主仆定下复仇计 西侧间里,纪清漪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彩心则端了一个小杌子,坐在纪清漪下手。 “小姐,真没想到素心竟然是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彩心气得怒目圆瞪,两手握拳:“您待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样陷害您?呸,不要脸的白眼狼,当初要不是您送她银子,她哥哥恐怕早就病死了,哪能跟着大管事做学徒?” 被最倚重的人陷害,纪清漪焉能不恨? 她告诉自己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仇要一个一个的报。 她从来就不是聪明的人,又敌强己弱,绝不能冒进,一定要忍。可刚才看着素心那虚伪恶心的样子,她实在没忍住。 要不是想着以后需要用素心麻痹敌人,她当场就想打杀了素心。 本来是气极了,此刻听彩心这样说,她心里的气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素心不过是受人指使,若连一个小小的棋子她都气,那她岂不是气不过来了? “别生气。”纪清漪拍了拍彩心的手,语气和缓道:“为了她不值得。” “我怎么能不生气呢?”彩心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我跟她一起在田庄里头长大,都是七八岁上进的府,后来又一起被太夫人派到您的身边。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我心里一直羡慕她、敬佩她,当她是姐姐一样信任,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是这种人……” 她说着,突然眼圈一红,眼泪珠子滚滚而落。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焉能不痛? 彩心有这样一幅赤胆忠心,她很高兴。 纪清漪不顾主仆之别,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道:“你们两个情同姐妹,服侍我这么久,她虽然做了这种事情,我还是决定网开一面。这样吧,你去让她起来,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后咱们依旧在一处,好好的。” “那怎么行?”彩心忘记了哭,豁然站了起来:“我不跟这样背主的奴才在一处共事,什么情同姐妹,她但凡当顾念一丁点姐妹情分,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彩心腮上还挂着一颗眼泪,她见纪清漪不语,还以为她心软,忙忿忿不平道:“小姐,素心这样的人,绝不能留。要不是小姐您聪明,看穿了她的阴谋诡计,这会子赶走了李嫂子,杜嬷嬷那里该怎么交代?太夫人那里又该如何交代?旁人定然又说您性格不好,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了。您不能心软。” 纪清漪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问她:“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有没有想过,素心为何要这么做?” 彩心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有人指使。”纪清漪直接把答案告诉她:“给她钱,给她好处,自然能将她收买。” 彩心更加不解:“收买她就是为了陷害小姐您?可谁要陷害小姐您呢?” 是啊,她带着弟弟寄人篱下,本想着等治好弟弟的病就回宝应县,可谁知道侯府里竟然有那么多魑魅魍魉,一心想要害她们姐弟呢? 彩心突然跳了起来:“一定是大小姐!只有她处处看小姐不顺眼,处处跟您作对。” “不是。”纪清漪拉着她的手,不急不缓道:“那个人是谁,我其实已经知道了。但咱们若是处置了素心,一定会打草惊蛇,他们定然有所防备。稳住素心不动,才是最好的。” 彩心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先装作不知道,麻痹敌人,放长线,钓大鱼。” “孺子可教。”纪清漪满意地点点头:“所以,你去叫素心进来,不要生气,要和和气气的,跟从前一样。” “可我忍不住。”彩心忿然道:“我恨不能将她的脸打个稀巴烂。” “忍不住也要忍。”纪清漪拍了拍她的手:“我身边能依靠的可只有你了。” 这句话让彩心精神大振,她立马站到纪清漪身边,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我一定忍住,一定不让那些人得逞。” 她自然是信彩心的,前世彩心一直跟在她身边。若是那天她带的是彩心而不是素心,她也不会那么惨。 不会了,这一世绝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纪清漪暗暗告诫了自己一番,脸色平静的好似波澜不惊的古井:“去吧,扶她进来。” 素心走进来,不待纪清漪说话,就当先跪了下去:“小姐,素心知错,愿意领罚。” 跪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她脸色苍白,额上都是汗。 “你知错就好。”纪清漪冷哼一声:“你说李嫂子的糕点做的不好吃,可李嫂子却说她早就做好了,让你端给我,你却推三阻四不愿意。你故意端凉的糕点给我,是何居心?” 原本素心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还特意找了个小丫鬟进城给她哥哥送信,现在看来,竟然是虚惊一场。 素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是我的错,我想着后天杜嬷嬷又要来检查了,小姐的经文还差一小半,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昨天晚上就熬夜替小姐抄经文,直抄到下半夜,可还是没抄完。我想着加上上午小姐写的,应该可以了,所以不敢离开门口半步,就怕别人扰了小姐抄经。” 素心抬起头,露出熬得通红的眼睛:“我本来是想坐着为小姐看门的,没想到人朝凳子上一坐,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厨房里是来人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当时太困了,就没在意,没想到是豌豆黄的事。小姐,是我错了,您罚我继续去外头跪着吧。” 这般替纪清漪考虑,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动容了。 “素心。”纪清漪错愕不已。 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嘴角翕翕,好半天才道:“你待我这样好,我却冤枉了你,让你没脸……” “是素心做错了事,小姐没有冤枉我,您罚的对。”素心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您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心里难受,我都明白。” 纪清漪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亲自扶了素心起来:“以后别这样熬夜了,熬坏了可怎么办?你快去歇息吧。” “素心不累。”她摇了摇头道:“我服侍小姐吃午饭,等小姐午休了,我略微眯一下就成。” 纪清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跟她承诺:“素心,今天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你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再也不会受你的蒙蔽,再也不会由着你摆布。 素心很是感动:“小姐别说了,你待我的心意,我都明白。” 主仆二人冰释前嫌,把刚才那一茬给揭过去了。 用了午饭,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就清清爽爽的。 纪清漪和颜悦色地吩咐两个丫鬟:“素心继续休息,彩心给我磨墨,我继续写,今天我也熬夜,说不定明天就能写完了。” 彩心在一旁点头:“嗯,今天我陪着小姐熬夜,咱们一定把经文抄完,赶紧回去。这么久没见少爷,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 提起清泰,纪清漪不由一痛,她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耳边传来素心的声音:“我已经歇息好了,小姐写了整整一个上午,手腕都酸了,不如让彩心陪着您去后面山上转转。” 睡了一觉,素心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我写字比较快,经文我来抄,要是不出意外,到傍晚就能全部写完。后天杜嬷嬷来,咱们就能跟着一起回去了。” 纪清漪犹豫了一会就笑着道:“好,彩心,去拿上挖草的工具,咱们到后山去挖草。” 她走了,素心才会放心。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素心好了。 送了纪清漪与彩心出了门,素心站在门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神慢慢变得阴狠。 张嬷嬷是纪清漪身边的管事嬷嬷,见素心在门口站着,就冲上去道:“素心姑娘,你也该劝劝小姐,不要总挖一些乱七八糟的草回来。你看看这好好的院子,东一盆西一盆成了什么样了。” 不待素心回答,她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忘了素心姑娘如今失宠了,不是小姐身边的红人了。你就当没听见我说的话吧。万一再挨打,别说是我撺掇的。” 说完,就哈哈一笑,大步走了。 重生半个月来,纪清漪每天都会去后山挖兰草,然后亲自浇水施肥,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后山和风徐徐,漫山遍野都是鲜花绿草,远处还有放风筝的小童打闹玩笑。 纪清漪精神振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只不过,今天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像样的兰花。 直到傍晚金乌西坠,她们正准备回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婆子惊慌失措不要命地跑了过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锦衣卫把咱们家的院子给围了。” “你说什么?”这话不异于晴天霹雳,炸得纪清漪心神俱乱。 那可是抄家灭门、让王侯都心惊胆寒的锦衣卫啊! 锦衣卫上门,绝对是噩耗中的噩耗! 前一世,平阳侯纵奴行凶,打杀朝廷命官,被御史弹劾,下了诏狱,就是锦衣卫的手笔。 可时间不对啊,那件事情至少也要大半年之后才会发生啊? 而且前世出事的时候,锦衣卫只围了平阳侯府,并未围困别院啊? 难道出了比前世更严重的事情? 清泰如今可还在侯府呢? 他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危险? 纪清漪一颗心缩成了一团,又高高地提起,满面骇然地朝回跑。   ☆、第4章 计谋落空|捉虫 从后山到别院,短短几刻钟的时间,纪清漪脑中掠过种种可怕的猜测。 这种猜测让她的心揪成一团,若清泰真出了什么事,她又该怎么办? 可当她到达别院门口,看着肃杀冷峻的锦衣卫的时候,她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没错,事情已经发生了。 害怕恐惧无济于事,清泰在侯府等她回去,她绝不能倒下。 绣春刀凛凛闪着寒光,纪清漪面不改色大步走进了庭院。 庭院里丫鬟婆子如受惊的鹌鹑一样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污浊的女子被五花大绑置于庭院之中。 所以,那个负手而立的男子格外显眼,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存在。 “大人,陈家主人带到。” 听到动静,那男子转过身来,他大约四十来岁,挺拔儒雅,五官俊秀。 若非身穿正三品飞鱼服,纪清漪恐怕会觉得他不过哪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见到纪清漪,他愣了一下,或许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小。 然而这疑惑也不过是一闪而逝,他那双眸子瞬间变得十分犀利。 纪清漪只觉得那目光如剑,让人不能承受,只好低下头道:“纪氏见过赵大人,不知大人登门所为何事?” 男子盯着纪清漪的眼神越发凛冽:“你与平阳侯陈家是何关系?纪严是你什么人?你如何认得我赵扶?” 一连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平阳侯是小女的舅舅,纪严……是先父名讳。”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纪清漪不由泪盈于睫,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眼泪压下去。 “之前大人办案,远远地见过一面。所以,认得。” 纪清漪一颗心砰砰乱跳,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这么粗心大意,随口就喊出赵大人来。这赵扶是皇帝的乳兄,最得皇帝信任,不少王公贵族都在他手上被抄家灭族。 这般掉以轻心,万一惹出祸事来,后果不堪设想。 赵扶沉默了一会,然后指着那被绑的女子道:“这妇人你可认得?” 纪清漪走到那妇人面前,盯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此人。” 赵扶面色不变,却是一声冷哼,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胆战心惊:“窝藏要犯,该当何罪!” “大人何出此言?”纪清漪大惊失色,声音比刚才高了几分:“我们怎么会……” 她的话未说完,看到那五花大绑的女子,与跪在一旁抖成一团,屎尿都出来的张妈妈,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张妈妈最是贪财好利,见钱眼开,除了她会收容外来的人,别人断不会如此胆大包天。 “大人!”纪清漪心里凉飕飕的,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跪在了赵扶面前:“下人贪财,是民女约束不力所致,所有的罪名我愿一力承担。此事与平阳侯府诸人都不相干,请大人明鉴。” 惹上了锦衣卫,没事也会弄出天大的事。 如果她站出来承担责任,能护平阳侯府躲过这一劫,太夫人看在她的份上,定然会好好照顾清泰。她死了,陈文锦也不会拿清泰威胁她了,清泰也就安全了。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见清泰一面,她们姐弟又要天人永隔了。 纪清漪心里钝钝的疼,眼圈也红了。 “窝藏要犯是死罪!”赵扶的声音平平稳稳的,但众人听在耳中,纷纷打了个寒颤。 “不过不知者不罪,此妇人本不是要犯,被我捉住了才是要犯。”赵扶淡淡道:“锦衣卫是抄了不少人的家,但绝不滥杀无辜。要犯已经捉住,此事到此为止。” 赵扶大步走到门口,停下来厉声道:“今日之事,但凡有一丁点被外人知道,你们是知道后果的,嗯?” 院中跪着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瑟瑟发抖地保证:“小人绝不敢对外说一个字。” 纪清漪一直跪在地上,不敢相信一场杀头之祸,就这么结束了。 彩心扶了纪清漪起来:“小姐,他们都走了。” 纪清漪站了起来,正要进去,见刚才走出去的赵扶竟然又折了回来,她的一颗心不由再次提起。 院中众人赶紧跪下,赵嬷嬷则噗通一声,昏死过去。 “纪小姐。”赵扶径直走到廊庑下,然后才道:“这文漪与江东仙子,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纪清漪愣了一下方听明白,他问的是廊庑下摆放的这两盆兰花。 这两盆兰花,是她挖回来比较早的,都已经绽放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赵扶的母亲奉尚夫人最喜欢花草,赵扶问及花草,极有可能是为私不是为公。 难怪他此番回来,只身一人连一个护卫也不带。 纪清漪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到山上挖的草,种出来的。” 赵扶眼光一闪,似有不信的意思,然而也不过是一闪而已。他位高权重,自然不会任由自己情绪外漏。 “这两盆花,能否卖与我?” 果然是为了私事啊。 可纪清漪却不敢掉以轻心,她道:“大人一口就说出这两盆兰花的名字,必定是爱花之人,既然大人喜欢,我将这两盆花送给大人就是,何必说什么买卖?” “我今日身上没带钱,花我先带走,钱是一定要给你的。”赵扶说完话,亲自端起两盆花就走了。 “赵大人慢走。” 纪清漪站在廊庑下没动,院子里的人也都跪着。 大家都怕了,怕冷面罗刹锦衣卫镇抚会跟刚才一样去而复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纪清漪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薄袄早已湿透。 第二天一早,纪清漪发现早饭比往常丰盛了许多。 用了早饭之后,张妈妈就来了,一进门她二话不说,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说自己从前猪油蒙了心做了种种错事,以后绝对不敢了,求小姐饶她一命,不要告诉太夫人。 纪清漪不言不语听她嚎了半天,方不急不缓道:“赵大人说了,这件事情不许外传,难道嬷嬷忘了?” 张妈妈如梦初醒,立马爬起来,擦着眼泪鼻涕,忙不迭道:“对、对,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许外传。小姐歇着吧,我下去了。” 纪清漪这么平静,倒让素心觉得很是意外。 纪清漪看不惯张妈妈,却拿她无可奈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要搁从前,抓住这个机会的纪清漪不仅会骂张妈妈一个狗血淋头,还会借此机会嚷嚷着要回京城,甚至会到太夫人面前狠狠地告张妈妈一状。 彩心对着张妈妈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后忿忿不平道:“小姐,张妈妈总是克扣咱们院子里的月例银子,您刚才就不应该那么轻易地饶了她。” 纪清漪冷哼一声,孤傲道:“我们现在在别院,处处为人掣肘,等回了京里,我定要这老狗好看。” 彩心咧嘴笑了:“对,等咱们回了京城,自有太夫人为小姐做主。” “彩心说的对,要在侯府站稳脚跟,必须讨外祖母的喜欢,只要外祖母喜欢我,那些奴才算什么。”纪清漪正色道:“这一次回到侯府,我一定要好好哄外祖母,让她高高兴兴的,这样我就能狠狠地修理张妈妈这个恶奴了。” 素心也莞尔一笑,这才是冲动任性好出头的纪表小姐嘛。 她们笑,纪清漪也跟着笑,外祖母本来就是看在她是清泰姐姐的面子照拂她的,她三番两次惹外祖母不喜,她老人家已经不喜欢她了,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了她了,岂会像从前那样给她做主? 不过,她并不怪外祖母。 是她自己不好,总是作死,惹了人厌烦。 纪清漪轻轻摸索着袖口处精致的花纹,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她一定要睁大眼睛,绝不会再受黎月澄的欺瞒。 又过了一天,杜嬷嬷如期而至。 彩心脚下生风地跑进来,声音响亮又激动地跟纪清漪汇报:“小姐,杜嬷嬷到门口了,正朝着这里来呢。你要不要亲自去迎迎?” “我不去。”纪清漪撇了撇嘴道:“我已经写完了,怕她做什么?素心你去迎迎吧,我把经文再理一理。” 从前没写完,想偷混过关,纪清漪便待杜嬷嬷十分亲热,可杜嬷嬷铁面无私,根本不给通融。如今她完成任务了,怎么可能还去迎接她? 素心撇了一眼那厚厚的宣纸,转身去了。 素心的字体跟自己字体根本不一样,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出来,杜嬷嬷又不是老眼昏花,岂能认不出来? 到时候,她身上就会又多了一个罪名。 只不过,这一回素心的算盘落空了。 纪清漪冷冷一笑,将素心写的经文抽出来,把自己藏起来的经文拿出来跟现在的经文放到一起,安安心心地等待杜嬷嬷到来。   ☆、第5章 遇见徐令琛 杜嬷嬷看着纪清漪递过来的经文十分惊讶。 大致翻过一遍,见的确全部写完,她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动:“这后面半个月,表小姐的进度的确是快了不少。既然写完了,今天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太夫人惦记着呢。” 素心嘴巴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她没想到这一回杜嬷嬷这般敷衍了事。 纪清漪心知肚明,暗暗冷笑,却装作没看见,让彩心把经文包好交给杜嬷嬷。 “我也很想念外祖母与清泰。”纪清漪给杜嬷嬷福了福身:“让嬷嬷跑了好几次,受累了。” 杜嬷嬷没想到纪清漪会来这一出,又是吃了一惊,她望着纪清漪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太夫人对她太失望了,已经决定不会管她了。 她长得漂亮,好好巴结太夫人,太夫人一定不会亏待她,至少一个不过的婚事是跑不掉的。 只可惜,这位漂亮的表小姐是个顽石,就是太夫人也教不好,所以才会厌弃了她。 杜嬷嬷心道,娇媚的像一朵花一样,明明有大好前程,硬是让她自己给作没了,真是可惜。 一共两辆马车,在纪清漪的强烈要求下,还装了五盆兰草,一行人收拾妥当就顺着平坦的大路朝京城驶去。 “时间过得可真快,出来的时候还是冬天呢,这才一眨眼,天气就这般暖和了。”素心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这次回去,您可千万不要再跟大小姐闹别扭了……” 她不提则已,一提纪清漪的脸色就有些发僵。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过了好一会纪清漪方咬牙切齿道:“我自然不会跟她闹别扭,可也不会由着别人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素心忙道:“小姐别冲动……” “我当然不会冲动!”纪清漪语气不善地打断了素心的话:“我看的比谁都清楚,什么都没有太夫人的喜爱重要,此番回京,讨太夫人欢心是重中之重,你们两个要时时提醒我记得这件事情。特别是彩心……” 纪清漪一语双关道:“你一定不能性子冲动,一定要忍耐。” 素心与彩心纷纷点头应诺:“小姐放心,我们记下了,一定不给小姐惹事。” 纪清漪做出放心的样子,微微闭了眼养神。 很快马车就上了官道。 朝前走了一顿饭的功夫,马车突然发出“咯吱”一声,紧跟着那平稳匀速的马车就剧烈晃动起来,让车内坐着的三个人都左摇右晃,坐立不稳。 彩心第一时间就是上前来抱住纪清漪。 而纪清漪则是扑到矮几上护住那五盆还未抽枝出苞的兰草,只可惜到底慢了一步,她两只胳膊只搂住了四盆。 眼睁睁看着另外没来得及护住的一盆掉了下去,正在心疼,却被素心一把接住,稳稳地护在怀里。 纪清漪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素心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外面,车夫大声地喊着“吁”,终于在一阵踉踉跄跄的晃动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说起来很慢,实际发生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待马车停稳之后,纪清漪见彩心素心都好好的,这才低头去看怀中的兰草。五盆兰草,完好无损。 车帘子被撩开,杜嬷嬷脸色紧张地朝车内张望:“表小姐,你没事吧?” “我们三个都没事,嬷嬷放心。”纪清漪冲杜嬷嬷摇头,还不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安抚她的心:“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好。”杜嬷嬷松了一口气,念了一声佛,然后道:“车辕断了一根,表小姐戴上帷帽,换到我的马车上去。” 话刚落音,她又对彩心素心厉声道:“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表小姐下车。” 她这是怕纪清漪不愿意换那一辆下人坐的马车,在这官道上跟她闹起来,丢了平阳侯府的脸面。 纪清漪戴上帷帽就下了车,朝杜嬷嬷的马车走去:“我跟嬷嬷先坐车回去,让剩下的人在这里等着,等咱们到了家,再派人来接。” 杜嬷嬷本以为纪清漪定然会不依不饶,见她没有闹起来,哪里会有不满意的,自然连连点头:“表小姐安排的是,就按您吩咐的去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了纪清漪的手,要扶她上马车。 只可惜,纪清漪的脚刚刚踏上凳子,就听到“咯噔”一声,马车中间突然塌了下去,两个轮子被挤了出来。 不用说也知道,定然是车轴断了。 杜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纪清漪的手也不由紧紧地握成拳头,生出一股子后怕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两辆马车都坏了?而且坏的还是最关键的地方。 不用说也知道是有人故意捣鬼,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回京城。 幸好她们停了下来,若是在马车飞速行驶的过程中车轴断了,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能这样处心积虑谋害她的,除了黎月澄再无旁人。 好歹毒的心肠! 纪清漪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素心。 要不是她通风报信,黎月澄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抄完了金刚经,又怎么会安排这样一出大戏。 本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是打算留素心在身边迷惑黎月澄的。可现在看来,很多事情都会超过自己的掌控。 与其留一个毒蛇在自己身边,不如想个办法,在不惊动黎月澄的前提下,除掉素心。 对,除掉素心,讨好外祖母,让他老人家同意自己继续跟段娘子学习插花,这两件事情是重中之重。 “表小姐,都是我办事不力,来的时候没有检查好马车,让你受惊了。”杜嬷嬷恢复了平静,福了福身道:“我这就让车夫骑马进城租两辆马车来,你稍等片刻,我安排好之后扶你到那边的凉亭去休息。” 太夫人身在侯府哪也不去,杜嬷嬷就是太夫人的耳朵、眼睛,对她十分的信赖。 纪清漪忙道:“嬷嬷别生气,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不过是受了我的牵连而已。” 杜嬷嬷听了,不由心头一跳。 她出来的时候,大小姐陈宝灵的确找到过她,告诫她一定不能让表小姐浑水摸鱼瞒混过去轻易回到京城。 可当时身边不过就只有她与大小姐两个人而已啊。 见她诧异,纪清漪又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生受嬷嬷了。” 真是想不到,短短半个月,这个纪表小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杜嬷嬷吃惊之下,反而忘记了该说什么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我没有办好差,表小姐可千万别想太多,不说太夫人惦记着你,就是表少爷也一直心心念念想让你早点回去……” 纪清漪摇了摇头:“嬷嬷不必再说,我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明白的。从前都是我的不是,今天若真出了意外,也是我咎由自取。我只是庆幸没有伤到嬷嬷,否则我就真的无颜回去见外祖母了。” 杜嬷嬷正欲开口说话,就听到从后面来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 别说是素心彩心与张妈妈纪清漪了,就是杜嬷嬷跟在太夫人身边几十年,不知见过多少高门贵人与华美的车具,眼下也被这辆精致的马车给震住了。 楠木的车身漆成了枣红色,嵌着两块明晃晃的玻璃窗,四角还挂着的琉璃灯,灯下的流苏竟然是珍珠穿成。 拉车的是两匹骏马通身雪白,高大剽悍。 驾马的车夫不过十七八岁左右,身穿宝蓝色锦缎袍子,眉目英俊,气质出众,丝毫不比富贵人家的贵公子逊色。车夫都这般优秀,车内坐的人又是何等模样? 大齐朝有规定,除了历代几位皇帝特赏的几家功勋之外,便只有皇室中人才有资格用玻璃。 但当今皇帝提倡廉洁,连皇后都带头缩减宫中开支费用,这是谁,竟然如此猖狂张扬? 马车突然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杜嬷嬷忙走上前去,递上帖子,说明情况,并道:“我这便让人把马车挪到旁边,请稍等片刻。” 车夫把帖子接了,递了进去。 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原来是平阳侯府的人。” 纪清漪不由心头一跳,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她人还未来得及去想是谁,马车里就伸出一只手,拨开了那雨过天青色蝉翼纱的车帘,一个身穿玄色团花玉绸袍的男子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露面的一瞬间,周围的声音突然静了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到了他的身上。 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五官精致到极点,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却又挺拔俊秀、英气勃勃。 朝那里一站,好似浑身发光一般,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纪清漪如遭雷击,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徐保生! 她怎么会遇见徐保生! 不、不对,徐保生是他的化名,是他在她面前编织的谎言。 他真正的名字叫徐令琛。   ☆、第6章 他到底要干什么 徐令琛,字玄玉,皇帝异母兄弟宁王的嫡长子。 早早就被请封为世子,他的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当今皇后还是他母亲宁王妃的嫡亲表姐,在京城,他可以横着走。 这样的一个天潢贵胄,高不可攀,与她这个寄居在平阳侯府的表小姐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上一世,他们偏偏相遇了。 他像猫戏老鼠一样戏弄她,欺骗她,说他虽然是京城人士,但父母双亲都在外地,他孤身一人在京城,好不可怜,与她一样无依无靠。 她当时就信了他的话,对他放下芥蒂,还时常安慰他。 直到她回京城,陪黎月澄一起参加插花节,听到有人惊呼说宁王世子来了,她才遥遥地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她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也知道了他一直在欺骗她。 也怪她自己蠢,他那样的容貌气度,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官宦子弟? 是不是就因为她笨、她蠢,他才会觉得戏弄她好玩呢? 纪清漪看着徐令琛墨玉般的眸子从众人脸上扫过,冷冷清清,看不出任何情绪,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怎么忘了,她已经重生了。眼下她与徐令琛还没有认识。 她不是被关在别院的那个纪清漪,他也不是笑起来双眸明亮,一口大白牙的徐保生。 纪清漪明白过来,忙微微低了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待看到帷帽月白色的纱垂在自己胸前,她才赫然想起自己戴着帷帽,刚才瞪眼也好,吃惊也好,徐令琛都是看不见的。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发酸。 他欺骗了她,她还没有讨回公道呢! 可这世上又哪有真正的公道? 不过,徐令琛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他心爱的宠物,那个贪吃的小猴子徐媚媚怎么不见了? 他不是最疼爱那个小猴子的的吗?不是走到哪里都带着它的吗? 他还说那是他的女儿,他让她跟他一起喊它“媚媚”,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小猴子乱跑,他撵着小猴子才看到她的。 徐媚媚虽然是猴子,却通人性,非常聪明不说,还手脚灵活,来去如影。 说不定它现在就藏在什么地方偷偷地看着众人呢? 等发现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了,它就会突然蹿出来,吓你一大跳。 纪清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杜嬷嬷领着众人忙不迭地给徐令琛行礼也好,徐令琛轻挑眉头说出门在外不必拘礼让他们起来也好,她通通没有看到。 “本世子没遇见就算了,既然遇见了,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徐令琛冷冷道:“杜嬷嬷请你们家表小姐上车吧,本世子骑马送你们回去。”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宁王世子徐令琛最是个傲视万物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天潢贵胄不容置疑的命令,杜嬷嬷无法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去请纪清漪上马车。 纪清漪还想着自己的事情,哪里知道这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就要坐徐令琛的马车了呢? 杜嬷嬷低声唤了两三遍,她才反应过来。 “表小姐,世子殿下看在侯爷的份上帮了我们一把,咱们快些上马车回府,别耽误了世子办事。” 杜嬷嬷催促着,声音中有几许不悦。 纪清漪看了看已经看呆的彩心与素心,这才反应过来。 杜嬷嬷一定以为自己跟这两个丫鬟一样,被徐令琛的美色所惑,忘乎所以了吧。 隔着帷帽,纪清漪狠狠地瞪了徐令琛一眼。 她好不容易在杜嬷嬷面前留下的好印象,都被他破坏了。要不是他长得如此出色,杜嬷嬷又怎么会误会她是轻浮的人。 有了这种想法,她也就不客气了,不仅人上了马车,还让彩心素心一起上来,连那五盆兰草也搬了上来。 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杜嬷嬷不由嘴角直抽。有心想阻拦,可宁王世子徐令琛这个正主都没有说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 徐令琛看着朝思暮想的人上了马车,勾了勾嘴角笑了。 第一步,完美达成。 他一定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么华丽的马车,这么巧合的相遇,这么出色的少年,她一定毕生难忘。 很好,按照计划,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嗯,说不定,她此刻正在偷看自己呢。 这个念头一起,徐令琛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意气风发。 他想多了。 纪清漪根本没看他,只紧张兮兮地抱着一盆兰草。 她要讨太夫人欢心,要让段娘子同意她继续跟着学习插花,这几盆花至关重要,断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纪清漪担心还会有意外发生,她再三跟素心彩心叮嘱:“你们两个一定要把各自面前的两盆兰草看好了,路上颠簸,我出了什么事不要紧,这兰草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到家。” 幸运的是,接下来一路平安。 哒哒的马蹄由快转慢,马车就停在了平阳侯府的正门。 杜嬷嬷当先下了马车,吩咐素心彩心扶纪清漪下车,便赶紧去跟徐令琛道谢。 徐令琛面色清冷,连话都不说,只淡淡“嗯”了一声。 天潢贵胄,自有傲视万物的资本。 杜嬷嬷忙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援手,还请殿下稍后片刻,奴婢这便进去请太夫人出来迎接殿下。” 徐令琛点点头道:“既然到了门口,过门不入的确有些不恭敬了,太夫人年岁大了,我虽然是皇室中人,在太夫人面前也不过是个长辈,何况平阳侯夫人还是我的堂姑姑。不必劳师动众,我随嬷嬷一起去拜见太夫人吧。” 杜嬷嬷不由一惊。 宁王世子徐令琛身份贵重,性格骄傲,别说他是过平阳侯府而不入了,就是皇帝的不是他也敢当面指出来,偏皇帝还拿他没有办法。 谁敢说他不恭敬! 虽然她邀请宁王世子进门,可那也不过是是客气一二而已,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进门做客。 杜嬷嬷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命人开了大门,又让人赶紧进去禀报太夫人知晓。 纪清漪也是一愣。 前一世徐令琛根本与平阳侯府根本没有交集,他怎么会要去拜见太夫人?难道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徐令琛好似没看到杜嬷嬷如临大敌般慌张的样子,好整以暇地抬起头欣赏大门上挂着的太.祖御笔的牌匾---敕造平阳侯府,好像能把那六个字盯出花样来。 纪清漪避在一边,半低着头,紧紧抿了嘴唇。 徐令琛貌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气得慌。 千算万算,终于见到了她的面,没算到她会带着帷帽。 要不是碍于人前,他恨不能一步上前掀了那帷帽,捧着她的脸,好好看个够。 不行,他必须要看到她,否则接下来这戏就法演了。 幸好,他还留了一手。 徐令琛心中得意,面上冷漠。 大门开了,杜嬷嬷引着宁王世子徐令琛进门。 纪清漪落后几步,中规中矩地跟在后面。 平阳侯府,她终于又回来了。 此刻,黎月澄的暗算、陈文锦的欺辱,她通通忘记了,她只想一步跨进内宅,好好看看清泰。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蹿到了纪清漪面前,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打掉了纪清漪的帷帽,又如闪电一般快速躲开,整个事件的发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吧嗒”一声,帷帽落在地上的声音很清晰,走在前面的人应声回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纪清漪身上。 纪清漪清楚地看到徐令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艳,毫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不同于之前的雍容高冷,这笑容里有几分腼腆纯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那目光太过直白与专注,纪清漪心头砰砰直跳,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心里也憋了一股气。 徐令琛,他这是什么意思? 杜嬷嬷吃了一惊,见素心彩心包括纪清漪都抱着兰花,便赶紧退回几步,将帷帽拾起。 本欲打算给纪清漪戴上,可人已经进了大门,待会注定要拜见宁王世子的,这会子再戴帷帽,未免有些好笑。 便收了那帷帽,深深地看了一眼纪清漪,又快步走至徐令琛身后引着他朝里走。 徐令琛在前面走着,那挺拔俊秀的身姿,宽肩窄臀的背影,让纪清漪恨的牙痒痒。 杜嬷嬷八成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把帷帽弄掉吸引徐令琛回头,借此机会来攀龙附凤吧。 可真真是无妄之灾! 她倒是想解释,但谁会相信呢? 那个始作俑者的小毛猴徐媚媚已经逃窜的无影无踪了。 要怪就怪徐令琛,养什么当宠物不好,非要养个无法无天的小猴子,还给它取了个人名。 总之,就是徐令琛不对。 她就知道,但凡遇到徐令琛,绝没有好事。他就是上天派来的克星。 徐令琛却不知道自己被人骂了,心里好不得意。 第二步,一见钟情,完美达成。 她一定动心了,一定小鹿乱撞了,一定害羞了。 说不定晚上会因为害相思病而睡不着觉呢。 就算睡着了,也一定会梦到他的。 他可是宁王世子徐令琛啊,拿下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徐令琛越想越美,脑中已经开始勾画他们成亲生孩子的事了。 太夫人已经带了众人在二门处等着了,见人来了,立马走上前去行礼拜见。 纪清漪就看到了跟在太夫人身后的陈宝灵与黎月澄,一个明朗娉婷、一个端庄秀美,两人一左一右跟着太夫人,连行动走路都节奏一致,好似嫡亲的姐妹一般。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她以为陈宝灵定然会像从前一样咬牙切齿地对自己怒目而视,只可惜,这一回她想错了。 陈宝灵身穿鹅黄色褙子,头戴碧玉簪,乌发如云,双眸如星,脸上有一抹红晕不说,那双眼睛看向徐令琛的时候有压制不住的仰慕与爱恋。 纪清漪愕然! 陈宝灵这个样子分明不是头一回见徐令琛了,俨然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难道陈宝灵死活不愿意嫁人就是因为徐令琛吗? 这便是她嫁人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生下孩子不久就撒手人寰的根本原因吗? 纪清漪目光一扫,才发现何止陈宝灵一个,跟在太夫人身边的仆妇丫鬟,都在偷偷地看徐令琛。 年纪大仆妇还好一些,年轻的媳妇子与云英未嫁的丫鬟们一个个飞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是……是苍蝇见到了臭肉,恨不能立马扑上来一般。 她不由狠狠地瞪了徐令琛一眼,这个混蛋,顶着这样一张脸,他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第7章 徐令琛动心 说自己是晚辈,来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可不敢当,赶紧给他行礼。 徐令琛就上前,亲自扶了太夫人起身:“平阳侯是国之栋梁,之前又教过我骑射,我既称他一声“老师”,太夫人就更是长辈了。以后常来常往,太夫人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太夫人先是受宠若惊,接着就眉头一跳。 以后要常来常往,是什么意思? “殿下如此,折煞老身了。”心里诧异,脸上却分毫不露,太夫人笑着说道:“虽是殿下一片关爱之意,但到底礼不可废。” 这位宁王世子徐令琛,虽然只是藩王世子,却是极有机会成为未来的皇帝的。 当今皇帝年届四十,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被伤寒夺去性命。 而皇帝自己又身体虚弱,常年服药,一阵好一阵歹,让人悬心。 于是,皇帝就让三位藩王世子奉诏进京,在文华殿读书。 这三位世子都是是帝位候选人之一。 他亲自登门了,太夫人哪敢怠慢,亲自迎了他到上房喝茶。 一行人分宾主坐下,太夫人就让几位小姐向宁王世子徐令琛见礼。 当先的自然是陈宝灵了。 她是平阳侯府的嫡出小姐,母亲是南康郡主,论身份地位,谁都越不过她去。 陈宝灵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徐令琛唤了一声“琛表哥”,语气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亲切:“上次见你还是去年八月十三在宫中,这半年来,琛表哥一切可好?” 纪清漪不由侧目。 大大咧咧的陈宝灵竟然会主动关心人,还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不对,纪清漪瞥了一眼徐令琛,心里暗想,应该是美色的力量。 太夫人脸色大变,目光凌厉地瞪着陈宝灵:“宝灵,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是宁王世子!” 南康郡主与皇帝是堂兄妹,陈宝灵这一声“琛表哥”的确没有唤错,可谁不知道宁王世子脾气大,性子傲,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万一他怪罪下来,平阳侯府如何承担的起? 太夫人瞪了这一眼,就赶紧跟徐令琛赔罪:“宝灵被我们惯坏了,世子千万多担待。” “太夫人多虑了。”徐令琛微微一笑,原本清冷的脸庞就好像被浓墨重彩涂过一样,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他冲陈宝灵点了点头:“我一切都好,劳表妹惦记着,听说南康姑姑近来身子不爽利,表妹带我问候一声。” 陈宝灵睫毛颤抖,双手死死地抓住衣裙,激动的脸都红了。 太夫人看着就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怪自己的孙女不争气,只怪宁王世子太出色了。 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就不说了,板着脸就像出鞘的绝世宝剑,漂亮又散发着锋利的危险,让人不敢靠近。 可他一笑,那锋利消失,能把人的眼都晃花了。 她这辈子见识的人也不少了,长得漂亮的少年郎君更不知道见过多少,可像宁王世子这般出色,这般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都说宁王世子徐令琛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这话的确名不虚传。 陈宝灵退回到座位上,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俨然是坠入爱河的天真少女。 不知为什么,纪清漪突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长得好看还不知道收敛,到处沾花惹草! 要不是他自己到处张扬,谁会知道宁王世子徐令琛俊朗不凡? 要不是他总在大姑娘小媳妇面前晃荡,京中少女又怎么会把他当成乘龙快婿? 被一堆苍蝇当成了臭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呸,真不要脸! 太夫人又介绍黎月澄道:“这是我娘家远房侄孙女。” 纪清漪赶紧去看黎月澄的反应,不会连黎月澄也被他迷惑了吧?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手也握成了拳头。 黎月澄站起来,半低着头,朝徐令琛福身:“黎氏见过殿下。” 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十分得体。 徐令琛微微点头之后,黎月澄就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过徐令琛一眼。 太夫人颔首,面露满意之色。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八十岁的老妪与八岁的少女通吃吗?可黎月澄却没有被他迷惑啊。 可见徐令琛魅力不怎么样,也说明传言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纪清漪觉得扳回了一局,心里舒服了很多。 太夫人就指着她道:“这是我的外孙女。” 纪清漪也上前拜见,规矩礼仪一丝不错,竟然比黎月澄还要出色几分。 太夫人眼眸一闪,心中暗暗“咦”了一声,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纪清漪连看都没看徐令琛一眼,更没有少女该有的娇羞。 徐令琛有些纳闷。 这反应不对呀! 为了今天,他可是准备了很久了。 从穿衣打扮,到一举一动,就连笑容,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保证是他最好看最完美的一面。 身份高贵,容貌出色,她没有理由不动心啊。 她从前明明最喜欢他的笑容了,她有好几次都看呆了。 怎么现在这一招不管用了? 徐令琛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在她面前失去了魅力,暗暗咬了咬牙。 在纪清漪就要退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我记得府上有一位姑奶奶的夫婿是前科探花郎纪严,后来出任河南开封府祥符县知县,因黄河水患为救百姓而为国捐躯。不知与这位小姐是何关系?” 太夫人一愣,没想到宁王世子会提起这个人来,叹了一口道:“这便是我那女婿的嫡长女。” 徐令琛立马肃然起身,郑重其事地对着纪清漪就是一个长揖:“纪大人忠诚王事,勤于国体,是百官楷模。圣上曾言:若朝廷上下皆如纪子密,则国泰民安有望矣。不曾与纪大人相见,是我此生之憾,心中更早已视纪大人为师,愿此生能如纪大人一般造福百姓,泽被黎民。” 他知道,小丫头一生最耿耿于怀的两件事。 一是弟弟纪清泰坏了一条腿。 二是父亲早早撒手人寰,撇下他们无处依靠。 既然不能让她动心,至少也要让她记住自己。 用揭伤疤的方式虽然卑鄙了一些,但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谁让她不看自己的呢! 一见钟情这招不管用,那就用刻骨铭心吧,总之,一定要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纪清漪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 对于父亲的死,她怨过恨过,怨父亲为大国而不顾小家,恨朝廷任由水患肆虐让她与弟弟清泰年幼失父。 特别是受到委屈无处诉说的时候,总想着如果父亲还活着,一定能护着她与清泰,她也不至于那般艰难。 他白白死了,谁会记得他呢? 可此刻听了徐令琛的话,她心中的乌云顿时消散了不少。 父亲没有白死,他是为国捐躯,为民捐躯,是连皇帝都亲口称赞过的好官,他们也没有忘记父亲。 父亲在九泉之下得知此事,定然十分欣慰。 她呆呆地站着,竟然没有避开,就那样完完全全受了徐令琛一拜。 太夫人大惊,对纪清漪呵斥道:“还不快退下。” 又赶紧跟徐令琛请罪:“我这外孙女到底年纪小,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虽然知道太夫人呵斥纪清漪是怕他怪罪的意思,可徐令琛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顿,那股子心疼与不悦怎么都挥不去。 这是要做他的王妃的人,她纵是再不好,他也不想任何人说她一句不是。 上一世是他与她认识太晚了,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早点将她娶回家才是。 他跟太夫人说话的语气就冷淡了许多:“纪小姐赤子之心,有此反应也属人之常情,太夫人不必紧张,若说失礼也是本世子失礼在先。” “殿下说笑了。”太夫人让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殿下尝尝。” 徐令琛便就势端起茶盅,只略沾了沾唇,一举一动都十分雍容。 纪清漪、陈宝灵、黎月澄坐在太夫人下手,听他们两人话家常。 陈宝灵支了耳朵听,一个字都不愿意漏掉。 太夫人心里有所防备的,所以一点也不敢懈怠。 待听到徐令琛说自己过一段时间就要去兵部跟着平阳侯学习办差之时,太夫人不由就多想了。 有不少官员上书让皇帝立太子。 平阳侯是兵部尚书,地位举足轻重。 宁王世子今天来,难道是为了示好拉拢平阳侯府来了。 这可不行! 当今皇帝刷新吏治,整顿官场,严令明申禁止官员贪污、结党。 锦衣卫赵扶的爪牙遍布各处,若宁王世子真说了不该说的话,焉知不会给平阳侯府带来灭顶之灾? “老身一届妇人,不知朝廷大事。殿下即是奉皇命到兵部办差,侯爷一定尽力相助,绝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 太夫人一口一句皇恩,只表明自己忠于皇帝,其他的多一句都不说。 徐令琛听了,不由心里就是一声叹息。 他是为纪清漪而来,本想借此机会跟平阳侯府亲近,以方便以后接近纪清漪,却不料太夫人竟然误会他要拉拢平阳侯府。 人都说平阳侯府太夫人持重稳健又不失精明,果然名不虚传。 他计划的很好,第一次见面他出手帮她,然后送她回家,对她一见钟情,表达爱慕之心。 此时陈家还未给她说亲,也没有让她嫁给陈文锦的打算,他温柔地进攻,她一定会放下戒备,爱上他,乖乖嫁给他,从此他们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可没想到太夫人这样小心翼翼,草木皆兵。 如今看来想要娶她回家,是任重而道远的事情啊。 最好的方法就是他赶紧离开,打消太夫人的防备之心。 可他来都来了,还未跟她单独相处呢,就这样走了,实在是不甘心。 而且,她还是没有看他一眼,只低着头,让他心里发急。 这一次,不在她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决不罢休! 他好似不经意一般,目光从一旁端坐的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身上掠过,站起来告辞:“这趟出来,本想顺路看看平阳侯是否在家,既然平阳侯不在,本世子这便回去了。” 听说他要走,太夫人松了一口气,起身相送,纪清漪几人自然跟随。 “对了。”走到二门处,徐令琛突然止住脚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看纪小姐养的那几盆兰花不是凡品,不知可否割爱转于我一盆?”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就集中的纪清漪身上,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第8章 世子撩妹 太.祖皇帝的发妻明元皇后喜欢花草,于是就有了三年一度的插花节。 大齐上下都爱养花、赏花、斗花,名贵的花草能卖出特别高的价钱。 贵人们也经常举行斗花大会,看谁家的花种得最好,以此来作为消遣。 收集名花异草跟收集古董字画一样,在簪缨望族之间十分流行,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情。 当今皇帝受乳母奉尚夫人的耳濡目染,也十分喜欢花,三位藩王世子就更不必说了。 只要不提拉拢站队的事情,太夫人当然不会拒绝,她当即就笑着替纪清漪答应了下来:“能得殿下的青睐,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行的道理?老身这便让人端一盆过来,不知殿下想要的是哪一盆?” “不用这般麻烦,既然是纪小姐养的花,便让纪小姐把花的情况介绍给本世子,本世子权衡之后,再做挑选。太夫人不用相陪了,我挑好了,自会离开。”徐令琛大步朝纪清漪走去,毋庸置疑道:“走吧,纪小姐。” 纪清漪面无表情,心里却把徐令琛骂了千百遍。 身后太夫人的审视、黎月澄的诧异、陈宝灵的憎恨便如芒刺一般,偏偏她还不能发作,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说的果然没错,不管前世今生,不管是徐保生还是徐令琛,自己碰上了他,绝无好事! 纪清漪跟徐令琛进了院子,就看到那五盆兰花摆放在廊庑下,纪清漪眼睛不由一亮,步子也比刚才快了许多,一时忘情,竟然跑到徐令琛前面去了。 徐令琛看着她灵动的脚步,不由就笑。 那个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才不是纪清漪呢,眼前这个活泼的姑娘才是他记忆中的小丫头。 所以,她跟前世一样,见到他的时候,没有惊喜没有痴迷,却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像个漂亮的猫儿。 她多么特别,是上天为他准备的。 徐令琛跟在纪清漪身后,慢慢地站在了她的身边:“这几盆花是你养的,长得可真好。” 废话! 她亲手从山谷中挖回来的,日日浇水施肥,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能不好吗? 这么葳蕤青翠、婀娜修长,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可他却像个强盗一样,来抢她的东西,真是可恶至极! 纪清漪又是气愤又是不舍,说出来的话也硬邦邦的。 “都在这里了,殿下请随意挑选。”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不善于掩饰情绪。她舍不得这几盆花,却碍于太夫人的吩咐,不得不割爱。 徐令琛本想算了,可一想这是她亲手栽种的兰花,心里又舍不得,遂放低了声音道:“我虽然喜欢兰草,却也认得不全,你跟我说说,这都是什么种类?” 他的声音低哑轻柔,从耳中直打到纪清漪心上,让她的脑海有片刻的空白。 徐令检跟她说话的时候也会这样深情款款,情意绵绵,好像她是无价的珍宝一般。 可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徐令检,而是徐令琛,宁王世子徐令琛! 他文武双全,傲气凛然,从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他们今天又是头一回见面,他怎么可能会跟徐令检一样? 错觉!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纪清漪强忍着想要去看徐令琛脸色的冲动,稳了稳心神道:“这两盆是春兰,已经开始长花苞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花。这一盆是建兰,花姿欣长香浓,若放在室内,可满屋清香。这两盆也是春兰,等那两盆开败了,它们应该就会开花了。” 这样一盆接一盆的开,可保证日日鲜花不断。 “殿下,你看自己喜欢哪一盆?” 从前叫他徐保生,没大没小的,现在叫他殿下,也没有多少恭敬。 可他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好听,就是觉得悦耳,就是觉得美妙极了。 还有她现在半低着头温柔的样子,就像一只猫,看着温顺可爱,实际上却没有放松警惕。只要你进一步,她就会赶紧跳开,躲起来偷偷打量你,直到没有危险了,才会再次靠近。 娶她回家,与她日日相守,便是一辈子也不会寂寞了。 徐令琛的心燥燥的。 “你替我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只要是你挑的,我都喜欢。” 声音徐徐传入耳朵,像羽毛一般撩人心弦,他不信她能无动于衷。 纪清漪的心跳的确漏了一拍。 只要是你挑的,我都喜欢! 这话出自宁王世子徐令琛的口。 这怎么可能? 别说这个人是徐令琛而不是徐保生,便是她跟徐保生特别熟悉的时候,也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只会趴在墙头上笑嘻嘻地跟她说话:“小丫头,你在院子里闷不闷啊,我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那个时候,徐媚媚就蹲在墙头上替他放风,一有风吹草动它就去按徐令琛的头,直按到别人看不到为止。过一会没人了,他还会继续爬上来,嬉皮笑脸地让徐媚媚拿果子砸她,直到她同意为止。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性格差这么多呢? 纪清漪抬头去看他,却不料徐令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看到他脸上带着点点笑意,眸中有掩饰不住的爱慕与欣赏。 “轰”地一声,纪清漪觉得自己双颊火辣辣的,一颗心也如擂鼓般咚咚咚跳个不停。 “殿下真会说笑!”纪清漪忙退后了一步,赶紧回头去看彩心素心,她们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低着头端正地站着。 想到徐令琛刚才声音很小,她们不可能听见,纪清漪稍稍放了心,却不敢继续再看徐令琛的脸,指了那长得最好的一盆花:“殿下带这盆建兰带走吧。” 从听到他说话脸一下子就红了,到呆滞慌张回头去看丫鬟,再到恢复平静连头也不敢抬,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像猫儿受到了惊吓,反应又敏捷又可爱。 她的脸红扑扑的,羞的头也不敢抬,那修长的脖子,小巧的耳朵,精致的下巴,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就像盛开的海棠花,说不出来的娇媚。 他真想搂在她怀中,好好怜爱一番。 他们今天是头一回见面,让她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点到为止的透露爱慕之心才能恰到好处,再进一步就孟浪了,焉知不会吓坏他的小姑娘? 徐令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那旖旎的想法压下去。 “好。”他摸了摸那建兰青翠的叶子,若有所指道:“纪小姐割爱,我感激不尽。我定惜花护花,将她放置在案头,用心灌溉,期待她开花时那满室的芬芳。” 那话中的深意,纪清漪不敢细想,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该死,福了福身:“恭送殿下。” “花我带走了,过几日,我还会再来的。” 徐令琛走了,纪清漪的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 徐令琛这是……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还不等她细细去想徐令琛的话中的深意,黎月澄就来了。 “清漪,你可总算是回来了。”黎月澄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像在看她是不是少了一块肉一样。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天天求神拜佛,一有机会就跟姑祖母求情,谢天谢地,总算我那些头没有白磕,你回来了,咱们姐妹以后又可以在一处了。” 真诚的语气中透露着殷殷的关切。 就是这份关切,让纪清漪对她掏心掏肺、毫无防备,最后着了她的道。 纪清漪把脸一板,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门帘摔的“噼啪”作响,把黎月澄晾在了那里。 彩心语气很冲地朝外撵人:“澄姑娘你回去吧,大小姐才是你的姐妹呢,我们家小姐高攀不起。” “清漪。”黎月澄站在内室的门口,隔着帘子跟纪清漪道歉:“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也知道你没有推宝灵落水,可当时那个情况你也看见了,郡主火冒三丈,姑祖母十分恼怒。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若是帮了你,郡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只会让我也去别院,到时候,我们俩都走了,谁来照顾清泰,谁来替我们周旋呢?” “所以你就做起了缩头乌龟!你就任由我被送出去!”纪清漪掀了帘子,失望愤怒地瞪着黎月澄:“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我天天盼着侯府去接我的马车,天天盼着你去看望我,可你连个面也不露。你明知道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推陈宝灵落水,可你却袖手旁观!黎月澄,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配做我的好姐妹,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人生如戏,全屏演技。 纪清漪就该这么冲动、无知,黎月澄才会满意。 “清漪!”黎月澄大急,拉了她的衣袖道:“我跟你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到宝灵是自己跳下去的,她存了心要栽赃陷害你。当时那个时候,我说十句,也抵不过宝灵说一句啊。郡主是她母亲,姑祖母是她的亲祖母,我们两个寄人篱下的,谁会相信?” 她有些急了:“这么多年,我们在陈家相依为命,互相依靠,你若是再与我生分了,那就是着了宝灵的套了。” 纪清漪眼皮子不由一抖。   ☆、第9章 她变了 去年十月纪清漪与陈宝灵发生争执,陈宝灵不慎跌入水池。虽然很快就被救了上来,但天气寒冷,陈宝灵还是发起了高烧。 陈宝灵上岸后第一句话就说是纪清漪推了她落水。 当时旁边没有别人,除了彼此的丫鬟,就是在一旁劝架的黎月澄。 纪清漪与黎月澄一起寄居侯府,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她知道黎月澄一定会为自己作证,洗刷她的清白的。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前那个如长姐一样对自己呵护备至的黎月澄,竟然会支支吾吾,只说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如此,就坐实了她蓄意推陈宝灵落水的事实。 她连夜被送出京城,去了别院,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上一世她一直以为是陈宝灵是失足掉下去故意攀咬自己的,现在看来,陈宝灵或许真的是被人推下去的,不过那个人不是她,而是黎月澄。 心思百转千回,她却把眼睛一瞪:“她怎么那么坏?” 然后又焦急地问黎月澄:“我不在的时候,她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黎月澄摇了摇头道:“你知道的,我处处让着她,她对我倒还过得去。” “那就好。”话一出口,纪清漪意识到自己原谅了她,不由哼了一声,坐到了椅子上。 黎月澄就笑了,上前来拉她的手:“清漪,咱们姐妹两个还那么生分吗?我给你道歉,是我的错,你原谅我这一遭,好不好?” “那以后我跟陈宝灵吵架,你都要站在我这边!”纪清漪气鼓鼓的,不得到承诺不罢休。 黎月澄道:“好,我保证我以后都站在你这边。” 她说着,突然把脸一沉,正色道:“我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千万别生气。” “什么事?”纪清漪一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说不来的漂亮。 黎月澄握着纪清漪的手不由自主地就紧了紧:“你不在的时候,宝灵她……” “小姐!”素心突然走进来,神色慌张,脸色发白:“少爷……少爷的东西都不见了,他们说少爷以后不跟咱们住一块了。” 纪清漪“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反握了黎月澄的手,死死地掐着:“是不是陈宝灵搞的鬼?” 黎月澄吃痛,轻轻抽了抽手,却发现根本抽不动,只能忍着痛点头:“你别着急,好好跟姑祖母说,她老人家最是通情达理,又十分疼爱你与清泰,一定不会让你们分开的。” “陈宝灵,我与你势不两立!”纪清漪摔开黎月澄的手,沉着脸出了院子。 身后传来黎月澄着急的声音:“清漪,你别着急,等等我,哎呦……” 纪清漪赶紧停下脚步,就看到黎月澄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腕,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了,崴到脚了?”纪清漪赶紧跑回来,要去看她的脚。 “没事,没事。”黎月澄把脚腕捂得死死的,强撑着道:“我没事,你扶着我,咱们俩一起去见姑祖母。” “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去?我自己去就行了。”纪清漪对黎月澄的丫鬟道:“画眉,喜鹊,你们两个还不扶了你小姐回去,赶紧请了大夫来看看。” “我脚上没事的。”她说着,脸憋的更红了。 纪清漪打断了她的话:“这该死的陈宝灵,要不是因为她,你的脚也不会崴到。我在别院的苦不能白受,你的脚也不能白崴。” 说完了话,就怒气腾腾地走了。 黎月澄被画眉、喜鹊扶着,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 安荣院内,太夫人听杜嬷嬷说完了今天的话,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事情,的确是她草木皆兵了。 “宁王世子虽然也是大位热门人选,但他性子孤傲,做事情看似没有章法,实际却很有准则,是个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把柄的人。从前那么多人想投靠他,他都没有理会,没道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反倒这般高调地出来拉拢人。今天的事,纯属是个巧合。” 把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之后,太夫人才把心思转到马车事件上来:“宝灵这丫头,真是越大越不成个样子了!” “大小姐也是心里委屈……” 太夫人冷哼一声,不悦地打断她:“若不是她主动挑衅,清漪也不会跟她争吵起来。她是落了水,可清漪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她可是侯府嫡女,我们陈家唯一的女孩子,不说给我们陈家争光,反倒处处拖后腿,这个样子,我怎么敢放她出门!” “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清漪也是性子倔,听你说她这回是乖乖的了,焉知以后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就说在门口掉了帷帽这件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谁也说不准。偏宁王世子临走前又从她那里端了一盆兰草,万一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就不好了。你待会去春和院好好敲打敲打她,这几天也多注意着些。我们家已经有了一个笑话,可不能再出一个笑话。” 杜嬷嬷起先听太夫人那般说,还以为太夫人偏心到纪清漪身上了,可听到后来就明白了。太夫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眼里也好,心里也罢,只有侯府的未来,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是,奴婢记下了,那表少爷的事情什么时候跟表小姐说?” “不用说!”太夫人道:“她回到院子看到清泰不在,定然会来兴师问罪的。” 太夫人话刚落音,门口的帘子就是一动,丫鬟站在门口请示:“太夫人,表小姐来了。” 太夫人对杜嬷嬷使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脸上神色淡淡的:“叫她进来吧。再派个人,叫宝灵过来。”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她就一个孙女,学谁不好,偏学了她那个嚣张跋扈的娘。 这个不亲的外孙女就更不让人省心了。自己怜惜她是个小姑娘,多疼她几分,却不料她恃宠而骄不说,还从来不知感恩,连九岁的清泰都不如。 从前想着她长得好,培养好了,外人会赞她一声心慈,说不定还能给平阳侯府带来一门得力的姻亲。可现在看来,她不给陈家惹祸就阿弥陀佛了。 到底身上没流着她的血脉,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等事情结束了,就让她住到最偏的院子里头去,从此以后眼不见心不烦,对这个外孙女,她也是仁至义尽了。 “外祖母,清漪知错了。从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跟宝灵争吵,惹外祖母伤心生气。以后我都改了,断不会再跟姐妹们争吵,请外祖母原谅我这一遭。” 纪清漪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跟太夫人行了大礼,然后就一直跪着,头也不抬,等着太夫人的回答。 这一瞬间,室内特别的安静。 不吵不闹,没有质问,没有哭泣,而是主动认错,这个人真的是从前那个纪清漪吗? 再一联想她今天的表现,太夫人这才意识到杜嬷嬷报告给她的那些话并非粉饰太平,或许这个没有血缘的外孙女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本想叫她起来,话到嘴边太夫人又改了口:“知道错就好,这一次我就原谅了你。只是你性子太冲动了,清泰年纪小,他不懂得分辨是非,跟你在一起万一学了你一样冲动的性子就不好了。所以,我做主让他挪到外院去了。” 太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纪清漪,不愿意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纪清漪的心就是一顿,果然如此,果然跟上一世一样,她还是跟清泰分开了。 上一世的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怒气腾腾冲起来,勃然大怒地质问外祖母为什么,说外祖母故意分离他们姐弟,怪太夫人偏心。 或许还有更难听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 可当时外祖母眼中的失望与愤怒,她记得一清二楚。 除了失望与愤怒,她还看到了杜嬷嬷嫌弃与责怪,其他下人的鄙夷,那些眼神毫不掩饰,如尖刀一样落在她的身上,深深地刺痛了她的自尊心。 她彻底惹恼了外祖母,她被送到别院,直到快及笄才回来。 没想到才回来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被黎月澄端来的一杯茶水给害了。 这一世,她当然不能再那样一错再错了。 “外祖母。”纪清漪抬起头来,脸上的有掩饰不住的羞愧:“我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好,以后我都会改的。” “我知道男孩子启蒙之后就要住到外院去了,因为清泰与旁人不一样,所以现在都九岁了,还跟我住在内宅,的确很是不方便。您说的对,不能让清泰染上我的坏习惯,我虽然疼爱清泰,却也不能总让他住在内宅,这不是疼他,是害他。” “若不是外祖母接了我跟清泰进京,我们姐弟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外祖母疼我、疼清泰,我都知道。” 纪清漪眼圈有些红:“我只是乍然离开清泰,心里舍不得,也怕清泰一个人住到外院不习惯。我想以后经常去看看清泰,不知道外祖母能不能应允?”   ☆、第10章 忌惮 自打老平阳侯死后,陈家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都是太夫人与儿子平阳侯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太夫人心性坚韧,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听纪清漪这样说,知道她是真心改过,太夫人心里也生出几分欣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父母九泉之下也会为你的改变高兴。” “清泰只是到外院去住,又不是离咱们有十万八千里。你想去看清泰,尽管去。便是清泰,只是晚上歇在外院,白天还是跟从前一样可以来内宅的。” “多谢外祖母。” 以退为进,却达到了目的。纪清漪心里甚是开心,眼角眉梢都是轻松。 太夫人心里不由叹了一声,到底年岁小,性子急,不过对清泰却是真心的爱护,这一点也算难能可贵了。 “起来吧。”太夫人教导道:“以后不可再犯这样的大错了,否则我再不原谅的。” 纪清漪过了第一关,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 对,就是这样,跟应付徐令检那个畜生比起来,讨好太夫人简单太多了。 不一会,杜嬷嬷把陈宝灵带进来了。 陈宝灵把眉头一挑:“纪清漪,你又在祖母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 纪清漪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与她针锋相对,而是冲她福了福身:“看到你身体康健,活蹦乱跳的我就放心了。宝灵,从前都是我的不是,不该跟你争吵,以后我都改了,也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陈宝灵大吃一惊,像不认识纪清漪一般,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我怎么敢生你的气,我只有一条命,这回能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完,把脸一转,不去看纪清漪。 “我知道宝灵你不信我,你且以后看我的表现吧。”纪清漪倒是落落大方的。 陈宝灵就沉不住气了:“装模作样!” “宝灵,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太夫人拉了脸道:“你落水本来就意外,清漪也受到了惩罚,这一次,也是真心跟你道歉了,你也该拿出侯府嫡女的气度,咱们陈家的女孩可不能这般胡搅蛮缠。” “是。”陈宝灵心里虽然委屈,但看纪清漪瘦了好大一圈,俨然在别院日子不好过,又想起清泰亲自跟她道歉,可怜兮兮地样子,就道:“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这一回了。” 纪清漪心里一松,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多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宝灵把头一扬,骄傲道:“我本来就心胸宽阔。” 出了门,纪清漪就笑了。 前世她活在怒气冲冲之中,除了吵架,从未跟陈宝灵和和气气地说过话。现在看来,她比自己上一世的性子还耿直。 她去了外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少年朗朗的读书声是那么响亮清晰。 纪清漪冲要行礼的下人摆了摆手,寻着声音找到了清泰。 果然是他在高声读书,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先生站在他的身边。 纪清漪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湿润了。 死后重生,带着愧疚再见到清泰,这种感觉真好。 她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清泰,怎么也看不够。 先生突然咳嗽了一声,清泰转过身来,看到纪清漪,先是一愣,接着揉了揉眼睛,眼中就迸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喜:“姐姐!” 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想走动,可惜一条腿挪不动,颇有些焦急。 纪清漪没忍住,全然忘记了先生还在,大步跑进去,一把抱住了清泰。 姐弟两个一别就是好几个月,自然有很多话说。 先生在门口站了一会,任由他们姐弟说话,等了一炷香之后,才踱步进来。 “姐姐,你别担心我。”清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在外院住很好,外祖母还特意给我请了先生,先生学问很好,我跟着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九岁的少年郎还带着婴儿肥,望着她的眼睛又黑又圆,好像紫葡萄一般。 纪清漪看着清泰,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清泰还活着,可真好。 临终前她已经手刃仇人,这一世她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能早日脱离平阳侯府,与清泰一生平安。 “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什么都不缺,你千万别去找外祖母。” 清泰有些着急,撇了撇嘴,想哭又忍着:“要是你惹了外祖母生气,她一定又要把你送到别院吃苦了。姐姐,我不想跟你分开。” 这么简单的道理,清泰都知道,可她偏偏不知道。 “是姐姐不好。”纪清漪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我这一回再不惹外祖母生气,咱们俩以后再也不分开。” 纪清泰显然不信:“真的吗?你没骗我?” “真的,姐姐说到做到。”纪清漪道:“我出来有一会了,这就回去,明天再来看你。” 见清泰眼中有依恋不舍,纪清漪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泪水,又用手轻轻为他拂去肩膀上并不存在灰尘:“你乖乖的,咱们以后每天都能相见。” “好。” 纪清泰想着虽然不能住一起,但每天都相见总比之前好几个月见不到面好。 他咧开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清漪:“我下午酉时一刻去给外祖母请安,姐姐也去。” 那样她们姐弟就能见面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地见面。 她的弟弟这般聪明。 纪清漪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心里却觉得很痛。 这一次,她就是拼尽全力,付出性命也要把清泰的腿治好,让他像正常人那样科举出仕,呼朋唤友,走马观花。 而不是一生只能窝在屋里,偶尔外出一次还要仆妇用肩舆抬着,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行动自由,来去如风。 纪清漪定了定神,对着先生施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看望黎月澄。 黎月澄坐在床上,喜鹊正拿了温热的帕子给她焐脚腕。 装的可真像,不知真相的人,还以为她真的扭伤了脚脖子呢。 “怎么去了这么久?外祖母怎么说?她是不是同意让你继续跟清泰住在一起了?” 黎月澄一面说着,一面就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一只手还伸向了纪清漪,要去拉她。 纪清漪装作没在意,气哼哼地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没有,清泰以后都住在外院,不会再回来住了。” 黎月澄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气氛有些尴尬,她毫不在意地把手收了回来。 “再过一个月就是姑祖母的生辰了,郡主早早为宝灵准备了一块玉佩,让她作为寿礼送给姑祖母。” 她抬头看了纪清漪一眼,见她低下头用手指摆弄流苏,十分的认真。 黎月澄眼光一闪:“清漪,你不想知道那玉佩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想知道啊。”纪清漪抬头看她:“可是陈宝灵与我针锋相对,一定不会给我看的。她给你看了吗?” 黎月澄摇了摇头:“没有,她宝贝一样捂着,不让人看见,听说是珍宝阁的孤品,已故雕琢大师的手笔,价值连城。” 纪清漪道:“既然如此,过几天我们也去珍宝阁看看吧,这一次外祖母过大寿,我必须要送个像样的礼物,说不定她老人家一高兴,就让清泰回来了呢。” 黎月澄的手紧紧攥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素心说的没错,纪清漪的确变了,知道不冲动了,知道讨太夫人的欢心了。 这怎么可以? 明明是她先来的,明明她跟宝灵玩的最好,自打纪清漪来了,就抢走了太夫人的疼爱,陈宝灵的友情。 这几年她费尽心机谋划,才让情况好转,可纪清漪竟然又要来抢她的东西了。 太夫人不喜欢她了,她就会被送回去,成为乡下的野丫头,受继母的虐待。 谁都不能阻挡她继续留在侯府,纪清漪这个祸患必须要剪除。 黎月澄欢喜道:“那就这么说了,我过两天跟姑祖母说,就说是我要出去,这样就可以给她老人家一个惊喜了。” 纪清漪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陈宝灵气急败坏的咆哮声:“纪清漪,你给我出来!出去一趟,你怎么学的这么卑鄙?竟然在祖母面前告我的黑状,背后捅刀子算什么,有本事你出来,咱们好好算算账!” 纪清漪“腾”第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清漪别出去!”黎月澄如临大敌:“你斗不过宝灵的,她是侯府嫡女,我们寄人篱下不能跟她比的。我们跟段娘子学插花的时候,她还不小心弄伤了手……” 纪清漪心中冷笑。 这般提醒她,就是让她攻击陈宝灵受伤的手吧。攻击之后呢,她又闯祸了。 可怜她上辈子缺爱,特别珍惜别人的关心,所以才会被黎月澄耍的团团转。 “月澄,你说什么?我没说要跟宝灵斗呀。”纪清漪瞪大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愤怒,只不明所以地看着黎月澄。 黎月澄明显愣了一下,嘴角翕翕,面上闪过一丝狼狈。 “你不出去就好,我真怕你忍不住……” “怎么会忍不住呢!”纪清漪道:“我已经决定要忍了,为了跟清泰在一起,再难受我也要忍,更何况陈宝灵骂就骂吧,反正我又不会掉一根毫毛。外祖母知道了,只会夸我识大体。你从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你之前怎么也不提醒我跟你学?” 黎月澄心头一跳,正想着开口解释,纪清漪已经走了出去。 黎月澄满脸错愕,不管她承认与否,纪清漪的确是变化很大,至少不像从前那么容易挑拨了。 所以,她更不留这个威胁在自己身边了。   ☆、第11章 卑鄙的表哥 院子里,几个仆妇把陈宝灵围城一团,抱的抱,拉的拉,劝的劝。 陈宝灵双手挥舞,像赶苍蝇一样不胜其烦。 赶了半天,反而被仆妇们越拖越远,她气急败坏地大吼:“纪清漪!我知道你屋里,有本事别做缩头乌龟!” 纪清漪大步走了出来。 陈宝灵一见,情绪更加激动:“你总算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躲一辈子呢。” 纪清漪淡淡地看着她:“我出来了,你又能如何?” 陈宝灵一噎,立马火冒三丈:“你装模作样给谁看!你瞧瞧你那假惺惺的脸,真让人恶心。除了讨好祖母,你还会做什么?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你要找我的事,就光明正大的来,不要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那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我。”纪清漪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挑起了眉头问:“你说我告黑状,有什么证据?” 陈宝灵大怒:“不是你还有谁?你回来的马车出了问题,就赖到我身上。祖母那么聪明睿智的人,怎么能相信你这种人的话!” “对呀!外祖母聪明睿智,我却胡搅蛮缠,她老人家怎么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陈宝灵一愣。 “那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你我不合,我若是出了事情,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你。”纪清漪继续道:“我回来的路上,马车的确坏了,但我并没有怀疑你,更没有在外祖母面前说过你什么。” 陈宝灵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事实就是如此。虽然你性格不好,人又招人厌,但你绝不会做这种蠢事,因为这样也太明显了,不是吗?” 纪清漪说完转身就走,也不去看陈宝灵的脸色。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宝灵追了上来,一把抓了她的胳膊,跟她大眼瞪小眼。 “意思就是,那天你落水不是我做的,而这次马车出问题,也不是你做的。”她笑着说道:“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但我们都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我要是真推你下水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要是真弄坏了马车,难道会不承认吗?” “嗯,好像的确是这样。”陈宝灵点了点头,又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没说让你相信啊。”纪清漪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附耳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陈宝灵赶紧把耳朵凑了过来,就听到纪清漪道:“我其实很讨厌你,但是为了不让外祖母生气,故意做出与你和解的样子,你别拉我的胳膊,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真和好了呢!” “你……”陈宝灵气极,在纪清漪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大小姐,你在做什么!”杜嬷嬷脸色阴沉地站在路边:“这件事情跟表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告诉太夫人的,你有什么气,只管冲婆子我来。” 陈宝灵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才掐了纪清漪一把就被人给逮了个正着,偏偏杜嬷嬷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她真是百口莫辩。 “嬷嬷,你别生气,宝灵跟我闹着玩呢。”纪清漪突然挽了陈宝灵的胳膊,亲亲热热道:“月澄扭伤了脚,我们看了月澄才出来。对了,嬷嬷,你这是要去哪里?” 说着,在杜嬷嬷看不见的地方,掐了陈宝灵一把。 陈宝灵疼的倒吸冷气,却忍着疼,咧着嘴笑:“是呀,嬷嬷,我跟清漪可好了。” 杜嬷嬷心中有狐疑,却也没有深究,反正太夫人也说了,不求她们真的很好,只要能维持表面上和和气气也就够了。 “我去外院为太夫人办点事。就不打扰两位小姐了。” 杜嬷嬷一走,陈宝灵与纪清漪就以最快的速度分开,陈宝灵没忍住,朝纪清漪翻了一个白眼。 纪清漪佯装吃惊,对着陈宝灵身后说:“杜嬷嬷,您怎么又回来了?” 陈宝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纪清漪身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杜嬷嬷的身影。 纪清漪哈哈大笑。 陈宝灵羞得满脸通红,拔腿就跑,跑了十来步,又转回头来,咬牙切齿道:“你少得意,我还没原谅你呢!” 看着她狼狈的步伐,纪清漪不由再次笑了出来。 她不指望跟陈宝灵做好姐妹,只要陈宝灵不跟她吵闹,太夫人就不会讨厌她。 重生这么久了,今天是最畅快的一天。 她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几天后,纪清漪与黎月澄约好了一起出门,没想到张妈妈竟然说手上没钱。 纪清漪要看春和院的账册,张妈妈一点也不怕,冷笑道:“小姐,我虽然是您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但我是陈家奴仆,不是纪家奴仆,自然听命与太夫人。您要看账册,我也不拦着,但你要去报过太夫人,只要太夫人同意了,我二话不说就把账册拿出来。” 纪清漪一时冲动,就要去找太夫人,被黎月澄拦了下来:“清漪,若是账册没问题,到时候张妈妈闹腾起来,你怎么跟姑祖母交差?” 她算准了纪清漪会选择息事宁人。 “算了,算了!”纪清漪坐在椅子上叹气:“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我慢慢想办法,总能想出办法的。月澄你今天自己出去吧,我是没那个心情了。” “别生气了,城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是江南那边的口味,与咱们这边不一样,你是南方人,定然喜欢,我给你带一盒回来。” 纪清漪心中的郁闷减了不少,推了黎月澄出门:“还是你对我好,那你快去吧,早去早回啊。” 当天下午,纪清漪去看了清泰刚回来,彩心就迎上来道:“小姐,小姐,二爷来了。” 纪清漪闻言,勃然变色:“他来做什么?” 彩心瞪大了眼睛,纪清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尖锐。 在平阳侯府,能被称为二爷,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文锦。 陈文锦是徐令检的侍读,是他的狗腿子。 若不是陈文锦带了徐令检来平阳侯府,她又怎么可能与徐令检遇上? 若不是陈文锦安排与掩护,徐令检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她? 明面上,她是陈文锦的妾室,实际上,她却是徐令检的禁脔。 一想起往事,纪清漪便气得浑身发抖。 她已经决定要忘掉过去,好好地生活了,为什么陈文锦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小姐,你怎么了?”彩心看着纪清漪脸色发白,双目怔忪,十分的担心。 “我没事。”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自己冷静了之后才走进院子。 陈文锦坐在椅子上跟素心说话,素心低着头,只有在答话的时候,才会抬起头来看陈文锦一眼。 十六岁的陈文锦身体纤瘦,清秀文雅,看人的时候双目温润,温和有礼,是个翩翩少年郎。 纪清漪不由心头一动。 素心没有避到门口站着,而是守在屋里,难道是对陈文锦有意? 她放重了脚步,惊动了屋里的两个人。 素心的表情有些慌乱,很快就平静下来。 “清漪!你回来了。”陈文锦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带笑容:“我本来以为你要下个月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前几天我特意托人带给你的风筝你收到了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纪清漪,十分专注。语气有很关切,就像个疼爱妹妹的大哥哥一样。 纪清漪恨不能扑上去撕破他的伪装,让人都看清楚他是怎样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见纪清漪不说话,目中似有憎恨之意,陈文锦轻轻皱了眉头:“清漪,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纪清漪垂下眼皮,神色怏怏的:“二表哥,你是来找清泰的吗?他已经搬到外院去了。” 原来是为了纪清泰的事情生气。 陈文锦叹了一口气:“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听说你没钱给祖母买寿礼,躲在家里哪也没去,我怕你闷坏了。” 他说着,递过一个绣着青松的钱袋来。 纪清漪没有接,反而后退一步:“二表哥,我都十四了,你再朝我的院子里来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陈文锦心头一个咯噔。 出去几个月,纪清漪大变样,竟然跟他这样生疏了。 那下个月他还怎么约她与周王世子见面? “是我的不是。”陈文锦也不勉强,只抱歉地一笑,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了很多:“忘记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过在我眼里,清漪永远都是那个哭鼻子的小表妹。这钱我就不给你了,不过你若是缺什么、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咱们两个……罢了,你还小,等明年你及笄了再说。” 纪清漪直觉得恶心,陈文锦就是这样,利用人的时候,就会温声细语,情意绵绵。 不过,她打错注意了,上辈子她都没有喜欢上陈文锦,这辈子就更不会被他所骗了。 “嗯。”纪清漪点了点头,对素心道:“你送二表哥出去。” 陈文锦皱起眉头,等出了纪清漪的院子,脸色就落了下来。 一年前,他成为周王世子徐令检的侍读,心里是有些懊恼的。 毕竟三位世子里面,就数周王世子名声最不显。 后来他发现,这位周王世子不简单,处境与心性都与自己相似,他也笃定,以后荣登大宝的必定是周王世子。 可周王世子待他很一般,并没有将他当成自己人。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周王世子徐令检的书房里藏了一幅画,那画上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娇美女子,画卷有些破旧,显然是主人经常打开看的缘故。 上面还有周王世子提的诗,一片爱慕愧疚难忘之情,还点明了那个女子名叫程卿卿。 他开始动用所有的力量去查程卿卿的身份,等他查到了结果,他兴奋的不能自已。 最令他激动的是,那画上女子的容貌与寄养在家中的表妹纪清漪相似。 他知道,讨好周王世子,成为他心腹的机会来了。   ☆、第12章 挖坑 虽然纪清漪还小,可耐不住她奇货可居。 所以,一年前他就不动声色地接近纪清漪,关心她,呵护她。 纪清漪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整个人像春天的柳枝一样,风一吹就长开了。 她越来越像画上的那个人,不、她比画上的那个人更漂亮、更明艳。 他偷偷找人画了纪清漪的小像,装作不经意间让周王世子见到,周王世子果然心动,还开口询问了纪清漪的情况。 他就顺势邀请周王世子来参加下个月太夫人的寿辰,周王世子答应了,这一段时间对他格外倚重。 眼看着到了最后一步,没想到纪清漪这边出了变故。 纪清漪不上钩,那下个月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二爷,我们小姐其实是很在乎二爷的,只是怕人说闲话,所以才会那样说,二爷千万别生气。” 陈文锦转头,见素心端庄秀丽,面带羞意,嘴角就挑起一个倜傥风流的笑容。 只要收拢了纪清漪身边的人,何愁没机会接近纪清漪?就算得不了纪清漪的心,他也要牢牢地把纪清漪捏在手心里。 他温声道:“我从前只觉得你长得漂亮,没想到性子也这般可人意,清漪身边有你,可真是她的福气。” 但凡是人,就有自己的小心思,素心也不例外。 她投靠黎月澄,一方面因为被她抓住了把柄,令一方面是因为黎月澄许她一个好前程。 可那到底是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不牢靠。人还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为好。 她可以继续为黎月澄办事,但这并不妨碍她攀上眼前这棵大树。 “二爷快别这么夸奴婢,奴婢当不起的。”素心微微侧了脸,一副娇弱不堪承受的样子。 素心虽然秀美,可在美人如云的侯府只能算一般。不料这低头的样子,竟然有这样的风情。 陈文锦看着就更满意了,声音也更温柔:“爷看你好,你就是最好的。你腰间的荷包是你自己做的吗?真好看,什么时候帮爷也做一个?” 素心心中狂喜,脸上却压制着:“二爷屋里的几位姐姐,人品女红都是极好的,二爷身上的东西,哪能轮得到素心张罗?” “爷说你好,你就好。”陈文锦嘴角噙笑,情意绵绵:“怎么,你信不过爷?” “不是……”素心见的外男,除了她哥哥,就是偶尔遇到的管事,哪里受得了陈文锦这样的挑逗,不由觉得腿发软。 陈文锦就趁势扶了她的胳膊:“你做了荷包,我天天带在身上,你还不满意吗?” 这一番场景,被彩心看了个一清二楚,她气得七窍生烟,却硬是忍着,跑回去一五一十学给纪清漪听。 纪清漪听了,不怒反笑。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了,这一回,别说是黎月澄了,便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素心了。 一来二去,就到了太夫人生辰的前一天,陈文锦已经把素心收拢的服服帖帖,而纪清漪还没有准备好寿礼。 这一天下午,喜鹊来了。 她是黎月澄身边的大丫鬟,未语先笑:“表小姐,我们家小姐知道你没有备好寿礼,特意让我给你送了这个来。” 紫檀木盒子里放着一个鹤鹿同龄的玉摆件,那摆件不过成人拳头大小,却线条流畅,雕工精细。梅花鹿通体棕黄,口衔灵芝草,神态悠闲,眼睛灵动;仙鹤头仰头吟啸,头上的丹顶鲜红欲滴,雪白的翅膀张开,好像随时都能飞走一般。 最难得的是,这玉摆件竟然是一块整玉石雕成的。同时集合了这么多的颜色,雕工质地皆是一流,寻常人哪能收集的到? 整个陈家,恐怕只有南康郡主这个皇室中人,才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怪不得黎月澄说价值连城,怪不得陈宝灵要藏着掖着。 素心见纪清漪看呆了,伸手就要去接那玉摆件:“这下可好了,我们小姐正愁……” “这玉摆件我不能要。”纪清漪突然说话,素心伸出去的手就空在了半空中。 素心赶紧劝:“小姐,这是澄姑娘的一番心意,再说我们的确没有寿礼送给太夫人啊。” “我不能抢月澄的东西。”纪清漪态度很坚决:“我说了不要就不要,喜鹊你拿回去吧。” 喜鹊见她如此,只能拿了东西回去了。 吃过晚饭,纪清漪唉声叹气坐立不安。 素心知道她是为明天的寿礼担心,就道:“小姐,既然澄姑娘一片好心,你就该收着才是。澄姑娘一定将她自己的寿礼准备好了,她向来是个稳妥的人。” 纪清漪没说话,素心就道:“这样吧,我让人给喜鹊带个信,让她明天一大早把那摆件送过来,好不好?” “好吧。”纪清漪被她说动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只能以后再补偿月澄了。” “只是喜鹊下午刚来了一趟,明天一早再过来就太打眼了,若是让张妈妈看见了,嚷嚷出来,倒显得我对外祖母不恭敬了。你让人约了喜鹊,明天让她把东西送到后花园吧。” 素心笑着说好:“我的小姐,我就让人带话给喜鹊,这下子你可以安寝了吧。” 一夜无话。 因为是太夫人的生辰,春和院的人都起得特别早,纪清漪也不例外,没想到素心却病倒了。 纪清漪知道她这是不想去,怕事发之后牵连了她。 黎月澄算准了太夫人哪怕心里厌弃了她,碍于脸面也不会将她干出侯府,必定会让她身边的丫鬟顶缸。 而彩心参与这件事情,所以轻者被打一顿,重则被赶出府。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亲自去看了素心,让她歇着,把去后花园的事情交给了彩心。 然后纪清漪就拎了一个小包袱,赶在彩心出门之前,鬼鬼祟祟地去了后花园。 新来的小丫鬟小冬看见了,急匆匆地去了上房,把纪清漪的举动告诉了杜嬷嬷。 小冬跟杜嬷嬷有亲,是杜嬷嬷派到纪清漪身边的眼线。 纪清漪回来之后就改过自新了,可太夫人到底不相信,就让杜嬷嬷多注意一些,防止纪清漪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杜嬷嬷吓了一大跳:“你可看清楚了?” “我看得一清二楚。”小冬脸色发白:“是很小的一个小包,不是很重,我还看到露出来一截铲子。” 既然带了铲子,那就是要埋东西,这般掩人耳目,极有可能是魇镇之术。 杜嬷嬷想着纪清漪漂漂亮亮的样子,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竟然这般歹毒吗? 她不敢隐瞒,进了内室,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太夫人知道。 太夫人到底经过大风大浪,冷笑道:“我说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原来存了这样的心思!” 今天是她的生辰,在生辰当天行魇镇之术,的确效果加倍。 “太夫人,要不要我带人去把表小姐捉回来?” “不用。”太夫人语调平平,眸中却是一片冰冷:“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值得陈家大张旗鼓。你亲自去,悄悄的不要惊动人,抓了她之后关起来就是,等过了今天的生辰,我再慢慢料理她。” 杜嬷嬷知道太夫人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不敢怠慢,依言去了后花园。 举目一望,哪里还有纪清漪的身影。 她毫不犹豫地朝桃林深处走去。 她知道,要行魇镇之术,桃林是最好的地方。 桃林深处,纪清漪果然挖了坑,正准备朝里面埋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眼看着还有十来步的距离,突然听到桃林外面传来一阵动静,喜鹊与彩心正在拉着手说话。 “喜鹊姐姐,这鹤鹿同龄的玉摆件应该花了好多钱吧?” 喜鹊笑容亲切:“几乎花光了我们家小姐所有的积蓄。不过你知道的,我们小姐与表小姐情同姐妹,别说是一个摆件了,便是再贵的东西,也是舍得的。” “我代我们家小姐谢过澄姑娘,也谢谢喜鹊姐姐跑了这一趟。” 彩心把那鹤鹿同龄的摆件托在手上啧啧称赞:“这样漂亮,太夫人一定会很喜欢。” 杜嬷嬷也看见了,清晨的阳光下,那玉石玲珑剔透,的确很晃眼。 喜鹊催促道:“当心别摔坏了,咱们回去吧。” “好。” 两人叽叽咕咕地说着话,走远了。 杜嬷嬷才朝纪清漪走去:“表小姐,你在做什么?” 纪清漪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神色紧张地唤了一声“杜嬷嬷”,然后将那小小的包袱朝身后踢。 “我……我没做什么。” 杜嬷嬷看了个一清二楚,语气骤然间变得十分凌厉:“表小姐,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纪清漪好像更紧张了:“没什么,嬷嬷,不过是一些用不到的腌臜物件,嬷嬷别看,没得污了嬷嬷的眼睛。” “把包袱给我!”杜嬷嬷朝纪清漪伸手。 纪清漪咬了咬唇,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把包袱拾起来,递给杜嬷嬷。 杜嬷嬷打开包袱一看,不由惊呼:“月事带!这是谁用的?” 纪清漪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声音很小:“是我用的。” 杜嬷嬷脸上的惊讶更甚:“小姐来月事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家子的小姐来月事是极大的事情,说明小姐长大了,可以说亲了。 “两个月前来了头一回。”纪清漪极不自然道:“彩心教过我怎么用这东西,我知道这东西脏,所以,怕人知道偷偷拿过来埋了,没想到被嬷嬷撞见了。嬷嬷别笑话我。” 说话的时候,脸上是少女的娇羞。 杜嬷嬷就笑着给纪清漪福了福身:“我的小姐,您长成大姑娘了,这是大喜事,嬷嬷替您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笑您。” “您就是再害羞,也该叫丫鬟们处理才是,怎么亲自做起了这样的事。” 纪清漪解释道:“素心病了,彩心帮我准备外祖母的生辰礼,春和院就数我最闲,嬷嬷别怪她们。” “那张妈妈呢?她也不管吗?” “别提张妈妈了。”纪清漪无奈地摆摆手:“我根本使唤不动她,就是我来月事的事情,头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活不了了,要不是素心与彩心,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杜嬷嬷听了眉头一挑,不动声色道:“表小姐金贵,快站到一边去。” 杜嬷嬷蹲下来,拿铲子将将月事带埋了起来,又细细地跟纪清漪讲了来月事的注意事项,两人在后花园门口分了手。 太夫人得知此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又不是丢人的事,她焐的倒紧。不过,这张妈妈也太托大了,让她去做管事妈妈,小姐房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不知道。等过两天闲了,你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一件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 虽然不是整寿,没有宴请宾客,但太夫人是平阳侯府的老祖宗,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 用过早饭之后,在管事的组织下来给太夫人磕头,太夫人在院子里受了他们的礼。 刚刚回到屋内,杜嬷嬷就道:“太夫人,大小姐、表小姐与澄姑娘都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太夫人笑道:“让她们都进来吧。”   ☆、第13章 谁是小偷 三个小姑娘一起进来给太夫人拜寿。 陈宝灵天真灵动,黎月澄秀若芝兰,纪清漪娇媚清纯,三人站在一起,好似春花秋月,各有风采。 很明显,纪清漪稳稳压过陈宝灵与黎月澄,她兼具桃花的娇媚与玫瑰的艳丽,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三人齐齐跪下磕头,祝太夫人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陈宝灵与纪清漪不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了,太夫人很是高兴,笑呵呵地夸她们是好孩子,让她们起来。 她们便将准备好的寿礼送给太夫人。 陈宝灵是嫡亲的孙女,排在头一位,她送的是两个寿桃,桃子足有小孩拳头大小,鲜艳欲滴。 太夫人就笑:“这个时候竟然能寻了桃子来,真是用心了。” 她其实并不很喜欢这个孙女,此刻也觉得陈宝灵难能可贵。 杜嬷嬷接了寿桃过来惊讶道:“太夫人,这寿桃是玉石雕成的。” 众人一看还真是,纷纷赞陈宝灵厉害。 陈宝灵丢了鹤鹿同龄的玉摆件,心里本来十分不痛快,此刻听到众人的夸赞,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黎月澄送的是亲手做的一双鞋,虽然不是特别华贵,胜在心意赤诚。 纪清漪打开紫檀木的盒子,那鹤鹿同龄的玉摆件就露了出来,晶莹剔透,非常打眼。 “外祖母……” 纪清漪刚刚张嘴,陈宝灵就气得跳了起来:“纪清漪,没想到你这么无耻,竟然连偷东西这样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她义愤填涌,手指几乎要戳到纪清漪的脸上。 “宝灵,这玉摆件是你的吗?”纪清漪一脸茫然。 陈宝灵却更加生气:“怎么不是我的?这是我给祖母准备的寿礼,却被你偷了去。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去我的院子偷的东西?要不是我之前准备了寿桃,今天差点就出丑了,你怎么这么坏,处处针对我!” “我没有进你的院子,更没有偷你的东西,这玉摆件是月澄送给我的。”纪清漪大声的争辩,转头去看黎月澄:“月澄,你告诉大家,这玉摆件是你花钱买的,是你送给我的。”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黎月澄身上,陈宝灵也不例外。 黎月澄吃了一惊,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甚至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清漪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送玉摆件给你啊。我这几天一直足不出户给姑祖母做鞋,没有去过你那里啊。” 纪清漪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是的,月澄,是你说我没有准备寿礼,怕外祖母生气,特意送了这玉摆件给我,是喜鹊,是喜鹊亲自送过来的……” “人赃并获你还撒谎!”陈宝灵怒气腾腾走到纪清漪面前,一只手将那玉摆件夺过来,另外一只手用力一扬,将那紫檀木的盒子从纪清漪手中掀翻。 “哎呦!” 她太过用力,那紫檀木的盒子就打到纪清漪的下巴上,纪清漪当场就疼的捂住了下巴。她虽然知道陈宝灵会生气,但没想到她会动手,下巴上一阵钻心的疼。 陈宝灵先是一慌,接着就昂着头冷笑:“装模作样。” 黎月澄倒是快步走到纪清漪身边,十分关心:“清漪,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宝灵,你下手也太狠了,就算清漪真拿了你的东西,你也不该这样动手。” 她说着,就去查看纪清漪下巴上的伤。 “不要你假好心!”纪清漪一把打开黎月澄的手,恨恨地瞪着她:“你陷害我。” “我没有……”黎月澄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有一种被至亲冤枉的委屈:“清漪,你怎么能怀疑我……” 陈宝灵就将黎月澄拉到身边:“月澄,你跟她啰嗦什么,纪清漪这种人不知好歹,你对她再好也是枉然。” “够了!”一直不说话的太夫人突然重重地喝了一声。 小姑娘之前玩笑打闹也就算了,今天竟然弄出这样的事。也是,都大了,心也大了。 太夫人看着陈宝灵,平平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喜怒来:“宝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玉摆件是你的?” “这玉摆件是两个月前我跟我母亲一起去珍宝阁挑选的,祖母可以派人去珍宝阁询问,我屋里的贴身丫鬟都知道。我还有珍宝阁出的字据,我屋里的管事妈妈可以拿出来给祖母看。”陈宝灵理直气壮地看着纪清漪:“总之,这东西的确我与母亲一起买的,本来是打算今天送给祖母的,谁知昨天晚上却不见了。如今变成了纪清漪的东西,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黎月澄面色焦急,赶紧解释:“外祖母,我相信清漪不是有心的……” “我没问你话,你不要插嘴,待会有你说话的时候。”太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黎月澄,然后问纪清漪:“这玉摆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纪清漪目光直直地看着黎月澄,她就知道黎月澄不会承认的,上一世她就是这样被污蔑的。 她那时候茫然无措极了,只会大声的争辩。 黎月澄当时定然很痛快很高兴吧,就如她此刻一样。 只不过这一世,她不会给黎月澄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她抬起头,看着太夫人:“是月澄送给我的。” “是她亲自交到你手上的吗?” “不是。”纪清漪摇了摇头:“是喜鹊昨天晚上送给我,我没收。今天早上,在后花园,她交给彩心的。” 她送开了手,下巴上一篇青紫,因她皮肤白皙,那青紫看上去格外明显,让人产生一种白玉微瑕的惋惜。 太夫人顿了一顿,继续问:“也就是说,你不是从喜鹊手上接的东西,而是从你自己的丫鬟彩心手中接的东西,对吗?” 纪清漪心头一颤。 上一世就是这样,最后的罪名落在了彩心的头上。彩心被打了二十大板,她用了所有的钱去给彩心治病,人虽然活了下来,彩心的两条腿却筋脉尽断,再也不能走路了。 她不仅要自己好好的活着,还要彩心也好好的活着。 “是的。”纪清漪的声音格外的低。 “喜鹊,你这玉摆件从何而来?为何要送给表小姐?” 众人以为太夫人会先问彩心,不料却跳过彩心直接问喜鹊。 喜鹊不慌不忙,上前道:“太夫人,我并未见过什么玉摆件,也没有送给表小姐过。” “你撒谎!”纪清漪目光如电地瞪着她:“你昨天下午亲自去我那里,我没收东西,彩心与素心都看见了。因为我一直没有寿礼,怕外祖母不高兴,所以又让素心约了你今天早上在小花园见面,你亲手把东西交给彩心的。” “表小姐,您怎么能这般污蔑我?”喜鹊惊呼出声:“昨天下午我的确是去了你那里,但是我根本没带什么玉摆件去,是我们小姐让我去那里问问你寿礼准备好了没有,你当时还亲口说准备好了。至于你说的今天早上我送东西给彩心,更是无中生有,请您不要污蔑奴婢。我虽然是个下人,但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诬赖好人,您是做小姐的,怎么能不明白呢?” 纪清漪怒极反笑,逼视她:“你敢保证你今天早上没有去后花园与彩心见面?你可知道你面对的是太夫人?如果撒谎会有什么后果?” 她目光太过骇人,喜鹊有些心虚,脸上却强自撑着:“奴婢本来就没有去,这有什么不敢保证的!” 纪清漪就不再说话,退到一边。 太夫人揉了揉额角:“来人,拉喜鹊下去,打二十大板。” “是。”杜嬷嬷迅速叫了几个婆子过来托喜鹊走。 “太夫人,您不能这样……”喜鹊的惊呼声还未出口,就被人捂住了,不一会外面就传来噼啪打板子的声音。 黎月澄豁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夫人,怎么会这样?被打板子的,不应该是彩心吗?怎么会变成她身边的人? 陈宝灵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不满道:“祖母,这分明是纪清漪偷了东西无赖喜鹊,您怎么要打喜鹊,这也太不公平了。” “大小姐,今天早上奴婢去后花园给太夫人折花,正好看见喜鹊把东西教给彩心,还说是澄姑娘让她做的。”杜嬷嬷见陈宝灵这么冲动,不禁暗暗摇了摇头,这样的心性,难怪太夫人不喜欢她。 她又沉声问黎月澄:“澄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股凉意像小蛇似地爬上了黎月澄的脊背,自打入侯府以来,她还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惊慌过。 “是我的错,都怪我平时太宠着喜鹊了,才纵的她做出这样的错事。”她死死咬着牙关,满面愧疚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姑祖母,是我管教不力,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从前只觉得她不怕人,活泼开朗,平时多宠她几分,偶尔有出格的事情也不跟她计较,万万想不到她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您……您责罚我吧,月澄无颜面对您,更无颜面对清漪。” 陈宝灵埋怨道:“月澄,你也太大意了,怎么养了个贼在屋里,幸好今天被祖母抓到了,要不然说不定她还要闹出什么大乱子呢。” “是我的错。”黎月澄愧疚的眼泪都落了出来:“宝灵你教训的是,我定以今天的事情为教训,好好管教屋里的人。” 杜嬷嬷就皱了眉头:“澄姑娘,既然是你的错,大家也不曾冤枉你,你哭什么呢?今天是太夫人的生辰,你这样哭未免有些不吉利。” 黎月澄的脸色不由一僵:“我……我……” “月澄胆子小,嬷嬷你不是不知道。”陈宝灵替她说话:“她向来心软又善良,出了这样的事,定然愧疚极了。” 再愧疚也不能哭啊。 太夫人看了看黎月澄,又看了一眼纪清漪,见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表情平和,坦坦荡荡,竟然有几分她嫡亲女儿陈宛小时候的样子,心头不由一软。 这一个受尽了委屈的,都没有哭。 这样一对比,就觉得黎月澄让人失望,小家子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纪清漪虽然性子急,但她父亲是两榜进士,虽然不是宛娘亲生,但却是宛娘亲手带大的,宛娘带大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太夫人道:“月澄管教不力,让清漪蒙受不白之冤;宝灵任性冲动,出手伤人,你们统统给清漪赔礼道歉。” 从前受惩罚给人道歉的那一个,向来都是纪清漪,如今换成了黎月澄,落差太大,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第14章 一箭三雕 “姑祖母教诲的是。”黎月澄给太夫人磕了个头,起身愧疚地望着纪清漪:“清漪,是我没有管好丫鬟,让你受委屈了,你能原谅我吗?” 纪清漪道:“跟你没关系,都是喜鹊那丫鬟胆大包天,你也是受害者。” 话虽如此,但言语间的神情,再不似从前那般亲昵了。 黎月澄却像没看见一般破涕为笑,一把拉了纪清漪手:“我就知道清漪最善解人意,断不会因为旁人跟我生分的。” 纪清漪拿她没办法,嘟囔道:“就这一次,下回我再不原谅你的。” 黎月澄知道她是真的消气了,就彻底放下心来:“宝灵,你也快来给清漪道歉。” 陈宝灵扭扭捏捏地走过来,粗声粗气道:“今天的事情不对,不该没弄清楚就责怪你。不过,也怪你太笨了,人家给你东西你就收,也不怕有诈。” 她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纪清漪下巴上的伤,只歪着头将那玉摆件朝纪清漪怀里塞:“事情因它而起,我将玉摆件送给你,给你压惊。” 纪清漪赶紧朝外推:“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我既然说了给你,你拿着就是。”陈宝灵急了:“怎么,你瞧不起我?” “不是瞧不起你,这玉摆件原本是你送给外祖母的寿礼,你送给了我,岂不是对外祖母不恭敬?”纪清漪可不想要这烫手的山芋:“再说了,我才十四,这鹤鹿同龄的摆件我也用不上啊。” 陈宝灵对她大眼瞪小眼:“你就是瞧不起我!” 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到她下巴上,气势顿时矮了不少。 “两位小姐听奴婢说一句好不好?”杜嬷嬷笑眯眯道:“何不将这玉摆件送给太夫人,然后太夫人将那两个寿桃送给纪小姐压惊?” 这样既显示了对太夫人的孝心,太夫人又对纪清漪有所补偿。 简直再合适不过了,杜嬷嬷真不愧是太夫人身边第一人。 太夫人点了点道:“就这样吧,这一对寿桃精致可爱,清漪可以摆在床头把玩。” 这个结果倒是皆大欢喜,就是黎月澄气得心里直哆嗦,平白损失了一个得力臂膀,还让纪清漪占了巧。 幸好,她还有第二招。现在太夫人越觉得纪清漪好,等会就越会觉得她为人虚伪。 她抬头朝外看去,见一抹碧色的身影缓缓而来。 是素心,她还未完全好,脸色有些苍白,颇有几分病西施的感觉。 “素心,你怎么来了?”纪清漪心里明白,面上却故作吃惊:“我不是让你好好歇着了吗?” “小姐,事到如今你还要忍吗?”素心面上闪过一抹坚毅:“要不是张妈妈欺人太甚,你又怎么会没钱给太夫人准备寿礼,又怎么会被人冤枉?” 说着,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夫人,今天的事情,明面上是喜鹊自作主张,实际上罪魁祸首却是张妈妈。她把持钱财,克扣月例银子,小姐迫于无奈才会收了喜鹊送来的玉摆件,请太夫人给小姐做主。” 纪清漪没有说话,只朝后退了两步。 既然素心如此“忠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成全她的一片“拳拳心意”。 本来太夫人对张妈妈就有几分不满,此刻听了素心的话,那不满就达到了十分。 纪清漪再不受宠,那也是陈家的表小姐,也是主子,她也知道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可没想到她们竟然张狂到这步田地。 太夫人等不到生辰结束了,沉声道:“叫张妈妈来。” 张妈妈知道事发了,一进门就喊冤:“太夫人冤枉啊,奴婢怎么敢克扣小姐的钱,是素心这小蹄子造谣生事,把屎盆子朝我头上扣。春和院的账册我都带来了,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奴婢知道红口白牙太夫人恐怕不信,来的时候账册都带来了,太夫人现在就可以查的。若是太夫人查出奴婢有问题,认打认罚奴婢绝无怨言。” 之前纪清漪问她要钱,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早就把账做平了。有所凭仗,自然坦坦荡荡。 春和院就那么几个人,纪清漪每个月就三两的月例银子,所谓的账册不过是几张纸而已。 杜嬷嬷翻看了一遍,果然没有问题,就从太夫人点了点头。 素心一直安安静静的,突然道:“太夫人,张妈妈知道您会查账,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光看账面是看不出问题的,真正的问题在于以次充好。小姐让她买什么东西,明明只要一贯钱,她偏说成五贯钱。小姐要买二两一盒的胭脂,她却买了一两一盒的回来。嬷嬷若是不信,只管拿了账册跟小姐屋里的东西对,保管都对不上。” 张妈妈一听就急了:“太夫人,您不要听素心胡说,她……她突然跑过来告我的状也是有私心的……” 素心的态度异常强硬:“奴婢问心无愧,不懂张妈妈是什么意思。”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张妈妈冷笑一声,不齿地道“你替小姐抄经文,被我发现了,怕太夫人知晓后怪罪小姐,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挑我的错处,想赶我走。素心,你敢当着太夫人的面,说你没有替小姐抄经文?” 这话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杜嬷嬷脸色大变。 去别院查看纪清漪抄经的进度,是太夫人派给她的任务,若真如张妈妈所言,那就是她督查不力了。 她本能地瞪着素心,想看她怎么回答。 素心眼神闪躲,不敢与张妈妈对视,更不敢像刚才那样态度强硬地与张妈妈争执,只慌张地看着纪清漪。 纪清漪半低着头,轻声道:“外祖母,张妈妈冤枉我,我没有让素心替我抄经。” 素心嘴角翕翕,又把话咽了下去。 杜嬷嬷松了一口气,张妈妈却不服:“有或没有,我们红口白牙说的都不算,反正经文在杜嬷嬷那里收着呢,不如杜嬷嬷将经文拿出来。” “张妈妈!”纪清漪突然拔高了声音,目光犀利地看着她:“你是我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却一直克扣我的月例银子,这些事情我都忍了,可你因为与素心有龃龉就污蔑我,实在让我忍无可忍。如果待会杜嬷嬷拿出经文来,全是我抄写的,你又待如何?” 纪清漪越是如此,张妈妈越觉得她是色厉内荏,她梗着脖子道:“若真是我冤枉了小姐,我甘愿受罚。” 纪清漪语调平平:“好,我等着!” 太夫人这时才开了口:“杜嬷嬷,去拿表小姐抄写的经卷来,我亲自检查。” 杜嬷嬷拿了经卷,交给太夫人,太夫人从头看到尾。 “全是清漪自己所抄写,并没有别人的笔迹。”太夫人紧紧盯着张妈妈的眼睛:“你克扣主子的月例银子不说,竟然还敢出言污蔑!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张妈妈如遭雷击,声音尖锐地叫了起来:“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素心替表小姐抄经的,我亲眼看到的。” 杜嬷嬷朝门口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上来对着张妈妈的脸就甩了两个耳刮子。 张妈妈被打的有些晕,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太夫人这才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跟表小姐串通好了污蔑你不成?” “还不快将这欺上瞒下、无法无天的奴才拉下去!”太夫人怒喝一声:“不要打她,直接送到顺天府,就以偷盗的名义。” 若是被打了板子,好歹还能有一条活路。可若是送到顺天府,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太夫人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太夫人饶命,太夫人饶命……”事到如今,张妈妈自然不甘心引颈就戮,只大声求饶:“我跟表小姐无冤无仇,怎么敢污蔑她?我是看不惯素心窈窈窕窕勾引二爷的样子。太夫人,我亲眼看见素心给二爷递东西,好像是一个荷包,二爷也给了素心一个什么东西……” 众人都大吃一惊,素心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太夫人的脸色刷地一下就阴了,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话,长孙陈文钺与外孙纪清泰一起到了。 “祖母,宁王世子与父亲一起给您拜寿来了。” 太夫人听闻儿子回来,心中高兴,因宁王世子徐令琛竟然也来了,不敢怠慢,忙道:“把张妈妈与素心都带下去,着人好好看守,若是逃了一个,我定不轻饶。” 陈文钺的视线就落在纪清漪身上,目中有询问之意。 纪清漪觉得心头一暖,缓缓摇了摇头。 整个陈家,真心对她好的,也就只有钺表哥了。 陈文钺这才放下心,将纪清泰交给纪清漪,然后出去迎接平阳侯府陈雍与宁王世子徐令琛。 “姐姐,你没事吧?”清泰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担心,紧紧握着纪清漪的手。 “我没事,你别担心。”纪清漪摸了摸他的头。 黎月澄就站到纪清漪身边,轻轻握了她的手安慰她:“清漪,你别担心,等姑祖母气消了,我们去跟她老人家求求情,素心一定能回来的。”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让素心回来。”纪清漪掰开黎月澄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她会有今天,我喜闻乐见。” 黎月澄愕然,再一看纪清漪,纪清漪就笑了。 那笑容是如此的陌生,带着洞察一些的了然。 原来纪清漪都知道,原来她一直扮猪吃虎,原来她将自己耍的团团转。 黎月澄气得心肝直颤,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清漪妹妹,你可真是好耐心,竟然能忍到今天。” 纪清漪笑眯眯的:“月澄姐姐客气了,比起你来我还差得远。” 黎月澄死死地盯着她:“你别得意,我不过是一时不慎。再说了,不过是两枚棋子而已,没了就没了,值当什么?” 纪清漪摇头:“我没得意啊。不仅去了一个喜鹊,还一并将张妈妈与素心都除掉了。我是高兴,谢谢你这一箭三雕,为我扫清了障碍。” “如此,我以后不会手下留情了。”黎月澄一声冷笑:“你也别怪我不客气。” “你何时对我客气过?”纪清漪哂然一笑:“没什么留情不留情的,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第15章 世子拜寿(上) 纪清泰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就在纪清漪与黎月澄之间地打转。 等到黎月澄站到别的地方去了,他才小声地问:“姐姐,你是跟澄姐姐吵架了吗?” 她们刚才一直笑眯眯的,说话的声音也不甚大,清泰能从两人只言片语中看出端倪,这令她很高兴。 “是。”纪清漪毫不避讳道:“我们吵架了,吵的很凶,以后都不会来往了。所以,你要小心她,除了我之外,以后谁的话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我知道的。”清泰学着纪清漪刚才的样子笑:“就算我们跟她吵架了,也不能撕破脸皮,否则外祖母就会不高兴,咱们就会着了人家的道。所以就算是吵架,也要笑呵呵地吵架。就像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先生说,这叫不授人以柄。” “你可真聪明!”纪清漪见他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两个月亮,肉嘟嘟的脸蛋上还有两个酒窝,就高兴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清泰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红,不满地嘟哝道:“姐姐,我都跟着先生读书了,是大人了。” “难道你是大人就不是我的弟弟了吗?”纪清漪佯装伤心:“你长大了,就不要姐姐了,连亲你一口你都不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纪清泰急了:“不是不是,我永远都是姐姐的清泰,只希望姐姐亲我的时候不要被人看见了。” 他又心虚朝门口张望了一眼:“我只是怕被别人看见说我没长大,再说了,等会世子殿下就来了,若是他看到了岂不是会笑话我。” 这跟徐令琛有什么关系? 纪清漪不由愣住。 “宁王世子殿下文武双全惊采绝艳,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好男儿当如是!”纪清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道:“我以后就要做世子殿下那样的人。” 徐令琛长得好,是京城千金心目中的佳婿人选。 但真正令他名声大噪的,却是他十六岁那年做的两件事。 一是化名徐玉参加春闱,高中会元。后来参加殿试被皇帝认了出来,没有继续下去。 但他殿试当天做的文章却被选入《历科文衡》中,成为所有士子心中的经典文章不说,而那一届的主考官也给他的评价也极高,说他不仅有探花之貌,还有状元之才。 第二件事说起来更具传奇色彩,当年秋天,鞑靼来犯,他主动要求上阵杀敌。因主帅怕他有差池担待不起,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安排他在城内抚民,说白了就是让他乖乖地等着,不要出去。不料他带了二十来个骑兵,突袭鞑靼后方,不仅放火烧了人家的粮草,还生擒了鞑靼王妃与小王子,逼得鞑靼不得不低头求和。 至此,他一战成名,名扬整个大齐。不仅令贵族少女为其疯狂,还让无数男儿视他为目标偶像,便是世族大家长教训家中子弟的时候,也会以“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宁王世子”来开头。 虽然纪清漪对徐令琛有诸多不满,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文采斐然,武艺高超。 她以为清泰最大的梦想是治好腿,现在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弟弟。她像个母鸡一样,将他护在身后,却不知他并非家雀,而是想像雄鹰一样自在地翱翔。 她摸了摸清泰的头,柔声道:“总有一天,你会跟他一样厉害。不,你会比他更厉害。” 上一世直到她死了,清泰的腿也没能治好。 她撇过脸去,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她从没有像此时这样,不敢直视清泰的眼睛。 耳边传来清泰兴奋的声音:“姐姐,你看,那个是世子殿下吗?他可真英俊,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纪清漪抬头看见,见平阳侯陈雍、宁王世子徐令琛、平阳侯世子陈文钺一起走了进来。 平阳侯陈雍与宁王世子徐令琛在前,平阳侯世子陈文钺落后半步,三人走了进来。 陈雍身为武将,自然高大威猛气势不凡,陈文钺也是英武俊朗,一表人才,这两人放到人群中,那也是出类拔萃,千中无一的好相貌。可此时,却被宁王世子徐令琛生生地比成了路人甲。 不是他们不出色,而是徐令琛太过于优秀。 他穿着玄色青竹纹的玉绸袍子,潇洒恬静,玉树临风。就像是瓦砾间的明珠,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存在。 三人一起进来,纪清漪突然生出风云际会的感觉。 徐令琛先给太夫人拜了寿,并送上前朝名手画的《麻姑献寿图》。 “不过是散寿,怎么敢劳动世子殿下。”太夫人呵呵笑:“快请坐。” 她是寿星翁,而今天平阳侯陈雍也在,有他出面招呼徐令琛,所以太夫人比之前那次更放松随意些。 徐令琛坐了,面上一片云淡风轻,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头。 她下巴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他的视线有些灼人,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纪清漪,目光好似利剑,好像要将她看穿一样。 纪清漪赶紧低下头,心里却忍不住将徐令琛骂了一遍。 无耻之徒,当着这么多人对盯着她看,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这位小公子看着眼生,也是府上的少爷吗?” “这是舍妹的遗孤。”陈雍与妹妹陈宛感情很好,落在纪清泰身上的眼光带了几分柔情:“他腿脚不方便,甚少出来。” 纪清漪这才明白,原来徐令琛刚才看的是清泰。 清泰抓了纪清漪的手,要她扶着他给徐令琛行礼,徐令琛脸上就露出郑重的神色来:“纪小公子坐着吧,不必起来见礼。纪大人为国捐躯,他的遗孤理应得到厚待。” 纪清泰却非要站起来,硬是对着徐令琛做了一个长揖:“父亲为国捐躯,为的是黎民百姓,而不是希望自己的后代得到优待。我身为父亲的唯一的儿子,哪怕腿脚不方便,也不敢视朝廷规矩如无物,更不敢堕先父之名。” 他年纪不大,却声音响亮,口齿清晰,说话有理有据,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他。 莫说是太夫人了,就是陈雍也暗暗点头。 “果然虎父无犬子。”徐令琛赞了一声,就伸了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读了什么书,听到他一一回答之后,就随手将身上一个玉貔貅解下来,送给他作为见面礼。 “你很好,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再过几年,我大齐必定又多了一位栋梁之才。” 宁王世子徐令琛此人,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向来恃才傲物,不将寻常人看在眼中的,他这番出言夸赞纪清泰,让太夫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这孩子小小年纪,如何当得起殿下的夸赞。” 太夫人的话还未说完,纪清泰就声音响亮道:“殿下,我一定好好读书,以殿下为榜样,争取做一名像殿下这样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好儿郎。” 纪清泰虽然极力压制,可到底年纪小,圆圆的小脸上都是激动,看着徐令琛的眼神也满是崇拜。 陈雍是武将,听纪清泰这样说,也夸了一声好:“不愧是纪严的种,不愧身上流着我陈家的血,好男儿就该立志如此!” “你既然喜欢读书,我那里有好几本孤本,回头我给你送过来。”徐令琛摸了摸纪清泰的头,形容间俱是亲近之意。 纪清泰一脸的享受,就像被主人爱抚的小奶狗,就差摇尾巴了。 没想到她的亲弟弟竟然成了徐令琛的迷弟,在她面前还板着小脸装大人,面对徐令琛的时候却眼睛发光,予取予求。这还是那个以她为天的清泰吗? 纪清漪觉得自己的弟弟要被徐令琛抢走了,简直气了个仰倒。 这混蛋,抢她的兰花就算了,如今连她的弟弟也不放过。 他八成是故意的,她绝不让他得逞。 杜嬷嬷进来禀报,说寿宴已经备好,问是摆在花厅还是摆在戏台旁边。 突然外面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太夫人正要问是怎么回事,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就蹿了进来,两个丫鬟诚惶诚恐地追了进来:“太夫人,这猴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奴婢们挡不住。” “是我带来的,吓着众位了。” 那小猴子已经跑到徐令琛身边,它穿着珠络缝金带半臂红裙,头上簪了一朵玫粉色的珠花,脚上没穿鞋,乖乖地蹲在徐令琛的脚边,一只手扯着他衣服的下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东张西望,可爱极了。 徐令琛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它很乖,不会攻击人的。” 太夫人就冲那两个丫鬟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出去:“来人,给明媚县主上凳子来。” 早听闻宁王世子有一爱宠,不仅取了人名当成女儿来养,还跟皇上讨要了县主的封号,她本来以为那是笑话是谣传,今天可算是让她真的碰到了。 丫鬟搬了一个小小的矮脚凳放在徐令琛身边,徐令琛拍了拍凳子,徐媚媚就乖乖坐上去,像个小姑娘一样。 从它进门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它身上了,纪清泰年纪小,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东西,很想摸摸它又怕给徐令琛留下不稳重的印象,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就连一直盯着徐令琛不舍得错眼珠的陈宝灵也不例外,她甚至惊呼出声:“它怎么这么聪明!” 纪清漪腹诽,这小东西何止是聪明,根本不能拿它当猴子。 徐令琛与有荣焉地笑:“媚媚,来,给太夫人拜寿。” 徐媚媚便真的站了起来,对着太夫人拱手作揖,憨态可掬。 太夫人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才想起来这小猴子是县主,忙道:“县主这样乖巧懂礼貌,折煞老身了。快拿果子给县主吃。” 纪清泰眼明心快,立刻将茶桌上的一小碟子干果递给徐媚媚,想引诱它到自己身边来,徐媚媚还真的被食物所诱,伸着爪子去抓碟子里的果子。 纪清泰觉得极有成就感,学着徐令琛的样子试探着摸了摸徐媚媚的头。 太夫人咳嗽了一声:“清泰,不得对县主无礼。” 宁王世子之所以要皇帝封这个小猴子为县主,就因为有人看它是猴子所以不尊敬。 “无妨。”徐令琛轻声道:“小孩子在一起玩应当的。” 小孩子在一起玩…… 太夫人与陈雍陈文钺都抽了抽嘴角,其他人却津津有味地看着徐媚媚吃东西。 帘子一动,杜嬷嬷大声道:“侯爷,太夫人,二爷带了周王世子殿下来给太夫人拜寿了。” 纪清漪原本放松的心不由一紧,徐令检来了。   ☆、第16章 世子拜寿(二) 纪清漪不是不紧张的,徐令检怎么会来呢? 上一世她跟徐令检见面可是在大半年之后啊,那时候太夫人病重,清泰无人照顾,黎月澄管着内宅,就做主将她接回来照顾清泰。 她也是那时候见到的徐令检。 徐令检对她一见钟情,当场就看呆了,扯着她的衣袖唤她“清清”。她吓了一跳,夺路就逃,事后还埋怨陈文锦带了外男进来不提前说一声。 陈文锦当时的反应有些奇怪,不仅不觉得生气,还说能被周王世子看上是她的福气,她气得要死,一把将陈文锦推出门外,狠狠地关上了门。 陈文锦这才低声下气的给她赔不是,之后总是在她面前说徐令检的好话。 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并不知道陈文锦居心叵测,更不会想到陈文锦那时候已经下定决定将她当成礼品献上去了。 所以,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她与徐令检见面那一刻开始的。 想起往事,纪清漪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要避开悲剧,就一定不能与徐令检见面。 可她该怎么避开呢? 平阳侯陈雍与世子陈文钺起身出去迎徐令检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门外,包括徐令琛,唯有清泰在逗弄徐媚媚。 纪清漪灵光一现,突然冲徐媚媚招招手,等徐媚媚看向自己的时候,就伸手指了指头上戴的那朵绢花,并鼓励地冲它笑了笑。 徐媚媚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跳起来,扑到纪清漪身上抓着她的肩膀,伸着毛茸茸的抓子就去摘那朵花。 纪清漪一声惊呼,众人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摔倒在地上,徐媚媚正蹲在她胸口上,抓子在她的头上抓来抓去。 徐令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阴沉沉地呵斥:“徐媚媚,退下!” 众人看去,只见他脸色晦暗隐忍,如雷电之将作。 别说是徐媚媚了,就是太夫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宁王世子生起气来这般吓人。 徐媚媚立马拿着绢花回到她的小凳子上坐好,一动也不敢动。 “姐姐,你怎么样?”清泰担心极了,大大的眼睛里有一层雾气。 纪清漪扶着彩心的手,半低着头道:“清泰别担心,我没事。” 太夫人就道:“彩心扶你家小姐回去歇息,如果身上有伤,赶紧去请大夫。” 纪清漪就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出了门,那视线才收回去。 她松了一口气,总算躲过一劫,不用跟徐令检见面了。 多亏了徐媚媚,它最喜欢美食与漂亮的珠花绢花,这一次让它背了黑锅,受了委屈。 徐令琛视它为心头宝,虽然不会伤害它的,恐怕还是会有小惩罚的。是她对不住它,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补偿了。 徐媚媚怯生生的看着徐令琛,徐令琛看也不看它,它好不可怜。 陈宝灵看着心疼,想开口相劝,可一看徐令琛那骇人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心里突突直跳,只觉得徐令琛陌生,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陈文锦与徐令检到了,见到徐令琛,他二人吃了一惊,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徐令检上前来,笑容爽朗,语气亲切:“没想到琛哥也来了,早知道就与你结伴而行了。” “不过是临时起意。”徐令琛的态度有些倨傲。 徐令检却不以为杵,毫不在意。 这边拜了寿,那边寿宴已经在戏台旁边备好,众人移步戏台,一边听戏,一边用餐。 气氛轻快,陈文锦就问太夫人:“祖母,怎么没见清漪?” 太夫人轻轻皱眉,陈文锦心头一个咯噔,不会又闯祸了吧。 “是媚媚失礼,让纪小姐受到了惊吓。”徐令琛淡淡说道:“我已经惩罚过它了。” 陈文锦总算知道太夫人为何皱眉了,徐令琛最是护短的,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难怪他会不高兴。 可未免也太不给人脸面了,刚才还推杯换盏,这一转眼就变了脸色。 陈文锦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反而和煦道:“明媚县主是出了名的乖巧的,皇上与娘娘都夸赞过的,今天怎么会无故失礼?怕是舍表妹顽皮,惹了明媚县主在先。” 徐令琛听了这话突然就笑了。 陈文锦以为自己说对了,冲徐令琛举了举杯:“我家表妹想来是无心的,殿下切莫见怪。” 徐令琛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就算是接受陈文锦的赔礼了。 陈文锦自以为自己表现的温润如玉,不卑不亢,却不料太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从前只觉得次孙文质彬彬,今天却觉得他不仅没骨气,还有些自作聪明,竟然没看出宁王世子笑容里有几分戏谑,好似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陈雍的脸色就更冷了。 当陈文锦意识到气氛不对劲,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的时候,已经迟了。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周王世子徐令检突然站了起来,他眼神迷离,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太夫人,平阳侯,琛哥,我实在是不胜酒力,若再喝下去,怕是要出丑了。” 陈文锦赶紧扶了徐令检去客房休息,等到了客房徐令检就将陈文锦推开了,他面色冷峻,哪里有半分的醉态。 陈文锦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赶紧解释:“殿下,我也没想到清漪表妹会被那小畜生所伤。” “我是气你话太多!” “殿下不是想挑拨徐令琛与秦王世子徐令昊二人相争吗?咱们总要交好某一方才是啊……” “徐令琛是什么人?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了的!你以为你那点子小心思徐令琛会看不出来?”徐令检眼神犀利,面色晦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琉璃珠子一般漂亮又滑手,从不让人抓到他一点错处的。莫说你我,便是秦王世子见了他,也要避让三分的,你怎么敢在他面前动心眼子!你难道忘了上个月发生的几件事情了?” 此时的徐令检与外人面前温润如玉的模样大相径庭,满脸的郁怒。 新年过后,朝中一直在议论立太子的事情。 有些官员想谋取拥立之功,就投靠徐令琛,徐令琛笑眯眯地接纳了。前脚让人家写了投靠文书,后脚就将文书递到了皇帝的御案前。那几个官员受到训斥,降的降,免的免,再也没有人敢投靠徐令琛了,可皇帝却夸赞他心性纯良,是纯臣,是几位世子与百官的楷模。 再有一个便是御史弹劾徐令琛出行时马车太过奢华,与圣上提出的廉洁不符。不料徐令琛当庭与那位御史辩白,不仅说自己的马车并未逾制,符合朝廷要求,还大骂那御史沽名钓誉,只弹劾别人,却任由兄长在地方为非作歹。 说他那位兄长穿着破旧的衣裳上衙门,回到家中却奴仆成群,七房小妾个个生财有道,想要打官司,先给小妾送礼。 最后的结果是徐令琛所言不虚,御史愧疚不已,他那位在地方做县令的兄长也被罢免抄家。 经过这两件事情,朝中便再无人敢随意挑衅徐令琛了。以致于皇帝交给他的差事,他总能办得又快又好,屡屡得到皇帝的夸奖。 陈文锦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殿下,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他是怕徐令琛不放过他。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还侃侃而谈吗?”徐令检冷哼一声道:“放心吧,他现在在兵部办差,跟平阳侯有来往,不会将你怎么样的。不过,你也该收回自己的小心思,要不然,便是我恐怕也保不住你。” 陈文锦知道自己躲过一劫,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是他冒进了,在陈家蛰伏了这么多年,今天一着不慎就差点出了大错乱。此事必须引以为戒,以后再不可如此轻敌。 那边徐令琛也离了席了,他以让徐媚媚给纪清漪赔礼道歉为理由,带着清泰去了春和院。 “姐姐,你有没有受伤,哪里疼?”清泰腿脚不便,拄着拐杖,见了纪清漪就趁势扑在她怀里,拐杖也就掉到了一边。 “我好好的,你别担心。” 纪清泰见姐姐的确好好的,这才眨了眨眼睛,把眸中的水汽眨回去,又吸了吸鼻子。 “乖!”纪清漪心里很自责,只摸索着他的头。 徐令琛也彻底放了心,让徐媚媚上前去给纪清漪作揖赔罪,纪清漪也摸了摸徐媚媚的头,徐媚媚一如从前,乖乖巧巧任她摸。纪清泰也伸手来摸,见徐媚媚没有逃走,就看着纪清漪笑。 “清泰,媚媚饿了,你带它到外面吃点心吧。”徐令琛道:“多喂它几次,它就跟你熟了。” 纪清泰眼睛一亮,果然乖乖带着徐媚媚出去了。 彩心站着没动,徐令琛眼光一扫,吓得她双腿发软,却撑着不动。 纪清漪知道,若徐令琛真要做什么,就是彩心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便让彩心出去了。 一时间,室内安静,只剩下他们二人。 徐令琛站着没说话,那一双眼睛却化成了无形的手,抚过纪清漪的头发,在她的脸上流连,最终停在了她青紫的下巴上:“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他声音十分温柔,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 纪清漪感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到头顶,让她险些站不住。   ☆、第17章 处置 纪清漪呼吸不由一滞。 她这是生了什么病?怎么一见徐令琛就全身不对劲。 上次见面还不明显,可这一次就太明显了。 她脑中乱糟糟的,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来。 “不小心磕到了,看着吓人,其实不疼。”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明媚县主活泼可爱想跟我玩,是我胆子小被吓到了,殿下不要怪它。” “嗯,我虽然喜欢它,却更担心你,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定要狠狠罚它的。”徐令琛顿了顿道:“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个差池,你自己不当回事,在乎你的人却难受。” 他意有所指,纪清漪却只能装作听不懂,她硬着头皮道:“多谢殿下教诲,恭送殿下。” 真是个没良心的。 徐令琛气得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见纪清泰与徐媚媚正在玩耍,不由就失笑。 她才十四,还是个孩子,他大她五岁,本该让着她。之前天大的事情他都不会动怒,怎么一遇到她头脑就不清楚了呢。 徐令琛是骄傲,可那是对着外人,在她面前,那是一点骄傲都没有的。 饶是如此,他看到纪清漪眼中闪过的诧异时,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谁先动心谁就输了,他注定是她的手下败将,注定让她看笑话。 他的骄傲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在他第一次见到她追着她跑的时候,在他爬在墙头上挤眉弄眼做鬼脸只为逗笑她的时候。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递给纪清漪。 莫说纪清漪不是真的十四岁,就算她没有重生她也知道私相授受意味着什么。 她一下子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瞪着徐令琛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令琛见她小脸红红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知道她这是气狠了,生怕她气晕厥过去,忙低声道:“不是我拿的,是徐媚媚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我上次回家之后,才发现它拿了你的珠花。今天它扑到你也不是要伤害你,是喜欢你头上的绢花。” “你别生气,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有将它教育好。”徐令琛像哄孩子一样:“你打开看看,是不是你的东西?” 纪清漪的脸却更红了,她以为他要……原来是她想多了。 她打开荷包,见里面放着一串珠花,一朵绢花,还有一个小小糖纸包,包的严严实实的,露出一截小小的棍子。 心头狐疑,就将那纸包拨开,见是一个小姑娘模样的糖人,她彻底呆住了。 糖人捏成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分明是她的模样,只不过微微有些融化了,想来是他放在胸口焐了太久的缘故。 她心里顿时觉得又酸又甜又涩,各种滋味夹在一起,难受莫名。 她的确非常喜欢糖人。 倒也不是喜欢吃,只是从前被困在别院的时候,每次徐令琛来看她,都会带了新奇古怪的小玩意给她,给她讲外面的世界。久而久之,她就特别期待他的到来。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徐令琛没有上战场,如果他没有中毒箭而死,她被徐令检与陈文锦欺负的时候,他会不会伸手拉她一把。 他一定会的。 就算他在她面前隐藏了真实的身份,就算他只当她是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以他的性子,他也一定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的。 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他死了战争大捷之后,死在了要被封为太子之前。 或许,她该想办法向他示警,让他不要像上一世那般陨落的那么快。 徐令琛却像献宝一样,笑着说道:“我从路上来,无意间看到的,见这个糖人跟你有几分像,想着你一定会喜欢,就买来给你了。” 骗子!又骗她! 分明是他故意跟卖糖人的形容了她的长相,卖糖人的才会捏出来。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逗她,她才会一步一步的沦陷,所以得知他骗了她的时候,她才会那样的愤怒。 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忙转过身去,不理他。 看着她的背影,徐令琛倒拿不准主意了。 上一世小丫头是很喜欢糖人的,他最喜欢她拿到糖人的那一刻,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天上的明星,看的他心都化了。 或许,是害羞了吧。 徐令琛越想越觉得是,这一趟目的达成,他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了徐令琛与徐令检,太夫人回了安荣院,问杜嬷嬷话。 “都问清楚了,是大小姐屋里的夏荷想要显摆,就拿了玉摆件出现给喜鹊看,不料大小姐正好回来,发现玉摆件不见了。夏荷吓得不得了,就赶紧让人去送信,喜鹊本想送回去,又怕大小姐怪罪,就想了个毒计嫁祸给表小姐。” “嗯。”太夫人点点头:“这么说来,那夏荷也不能留了,今天能拿了玉摆件出去,明天就能拿了小姐贴身的东西出去。” “是。”杜嬷嬷道:“已经料理过了,喜鹊是外头买来的,已经卖出去了,夏荷是家生子,打了一顿送还给她老子娘了。” “你办事向来稳妥。”太夫人又问:“素心的事情问清楚了?” 杜嬷嬷知道,相较于几位小姐,太夫人更在乎家里的两位爷,说话比刚才谨慎了很多:“素心不是诬告,张妈妈的确以次充好,克扣表小姐的月例。” 太夫人面沉如水:“那二爷跟素心之间到底有没有事?” 杜嬷嬷咽了咽口水道:“素心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二爷腰间的那荷包外面是青竹,里面是鸳鸯戏水,的确是素心所绣。我在素心房中也搜到了几件贵重的东西,跟库房的账对了,是二爷屋里的。” “二爷或许只是一时昏了头,毕竟素心那小蹄子的确长得不错。” 她只说线索,不说结果。 太夫人一声冷哼:“一个丫鬟值当什么,他想要,正大光明地要了去,我还会驳了他不成?我是气他不懂规矩,做事不磊落,染指表妹身边的丫鬟,传出去我们平阳侯的脸面要是不要?从前看他是个好的,还做了周王世子的侍读,现在看来,他跟他那个娘一样,没脑子!” 这话说的很重,杜嬷嬷就不敢接了。 “张妈妈是世仆,所犯不是大错,打一顿送到庄子上做苦力。素心直接打死!”太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缓缓道:“把事情告诉侯爷。” 内宅的事情,太夫人已经处理好了,爷们的事情,她向来很少插手的。 这便是内外的规矩。 陈文锦还不知道东窗事发,送了徐令检回了周王府,直到傍晚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大哥陈文钺手握一根齐眉棍,站在院子里等他。 他脚步一顿,扬起一个笑脸,快步走上去:“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到屋里坐?” 话刚落音,陈文钺就将手中的齐眉棍丢了过来,然后欺身上前,对着陈文锦进攻。 陈文锦接住齐眉棍,本能地挡了一下,不悦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你做错了事,我既然身为大哥,今天就要教训你。” 陈文钺面沉如水,语气冷峻,说话的时候并不停止出手,片刻功夫就进了几招。 陈文锦挨了几下,身上吃痛,忿然道:“我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在宁王世子面前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我还不是为了平阳侯府好,还不是怕宁王世子怪罪!” 虽然是异母兄弟,陈文钺对陈文锦与陈宝灵却很是疼爱,对他们没有半点的外心。陈文锦表面上对陈文钺这个大哥也非常敬佩依赖,兄弟两个像今天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候并不多。 “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陈文钺面色更冷,沉声道:“家里那么多丫鬟,你偏偏勾搭清漪表妹身边的,父亲从小就教我们做人要坦坦荡荡,还请了大儒来教你君子之道,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今天就要替父亲、替姑母教训你。” 就算对陈文锦这个弟弟很是不满,他依然十分磊落,不仅没拿兵器,还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只用单手进攻。 陈文锦知道这事情是说不过去了,见陈文钺如此托大,就握紧了齐眉棍,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平时虽然表面上对大哥敬佩有加,此刻不由泄露了内心真实的情绪。 “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文锦怒喝一声,举起齐眉棍,对着陈文钺的头就打。陈文钺变换脚步,轻轻侧身,避开了棍子,人已经欺身上前来到陈文锦眼前,一只手搭在陈文锦肩上用力一按,同时对着陈文锦的小腿踢了一脚。 陈文锦身子一矮,单膝跪在地上。 他心中生恨,忿然将棍子摔在地上,不待陈文钺开口,就满面愧疚道:“大哥,我错了。” 就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 陈文钺厉声道:“父亲就我们两个儿子,我们兄弟二人更要比别人争气才是。我小时候没了母亲,是姑母将我带大,清漪与清泰在我眼中就跟你和宝灵是一样的。但凡我在,就绝不许任何人欺辱她。” “大哥……”陈文锦更加愧疚:“我怎么舍得欺负清漪,我跟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讨她的欢心还来不及,可她总是对我很冷淡。我也是一时糊涂了。” 陈文钺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陈文锦拉了起来,语重心长道:“你若真喜欢清漪表妹,就光明正大地跟祖母说,若是祖母同意,清漪表妹愿意,父亲与我自然不会阻拦。这样卑鄙龌龊的手段不许再使了。” “是,大哥,我记下了。” 陈文钺又道:“父亲面前这次我替你担着,若再有下次,莫说是父亲,便是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又带了几分凌厉。 陈文锦心中一寒,涌起更多的毒怨。等陈文钺走了,就站在院子里冷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竟然还想威胁他。等他夺了权,将整个平阳侯府握在手中,届时还有谁能阻拦他! 第二天,宁王府来人了,说是奉世子之命给纪清泰送了几本书,又说为着明媚县主不懂事,吓着纪表小姐,送了两株人参,两盒冰片,给纪表小姐压惊。 陈宝灵以为是徐令琛亲自来的,兴冲冲跑到太夫人的院子,见来的只是一个嬷嬷,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待见了徐令琛送给纪清漪的东西之后,心里更是酸溜溜的,只恨当时被徐媚媚扑倒的人不是自己。 送走了宁王府的嬷嬷,太夫人就貌似随意地问纪清漪:“你看宁王世子如何?” 纪清漪心头一顿,知道太夫人是怕她被徐令琛晃花了眼,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坦坦荡荡道:“外祖母,宁王世子龙章凤姿,是天潢贵胄,他是长得好,可我却明白齐大非偶的道理。莫说他不会看上我,就是他真的看上了我,也绝不可能娶我做正妃。我不想给人做妾,不想生的孩子叫别人做母亲。” 上辈子的教训太惨了,她不要重蹈覆辙。 “我才十四,现在想婚事还太早。我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照顾清泰的,清泰的腿一日不治好,我就一日不嫁人。” 太夫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见她情真意切绝非装出来的,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你如此懂事,我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不说大富大贵,至少配得上你。清泰是我的外孙,我必不会亏待了他。” 纪清漪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太夫人愿意庇护,他们姐弟在侯府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虽然这棵大树在不久后也会倒下,但在那之前,她一定能找到脱离侯府的办法。 纪清漪把人参留给太夫人,自己带了那两盒冰片回去。 打开冰片盒的时候,心头一跳,忙将盒子盖好,找借口支开了彩心,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那上好的礼盒。 一盒是冰片,另外一盒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糖人。盒子内盖还写了一行小字:你若喜欢,我天天给你送,好不好? 纪清漪感觉脸上一阵发烧,这厮,当她是什么,难道在他的心中,她就是那种贪嘴好吃之人吗?难道他以为小小的糖人就能让她动心了吗?   ☆、第18章 插花 转眼又过了几天,纪清漪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见她跟彩心一人抱了一盆兰花,就问:“这是你养的兰花?” 兰花跟其他花不一样,没有开花的时候,不叫兰花,只能叫兰草。有些兰草直到枯萎也开不了花,那就是一株草。开了花之后才能叫兰花,品种也是根据花型花朵来定。 本来太夫人也以为纪清漪带回来的不过是几盆野草,没想到还真的开出了花。 “是。”纪清漪微笑颔首:“本来是打算送给外祖母做寿礼的,谁知左等也不开,右等也不开,今天早上可算是开了。现在送给外祖母,希望您老人家健康长寿,青春不老。” 太夫人爱花,自然很高兴,就让丫鬟在明堂里支了一张桌子,将兰花摆放在桌上,又让杜嬷嬷拿了水晶老花镜出来,好好地看看兰花。 两株兰花清雅恬淡,暗香浮动,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太夫人不由“咦”了一声:“竟然是汉宫秋月与飞天仙子。” 这两种都是春兰中的名品,莫说是摆在自己家中了,就是拿出去送人也是非常体面的。 太夫人就更高兴了:“将这两盆花就摆在我屋子,等到了秋天,我亲自分株,明年我们就有更多的兰花看了。” 纪清漪见太夫人高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亲自扶了太夫人回到内室坐下,然后乖乖巧巧道:“外祖母,我想跟着顾娘子继续学插花,您能帮我在顾娘子面前说项吗?” 大齐朝上下都爱花,每三年一度的插花节更是举国狂欢的盛事。 男人通过仕途改变出身,女子也可以通过出色的插花技艺来改变命运。花艺好的女子,受人追捧,在家中就不用看父兄的脸色,在婚事上能掌握话语权,更有甚者可以进内务府司苑局做女官。从此之后,便可以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按照前世的轨迹,在未来的一年里,平阳侯府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平阳侯锒铛入狱,太夫人重病在床,陈文钺战死沙场,平阳侯府最终落入陈文锦的手中。 在那之前,她必须谋得一技之长,才能在大厦将倾的时候离开陈家。而插花,就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你愿意继续学习插花,这是好事,我自然愿意去跟顾娘子说。”太夫人说:“光我出面还不行,你也要自己努力,让顾娘子接纳你才行。我记得顾娘子也是很喜欢兰花的,你何不送一盆给她?” “好,多谢外祖母指点,我这就送去。” 纪清漪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回去就搬了一盆已经盛开的兰花送给顾娘子。 顾娘子见到兰花很是欣喜,她一生跟花草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是春兰名品--玉蝴蝶。 “这是谁送来的?这么好的兰花,竟然用了这么粗的花盆,真是暴殄天物。”顾娘子的手轻轻抚弄那花蕾,兰花的清香就若有若无地在她的鼻尖缭绕。 “是表小姐。”服侍顾娘子的丫鬟回到。 顾娘子一愣:“表小姐?哪个表小姐?” “就是闺名唤作清漪的纪表小姐啊。”丫鬟觉得她这话问的突兀,陈家上下不就只有这一位表小姐吗。 也不对,从前纪表小姐没来的时候,大家就唤澄姑娘做表小姐,后来太夫人怕两位表小姐叫混了,就让大家改口,一个叫澄姑娘,一个叫表小姐。 顾娘子眉头就是一挑:“你没有看错吧,是纪表小姐,而不是澄姑娘吗?” 这可是春兰名品,要是从外面买,价格不菲。若是自己养,也甚是费神。纪清漪怎么可能养出这么好的兰花。 “没看错,是纪表小姐亲自送过来的,我还请她屋里坐,说您很快就回来。她说还有事,放下花就走了。”丫鬟笑着说道:“纪表小姐知道您喜欢兰花,特意送给您的,真是有心人。” “我问你一句,你倒有那么多的话。”顾娘子脸色沉立马就了下来。 她一共教了三个学生,最喜欢的便是黎月澄。她不仅心灵手巧在插花方面有几分天赋,还十分刻苦,不管她布置的课业再多,黎月澄总是保质保量的完成。 这样听话聪明又的学生,哪个先生不喜欢? 至于陈宝灵与纪清漪二人,一个是针尖,一个是麦芒,当着她的面就斗的乌眼鸡一样,根本不将她这个先生放在眼里。 去年秋天,她一个青花瓷的花器被人打破,经过多方盘问之后,嫌疑最终落在陈宝灵与纪清漪俩人身上。她们二人互相推诿,互相谩骂,纪清漪还将陈宝灵推入湖中,害得陈宝灵去了半条命。 后来,纪清漪被送走了,陈宝灵也变得听话努力起来,课堂上从不捣乱,这让她越发认定那花器一定是纪清漪打破的。她连害人都敢,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呢。 这样的人给她送花,没得污了她的名声。 “把花搬出去。”顾娘子嫌弃道。 顾娘子平时很好说话,突然沉了脸,吓了丫鬟一跳:“娘子,搬到哪里去?” “哪里都可以,只要是我看不见的地方就行了。” 下午,太夫人就请了顾娘子过去,将纪清漪希望继续跟她学习插花的意思说了。 顾娘子脸色很不好看,心里更是冷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就知道纪表小姐没安好心,她想回学堂,难道不能正大光明地对自己说,非要请了太夫人出面压制自己,分明没有将她这个先生放在眼中。 想她顾娘子乃清流之后,若教出这样的学生,走出去岂不是会给她脸上抹黑?她绝不会同意的。 “侯爷花重金聘我来府上,教授小姐花艺是我的本分,我不该推三阻四,厚此薄彼。”顾娘子毫不掩饰自己对纪清漪的厌恶之情:“只是纪表小姐总是在课堂上捣乱,有她在,大小姐只顾与她争执,再无法沉下心来学习插花的。” 顾娘子与父辈一样,都是性子直,不肯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之人。平阳侯陈雍很欣赏她身上的铮铮傲骨,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请她来。 太夫人不肯拂平阳侯的面子,所以也一直捧着她。 “原来顾娘子担心的是这个,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太夫人和颜悦色道:“这两个丫头从前一直在一处,不懂事,自然一个不让一个。分开了几个月才意识到对方的好,纪清漪刚回来,宝灵就与她握手言和,言笑晏晏了。孩子总是要长大的,我们做师长的,也该多给她们几次机会。” 顾娘子自然不乐意,可太夫人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知道自己再拒绝就显得刻薄了。 可若让她就这样接纳了纪清漪这个害群之马,她也是不甘心的。 她顿了顿道:“纪表小姐原来在花艺上就稀疏的很,这课程又断了半年,不一定能跟得上。” 太夫人脸上就露出凝重的神色,顾娘子说的是,芳华女子学院每年十年招新,若因为纪清漪一个耽误陈宝灵与黎月澄的入学考试,那就得不偿失了。 顾娘子见太夫人动摇了,就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不如先让纪表小姐与两位小姐来一场插花比赛,哪怕纪表小姐不能赢,只要技艺别差太多,就可以继续跟着两位小姐学习。若是差距太大,就先让纪表小姐等一年,等今年两位小姐参加考试进了芳华女学,我再单独给纪表小姐授课。”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打定主意,等过了十月,黎月澄与陈宝灵入学了,她立马请辞。总之,绝不能让纪清漪这种人抹黑了她的名声。 太夫人也觉得好,把这话告诉了三位小姐,让她们这两天都不用过来请安,以“春”为主题,做一个插花出来,两天后送到安荣院,由太夫人与顾娘子点评。 黎月澄听到消息,恭恭敬敬送走了杜嬷嬷,转身回来就笑了。 顾娘子不喜纪清漪,分明不想教习纪清漪,所以找了这个机会来堵太夫人的嘴。 她们三人里面,自然她的插花技术最好,而纪清漪根本就只懂了一些皮毛。这几个月她进步很大,而纪清漪一点都没学,此消彼长之下,纪清漪必定会败得很惨。 从前纪清漪什么都不懂,玩弄她于鼓掌虽然容易,却没有成就感。如今她们已然翻脸,这一次,她定要将纪清漪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她迫不及待想看纪清漪不甘心却不得不低头的脸,那一定十分精彩。 黎月澄约了陈宝灵去花房选花,黎月澄选了十几种,陈宝灵在她的怂恿下,选了二十多种。 插花成品做出来,可能只需要几种花,但多选才能组合出更好的搭配,这个道理两人都是知道的。 黎月澄看着花房里所剩无几的花,心中甚是满意。 她叫陈宝灵来的目的也在此,就是为了让纪清漪无花可用。 两人有说有笑出了花房,在岔路口分手,黎月澄笑着道:“宝灵,你昏头了,连回去的路也不认识了。” “我怎么会不认识回去的路,我这是去春和院,把选出来的花分给清漪一份。”陈宝灵道:“你难道没看到我每样花都选了两份吗?” 说完,转身就走。 黎月澄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第19章 比赛 前世纪清漪被徐令检禁锢在院中,不能出门,唯一的消遣就是养花种草,插花摆瓶。 她觉得自己技术不是非常好,要比过黎月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努力的话,应该可以跟陈宝灵打个平手。 她也不需要赢,只要能跟陈宝灵打个平手,能重新跟着顾娘子学习插花,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她重生之后头一回插花,关乎她的未来,自然格外重视。 彩心也非常积极,一早就支好了桌子,把工具摆好,将鲜花放好,就等纪清漪动手了。 可纪清漪并不急着开始,只低着头苦思冥想或者望着远处发呆。 她这个样子,让彩心急的团团转。 在她的印象里自家小姐是不会插花的,从前上课也不怎么认真听,若是这一次失败了,岂不是会让太夫人失望。 转眼间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彩心支的那张桌子上还是空空如也,花剪花刀纹丝不动。 急的她想催纪清漪快点又不敢打断她的思绪,等到第二天的中午,纪清漪终于开始动手了。 她先在屋中与小厨房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个比粥碗稍大些的的无耳土陶小罐作为花器。 彩心见了心里就直打鼓:“小姐,大小姐她们插花都用粉彩花瓶、青花花瓶、再不济也是崭新的素彩陶瓶,小姐,这个陶罐太不起眼了,又旧又丑,任谁一眼也看不到它的,咱们还是换一个吧。” 纪清漪就笑:“你觉得它不起眼就对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从从一众鲜花里面选了一根山茶花枝,用花剪迅速修剪,去掉多余的枝叶花朵,只留下一朵半开的山茶花朵,预留了一扎长的花枝,斜斜地插.入陶罐之中,又用剑山将花枝固定。 第二枝她挑选的是一根长长的桃花花枝,从头到尾没有一朵花,筷子粗的花枝上长了二十来个花苞,鼓鼓的小小的程对称形状爬在花枝上,甚是可爱。 她用花刀削去多余的花苞,将花枝修剪到合适的长度,然后插在山茶花旁边。 整个过程也不过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彩心叹为观止:“小姐,你什么时候插花技术这么熟练了啊,这盆插花可真好看。这次比赛,你一定是第一名。” 纪清漪却不信:“你又没看到别人的作品,怎么就敢断言?” “我之前看过澄姑娘与大小姐插的话,都没有你这一盆好看。”彩心断言道:“总之,小姐这一盘就是最漂亮的。” “好,希望借你的吉言,我今天能出师大捷,顺利跟顾娘子学习插花。”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那样,纪清漪用罩子盖了自己的作品,交给杜嬷嬷。 用过晚饭,纪清漪、黎月澄、陈宝灵到花厅里等候太夫人与顾娘子。 杜嬷嬷将罩子揭开,将三人的作品一字排开放在花厅中间的桌子上。 一个篮花、一个瓶花、一个是陶罐花。 陈宝灵登时就傻了眼。 她原先觉得自己做的花篮是很不错的,可是跟另外两个作品比起来,立马被比了下去。 虽然她不知道剩下那两个哪个是纪清漪的,哪个是黎月澄的,可她却明白自己的花篮绝对自己垫底的那一个。 不如黎月澄她也就认了,结果她连纪清漪也比不过,可真是气人。 不对,纪清漪从前就不会插花,又缺了这么多的课程,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好的作品?一定是她怕顾娘子不收她,所以求了黎月澄帮忙。 怎么能这么卑鄙呢?亏她还怕纪清漪没有花用,特意送给她一份。真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陈宝灵愤愤地瞪了纪清漪一眼。 按照规定,她们现在还不能说话交流。 纪清漪也在暗暗打量,除了她的山茶花之外,还有一瓶梅花,一篮牡丹。 就她自己感觉,她以山茶花为主做出来的插花,比另外两个都好。当然,这仅仅是她自己的感觉,顾娘子会不会喜欢,她不敢确定。 毕竟插花这种东西,跟考官的喜好关系很大。 太夫人与顾娘子联袂而来,一见到桌上摆放的三份插花,太夫人就笑了。 她的主题是春,只要不跑题,哪怕作品差一些,也不要紧的。现在看来,这三个全部切合主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她老人家是放心了,可顾娘子的心情却很复杂。 她进来第一眼就看到那朵红艳艳又孤零零的山茶,十分的惊艳。对于爱徒黎月澄做出这么好的作品,她还是非常高兴的。 中间那梅花定然是陈宝灵的作品了,也可圈可点,比之前进步很大。 最差的就是那个花篮了,不是特别雅致,但也点明主题了。她没想到,纪清漪会有这样的造化,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这么说来,纪清漪这个害群之马,她再不想接受也必须要接受了。 太夫人装作没看到顾娘子脸色的样子,笑眯眯道:“顾娘子,这三个插花你来分个高下吧。” 顾娘子首先点评那个花篮。 灯笼形花篮正中间摆放着一朵硕大的牡丹,旁边配以碧桃、红杏、连翘、海棠,一派阳光灿烂、万紫千红的盛春景象。 “整个花篮用花过多,不够雅致。”顾娘子语气刻板,言简意赅道:“但主题鲜明,主次分明,让人一望就知是春日来了。符合要求,但只能算中等。” 如此,纪清漪就算过关了。 太夫人对纪清漪笑着颔首,完全没看到一旁陈宝灵紧绷的脸色。 “这一瓶梅花比刚才的花篮雅致多了。” 随着顾娘子的话语,众人的视线就落到中间那瓶梅花上来。特别是黎月澄,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因为这梅花是她的作品。 半臂长的灰陶花瓶,十分朴素,两枝浅粉色的梅花分别从瓶口向左右伸出,尾端又向内合,互相呼应,枝条优美。瓶口两枝梅花之间,放了两朵怒放的胭脂色杜鹃花。 “梅花疏瘦幽冷,杜鹃色彩艳丽,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倒也合适,只是失去了梅花不与百花争春,不惧严寒敢为天下先的气节。” 顾娘子的视线从三位小姐身上扫过,谆谆教导道:“要记住春还草阁梅先动,月满虚庭雪未消。” 三位小姐点头应诺。 黎月澄放在膝头的手不知不觉就握成了拳,竟然要输给陈宝灵了,她不甘心。 最后,只剩下那份山茶花了。 灰色朴素半旧不新的陶罐,里面放了一朵半开的红色山茶,一节鲜嫩的花枝高高地斜插着,花枝上挂着五六个刚刚露芽的花苞,在黄绿色嫩叶的衬托下鲜明可爱。 红花半开,新叶嫩黄,花枝抽苞,让人一看就知道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顾娘子很是满意,语气不知不觉就温和了许多:“没有选盛开的花,而选了半开的,旁边也只有花苞,而没有别的花,给人一种一树独先天下春的感觉,心思不可谓不巧妙。” “看到人忍不住就会去想,等到鲜花满枝头,该是人间芳菲尽了。” 顾娘子每说一句,纪清漪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一分。彩心站在纪清漪身后,更是激情的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主仆二人,都看到了柳暗花明。 这是顾娘子最喜欢的学生做出来的作品,她自己又特别喜欢,因此便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花器简陋朴实,反而没有喧宾夺主,让人忽略它的存在,将视线放在那红艳艳的花朵上。整个作品简洁清新,言有尽而意无穷,给人无限的遐想,立意结构都是上佳。” 说到最后,顾娘子脸上甚至带了几分笑容:“澄姑娘,你来说说,你设计时的想法吧。” 她笃定这最好的,一定是爱徒黎月澄做出来的。 黎月澄一愣,旋即捏紧了帕子站了起来。 顾娘子鼓励又期待地看着她。 黎月澄脸色发僵:“先生……” “顾娘子,你弄错了!”彩心站在纪清漪身后,立马揭露真相:“你说的这山茶花是我家小姐做出来的,不是澄姑娘的作品。” 她声音嘹亮,吐字清晰,每个人都听到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纪清漪身上,惊诧者有之,不相信者有之,陈宝灵转头看纪清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顾娘子更是愣在当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待反应过来之后,她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然后就捧起那陶罐,从陶罐底下抽出一张小小的纸条,见上面明明白白这地写着纪清漪三个字,她才明白自己刚才并没有听错。 可为什么!纪清漪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好的插花,她绝不相信。 一定是作弊。 她竟然敢作弊! 她这种人有什么不敢的! 顾娘子冷笑数声,目光凌厉地瞪着纪清漪:“表小姐,请你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样设计插花的?” 顾娘子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再没有刚才的温和欣赏,纪清漪心里的喜悦退得一干二净。 她明白,顾娘子根本不相信这是她做的。 顾娘子信不信,那是顾娘子的事情,她只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行了。 “想到了就做出来了,不过是灵光一现而已,哪有为什么呢?”纪清漪不急不缓道:“外祖母给的题目是春,我想春天就是花朵绽放,抽枝发芽吧。” 顾娘子冷哼一声,有些不齿:“原来是这样。” 说了跟没说一样。 “就是这样。”纪清漪半低着头,恭敬地问:“那我通过考核了吗?明天可以继续学习插花了吗?” “不行!”顾娘子一口拒绝。 纪清漪霍然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顾娘子。   ☆、第20章 撒谎 纪清漪的抬头太突然,目光太直白,好像能刺到人心里去。 顾娘子对她就更不满了。 她就知道纪清漪的恭敬是装出来的,她就知道她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顾娘子淡漠道:“明天我要去花市采买一批花卉,不能给你们上课,纪表小姐后日再来课堂吧。” 说完,转身就走。 “先生。”纪清漪突然扬高了声音道:“我做这插花的灵感,来自于诗圣杜甫的一句诗,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先生可还满意我的回答吗?” 顾娘子的身姿一僵,接着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太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纪清漪,过了好一会道:“虽然通过了考核,但顾娘子为人清傲孤傲,最不喜人弄虚作假,以后在学堂上,一定低调谦逊,别惹恼了她。” “太夫人,这真是的是我家小姐做的……”彩心急切地为纪清漪辩解。 “好了,我知道了。”太夫人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扶着杜嬷嬷离开了。 陈宝灵经过纪清漪的时候,也冷哼了一声,冲她翻了一个白眼。 她觉得纪清漪怎么能这么蠢呢,就算要作弊也不能做的这么明显啊。难道自己对她不好吗?她怎么能有事就去求助月澄而不来求助自己呢?真是白费了她这些日子对她这么好的心。 黎月澄倒是停了下来,笑道:“我不胜而胜,你不败而败。纪清漪,你想赢我,下辈子吧。” 彩心对黎月澄怒目而视:“无耻!” 黎月澄毫不生气,笑着走了。顾娘子临走之前,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分明是有话要跟她说,她必须赶紧过去。 “小姐,她们太过份了,这插花就是你亲自做的,连太夫人都冤枉你。”她眼圈都气红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没事。”纪清漪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她们又不是故意冤枉我的,这都是误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以后,她们自然会知道是她们错怪了我。” 她越是这样不在意,彩心就越是替她觉得委屈,甚至忍不住哭了出来。 纪清漪好说歹说,才将她哄好了。 她最终的目标是继续跟顾娘子学习插花,等到今年十月参加芳华女子学院的考试,成为其中的一员,等她在芳华女子学院谋得一席之地,就是她离开平阳侯府的时候。 能达到目的就行了,其他的倒不用太在意。至于太夫人那边更不用担心,等她进了学堂,做几个漂亮的作品出来,太夫人自然会明白。 不过黎月澄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上辈子她已经败在黎月澄手里了,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败了。 …… “你好糊涂!” 顾娘子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失望:“你性子和软,待人友善,这是你的优点。但你也不能毫无底线地帮人,就算要帮,你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纪表小姐并不是值得你相助的人。但凡她有你一半的懂事明理,我都不会拒她于门外。” “她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不能雕琢的朽木,所以我才放弃了她。你这样帮她,只会助长她顽劣的脾气,她认识不到自己的缺点,做错了事情得不到惩罚,就永远都不会成熟。你难道还能跟在她身后一辈子,永远都替她收拾烂摊子不成?月澄,你让我太失望了!” 私底下,顾娘子不叫她澄姑娘,对她直呼小名。 “先生。”黎月澄低着头,声音里都是愧疚:“其实清漪人并不坏,她就是性子冲动了些。我也知道自己这样没有原则地帮她不对,但是她苦苦哀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毕竟……毕竟她跟我一样,都是寄人篱下的。” 顾娘子见她如此,语气和软了很多:“同样是寄人篱下,同样是跟着我学插花,我为何会厚此薄彼?还不是因为你乖巧懂事,而她冲动任性。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要帮她,我怎么会拦着,我是气你把最好的那一个给了她。” “你只想着她,怎么就不想想,这是我特意为你创造的、在太夫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你难道就不能将梅花给她,将山茶花留给自己?” 黎月澄低声呐呐道:“她说更喜欢山茶花,我就让给她了,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我若是知道先生的一番苦心,说什么也不会把山茶花让出去的。” “你呀!”顾娘子怒其不争道:“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被纪清漪欺负。你当她是好姐妹,她当你是垫脚石。” 这样的人哪里是冲动任性,分明就是道德败坏,居心叵测。 可恨有太夫人给她撑腰,她不得不收了这个祸害为徒,她一世的清名,恐怕就要断送在她的手里了。 黎月澄又羞又愧:“先生,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糊涂了,您罚我吧,别为我气坏了身子。” 黎月澄这样说,顾娘子就心软了,她根本就不是怪她,教训她恰恰是因为心疼她,怎么舍得罚她。 “你要真不想让我生气,以后就不要这么做。”顾娘子道:“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我不生气了,你也别难过了。快回去吧,明天一早,陪我去花市,我教你怎么挑选花。” “是,谢谢先生教诲。” 黎月澄脚步轻快地出了顾娘子的屋子,见院子角落里放着一盆兰花,就问顾娘子的丫鬟:“这兰花怎么放在这里?” 丫鬟一脸的苦笑:“是表小姐送来的,娘子不喜欢,我又不知道朝哪里放。直接丢出去,被人看到了也不好。” 黎月澄盯着那兰花看了一会道:“这么漂亮的兰花,丢了挺可惜的,你何不搬到自己房里去,反正先生也不要了。” 丫鬟眼睛一亮:“我正愁没办法呢,澄姑娘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这算什么大忙。”黎月澄笑得很和气:“我可不敢当。” 回去的路上,黎月澄走的很慢。 虽然今天自己完胜纪清漪,但别人不清楚,她自己却是清楚的,纪清漪插的那盆山茶的确手段高超。 不管纪清漪是误打误撞做出来的也好,有高人指点也好,总之,这件事本能地让她感觉到危险。 纪清漪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纪清漪了,性格变化了很多,焉知她到了学堂不会学到东西? 她绝不允许留这个威胁在自己身边。 她目光渐渐变得恶毒,既然纪清漪凭着那几盆兰花翻身,那她同样用兰花将她打回原形,让她滚回别院去,永远都不能回来。 回到院中,黎月澄迅速写了一封信,对画眉道:“将这封信交给二门处的福贵,让他把信送给我哥哥。你送了信之后立马就回来,不必等回信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纪清漪掐着时间,赶在纪清泰课程快结束的时候,去了外院。 先生正在给纪清泰讲《论语》,正说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之。”纪清泰坐着,把先生刚才将的复述了一遍。先生很满意,笑着点头:“明天休沐,写一篇大字,后天我要检查的。” “谢谢先生今天的讲解。”纪清泰腿脚不便,回答问题可以坐着,课程结束却不敢坐着的,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恭送先生。” 先生走到门口,对着纪清漪点点头,就离开了。 纪清漪看着有些羡慕,清泰的先生真和气,对他可真好。至少比顾娘子对自己要好多了。不过这也是清泰讨人喜欢的原因。 她笑着走进去,高声唤着清泰的名字。 清泰欣喜地回头:“姐姐,咱们是要去放风筝吗?” 这是前几天纪清漪答应过他的,他一直记着呢。 “是呀。”纪清漪摸摸他的头。 清泰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太好了,咱们终于要去放风筝了。” 因为腿脚不便,别人觉得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清泰看来,都会觉得特别的可贵。纪清漪觉得心痛,却更加坚定了要治好他的腿的念头。 她替他将桌上的书理好,让下人拿了肩舆抬他去后花园。 纪清漪跟彩心忙活了半天,风筝终于摇摇晃晃终于飞上了天空。 清泰头仰得高高的,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纪清漪就把风筝教给他牵着,告诉他怎么扯线风筝会飞的更高。 彩心突然道:“小姐,你看,那边走来的是不是琉璃姐姐?” 纪清漪回头,见果然是琉璃,她就让彩心照看着纪清泰,自己迎了上去。 琉璃是太夫人院中的大丫鬟,等闲不会出来的,能让她跑腿,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琉璃面色紧绷,声音僵硬道:“表小姐,顾娘子说不想教你学插花。她跟太夫人说了很多话,太夫人很不高兴,让奴婢请你过去说话。” 琉璃想着太夫人的怒容,心里还有些后怕,太夫人很久都没有发过那么大的火了。 纪清漪听了,就不由抿了抿唇。 没想到她费了那么大的劲,事情的轨迹竟然还跟前世一样。 “好,多谢琉璃姐姐告知。” 纪清漪的冷静感染了琉璃,她沉默地跟在纪清漪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安荣院。 陈宝灵站在门口,对纪清漪挤眉弄眼:“哎哎,纪清漪,你这回又闯了什么祸?祖母生了好大的气,都不让人进去。” 纪清漪本来心里正烦着呢,见了她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顿时气结:“跟你没关系,一边玩去。” “哼!不说我也知道,你得罪了顾娘子,她拼死也不会让你回学堂的。”陈宝灵撇了撇嘴,心有不甘地控诉:“你若是请了我帮你做插花,顾娘子必然不会怀疑的,到时候你又进了学堂,又不得罪顾娘子不是很好嘛?可你偏偏去找月澄,枉我对你这么好!你狼心狗肺,活该顾娘子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 陈宝灵下巴微扬,像个怄气的小孩子。 纪清漪觉得她这个样子,跟清泰小时候一模一样,比起黎月澄,陈宝灵简直就是小天使。 她突然伸出手,揉了揉陈宝灵的头发:“你真的不喜欢我吗?可是我很喜欢你呀,也很想跟你玩,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陈宝灵一把将她的手拍开,红着脸瞪着眼,指着纪清漪:“你……你……你把我的头发都揉乱了!” 纪清漪微微一笑,大步进了太夫人的正房。 就算不能跟顾娘子学习插花,至少她收获了一个朋友,这感觉也不赖。   ☆、第21章 陷害 刚一进门,纪清漪就感觉到气氛十分的压抑,太夫人端坐主位,顾娘子坐在客位,黎月澄坐在太夫人下手。 厅堂的桌子上,摆放着四盆兰花,正是她养的那几盆。 进门的瞬间,三人同时抬头看她,目光清冷带着审视。 纪清漪本能地觉得不舒服,这是要做什么,三堂会审吗?特别是黎月澄也在,这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太夫人面沉如水,声音冷的像冰雹:“你可知错?” 知错?她做错了什么? “外祖母,昨天的插花的的确确是我自己做的。”纪清漪挺直了脊背,并不惧怕任何人:“我可以重新做一次,或者您重新出题,找个人跟着我,看看究竟是不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跟昨天的事情不相干。”太夫人指着那几盆兰花道:“这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还不从实交代吗?” 纪清漪闻言一愣,毫不犹豫道:“是我从别院后面的山谷中挖出来的啊。” 外面突然传来丫鬟响亮的声音:“太夫人,世子来了。” 太夫人对杜嬷嬷道:“你去问问世子,有什么事情。” 杜嬷嬷依言而去,片刻就回来了:“世子说表姑娘年纪小,就算做错了什么事,让您看在姑太太的颜面上别跟她计较。” 太夫人最忌讳内外不分,闻言就不高兴:“你去告诉世子,这是内宅的事情,跟他不相干,让他不要插手。” 杜嬷嬷去了。 太夫人想着长孙向来懂事,却总是为着纪清漪的事情求情,再跟纪清漪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几分不悦:“我再问你一次,这几盆兰花,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是别人给你的,还是你从什么地方捡来的?你只要说实话,我都不会怪你。” 纪清漪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更坚定,更响亮:“外祖母,这兰花是我亲手从山中挖出来,亲手培养的。” “纪表小姐,你一共挖了五盆兰草,除掉被宁王世子搬走的那一盆,剩下的这四盆,个个都开了花,还个个都是春兰名品。” 顾娘子冷冷地瞥了纪清漪一眼,又迅速移开,好像多看一下就会污了她的眼睛似的。 “莫说是你,便是辨兰赌草的行家里手,都没有这么高的命中率。若人人都能在山谷中挖出名兰,那卖花的花铺都要饿死了。” 兰花没开的时候,就是一株草。有很多兰草永远都不会开花,也有很多兰草会开出名品来。 所以就滋生了赌草这个行当。 所谓赌草,就是有些人花钱买一株毫不起眼的兰草,如果兰草开花,是名品,那就可以价值翻番,卖出高价,赚上一大笔。 如果兰草永远不开花,那就要赔钱。 说白了,跟赌石是一样的道理。 顾娘子分明是不相信纪清漪的话。 她语气中的嘲讽,让纪清漪忍不住冷笑:“顾娘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您难道就不能明说吗?” 顾娘子不料她竟然突然反驳,心里更加确定纪清漪是心虚了。 她冷哼一声,不齿道:“这兰花根本就不是你种的,而是你偷的。” 纪清漪闻言遽然色变,她声音拔高了好几度:“顾娘子,你看不惯我,不想收我为徒,大可以直接说。你先是出题刁难我在先,如今又毫无根据地污蔑我在后,你究竟是何居心?” 她也是气极了,没想到顾娘子竟然如此不可理喻,先质疑她考核作弊,又污蔑她偷兰花。 她知道顾娘子看自己不顺眼,可没想到顾娘子竟然将她想的如此不堪。就算她不喜欢自己,也不能凭空猜测啊,这未免欺人太甚。 顾娘子正气凛然道:“我幼承庭训,熟读诗书,清白做人,公正处事,虽不敢说自己是女中君子多么高尚,但刁难污蔑人的事情却是从不屑做的。” “就因为你不相信我能分辨兰草,所以就说那兰草是我偷的,难道这还不是污蔑吗?”纪清漪对她一点也尊重不起来了,语气也不如刚才谦恭:“顾娘子,你是清流之后,却家道中落,不甚富裕,这是众所周知的,我是不是可以以此为由,怀疑你腰间挂的玉佩也是偷来的呢?” “你无礼!”顾娘子勃然大怒。 她早就猜到纪清漪会这样,做错了事情死不悔改,还这样无礼地顶撞先生。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烂泥永远都只会是烂泥。 “清漪,你怎么能这样跟先生说话?还不赶紧跟先生认错。”黎月澄站起来,柔声劝道:“姑祖母与先生都不是苛刻的人,只要你承认错误,改过自新,保证以后再不会拿别人的东西,我相信她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你别说了。”纪清漪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根本没有拿别人的东西。没有失主,没有证据,就因为顾娘子不相信我辨兰的能力,就凭空捏造事实污蔑我偷东西,我不服。” “外祖母,我真的没有偷东西,请你相信我。” 太夫人这一会的功夫也冷静了下来了,她知道顾娘子对纪清漪有偏见,但以她对顾娘子了解,她觉得她应该不会做出栽赃陷害这种事情的。 但纪清漪毫不畏惧,一脸坦荡,也不像伪装。 太夫人权衡了一会就道:“顾娘子,你怎么说?” 顾娘子难堪失望,她没想到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太夫人竟然还相信纪清漪。 “太夫人,我既然敢到你面前说这件事情,就一定是有证据的。”顾娘子道:“失主就在二门处侯着,劳烦杜嬷嬷打发一个小丫鬟去叫人进来。” …… 事情要从今天早上黎月澄与顾娘子去花铺选花说起。 顾娘子做事认真,挑花也很有一套,她到了花铺一边挑花,一边指导黎月澄。 “咦。”黎月澄突然开口问花铺老板:“怎么今天兰花这样少,是有人捷足先登买走了吗?” “若真是被人买走那就好了。”花铺老板愁眉苦脸道:“是被人偷走了。上个月我家丈人过大寿,我陪婆娘回娘家,当天回来,就发现少了五盆兰花。四盆春兰,一盆建兰,个个都是名品。我花了大价钱才从别人家买来的分株,养了好久,眼看着就开花能卖个好价钱了,竟然被人偷了。哎,这也是流年不利啊!” “就算是破财消灾吧,幸好只是五盆兰花,其他的花没有丢。”黎月澄说着突然脸色一顿:“是四盆春兰,一盆建兰吗?” 花铺老板道:“是啊。一共五盆,不仅有汉宫秋月、飞天仙子,还有玉蝴蝶,那都是我的心血啊!” 黎月澄眼神游弋,脸色更加难看。 顾娘子正想问黎月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突然想起纪清漪送给自己的那盆正是玉蝴蝶,心头不由一个咯噔。 她没有说话,只打眼在花房里看了一圈,见花房里用的都是最粗的那种花盆,跟纪清漪送来的那盆玉蝴蝶花盆一样,心里就明白了。 背了花铺老板,顾娘子就厉声问黎月澄:“月澄,你是不是知道偷花的人是谁?” 黎月澄显得很忐忑:“先生,一个月前清漪从别院回来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带了五盆兰花。她送了两盆给姑祖母,正好是汉宫秋月与飞天仙子……” 她突然急急道:“我相信这一定是巧合,先生,清漪虽然淘气了些,但绝不会偷人东西的。” 顾娘子的嘴角就抿了抿:“可她还送给我一盆玉蝴蝶。” 黎月澄大惊失色,不敢置信道:“先生,会不会弄错了,清漪她应该不是这种人啊。” 顾娘子没好气道:“你若还当我是先生,就不要再为她说话了。她若不跟我学习插花就算了,既然是我的弟子,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黎月澄吓了一大跳:“先生,您是要回去告诉太夫人吗?那清漪的名声怎么办?事情传出去了,清漪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若是自尊自爱,在乎自己的名声,断然不会做出这种道德败坏之事。”顾娘子气结道:“这种人,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否则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顾娘子打定了主意,就对花铺老板说:“你跟我一起去平阳侯府,你丢花的损失,我替你找回来。” 花铺老板前一天晚上就得了黎月澄哥哥黎月荣的吩咐,自然连连答应。 当那花铺老板走进来的时候,纪清漪的心头就不由咯噔了一下。 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失主,也没有想到失主竟然是经常给平阳侯府供货的花铺老板。 令她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花铺老板不仅说了自己丢兰花的数量、品种,竟然连花盆都说的一清二楚。 若不是她知道真相,她肯定也会怀疑自己是个小偷的。 怎么会这样? 顾娘子生性高傲,会因为那些几盆花而怀疑自己,却绝不会主动设下陷阱栽赃陷害人。 不对,她一开始就错了。 这不是顾娘子看不惯她无的放矢,而是有人挖了个坑,处心积虑地要对付她。 除了黎月澄,再不会有别人了,只有她才会心心念念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朝黎月澄看去。 黎月澄眸中却含着得意,你终于明白了,还不算太笨,不过晚了。   ☆、第22章 清白 顾娘子看着太夫人道:“不是我硬朝纪表小姐身上泼脏水,而是事情实在是太巧了,而纪表小姐又不能说出那几盆兰花的来历,实在让人不能不生疑。” 纪清漪心里凉飕飕的,声音有些哑:“你确定你丢的是五盆兰花,对吗?” 花铺老板毫不迟疑:“是,不多不少,正好五盆。” 她挖回来的兰草不止五盆,素心与张妈妈都被打发出去了,知道她挖兰草的只有彩心,可彩心是她的贴身丫鬟,彩心的证词,太夫人一定不会相信。 能给她作证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锦衣卫镇抚赵扶。 可那天的事情赵扶吩咐过,不允许对外提起,也就是说,这五盆兰花,不是她偷的,也成了她偷的了。 纪清漪突然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与迷茫,她重生了,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是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吗?那上天让她重生的目的何在,就为了让她将从前的不公、不堪重新经历一次吗? 顾娘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刻薄:“现在知道后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若是早承认错误,我也不会让你这么难堪。” 太夫人也很是生气:“清漪,你从前不懂事,我都原谅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糊涂。你知不知道,若是事情传出去,别说是你,便是我们平阳侯府,脸上也十分不光彩。” “太夫人。”帘子一动,琉璃闯了进来:“世子让人送话来。” “让人等着。”太夫人没好气道:“有什么话也要等我处理完事情再说。” 琉璃的声音比刚才急切了几分:“太夫人,等不得,世子说锦衣卫镇抚赵大人派了人来,有事求见太夫人,说马上就要到安荣院了。” 太夫人大吃一惊,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可听清楚了?真是锦衣卫来了吗?” 她脸色发青,声音绷得紧紧的,眼睛一直瞪着琉璃。 锦衣卫听命于皇帝,可以逮捕任何人。十几年前,就是锦衣卫闯进了平阳侯府,查封了陈家,带来了平阳侯陈雍下诏狱的消息。 太夫人用尽千方百计,还搭上儿媳林氏的性命才得以扭转乾坤,挽大厦于将倾。而后,平阳侯府更是花了十几年才喘过气来。 往事历历在目,太夫人每每想起都不由觉得胆战心惊。 琉璃脸色通红、神色慌张:“太夫人,世子只说是赵大人派来的人,其他的奴婢也不清楚。” 没想到时隔多年,锦衣卫又来了,这一次,平阳侯府能渡过难关吗?侯爷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太夫人心头发慌,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几下。 杜嬷嬷脸色发白,一时没有注意,纪清漪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了太夫人的胳膊。 “外祖母,您先别着急,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要等到见到钺表哥与来人之后再说。”纪清漪的胳膊紧紧撑着太夫人,沉声道:“人马上就来了,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纪清漪沉稳的声音感染了太夫人,她看了纪清漪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你说的对,我必须要撑住。” “杜嬷嬷,将他带出去,先跟下人安置在一起。你去告诉各院的管事,不得允许,禁止出门,好好呆在自己的院中。” 吩咐完之后,她这才对黎月澄、顾娘子道:“你们跟清漪一起,先在屏风后面避一避。” 黎月澄早已惊恐万状,战栗不止,顾娘子虽然强撑着,可也脸色苍白,双脚发软。 相比之下,纪清漪的冷静沉着越发难能可贵。 纪清漪并不是不害怕,她只是觉得锦衣卫如果要抄家,只会如狼似虎地闯进来,绝不会像上门做客那样提前通知主人的。而且刚才琉璃也说了,人家是上门来拜见太夫人,就更不可能是抄家了。 陈文钺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太夫人不由愕然,不是锦衣卫吗?怎么是个女流之辈? 那妇人屈膝行礼:“金氏拜见太夫人。” 陈文钺开口道:“祖母,这是赵大人家的金嬷嬷,奉赵大人之命,特来拜见祖母。” 陈文钺面色平静,语气和缓,态度从容,丝毫没有惧怕紧张,太夫人见了,一颗心慢慢就放了下来。 “金嬷嬷请坐。”太夫人犹自不敢放松,出口询问:“不知金嬷嬷今天登门所为何事?” 金嬷嬷谦恭又得体道:“奴婢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送还所欠的银两,还想请贵府表小姐过府,指点我们家的下人那两盆兰花该如何养才好。” 纪清漪正顺着屏风朝外看,放在屏风上的手不由倏然收紧。 她那两盆花终于没白送,她的冤屈终于要洗清了。 太夫人面上闪过一抹惊讶:“金嬷嬷,我们家并无人借银子给赵大人,这事情是不是弄错了?” 金嬷嬷先是一愣,接着就抿嘴笑道:“是奴婢来的唐突,没有跟太夫人说清楚。一个多月前,我家太夫人过寿,我们大人从贵府表小姐手中买了两盆名兰作为寿礼……” 金嬷嬷的声音不大不小,屏风后面的几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顾娘子当场就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纪清漪养的兰花卖给了锦衣卫的赵镇抚! 这……这怎么可能? 可赵扶是什么人,堂堂锦衣卫又怎么会弄错? 如果没有弄错,那就说明,纪清漪的兰花不止五盆,跟花铺丢失的数目对不上,也就是说,纪清漪根本没有偷兰花。 是她冤枉了纪清漪! 刚才她口口声声指责纪清漪,看似振振有词,其实却无理取闹、刻薄之极。 顾娘子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她是清流之后,她为人师表,却做出了那样无礼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亏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公正公道没有故意针对任何人,可事实证明她错了,她冤枉了好人,她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纪清漪是怎么想的?她定然恨死了自己吧。 顾娘子神色复杂地朝纪清漪看去,只见她紧贴着屏风,从缝隙朝外看,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呆呆地坐回到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外面,金嬷嬷并未提赵扶从别院抓走人一事,只语气轻快地把赵扶买兰一事说了一遍,又道:“当时我家大人身上没带钱,就跟贵府表小姐说隔日送过来,后来因为有公干,就一直拖到今日。还是今天,我们太夫人提起来,大人才猛然想起此事,还说他言而无信,恐怕会被小姑娘笑话了,如今看来,表小姐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我们家大人想多了。” “原来是这样。”太夫人听了,顿觉脸上有光,就笑着说道:“我这外孙女,平时就以养花弄草为乐,也喜欢学了古人,将兰花送给爱花赏花之人。我们侯府里就不说了,便是宁王世子也从她那里搬走了一盆花呢。她就是图一个爱好,从没跟人收过一分一厘的钱。她的兰花赵大人喜欢,就是令她最高兴的事情了,这钱我们不会收,她也不会要的。” 金嬷嬷听了,不由抿嘴笑了:“难怪我们家太夫人说大人拿金钱买兰花太俗,她老人家说能养出那般秀雅兰花之人,必定心灵手巧,雅致之极,拿钱去买,实在唐突。” 赵扶母亲可不是旁人,她可是皇帝的乳母,被封为“奉尚夫人”,是当今大齐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还创办了芳华女子学院,是第一届的山长,皇帝赞她德才兼备,是天下女子、母亲的楷模。 纪清漪能得她一句夸赞,以后走出去旁人都会高看她一眼。 太夫人就更高兴了,谦虚道:“奉尚夫人太过抬爱她了,小孩子家家心性不稳,定然是要骄傲的。” “太夫人,奴婢今日来送银子是其一,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金嬷嬷正色道:“表小姐所赠的那两盆兰花,这几日不知何故突然枯萎,我奉我们太夫人之命,想请表小姐到我们府上指点一二,不知可否?” 平阳侯府显贵,陈雍位高权重,但谁又能保证皇帝不会想起十几年前那桩事,但是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陈雍从牢狱中救出来,若皇帝旧事重提,陈家恐怕再也经不起那样的磋磨了。 皇帝从小丧母,所以,视奉尚夫人如亲母。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与奉尚夫人交好的好处。 太夫人当机立断道:“我这外孙女最喜兰花,让她去调理兰花,她必定一千一万个愿意的。我这就让她跟嬷嬷走一趟,她会全力救治,希望还不算太晚。” “多谢太夫人。” 纪清漪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与金嬷嬷厮见之后,就去了赵府。 陈文钺送了她们出去。 至始至终,黎月澄的视线都不曾离开过纪清漪。她脸色铁青,双目恶毒,直到纪清漪走了,她才垂下眼皮,冷笑连连。 这一次纪清漪的运气太好了,好到令人不敢相信,好到让她嫉妒。 可下一次,她决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外面突然传来陈文钺的声音:“祖母,清漪临上马车的时候说,请您好好审审那花铺老板,还她一个清白。” 黎月澄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第23章 公道 纪清漪两手空空去的赵府,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端表礼、两盆山茶,她没有私藏,而是把东西悉数交给了太夫人。 奉尚夫人爱花,既然能将山茶花送给纪清漪,就说明纪清漪一定入了她的眼。 太夫人甚是高兴,并没有要那表礼与山茶:“既然是奉尚夫人给你的,你好好留着便是。” 二人正说着话,陈文钺从顺天府回来了。 因那花铺老板是良民而不是侯府家奴,平阳侯府并没有随意处置拷问的权利,陈文钺就将人送到顺天府去了。 想着刚才在顺天府的见闻,陈文钺心中憋了一股气:“祖母,已经问清楚了,指使那花铺老板的,不是旁人,正是黎月荣。” 黎月荣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黎月荣是他的伴当,他身边的人做出了这种事,他如何不恼。 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纪清漪。 “月荣?”太夫人不由眉头一挑,显然有些吃惊。 当年她不忍心见黎氏兄妹受继母磋磨,而长孙陈文钺身边正好却一个年岁相当的伴当,孙女陈宝灵也缺一个小姐妹,就带了他们兄妹来京城。 这些年来,平阳侯府待黎氏兄妹不薄。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落了下来:“杜嬷嬷,去叫黎月荣与黎月澄二人过来。” 她转头看着纪清漪,用唏嘘又带着几分愧疚的语气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今天的委屈不会白受的,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陈文钺也自责道:“清漪,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约束好身边的人,你放心,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再不会有下次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纪清漪并未觉得委屈,心中想的只是自己技不如人被人算计了而已。 可此刻听了太夫人与陈文钺的话,她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原来不是她不觉得委屈,而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大家都不喜欢她,不会有人在乎她,所以她没有委屈的资格。 陈文钺见她红着眼圈不说话,想着她从前飞扬跋扈的样子,知道她是受了大委屈了,一双手死死握成了拳头,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不一会,黎月荣与黎月澄都到了。 “姑祖母、钺表哥。”黎月荣羞愧满面:“是我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姑祖母责罚。” “你是该罚!” 太夫人面色阴沉,声音冷的如三九天的冰:“我陈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料竟养出了一只白眼狼,你说,陈家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坏我陈家女孩儿的名声?” 太夫人此话一出,黎月荣脸色就变了。 他们兄妹是太夫人娘家人,太夫人接了他们来平阳侯府,这些年来,太夫人待他们一直很好。 好到让他忘了,他们不过是太夫人的远亲,好到他忘记了自己不是正经少爷,忘了自己兄妹不不过是寄人篱下。 “太夫人……”他不敢再叫姑祖母了,声音沉痛后悔:“是我辜负了您的疼爱,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对不起您的栽培,也对不起清漪表妹。” 黎月荣突然一撩袍子,跪了下来,不卑不亢道:“有错就该受罚,月荣没有二话。” “不是的,姑祖母,不管哥哥的事。”黎月澄跪在了太夫人脚边,愧疚哽咽道:“是我的错,因为清漪抢走了我做的山茶插花,先生批评了我,我心里觉得委屈,所以就跟哥哥诉苦抱怨。哥哥心疼我,一时冲动就做出这样的错事。” “清漪妹妹。”黎月澄突然抬头,向纪清漪哭求:“你原谅我哥哥好不好,他真的不是有心的。” 纪清漪听她这样说,不由冷笑。若按照她从前的性子,她一定扑上去撕黎月澄的嘴了,可她看着黎月澄这哀哀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此时咄咄逼人多没有风度,你会装,我不会吗? 她突然拿帕子捂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不再说话。 黎月澄看着就有些急:“清漪妹妹,要不是你抢了我的山茶花……” “月澄住口!”黎月荣突然呵斥道:“错了就是错了,就该承担后果,不许你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 黎月澄哽咽着摇头,任由眼泪流了满满一脸:“是我不好,不该在哥哥面前乱说话。哥哥也是为我抱不平,才会这样做。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姑祖母,您要责罚就罚我吧,真不怪我哥哥的。” 他二人兄妹情深,太夫人看着却一直保持沉默。 她双目犀利地看着黎氏兄妹,过了一会,便转头问长孙陈文钺:“月荣是你的伴当,你看该怎么处理?” 这是要把事情交给陈文钺了。 黎氏兄妹都不由心里一松,纷纷朝陈文钺望去。 陈文钺跟黎月荣同吃同住,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感情也不差的。 陈文钺去年进了金吾卫,做了正四品的御前勋卫之后,一直记挂着黎月荣的前程,已经与他约好今秋围猎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取个好成绩。就算不能进金吾卫,能进五军营或三千营也是非常不错的。 此事也得到了平阳侯陈雍的默许。 陈家男丁少,他可是陈文钺的得力臂膀,黎月荣觉得陈文钺定然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 陈文钺面色冷凝道:“这事情归根到底还是插花评比时埋下的伏笔。” 黎月澄闻言心中一喜,果然是要将问题推到纪清漪身上,然后轻轻揭过去了。 “清漪,你跟我说,你夺月澄的插花了吗?” 纪清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钺表哥,那山茶插花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好。”陈文钺笑了:“只要你没做错事,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月澄,你怎么能污蔑冤枉清漪呢?”陈文钺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毋庸置疑:“快跟清漪道歉。” 黎月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角含泪看着陈文钺:“钺表哥……” 黎月荣没想到陈文钺竟然这样,当即反驳道:“文钺,你相信清漪的一面之词,这样有失偏颇,对月澄不公平!” “哦?”陈文钺突然就笑了:“月澄在你面前哭诉一番,你不论青红皂白就陷害清漪,你们这叫兄妹情深。我听清漪的话,给她撑腰,这就叫有失偏颇。月荣,你护着你妹妹,难道我就不能护着我妹妹了?” “话不是这样说。”黎月荣嘴角微抿:“清漪夺了月澄的插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谁看见了?有证据吗?你说的大家又是谁?”陈文钺突然拔高了声音,怒道:“我妹妹蕙质兰心,冰雪聪明,能辨兰识兰,能从山谷中挖出春兰名品,能被奉尚夫人夸赞,一盆小小的插花又如何能难的倒她?” “就因为你们没看到,所以就怀疑她抢了月澄的花,简直可笑之极!” “你们兄妹二人会联起手来陷害她偷花,再多陷害她一个枪花的罪名又算得了什么?” “若非赵家来人,清漪如今就要受罚,盗窃的罪名也会一辈子跟着她。你们也太歹毒了!” 陈文钺的声音震耳发聩,太夫人听了就暗暗点头。 黎氏兄妹是她的娘家人不错,但她更看重的,却是侯府的名声。 长孙维护家人,并不因为对方是他的伴当而拖泥带水、举棋不定,这一点难能可贵。 黎月荣感觉到陈文钺的怒火,心里害怕,声音显得有些发虚:“文钺,我是做错了,不过是想给清漪表妹一个教训而已,你后面说的那些,绝对是没有的。” “我的妹妹,何曾需要你来教训?”陈文钺冷笑道:“咱们是亲戚,从小一处长大,你客居我们家时间也够久了。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也不敢耽误你,月荣,也是你出去闯荡挣前程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黎月荣的脸色登时变得蜡白,黎月澄更是瘫软在地。 这是要撵他们兄妹的意思了。 本来再过几个月,陈文钺就会带黎月荣参加皇家围猎,举荐他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泡汤了。 完了,完了。 黎月荣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锦衣玉食的生活没了,如花似锦的前程也没了。 黎月澄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抱着太夫人的脚哀哀哭求:“姑祖母,我错了,月澄知错了,我不该跟哥哥说内宅的事情,可我真的没有要害清漪的心,我真的没有……” 她不能走,她还没有嫁给锦表哥,她不甘心,她绝对不甘心。 纪清漪也泪流满面,原来这就是被人疼爱的滋味。 陈文钺摸了摸她的头,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傻丫头,有我在呢,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钺表哥哪里知道,她这是喜悦的泪水呢。 上一世黎月澄之所以能在平阳侯府兴风作浪,一方面是仗着太夫人的疼爱,另一方面是仗着她有个好哥哥。 黎月荣先是在平阳侯府的帮助下进了五军营,后来跟钺表哥一起上战场,钺表哥战死沙场,黎月荣却荣归故里,年纪轻轻就被授五军都督府正四品指挥佥事的官职,前途无量。 今天一事,黎月澄如何处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黎月荣。 打蛇打三寸,就如她的三寸是弟弟清泰一样,黎月荣也是黎月澄的命门,黎月荣坏了前程,黎月澄也成不了气候了。 对于黎月澄而言,因为她而让哥哥与前途失之交臂,那种后悔愧疚的滋味定然会让她永生难忘。   ☆、第24章 交心 黎氏兄妹哪肯就这样离了侯府呢,自然是抓住最后的机会苦苦哀求太夫人的。 太夫人却迟迟不开口,只在心里暗暗思量。 纪清漪也好、黎月澄也罢,她将人养在身边,说到底还是希望她们俩以后能有出息,能给平阳侯府带来好处。 她娇养着她们,请了先生教她们认字、插花、礼仪,只为了她们能嫁个好人家,给平阳侯府带来一门得力的姻亲。 可纪清漪跟黎月澄又不同。 纪清漪是清泰的亲姐姐,而清泰是她小女儿宛娘唯一的血脉。她希望纪清漪嫁的好,希望她能庇护清泰。 所以,哪怕纪清漪屡屡闯祸,她也总是百般容忍。可纪清漪让她太失望了,她觉得纪清漪只会给清泰带来麻烦,没有能力庇护清泰。 没想到纪清漪从别院回来,长进了不少。 几次交锋下来,也让她看清楚了,纪清漪并不只一味的冲动鲁莽,黎月澄也不是那般温顺乖巧。 可见人都是在逆境中成长的。 黎氏兄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败坏陈家名声的事情都能做出来,简直其心可诛。 黎月荣断断是不能留的,可黎月澄却可以留下做磨刀石,有她在,纪清漪只会成长的更快。 太夫人打定了主意,就道:“文钺,这事情是月荣所作所为,月澄其实是不知情的。” 她摩挲着黎月澄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月荣离开平阳侯府,月澄禁足一个月。” 陈文钺没有回答,而是问纪清漪:“你觉得呢?” 纪清漪明白,黎月澄是太夫人亲眼看着长大的,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了,便是小猫小狗养了这些年,也有感情了。 顺水推舟赶走黎月荣,留下黎月澄,不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给太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她何乐而不为呢? 纪清漪恭恭敬敬道:“我听外祖母的。” 黎氏兄妹若是真聪明,就该放弃黎月澄,保黎月荣的前程。只可惜,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什么了。 太夫人就朝纪清漪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太夫人推开黎月澄:“杜嬷嬷,带澄姑娘回去禁足。” 黎月荣再次跪地道:“谢太夫人,月荣给您磕头,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体,月荣走了。” 黎月荣走后,太夫人沉默着坐了一会,然后用比平时柔和许多的声音对纪清漪道:“过了年你又长高了许多,身上的衣裳都有些紧了。明天叫裁缝进府,给你跟宝灵各做几套新衣裳。你身边的大丫鬟也该添上一个,过几日就叫人牙子进府,你自己挑。” 纪清漪知道,这就是补偿了。 第二天裁缝进府量尺寸的时候,陈宝灵就道:“人要是走起运来,那真是大罗神仙也相助,要不是赵家人及时出现,你肯定又会被送到别院去了,你这一回真是太幸运了。” 本来她打算给纪清漪求情的,要是求情不成就跟着纪清漪一起去别院,这样既可以出去玩,又可以避开顾娘子,简直一举两得。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她的计划给搅合了,真是气人。 她一副很遗憾纪清漪没有倒霉的样子,让纪清漪不由对她翻了一个眼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本来就是清白,冥冥之中自然有神仙护体,这就叫好人一生平安。” 陈宝灵听了,却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说出来这么有道理的话,这也是神仙相助的缘故吗?你从前只会泼妇骂街般叉腰瞪眼骂人胡闹,这几天变化真大,竟然也能出口成章了。” “去你的!”纪清漪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你才泼妇骂街呢。” 陈宝灵就追着她打闹,姐妹两个闹了好一会,才笑着并排躺在纪清漪的床上。 纪清漪乌压压的秀发就铺在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衾上,那雪白的脸,修长的眉,水波潋滟的大眼睛,因为笑太厉害而微带娇喘的呼吸,让陈宝灵看呆了。 “呆子,你看什么?” 纪清漪拿了手指在她面前晃。 陈宝灵脸上一热,喃喃道:“纪清漪,我记得你明明长得很讨厌,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漂亮了?你刚才那个样子,若是男子见了,一定会被你迷住的。” 这是什么话! 纪清漪想起从前的事情,身子就是一僵,她正想反唇相讥,却不料陈宝灵已经翻身下床,拿了她的镜子照个不止:“我皮肤没你白,嘴巴没你红,眼睛也不像你的眼睛那样水光潾潾的。明明你比我还小几个月的,刚才量身高的时候,你竟然比我还高。” 她气馁地把镜子丢在一边,闷闷不乐。 真是个孩子。 纪清漪就道:“你眼睛比我大,鼻子比我的鼻子高挺,双唇丰润,性格活泼,分明就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真的吗?真的吗?”陈宝灵就拿了镜子照,按照纪清漪说的,认认真真地照,越看越是欣喜:“是真的,是真的,我虽然没有你漂亮,但的确也很漂亮。” 她突然红了脸,拉了纪清漪的手问:“纪清漪,你说,琛表哥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他喜欢的女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纪清漪心头一跳,想着徐令琛看自己时的目光,想着那一盒还没有吃完的糖人,突然有点不敢直视陈宝灵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 “我真是傻了!”陈宝灵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怅然若失道:“我都没见过姚大小姐,你又怎么能见过呢?她可真是好命,跟琛表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琛表哥眼里心里都是她,虽然他人在京城,却牵挂着姚大小姐,隔三差五就派人回山西给姚大小姐送东西,这般两地相思,鸿雁往来,真让人羡慕……” 纪清漪听着,只觉得有一股万箭攒心般的疼。 上一世她蠢笨不堪,竟然会信了他的话,信他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他十天后就出征,有很多事情准备,临走前会来看她,说他出征回来就会去平阳侯府提亲。 她欢喜极了,又是甜蜜又是担忧,怕他出意外。 侯府派人接她回京城,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只等他回来提亲。 第二天,她跟着黎月澄一起去参加插花节,听到周围小姑娘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说姚大小姐真是好命,竟然得了宁王世子的青睐,得他呵护备至,出征前还不忘来看她参加插花比赛。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主座上坐着一个美貌的少女,那就是姚大小姐姚仙蕙,她旁边坐着一个五官精致到极点的青年男子,他一袭锦衣,犹如鹤立鸡群,正对着姚仙蕙笑,二人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陈家的,只知道自己回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他喜欢的是姚大小姐,却来招惹她,是因为她蠢、她笨、她好欺负吗? 前世是这样,今生又是这样,她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他要这样来折磨她? 纪清漪捂住耳朵,声音有些尖锐:“别说了,你别说了!” 陈宝灵抬头,就看到纪清漪脸色苍白,眼角含泪。 她惊愕不已,见了鬼一边看着她:“纪清漪……你、你该不会也……” “没有,没有。”纪清漪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咬牙切齿道:“我没有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他这个混蛋!” 陈宝灵张了张嘴,最后用力地抱了抱她,哽咽道:“你这傻子,当我看不出来吗?你怎么比我陷得还深!” 姐妹二人痛哭了一场,脸都花了,陈宝灵突然破涕为笑:“你这个傻子,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伤心难过。” “难道你不傻?”纪清漪气结:“明明是你先揽镜自照,自怨自怜的。” “好呀!”陈宝灵气的去挠纪清漪的痒痒:“我好心好意的安慰你,你竟然倒打一耙。” 两人闹了一会,再次并排躺在床上,感觉心境跟刚才又不一样了。 陈宝灵道:“其实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京城喜欢徐令琛的人多了去了,多了我们也不算多,少了我们也不算少。” 纪清漪听着没有说话,她想着陈宝灵上一世郁郁而终,轻声问道:“宝灵,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能嫁给徐令琛,你会伤心难过吗?” 陈宝灵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想应该是会的吧,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忘掉琛表哥了,你敢不敢跟我比赛,看谁先忘了他?” “这有什么不敢的!”纪清漪这个时候还嘴硬:“反正我又没有多喜欢他。” “输的那个人要给赢的那个人端茶倒水,捶背捏肩。” “好。”纪清漪道:“我等着,陈大小姐的手艺定然很棒。” “纪大小姐不必客气。”陈宝灵咬牙切齿道:“我劝你还是备好茶水等着认输吧。” 那边徐令琛的侍卫郑则也把一张纸条放到了徐令琛的桌子上:“世子,那边来信了。” 徐令琛接了纸条,迅速浏览一遍,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眉头就皱了起来:“传信的效率未免也太慢了,事情都过去两天了,才让人传信过来,这一次,她定然是受了大委屈了。” 郑则忙解释道:“人毕竟不是纪小姐贴身服侍的,陈家这次事情又捂得紧。” “那就把人安排到她身边去。”徐令琛挑眉道:“以后我要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还有,这个顾娘子,想个办法让她离开陈家。” 说到最后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怒意。 郑则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就拱手应诺:“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三天之后,人牙子进平阳侯府。 纪清漪身边多了一个名叫慧心的丫鬟,她容貌一般,却力气很大,有些拳脚功夫,纪清漪觉得自己身边就缺这样的人,点了她做大丫鬟。 蕙心到了纪清漪身边之后,徐令琛每天都能收到纪清漪的消息。 看着每天传递回来的信,他感觉踏实了很多。 这样日子又过了大半个月。 这一天晚上,徐令琛让郑则磨墨,他自己则亲手裁了巴掌大的一张小纸片,拿了细细的狼毫笔,认认真真地写起东西来。 小小的一张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几十个问题,从每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见了什么人,之后心情如何,到吃了什么东西,哪一样吃的最多,都一一列了上。 等纸张干了之后,他方交给郑则:“传给慧心,让她每天按照单子上的问题详细回答。” 郑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徐令琛眉头一挑:“有话就直说。” 郑则道:“世子,这内容太详细了,慧心要记这么多东西,还要写下来,字数太多了。而且纸卷太大,飞鸽恐怕承受不了。” “你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徐令琛以手撑案,认真地想了一会:“如果一只飞鸽背不动,那就分两个,两个背不动,就分三个。” 郑则不由抽了抽嘴角。 自打自家世子爷看上了平阳侯府的纪表小姐,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徐令琛见了就道:“仙蕙每次写信来,都是厚厚的一摞纸。” 郑则身子不由一僵:“世子,我配不上……” 徐令琛脸色就冷了:“那你亲自跟仙蕙说,或者下个月你不要回山西了?” “世子。”郑则低了头:“我给不了仙蕙幸福。” “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意思呢?每个月跑回去看她,又不给她一个准话。” 徐令琛道:“不要妄自菲薄,咱们一处长大,仙蕙不会在意的这些的,我也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做侍卫的。等以后……你跟我上了战场,你身上有了军功,还怕配不上她吗?除非你贪生怕死,不敢上阵杀敌。” 郑则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徐令琛:“世子,我都听你的。” 徐令琛这才满意的笑了。 上辈子他想娶纪清漪而不能,仙蕙想嫁郑则而不能,就以彼此为幌子,准备挣了军功之后再为以后筹谋。 没想到他死了,郑则也死了。 这一世,他会如愿以偿,郑则与仙蕙这对有情人也必定能喜结连理。 “呼啦啦”一只白鸽落在了徐令琛的书桌上,他取下纸条,眼睛瞬间亮了:“郑则,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去潭柘寺上香。”   ☆、第25章 寺庙 顾娘子的父亲摔断了腿,虽然不是大问题,但需要卧床静养三个月,顾娘子家境贫寒,请不起佣人,不得不回家侍疾。 临走的那天,各房都送来程仪。 太夫人送了五十两,陈宝灵送了二十两,纪清漪手上没钱,也让彩心送了十两。而黎月澄,她最疼爱的弟子,不说亲自来送别了,连句话也没有。 顾娘子掏心掏肺对黎月澄,结果黎月澄把她当枪使。那人嘴里恭恭敬敬叫她先生,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蠢呢。 顾娘子只恨自己瞎了眼,起身去了纪清漪的院子。 庑廊下几盆兰花开的正好,走近时有淡淡的清香。 明堂的长案上,放着一个灰色的陶制酒壶,壶中插放着一“丫”字型的杏枝,杏枝上有很多花苞,只在枝条交汇处开了一朵胭脂色的杏花。 这个插花作品与之前那个山茶花一样,走的都是简洁清新的路子,可以看出来这两个插花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很有独特的风格。 顾娘子不由愣住,纪清漪竟然都有自己的风格了,有朝一日,难保不会自成一派。 这些年来,她插花也总结了不少的经验心得,已经整理成书,本打算送给纪清漪的,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纪清漪在插花方面,比她造诣还高。 顾娘子一语未发,转身走了。 纪清漪正在内室写字,听到外面有动静就问彩心:“是怎么了?” “没事。”彩心笑着摆手:“顾娘子来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又走了。” 纪清漪笑骂道:“促狭鬼,你把那插花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顾娘子见了,必定觉得我是故意的了。” 彩心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就是故意打她的脸,她是先生就了不起了?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人的先生咱们不稀罕。”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反正她都要走了。”纪清漪松了松手腕道:“紧赶慢赶的,总算是抄完了,明天供到佛前,希望佛祖保佑我们早日遇到好大夫,清泰的腿能快点康复。”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二门处集合。 纪清漪跟纪清泰到的时候,陈宝灵与黎月澄已经先到了。 一个月不见,黎月澄瘦了很多,苍白的脸,削瘦的肩,很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感觉。 见纪清漪来了,她眼神有几分冷。纪清漪不以为意,与她目光相接,片刻又各自移开。 对彼此的厌恶,尽在不言中。 马车一路行驶到潭拓寺山门前,知客师父满面笑意地在门口等候。 纪清漪众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 众人回头,纪清漪的目光就是一闪。 神骏的白马,楠木的车身,玻璃为窗,珍珠做饰,整个京城敢这么招摇过市的,除了徐令琛再不会有旁人了。 果然,马车停下,徐令琛走了出来。 他穿着鸦青色暗竹纹刻丝袍,腰间挂着一块美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俊朗的容貌衬得周围的美景都黯然失色。 太夫人不料会在这里遇到徐令琛,忙带了家中小辈上前行礼。 徐令琛微微颔首:“太夫人不必客气,既然遇上了,便一起进去吧。” 虽然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态度却比前几次见面温和了许多,太夫人有些受宠若惊,让徐令琛走在前头。 徐令琛却拿眼睛一扫,最后落在纪清漪身上。 纪清漪的心便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脸上也觉得有些发烧,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如此大胆! 陈宝灵却突然用胳膊肘拐了柺纪清漪,两手捂着脸,激动道:“你快看,琛表哥在看我。” 徐令琛却道:“让纪小公子跟我一起走吧,郑则,你安排两个人把这两位妈妈换下来。” 纪清泰腿脚不方便,短距离行走靠拐杖,出门一律有专门的妈妈用肩舆抬着。 陈宝灵难掩失望,讪讪地看着纪清漪笑。 纪清漪也觉得臊的慌,上一次也是如此,她以为徐令琛看她,其实他看的是清泰。 “哎。”陈宝灵有些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羡慕清泰。” 她那哀怨的模样,让纪清漪心中的郁闷散了不少,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陈宝灵狠狠地掐了她一把:“难道你不羡慕?” 纪清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是不羡慕,她只希望以后能离徐令琛远远的,只是没想到清泰竟然这么喜欢徐令琛。 能跟人生目标走在一起,纪清泰显然很兴奋,他小脸红扑扑的:“殿下,您上次送我的书我都看了,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不过,我会用心跟先生学习的。” “是吗?”徐令琛声音低醇,赞赏地跟清泰说:“有志不在年高,你这样想很好,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真的吗?”纪清泰既惊且喜:“您没有骗我吗?”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崇拜,徐令琛看着,一时竟忘记了说话。 她们姐弟其实并不十分像,却都长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特别是此刻,纪清泰说话的时候,眼睛亮的像星星,让他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就软了。 徐令琛轻声道:“当然没骗你,我从来不骗人。” 纪清泰的眼睛就弯了一汪月牙,笑得见牙不见眼。 徐令琛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天分很高,却不能骄傲,要跟着先生好好学。” “殿下,我知道的。”纪清泰小小的脸上都是认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做大事的人靠的是日复一日的坚持,而不是一时的小聪明。” 徐令琛承认自己刻意接触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此刻对这个小家伙却生出了真的喜爱。 “真乖,你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觉得欣慰。” 两人走在前面,相谈甚欢,等到分开的时候,纪清泰还有些依依不舍,他冒着星星眼看着徐令琛离开的方向,对纪清漪道:“姐姐,你说我以后长大了,真的能像世子殿下这般完美吗?” 纪清漪不知道徐令琛怎么就算完美了,但是她却不会打破弟弟的梦想:“当然了,你会比他更厉害。” “世子殿下也这么说。”清泰一副世子说我行我就行的自信。 陈宝灵却挤到纪清泰的肩舆前,眼巴巴地问:“清泰,你跟琛表哥说什么了?” 纪清泰抿嘴一笑,某种带了几分狡黠骄傲:“这是我跟世子殿下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他一副得了宝贝不轻易示人的样子,让陈宝灵又羡慕又嫉妒。 过了好一会,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什么时候,我才能跟琛表哥之间有秘密呢?” 竟然走火入魔到这步田地,还说要忘掉徐令琛呢。让纪清漪看得只摇头。 稍作安顿之后,太夫人就带了众人去大雄宝殿听延经和尚讲经。 中午就在潭拓寺吃素斋,吃饱之后,各自去精舍休息。 纪清漪跟清泰两人用了一个精舍,分里外两间。 虽然是亲姐弟,到底有男女之别,纪清漪与两个丫鬟住在了里间,清泰与四个妈妈住在了外间。 春末的午后阳光正好,精舍里安静异常,众人车马劳顿,自然很快就进入梦乡。 纪清泰没怎么走路,本来就不觉得累,心里想着徐令琛跟自己说的话,兴奋的睡不着。 他向来懂事,见众人都睡得沉,也不发出声音,就只安安静静地靠床坐着。 突然,精舍的门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条缝,一个毛茸茸的小爪子伸了进来。 纪清泰的眼睛一瞬间就睁得大大的。 门慢慢被推开,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个黄黄的小猴子就慢慢走了进来,蹲在了门边。 它穿着胭脂红的裙子,头上戴着一个大红色的璎珞珠花,不是徐媚媚还是哪个? 纪清泰见了,心里就乐开了花,忙轻手轻脚地下床拿了桌子上的花生逗它。 徐媚媚显然还记得纪清泰,跑到他脚边,抓了一把花生在手里,就拿头蹭他的腿。 纪清泰高兴极了,一会摸摸她毛茸茸的头,一会捏捏她圆圆的小耳朵。 他正想抱了徐媚媚到怀里玩,不料徐媚媚却一跳,跑到了门口。 纪清泰不由大急,他还没有跟徐媚媚玩够呢,它怎么就要走了呢? 徐媚媚好像能感觉到他的想法似的,在门口停下来,回头冲他招了招手,要带他出去。 纪清泰就犹豫了一下。 他才九岁,到底还是个孩子,身边又没有同龄的玩伴,走到哪里都有妈妈们陪着。徐媚媚让他出去,对他而言充满了新奇的诱惑。 他来的时候听太夫人说了,潭拓寺今天是净了寺的,想来是很安全的。 可姐姐也说了,不能不打招呼随便就出门。 他想了想,就拿了桌上的纸笔,留了一张纸条压在桌子上,然后就伸手拿了拐杖,悄悄地出了门。 纪清漪的睡眠向来很浅,有人拿什么东西打在窗户就把她惊醒了,见慧心、彩心还在睡,她就起身去看清泰。 外间的门微阖着,四位妈妈靠在椅子上睡的正香。 清泰的床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他的身影? 纪清漪头皮发麻,惊出了一声冷汗,立马惊声叫了出来:“清泰,清泰去了哪里?” 四位妈妈跟慧心彩心都醒了,众人也吓的脸色发白,特别是那四位妈妈更是面无人色,急的快要哭了:“表小姐,我们睡着的时候,表少爷就躺在床上的……” “别说了,先去找人要紧。”纪清漪环顾室内,见茶杯下压了一张纸条,取了一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出去玩了,却没说去什么地方。”纪清漪道:“我们分头去找,找到了就把人带回来,尽量别惊动太夫人。” 众人应了,赶紧出门。 纪清漪出了精舍的门,见地上散落了一些花生壳,再一看那花生壳不是被人用手剥开,而是咬的碎碎的,当即就猜出了清泰了去向。   ☆、第26章 相处 纪清漪毫不费力就打听到徐令琛的所在。 她虽然猜到清泰有很大的可能是来徐令琛这里了,可没见到人,心里还是惶惶的。 她路上走的很急,离徐令琛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的还有清泰惊奇又带着喜悦的声音“真的吗”、“可真厉害”、“我没有亲眼见到太可惜了” 就有男子声音清越十分有耐心地说“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带你去看。” 二人一问一答,详谈甚欢。 纪清漪不忍惊动,不由放慢了脚步。 她到了门口,只见小院中花木扶疏,阴凉匝地,徐令琛与纪清泰坐在合抱粗的大树底下。 不知道徐令琛说了什么,纪清泰很是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徐媚媚蹲在徐令琛腿上,正专心致志地啃枇杷。 她紧张的心就放了下来,突然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徐媚媚最先看到她,从徐令琛的腿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 “姐姐,你来了。”清泰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柱了拐杖,显得有些忐忑:“我不该乱跑。” 纪清漪看了,就觉得心痛。 清泰刚才的笑声与此刻的忐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清泰为了不麻烦身边的人,很少提什么要求,哪怕想玩,也只能忍着。 “没事。”她忙走上前,柔声道:“这寺庙里没有旁人,再说了,你不是还给姐姐留纸条了吗?以后你想出来玩,尽管跟姐姐说。” 清泰眼睛一亮,脸上恢复了笑容:“这次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跟姐姐说。” 纪清漪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给徐令琛行礼:“清泰不懂事,扰了殿下了。” “清泰乖巧懂事,我很喜欢他。”徐令琛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就对清泰道:“媚媚可能是想方便,你带它去净房,好不好?” “好,姐姐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就回来。”清泰满口答应,一幅精神百倍,十分荣耀的样子。 纪清漪气结,这才多久啊,就对徐令琛言听计从了。 气归气,当她看着清泰拄着拐杖走路略有些吃力的样子,又有些心疼,正想追上去,却感觉胳膊一紧。 一回头,正看到徐令琛抓着她的胳膊,墨玉般的双目正灼灼地看着她:“别走。” 纪清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本能地就要挣脱他的手。 她的胳膊很细,他的手掌大而有力,力量悬殊太大,纪清漪挣扎了几下,徐令琛纹丝不动,她只能用更大的力气。 徐令琛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怕弄疼了她,赶紧松手。 纪清漪没想到他突然松手,闪了一下,眼看着快要摔跤的时候徐令琛又伸出手扶她的肩膀,让她站定。他的手揽着她,胳膊健壮而有力,搭在她肩上的手更是热热的,让她觉得很烫,心也很慌。 这混蛋! 她慌忙推开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她的脸有些红,秀丽的双眉因为愤怒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嘴巴抿得紧紧的,气咻咻的像个生气的小老虎般鲜活可爱。 徐令琛一愣,接着就笑了。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也是在春末夏初的一个午后,也是在潭拓寺,他追着徐媚媚跑到潭拓寺后面的小溪边。 当时她褪了鞋袜,在小溪里捉鱼,那笑声如银铃,脸庞如娇花,美得不似真人竟像落入凡间的精灵。 他躲在树丛后面,竟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偷偷地窥视她,却忘记自己穿着月白色的衣裳,绿树根本遮不住。被她发觉,只得讪讪然地走了出来。 既然被人逮个正着,也无需掩饰什么了,他笑着走上前去问她姓名。 偷窥被人逮个正着,他不仅没有落荒而逃反而还大喇喇地走了出来,小姑娘显然没有想到,她杏眼圆睁,喝骂了一声“登徒子”,还鞠了一捧水泼得他满脸满身都是。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人如此待过,心里登时就窝了一团火。 虽然是回忆,可徐令琛却觉得那场景就在眼前,每一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自己当时很生气,可依然不忘保持风度。 他一边捋着脸上的水,一边冷着脸呵斥她:“你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无礼?” 他身居高位,冷下脸的时候,的确有几分骇人,小姑娘没想到他突然发脾气,吓了一大跳,一时间忘了怎么说话,只呆呆怔怔地看着他。 那小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还带着雾气,好像受了惊的波斯猫,让他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他忘了自己穿着鞋,忘了她站在水里,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淌着水走到她的身边,声音柔和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里的大人呢?” 她睁着大眼睛不说话,春日下那样子呆萌极了。 怎么会有这么精致漂亮又有意思的小姑娘呢? 他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她的小耳朵。 小姑娘突然蹲下身,他以为她没站稳摔倒了,连忙伸手去扶她,却不料她突然伸出手,将他推倒在水里,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脸上一凉,眼前一黑,被糊了一脸的污泥。 “呸!不知廉耻的登徒子,竟然敢调戏本小姐,让你吃污泥!” 娇俏的喘着气的声音越来越远了,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她走了,当即将脸上的污泥抹下来,提了气就要追。 这个时候也不管什么风度不风度了,先把人追到再说。 却不料“噗通”一声,从岸上抛下一块大石头,水花溅得他满身都是,他为了躲避石头,脚下打滑,整个人跌坐在水里。 再抬头去看岸上,哪里还有人影? 他心里憋了一口闷火,狠狠地锤打了水面,就看到水中一个人,满面乌黑,全身湿透,头发上滴着水不说,还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这哪里还是人人称赞的宁王世子徐令琛,分明是个落汤鸡。 与水中之人对视,他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从哪里来的小姑娘,可真真是他命中的灾星。 徐令琛想着初次见面的场景,笑容不由自主就浮现在他的脸上。 纪清漪看着,却觉得徐令琛是在笑她傻,有些恼羞成怒,转身就要走。 徐令琛再次伸手,这一次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生气之前就松开:“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纪清漪心里憋了气,想拂袖而去,可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想着他恐怕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最重要的是,他若是不想让她走,自然有办法拦着她。 纪清漪气鼓鼓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徐令琛见她脸红红的,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就道:“我们到树荫底下说话。”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偏过去了,他们两人都站在太阳底下,经他提醒纪清漪才感觉到自己热热的,燥燥的。 纪清漪忍气吞声地跟在徐令琛身后,站在了树荫底下。 “我知道你担心清泰,怕他腿脚不方便,所以想护着他。”徐令琛的声音不急不躁,眼睛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可你不能看护他一辈子。” “我不懂殿下的意思。”纪清漪看着他:“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就不能看护他一辈子了呢?” 刚才那样闹腾了一番,这时候再装温顺端庄也不像了,纪清漪索性在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徐令琛见了,心里就忍不住冒出欢喜。 她终于不再他面前戴着应付的面具了,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进步呢。 他这样想着,声音比刚才温柔了许多:“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觉得你这种做法不好。你小心翼翼护着他,恨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事事都替他做,这种做法,却让他压力很大,你想过吗?” 纪清漪不由就是一愣。 徐令琛又道:“你不如试着放手,不用这般紧张,而是将他当成正常的孩子,让他试着自己做自己的事。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但是你不妨一试。” 纪清漪脸上就露出凝重的神色来。 刚才徐令琛指使清泰照顾徐媚媚,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就去了。他那么积极高兴,固然有崇拜徐令琛对他言听计从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却是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可以像正常那样照顾自己吧。 怪不得才见了两次面清泰就这么喜欢徐令琛了,估计也跟徐令琛从不将他当异类、小心翼翼待他有关。 念头滑过,纪清漪嘴角就闪过一丝苦笑,她如护仔的母鸡一样把清泰护在身后,或许真的做错了。 她到底见识有限,虽然用心但能给清泰的真的很少。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苦涩:“殿下的建议我记下了,谢谢你今天的点拨。若无事,我这就带清泰回去了。” “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跟你说。”徐令琛指了指凳子道:“坐吧。” 这是要长谈的意思了。 纪清漪坐下来,看着徐令琛,等他说事情。 徐令琛却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说了半天的话,喝点茶水润润喉咙。” 纪清漪还真觉得渴了,也没有客气,端茶就喝,入口发现那茶水甜甜的,显然是放了蜂蜜。 没想到徐令琛口味跟自己一样,也喜欢喝蜂蜜。 只是为什么他不喝,只拿了茶盏在手中把玩呢?想来是刚才喝过了,现在不渴吧。 纪清漪也不喝了,放下茶盏,郑重其事地问他:“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徐令琛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我上次送你的糖人吃完了吗?我今天又带了很多过来,等会你都带走吧。” 纪清漪心里窝了一团火,站起来就走。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只是问她要不要吃糖,让她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气愤。 她就知道,徐令琛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次徐令琛倒没有拦她,只不急不缓道:“你来的时候被那个姓黎的小姐跟踪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正带着平阳侯太夫人来捉奸呢。你现在走了,正撞到她手里,等会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过去了。”   ☆、第27章 后招 “什么捉奸,你胡说八道什么?”纪清漪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对徐令琛怒目而视:“你明明知道我们没有……没有那样做。” “我当然知道我们没有那么做,可平阳侯太夫人会信吗?我是宁王世子,你是一介孤女,你不带丫鬟独身一人在我的院子里待了这么久,又有什么目的呢?” 见她瞪大了眼睛,徐令琛再接再厉道:“你是风光霁月,可别人不见得会这么想。” 纪清脸涨得通红,控诉地瞪着他:“你明明知道竟然还不提醒我,你这是故意的!” 徐令琛知道自己很卑鄙,也猜到她会生气,可猜到是一回事,此刻见她杏眼圆睁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别生气。”他放低了声音,温柔地哄她:“我这不是为了跟你见面吗?” 还不待纪清漪说话,他就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道:“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必然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的。这院子有个侧门,我们从侧门出去,他们来了,也不过扑个空而已。而且,我还有话跟你说,你相信我。” 事到如今,生气也无济于事。纪清漪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他这样说就动摇了。 她倒是不担心清泰的,徐令琛既然处心积虑要跟自己见面,必然会把清泰安置好的。 两人从侧门出去,徐令琛刻意放慢了脚步,可纪清漪始终落后他两步。意识到她这是不愿意跟他并肩而行,他的眉头挑了挑。 “我认识一个能工巧匠,据说祖上曾跟鲁班学艺。他会制造一种能动的椅子,名叫轮椅。不像肩舆那样非要人抬着,只要一个人在后面轻轻的推,轮椅就会走,只要路面平坦,想去哪里都可以。” “真的吗?”纪清漪忍不住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徐令琛的面前:“那人在哪里,你能帮我引荐吗?” 如果有了这样的椅子,对清泰而言就方便太多了。 徐令琛看着她走到自己身边,抬起头跟自己对视,心里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可以,只不过那人并不是我的家奴,性子又十分清傲,所以我要先问一下。如果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我明白,本事大的人脾气都大。”纪清漪连连点头,面上满是憧憬与期待:“这件事情就拜托殿下了。” 她长得很漂亮,又娇俏又妩媚,大大的双眸水盈盈的,说话的声音有着南方女孩儿的轻软娇糯,听在他的耳中觉得痒痒的,撩拨的他心潮澎湃。 特别是现在,她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 其实他本来是打算吊着她的胃口,然后下次就有了约她见面的借口了的。 可看着她这个样子,却神使鬼差地跟她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事情办到。” 纪清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见从身边经过的和尚越来越少,周围越来越安静,不由问道:“殿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徐令琛微微一笑,清冷的眸子发出温润的光,整个人就像是被星光点亮了的珠玉一般。 “去了你就知道的,清泰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纪清漪看着,心里砰砰直跳,脸也烫烫的,她感觉那种手软脚软的感觉又来了,就慌忙把眼神移开,不敢继续跟徐令琛对视。 纪清漪跟着徐令琛继续朝前走,穿过僧人居住的的僧寮,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景色变得熟悉起来,这不是徐令琛刚才那个院子的另外一边吗? 徐令琛带了纪清漪进了旁边一个院子,清泰已经在了,院中一个慈眉善目、眉毛雪白修长搭在脸颊两侧的老僧在给纪清泰号脉。 清泰见纪清漪来了,就冲她眨眨眼。 徐令琛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纪清漪坐下。 他自己则坐在了纪清漪对面。 不一会,那和尚给清泰号了脉,又让他躺在藤床上给看他那条行动不便的腿。 正在看着,外面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 一个小沙弥引着太夫人、黎月澄、陈宝灵几人走了进来。 见到此情此景,众人显然都吃了一惊。特别是太夫人,脸上更是显露出十二万分的郑重。 纪清漪站起来正要说话,太夫人却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黎月澄与陈宝灵站在太夫人身后,一个目露凶光,暗恨不已;一个忿忿不平,看了一眼徐令琛,瞪了纪清漪一眼,然后转身出了门。 纪清漪忙追了出去,才出门口就见陈宝灵脸色阴沉,没好气地睥睨着她:“你还知道出来,我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呢。” “宝灵。”纪清漪拉着她的手讨好地笑:“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你也看到了,那和尚在给清泰治腿呢。” 陈宝灵哼了一声:“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月澄虽然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你跑去找琛表哥了。祖母气得不行,脸寒的能刮下一层霜来。幸好你没事,要不然你这回定然是要吃大苦头的。” 纪清漪嘻嘻笑:“我知道宝灵对我最好了。” 陈宝灵白了她一眼:“跟琛表哥见面这么好的事,你竟然不带上我,太不讲义气了。” 说完她又惊奇道:“你跟琛表哥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了吧?” “没有,没有。”纪清漪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你想到哪里去了,宁王世子怎么会跟我发生什么。” “真的没有吗?”陈宝灵遗憾道:“你也太呆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要是我,一定会抓紧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这样等以后我嫁了人,他娶了妻,也不会遗憾了。” 纪清漪突然有些失落:“你知道的,他与姚大小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那又怎么样?”陈宝灵瞪大了眼睛道:“他喜欢谁,他要娶谁,那是他的事。我喜欢他,却是我的事。我跟他说话,也不是为了让他喜欢我,让他以后能娶我,不过是想着不负我这一场欢喜的暗恋。哪怕我嫁了旁人,与别人生儿育女,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心里有的是欢喜而是遗憾,这便足够了。” 纪清漪听了就呆住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喜欢人的方式。不计后果,不计未来,无关风花雪月,仅仅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的心。 “那你还说你要忘了他?” “我现在不是还没忘掉嘛。”陈宝灵理直气壮道:“既然没忘掉,自然要抓紧机会不让自己遗憾啦。” 若是以前,纪清漪定然会笑她荒诞,可这一次,她却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了所有所思的神情。 两人手拉手回了院子,那老僧已经替纪清泰看好了,众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那老和尚。 太夫人语气焦急却又不失恭敬:“弘忍大师,这孩子的腿如何?” 纪清漪如石破天惊般地看着那老僧,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有着“活死人、肉白骨”之称的弘忍大师。 那清泰的腿岂不是有希望治愈了? “阿弥陀佛。”老僧缓缓摇头:“老衲力有未逮、爱莫能助。” 他的声音苍凉而慈悲,纪清漪听着觉得自己就像是三九天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冷得心都在发抖。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弘忍大师,他说不行,还有谁能治。 可就这样放弃,她心有不甘,只忍着痛问:“大师,真的不行吗?” 弘忍大师再次摇头:“老衲无能为力,青龙道长或许有法子。” 青龙道长云游天下,天下都知他医术高超,可要去哪里找他呢。 清泰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然片刻他就抬起头,笑着安慰众人:“外祖母,姐姐,你们别难过,咱们可以再找别的大夫,可以找青龙道长。” 要找青龙道长,谈何容易?就算找到了,谁能保证他就一定愿意出手相助呢? 太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纪清漪却不肯放弃,握了清泰的手道:“咱们一定能找到青龙道长,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天朗气清,正适合游园。既然碰到了,太夫人就问徐令琛要不要一起,徐令琛自然答应。 太夫人就对徐令琛说了好多感谢的话。 弘忍大师早就闭门谢客了,要不是徐令琛出面,以平阳侯府的能力是断断请不动他的。 “太夫人不必客气。”徐令琛的声音很冷:“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刚才纪清漪的喜悦与失落他都看在眼中,看着她此刻难过的样子,他心里生出十二万分的后悔。 他不后悔带清泰给弘忍大师看,后悔的是没有确定的把握就让她也知道了,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这让他深深地自责,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纪清漪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徐令琛这般帮助清泰,她打心眼里感激他。 只是他现在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双眸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跟他们单独相处时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纪清漪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或许在他的心里,当她是个小猫小狗一般,喜欢了就来逗逗,不喜欢了就可以随便丢开吧。 就跟前一世一样,好像很关心她很在意她,其实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你怎么了?”陈宝灵落后一步,拉着她的手很是担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没事。”纪清漪才说了这一句,就见一个一个小沙弥快速跑了过来,在众人面前停下,气喘吁吁道:“各位檀越,周王世子檀越与平阳侯府二公子檀越过来了。” 纪清漪的心就是一突。 陈文锦与徐令检又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 上一次她避开了徐令检,这一次又该怎么办?难道她不能避开从前的悲剧吗? 她想起前一世徐令检对她的痴迷与禁锢,想着失去自由的日日夜夜,捏着帕子的手都发起抖来。 陈宝灵大骇,一把握住她的手:“清漪,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一更:世子发怒 陈宝灵的声音满含关切,她温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纪清漪就像找到了力量一般,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不是从前,她不是那个婚前失贞只能给人做妾的纪清漪。 她已经重生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只能任由别人欺瞒摆布了。 她现在活的好好的,清泰还在,她没有被外祖母所厌弃,她有钺表哥护着她,还有陈宝灵这个知心好姐妹。 上天让她重生,是让她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快快乐乐的活一回的。不是让她重新把过去的罪重受一次的。 陈文锦贼心不死,一定会继续对她献殷勤的。徐令检八成还是会像前世那样对她一见钟情。 难道就因为他们,所以她就要像过街的老鼠那样灰溜溜的躲起来吗? 难道她要一辈子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吗? 做错事情的是陈文锦与徐令检,凭什么要她来承受? 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与其不停的退,让他们以为她好欺负,倒不如勇敢一点,试着闹一场。大不了鱼死网破,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上一世她一无所有都能在临死前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没道理她重生了,洞察先机了,反而畏畏缩缩起来了。 纪清漪深深吸了一口气,等自己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回暖,就反握了陈宝灵的手:“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头很疼,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 陈宝灵一听就急了:“我跟祖母说……” 她一脸的关切,纪清漪听着心中很暖,小声道:“别大张旗鼓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为我扫了大家的兴。我就是刚才难受,现在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真的不要紧吗?”陈宝灵犹不放心:“我扶着你慢慢的走,你要是难受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停下来休息。反正又没什么事,不过是游园赏景罢了。” 纪清漪点了点头,跟陈宝灵慢慢地走在最后面。 拐了弯,正好与两个人汇合。 “琛哥也在。”徐令检一向低调谦和,跟徐令琛打了招呼,又问太夫人最近好不好,身体怎么样。 太夫人一一答了,面色并不轻松。 半个月前,皇帝定下了太子。 眼前这两位世子都不是,储君的资格最终落在了秦王世子徐令昊的头上。 既然储君已定,按道理另外世子就该回到自己原本的封地才是,没想到皇帝却驳回了内阁的建议,还说宁王世子、周王世子与太子一样,在他身边多年,他视若亲生,实在舍不得放他们走。 这件事情令原本平静的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三人都一样视若亲生,那是不是说明太子之位并不稳,而另外两人还有希望。 毕竟从古至今,能安安稳稳登基的太子太少了。 太子虽然定了,但夺嫡的斗争并没有结束。平阳侯府既然决定了要独善其身,不参与其中,那就要比从前更加小心。 她总感觉今天的巧遇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而陈家是打定了主意要独善其身的。 陈文锦身穿碧蓝绸杭直裰,笑容爽朗亲切:“我跟周王世子殿下来找几卷佛经,想着祖母在潭拓寺,所以也来跟大家一起凑个热闹,没想到宁王世子殿下也在,真是巧的很。” 宁王世子徐令琛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冷淡倨傲。 陈文锦不以为意,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目光一转,看到陈宝灵与纪清漪落在最后面,就冲她们笑着道:“宝灵,清漪,你们怎么离那么远,快过来拜见周王世子殿下。” 他用一种玩笑的语气喊了出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她们二人落在后面,而且没有上来给徐令检见礼。 虽然纪清漪告诉自己不要躲避,可当面对事实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 她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徐令检吗?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陈宝灵感觉到她神色不对,忙道:“还是我跟祖母说一声吧。”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事,咱们去吧。” 陈文锦走上来道:“你们两个太贪玩了,幸好世子殿下温和大度不跟你们计较,还不快跟我来。” 他笑容纯净,声音亲切,纪清漪听着却觉得膈应。 她没有搭理他,而是跟在陈宝灵身后,去给徐令检行礼。 徐令检见过她的画像,也知道她长得跟记忆中的人很像,可当他真正看到她容貌的时候,还是震惊不已。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浣花锦交领小纱衫,月白色弹墨绫纱裙,戴着红宝石的分金与珍珠耳坠,杏眼桃腮,灿若星辰,跟他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他呼吸急促,瞳孔收缩,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看着看着脸上就流露出心痛与痴迷来。 卿卿。 他的卿卿回来了。 一定是老天爷不忍心见他孤独,所以安排了卿卿用另外的方式回到他的身边。他辜负了卿卿,没有保护好她,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卿卿受委屈,一定要把卿卿留在他的身边。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两步,甚至还伸出了双手。 纪清漪早猜到他会有此动作,心里冷笑着朝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太夫人身后。 既然不能躲避,那干脆闹出来,让徐令检对她的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众人看清楚温润儒雅的周王世子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太夫人见纪清漪神色慌张,脸色发白,显然是被吓到了,眉头立马就是一挑。 周王世子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来一场意外就能将纪清漪娶走,然后绑定平阳侯府了吗? 若这真是他的目的,他未免太小瞧了陈家!莫说不过是失态冲撞,便是孤男寡女被人抓住,只要陈家不愿意,便有一百种法子让周王世子不能得逞。 这件事情里面,他们家的二爷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太夫人眯起了双眼,目光犀利地去看向自己的次孙陈文锦。 陈文锦大惊失色,他今天的目的要徐令检给众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最重要的是给纪清漪留一个好印象,这样才方便下一步行事。 可没想到平素沉稳持重的徐令检竟然会如此失态,,简直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毫不犹豫大喊一声“殿下”,然后一把抓了徐令检的手道:“您是要给我两位妹妹见面礼吗?交给我就可以了,怎么好劳动殿下亲自送过去。” 徐令检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立马止住脚步。 他刚刚站定,就看到面前人影一晃,宁王世子徐令检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琛哥……” 他刚想开口解释自己失态的原因,就感觉到心口一疼,眼前一黑,人已经被踢翻在地。 那一脚踢得太狠,直疼得他险些昏死过去,还未来得及起身,一只脚就踩住了他的右手,他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 藏青色云头鞋,上面绣着象征着皇家宗室弟子身份的麒麟,除了徐令琛再不会有旁人了。 徐令检艰难地抬头,就见徐令琛脸色晦暗阴沉,好似山雨欲来,瞪着他的眸子如寒江射月般透着蚀骨的冷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想开口,可望着他那临高临下的眼神,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文锦也被他这个样子吓得汗毛倒竖。 宁王世子徐令琛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连皇帝都敢顶撞,翻起脸来六亲不认,残忍异常,人送外号“玉面罗刹” 他从前只觉得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他不过是藩王世子,能傲到哪里去?而且就以最近这几次见面来看,他不过是个骄傲的漂亮孔雀罢了。 就算徐令检叮嘱他在徐令琛面前要小心,不能耍花招,他也没放在心上。 可此刻,他却信了,信那些传闻绝对没有夸大其词。 刚才还好好的,这片刻的功夫就翻脸不认人,看他的脸色,陈文锦毫不怀疑,若是手中有刀,他连杀了徐令检都敢。 “徐令检。”徐令琛声音冷的像冰雹,眼中更是透露着杀机:“但凡有我在,绝不许任何人欺辱子密先生的遗孤。这话,你给我记住了。” 子密先生? 子密先生是谁? “我记住了。”徐令检又羞又恨,可此刻从手处传来阵阵疼痛,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他的手不能废。 徐令琛冷哼一声,那不屑的声音像是从鼻子中发出的,然后看也不看徐令检一眼,转身走到太夫人身边:“检弟年幼无礼,请太夫人恕其冲撞之罪。” 饶是太夫人见多识广也被刚才的突变给吓了一跳,宁王世子她也算接触过几次了,本以为对他也有几分了解了,现在看来,她看到的都是宁王世子愿意让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而已。 太夫人压着心悸道:“殿下严重了。”看来,她需要对宁王世子重新估量才是。 “我与严大人神交已久,更是从心里视其为良师益友,纪表小姐与清泰便是我故人之后,我理应照拂。” 说着,他眼睛抬起,从陈宝灵、黎月澄、纪清漪脸上一一扫过。 三个妙龄的小姑娘,如春花秋月,各有风采。 可纪清漪就是比另外两个更漂亮,更夺人眼球。明明黎月澄、陈宝灵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站在纪清漪身边,瞬间黯然失色。 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徐令检会动心他能理解。但能理解不代表就要无动于衷的接受。 那是他的人,他绝不许任何人染指。 他眼神凌厉地扫过,陈宝灵觉得浑身冰凉,黎月澄吓得心里乱跳,却强撑着。 纪清漪低了头,装作不知道,脑海中的想法却如走马观花一般掠过。 徐令琛突然踢翻徐令检,她吓了一跳,可心里更多的却是畅快,要是能一脚踢死了徐令检才好呢。但畅快过后,她又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要是徐令检去皇帝面前告状怎么办?徐令琛会不会有麻烦?他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这么冲动毫无顾忌? 可他这样却是为了她,有一种慌乱又甜蜜的情绪从她的心头滑过。 “能得殿下庇护,是他们姐弟的福气。”太夫人滴水不漏,心中却疑影重重。 她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周王世子徐令检显然是对清漪动了心,但他今天的到来真的只是巧合? 宁王世子徐令琛屡屡示好,不惜出手教训徐令检,真的只是为了照顾神交故人的遗孤? 如果不是,那他们真正的目的就很值得揣测一番了。   ☆、第二更:危机四伏 太夫人心里存了事,再也无心游园了,带着众人匆匆离了潭拓寺。 回到平阳侯府之后,她让众人下去休息,陈宝灵却死死拽着纪清漪不走。 “祖母,月澄污蔑清漪,你竟然不管了吗?” 太夫人满心都是事,听了陈宝灵的话倒笑了:“那你说,我该怎么管?” “既然清漪是清白的,对月澄就该有所处罚。”陈宝灵道:“至少也要罚她禁足三天。” “好,那就罚她禁足三天吧。”太夫人吩咐杜嬷嬷去做,然后才对陈宝灵说道:“这下咱们的大小姐可满意了吧?” 太夫人疼爱陈宝灵,跟对纪清漪、黎月澄又是不同的。 这疼爱里面带着几许纵容与无奈。 因为南康郡主实在不讨人喜欢,所以陈宝灵出生之后,太夫人就下了决心要好好教养这个孙女。 只可惜那时候广王势大,南康郡主仗着广王的势,在平阳侯府很是霸道,太夫人也只好忍让。 等到广王落马,太夫人可以教养陈宝灵了,她的性子又已经养成了。她越教,陈宝灵就是越犟,有段时间甚至躲她躲得远远的。 还是平阳侯陈雍说只要陈宝灵快快乐乐就行,很不必活得太过复杂,她这才惊觉自己一辈子活得太累,唯一的孙女不必走自己的老路,于是就放弃了改造陈宝灵的想法。 陈宝灵满意了,拉着纪清漪就要走。 太夫人却留了纪清漪下来,对她说:“不遭人妒是庸才,有人妒忌你,会放在脸上,处处跟你作对;有人忌恨你却放在心里,面上对你笑盈盈的,背地里却找准一切机会陷害你。这两种人,自然后一种更可怕些。” 纪清漪闻言,立马正襟危坐,表情恭敬。 太夫人这是在教导她呢,上一世可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见她如此,太夫人更觉满意:“你生得好,如今又得了我的喜爱,月澄看着心里不舒服,这心就浮躁了。这些小伎俩,我希望你以后能自己应付过去,而不是处处要我来调停。毕竟以后你也会有离开我身边的那一天,而你的对手,也将会比月澄阴狠的多。” 黎月澄是纪清漪的磨刀石,而纪清漪又何尝不是黎月澄的磨刀石呢? 她养着这两个人,可不是白养的。不管最后登基的是太子也好,另外两个世子也罢,选秀的时候陈家是一定要送一个姑娘进宫的。 她自然希望那个人是纪清漪,因为那样的话,外孙清泰也就有人庇护了。 听着太夫人后面的话,纪清漪心里凉凉的。 竟然是坐山观虎斗,任由自己跟黎月澄明争暗斗的意思,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 纪清漪捏了一把汗,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外祖母,您的教导我都记下了。” 太夫人叮嘱道:“宁王世子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才看顾你与清泰一二,你万不可因此就生出非分之想来。那样的人,不适合你。还有周王世子,也是一样。” 纪清漪听了,自然连连应诺:“外祖母,您放心吧。周王世子好生无礼,我对他只有厌恶的份。宁王世子我虽然不讨厌,可看着却觉得害怕。” 她是喜欢徐令琛不假,但那份喜欢远没有达到能让她全心全意信赖他,为她放弃自由的程度。 前一世陈文锦说喜欢她,结果转眼就将她送到徐令检的床上。徐令检说爱她入骨,却将她囚在牢笼还杀了清泰。徐令琛也说要娶她,还不是一样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她已经做好孜然一身的准备了,就绝不会在徐令琛的甜言蜜语中屈服。 “这两个人,我避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有其他的念头?我现在只想着好好的学习插花,等秋天进了芳华女学,有了本事,我还愁没有好姻缘吗?” 只要在芳华女学站住脚,她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到时候太夫人也不好在婚事上强迫她的。 “这话很是!”太夫人甚是满意,拍着她的手道:“你这般相貌人才,当有更大的造化,外祖母必不会耽误了你。” 这话暗含的意思太多,纪清漪捏紧了帕子,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外祖母疼我,我也一定听话孝顺,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等出了太夫人的院子,快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她这才松了紧绷的精神,放慢了脚步。 刚才能装作平静,全凭了当初被徐令检禁锢时学会的伪装与虚与委蛇。 此刻离了太夫人,她才感觉自己手脚僵硬,后背都汗透了。 更大的造化是什么?进宫还是与人联姻,归根结底还是要对平阳侯府有用。 本以为只要避开黎月澄与徐令检就行,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难关。 她突然期望时间能过快点,她能快点去芳华女学,好早点逃离此处。 “清漪妹妹,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身边的丫鬟呢?” 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纪清漪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陈文锦正朝她走来,一脸的担忧:“你的脸色怎么难看?” 纪清漪冷笑:“表哥还有脸问吗?要不是你带了那人来,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我是无所谓的,可气坏了外祖母,表哥你担待的起吗?” “是我的错。”陈文锦一脸的痛惜:“周王世子殿下昨晚熬夜处理公事,人太疲倦了才会失态,他也是一时之失,并非有意。倒是宁王世子手段残忍,一定吓着你了。幸好你没事,要不然,可让我怎么办呢?” 他说着,突然靠近了几步,声音比刚才软了几分,双目微眯,做出无比深情的样子:“总归是我不对,没有保护好你。你再等等,等我过了今秋的乡试,身上有了功名,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跟清泰了。” 纪清漪冷笑,气得脸通红。 陈文锦惯会做出这种恶心的姿态,上辈子她都没有被他所惑,今生更不可能了。 “表哥说什么,我听不懂。”说着,她就要走。 “清漪。”陈文锦突然拦住她,软软地哀求:“别闹了,好不好?这一回就算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办到,等我有功名了,就申请外放,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家,那我们就到南方去,就算去了不了宝应县,也一定能到扬州府的。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说到后面,又露出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让纪清漪恶心的不得了。 她很想啐他一脸,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她却知道,好不容易抓到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若是她应对的不得体的话,陈文锦一定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她低了头,轻声问:“是真的吗?” 那一低头的温柔娇俏,真是不出来的动人。 “当然是真的。”陈文锦大喜:“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说到做到。” 若是真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接跟太夫人说?用这样卑鄙的手段骗她,不过是想将她献给徐令检而已。 纪清漪气得心肝乱颤,却装作羞涩的样子:“好,我等着表哥。” 与其抗拒陈文锦,让他想出其他的计谋,倒不如就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麻痹他,等事情想前世一样发生了时候,她再好好反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陈文锦被她那娇美的笑容恍花了眼,声音比刚才更温柔,更体贴:“清漪,我总是不会负你的。” 跟纪清漪的一番交谈,让陈文锦心情十分愉悦,他步履轻快地去见太夫人。 “祖母,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没想到周王世子会这么失态,吓着了清漪表妹。”陈文锦开门见山道:“事后我问了周王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说清漪表妹太漂亮了,他一时恍惚才会失态,并非有意。” 太夫人用清冷的目光审视他:“文锦,你此言当真?” 宝灵这丫头心思太单纯是不中用的,陈家只有纪清漪与黎月澄两个,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尘埃落定之前,她是不会给她们定下亲事的。 “当然是真的。”陈文锦一副风光霁月的坦诚模样:“我再三询问,周王世子并没有要娶表妹的打算,他让我向表妹转告他的歉意,还说请祖母您宽心,今天的发生的事情,他绝不会说出去的。” 照这么说,那周王世子仅仅是被清漪的美貌晃花了眼而已,并不是刻意为之。 陈文锦说的斩钉截铁,太夫人却将信将疑:“咱们陈家是不站队的,文锦,你也是平阳侯府的一份子,当知道这话的分量。” 陈文锦见太夫人信了几分,就再接再厉,压低了声音道:“祖母请放心,周王世子根本没有夺嫡的打算。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表现平平,名声不显了。” 太夫人愣了一下,然后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知道父亲与您的意思是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情中去,我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连累咱们家的。”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没有夺嫡的想法最好,如果真露出什么苗头,你记得及早抽身,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话虽这样说,心里对次孙却不是很信的。她最看重的是平阳侯府的未来,而平阳侯府的未来都系在平阳侯陈雍与世子陈文钺身上。次孙陈文锦她也疼爱,只不过远没有陈文钺那么重要。 陈文锦应了声是,转身走的时候眼中闪着寒光。 在祖母与父亲眼中,只能看到大哥,从来都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大哥早早就被请封了世子,现在更是正四品御前勋卫。从来没有人替他谋划,要不是他看透了所谓的亲人,自己谋出路成为周王世子侍读,如今平阳侯府恐怕更没有他的地位了。 周王世子与他一样地位尴尬,是个透明的人。他们二人联手,一定能做一番大事。届时,他要让所有人都后悔今天的轻视。 周王世子的事情解决了,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可宁王世子的事情却更加棘手了。 他竟然荐了一个插花娘子来平阳侯府。   ☆、第三更:站队 自打在路上偶遇了马车损坏了陈府表小姐,并送其回府之后,宁王世子徐令琛跟平阳侯府的走动就多了起来。 不仅亲自登门给太夫人贺寿,事后还给纪清泰送了几次孤本书籍。昨天去潭拓寺上香偶遇,先请弘忍大师给纪清泰看腿,又给纪清漪撑腰打了周王世子,这才过了一天,竟然又荐了一个插花娘子来平阳侯府。 这插花娘子姓曲,五十多岁年纪,从前一直在宫中司苑局做司花女官,因身体不大好才退了出来。 像她这样在宫中供过职的人,身家都很丰厚,等闲人家根本请不动。 宁王世子荐了这样的人才来,说不定背后承诺了什么给对方。 平阳侯府可不敢担他这么大的情,可若是贸贸然地拒绝…… 太夫人脑中划过那青年一脚踢翻周王世子的模样,心里斟酌了半天,最终决定让杜嬷嬷去一趟兵部,叫平阳侯陈雍回府一趟。 平阳侯回来的很快,太夫人用过午饭,刚刚撤去碗筷,他就回来了。 太夫人本就觉得徐令琛的事情棘手,见平阳侯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更添了几分担忧:“怎么回来的这么急?午饭用了没有?” 见他还穿着官服,眉宇间有几分疲惫,又心痛道:“是不是兵部的事情很忙?你在那里住,也没有个服侍的人,最近郡主又不在,你不如搬回来住。这样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立马跟你商量,最近这一段时间家中变故太多了。宁王世子实在是殷切的很,我想着这绝不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做。偏偏他打着你妹夫的名头,我们就是想拒绝也没有法子。” 平阳侯陈雍与南康郡主不和,已经有八、九年没在府里居住了。 平阳侯是武将,高大威猛,气势雄浑,进门后他一直面无表情地站着,听着太夫人絮絮叨叨地说话。 当他看到太夫人头发白了大半,眼中的冷意退了不少:“我还没有用饭,让厨房摆饭吧。” “好,好,好。”太夫人心里一喜,慌忙吩咐杜嬷嬷:“快让厨房做桂花鱼条、红油鸭子、明珠豆腐、素炒鳝丝来,再下一碗红烧麒麟面,红烧的时候用武火,汤顿浓一些,羊肉片切大一些。” 她随口一张,说的全是平阳侯喜欢吃的菜。 平阳侯坐了下来,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等会还要回去的。有什么现成的,端过来就行了。” 杜嬷嬷去看太夫人,还不待相问,太夫人就连连道:“对,侯爷部里事情多不能耽误了,你就把中午做的上汤牛腩面端过来一份好了。” 那急切又带几分忐忑的样子,让杜嬷嬷看着心酸。 十七年了,侯爷一直未能原谅太夫人。侯爷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太夫人与填房妻子南康郡主格外冷漠。 不一会,杜嬷嬷就端了面上来,母子两个一边吃一边说。 “……宁王世子打着倾慕你妹夫,要替他照拂遗孤的名头向我们家示好,我越看越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荐来的这个插花娘子是在宫中待过的,身份贵重。”太夫人见平阳侯大口吃面,就不忍心打扰他,眼见他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的,才继续道:“侯爷,你看找个什么借口拒绝才好?” 平阳侯拿巾帕擦了嘴,淡淡道:“在宫里做过司花女官的,这样的人才,就是想请都请不来,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只管留了她在家里教授插花就是,十月不就要入学选拔了吗?” “话是这样说。”太夫人觉得这样做不妥当,皱了眉头道:“可人到底是宁王世子荐来的,咱们这一次接受了,万一他下次又送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咱们岂不是更不好拒绝了?” “既然不好拒绝,那不拒绝就是。” 平阳侯语调平平,好像在说天气如何一样平常。 太夫人却大吃一惊:“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由宁王世子示好,陈家不做拒绝而是坦然接受,难道陈家是要选择宁王世子? 可现在储君已经定下,来日太子登基,陈家焉能落得好? 太夫人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只紧紧盯着平阳侯,听他说真正的打算。 平阳侯语气不变:“满朝上下,谁不知宁王世子傲视万物,独善其身,是被皇帝夸奖过的纯臣?别说不过照顾神交的故人遗孀,便是他真的要娶宝灵,旁人只会以为他是少年慕艾,而不会怀疑他这是刻意拉拢。咱们正好反其道而行之,顺势而为。若日后他有了大作为,咱们家也能更上一层楼。” 竟然真的站到了宁王世子的阵营里。 “那如果宁王世子失败怎么办?陈家不能冒这个险!”太夫人忍不住脱口而出:“大郎,你要三思而后行啊,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等尘埃落定再做打算的吗?” “真等了尘埃落定,还有我们平阳侯府的机会吗?自古富贵险中求。”平阳侯道:“不是我要投靠宁王世子,是立太子之前,我拒绝了秦王世子徐令昊的拉拢,如今他一朝上位成为太子,看我不顺眼,处处挤兑我,想拉我下马。若非宁王世子出手相助,兵部尚书的位置早就换人了。” 太夫人扼腕:“那你也不能这么快就站到宁王的阵营里去啊。” 平阳侯站了起来:“母亲,朝堂之事,瞬息万变,有时候并不是你想独善其身,就能独善其身的。你放心好了,此事做的隐蔽,并没有人知道。咱们对外只宣称宁王世子因为倾慕妹夫的人品所以才对清漪与清泰另眼相待的,若真出了事,他照顾的也是纪家人,我们陈家想要摘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这话的意思竟是将纪清漪姐弟当做护身符的意思了。若是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便让他们做替罪羔羊。 “那怎么能行!”太夫人怒道:“清漪我就不说了,清泰可是你妹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平阳侯闻言,连连冷笑:“不过是一个寄居的表小姐、表少爷而已,他们姓纪,不姓陈。” 他话锋一转,突然变得无比凌厉:“为了平阳侯府的富贵荣华,母亲当年连嫡亲的儿媳妇都可以推出去,一个区区的外孙、外孙女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夫人脸色骤变,当场就站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瞪着平阳侯,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说一样。 平阳侯面沉如水,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太夫人:“难道我冤枉了母亲?” 太夫人太过震怒,所以没看见平阳侯眼中的期待。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灰暗,然后慢慢坐回到椅子上:“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声音疲惫,神态衰败,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她默然坐了一会,最终下定了决心:“为了陈家,也只能如此了。” 平阳侯脸色一黯,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心痛,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长处是在战场,而不是在朝堂,所以,这段时间他也的确感觉到了吃力。他左躲右避,还是捉襟见肘,难以支撑。多亏了有人向他示警,他才能提前部署,避开了太子方面的一个大阴谋。 等事情结束了,向他示警那人方露出庐山真面目,不是旁人,竟然是在朝堂从不拉帮结派的宁王世子。 不仅如此,宁王世子还直接将谋害他发妻的幕后黑手找了出来,南康郡主骄纵无脑,若不是有人给她出谋划策,她怎么会想出那样的毒计。多亏了宁王世子告诉他真相,当初在南康郡主背后使力的就是当今太子的生母—秦王妃。 他痛恨不已的同时,也为宁王世子的手段所震惊。 能在□□与太子身边安插人,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是文武双全,是俊朗逼人,也的确冷峻孤傲,所以,众人都忽视了他的城府心机与手眼通天的能力。 想他陈雍隐忍多年,并非真的不站队,而是没有找到值得他冒险的人。 宁王世子一出手就是两件大礼,他焉能无动于衷? 他以国士相待,自己也要以国士报之。 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后荣登大宝的,必是那面如冠玉却冷硬如刀的青年。 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他患难与共,风雨同舟。 至于刚才说拿纪家兄妹做幌子,等失败了就推他们出去做替罪羊,不过是试探太夫人而已。 既然他做了选择,哪怕失败也甘愿承受,他陈雍再不济也不会拿孩子顶缸,可惜太夫人根本不了解他。 他的母亲,一如她从前那般,眼里只有陈家的富贵荣华。十几年前,她任由南康郡主毒杀了他青梅竹马的发妻,十几年后,她一样可以舍弃外孙,外孙女。 陈雍叹了一口气,如来时那般匆忙,离开了平阳侯府。 …… 又过了一天,黎月澄禁足结束,三人一起拜见了插花娘子曲先生。 曲先生是个面容严肃,话语不多的人,对于纪清漪、陈宝灵、黎月澄几人也是一碗水端平的。 她毕竟在宫中做过是司花女官的,插花的技艺比原先的顾娘子还要高,十几天下来,三人的水平都有极大的提高。 太夫人非常满意,还邀请她一起过端午。 曲先生亲自来跟太夫人道谢,同时向太夫人建议:“插花不是简单的花材组合,而是对生活与美的反映与再现,闭门造车绝对做不出好的插花作品来。几位小姐在插花方面都很有天分,就是平时拘于内宅见识有限,限制了她们的发挥。每年端午,京里都有赛龙舟,如果府上方便,几位小姐能出门见识见识也有利于她们开拓视野,增长见闻。” 太夫人闻言点头:“先生说的很是。” 曲先生是在宫里做过女官的,这些天教学成果显著,太夫人对她的话很是看重:“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既然如此,到了端午那一天,就让文钺兄弟带着她们出去看看。” 陈宝灵听了心花怒放,当着太夫人与曲先生的面就冲纪清漪挤眉弄眼,出了太夫人的院子之后,更是激动的不得了,拉着纪清漪叽叽喳喳商量着那天出门穿什么衣饰,还说要去吃的楼外楼的八宝野鸭、绿柳居蜜饯红果。 纪清漪前世被困,这一世虽说好一些,但毕竟出去的次数有限,能有机会去看赛龙舟,自然高兴,两人兴致勃勃地商量那天的行程。 至于黎月澄,根本没有人搭理。 见她二人手拉着手亲密的模样,黎月澄不齿地冷哼了一声。 太夫人已经说了,以后不会干涉她与纪清漪之间的事,她倒要看看失了太夫人的庇护的纪清漪,能在她手底下过几个回合。   ☆、第31章 一更:情敌 端午当天,纪清漪按照之前跟陈宝灵的约定,穿了海棠红的浣花锦立领对襟衫,淡红底绣白玉兰罗裙,去接了清泰,到二人处与众人汇合。 陈宝灵、陈文钺、陈文锦都已经到了,陈宝灵正缠着两位哥哥说什么,陈文钺与陈文锦都是一副好哥哥耐心听讲的模样。 见纪清漪姐弟二人走来,众人纷纷觉得眼前一亮。 陈宝灵更是跑过来,夸张地大叫:“清漪,你今天好漂亮啊,早知道我也选海棠红的颜色了。” 纪清漪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也觉得这件衣服太亮眼,本来不想穿,还是陈宝灵再三要求要跟她穿姐妹装她才穿的,听了陈宝灵的话,她忙道:“现在后悔也不晚,我不过比你高了一点点,你若是喜欢,咱们换换就是。” 陈宝灵穿的衣裳跟纪清漪款式一模一样,只不过上衣颜色是鹅黄色,裙子是杏白色,陈宝灵穿在身上也一样十分亮眼。 “那可不行,我皮肤没你白,穿鹅黄色衬皮肤。”陈宝灵又啧啧称赞:“你今天走出去,肯定要亮瞎很多人的眼了,以后京城名门千金中间又要多了一位纪小姐了。” 纪清漪前世是没有机会出去的,闻言有些向往。 陈文钺见亲妹妹陈宝灵眉目明朗,清逸灵动,表妹纪清漪杏眼桃腮,娇媚清纯,两人还是一副不安分的样子,顿时觉得今天出行责任重大。 “今天人多眼杂,宝灵不许胡闹,清漪好好看着清泰,可不能乱跑。”叮嘱了纪清漪一番,又正色对陈文锦道:“咱们两个今天要护好她们,千万不能再发生之前冲撞的事情了。” 陈文锦知道大哥这是敲打自己呢,心里冷笑,脸上却一点也不显,认真应诺。 黎月澄姗姗来迟,抱歉道:“临出门出了点事,没有耽误时辰吧。” 她容貌姣好,言语温柔,又穿了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交领高腰襦裙,自有一股清丽婉约的秀美,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看着众人,最后视线却落在了陈文锦身上。 纪清漪心里忍不住想,黎月澄也是很漂亮的,要不然陈文锦也不会娶她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上一世他们联手害了她,没过多久就结为夫妻,陈文锦对外宣称与妻子情深意重,不忍伤了黎月澄的心,所以将她迁去了最偏的院子,实际上却是为徐令检打掩护。 如果这一世,被毁了清白的人是黎月澄,陈文锦还会与她夫唱妇随,伉俪情深吗? 一路上,纪清漪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以至于陈宝灵跟她说话她都没有注意到。 什刹海风景秀丽,有着“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的美名,更是官家赛龙舟的首选之地。 平阳侯府早早就安排好了画舫,众人陆续下车,上了画舫,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画舫的隔档打开,四面通风,一眼望去,视野开阔。 湖光粼粼的水面上停了许多彩色的画舫,为了区分,各家都在画舫上头都挂了写着名号的彩旗。 清风徐徐,彩旗飘舞,岸边杨柳婆娑,令人心旷神怡。 不多时就看到各家的龙舟纷纷下水,观看赛龙舟的画舫也纷纷驶向岸边,程一字排开,陈家的画舫也停在其中。 陈宝灵看着旁边的画舫上飘着“邵”字,就冷笑连连:“真是倒霉,竟然跟邵明珠毗邻而居。” 那画舫里坐着三个青年与一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那少女生的肌肤胜雪,乌发如云,本就十分貌美,又穿了华服美饰,更显艳光逼人。 那三个青年应该是他的哥哥,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她,她冲陈宝灵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显得十分的骄矜得意。 看来是老冤家了。 陈宝灵气得咬牙切齿,却只瞪着眼睛。 纪清漪就拉了她的手问:“那个便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邵家大小姐邵明珠?” “就是她,她处处跟我作对,到处宣扬她是第一美人,只有她能配的上琛表哥。去年中秋她进宫赏月,还死不要脸地朝琛表哥身上扑。邵家那破落户早就没落了,就因为有个京城第一美人这两年又抖起来了。”陈宝灵恨恨地喝了一口茶水:“不就是仗着一张脸好看,就到处持靓行凶吗?我跟她势不两立。” 她抬头看着纪清漪,先是一怔,接着就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清漪,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她神情激动,一把拉了纪清漪的手朝画舫边走:“有你在,那邵明珠第一美人的名声就要易主了。我的好表妹,你真是上天派给我的福星。” 她不由分说拉了纪清漪站在画舫边,与邵明珠对视。 邵明珠满面春风,懒洋洋地站起来,以看手下败将的眼神斜斜地望了过来。 当她看到陈宝灵旁边站着的美貌少女时,瞳孔立马一缩,脸色也落了下来:“哥哥,你看对面的那个少女如何?” “能如何?再漂亮也不过是庸脂俗粉,有妹妹在,谁还能看到旁人?”邵明珠的哥哥显然很疼爱她,一边说笑,一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这一看,他也是一呆。 对面画舫上立着一个桃花为貌,冰雪作肤的小姑娘,她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好似朝霞流锦,明艳不可方物。 邵明珠有第一美人的名头却不是自封,她的确长得美,至少在京城名门贵女圈中是无人与她比肩的,所以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受到优待的,如今生生冒出这样一个美人来,让她立马就意识到了危机。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我跟她到底谁更漂亮些?” “当然是你最漂亮。”她哥哥道:“那个小姑娘的确长得好,比一般的女孩子漂亮些,可再漂亮,也是不能跟你比的。她离得远,我看得不是太清,或许她脸上有痦子也说不定。总之,咱们邵家大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哪有人能比得上呢。” 邵兄知道妹妹最在乎什么,当然捡好听的说。 邵明珠听了哥哥这样说,也觉得自己比纪清漪长得好。她松了一口气,回画舫里坐着,但到底被影响了心情,有些怏怏不乐。 陈宝灵就在这边击掌大笑,喜滋滋地搂了纪清漪,抱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清漪,你真是替我出了一口气了,你没看到邵明珠那张脸,跟吞了药一样,太爽快了。我倒要看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自称第一美人。” 纪清漪被她亲的没辙,故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陈宝灵却惊为天人般地哇哇大叫:“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瞪我这一眼真是娇俏极了,待会你就这样瞪邵明珠,保管能气死她。” 纪清漪佯装生气:“亏你还是我表姐呢,就会拿我当枪使。” 陈宝灵嘿嘿一笑:“哪有,我又没让你做什么,你不想做就不做好了,反正你板着脸也比邵明珠漂亮一百倍。” 她摇着纪清漪的胳膊,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纪清漪也被她逗乐了。 陈宝灵就笑:“我就知道清漪待我最好了。” 她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发出“咦”的一声。 纪清漪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就看到一个彩色的画舫从远处慢慢驶来,那画舫是双层的,比一般的画舫大了一倍不止,通身还漆了绚丽的颜色,画舫四角吊着气死风灯,水晶珠帘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光,依稀可见一个华服青年端坐其中。 这画舫太奢华了,它一出现顿时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视线。 不知怎地,纪清漪突然就想起徐令琛的那辆无比豪华的马车。 画舫越来越近,泊在平阳侯府与邵家画舫的中间。 水晶珠帘被拉开,里面坐着的那个青年面如冠玉,目似明星,剑眉薄唇,雍容金贵又英气勃勃,不是徐令琛还是哪个? 他这一出现,平阳侯府众人、邵家众人都赶紧站起来,隔着画舫跟他打招呼。 徐令琛星眸一闪,先看了邵家众人一眼,接着目光扫过平阳侯府的画舫,冲这边几人微微点头:“今日出来以游乐为主,不必拘礼。” 陈宝灵激动的不得了:“清漪,你看,琛表哥没有看邵明珠,他看的是我们家的这边。” 陈文钺就虎了脸:“宝灵,把脸转过来,你总盯着宁王世子看成何体统?” “我不管!”陈宝灵冲大哥翻了个眼白:“谁拦着我看琛表哥,我就跟他拼命。” 陈文钺早就见识过陈宝灵对徐令琛的痴迷了,拿她没办法,只好对纪清漪道:“宝灵胡闹,你别学她,宁王世子是来看赛龙舟的,又不是来给别人看的,万一惹恼了他,他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钺表哥,我们今天出来不就是玩的吗?” 清泰坐在纪清漪旁边,还以为陈文钺是在说他,闻言立马就不高兴了:“我很喜欢世子殿下,我只是看他而已,又没有做什么。世子殿下旷达不羁,定然不会因为我们看他,他就生气的。钺表哥,你该不会是因为大家都看世子不看你,所以你才不高兴的吧?” 清泰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被徐令琛迷得晕头转向,不允许别人说徐令琛一个不字。 “就是。”陈宝灵接话道:“哥哥,你比琛表哥还大两岁吧,怎么能这么小肚鸡肠?不是我这个做妹妹说你,你也该好好想想,为什么大家都看琛表哥而不看你。” 他二人一唱一和,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把陈文钺气得嘴角直抽抽。 亲妹妹是宁王世子迷也就罢了,如今又来了个小表弟,今天这赛龙舟是看不成了,就看宁王世子就行了。 “殿下。”邵家画舫上突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今日是端午,殿下怎么一个人,不如到我们这边来玩投壶?”   ☆、第32章 二更:打架 众人看去,只见邵明珠手中拿着一只箭,笑吟吟地立在画舫。 笑容明媚的少女,满含期待地看着徐令琛,让人舍不得拒绝。 纪清漪嫣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狠狠地瞪了徐令琛一眼。 明知道邵明珠对他有意,还故意把画舫泊在邵家画舫旁边,分明就是故意给邵明珠机会。 也是呵,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这样的艳福,谁舍得拒绝呢? “狐媚子!”陈宝灵瞪着邵明珠的眼睛里能喷出火来,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纪清漪的胳膊,像和尚念经一般碎碎念:“不要答应她,琛表哥,不要去,不要去……” 徐令琛站了起来。 纪清漪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混蛋,还真打算去招蜂引蝶啊! “多谢邵小姐盛情。”徐令琛声音冷淡又不失儒雅:“本世子不会投壶。” 不会投壶! 不会投壶! 简直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大齐朝上下谁不会投壶,便是闺阁中千金都会投壶,更何况有着神射手之称的宁王世子徐令琛呢。 邵明珠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强撑着笑了一下:“是我唐突了。” “琛表哥,他竟然没去,他果然没去,我就知道他不会去!”陈宝灵激动不已,眼睛都要粘到徐令琛身上去了:“像琛表哥这样英俊的人怎么会看上邵明珠呢?幸好他没去,要不然,你又该哭鼻子了。” “你胡说什么!”纪清漪一惊,脸上已经染上了一抹绯红。 陈宝灵就抿嘴笑:“咱们俩知根知底,你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啦,我又不会笑话你。你看你刚才用了好大的力,把我的手都抓疼了。” 纪清漪一看,陈宝灵抓着她的右胳膊,她的右手握成了拳,左手死死地按在陈宝灵的手上,指关节都发白。 纪清漪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松开:“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陈宝灵无所谓地摆摆手:“刚才只顾着紧张,没感觉。再说我不是也抓你的胳膊了吗?我的力气也不小的,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突然笑道:“有个好姐妹分享私密,真的很好呀。纪清漪,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纪清漪非常感动,想着陈宝灵前世死的比她还早,语气中流露出期盼:“我希望咱们两个能一直这样好好的,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说话算话。”陈宝灵嘻嘻笑,抓了她的手拉勾勾。 徐令琛突然对着清泰道:“我上次给你出的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你可有想法了?” 自打徐令琛来了,纪清泰就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此刻听了徐令琛的话,立马眉开眼笑,声音洪亮:“世子哥哥,我想好,就等你来问了。” 纪清漪一愣,上次见面不是还叫殿下呢吗?怎么这一回就变成世子哥哥了? 徐令琛就微微一笑:“那你过来,我们细细的说。” “好!”纪清脸上笑开了花,转头对陈文钺道:“钺表哥,你能抱我过去吗?” “不要别人抱。”徐令琛正色道:“你自己站起来,我扶着你。” 纪清泰抬头去看徐令琛,他已经走到了两只画舫交界处,伸出了胳膊,鼓励他:“你不比别人差,人家能做到,你也能做到的,对不对?” “对!” 纪清泰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立马站起来,拄着拐杖,毫不犹豫地朝前走,走到画舫交界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徐令琛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伸出胳膊接住他,将他带了过去。 陈宝灵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清泰可真是好运气,琛表哥竟然对他这么好。” 徐令琛又转头道:“宝灵表妹,纪表小姐,你们也一起过来吧。” 陈宝灵听着这话,犹如听了天籁一般,喜的心花怒放,一把抓过纪清漪的手,毫不犹豫就登上了徐令琛的画舫。 徐令琛这才道:“平阳侯世子,二爷也请一起来坐坐。” 黎月澄的脸色就有些发白。 宁王世子唯独没有邀请她。 陈文钺与陈文锦也注意到了,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宁王世子这个人最是清高孤傲,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 陈文钺想着想着若都去了,留黎月澄一个不好看。陈文锦想着徐令琛难缠。最终两人都婉拒了徐令琛的美意。 徐令琛也不强求,就坐回到了画舫里对几人说道:“楼上布置的有笔墨纸砚,我带清泰上去。表妹跟纪表小姐随意。” 纪清漪却觉得尬尴,若是陈宝灵拉着她也跟着上去了二楼,她是去还是不去啊。 若是不去,宝灵万一说出不该说的话该怎么是好? 若是去,像围观猴子一样看徐令琛未免也太丢脸了。 这一回她想多了,陈宝灵人并未跟上二楼,虽然在徐令琛的画舫里,眼睛却洋洋得意地朝邵家的画舫里看,犹如骄傲的公鸡一般,头昂的高高的。 邵明珠刚刚被徐令琛打了脸,本来就无法接受心里的落差,亏得她哥哥不停的安慰她说徐令琛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所有人都一样,她才微微好受一点。 可没想到一转眼徐令琛就邀请了旁人上他的画舫上。 若只是那个小不点就算了,偏偏还邀请了那个美貌少女与她的手下败将陈宝灵,她如何能忍受这种羞辱,眼泪一下子就落了出来。 见情敌吃瘪,陈宝灵可高兴了,她拉着纪清漪坐在了画舫这边有说有笑,别提多畅快了。 可巧徐媚媚跳到了纪清漪腿上坐着,陈宝灵就指着徐媚媚含沙射影:“你瞧瞧你,打扮的倒是漂亮,还不是个猴样,让人笑话。” 邵明珠大怒,不顾有人看着指着陈宝灵就骂:“贱婢,就算我是个猴,也比某些抢人夫婿,毒杀人的种强千百倍。” 她说的是南康郡主毒杀平阳侯嫡妻一事。 “你说什么?”陈宝灵气得浑身发抖:“有种你再说一遍?” 陈宝灵性子骄傲,生平最怕的就是别人提起这件事情,偏偏涉及她的母亲,她还没有办法反驳。 “哼。”见陈宝灵如此,邵明珠眸中闪过一丝快意:“听说平阳侯府宁愿住在兵部都不愿意回平阳侯府,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你辱我父母,我跟你拼了!”陈宝灵气得红了眼,站起来就要朝邵明珠扑过去。 纪清漪大急,一把抱住她的腰:“宝灵,不能过去,你若是跑到她的画舫上,可就说不清了。” 这是纪清漪两辈子生活的经验,上一世她跟陈宝灵吵架,最后两败俱伤,让黎月澄占了好。如今倒让她养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她从不轻易出手。 眼见着那边邵明珠有三个哥哥在呢,陈宝灵去了,哪里能讨得了好。 “那我也不能放过她!”陈宝灵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我的好姐妹?是的话,就帮我教训她。” “你别急,我们慢慢想想。” 邵明珠见陈宝灵被拉住,顿时得意忘形,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们没种,不敢过来。陈宝灵你胆子这么小,可见是没有得南康郡主的真传啊。还有这个女的,是谁呀,从没听说过,这般夭夭佻挑,该不会你们平阳侯府叫来调笑取乐的姐儿吧?” 竟然羞辱纪清漪,说她青楼里的窑姐儿。 她说话的声音有大,这下子不仅纪清漪陈宝灵听到了,就是陈文钺陈文锦两兄弟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二人闻言立马跳上了徐令琛的画舫。 “明珠!”邵兄脸色一变,知道邵明珠这是过了,正要出言呵斥,却感觉眼前一闪,一个茶壶飞了过来,正中邵明珠额头。 先是哗啦一声,接着邵明珠应声倒地。 邵家兄弟大惊,赶紧围了上去。 邵明珠捂着额头坐起来,另外一只手指着纪清漪,咬牙切齿道:“那贱婢害我,哥哥替我教训她。” “明珠……”邵兄正想劝,只见鲜血顺着顺着邵明珠的手指缝朝下淌,眨眼间就流了一脸。 邵明珠见到了血,大喊了一声就昏死过去。 “明珠,你怎么样?”邵家几个兄弟纷纷变色,一个立马抱了邵明珠在怀,另一个赶紧去叫大夫。 邵兄心疼妹妹,对着纪清漪几人怒目而视:“若是我妹妹有任何差池,我定要始作俑者血债血偿。”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觉得很抱歉,我是有妹妹的人,能理解邵公子的心情,但着急于事无补。”陈文钺道:“先给邵小姐看伤要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邵公子只管说,我们平阳侯府一定不会推辞。” 陈文钺护短,没亲口听陈宝灵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前,他是不会开口认错的。 邵兄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陈文钺道:“文锦,你去邵家画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要去!”纪清漪突然开口道:“去了便是落下把柄了,不是错,也是错了。” 陈文钺听她如此说,就将她们拉到一边,道:“清漪砸的好,咱们家的女孩子,就该这样,受了欺负就打回去,有什么事情,自有哥哥们替你们兜着。” “大哥,不是清漪,是我砸过去的。”陈宝灵吓得脸色发白,扑到陈文钺的怀里大哭:“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吓吓她,现在该怎么办?” “原来是宝灵出的手。”陈文钺冷冷道:“那邵明珠却指着清漪,可见她不是个好东西。你们放心,有大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们。” 纪清漪汗然,不管怎么说,现在受伤是邵明珠,钺表哥却一副她与宝灵吃亏的样子。 陈宝灵这时候是真的后怕了:“邵明珠不会死吧?” “当然不会。”陈文钺安抚她道:“她刚才中气十足,不过是被吓晕过去了。” 陈宝灵稍稍放了心,却依然很担忧:“可是,可是邵明珠是孟静玉的表妹,孟静玉又是芳华女学的得意弟子,万一事情传出去,孟静玉对芳华女子学院的老师说嘴,我岂不是不能进学了?” 陈文钺脸一黑,道:“孟静玉再厉害,不过是个学生,哪怕是芳华女学的先生,也不能只手遮天的。” 纪清漪没想到邵明珠跟孟静玉有亲,孟静玉这个人纪清漪没见过,前世却没少从徐令检口中听到她的大名,据徐令检描述,她看上端庄大方,很有名门千金的气度,可实际上最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 若是徐令检心存偏见还好,若徐令检说的是真的,这事情还真有点棘手。 她暗暗思忖了片刻道:“钺表哥,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邵明珠不管不顾的闹僵起来,总归是我们先动的手。” 陈文钺听她话中有话,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咱们何必要承认呢?”纪清漪笑着把徐媚媚抱起来道:“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的吗?明媚郡主年纪小,性格活泼外向不懂事,随手丢东西误伤了邵小姐,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徐媚媚听到明媚县主这几个字,知道是叫自己,扬起脸来,冲纪清漪笑。 陈文钺却皱了眉头,犹豫道:“这能行吗?” “当然行啦!” 她话一落音,就听到陈文锦猛然一阵咳嗽。 徐令琛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下来了,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清漪。   ☆、第33章 一更:拥抱 “世子殿下……”被人逮了个正着,纪清漪又是尴尬又是心虚。 徐令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转身上去了。 虽无言语,但不悦之色有目共睹。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知道纪清漪这是闯了祸了。 陈文钺一马当先,对着徐令琛的背影肃然道:“世子殿下,舍妹年幼,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对。” 他说着就要上楼去跟徐令琛解释。 纪清漪拦住了他:“钺表哥,还是我上去跟宁王世子解释吧。” 徐令琛翻脸不认人的样子,纪清漪也是见过的,如果他真的很生气,怎么能让钺表哥代她受过呢。 “不行!”陈文钺一口拒绝道:“我是你哥哥,这事我说了算。” “这不是谁说了算的事,始作俑者是我,宁王世子看的一清二楚的,钺表哥上去了,他说不定会认为我们糊弄他呢。还是我去吧,我到底是个女孩子,他就是再没风度,也不能连我都打吧。” “是啊,钺表哥。”一直没说话的黎月澄突然上来劝:“宁王世子对纪世叔非常钦佩,想来是不会为难清漪的,再说了,清泰不是还在吗?就是看在清泰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把清漪怎么样的。” “月澄说的对!” 虽然纪清漪知道黎月澄没安好心,可此刻还是一口决断道:“就这么说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众人一脸担忧,唯有陈宝灵眼中都是羡慕。 看着纪清漪抱着徐媚媚上去了,黎月澄心里只觉得痛快。 纪清漪与陈宝灵闯祸在先,算计宁王世子的猴儿在后,还被宁王世子给逮了个正着。 谁不知宁王世子是个翻脸不认人又极其护短的,这一次,有纪清漪受的了。 清泰正在写文章,徐令琛站在他旁边看着,纪清漪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徐令琛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让她顿觉尴尬,只能抱着徐媚媚站着。 等到纪清泰把字写好,一抬头见着了纪清漪,立马就笑了:“姐姐,你怎么上来了?是来看我写字的吗?” “你姐姐上来有话跟我说。”徐令琛替代纪清漪回答,然后道:“清泰,让郑则扶你下去歇一会,我跟你姐姐一起,先看看你写的文章,然后再跟你说话。” 纪清泰笑眯眯地应了,一点也不觉得徐令琛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当的。 一时间,楼上只剩下纪清漪跟徐令琛两个人了。 徐令琛踱步,走到纪清漪身边:“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能言善辩吗?” 他声音平静,一时间纪清漪倒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不是生气了,只觉得他站在他旁边,气势逼人。 “殿下,刚才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可是我当真了。”徐令琛突然朝她走近了一步,与她面对面而立,几乎就要贴上来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声音暧昧也就罢了,说话时热热的气息更让纪清漪受不了。 “轰”,纪清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火辣辣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她心慌意乱,朝后退了一步。 徐令琛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不为所动,心里就有些气:“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种动辄就收拾人的人吗?” 他这一生气,那暧昧的、逼人的气息就消失不见了,纪清漪松了一口气,理智也就回来了。 “当然不是,世子,我觉得你宽宏大量又旷达不羁,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做错了事被人逮个正着,也只能违心地奉承他一番了。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徐令琛眼睛一亮,皎皎如山间月,赤诚而期待地看着纪清漪,好像她说的话很重要似的。 这个目光,纪清漪见过,她的弟弟清泰见到徐令琛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她的心突然间变得很软,不忍心让这明亮的眼睛灰暗:“当然是真的,殿下龙章凤姿,是天下男子的楷模。” 欢喜的笑意就在徐令琛脸上一点一点荡漾开来,好似星光点亮了琳琅珠玉,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徐令琛身居高位,受皇帝宠信,对待敌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可此刻,他也不过是捧着满心的爱慕,希望心上人接受的赤诚青年罢了。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了纪清漪的肯定,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原来在她的心中,他是这样完美的一个人。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认为他是世间少有的好儿郎。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我们坐下说话。” 他很高兴,纪清漪能感觉到,既然如此,那就趁着他高兴,把刚才事情揭过去好了。 “刚才的事情总归是我不对,殿下宽宏大量,不跟我计较,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纪清漪站起来给徐令琛福了福身:“谢谢殿下。” “你坐吧,我有事跟你说。”徐令琛道:“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会做轮椅的机械能手已经找到了,不过他现在很忙,在为圣上做机关鸢,不能抽身。我已经跟他说了,会挑他合适的时候,带清泰去见他,让他为清泰量身打造一辆轮椅。”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纪清漪即惊且喜地站起来:“那清泰什么时候可以去?” 那欣喜的模样犹如鲜花初绽,朝霞流锦,看的徐令琛的心砰砰直跳。 他微笑着点头:“我安排好了,再通知你。” 话音一落,一阵气势磅礴的鼓声响彻天空,好像整个什刹海都跟着鼓点震动。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外面。 只见湖泊中间各家龙舟拉开架势,鼓停号响,龙舟便如离玄的箭般冲了出去。 两边画舫人声鼎沸,纷纷纳罕给水手们鼓劲加油。 “那就拜托殿下了。”纪清漪再次冲徐令琛一拜:“若无事,我就不打扰殿下观看赛龙舟了。” 徐令琛意犹未尽,心里不舍,却也知道待久了不好,起身送她。 不料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画舫剧烈晃动了起来。 纪清漪脸色大变,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突然被一个强劲有力的臂膀揽进了怀里。 徐令琛搂她在怀,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腰,另外一只胳膊搂着她的后背:“不要怕。” 那晃动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过片刻,画舫就恢复了平静。 纪清漪被他搂着,清冽的皂角香混合着男性热烘烘的气息,铺面而来。 纪清漪晕晕的,一颗心噗通、噗通快要跳出胸膛,呼吸也乱的不成样子:“怎么样了,好了吗?现在还在晃吗?” “别动,别动。”徐令琛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在晃。” 楼梯那里就露出一个身影。 “你们!在做什么!”陈宝灵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纪清漪,琛表哥,你怎么会……” 纪清漪霍然抬头,一把推开徐令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一把捂住了陈宝灵惊呼的嘴。 “宝灵你别叫,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刚才画舫突然晃动,我摔了一跤,世子扶了我一把而已。” 纪清漪语速又急又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然后才慢慢送开了手。 陈宝灵半信半疑道:“真的只是这样?” “当然是真的。”纪清漪原本脸很红,却因为陈宝灵的到来,吓得脸色发白:“要不是世子扶着我,我恐怕就摔下楼梯了。这楼梯这么斗,若真掉下去,我恐怕要受大罪了。你怎么样,刚才画舫晃动,有没有事?” “我没事,就是跌了一下,我想着龙舟比赛已经开始,所以上来叫你,没想到……”她眼睛一转,在纪清漪与徐令琛之间睃来睃去,突然压低了声音问纪清漪:“你们真的没什么?” 纪清漪心头一跳。 原本就是徐令琛拉了她一把的,被她这样一看,顿时觉得心虚,却强撑着说:“真的没事,我们下去吧,别打扰世子了。” 她一副恨不能立马跟他撇清关系的模样,徐令琛看着就皱了皱眉。 纪清漪拉着陈宝灵下楼。 她怕陈宝灵乱说话,抢在陈文钺开口之前道:“事情已经说开了,宁王世子很是大度,并没有怪罪。” 说完之后,就拉着陈宝灵到一边叮嘱:“刚才的事情,你必须守口如瓶,谁也不许说,知道吗?” 陈宝灵煞有其事地点头:“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事情若是传出去,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杀了你的。” “不过,你怎么这么有福气啊,竟然被琛表哥给抱了,老天爷怎么这么偏心呢?怎么刚好你上去的时候画舫就晃动了呢?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呢?”陈宝灵眼睛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琛表哥的腰细吗?胸膛是不是很宽阔,他的胳膊是不是很有力气?被他抱的感觉怎么样?” 纪清漪听她越问越离谱,只想赶紧把事情揭过去,自然怎么敷衍怎么来:“我当时只顾着害怕来着,那些都没有在意。” “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跟放过去了!”陈宝灵扼腕叹息:“怎么也要好好感受一下琛表哥吧,唉,你可真是……” 她突然一顿,瞪大了眼睛,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纪清漪:“你该不会是故意要扑到琛表哥怀里的吧?” 纪清漪气结,伸手在陈宝灵的腰窝里狠狠地抓了一下:“让你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她抓着纪清漪的手求饶:“琛表哥那个人最是冷清不过了,要不然也不会拒绝邵明珠了,他怎么会主动伸手去扶人呢?我就是觉得琛表哥突然转了性子很奇怪,随口问问,又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奇怪。 那边龙舟比赛结束,邵明珠也被包扎好伤口,送回了家。额上破了一个口子,并没有伤到筋骨,如果保养得当,留下疤痕的可能性非常的小,不过是虚惊一场。 但邵家兄弟却觉得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纷纷跳到徐令琛的画舫上,要求纪清漪给邵明珠磕头赔礼。 陈文钺自然不会同意,几人越说越僵,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只听得“唧唧”几声叫,宁王世子徐令琛怀抱小猴儿从楼梯上缓缓走了下来。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淡淡道:“宁远伯世子好威风。”   ☆、第34章 二更:赔礼 邵家兄弟闻言神色一凛,面上露出忌惮之色。 “殿下,不是我们兄弟要在殿下面前放肆,实在是平阳侯府欺人太甚,殴打舍妹在先,拒绝认错在后。”邵家大哥愤愤不平道:“请殿下为我们兄妹做主。” “打人是不对。”徐令琛轻描淡写道:“可那也不过是小姑娘不懂事而已,宁远伯世子看在我的面子就不要斤斤计较了,明天我派个御医去给邵大小姐看伤,一应药物都用最好的,还有御用的生肌祛痕药也一并带过去。保管让邵大小姐跟从前一样。” 他这样护着平阳侯府的人,邵家兄弟更气了,却依然压着性子:“难道舍妹就要白白受这顿委屈了吗?” 徐令琛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语气骤然严厉起来:“那依宁远伯世子的意思该如何?媚媚年纪小,不懂事,又不是故意的,本世子已经道歉了,你还不满足?” “或许打杀了媚媚才能消宁远伯世子之怒,不过她是圣上亲封的明媚县主,你想动她,还没那个资格。” 这话一出,邵家兄弟俱是倒吸了口凉气。 宁王世子徐令琛护短的名声那是众所周知的,他视那猴子为女儿,奉若掌上明珠,不许人家说半个不字。 邵家大哥当先反应了过来,立马语气急切地辩解:“殿下,是我刚才没有把话说清楚,我们兄弟怎敢以下犯上冒犯郡主,拿水壶砸伤舍妹的是平阳侯府的这位小姐。” 他一手指着纪清漪道:“我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只是想让这位小姐给舍妹赔礼道歉而已。” “才不是!”陈宝灵怒道:“他们咄咄逼人,想要清漪给邵明珠下跪磕头。” 陈宝灵说完,眼睛就紧紧地盯着徐令琛。 徐令琛的目光立马变得犀利起来:“宁远伯世子是亲眼见到这位小姐砸伤了邵大小姐吗?” 邵家大哥第一反应就想说是,可耐不住徐令琛目光太过渗人,最终实话实说:“舍妹昏迷之前,亲口指证了这位小姐。” “所以,宁远伯世子不经考证,就相信了?”徐令琛哂然一笑:“这位是平阳侯府的表小姐,事情发生的当时,她正双手抱着媚媚,试问一下,难道她有第三只手不成?” 邵家大哥脸色一变,立马意识到邵明珠说谎:“许是舍妹看错了。” “是看错了还是居心叵测宁远伯世子心知肚明。”徐令琛摸着徐媚媚的头道:“刚才媚媚已经亲口跟我承认了错误,她不过是想跟邵大小姐闹着玩,并非故意,宁远伯世子难道真的要跟这孩子钉是钉,卯是卯?若真是这样,我们也只有到御前打官司了。” 一个猴儿,亲口告诉徐令琛是它砸的…… 纪清漪强忍着才没有去看徐令琛,这人撒起慌来可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殿下严重了。”邵家兄弟满脸紧张,邵家大哥额头上更是出了很多汗:“明媚县主天真可爱,是舍妹不小心才会受伤,请殿下饶恕舍妹冒犯郡主之罪。” “小姑娘家家打闹,磕着碰着常有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宁远伯世子也别放在心上。”徐令琛道:“到底是媚媚的不是,我会教训她的,太医我也会请的。” “是,多谢殿下。” 徐令琛软硬皆施,邵家兄弟的怒火早被他打压的无影无踪,便如小儿一般,任其搓圆捏扁。 徐令琛这才满意了:“既无事,便退下吧。本世子这画舫可受不了这么多人!” 邵家兄弟如蒙大赦,忍气吞声回了自家画舫,也不停留,撑着画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陈文钺上前来道谢:“多谢殿下刚才出手相助,宝灵动手伤人,却让县主蒙受不白之冤,他日殿下若有需要,文钺必定报答今日之恩。” “执节何必如此客气,宝灵是你的妹妹,难道就不是我的妹妹了?”徐令琛态度随意而亲切地唤着陈文钺的字,道:“我是出了名的护短的,事情发生在我的画舫上,我岂能坐视不理。” 见识了徐令琛刚才的手段之后,再看他这温和的样子,陈文钺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不管怎样,今天的事情都多亏殿下了。”陈文钺拱了拱手:“龙舟赛已经结束,我们这就回去了,不打扰殿下了。” 徐令琛不以为意,抱着徐媚媚回二楼去了。 陈文钺带着众人离开。 纪清漪却注意到陈宝灵出奇的沉默,刚才徐令琛说她是他妹妹,不会坐视不理,按说她应该欣喜若狂的,怎么表现的这么平静? “宝灵,你怎么了?” 陈宝灵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可能坐船久了,有些难受。” 纪清漪不疑有他,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你闭上眼睛养养神,等上了岸就好了。” 陈宝灵没有说话,乖顺地靠在纪清漪肩上,抓着衣摆的手攥得很紧。 她看出来了,琛表哥对清漪很不一样。表面上看没什么区别,可若是认真看了就会发现,他很护着清漪,很在乎清漪。说什么护着她这个妹妹,其实也不过是看在清漪的面子上而已。 她喜欢了琛表哥那么久,他怎么就看不到她呢? 他怎么突然间就喜欢上清漪了呢? 是她不够漂亮,不够好吗? 陈宝灵感觉心里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把脸埋在了纪清漪的胸前。 上岸之后众人驱车去了楼外楼,楼外楼生意兴隆,门口停了很多马车,一楼的大堂里坐满了人不说,外卖的窗口更是排了长长的队伍。 陈文钺吩咐三个小姑娘带上帷帽,他自己则抱了纪清泰。 陈宝灵神色还是怏怏的,纪清漪就道:“钺表哥,你订了包厢了吗?” 陈文钺见陈宝灵耷拉着脑袋,以为她还未从邵明珠的事情中走出来,立马故作懊恼道:“哎呀,我竟然忘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会忘呢?我们不是早就说好来吃八宝野鸭了吗?”陈宝灵一听就急了,一把掀了帷帽瞪着陈文钺:“大哥,你不会是逗我的吧?” “哎呀,是真的忘了,今天是吃不成八宝酱鸭了。”陈文钺敲着脑袋道:“干脆换一家吧,百味居的鱼羊鲜做的也不错。” “大哥你可真是的!”陈宝灵气得直跺脚:“我要被你气死了。” 她气鼓鼓的,眼睛瞪得老大。 陈文锦就道:“我就知道大哥会忘,以防万一,我也订了,妹妹,你该怎么谢我呢?” “真的吗?”陈宝灵喜上眉梢,拉着陈文锦的手问:“二哥没骗我吗?果然订了吗?” “当然。”陈文锦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宠爱道:“就是我们之前经常做的那个名叫西湖春晓的包厢……” 化为落音,陈宝灵已经笑嘻嘻戴了帷帽,提前跑了进去:“我先去等你们。” 众人拿她没办法,笑着摇头。 纪清漪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习惯了陈宝灵活泼泼,笑嘻嘻的样子,陈宝灵突然沉默,她心里也觉得闷闷的。 堪堪走进大堂,迎头碰上周王世子徐令检。 陈文锦上前就要行礼,徐令检一把按住:“我可是微服出来,你这一嚷嚷就让我露馅了。” 他又走上来对纪清漪道:“那天在潭拓寺是我冲撞了,一直想找机会给纪小姐赔礼道歉,既然今天碰上了,就让我来做东吧,给三位小姐压惊,平阳侯世子与文锦来替我陪客。” 那天冲撞的事情,陈文钺是知道的,本来他对徐令检很不喜欢,心里想着他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他一定出手教训他一顿。 不料徐令检这般坦荡。 “多谢殿下美意,容我先问过舍妹的意思。”陈文钺冲他拱拱手,转身去问纪清漪的意思。 纪清漪是不愿意跟徐令检有任何的瓜葛的,可看这情况分明是徐令检与陈文锦安排好的,一来,就是她要躲不见得能躲得过;二来如果她报仇失败,徐令检极有可能当皇帝的,她不想钺表哥因为她与徐令检关系闹僵。 纪清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徐令检微微一笑,忙招呼众人到楼上包厢。 饭桌上倒是没出什么事,徐令检很是诚恳跟纪清漪几人道歉,每人各敬了三杯。 陈文钺在纪清漪喝酒之前就拦了下来:“她们小姑娘家家,若是喝醉了,家中长辈定要责怪我们的。还是以茶代酒吧。” “执节说的甚是,是我疏忽了。”徐令检坦坦荡荡,倒让陈文钺刮目相看了。 纪清漪的确不会饮酒,就用茶水替代了。 敬酒的过程中,徐令检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纪清漪却知道徐令检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上一世也是如此,徐令检与她第一次见面就惊为天人,从那之后,陈文锦便屡次创造机会,让她与徐令检相处。 徐令检果然没有再唐突她,总是表现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们这样做,为的就是让她对徐令检有个好印象,等事发之后,自己能任由他们摆布。可惜他们没能如愿,就拿了清泰威胁她。 这一次,他们又故技重施了。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事情来临的那一天,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样想着,纪清漪觉得心里也不是那么难受了,徐令检也不是那么可怕,相较于徐令琛那样的人,徐令检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只会用卑劣见不得人的手段,实在不算高明。 她开始轻松地品尝起席面的美食,自己吃的口齿留香,还不忘给清泰夹菜。 陈宝灵也在一旁大快朵颐,吃的甚是欢快。 饭后徐令检结账先走一步,整个过程表现的彬彬有礼,竟然真的是偶遇然后赔礼道歉的样子。 陈文钺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开始其实是怀疑陈文锦的。 陈家众人稍作休息之后,起身去书市买书。 原来他们出来的前一天,曲先生吩咐了任务,让她们买几本插花的书籍回去好好研读。 她们玩了大半天,准备在回家前把这件事情办了。 书籍昂贵,是奢侈品,平时买书的人多以清流贵族为主,所以就有人专门开了那种可以清场的书铺,以供贵族女孩随意挑选书籍。 纪清泰腿脚不便,陈文钺就带着他在一楼随意挑选。 陈文锦带着纪清漪她们上了二楼。 曲先生让每人买的书都不一样,所以一上楼就分开了,黎月澄与纪清漪不对付,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陈宝灵却一直在离纪清漪不远的地方。 陈文锦对陈宝灵道:“妹妹,三楼有很多故事话本,你要不要你看看。” 陈宝灵当然高兴:“我叫清漪一起去。” 陈文锦却道:“你先去挑,然后给清漪一个惊喜,不是更好。” “这个主意好。”陈宝灵被他说动,高高兴兴去了三楼。 陈文锦见了,嘴角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 他走到窗户口,冲楼下招了招手,然后走到一楼的一个休息室,坐着品茶。   ☆、第35章 一更:狼狈为奸 “锦表哥。”黎月澄柔柔地唤了一声,缓步走进来,在陈文锦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虽然是表兄妹,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太好。 陈文锦也听下人议论过,说纪清漪性子不好,配不上他;黎月澄性格温柔,待人亲切,与他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他听了这种传闻,心里是很不高兴的。 他母亲是郡主,他的妻子必然是高门贵女,岳家必然非常得力。黎月澄一无所有,又不像纪清漪能给他带来帮助,这样的女子,他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若是丫鬟弄上手也无所谓,可她是太夫人娘家人,陈文锦知道轻重,所以对她避而远之。 他站起来就要走:“月澄表妹休息一会吧,我再转转。” 十分的冷淡。 黎月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陈文锦在纪清漪面前的温柔体贴,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哪怕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意识到那体贴是假的,也令她十分羡慕。 哪怕锦表哥不能像对纪清漪那样对她,至少不能太差吧。 可事实是,陈文锦在她面前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连虚伪的敷衍都不愿意给她,这样一幅避她如洪水猛兽的模样,让黎月澄有些受不了。 她从小就喜欢陈文锦。 可陈文锦眼里只有纪清漪。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机会稍纵即逝,她不能不试一试就认输。 黎月澄打定主意,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轻声道:“你是想给清漪与周王世子创造独处的机会,对不对?” 陈文锦心头一个咯噔,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明明做的很隐蔽了,黎月澄怎么会知道? 她这是想做什么? 威胁他?或者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陈文锦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无不忌惮警告道:“月澄表妹,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他语气冷冷的,眼神也很冷。 不过是寄居在家中的表小姐而已,她若真敢胡说八道,他也不介意让她消失。 他冷漠忌惮的神色令黎月澄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难受的是陈文锦竟然这样看她,高兴的是她赌对了。 形势对她很有利,她站起来,微微一笑:“我刚才在门口看到有两个人虽然穿着微服,却很像周王世子的护卫,刚才见锦表哥把宝灵支开,还以为表哥是得了周王世子的吩咐,所以就赶紧下来了,怕扰了周王世子锦表哥不好交差。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这我就放心了,我继续去挑书了。” 陈文锦暗呼一声糟糕,连忙喊了一声“表妹留步”。 “表妹蕙质兰心,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陈文锦见黎月澄回头,忙笑道:“是周王世子要当面跟清漪道歉,我身为周王世子的侍读很多事情也是不得已为之,不过周王世子绝无歹意,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的。” 黎月澄定定地看着陈文锦没有说话。 陈文锦心里打鼓,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真诚和煦:“好了,好了,我实话跟表妹说,这都是大哥这个人太古板了才惹出来的。刚才一起吃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周王世子进退有仪,一心想要道歉,绝无以势压人的意思,可大哥却对周王世子很是冷漠防备,我怕周王世子恼了大哥,所以就出了这个主意。” “我知道你跟清漪不同,最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所以,这件事情,你一定会在大哥面前替我遮掩的,对不对?” 黎月澄听他语气温柔,隐隐有讨好的意味,顿时感觉到欣喜与得意。 她突然鼓起勇气,垂了眼睑道:“锦表哥别担心,你说什么我总是会听的。” 陈文锦先是一惊,见她面色绯红,立马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表妹倾慕自己啊,怪不得会有那些流言蜚语传出来呢。 他细细地打量黎月澄,身量高挑,腰肢纤细,容貌不俗,一副楚楚。 他的嘴角闪过一抹冷笑,长得可以,也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但依然配不上他。 黎月澄半天没有听到回音,实在忍不住,强忍着羞意抬头看陈文锦,只见他面容平静,眼中带着讥诮,顿时脸色一白。 被心上人用这种眼神看待,她感觉那一颗热乎乎的心更像是瞬间掉进了凉水里似的,冷的生疼,一时难以支撑,人就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几步。 陈文锦却上前一步,无不紧张道:“月澄表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白?要不要坐下来歇息一会?” 他眼睛微眯,眉头轻蹙,一脸紧张心痛的模样。 黎月澄听着心神一震,眸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你先坐下歇息吧。”陈文锦亲自扶了木然的黎月澄坐下,语气温柔体贴又不失真心诚意:“表妹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岂会无动于衷?我心里也是有表妹的,只是从前见表妹端庄持重,不敢唐突。” 见黎月澄脸色还白着,他声音越发温柔:“你放心,我必不会辜负了你的情谊。你身子不舒服,就好好在这里歇着,你要的书,我去给你找。” 临走前,还不忘轻轻握了握黎月澄的手。 这女子的确配不上她,可他如今接近纪清漪不方便,有她在内宅呼应,必定会事半功倍。日后事成,整个平阳侯府都是他掌中之物,她若是知情识趣,他也不是不能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的。 黎月澄心花怒放,等陈文锦走了,她脸上羞涩的笑容才褪去,眸中闪过一抹算计。 她知道锦表哥并没有真正喜欢她,不过是敷衍她而已。不过没关系,她能给锦表哥需要的东西,能帮助锦表哥,时间久了,锦表哥自然就会知道,到底谁才是最合适他的那个人。 另一边纪清漪在二楼上落了单。 远处的街上传来人声鼎沸的热闹声,越发衬得这书铺静谧无比,一排排书架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总感觉自己很危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她一般。 那种毛毛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毫不犹豫丢下手中的书,打算去三楼寻找陈宝灵。 突然,有人从身后一把将她的腰搂住,紧紧地箍进了怀里,她惊得魂飞天外,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嘴巴就被人捂住,身体也双脚离地,被身后的人抱到了被书架遮挡的角落。 安静的午后,无人的书铺,一排排的书架,她被人捂住了嘴,控制了自由…… 纪清漪脑中一面空白,如坠冰窟般瑟瑟发抖,却还不忘挣扎踢打。 “别怕,是我。”男子的声音温柔又带着自责,在她的耳边响起,捂住她嘴的手也适时松开。 是徐令琛的声音! 纪清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回头,睁大了眼睛瞪着徐令琛。 真的是徐令琛,竟然是徐令琛! 不是陈文锦,不是徐令检,不是别人。 这一瞬间,委屈、喜悦、难过……种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让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徐令琛看着,心口就是一疼。 她脸色发白,眸中的惊惧还未完全褪去,眼角有水光莹动,脆弱的像暴风雨后的花枝。 这种神色他从未见过。 自责与愧疚同时涌上了徐令琛的心头,他一把拥了纪清漪入怀,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她:“别怕,别怕,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本来是想开口喊你一声的,又怕发出声音惊动了徐令检……” 纪清漪是吓坏了,特别是她曾经还经历过那样的不堪,可当她听到徐令琛的声音,看到真的是徐令琛之后,一颗心就彻底放松了下,此刻听他轻声细语地哄着她,还提起了徐令检,立马警醒了过来。 “你说徐令检也在这里?”她面色肃然,声音发紧,眼中隐隐有不敢置信。 “你别怕,我没有骗你,更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就是看徐令检跟陈文锦对你图谋不轨,所以想让你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 纪清漪是诧异徐令检也来了,徐令琛却以为纪清漪不相信他的说辞,忙解释道:“我就是怕他们伤害,所以才躲在这里的。你好好看着,等会徐令检就来了。” 纪清漪却觉得心中激荡。 徐令琛既然发现了徐令检与陈文锦的意图,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让她避开,而是选择让她亲眼看到徐令检的不轨之举呢? 是因为怕她不相信他吧? 她垂下了眼皮,她虽然怪他欺骗了她,其实在内心却从未真正怀疑过他。她甚至想过,他的隐瞒或许是情非得已,或是是有苦衷的。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没有时间去想她与徐令琛之间的过往了。 有脚步声传来。 纪清漪呼吸一滞,立马紧张起来,连耳朵也支起来,哪怕微小的动静也不愿意放过。 “文锦,文锦,你快出来。”徐令检的声音爽朗而带着几分无奈:“我刚才在隔壁书铺,遇到了礼部郎中家的大少爷与二小姐,说来也好笑,那大少爷极力地巴结我,还隐隐透露出要将妹妹许配给我的意思。那二小姐听她哥哥这样说,竟然毫不避讳,大喇喇地问起我的喜好来。我被缠的无法,听说你在这里,只好躲了过来,好好的出来买书,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他顿了顿又道:“先不说礼部郎中不过是正五品的官,他家的女儿如何能嫁给我?就说那二小姐吧,实在是毫不矜持,让人一言难尽。我见识过千金小姐也算不少了,若论相貌人品,当属你家纪表小姐最合我的心意,不料我一时唐突,吓坏了她。” 整个书铺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人回答他。 徐令检眉头一皱,接着笑道:“文锦,你若是见到了纪表小姐,可一定要替我解释一番,我是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乍然一见惊为天人,绝没有其他意思,咱们两个一处这么多年,我的心思你总是知道的。” 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他说的话好似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他突然把眉头一挑,扬高了声音故作惊讶道:“咦,纪表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36章 二更:吃醋 纪清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当时就要发出声音,却发现她的嘴再次被人捂上。 她压着砰砰跳的紧张心情,继续朝外看。 徐令检有些急了,在书架中间转来转去,并高声喊着:“纪表小姐,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我是来找文锦的,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上次是我不对,我亲自跟你赔礼道歉,你能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吗?”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原来徐令检刚才是在诈她。 幸好徐令琛及时制止了她,要不然还真的就让徐令检得逞了。 不过她刚才差点就露馅了,徐令琛心里一定会笑话她傻吧。 纪清漪觉得闷闷的,转头去看徐令琛,他什么都料到了,一定还有后招吧。 徐令琛压低了声音,嗓子低醇而沙哑:“徐令检这样欺负你,我们给他一个教训,好不好?” 他脸上带着笑,分明已经打定主意,却还是征求她的意见。 这样近距离看他,剑眉星目格外清晰,英俊极了。 纪清漪心头一慌,把脸转到一边。 徐令琛却轻声地催促她:“好不好?” “好。”纪清漪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不震动声带,轻声说了这一个字。 徐令琛听到了,哪怕没听到,看她的口型也明白了。 他却故意一愣,接着眉头一挑,问:“好还是不好,我听不见?” 纪清漪无奈,只得把嘴凑近他的耳朵,再次道:“我说好,给他一个教训。” 本来是要逗逗她,可当那温软的唇呵气如兰,带着香甜的气息,扑到他的脸上,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要酥软了不说,全身的血液都朝一个地方涌去,让他顿觉尴尬。 离得这么近,若是被小丫头发现了,一定会吓坏她的。 他也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忙屏气凝神,把脑海中旖旎的想法压下去,然后发出一声轻轻的鸟啼。 就在他发出声音的一瞬间,徐令检突然脚步踉跄,摔了一跤,紧跟着就躺在地上,毫无反应了。 纪清漪失声惊呼:“你杀了徐令检!” “没有,没有。”徐令琛忙好脾气地解释:“就是把他弄晕了而已,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陷入险境的。” 她是担心他杀了徐令检被人知道恐怕会有祸端,他却以为她是怕平阳侯府受到牵连。 纪清漪张了张嘴想解释,后来想想这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误会就由着他误会好了。 她想起刚才听到的鸟叫声:“你刚才是用什么发出鸟叫的声音的,不仅跟真鸟声一模一样,还像是从远处传来的,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是有特制的口哨吗?” “你想学吗?”徐令琛的目光就落在她红嘟嘟的唇上,刚才他的手从上面掠过的,那又软又嫩还有香味,就想摇曳在春日的花朵,对他而言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他很想化身小蜜蜂,钻进去一品芬芳。 纪清漪见他眼眸加深,立马想到了什么,耳朵一热,一把捂了自己的唇。 她这才惊觉,自己一直被徐令琛抱在怀里不说,她竟然还坐在他的大腿上。 纪清漪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立马跳了起来。 “谢谢殿下,今天帮忙。”纪清漪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顾左右而言他道:“他们该等急了,我先下去了。” 说完不待徐令琛有所回答,她就提着裙子,咚咚咚地跑下来了楼。 见陈宝灵正在楼下站着,不由大吃一惊:“宝灵,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从哪里下来的?” 徐令检被弄晕之后,她跟徐令琛就放开嗓子说话了,陈宝灵从那里经过,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我是从那边的楼梯下来的,你挑了什么书?”陈宝灵见她两手空空不说,脸还红红的,就道:“你是怎么了,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脸上还出了那么多的汗。” 说着,就拿帕子给她擦脸。 “我看到了一本话本小说,觉得非常好看,坐在那里看了一会,一个不留神就睡着了。”纪清漪赧然道:“我见时间不早了,就赶紧跑下来,忘记挑书了。” “真的吗?”陈宝灵一听说有故事话本,立马眼睛一亮,拉了纪清漪就要上去找:“既然这么好看,就该买回去看才是。” 纪清漪想起徐令检还昏倒在二楼呢,心里暗呼糟糕,连忙跟在陈宝灵身后上了楼。 陈文锦与黎月澄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纪清漪面色通红,神情紧张,分明是遇到了徐令检。不管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传出去,总归对女孩子名声不好,纪清漪一定不敢说出去,只能忍着的。 纪清漪上楼的时候她故意用了很大的力,发出很大的声音,希望能让徐令检惊醒,然后离开。 幸运的是,她们上去的时候,楼上已经没有人了。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想着她怎么把徐令琛给忘了,有他在,一定会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她跟陈宝灵转了一会,随手抽了一本书哄了陈宝灵,两人再次下楼。 等到了书铺柜台结账的时候,众人傻了眼。 原来这书铺所有关于插花的书籍,都被人订下了。 “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陈宝灵气势汹汹,非常不满。 “大小姐,不是我不说,而是你们来的时候,书还没有被人订下,就在刚刚,书才被人订下的。”书铺老板满脸赔罪的地笑:“我并不知道几位小姐是要挑选插花的书,而且对方已经付了银子了,我这也是没法。要不几位小姐等几天,等新书到了,我立马就送到府上,就按照进价,不赚您一分钱,就当时小店赔罪了。” “谁在乎那几个钱!”陈宝灵越听越气:“你明知道姑娘家来买书,十有八、九都是插花的书,分明是你想赚钱,所以就不顾我们了,你这样不诚信,我定让京城所有的人知道,看以后谁还到你店里买书。” 书铺老板脸皱得像苦瓜一般:“大小姐息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这样,除了插花的书,几位小姐任意挑一本书,本店免费送给小姐们。您大人有打量,高台贵手,千万别跟小人计较……” 陈宝灵只板着脸哼哼,并不松口。 书铺老板更紧张了,腰也弓得更低,只得硬着头皮把买书者抬出来:“不是我出尔反尔,而是来的是宁王府的人,我实在没法子拒绝。” 陈宝灵就不说话了,而是朝纪清漪看去。 纪清漪知道她这是在问自己的意见,赶紧走上前道:“宝灵,算了吧,咱们再换一家书铺吧。” 陈宝灵听了无奈道:“也只好这样了。” 陈宝灵就让老板将她挑的其他的书算一算价格,包起来:“算你好运,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老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正说着话,门口来了两个青年。 徐令琛身穿银白色素面刻丝直裰,腰间扎着天青色茧绸腰带,衣摆上垂着一个羊脂玉环,松姿鹤形,英气勃勃。 跟在他身后的郑则清秀俊逸,身材高挑,见到众人,他不卑不亢地打了一个招呼。 陈文钺等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给徐令琛行礼。 陈宝灵眼珠子骨碌碌地打转,突然嚷嚷道:“琛表哥,你好不讲道理,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却半路截胡把这书铺的插花书都订完了,我们一下午的时间都要白费了。特别是清漪,跑遍了整个书铺,累得差点睡着了,你让我们空手而回,真是太可恶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陈文钺更是抢在徐令琛有所反应之前便厉声呵斥陈宝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然后又神色尴尬地跟徐令琛道歉:“宝灵不懂事,被我们惯坏了,殿下一定多担待……” “执节不用说了,这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不妥当。”他微微抬手,阻止了陈文钺的话,又对书铺老板吩咐道:“把几位小姐需要的书挑选出来,包好。” 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举手投足间的雍容金贵,已足以让书铺老板看花眼了。 三个小姑娘就上前跟徐令琛道谢,徐令琛一如既往的冷淡,只微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手里拿着徐令琛转赠的书,陈宝灵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该高兴吗?的确是,这可是琛表哥所送。 该伤心吗?也是应该的,毕竟不是特意送给她的,而是看着另外一个人的面子送的。 她有些纠结地看着纪清漪,见她坐在她对面,几本书包的整整齐齐放在她的腿上,再一看她如天边皓月般娇美的脸庞,心中的不平之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明明是她先遇到琛表哥的,明明是她先喜欢琛表哥的,明明她跟琛表哥的关系更亲近。 凭什么琛表哥就偏偏喜欢上纪清漪了呢? 她不服! 神死鬼差地,陈宝灵立马将自己的书朝纪清漪身上一摔,一把抢夺过纪清漪的书。   ☆、第37章 表白(一) 纪清漪皱了眉头:“宝灵,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跟你换!” 纪清漪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这怎么能行?曲先生给我们每个人安排的书都不一样。” “我不管,我说换就换!”她突然变得非常蛮横,一把扯开了书的包装,当着纪清漪的面就哗啦啦翻起书来。 三本书被她翻了好几遍,里面什么都没有,别说是没有私相授受的定情物了,就连一张纸条都没有。 陈宝灵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灰心丧气地靠在大引枕上,想着徐令琛喜欢纪清漪,以后要跟纪清漪在一起,她委屈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纪清漪见她哭丧着脸,十分难过的样子,就坐过来,揽了她的肩膀,非常担忧地问:“宝灵,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要你管!”陈宝灵一把挥开纪清漪的手,却因为用力太大,把纪清漪的手甩到了小茶几上,“哐当”一声,茶壶掉在了地上。 陈宝灵立马惊声叫了出来:“清漪,你没事吧?” 那壶茶是临上车前,用书铺里滚开的沸水沏的。 “当然有事。”纪清漪死死地捂着手,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痛死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万一我的手废了,不能插花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陈宝灵一听立马急了:“我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不会留疤的,你的手一定会跟从前一样的。不,会比从前更加的灵活。” “那你会因为我的手废了,就嫌弃我,不跟我做好姐妹了吗?”纪清漪疼的咬紧了唇,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在极力忍着痛楚。 “不会的。”陈宝灵一下子就变得泪眼汪汪的:“我发誓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我以后都会照顾你,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清漪,对不起,对不起。” 她说着去拉纪清漪的手,紧紧的握着,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纪清漪不声不响任由她握着,陈宝灵就絮絮叨叨说自己不好,她突然愣住,松开了握着纪清漪的手,一看那手好好的,根本没有伤,立马就气得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纪清漪,你骗我,你怎么这么卑鄙!” “哪有?”纪清漪立马抱屈:“我的手刚才打在茶壶上,疼得钻心,我真的以为自己的手要废了。” 她说着,把自己的手送到陈宝灵面前给她看:“你看,你看,红了好大一片,疼死我了。” 米分嫩嫩的手背上的确红了一片,虽然没有受伤,不会留疤,但最近这几天都不能碰水的。 陈宝灵瞥了一眼,心中愧疚,嘴上却嘟哝道:“那你也不能骗我。” 纪清漪就笑呵呵道:“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不该撒谎,表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陈宝灵见她如此,心里更觉愧疚。 琛表哥没有喜欢她,是她自己没本事,怎么能怪清漪呢? 再说了,琛表哥只是对清漪另眼相待而已,还没有说喜欢不喜欢呢,她就这般恼怒生气无理取闹了,怎么配得上她与清漪姐妹一场呢。 琛表哥已经不喜欢她了,她注定是没戏的,那她为什么不帮助清漪呢? 相对于其他人,她宁愿琛表哥喜欢的是清漪。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绝对不能便宜了邵明珠那块臭牛皮。 陈宝灵打定了主意,心情也恢复了很多,就拍着纪清漪的肩膀道:“清漪,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纪清漪不知道她怎么会冒出来这一句,却也笑呵呵地应承她:“好,一切都赖宝灵栽培了。” 陈宝灵心满意足地坐下,学着老学究的样子去捋不存在的胡须:“好说,好说。” 买回了需要的书,曲先生很是满意,暂停了插花课程,每天开始按照书籍给她们讲解各种插花知识。 这一段时间,包括纪清漪在内,三位小姐的插花技术都得到了很大的进步。特别是纪清漪与陈宝灵,简直就是突飞猛进,改头换面了,这样一对比,黎月澄就显得有些平庸。 曲先生因材施教,对每个人的教授都不一样,特别是纪清漪与陈宝灵,很是用心。虽然面子上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在面对黎月澄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的。 陈宝灵神经大条,感受不到。纪清漪一心扑在插花上,不去注意,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管的。 只有黎月澄自己知道,曲先生待她十分冷淡,看上去是在教她东西,实际上却对她不管不问放任自流。偏偏她还打着因材施教的名义,让她有苦难言。 她试着屈就过几次,笑脸不知陪了多少,曲先生却总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黎月澄心中恼怒,却束手无策,只能看睁睁地看着纪清漪与陈宝灵每天捧着漂亮的插花到太夫人面前献媚讨好,得到夸奖赞扬。 堪堪又过了大半个月,郑则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原来是那位会做轮椅的机关高手这几天有空,刚好可以带纪清泰去给他看看。 纪清漪闻言满脸喜色,太夫人听了也高兴得不了的,这是上次在潭拓寺被弘忍大师诊断过之后太夫人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一面让郑则替他跟宁王世子表达谢意,一面摸着纪清泰圆圆的小脑袋叮嘱他:“要听你姐姐的话,听郑护卫的话,别调皮。见了世子殿下,一定要好好跟殿下道谢。” 纪清泰眼睛亮晶晶的,圆圆的包子脸上挂着乖巧的笑:“是,外祖母,清泰都记下了。” 姐弟俩满心期待地跟郑则走了。 当走到门口,见停着的是徐令琛惯用的那辆奢华夸张的马车时,纪清漪的嘴角不由就抽了抽。 等郑则先抱了清泰上车,又站在一边等彩心扶了她上车,然后就坐在驾车的位置上,扬起了马鞭。 纪清漪非常吃惊,没想到郑则会亲自给她驾马。 徐令琛的马车太过扎眼招摇,街市上的人见了,纷纷主动避让。可就算是如此,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三四位官员的车轿,那些人见了宁王世子的车驾,纷纷停车下轿,追过来请安行礼,导致他们的马车停了好几回。 郑则也不解释,或点点头或敷衍两句,态度十分冷淡,那些官员却并不以郑则的态度而不喜,总是笑盈盈的满脸和气。 纪清漪看着十分汗然。 前世她听说过宁王世子最是个趾高气扬,跋扈之极的人,而徐令琛化名徐保生跟她接触的时候却最是个爽朗温和又满肚子鬼点子的人,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去相信徐保生跟宁王世子徐令琛是同一个人。 今天出门这一趟,也算是让她开了眼界了。 徐令琛竟然真有这般厉害的手段。 幸运的是后面就没再遇到官员,一路径直到达目的地,进门拜见了那位机关高手岳师傅。 岳师傅二十来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眉眼讨喜,却腰杆挺得直直的,板着一张脸,看人的眼光非常挑剔。 纪清漪却觉得他故作深沉古板的样子很像纸老虎,不仅不可怕,反而还有些奇怪。 见纪清漪打量他,他不安地挺了挺胸膛,冷着脸道:“纪小少爷,请跟我进来。” 纪清漪听了,赶紧扶了清泰进去。 岳师傅却把脸一板,呵斥道:“站住,只能纪少爷进去。” 他呵斥人的声音很大,脸也红红的,眼睛更是飘忽不已,根本不敢落到纪清漪身上,这让纪清漪越发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 郑则忙低声道:“里面有很多机关,能进去的都是岳师傅的嫡传弟子,而且都是男子。” 纪清漪明白,点了点头,轻声叮嘱了清泰几句,目送跟着岳师傅进去。 “纪小姐跟我到花厅里等候吧。”郑则领了纪清漪到了花厅门口,突然伸手拦住了彩心道:“彩心姑娘请留步,这花厅只能纪小姐一人进去。” 纪清漪闻言立马转头看向郑则,目光中带了审视。 这是什么意思? 郑则笑着解释道:“是世子吩咐的,纪小姐只管进去就是。” 纪清漪不说话,盯着他的目光却越发的犀利。 “纪小姐别生气。”郑则语气坦诚又不失恭敬:“世子吩咐我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您带到花厅来,我知道您一定会陪在纪少爷身边不离开的,所以就跟岳师傅演了这样一出戏,绝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意思。纪小姐,我也是受命于世子。您进去吧,我们家世子总不会伤害你的。” 怪不得她觉得岳师傅不对劲,可就算是徐令琛想见她难道就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吗? “麻烦郑护卫找个地方让彩心歇息。” 郑则满口答应。 纪清漪大步踏上了花厅门前的台阶,她倒想看看,徐令琛又在搞什么鬼? 花厅的门紧紧地掩着,纪清漪敲了敲门,无人应答,索性推开了朱红色的隔扇门。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芬芳的花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的鲜花与翩翩飞舞的各色蝴蝶。 纪清漪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三间厅堂宽敞而明亮,此刻却被鲜花填满,火红烂漫的杜鹃、娇艳欲滴的玫瑰、芬芳清雅的水仙、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有秀丽的兰、婀娜的荷、秾丽的海棠、明媚的木槿…… 或养在盆中,或插在瓶内,满室娇红,令人目不暇接。 花海中一个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男子手持芍药,面带笑容,缓缓朝她走来。 他身姿挺拔俊秀,气度昂扬潇洒,被笑容点亮的脸庞如浓墨重彩一般,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纪清漪呆呆地看着,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得不承认,徐令琛这个样子真的非常的英俊,非常的迷人。   ☆、第38章 表白(二) 徐令琛一抬手,将那朵芍药簪在了纪清漪的发间,用温柔到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问她:“这些花都送给你,喜欢吗?” 纪清漪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隐隐感觉有些慌乱害怕,至于在害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令琛就用那墨玉一般的眼睛看着她,认真道:“纪小姐,我第一见到你的时候,就把你放在了心里,时时刻刻不敢相忘。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想向平阳侯府提亲,想与你朝朝暮暮长相厮守。若纪小姐愿意与我结为连理,我必珍而重之,永生不相负。” 他有把握,他的小丫头一定会答应的。 上一世他趴在墙头上,朝她扔了一枝芍药,笑嘻嘻地看着她。 “徐保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她在院子内,仰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丫头,你今年该有十五岁了吧,别的小姑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说亲准备嫁人了。我看你外祖母一定是把你给忘了,与其在这别院做嫁不出的老姑娘,你不如嫁给我?” 小丫头的脸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谁说我嫁不出去,你胡说什么?” 她虎着脸,两只耳朵却红红的,粉粉的,可爱极了。 他从墙头上一跃而落,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我说真的,不骗你。我马上就要去战场了,等我回来,我就去平阳侯府提亲。” 他清楚地记得,小丫头当时脸色就白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去战场了,什么时候去,会不会有危险,能不能不要去?” 小丫头担心他,令他心潮涌动,激情澎湃:“如果家中有人牵挂等候,我自然会珍惜自己,只可惜我知道无人惦记我,也只好不顾一切地拼命了。” “不、不、不。”纪清漪语气焦急地对他说:“我会牵挂你,会惦记你,会诵经念佛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心花怒放地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我一定毫发无伤地回来,然后娶你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跟她近距离接触,她发丝的柔软他一直都记得。 那时候,她只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京城人氏,就敢答应嫁给她,现在他是宁王世子,身份高贵,对她又十分温柔体贴,她也一定会答应的。 就是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呢?也是脸红红,耳朵红红吗? 徐令琛满心的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清漪。 他的告白真挚而热烈,纪清漪脑中轰隆隆作响,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 徐令琛说他喜欢她!说要娶她!说不会辜负她!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他也说要娶她,结果一转眼就跟姚家大小姐站了一起。 这混蛋,还当她是无知少女可以由着他欺骗吗? 她信任他,没有避开他,所以他就得寸进尺了。 哄骗她,欺负她,就那么好玩吗? 是不是她动了心,喜欢上了他,注定了就要被他欺负? 他一定是看出来了,看出来她喜欢他了,所以才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 她突然觉得有一种锥心的痛。 既痛恨自己在他面前的软弱,又痛恨他对她的不尊重。 她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眸中就流露出一股决绝来。 要不是他骗了她,让她万念俱灰,生不如死,她后来又怎么会像牵线的木偶一般由着陈文锦摆布? 可恨他竟然先死了,她还没来得及质问他,他就死了。 让她恨他的时候都带着心痛。 她不会让他得逞的,不会再受他的欺骗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好学习插花,好好照顾清泰,不会嫁人,也不会喜欢谁,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纪清漪朝后退了几步,在徐令琛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殿下厚爱,民女非常感激,但民女自知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徐令琛眼中炽热的笑意就一点一点消退下来,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却能感觉到她的拒绝出自真心实意,绝不是欲拒还迎,更不是违心之言。 就因为知道这一点,这才让他更加难受。 “为什么?”徐令琛非常的不甘心。 “没有为什么。”纪清漪再次朝后退,把头压的低低的,盯着脚尖道:“我只是不喜欢殿下而已。” 不喜欢他! 她说她不喜欢他! 徐令琛大怒,一拳打在旁边的墙上,发出轰然一声响。 纪清漪从未见他如此暴怒过,眸中就流露出几分担忧,想开口让他别伤害自己,又想到此刻的情形,最终咬了咬唇,生生忍住了。 徐令琛见了,却以为自己吓着她了,忙收回手,忍着心里的难过道:“你别怕,我就是气自己,没有生你的气,更不会怪你、伤害你。” 他说着,还朝后退了两步,以安她的心。 这样的体贴细腻,让纪清漪生出一种他放她在心尖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徐令琛。 徐令琛只定定地看着她,原本明亮的双眸就像蒙上了尘埃,变得晦涩不明。 纪清漪不敢再看,摘下头上的芍药花,放在一旁,轻轻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徐令琛看着,那双手就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一开始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难受。 他忿忿不平地将面前桌案上的一盆花拂摔在地上,像个愤怒的困兽。眼见纪清漪刚才佩戴过的芍药花也被他拂了出去,心里一急,赶紧蹲下去,小心翼翼捡起来。 见那朵花虽然掉在地上却完好无损,这才心头一松,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找了一个带水的花瓶珍而重之地养起来。 郑则一直守在门外的台阶下,先见纪清漪脸色苍白地出来,又听到里面瓷器跌落破碎的声音,知道事情不好,忙敲了敲门,试探着叫了一声:“殿下?” “郑则,你进来。” 郑则推门而入,只见徐令琛脸色阴沉,好似山雨欲来,心头一个咯噔,知道事情不好。 “殿下,纪小姐没有同意?” 殿下这么骄傲的人,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徐令琛气得脸都绿了:“你不是说小姑娘最喜欢这一套,一定会答应的吗?你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手到擒来,绝无闪失的吗?为什么她根本不感动,也没有同意?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则慌忙解释:“殿下,这不应该啊,当初我给仙蕙送一朵小花,她都高兴的不得了,还让我给她簪在头上。是不是纪小姐不喜欢花啊?” 徐令琛一口否定了他的猜测:“她非常喜欢花。” “难道是殿下您没有按照步骤走,没有按照我们提前弄好的话术表白?”郑则笃定道:“一定是您这里出了错,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说,或者做了不该做的事。” “胡说八道!本世子怎么会出错!”出令琛显然不接受他的解释:“一定是你的安排出了错,你还有脸怪本世子。你误了我的大事,下个月不许你回山西了。” “不要啊,殿下。”郑则大惊,语气急切道:“殿下没有做错,我的计划也没有误,那就是纪小姐的问题了。” “闭嘴!”徐令琛目光几乎是如同刀子一般:“她那么好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问题?你再胡说八道,以后都不要再回去了。” 郑则如遭雷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殿下明明都被拒绝了,还这样心心念念地护着,莫不是魔怔了。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让殿下消气才好。 “不是,不是,殿下,我不是说纪小姐不好,我的意思是纪小姐太好了。”他心急如焚为自己辩解:“纪小姐长得漂亮,年纪又小,一直养在深闺,除了纪少爷之外,甚少接触外男,自然心思单纯,不懂情爱为何物。” 徐令琛听了,脸上就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小丫头刚才说不喜欢他,并未说她心有所属,喜欢别人。而且,以慧心带回来的消息来看,她绝对没有喜欢别的男子的迹象。 怪不得她刚才脸色发白,一定是他太唐突,吓着她了。 他怎么这么心急呢?当时应该慢慢地跟她说的。 毕竟这跟前世不一样啊,前世他几乎天天跟她见面,一连相处了大半年,她才慢慢接受他的。这一世她困在陈家,他跟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能要求她跟前世一样立马就答应他呢。 他突然很是自责:“我是太心急了,应该再等等,等足够熟悉了,才与她说开的。” 郑则不由愕然。 殿下非常在乎纪小姐,比他想象中的更在乎纪小姐。或者说,殿下在乎纪小姐到什么程度,好像无人能知。 他隐隐之中就明白该如何让殿下消气了:“纪小姐一片赤诚之心,实在难能可贵。别的女子见了殿下,早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了,别说是求爱了,便是殿下看她们一眼,她们就激动的要哭了。您若是再跟她们说上一句话,她们就能兴奋的一夜都睡不着。也只有纪小姐在您面前该如何就如何。” 徐令琛的视线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温柔,好像看到很远的地方似的:“别人看到的是我宁王世子的身份,是我这一身的皮囊,只有她能透过这些纷杂的乱象,看到我只是我。” 郑则就附和道:“殿下能从那么多人中看到纪小姐,这才是真正的慧眼如炬呢。” 徐令琛这一回没有说话,脑海中却浮现出她眨着大眼睛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就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你送她回去吧。” 他没有出面,只站在阁楼上目送她离开。 她没有动心,说明他做的还不够,所以,他必须要更努力才是。 来日方长,他小心翼翼地呵护,总能等到她打开心扉。   ☆、第39章 一更:分手 纪清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平阳侯府的。 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用光了,回到房中,她连用午饭的心情也没有,只对彩心与慧心吩咐了一句,就一头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周围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她一觉睡到了深夜。 有人在床边,轻轻摇晃她的肩膀,一睁眼,只见床边坐了一个人。 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正要厉声尖叫,被人捂住了嘴巴。 “小丫头,我明天就要去战场了。” 徐令琛身穿黑色夜行衣,坐在她的床边,暗夜中双眸亮的惊人。 不、你不能去! 战场上刀枪无眼,敌军狡诈阴险,在箭簇上涂抹了剧毒,虽然有军医抢救,虽然很快班师回朝,但你还是没能撑住,死了快要到达京城的路上。 纪清漪长大了嘴要告诉徐令琛这一切,却发现自己被他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急的她只好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你别担心,我一定快去快回。”徐令琛收回手,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等我回来,带着糖人来提亲。” 买什么糖人,她根本不想吃糖人,也不想嫁给任何人,她只想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纪清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不要去,不能去。 可当她挣扎着坐起来之后,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冲着徐令琛怒喝:“你不要再来了,我不会嫁给你的,我已经在跟锦表哥议亲了。” “小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徐令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盯着她的目光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陈文锦根本不是你的良人。” “不要你管!”她恨他欺骗他,便用刻薄的话去怼他:“锦表哥对我很好,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 徐令琛的脸色立刻变得晦暗隐忍,如雷电之将作:“你说的,是真的?” 不、不、不,不是真的,我根本不喜欢陈文锦,也没有想过要嫁给陈文锦,我只是气你欺骗我,气你明明都要跟姚仙蕙在一起了,还来招惹我,气你没将我放在心上,气你到如今都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 纪清漪心急如焚,想大声地质问徐令琛为什么骗她,想质问他将她当成了什么,还想告诉他,千万不能上战场,他会身中毒箭,一去不回。 可她却发现自己游离于身体之外,她越是着急,床上坐着的那个小姑娘,越是冷漠无情。 “当然是真的,我与锦表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嫁给他。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嫁给你吧?” 她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好像冰刀一般刺人:“锦表哥可是平阳侯府的二爷,周王世子的伴读,举人出身,以后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你呢?你有什么呢?你哪里能比得过锦表哥呢?” 既然你与姚家大小姐郎才女貌,那我便有锦表哥与我青梅竹马,这一场爱情的较量里面,我们旗鼓相当。 不是你抛弃了我,玩弄了我,而是我先不要你的! 徐保生,我们扯平了。 纪清漪就看到徐令琛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那眼中的愤怒也越来越浓,好似受到重创的狮子。 “纪清漪!”他目光犀利,眼圈泛红,咬牙切齿地对床上那个小姑娘说道:“你好,你很好!” 他起身站起来,身子微微晃动,脚步踉跄了一下,推开窗户,翻身而去。 床上的小姑娘蒙着被子无声大哭。 纪清漪惊慌失措,心痛如绞地冲着徐令琛的背影大喊:“别走!” “那不是她的心里话!” “她是骗你的!你这个傻瓜,怎么看不出来!” “你不能走!你不能死!你说过会一直陪着她的!” “你还欠她一个解释,欠她一个道歉,欠她数不清的糖人……” 纪清漪大叫一声,猛然从梦中醒过来。 眼前一片大亮,她大汗淋漓,好像水中洗过的一般。 彩心吓了一跳,一边用软巾给她擦汗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小姐别怕,不过是一个梦而已,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 可纪清漪却知道,那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梦。 那是前世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汗出了太多,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难受,纪清漪让彩心打水来服侍她沐浴重新换洗,绞干了头发刚刚梳了一个垂髫髻,就听有二门处的婆子来禀报:“表小姐,郡主回来了,车驾已经到大门口了,快去迎接。” “不是说还要半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彩心面露惊恐地问纪清漪:“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南康郡主脾气大还护短,以前纪清漪总是跟陈宝灵吵架,南康郡主便视纪清漪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她不在家的这几个月,纪清漪在平阳侯府的日子舒心了很多。 她这一回来,恐怕又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纪清漪心头一紧,却沉住气道:“别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不做错事,她总不能抓着我这个小辈不放。你别忘了,如今宝灵跟我可不吵架了,说不定郡主会爱屋及乌,喜欢我也不一定呢。” “对、对、对。”彩心这才如梦初醒,跟在纪清漪身后去迎接南康郡主。 南康郡主身材丰润,脸若银盆,身穿大红缠枝莲织金褙子,下着官绿八宝奔兔马面裙,头戴折枝牡丹镶宝掩鬓簪,珠光宝气,盛气凌人。 可巧今天陈文钺与陈文锦都休沐,众人来的很齐,在二门处给她行礼。 “起来吧。” 南康郡主微微扬了下颚,态度倨傲,目中无人。 当她见纪清漪也在,脸立马就阴了:“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撵到别院去了吗?是谁让她回来的?” 杜嬷嬷忙上前一步,回答道:“回郡主的话,是太夫人安排表小姐回来的。” 杜嬷嬷是太夫人的贴身臂膀,南康郡主自知惹不起,目光在纪清漪身上凝了一会,无不警告地冷哼了一声才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搀扶下,众星捧月般地去了太夫人的上房。 等南康郡主告知太夫人她人已经回来了之后,纪清漪又跟着众人一起,到郡主房中,挨个上前给她请安。 陈文钺是长子,面色肃然冷漠地抱拳拱手弯腰:“给郡主请安。” 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曾开口叫南康郡主一声母亲,南康郡主也不稀罕听他叫,冷笑着道:“世子爷不必客气。” 轮到陈文锦与陈宝灵那就是另外一番亲热的景象了,南康郡主只有这两个孩子,自然疼爱万分,拉着手说了好半天的话。 最后才轮到黎月澄与纪清漪。 南康郡主只对黎月澄甚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纪清漪知道她不喜自己,一举一动格外注意,叠手低头屈膝道:“给郡主请安。” 一丝一毫也挑不出错来。 南康郡主却像没看见似的,转头跟陈宝灵说话,问她乖不乖,听不听话,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她。 “娘!”陈宝灵不满地喊了一声,提醒道:“清漪在给您请安呢。” 南康郡主冷哼一声,不屑道:“她是哪个台面上的人,若不是陈家可怜她,谁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有些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该有人好好地教教她规矩。我让她给我请安那是抬举她。”末了她还问纪清漪:“你说本郡主说的是也不是?” 纪清漪屈膝半蹲了好一会,小腿肚子有些打颤,却不愿意被人看笑话,只暗暗咬牙坚持,面上却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 “是,郡主教训的是。” 陈宝灵更加不高兴了,索性发起脾气来:“娘,清漪是我的好姐妹,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从前她跟纪清漪针锋相对的时候都不会抬出南康郡主压人,如今她们成了好朋友,更见不得这个了。 南康郡主没想到她不在家的这几个月陈宝灵竟然大变样,立马大怒道:“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朝外拐?我是你娘,十月怀胎生了你,你就这样跟着向着外人忤逆我!她是个什么东西,阿猫阿狗一样养着打发时间的,你身份贵重,怎么能跟这种人做朋友……” 陈宝灵见南康郡主越说越离谱,气得一把甩开她的手,拉着纪清漪的手就跑了出去。 南康郡主气了个仰倒,指着陈宝灵离开的方向大喊:“反了,反了,反了。” 反她的是她的亲生女儿,她除了大怒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陈文锦看着就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人做母亲? 别人的母亲贤良淑德,宜室宜家,他的母亲除了发脾气什么都不会。只会一次次让父亲生气,一次次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一次次让下人看笑话。 “娘,您消消气。”陈文锦上前劝慰道:“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而且今天的事情,也不全是妹妹的错,清漪表妹的规矩礼仪已经做的很好了……” “你懂什么!”南康郡主语气凌厉地打断了他,正想大声呵斥,一见陈文钺与黎月澄还在,尤其是陈文钺,虽然板着脸低着头,可她就觉得他是在嘲笑她。 一时间心中的怒意更盛,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悉数挥开,咆哮着撵人:“都给我滚出去!” 她一点脸面都不给陈文锦留,陈文锦也懒得留下来,跟着陈文钺一起抬腿就走,片刻的功夫人走的干干净净。 她的贴身侍婢朱嬷嬷从外面走进来,见郡主暴怒,一地的狼藉,赶忙让丫鬟收拾,又过来劝慰。 南康郡主却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出来了吗?” “郡主,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可发生了好些不好的事。”朱嬷嬷沉声道:“头一件便是纪表小姐身边的丫鬟素心勾引咱们二爷……” “什么?”南康郡主怒目圆瞪,怨毒地看着朱嬷嬷:“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她其实已经信了,片刻就拉下脸来:“去,将那丫鬟乱棍打死!” 敢勾引她的儿子,死不足惜! “郡主放心,太夫人已经处置过了,这好几个月了,恐怕坟上都长草了。” 南康郡主冷笑道:“这种人就该丢到乱葬岗给野狗啃,还给她安葬,太夫人果真是天下第一伪善之人。” 朱嬷嬷见她一副把事情揭过去的模样,就道:“郡主,素心不过是个丫鬟,若无人给她撑腰指点,她又怎么敢胡来呢?”   ☆、第40章 二更:毒计 朱嬷嬷是南康郡主身边第一人,南康郡主很小的时候,她就跟在南康郡主身边服侍了。 她说的话,南康郡主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你有话就直说,背后主使是谁?” “素心是纪表小姐的贴身丫鬟,她日日不离纪表小姐的身,同坐同息,她做这样的事,纪表小姐焉能不知道?” 朱嬷嬷肃然道:“咱们二爷身份贵重,又时常在内宅走动,纪表小姐年纪大了,恐怕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她敢!”南康郡主咬牙切齿道:“这小蹄子竟然生出这样的心思,怪不得把宝灵迷得团团转,连带着文锦都替她说话,好歹毒的心思。不行,我这就要好好去教训教训她。” “郡主不可。”朱嬷嬷赶紧拦住了南康郡主:“她如今是太夫人面前的红人,咱们无缘无故可不能去找她的麻烦。” “这怎么能叫无缘无故,她主使丫鬟勾搭爷们,太夫人竟然不处置她,这平阳侯府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南康郡主怒不可遏:“我倒要问问太夫人是怎么管的这个家。” 她脾气上来了,那是九头牛也拉不住的。 朱嬷嬷一下子就跪在南康郡主面前,抱了她的小腿哀求:“去不得,我的郡主。这件事情太夫人已经盖棺定论的,说是素心自作主张,说是咱们二爷管不住自己,你不知道,为着这件事情,世子爷还把咱们二爷给打了。” 南康郡主勃然大怒,尖锐的声音几乎要把房顶掀翻:“侯爷呢?侯爷难道不管,就由着旁人作贱我的孩儿吗?” “就是侯爷知道,把事情交给了世子爷处理,世子爷才敢这么大胆,打咱们二爷的。”朱嬷嬷说着也哽咽了:“二爷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哪有人关心他一点呢?偏这几天还屡屡有夫人上门,说是看上了世子爷,要给他说亲。” “奴婢都打听了,太夫人要相看的小姐没有一个家世普通的,不仅有侯府、国公府的千金,就连宗室贵女也有那么几位。这婚事若真的做成了,咱们二爷恐怕一辈子都要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了。” “好,好,好。”南康郡主气得心肝直颤,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哆嗦:“我的儿子挨了打无人问津,林曼皎的儿子却要欢欢喜喜的娶媳妇儿,好个太夫人,好个世子爷,好一个平阳侯府!” “郡主,您先坐下,先坐下。”朱嬷嬷不待南康郡主允许就站了起来,扶着南康郡主坐下后,方道:“从前是我们不在,他们才敢那样,如今您回来了,他们哪里就能得逞了呢?您不仅是郡主,还是平阳侯夫人,是世子爷的继母,只消给世子爷订一个不起眼的婚事,再给咱们二爷配一个高门贵女,这事情不就四角俱全了吗?” “我若是有能耐,陈文钺那贱种还能活到现在吗?”她恨恨不平道:“太夫人那个老虔婆一心护着陈文钺,他的婚事,我根本插不上手。” “咱们是插不上手,若是世子爷有了中意的人了,喜欢上了无父无母的孤女,咱们也只能成全他不是?”朱嬷嬷笑道:“就算太夫人不同意,可那是世子爷自己做出来的事,太夫人也怨不得我们。” 南康郡主眼波就是一闪:“你的意思是?” “纪表小姐贪慕虚荣眼皮子浅,既然敢勾引咱们二爷,没道理见了大爷不动心。我听说大爷为了纪表小姐连荣少爷都撵出去了,可见他对纪小姐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他殴打咱们二爷,未必不是争风吃醋。” 朱嬷嬷道:“既然如此,咱们何妨顺水推舟,让世子爷得偿所愿呢?到时候事情闹出来,丢的是世子爷的颜面。” 她低下头,凑近南康郡主的耳边,如此这般小声嘀咕了一阵。 “好!”南康郡主重重拍了一把桌子,眉开眼笑道:“这样一对苦命鸳鸯,我们是该成全他们。” “纪表小姐挑唆离间大小姐与郡主,郡主却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朱嬷嬷念了声阿弥陀佛道:“难怪佛祖会让郡主托生在皇家,还儿女双全,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了,可见好人有好报这话从来不会错的。” 纪清漪以为南康郡主一定会找自己的麻烦,因此格外的低调。 之前跟陈宝灵一起做的几件衣裳,她也不穿了,免得撞到了南康郡主手里让她有的放矢。 陈宝灵怕南康郡主为难纪清漪,到南康郡主面前说了很多话,撒娇也好,威胁也罢,种种手段都用上了。 南康郡主心里不快,面子上却一点不显,一面慈爱地答应陈宝灵,一面让朱嬷嬷加快进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果然风平浪静。 纪清漪也以为是陈宝灵的功劳,小姐妹两个又恢复了从前一天到晚腻在一起的样子。 这天一早,到了插花的学堂,陈宝灵上前来拉纪清漪的胳膊,举了她的手腕,上下看:“咦?大哥昨天晚上送的手镯你怎么没戴?” 她们姐妹感情好,陈文钺又是个疼爱妹妹的,最近这段时间没少送东西给她们。每一次送东西,都是两人各一份,三四回里头黎月澄才能得一次。 纪清漪见陈宝灵手腕上戴了一对崭新的绞丝银镯子,知道这是陈文钺送她的,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或许是钺表哥特意送了给你的。”纪清漪笑道:“这镯子样式新颖活泼,跟你很是相配。” 她话音一落,黎月澄也走了过来,她笑道:“是钺表哥送的吗?今天早上我也得了一个。”她说着低头去拨弄手上的九弯素纹平银镯子,然后明知故问道:“怎么,这一回清漪没有吗?” “要你管!”陈宝灵见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拉了纪清漪的手走到一边:“大哥这一回搞什么鬼?该不会是送镯子的人弄错了吧?” 她说着,就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朝纪清漪手上套。 这是怕她生气吗? 纪清漪哭笑不得:“宝灵,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在你眼里我的眼皮子就那么浅吗?莫说钺表哥绝不会厚此薄彼,便是真的不送给我,也没有什么。你难道忘了,郡主如今可还在呢?她若是见我戴了跟你一样的镯子,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大哥也太小心了,不过是一副银镯子而已,便是金的、镶宝的我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明白纪清漪说的不无道理,也不纠结了,两人坐回到位置上听曲先生讲课。 放学回了院子,慧心一面替她宽衣,一面道:“世子爷派人送了一个盒子过来,说是外头时新的镯子,不值什么钱,给小姐戴着玩的。” 纪清漪接了盒子打开一看,果然见里面放着一对圆形银镯子,镯子上还挂了一个绿莹莹的玉珠子,甚是可爱。 慧心笑道:“好漂亮,我给小姐戴上。” 纪清漪也甚是喜爱,当然不会拒绝。 慧心拿了手镯在手里,突然就愣住了。 纪清漪到底经过事的,见她面色不对,就笑着把玉镯套在了手上,大声道:“这手镯非常漂亮,彩心慧心,你们进来帮我看看该配什么样的衣裳好看。” 她拉了两人进内室,方压低了声音问:“慧心,这手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慧心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机敏,忙道:“这手镯是空心的,其中一只手镯里面有东西。” 纪清漪一手一个掂了掂,察觉不出什么,又将那镯子翻来覆去的查看,便看到一个针眼大小的孔隐藏在花纹之中,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纪清漪与慧心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知肚明。 慧心就拿了一根针,戳进了那个小孔里,只听得“嗒”一声,原本手镯上就开了一个活口。 彩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小小的手镯上,竟然还藏了机关!她刚才还以为小姐是真的要她进来挑衣服呢。慧心真是厉害! 慧心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张比手指还小窄的纸条,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字很小,但依然能看出来,是陈文钺的笔迹。 慧心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小姐,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拒绝殿下,难道是为了平阳侯世子?那殿下知道了…… 慧心突然感觉自己后颈有些发凉。 纪清漪却哂然一声冷笑:“钺表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人模仿了钺表哥的笔迹,图谋不轨。” 慧心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去找世子爷说吗?” “不行!”纪清漪想也没想就拒绝道:“那样一定会打草惊蛇的。” 门外就传来二等小丫鬟的询问声:“小姐,今天的午饭您是单独用,还是请了少爷一起用呢?” 纪清漪就笑了,她怎么把清泰给忘了。 那人既然出了这个阴毒的计谋,一定会派人监视她的,不管是她去见钺表哥或者是派别人去见钺表哥,都会落人耳目。而清泰就是最好的掩护。 慧心明白,不等她吩咐就走出去道:“我这就去接少爷过来,跟厨房说,今天跟从前一样,少爷的饭跟小姐的饭一起送到咱们院子里来。”   ☆、第41章 一更:陷害 纪清漪写了一封信,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连带那手镯与纸条一起找了信封包好,交给了清泰:“今天晚上钺表哥从宫里当值回来之后,你交给他。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钺表哥手中。” 清泰捏着信,紧紧抿了抿唇。 好一会他才睁着大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纪清漪:“姐姐,是不是有人想要欺负你?是不是锦表哥?” 纪清漪闻言大吃一惊。 她希望清泰童年无忧无虑,长大了能像父亲纪严那般风光霁月,不欲内宅阴私见不得台面的事情污他耳目,所以她跟黎月澄、陈文锦之间的龃龉从未在弟弟面前透露口风。 听了清泰有此一问,她立马拉下了脸,转身对慧心道:“去叫少爷身边的两位妈妈来。” “姐姐,不关两位妈妈的事。”清泰拉了纪清漪的手,认真道:“是锦表哥最近几乎每天都会来给我讲解功课,还会有意无意的提起姐姐。” 纪清漪心头一个咯噔,脸色肃然:“他说什么了?” 纪清泰轻轻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说什么,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话。 纪清漪就摆摆手,让彩心与慧心到门口守着。 “姐姐,这世上很多事情看似平常,其实认真想一想,都是都因果的。我的母亲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儿,所以外祖母疼我怜我甚于姐姐。因为钺表哥年幼丧母,是母亲带大了他,所以我们打来京城的第一天,钺表哥就对我们非常好。” 纪清泰小小的的包子脸上写满了从容沉着:“锦表哥一直待我们淡淡的,最近突然与我亲近,正所谓无事献殷勤,绝没安好心。我一个瘸了腿的小孩子,是没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我唯一拥有的,便是姐姐你,正值妙龄,如花似玉。”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纪清漪听着太阳穴就一直“突突”的跳。 是从什么开始,单纯可爱的清泰竟然也开始想这些事情了?是谁蛊惑了他?目的又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才厉声道:“清泰,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在她严厉目光的注视之下,清泰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紧张:“是邹先生,他不仅教我四书五经,还教我谋略之道。” 不待纪清漪说话,他就一把抓住了姐姐的衣袖:“姐姐,你别生气,是我主动要求邹先生教我的。我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事事都要姐姐站在我前面,我希望有一天能护着姐姐。” 小小的少年郎,用异常坚定的声音表达他要长大成人保护姐姐的决心。 纪清漪心里十分的震撼。 她不想告诉清泰这些事情,就是怕他年纪小,不能分辨是非,受了旁人的蛊惑蒙蔽,被人当枪使。 可现在看来,她是想错了。清泰非常聪明,非常有天分,否则不会仅仅从陈文锦突然的接近就发现端倪来。 她的弟弟这么聪慧,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徐令琛说的没错,她应该放手,让他尽快地成长起来。 只是那个邹先生,到底是个什么品性她是不清楚的,要找个机会探探他的底。 她深深了吸了一口气,摸了摸清泰的小脑袋:“那你先告诉我,你觉得锦表哥人如何,我嫁给他可以吗?” “不行。”清泰想也没想,立马反对:“郡主看我们不顺眼,我是男子,身上不方便,不进内宅也就算了。可姐姐若是嫁给锦表哥,岂不是羊入虎口只能由着郡主折磨?锦表哥若真喜欢姐姐,也该正大光明地跟外祖母说,这样偷偷摸摸绝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他不是良人,配不上姐姐。” 纪清漪听了,一颗心就砰砰跳起来。 她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天赋异禀,特别聪慧,见微知著,心机过人,可那也不过是她听说而已。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弟弟,被她护在羽翼下的小小少年郎,竟然有这种天分。 她欣慰激动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这些话只能在姐姐面前说,绝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明白吗?就是外祖母面前,你也必须藏拙,绝不能以此出风头。” “姐姐放心,我都明白的。伏久者必高飞,先开者谢独早。我要做,也要做伏久者,绝不做先开的那一个。” 纪清漪再次惊讶弟弟语出惊人,这一回却没有不高兴,而是捧了清泰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姐姐,你……”清泰怨念地看了纪清漪一眼,圆圆地脸蛋皱成了包子。 纪清漪哈哈一笑,亲自送了他回去午休。 第二天清泰再来,就笑容满面地告诉纪清漪东西已经交给陈文钺了:“钺表哥说了,这镯子不是他送的,的确有人打了他的名义,那人还有后手,这几天一定会来你的院子里藏东西。钺表哥让咱们不要担心,他已经什么都安排好了,让咱们故意卖个破绽,请君入瓮。” 纪清漪把这话吩咐了彩信慧心一遍,注意最近来往的人。 三天之后,清泰又带回了一个银镯子来。 这是陈文钺特意去外面重新打制的,不仅跟原来那个镯子造型花纹都一模一样,连那个开启机关的小孔都没放过。 纪清漪不动声色,带了那银手镯去上课,等下了课回来,见慧心表情凝重,就知道一定有进展了。 纪清漪不说话,等进了内室才问:“是谁来了?” “浆洗房的杏娇。”慧心一边将沏好的茶倒出来给纪清漪,一边低声道:“她送了衣裳之后迟迟不愿意走,说小姐您的衣裳上绣的并蹄莲很好看,想问我讨要花样子。我装作给她找花样子走开了,她在床头的褥子底下藏了一封信。” 纪清漪展开那封信,见上面也不过就是一句情诗,但依然是陈文钺的笔迹。 彩心恨得咬牙切齿:“小姐,这黎月澄得寸进尺,未免太过份了,这一次你能不能好好地收拾她,让她以后再也不能蹦跶?” “不会是黎月澄。”纪清漪手捏着那封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要是她哥哥黎月荣还在,她或许可以办到,但现在她孤身一人在内宅,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也不会是陈文锦,陈文锦一心想将她献给徐令检,绝不希望她跟陈文钺扯上关系。 “那会是谁?”彩心一脸的惶恐不安:“该不会是郡主吧?” 郡主身份贵重,又是长辈,若是她出手陷害,这可不像黎月澄那么好处理啊。 “你别怕。”纪清漪不急不躁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管她是谁,这一次我跟钺表哥联手,总不会让她得逞的。” 话音一落,小丫鬟就大声地禀报道:“小姐,琉璃姐姐来了,说太夫人那边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纪清漪顿时神色一凛,看来对方估计要收网了。 “彩心在家里侯着,慧心陪我去安荣院。” 六月骄阳似火,虽然已近傍晚但暑气依然灼热,安荣院正房的庑廊下站着一排丫鬟婆子,一个个屏气凝神,垂手而立,气氛十分的压抑。 纪清漪虽然早就料到场面不好看,但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 琉璃忙小声道:“大理寺卿夫人下午来做客,跟太夫人相谈甚欢,不料郡主突然来了。郡主前脚进来,大理寺卿夫人后脚就走,虽然算不上生气,但也决计不算高兴。然后太夫人就让人去唤您还有世子爷。” 纪清漪诧异莫名,忍不住跟慧心对视了一眼。 设下这个计谋的,十之八、九便是南康郡主了,怎么又跟大理寺卿夫人扯上了关系? “多谢琉璃姐姐告知。”她决定按兵不动,进去见了情况再说。 明间里放了冰盆,虽是盛夏,却异常凉爽。 纪清漪一进门就见太夫人面色阴沉,怒容满面,而南康郡主手捧茶盏,好整以暇,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样子。 “纪表小姐,你可知太夫人唤你来所为何事?” 难得南康郡主唤她一声“纪表小姐”,纪清漪表现的很平静:“回郡主的话,我并不知道。” “为的是你的婚事。”南康郡主面带笑容,睥睨着纪清漪道:“你既然与世子情投意合,就该告诉了太夫人,好让太夫人给你做主,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虽然情不自禁也不能私定终身啊。今天若不是我出面,明天你文钺表哥就要跟大理寺卿家的小姐相看了。” 果然是南康郡主,想一箭双雕将她与文钺表哥都拉下马,可真是歹毒。 纪清漪心中气愤,面上立马做出震惊的样子:“郡主,您在说什么,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明白?” “你这孩子怎么到了现在还藏着掖着?”南康郡主笑得很得意:“你跟世子私相授受的那点子事,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是你主动的也好,世子主动的也罢,都不重要了,横竖有太夫人在,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郡主,您是在怀疑我跟钺表哥有苟且吗?”纪清漪不敢相信地望着南康郡主,显然是被吓坏了:“钺表哥对我很好,我视他为亲生哥哥,钺表哥是送了我不少东西,可那都是过了明路的,不仅我有,就是宝灵、月澄也有,郡主你这样污蔑我,我实在不堪忍受。” “什么不堪忍受?”南康郡主本以为纪清漪会顺水推舟应下此事,没想到她竟然矢口否认,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立马就暴躁道:“你既然敢做,还不敢当吗?你算什么台面上的东西,值得本郡主污蔑你?” 纪清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她突然走到太夫人身边跪下,不堪承受道:“自打我与清泰来到侯府,外祖母对我跟清泰十分疼爱,钺表哥更是对我们照顾有加,我实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始终视钺表哥为亲生兄长,除此之外,绝无他想。” “如今因为我的缘故,让钺表哥清名受损,清漪万分愧疚。请外祖母允许我离开平阳侯府,回陈家在京城的老宅。还要恳请外祖母查一查到底是谁在郡主面前嚼舌根,说出这样无凭无据的话来。”   ☆、第42章 二更:反转 纪清漪眼角含泪,一脸决绝地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请外祖母恕清漪不孝,不能常伴外祖母膝下。” 太夫人见状,就佯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只要我活一日,这平阳侯府便一日是你的家。便是我死了,还有侯爷,他是你的亲舅舅,绝不会任由旁人欺负了你。” 纪清漪长得好,与长孙陈文钺的确来往甚密,但她从前从未朝这上面想过。 一来是纪清漪年岁还小,二来是陈文钺虽然都二十一岁了,却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一提到成亲他就拉下脸不说,身边服侍的丫鬟他也一直规规矩矩的,绝无狎昵轻薄之事。 陈文钺不急,她这个做祖母的却急了。 她年岁渐渐大了,还能活几年,这一次必须早点给陈文钺定下亲事。 大理寺卿家与平阳侯府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大理寺卿太夫人活着的时候跟她也有来往,所以这样的一门亲事,她心里是很满意的。 她正跟对方说陈文钺洁身自好,身边没有通房,不料南康郡主就闯了进来,也不顾有人在,满面笑容说陈文钺不是不愿意成亲,而是有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眼里再看不见别人了。 简直就是生生在打她的脸! 太夫人当时怒急,不顾大理寺卿夫人在场,就狠狠地将南康郡主训斥一番,不料南康郡主不急不慌,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连她也忍不住动摇了。 送了大理寺卿夫人走后,立马就叫了纪清漪过来质问。 她是非常生气! 更想着若纪清漪真敢如此大胆,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欺瞒她的话,她便是拼着被清泰记恨,也要处置了她以儆效尤。 此刻听了纪清漪这一番剖白,她便醒悟过来了。 南康郡主视长孙为眼中钉,肉中刺,必定是故意来破坏他的婚事的。 她怎么能信了她的话! 不对!若纪清漪是个轻浮眼皮子浅的,说不定就会顺着她的话,把事情认下来了。文钺感激姑母年幼时照顾之恩,必然不会让纪清漪受罚,哪怕没有这种事情他也一定会护着纪清漪。 到时候假的也成了真的了!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太夫人不由勃然大怒,好个南康郡主,祸害了她的儿子不算,如今连她的孙子也不放过。 “清漪起来。”太夫人面沉如水道:“你说的不错,文钺向来是个有规矩的好孩子,你在我身边多年,我也知道你的品性的。家里出了这样的流言蜚语,我不能不管。” “杜嬷嬷,让人彻查,是哪个丧心病狂的恶奴敢如此无法无天败坏主子的名声。”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南康郡主道:“下人胡言乱语,主子听了就该打一顿卖了,怎么还能不辨是非被他们耍的团团转,郡主,你身边的刁奴也该清理清理了。” 南康郡主气得要死。 她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纪清漪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人家说纪清漪是太夫人面前的红人她还不信,可现在看来,太夫人的确护着这个小蹄子。 “太夫人不用指桑骂槐,我身边的下人虽说不是特别机灵,但也绝不会胡说八道。”南康郡主冷笑道:“世子与纪清漪私相授受,这是钉在砧板上的事实。纪清漪手腕上戴的,便是世子所送的定情信物。” 纪清漪不甘示弱道:“这手镯的确是钺表哥所送,但除了我有之外,宝灵与月澄也是一人各一对的,我倒是没听说过定情信物要一下子送出三对的。” “宝灵与黎月澄不过是障眼法。”南康郡主一想到等会让纪清漪与陈文钺丢脸,心中有一股压制不住的兴奋:“你那手镯是动了手脚的,上面有机关,里面藏了文钺给你的盟心之句。” 纪清漪听了便做出气得发抖的样子,毫不犹豫将那手镯褪下,双手捧给太夫人:“外祖母,请您明察。” 太夫人拿着那手镯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最后沉声问道:“郡主,你怎么说?” 南康郡主上前道:“这镯子机关做的巧妙,一般人哪能看出来?其中一个镯子上有个针眼大小的孔眼,只要拿了针戳进去,机关自然会开,太夫人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太夫人半信半疑,果然让杜嬷嬷拿了针来,用力戳了几下,那手镯毫无反应。 南康郡主大吃一惊,一把从杜嬷嬷手中夺过手镯,接连戳了几下,手镯纹丝不动,她的脸色就变了:“怎么会这样?” 她那天明明亲手把机关打开,纸条放进去的。 如今怎么都打不开,她如何能甘心? 便将那手镯塞给她的贴身侍婢朱嬷嬷:“将手镯掰断!” 空心的银质手镯,本来就不甚结实,朱嬷嬷拿在手里,不消片刻,那手镯就断成了两半。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南康郡主脸色变了又变,让朱嬷嬷将另外一个手镯也掰断,依然什么都没有。 她这才意识到纪清漪早就看穿了她的计谋,已经将手镯掉了包了。 她怒不可遏地瞪着纪清漪,气得腮帮子的肉都轻轻颤抖。这小贱人,竟然摆了她一道。 “纪清漪,本郡主记住你了。” “够了,南康!” 太夫人是真的生气了,毫不客气地唤着南康郡主的封号,一点颜面也不给她留了:“你不敬婆婆,污蔑晚辈,不孝不慈,按照陈家家法,当受十杖,禁足十天。”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南康郡主当然不服,对着太夫人怒目而视:“太夫人莫不是忘了本郡主的身份?殴打皇家郡主,这罪名你当得起吗?” 太夫人毫不退缩,站起来与南康郡主分庭抗礼:“你是皇家郡主,身份高贵,可你也是平阳侯府的夫人,是我的儿媳妇。子不教,父之过,你如今会有这个样子,也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没有教好你的缘故。” “昔年圣上在上书房跟着帝师学习,功课未完成便由身边的侍读代受戒尺,如今这规矩便流传了下来。郡主禁足十天,那十杖便由朱嬷嬷代受便是。这规矩皇上能用,想来用在郡主身上,也是错不了的。” 太夫人早看朱嬷嬷不顺眼了,却一直忍着,这一次终于忍不住要给朱嬷嬷一个教训。 朱嬷嬷吓得全身发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南康郡主护奴心切,立马怒目切齿道:“你敢!” 话音一落,便听见外面一阵哗啦啦的脚步声,三四个仆妇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人高高举着一封信,大声道:“郡主,我们在纪表小姐的床头搜到了她与世子来往的书信。” 南康郡主喜出望外! 本以为纪清漪有所防备,定然连这封信也销毁了的,没想到峰回路转,事情出现了转机。 “把信拿过来!”南康郡主接了信,趾高气昂地摔在了杜嬷嬷身上:“太夫人,这可是世子的亲笔信,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太夫人从杜嬷嬷手里接了信,匆匆看了一眼,扶着椅子的手就攥得有些发白。 南康郡主得意洋洋:“太夫人,您是出了名的治家严格的,出了这种事情,是不是该让纪清漪与世子受杖责呢?” 纪清漪站在太夫人身边,轻声道:“外祖母别着急,先等钺表哥回来再说。” 既然钺表哥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她一定要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南康郡主恨毒了纪清漪,立马指使身边的人道:“将她拉过来,堵上嘴!” 太夫人立马站出来,让纪清漪站在她的身后。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压抑。 突然,外面传来丫鬟响亮的通报声:“太夫人、郡主,世子爷来了。” 陈文钺猜到这几天郡主一定有所动作,所以让自己的小厮密切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故意不来,就是为了在紧要关头给南康郡主迎头一击。 太夫人望着陈文钺的目光有些歉意。 事到如今她如何还能不明白这是南康郡主的一个连环计。 就是因为明白,她才更觉得愤怒。 这个女人害得他们母子如仇人,如今连她的孙子也不放过,一再挑战她的底线。 偏偏她还是个郡主,本以为今天抓到了她的把柄可以给她一个教训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功亏一篑。 南康郡主竟然能找到人模仿陈文钺的笔迹,还是模仿到真假难辨的地步,她这个做祖母的为了给南康郡主一个交代,怕是要让长孙与纪清漪受点委屈了。 陈文钺接了那信,看了一眼,勃然大怒道:“祖母,郡主处心积虑污蔑我与清漪,请祖母为我做主。” 南康郡主冷笑:“世子,这可是你的亲笔信。” “是仿的很像,几可乱真,若不是我的确没有写过,恐怕我自己也会相信了。”陈文钺一身的正气,不齿道:“只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我每每写字遇到先母名讳,总会减去一笔以示恭敬,此人仿的了我的笔迹,却不知我母亲的名讳,更不理解我对先母的尊敬之心,所以才会露了这样一个大破绽。” 他说着,将那封信重重地摔在桌案上。 上好的澄心堂纸上写着一句情诗: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陈文钺母亲姓林名曼皎,这诗句里面的确有个皎字,而且那个字没有减笔。 南康郡主心中顿生不妙之感,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封信。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太夫人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无不欣慰道:“假的就是假的,仿的再像也当不了真。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是再争、再抢也没有用。” 后面那一句分明是在嘲讽南康郡主逼死林曼皎,强行嫁入平阳侯府。 南康郡主像是当头响了一个炸雷,一下子就懵了。 她嫁入平阳侯府是太夫人默许的,从前太夫人再不喜她,却也会在平阳侯陈雍面前替她说话,也会在下人面前维持她的体面的。 太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呆若木鸡地朝太夫人望去。 “杜嬷嬷,送郡主回去,禁足一个月。朱嬷嬷挑唆主子,杖二十以儆效尤。”太夫人声音冷得像冰雹,看着郡主的眼神更是如刀子一样冰冷:“郡主若是不服我的管教,我也只有将此事完完本本告知侯爷了。” “不、不、不!”南康郡主面色煞白,眼中流露出恳求之色:“不要告诉侯爷,不能告诉侯爷。” 说完这句话她便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第43章 做客 南康郡主向来不得人心,她此番禁足,平阳侯府上下可谓是喜闻乐见。 太夫人终于发威一次,那些从前被南康郡主训斥殴打过的奴仆纷纷觉得大快人心,走路都比从前轻快了许多。 别人犹可,陈文锦与陈宝灵自然每天都去看望南康郡主,为了让南康郡主不那么寂寞,二人总是错开,一个上午去,一个下午去,这样显得一整天都有人。 堪堪一个月禁足过去了大半,这一天陈宝灵再来的时候,南康郡主就对陈宝灵道:“从明天起,你不要来了,好好跟着曲先生学习插花,争取半个月后,在寿春长公主府上好好表现一番。” 陈宝灵听了,就用一种“我没有听错吧”的眼神看着南康郡主:“娘,你前两天不是说让我不要去的吗?” 南康郡主的父亲广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先帝在世时对广王十分疼爱,以致于广王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连当今圣上都不放在眼里。 南康郡主身为广王的掌上明珠,更是骄纵无度,便是公主见了她也要退让三分。 而寿春长公主觉得自己是嫡公主凭什么看一个郡主的脸色行事,二人就结下了梁子,互相看彼此不顺眼。 今上登基之后,边疆战事频发,朝政不稳,而广王手握重兵,又一役歼灭广西土司叛乱,皇帝只能隐忍不发。却暗暗蛰伏,多年之后终于收回兵权,架空广王的势力,以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心怀不轨的名义赐死广王。 广王死后,南康郡主却不知收敛,出去交际依然嚣张跋扈,唯我独尊,对着旁人颐指气使。 却不料从前围着她的那些贵夫人纷纷与其划清界限,寿春长公主仗着自己是皇帝亲姐姐的身份,更是毫不留情地骂南康郡主是乱臣贼子之后,随机南康郡主抢人夫婿,逼死平阳侯发妻的消息也被人挖了出来。 南康郡主在京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甚少出去交际。 而前几天,寿春长公主给平阳侯府送了几张帖子,邀请平阳侯府的几位小姐去参加赏花会。 这可乐坏了陈宝灵,她一听说就缠着太夫人做新衣服、买首饰,务必让自己美美的走出去。 南康郡主得知后,严令让陈宝灵不许去。 她嘴上说的是怕陈宝灵受人欺负,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尊心作祟,不想给寿春长公主长脸。 陈宝灵之前也见过寿春长公主好多回,知道她并不是个喜欢为难晚辈的,但为了让禁足的母亲高兴,也只能惋惜地选择放弃。 纪清漪知道她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好言好语地安慰了她半天,太夫人也说虽然她不去,但新衣服照做,新首饰照买。 不料才过了几天,南康郡主竟然就转变了念头。 “我已经让人打听了。”南康郡主道:“寿春这次是借着赏花的名义相看儿媳妇呢。”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陈宝灵心里是非常想去的,却怕母亲不高兴,只违心道:“寿春长公主怎么也不会让我做她的儿媳妇的,我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南康郡主却笑了:“就是因为不可能,所以你才更要去。你老实跟我说,你最近这段时间,插花学得到底怎么样?” 陈宝灵想了一会道:“我觉得还可以,虽然比……比不过别人,但应该也不会太差。” “你比不过纪清漪直说就是。”南康郡主撇了撇嘴道:“难道我还能跟她一个晚辈过不去。” 陈宝灵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要知道从前提起纪清漪,南康郡主可都是咬牙切齿的。 “娘,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南康郡主把脸一虎:“我已经想通了,纪清漪如何我是管不着的,世子如何我也管不了,我只要让你哥娶一个高门贵女,让你嫁一个如意郎君,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的很有道理。 陈宝灵眨了眨眼:“你怎么会突然间想通?” “侯爷昨天回来了。” “是啊,爹昨天回来了,这几天都住在家里。”陈宝灵有些想不明白,却发现自己母亲脸上涌起一股红晕。 “侯爷说,只要我不去找世子的麻烦,不惹太夫人生气,他就会好好的跟我过日子。” 南康郡主竟然露出了少有的扭捏的姿态。 不管娘亲如何跋扈,可只要遇到爹立马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在爹一个人身上。 陈宝灵竟不知是该为母亲高兴还是该觉得她可怜,只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南康郡主嘴角翘得高高的,道:“所以,这一次寿春的赏花会,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最好是能出尽风头,将那些参加赏花会的闺秀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到时候,不管寿春选谁做儿媳妇,却都不如你,我就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因为南康郡主的原因,陈宝灵也受到很多闺秀的冷眼与排挤,听了母亲的话,也燃起了对赏花会势在必得的决心。 “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哪怕我不行,还有清漪呢,有她在,旁人不过是陪衬而已。” 陈宝灵本以为自己不能去,如今得了这样的好消息自然迫不及待地跑去找纪清漪分享。 她不仅给纪清漪挑了一件大红百蝶穿花镂金的褙子,还将一套赤金镶百宝头面送给纪清漪。 “……邵明珠号称京城第一美女,还说是插花界的后起之秀,这一次的热闹她是一定会去的。”陈宝灵拿着衣裳首饰在纪清漪身上比划:“所以,你一定要比邵明珠打扮的更漂亮,狠狠地打她的脸,也让众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京城第一美人。” 大红的衣裳,夸张的首饰,纪清漪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跟陈宝灵闹了半天,最后拉下脸来说要生气了,陈宝灵才作罢。 陈宝灵正惋惜着,慧心笑嘻嘻地进来禀道:“小姐,大小姐,宁王府的郑侍卫来了,说是咱们少爷的轮椅做好了,请小姐带着少爷去试试,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当场就改。” 纪清漪先是一喜,接着心里便是一沉。 她已经跟徐令琛撕破脸了,还是不要再见面为好。 陈宝灵已经跳着叫起来:“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几个人?琛表哥来了吗?” “是刚刚到的,只有郑侍卫一个,世子殿下没来。”慧心口齿清楚,很是稳重:“已经给太夫人请过安了,太夫人让小姐领着少爷直接去,不必再去上房了。” “真是可惜。”陈宝灵一脸的遗憾:“琛表哥怎么没来呢?” 她说着,拿眼睛去看纪清漪,心里一阵疑惑。 难道琛表哥真的对清漪无意?或者是已经把清漪给忘了? 不会吧!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帮清漪争取琛表哥了呢! 纪清漪见陈宝灵一会皱眉一会叹气,心里就有了主意:“宝灵,我身上来了月事肚子疼,出门不方便,你能替我走一趟吗?” 上次出去,纪清漪已经见识到宁王世子的威风了,倒不担心会遇到危险。 陈宝灵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清泰,快去快回。” 正好她要试探试探琛表哥对清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纪清漪让彩心也跟着去,自己就歪在美人榻上摇着扇子纳凉。 慧心见她脸色发白,就说要去给她煮红糖姜水。 纪清漪却摆摆手道:“不要煮了,今天都最后一天了,没什么了。” 她只希望徐令琛不会因为她迁怒清泰,致使轮椅落空。 慧心看着纪清漪,嘴巴动了动却到底没有开口,站了一会就屈膝下去。 不一会儿,平阳侯府就飞出一只信鸽,直奔宁王府方向而去。 徐令琛正在挑选衣服,每次见纪清漪之前,他都会非常认真的穿衣打扮,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质地的腰带,什么发簪,什么玉佩,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见鸽子飞进来落在桌子上,他便丢了衣裳去取信。 展开纸条,先见纪清漪不来了,顿时面色一冷。再看到后面的原因,那耳朵根立马就红的一塌糊涂。看到最后,慧心说了她已经是最后一天,眸中就露出几分疑惑。 他握着那纸条,定定地看了一会,最终让人去给做轮椅的岳霖送一封信,自己则出门去了太医院。 纪清漪正睡着,陈宝灵就气哼哼地回来了:“我以为是要去琛表哥的家,没想到只是琛表哥在京城的一个小小别院,那轮椅明明已经弄好了,清泰喜欢的不得了,我推着也觉得非常好,哪儿哪儿都合适,但那个岳师傅非说没做好,不让我带走。问他什么时候能做好,他便支支吾吾言语不详,真是气死人了!” 纪清漪也是满心的期待,听了陈宝灵的话,便是心头一凉,面上却分毫不显。 她忙帮陈宝灵捏肩膀,笑容满面道:“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清楚,辛苦你跑一趟,今天晚上留在我这里吃饭,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跑一趟算什么,我是气那个岳师傅消遣人,也不知道琛表哥是怎么回事,竟然会找了这种人办事!”陈宝灵站起来道:“我已经跟二哥约好了去陪我娘吃饭,今天就算了,明天再吃你这一顿。” 纪清漪也不挽留,送了她出去,自己就急匆匆去见清泰。 “轮椅做的怎么样?喜欢吗?” 清泰一脸的满足,语气又急又快:“做的非常好,又平稳,速度又快,还不用两个人抬着,只要一个人在后面轻轻的推就能走。我一直不敢吃太多,就怕自己自己胖了那两位嬷嬷抬不动我。如今有了这轮椅,我就再也不怕了。” 他突然一顿,面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就是岳师傅推三阻四不愿意让我拿走,问他原因又说不上来。姐姐,你说岳师傅是不是想要钱啊?” 本来纪清漪心里还存在意思侥幸,可听了清泰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果然被她猜着了,她是惹了徐令琛不高兴了,所以,这轮椅他必定不会给清泰了。 因为她的缘故,让清泰白白高兴了一场。 纪清漪心里刺刺的疼,脸上就带出了几分:“可能不是岳师傅的意思……” “不可能!”清泰声音响亮,信誓旦旦道:“世子哥哥言而有信,既然说了会让岳师傅给我做轮椅,就绝不会做好了轮椅再反悔的。” 纪清漪本来是想告诉清泰以后她与徐令琛之间有了龃龉,免得他心心念念想着这件事情。可她不过刚提了一点,清泰就这般护着徐令琛,她只有作罢了。 横竖时间久了,清泰慢慢就会明白了,她又何必现在让他伤心呢? “你说的对,是姐姐小人之心了。”纪清漪摸了摸清泰的头道:“过几天我再亲自去问问岳师傅的意思。” 既然徐令琛不会把轮椅送给清泰了,那轮椅八成还会在岳师傅手中。 岳师傅既然是奉了徐令琛的命令,她出面去买估计只能被拒绝,可若是把事情告诉钺表哥,他肯定会问原因,而她又不愿意在钺表哥面前撒谎。 幸好那轮椅为清泰量身打造的,就是拿出去卖一时半会也不一定就能遇到合适的买主,所以,她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的思考。 眼看着离寿春长公主的赏花会还有几天,曲先生就跟太夫人提议,让她们先在家中举办一个小小的插花比赛。 她正色道:“……一来可以为几天之后的赏花会做准备;二来也是想让太夫人看看几位小姐最近学习的成果。” “是应该为几天后的赏花会做准备,那时间就安排在明天吧。”太夫人听了很是高兴:“至于她们的学习成果,最近三人也没少朝我这里送插花,进步非常大,这都是曲先生悉心教导的结果。” 曲先生神色淡然:“这一次比赛与平时练习不同,不要几位小姐提前做好插花,而是明天比赛现场先挑选插花容器,然后再去花房挑花,插花要当场做出来。虽然时间长了些,却可以展现几位小姐的技艺,也可以让我们了解到小姐们做插花时的构思。” 太夫人闻言大悦。 这回比上次顾娘子的考核严格了很多,但可以当场欣赏,还可以杜绝作弊,一举数得,非常的好。 第二天早饭过后,众人在西花厅集合,先选择插花容器。 对于一个插花作品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花材,但容器同样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容器是花材的金屋、精舍、大地,花材与容器搭配得当,才能相得益彰,否则就会破坏一个插花作品的整体美。 这一点三人都心知肚明。 曲先生就道:“太夫人,请您出题吧。” 太夫人就笑:“上次比赛是以春为主题,这一次便是夏吧。好了,你们先选容器吧。” 多宝阁上摆放着几十个瓶、盘、篮、碗、缸、筒,有藤编的,粉彩的,青花的,粗陶的,种类繁多。 陈宝灵速度最快,选了一个青花小圆盘,然后放了盘子在自己的桌子上,就走了出去。 黎月澄紧跟其后,从多宝阁上拿了一个白瓷冰裂纹收口盘,她选的这个盘子比陈宝灵选的那个盘子大了一倍不止。 在她们选的时候,纪清漪也想好自己该选什么了,她先在心里想好了自己要做什么插花,斟酌了一番之后,最终选了一个豆绿色方形圆口瓷瓶,宽不过成人巴掌,约莫有一扎来高。 纪清漪走出西花厅,陈宝灵在院子外面的小路上等着她呢。 她紧张兮兮地问:“清漪,我打算用蒲草配上白色的百合、红色的牵牛花来做,你觉得怎么样?” 陈宝灵做的插花大多热闹喜庆,这一次也不例外。 纪清漪听了闭目想了一会道:“你那花盘太小,底子太浅,若是在上面缠绕了牵牛花会产生头重脚轻的感觉,你不如试试红色的马蹄莲,用剪刀修剪的小一些,一样可以起到点缀的作用。” “妙呀。”陈宝灵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抱了纪清漪一下:“走,我们一起去花房。” 纪清漪道:“我不去花房了,我的主枝选的不是花,而是竹子,我要先去小花园那边的竹林去。你帮我采三片扁竹兰的叶子,两朵红掌花。” “好。”陈宝灵一听就知道纪清漪做出来的一定很漂亮,当即道:“我先去了,我们采好了花,还在这里汇合。” 两人分了手,分头行事。 一炷香之后就收集到了各自需要的花卉,分好之后,各自抱着回西花厅。 走到门口就听到太夫人声音愉悦道:“……正好殿下来了,帮我们评选一下,看看她们的水平到底如何……” 殿下? 哪个殿下? 该不是徐令琛吧? 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已经踏进了西花厅。 太夫人身旁的上座原本是空着的,此刻却坐了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他身穿一件佛头青彩晕锦袍,腰间绑着一根石青色蟠离纹腰带,一头黑色的发丝,配着那双与墨玉般的眸子,越发衬得他面白如玉,俊美无双。 不是宁王世子徐令琛还能是哪个? “琛表哥,你怎么来了?是什么时候来的?”陈宝灵很高兴,不顾自己怀里还抱着花,就满含惊喜地走到徐令琛旁边。 天气炎热,徐令琛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轻地摇着,十分的倜傥风流。 “刚刚来的,正好碰到表妹今天有插花比赛,看来我今天是要大饱眼福了。” 他话音一落,便将扇子收起来,轻轻地朝手心里一打,真是说不出的雍容高贵。 陈宝灵看得眼睛都直了。 太夫人轻轻咳嗽一声道:“好了,宝灵,你再耽误下去,清漪与月澄就要做好了。” “啊?”陈宝灵如梦初醒,忿忿不平地瞪了纪清漪一眼,你怎么不等我就先开始了呢,真是不讲义气。 可惜纪清漪见到徐令琛有些懵,一心只想着徐令琛今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根本无暇去注意陈宝灵的抛过来的眼神。 她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分神,不要去看徐令琛,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插花上来。 可她越是想忽视,越能感觉到前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徐令琛一直盯着她,目光从她的身上扫过,从头上乌压压的头发,到戴了什么发簪,穿了什么衣裳,一丝一毫也不愿意放过。 每天他都能接收到关于她的一点一滴,穿了什么衣裳,吃了什么东西,她的消息他尽握手中。 内宅有慧心、曲娘子,外院有邹先生,他暗中还安排了两个下人,可不能每天与她见面,他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似的。 他天天想着她,惦记着她,也不知道她想他没有。 一定是没有的,这狠心的小姑娘! 不仅不想他,还敢拒绝与他见面,就是他亲自来到她面前了,她还是这般冷心冷情,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他真想把她拉过来压到腿上,狠狠地打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莹润的脸上,秀美的下巴上,修长的脖颈处。 再往下,胸部那里,不再是一马平川了,而是鼓起了小小的两个包。 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他突然把眼睛移开,不敢再看了,心里却想着太医说的话。 女子有了月事就表示她已经长大成为大姑娘了,身体也会如春天的柳枝一般迅速地发育,为 说亲嫁人,生儿育女做准备。 她现在还这么小,也不知道等到成亲的那一天她能不能承受…… 他突然感觉自己喉头有些紧,便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急着想跟她生儿育女,只是想早一天将她娶回家,放到自己身边而已。 太夫人见他脸颊突然发红,额上也有汗珠子,忙对丫鬟道:“再端一个冰盆来,放在殿下旁边。”   ☆、第44章 一更:撩妹 “天气太热了。” 徐令琛“唰”地一下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摇了几下。 等到冰盆送来,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把脑中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这才重新去看纪清漪。 而此时,三个人都已经做好了插花了。 陈宝灵做的是垂直型的盘花,颜色青翠的蒲昌是第一主枝、白色的百合花被修剪成小小的几朵,做成第二主枝,马蹄莲热情似火,也被修剪成小朵,花束被固定在青花瓷盘底,直直地向上生长,没有任何弯曲,盘中放了水,整个作品端庄稳健又富有勃勃生机。 曲先生很是满意:“宝灵小姐精进了不少,马蹄莲色彩鲜丽又不喧宾夺主,乃画龙点睛之笔。” 陈宝灵就冲纪清漪一扬下巴,眼中俱是高兴与得意。 接下来是黎月澄的作品,她做的是倾斜型的盘花,白色冰裂纹花盘中添了水,粉色的百合与紫色的石斛兰,固定在花盘的一边,花枝从头部倾斜到另外一边,既有临水照花的清雅,又不失轻盈飘逸。 曲先生点了点道:“线条流畅动感,花姿活泼自然,澄姑娘今天表现的也非常好,就是不知澄姑娘是想透过作品表达什么意思呢?” 黎月澄暗呼糟糕! 主题是夏,她本来是想采荷花的,是因为时间来不及,她就选了同是粉色大花的百合,只顾着把插花做出来,却忘记去想个主题了。 可刚才陈宝灵也没有主题啊。 若是刚才曲先生问陈宝灵,她倒是可以思考一二。可现在猛然问起来,她就是想随口说也说不出来。 万一说错了,岂不是更惹人嗤笑?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怎么会贪上这样厚此薄彼的先生,若是顾娘子还在,她又怎么会屡屡吃亏? 黎月澄心里恼怒,面上却强自忍着,做出不卑不亢的样子道:“这是我随心之作,并没有什么主题。” 曲先生就板了脸教训道:“插花并不是简单的花材组合,除了要造型优美,赏心悦目之外,更重要的是借花喻人,以花言志,舒展心怀,人花合一,否则便是虚有图表却无内涵的绣花枕头。” 曲先生的声音非常的严格:“这个道理在我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说过了,我今天当着太夫人、世子殿下的面再说一次,澄姑娘可要记住了,免得别人说我没教好。” 什么没教好,她根本就只交纪清漪跟陈宝灵,连教没有教过教自己! 黎月澄气得直哆嗦,却忍气吞声道:“多谢先生教诲,月澄记住了。” 本来她做的插花比陈宝灵做的漂亮的,却因为曲先生这一问,她没错也有错了,只能沦为虚有图表没有内涵的末等作品。 众人又去看纪清漪做的插花。 豆绿色的花瓶与青翠欲滴的竹枝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哪是花瓶,哪是竹子。又辅以比竹子颜色更绿的扁竹兰叶,一眼望去虽然都是绿色,却因为颜色浓度不同而形成美妙的层次感。 在最前面摆放了两朵红艳艳的红掌花,巴掌大的花朵被修剪的只有平时的一半大小,好像两颗火红的心。 “大小姐与澄姑娘选的是可以装水的花盘,纪表小姐却选了花瓶,又用竹子做主枝,是怎么想的呢?”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夏季炎热,能有凉风习习,便是人间美事。”纪清漪不急不躁,缓缓道来:“风过竹虽是无意,只要认真体会便能感悟真心。” “甚好,甚好!”曲先生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竹之潇洒飘逸,扁竹兰的生机勃勃,红掌花两朵做心,别具一格,匠心独运,又将自己的情感巧妙地倾注到作品之中,堪为佳作。” 徐令琛也起身道:“不想纪小姐竟然于插花方面有如此天分,看来今年芳华女子学院又要多一位插花高徒了。” 太夫人闻言眼睛就是一亮:“殿下此言当真吗?” 因南康郡主性子泼辣又树敌无数,连带着陈宝灵陈家女孩儿的品性都被人怀疑,太夫人一直希望平阳侯府能培养出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孩子走出去给众人瞧一瞧。 纪清漪插花做的很好,人长得很漂亮,太夫人越发觉得她比黎月澄、陈宝灵更适合做陈家的代言人。 但这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毕竟纪清漪只是跟黎月澄、陈宝灵比而已,她已经多年没有教养女孩儿了,对于外面的情况不如从前那般敏感。 徐令琛的话给了她非常大的信心。 “当然是真的,纪小姐的这个作品立意新颖,独具匠心,的确是上乘之作。就以她的年纪、阅历来说,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徐令琛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符合心意的插花了,不知纪小姐能否割爱,将此插花送给我呢?” 当然不行! 纪清漪很想脱口而出拒绝徐令琛,可看到太夫人那一脸欣慰鼓励的样子,话到嘴边就改了口:“能得殿下赏识,清漪深感荣幸。作品拙劣,不敢污殿下耳目。”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若是知情识趣,就该就此放手才是。 “纪小姐何必过谦,这插花我非常喜欢。”徐令琛云淡风轻道:“我今日来,一则是给清泰送轮椅,二则是请纪小姐去帮我看看那盆兰花怎么突然枯萎了,没想到还收获了这般高雅的插花作品,实在是意外之喜。” 给清泰送轮椅! 纪清漪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 他说他今天来是为了给清泰送轮椅。 他没有食言,没有因为她而迁怒清泰,他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了。 她还以为他生气,还以为因为她的原因要让清泰失望了。 没想到事情跟她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今天亲自送了轮椅过来。 可她却小人之心,之前那样揣度他…… 惊喜、高兴、愧疚……种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纪清漪一时间真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直到杜嬷嬷推着清泰进来,他声音响亮地喊她“姐姐”,她才反应过来。 “姐姐,你看,这轮椅好漂亮。”清泰黑葡萄一般的圆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笑开了花:“我就说世子哥哥说到做到,不会骗我的。” 陈宝灵夸张地叫道:“哇!上次见还非常普通呢,不过上了几种颜色,轮椅就变得这么漂亮精致了。哇,竟然是玉石的坐垫与靠背,这个杆子可以用来撑伞,这前面的挡板可以翻过来当桌子用,比上次添了好多功能,真好……” 陈宝灵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一脸的羡慕。 众人被她的样子逗乐,正想说她,她却突然推着清泰在花厅转圈圈,直把众人惊得魂飞天外。 杜嬷嬷更是追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叫:“大小姐,慢点,慢点,当心吓着表少爷。” 纪清泰向来安静,却在被陈宝灵逗得哈哈大笑:“宝灵姐姐,快一些,再快一些。” 两人嘻嘻哈哈,像两只快乐的小鸟。 陈宝灵玩了好一会,方意犹未尽地跑过来对徐令琛道:“琛表哥,你能跟那个岳师傅说,让他帮我也做一个吗?” “胡说八道!”不待徐令琛回答,太夫人就拉了脸道:“你想要也可以,让我先打断你的腿。” 陈宝灵摸着鼻子嘟哝道:“我就是说说而已。” 徐令琛就站起来告辞:“纪小姐今天方便吗?那盆兰花突然枯萎,我怕再耽搁几天就回天乏术了。” 他说话的时候,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纪清漪就急了:“怎么会突然枯萎呢?是没有浇水吗?是放在外面太阳晒得太厉害了吗?是不是挪了花盆了?” 那是她亲手从山谷中挖回来的兰花,是她亲自浇水施肥日日照顾的兰花,他二话不说就抢了去。当初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会好好照顾的吗?不是说会用心灌溉的吗?怎么现在花都枯萎了才发现,早怎么不来告诉她呢? 她一时情急,竟然忘记了上下尊卑,一句接一句地质问徐令琛。 怎么能这么大胆,这样子跟宁王世子说话! 众人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徐令琛。 徐令琛并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我是交给下人照料的,浇水施肥的事情,我其实也不太知道,不过,我既然交代了他们,想来他们是会好好照料的吧。” 一听就知道是个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 太夫人了然。 这些天潢贵胄虽然喜爱花草,却从来都是喜欢了就看看,大部分时间却都是丢给下人去打理的,怎么可能会自己亲手照料呢。 “好了清漪,你赶紧跟殿下走一趟吧。”太夫人道:“上次你去奉尚夫人家不是很快就找到问题了吗?说不定这一次遇到的毛病也是一样的。” 纪清漪点点头,跟着徐令琛一起出门。 徐令琛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恨不能一步跨出陈家的大门。 等到上了马车,纪清漪还在想着那盆建兰到底是干枯所致,还是得了白绢病或者根腐病。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纪清漪道:“我们出来的太匆忙了,连工具都没有带。” “世子殿下既然也养花,想来平时的工具也一定会有的吧!”彩心随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出来,不由“咦”了一声。 “竟然是小姐最喜欢喝的六安瓜片,竟然连蜂蜜都放好了。”彩心啧啧叹道:“怎么这么巧,小姐的口味竟然跟世子殿下的口味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就停了。 这才刚走没多久啊! 二人正面面相觑,帘子一撩,徐令琛站在车厢门口。 纪清漪心头一顿,突然就生出一股事情不妙的感觉。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问怎么回事,徐令琛便一个猫腰,上了车,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纪清对面。 把纪清漪气得咬牙切齿的。 她就知道徐令琛没安好心! 彩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毕竟这是她头一回离宁王世子这么近。 徐令琛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你下去,到前面那辆马上去坐。” 这一回彩心没有抵抗,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 纪清漪想阻止彩心,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可若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彩心离去,自己跟徐令琛单独在一个车厢里待着,她也不能心甘情愿,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跟在彩心后面,想要下车,却不料手腕一紧,已经被徐令琛死死地握住了。 他的手暖而干燥,紧紧扣着她的手腕,那炽热的体温从手腕一路烫到了她的心窝窝,烫到了她的脸上。 纪清漪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她呆了一呆,方羞恼地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放开!” 徐令琛好整以暇,眸中有点点的笑意:“不放。”   ☆、第45章 二更:怀抱 他不仅不放,还把手朝下滑,紧紧抓着她的手,霸道地撑开她的指缝,把自己的手指挤了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他一副“这是我的马车,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把纪清漪气得直窝火,用力甩了几下,却发现根本甩不开他的手。 他坐着,她站着半弓着腰,想用力向前挣脱,却不料马车突然启动,她闪了一下,直接跌坐在他的怀中。 徐令琛顺势搂着她,在她耳边轻笑:“纪小姐,你这是投怀送抱吗?” 他说话的时候,男性雄浑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她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纪清漪感觉自己被烫了一下,脸红如火烧地站了起来。 却不料马车又是一颠,好像轮子从大石块上碾过一般,她再次踉跄一下,重重跌坐下去。 她立马扶着车壁,想坐起来,却不料徐令琛突然闷闷的一哼,然后便声音沙哑道:“别动!” 纪清漪脑中轰隆隆作响,脸上都快着火了,手脚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心里更是羞愤欲死:“徐令琛,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纪小姐,你投怀送抱就算了,怎么能坐在我的子孙根上?”徐令琛疼得倒吸冷气道:“我还未成亲生子呢?你是不是忌恨我,所以想让我断子绝孙啊?” 纪清漪如遭雷击。 他的胸膛宽厚而温暖,大腿结实而有力,她坐在他大腿间,刚才跌坐下去的时候,好像的确用了很大的力,好像的确坐在了那个东西上面。 徐令琛……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纪清漪手脚僵硬,彻底傻了。 “徐令琛,我……你没事吧,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好疼。”徐令琛的声音十分压抑,好像忍着巨大的痛苦:“你别动,千万别动,你知道吗?你动一下,我就感觉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你让我休息一下,放松一下,让它慢慢地恢复。” “好。”纪清漪自责死了,一动也不敢动:“你放心,我不动。” 徐令琛紧紧箍着她的腰,把脸靠在她的后背上,闻着她身上沁人心脾的少女香,感觉自己飘飘然,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 他可真是聪明,随口撒了一个谎,小丫头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她还叫他的名字,叫他徐令琛。 这三个字平平无奇的,怎么从她嘴里叫出来就这么好听,这么悦耳呢。 她对自己可真好,心可真软,身子却更柔软,这不是他在做梦吧。 徐令琛用额头抵着她,情不自禁地在她后背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这是他的小姑娘! “徐令琛,你好了些了吗?”纪清漪身后的人呼吸好像被刚才更急促了:“要不然还是请太医吧。” 若是真的弄坏了,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徐令琛却松开手,让她坐到他对面去。 “我、已、经、没、事、了。”徐令琛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完这几个字的。 本来是想跟她单独相处逗逗她,却不料自己情动起了反应,若不是手快松开了她,差一点就被她发现了。 他压制的很辛苦,连嗓子都憋哑了。 纪清漪见他躬着腰,也不敢再问,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慢慢的,徐令琛把身体中叫嚣的冲动压制下去,然后才坐回了从前那端端正正的样子。 纪清漪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纪清漪瞪了他一眼,他也不生气,只呵呵一笑,端了桌上的点心递给她:“这是宫中御膳房做出来的驴打滚,与市面上糯米做的不同,主料是黄米面还加了桂花,你尝尝?” 那驴打滚做的软糯金黄,中间铺着满满的豆沙馅几乎要溢出来了,不用问也知道一定很好吃。 纪清漪此刻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再作祟,觉得自己若是伸手接了,徐令琛一定会嘲笑她的,就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一副淑女的样子:“多谢殿下,我不喜欢吃太甜腻的东西。” 她低眉垂眼,有一种很守规矩的端庄。 徐令琛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个样子,看似彬彬有礼,实际对所有人都一样带着面具,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你喜欢吃什么?芸豆卷还是豌豆黄?”徐令琛说着,就起身坐在了纪清漪旁边。 纪清漪不着痕迹地朝里面挪了挪了:“殿下不用客气,我平时也不怎么吃点心的。” 这小丫头怎么嘴这么硬呢? 她明明很喜欢吃点心,最喜欢吃驴打滚。 徐令琛觉得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很好玩,就道:“我们以后是要在一起生活的,我觉得还是敞开心扉的好,你这样什么都藏着掖着,万一我以后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该怎么办?” 纪清漪气得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瞪着他:“殿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我什么说过要跟你在一起生活了?”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徐令琛倒打一耙:“那你刚才为什么投怀送抱?” 纪清漪瞠目结舌:“……” 徐令琛与她大眼瞪小眼。 纪清漪无语,过了好一会方咬牙切齿道:“我那是不小心,若不是你好端端的非要挤上来,我又怎么会摔一跤。” “好、好、好。”徐令琛突然肃容正色,一副跟她讲道理的姿态:“就算刚才我不该拉你,可第二次你摔跤,总不能怪我吧?要不是我,你肯定摔惨了。最关键的是,你在我身上坐了一下,疼得我生不如死差点就昏过去了,这总是事实吧?” 纪清漪脸一红,好端端的,他怎么又扯到这种事情上面去了。 “是,刚才是我不小心……” 徐令琛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知道自己不小心就好,纪小姐我告诉你,我还没有娶妻生子呢。一开始我非常非常的疼,现在下面是一丁点的知觉都没有,我很担心自己会落下终身残疾,万一因为你我终身幸福都没有了,我可就要懒定了你了。” 纪清漪听他说的严重,心里不由打鼓:“真的没有知觉了吗?不会这么严重吧?” “你说呢?”徐令琛目光犀利,脸色肃然。 纪清漪心里越来越没底,神色也越来越惊慌:“我……我也不知道,你还是赶紧早太医看看,若真是落下了病根,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心里难受,特别的愧疚。 徐令琛见她担心害怕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一颗心一下子就揪在了一起。 他怎么这么龌龊,把磋磨外人的手段用在了她的身上。 她才多大?怎么能承受得了! “没事,没事,我哄你呢,我是说着玩的,我已经没事了。”他说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你别怕。” 纪清漪半信半疑:“是真的吗?” “当然。”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好像她是个冰雪做成的,只要他声音大一些,会将她吓得化掉了一样:“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是真的没事了。” 纪清漪却突然低下头去,心里乱乱的。 徐令琛好像对她真的很好,只要露出害怕、难过的样子,他就会变得很温柔,很小心。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不知道,但是她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受的到。 特别是她感觉自己对这种温柔非常留恋,非常沉迷,没有拒绝的力气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就从心底升了出来。 徐令检也知道自己今天做的过了,接下来的路程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等到了宁王府二门处,徐令琛先一步下车,然后伸出手,要扶纪清漪。 纪清漪却没有搭他的手,而是自己跳下了车。 徐令琛也不生气,只笑着领着她进了院子。 彩心被郑则拦住,带去了别的地方。 “那盆建兰放在我的书房。” 纪清漪跟着徐令琛进了书房。 书房疏朗而整洁,唯有中间一方铁力木祥云大案稍显凌乱,可以看出主人一定经常伏案写字读书。 大案一边摆放着红嵌玉笔筒、汝窑秘色笔洗、澄心堂纸与一方端砚。另外一边摆放着一盆建兰。 那建兰叶形如竹,直立似剑,郁郁葱葱又刚中带柔,青翠欲滴。 纪清漪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当初徐令琛从她那里搬走的那一盆。 根本没有枯萎,反而长得更好了。 徐令琛,这厮又骗她! 这样被人耍,纪清漪很是愤怒,她转身就朝回走。 徐令琛却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纪清漪气咻咻的:“殿下,耍人很好玩吗?” 她怎么就这么傻呢,总是上当受骗。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朝右,他也朝右。总之就是不让她离开。 “殿下!”纪清漪恼羞成怒,愤愤地瞪着他:“你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第46章 插花会 “我很喜欢你。”徐令琛面不改色道:“我想见你,但是你总是拒绝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纪清漪冷哼一声:“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殿下了,我不喜欢殿下,更不敢高攀,殿下身份贵重,做这种死缠烂打的事情不觉得有*份吗?” 徐令琛好像听不懂她话语中的嘲讽似的,只是笑吟吟的:“我喜欢你,只要能见到你,能跟你在一起,死缠烂打又有什么关系呢?” 纪清漪表情微僵,过了好一会才不齿道“你这个样子,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的!” “哦?”徐令琛眉头一挑,突然欺身上前,一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慢悠悠地道:“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微眯,狭长的眸中流淌出点点星光,那轻轻挑起的唇,俊美无双的面庞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绚烂的能把人的眼睛都晃花了。 她喜欢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不知道吗? 就是因为知道她对他有好感,她对他没有抵抗力,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放肆。 她说她没有动心,他不信! 纪清漪被他这样盯着,感觉自己心扑通扑通跳个不住就算了,两条腿也在不争气的打摆子。 可若是被他发现了她心中所想,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了。 念头一起,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 徐令琛不就是仗着他长得好看吗? 有什么了不起?她长得也不差。 美人计他会用,她也会用! 她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做出朦胧痴迷的样子,傻呆呆地看着徐令琛。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一层水汽,却又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看的徐令琛心软软的,头晕晕乎乎的,理智全失,喉头忍不住滚动几下,把头低下去,想亲亲她。 纪清漪见时机成熟,“啪”地一声挥开了他的胳膊,拔腿就跑了出去。 前一秒还双眼迷蒙,下一秒就翻脸无情,分明没将他放在心上! 徐令琛勃然大怒,毫不犹豫就追了出去。 她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纪清漪只能听到风在耳边吹。 她跑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个院子,登时呆住了。 徐令琛冷笑,小东西,竟然还敢跑! 这院子里他布了阵,想跑出去可没那么简单。 纪清漪也累了,理直气壮地对徐令琛道:“你送我出去,我要回家。” 徐令琛很生气,上前来扣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回到书房中去:“看来你对自己目前的处境看不清楚,你应该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他声音很冷,语气也非常蛮横。 可纪清漪听在耳中就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就觉得不害怕,也是奇了怪了。 “好疼!”纪清漪嘤咛了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徐令琛心头一个咯噔,立马就松开了双手。 他脸色阴沉:“你自己走进去!” 他对她一片真心,可她呢,一点良心都没有,就知道折磨他。 在想好怎么惩罚她之前,他绝不会放她离开。 她也太大胆了,拒绝与他见面,还敢戏弄他,分明是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简直可恶。 纪清漪见他脸阴的跟快要下雨一样,心里才有些慌了。 倒底是宁王世子,天潢贵胄,他不会真的翻脸无情要收拾她吧。外面天色也不早了,这样纠缠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她必须想个办法才是! “纪清漪!”徐令琛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正想狠狠训斥她一番,却见她突然抓起一个青花瓷的茶盏,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他还未反应过来,纪清漪已经迅速捡起一块碎片,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徐令琛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发软,不由扶住了旁边的桌子,声音更是绷得紧紧的:“你这是做什么?” 瓷片锋利,她紧紧的捏着,断口的那边正对着她的脖颈,万一她一个失手,就是伤了自己。 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他感觉自己呼吸都不畅了。 纪清漪心头一喜。 她没有想到徐令琛竟然胆子这么小,她随便吓吓他就害怕了。 纪清漪脸上的神色越发坚决:“殿下,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也高攀不上殿下。请殿下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徐令琛唯恐她做出过激的事情来,心急如焚道:“你不许伤害自己,先把瓷片放下来。” 他答应了,纪清漪本该高兴的,可见徐令琛脸色骇然,扶着桌子的手微微发抖,哪里还有从前的雍容风度,心里又涌起无数的愧疚来。 原本那点子占了上风的喜悦,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心里只剩下如同爵蜡般的寡淡。 她松开了手,瓷片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徐令琛的身影快如鬼魅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还不等她挣扎,他已经赶紧将她放开,正色道:“你别伤害自己,我这就送你回去,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伤害自己!你不喜欢我碰你,我就不碰你,你觉得不高兴就直接说,总之今天这样的方法再也不许用了。听见了没有!” 他额上青筋凸起,脸色僵硬,声音凌厉。 纪清漪也觉得自己可能做的有些过了,但此刻后悔无益,只呐呐点头:“听见了。” 徐令琛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抓着她肩膀的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你出去吧,郑则会送你回去。” 他语气疲惫,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 纪清漪咬了咬唇,转身离开。 直到郑则回来,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 郑则一看就知道自家殿下今天又受重创了。 他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就看上了纪小姐了,平阳侯的宝灵小姐、宁远伯府的明珠小姐、还有其他爱慕殿下的小姐,只要殿下稍稍露点意思,人家就会扑上来了,偏偏殿下不喜欢,非要追求纪小姐。 要说这纪小姐也是的,殿下这么好的男人都看不上,还想找什么样的呢?论权势地位、模样才华,谁还能比殿下更出色呢! 真真是一物降一物。 “殿下,纪小姐年纪小,心思单纯。”郑则老生常谈道:“您慢慢来,不着急,反正她现在还没有及笄。” 徐令琛却另有想法。 他有时间,可以慢慢等。但她不是前世的她,他也猜不透她。 若一直这样下去,他恐怕没叩开她的心扉,她就被别人娶走了。 他觉得自己或许用错了法子。 …… 几天的时间转眼过去,到了寿春长公主赏花会的当天,纪清漪、陈宝灵、黎月澄打扮一新,在陈文钺的护送下,去了寿春长公主府。 寿春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身份贵重,府邸修建的格外豪华。 据说这座公主府府邸占地二十亩,花园占地三十亩。 今天举办的赏花会就在花园一个名叫玉澜殿的地方,众人在二门处换了清油小车,一路走来, 楼台掩映、花木扶疏,景致宜人。 玉澜殿高大辉煌,屋顶用绿色的琉璃瓦铺成,大殿依着叠石假山,旁边一片清澈的湖泊,又引了小桥流水,于富丽堂皇中尽现清新雅致。 大殿中摆满了鲜花,一进门就能闻到馥郁的花香。 已经来了十三四位年轻的小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见纪清漪三人来了,有的视而不见,有的点头示意。 一个身穿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褙子的女孩子走了上来,她满面春风,未语先笑:“宝灵妹妹可是稀客,这一晃有将近一年没见到你的面了。听说你年前落水一直在家休养,今日既然来了,可是大好了?” “多谢顾姐姐惦记着,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陈宝灵笑容得体,将纪清漪介绍给那女孩子认识:“这是卫国公府的顾姐姐,这是我姑母家的纪表妹、外祖母家的黎表姐。” 那位顾小姐就惊叹地夸赞纪清漪长得漂亮、黎月澄气度宜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得体的笑容,别人讲话的时候,她就眼含关切地望着,一举一动恰到好处,竟是个圆滑大方,八面玲珑的人。 纪清漪看着很是佩服,她自己做不来那般面面俱到,心里就很喜欢这样大方又得体的小姐。 顾小姐跟她们说了一会话,又说了几句“招呼不周、有什么需要就说、千万别客气”的话,才去招呼其他的小姐。 陈宝灵就对纪清漪道:“这是卫国公府的大小姐,闺名唤作玉明,为人很是爽利。” 玉明,顾玉明,卫国公府的大小姐。 纪清漪听着有些耳熟,好像上一世在哪里听说过似的,一时却想不起来。 黎月澄很是谨慎地问:“不是寿春长公主下的帖子吗?怎么让这位卫国公府的大小姐做东招待客人?” 陈宝灵因为纪清漪的事情,对黎月澄很是看不惯,可再不喜,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寿春长公主的驸马是卫国公府的二老爷,卫国公与二老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感情非常好。虽然建造了公主府,但寿春长公主与驸马却是公主府与卫国公府两边都住着。” 陈宝灵解释道:“卫国公与夫人育有一儿一女,便是世子顾至明与大小姐顾玉明,长公主与驸马膝下只得一男,乃是卫国公府的二爷名唤顾向明。” 她顿了顿道:“长公主下帖子邀请闺秀也不止为了顾向明一人,世子顾至明如今也尚未婚配。” 黎月澄目光从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闺秀身上掠过,眼热道:“不知道是哪两个这么有福气,能嫁入国公府与公主府。” 陈宝灵知道她这是一路走过来,被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迷花了眼,忙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不管是谁,她一定是出身高贵,与国公府、公主府门当户对,我之前听人说,长公主很遗憾皇帝没有女儿,否则是一定要尚公主亲上加亲的。” 黎月澄知道她是在警告自己,掩饰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是有些羡慕,却并不心动,她心里喜欢的,只有锦表哥一个,旁人再优秀,都入不了她的眼。 突然,大殿上传来一阵骚动,纪清漪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芙蓉色云绸妆花衫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大殿上其他的女孩子都纷纷上前去跟她打招呼。 她也不说话,只浅笑着冲众人点头,矜持而优雅。 纪清漪听到有人唤她“孟小姐”,就问陈宝灵:“这便是孟皇后的侄女,从小养在宫中的孟家大小姐孟静玉吗?” “就是她。”陈宝灵道:“人人说夸她端庄大方,是真正的名门千金,实际上最是个装模作样,虚伪阴险的人。” 纪清漪心头一动:“你与她有过节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两年前我们一起吃过饭,当时有一道菜是鹿肉,众人都觉得非常美味,吃了个精光。只有她面前的那一盘鹿肉纹丝不动,就有人笑着问她怎么不吃,她说鹿活泼可爱善良柔美,实在不忍心吃。她这样说,岂不是说别人是心狠手辣之徒?”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人家虚伪之极吧?或许她的确很喜欢小动物呢?” “你把我想的也太狭隘了,我岂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对她另有看法。”陈宝灵道:“让我觉得她虚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宫里有个低级嫔妃养了一只小奶狗,因那小奶狗跑到她面前的空地上拉了一泡屎,她觉得影响了她的心情,就让人将那小奶狗丢到枯井里饿死。” 纪清漪听了咂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更早了,有五六年了吧。” 正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孟静玉究竟如何纪清漪不得而知,但凭借徐令检上一世对她的评价与陈宝灵这一世对她的评价看来,她绝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幸好自己与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陈宝灵伸长了脖子奇怪道:“从前邵明珠可是跟屁虫一样黏着孟静玉,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怎么今天她没来?” 有这个疑惑的可不止陈宝灵一个。 孟静玉落座之后,被十几位小姐众星捧月般地团团围住,有的问邵明珠怎么没来,有的艳羡的说今天可以亲眼见她表演花艺了。 孟静玉面带浅笑,落落大方道:“我来的时候,明珠再三叮嘱我,让我一定不要插花,否则就是欺负人。所以,我今天是做裁判来了,你们都要好好表现。” 这话说的很是倨傲。 但她养在孟皇后身边,又是芳华女子学院出了名的会插花的女学生,众人只觉得她不来出这个风头实在太好不过了,一时间又是一阵热烈的恭维赞美。 众人都到齐了,寿春长公主带着卫国公夫人与另外几位夫人便都来了。 寿春长公主就让众位小姐点评这大殿中的花,还要众人评选出那一盆才是花魁。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让小姐们插花。 孟静玉没有下场,说明她没看上公主府。寿春长公主有些遗憾,她心里其实很中意孟静玉的。不过她也不是纠结的人,孟静玉虽然好,却也不是最好的,她不愿意,自然会有旁人愿意。 她笑着让下人把桌子一字排开,小姐们采花回来,开始表演花艺。 小姐们如花似玉,与盛开的鲜花在一起那真是人比花娇,煞是好看。寿春长公主没有女儿,就喜欢漂亮的女孩子,目光不由一一从众人身上略过。 “咦”她的目光落在左手边第三位身穿柳绿色半臂衫的女孩子身上,见她杏眼含波,唇若花瓣,肌肤吹弹可破,秀发乌泽如云,秀丽娇媚,明艳动人。单从容貌上看,好像比邵明珠还要动人三分。 什么时候京城竟然又多了这样一个娇艳的女孩儿呢? 坐在她旁边招呼诸位夫人的顾玉明见她盯着纪清漪的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欣赏,就轻声道:“这位小姐姓纪,今天应该是头一回出来,她是平阳侯府的表小姐。” “哦,原来是平阳侯府的。” 寿春长公主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其他人。 看到纪清漪的何止寿春长公主一个呢,卫国公夫人也看到了,其他几位夫人也看到了。 卫国公夫人就对寿春长公主道:“平阳侯府竟然能养出这样标致的人物,你看她那双手,好似蝴蝶穿花,不过寥寥数笔,那花枝就好像有了生命一般,这插花的技艺特别高超。” 她看了一眼孟静玉,意味深长道:“今秋之后,这位纪小姐怕是要大大地出一番风头的。” 有孟静玉的插花技术,还有邵明珠一样的美貌,这位纪小姐缺的只是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寿春长公主越看越觉得喜欢,越看越觉得舍不得,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不过是表小姐,又不是南康郡主的女儿,为了儿子能娶个喜欢的儿媳妇,她也不是不能退一步。 她心里可以笃定,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定可以让他那个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的儿子开窍。 小姐们插好了花,各自落座,让寿春长公主与诸位夫人点评,选出最优秀的作品来。 “你们插花的时候,都是当着我们的面的,我们来评选不合适。”寿春长公主和颜悦色道:“依我看,还是请旁人来点评吧。” 说着,就转头对丫鬟说:“去请世子与二爷过来。” 小姐们赶紧端庄坐好,胆子大的甚至拿眼睛朝门口瞟。 不一会,门口传来丫鬟通传的声音:“宁王世子到、周王世子到、卫国公世子到。” 这通传声好似平地一声雷,众闺秀一下子炸开了锅,顾不得公主在场,也忘记了该有的规矩与矜持,纷纷转头朝门口看。 纪清漪也愣了一下,陈宝灵却很高兴,抓了纪清漪的手兴奋道:“琛表哥来了。” 纪清漪环顾周围,发现与陈宝灵一样两眼放光的闺秀少数也有七八位,心里别提有多堵了。 徐令琛有什么好的,除了皮相长得好之外,哪里就值得大家这么追捧了呢? 最可恶的就是徐令琛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但凡她出门,就没有不遇到他的! 孰不知别人都伸长脖子朝门口看,就她一个人低着头的样子特别突兀,就被寿春长公主看到了眼里。 这时,三位容貌俊秀,气度不一的青年走了进来。 宁王世子徐令琛走在最前头,他身穿一件月白色玉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藏蓝色龙纹带,面容俊美如玉,身姿高大挺拔,器宇轩昂,雍容矜贵,就好像一个会行走的珠宝,闪闪发光,夺人眼球。 他后面跟着的周王世子徐令检、卫国公世子顾至明早被众人给忽略的一干二净。 寿春长公主今天举办赏花会是为了而儿子选媳妇的,没想到侄儿竟然跑了出来,一下子吸引了大半小姐的目光,心里就呕得慌。 她当即就问身边的丫鬟:“怎么回事?二爷呢?二爷怎么没来?” 丫鬟见寿春长公主生气了,紧张不已:“二爷说他不想来,在湖对岸钓鱼呢。” 寿春长公主气了个仰倒,顾向明如今都十九了,别人像他这么大孩子都满地跑了,他倒好,整天推三阻四,就知道跟徐令琛搅合在一起,根本不顾忌她急着抱孙子的心情。 徐令琛却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他面带笑容上前道:“侄儿听说大姑姑今天举办赏花会,特意送姚黄牡丹一盆给大姑姑助兴。” 下人捧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进来。 寿春长公主本来就很疼爱徐令琛,此刻见那牡丹花朵硕大,色泽艳丽,娇美雍容,再多的不高兴也立马烟消云散了。 “你有心了。”寿春长公主欣然道:“快坐下吧,你是出了名的爱花的,等会这插花你一定好好的评,若是评错了,看我不好好的罚你。” 徐令琛微微一笑,潇洒入座,众闺秀恨不能眼珠子都要粘在他的身上了。   ☆、第一名 徐令检身后站着两个太监,一人捧着山茶,一人捧着兰花。 他谦逊道:“大姑姑,这一盆冰玉素兰是侄儿的心意,这一盆双色山茶名曰二乔,是太子殿下命侄儿送来的。” “太子妃活着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寿春长公主叹气道:“不想太子妃去了,才显出这孩子的好来,竟然能为太子妃守这么久,莫说是天家,就是寻常人家都极少见。” 徐令检道:“太子殿下情深意重,宅心仁厚,令人敬服。” 寿春长公主道:“你也坐下吧,跟令琛、至明一起看看。今天在场的,除了玉明与孟小姐之外,其他十八位小姐每人都做了插花,你们三人一人点评六份。选出前三名。” 寿春长公主对诸位闺秀道:“只要能被评上前三名,便可以从这大殿的鲜花中选两盆带走,包括太子跟两位世子送来的花。没有评上名次的,也可以带一盆花走。总之,不会让大家白跑一趟的。” 寿春长公主一身的皇家气度,却并不盛气凌人,与众人说话的时候既矜贵又和蔼。 场上的小姐们纷纷站起来朝寿春长公主道谢,纪清漪就看到陈宝灵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已经在挑选心仪的花朵了。 不料宁王世子徐令琛站起来朗声道:“大姑姑,我这次来也不是空手来的。皇后娘娘非常重视此次的赏花会,特备下金剪刀一把、水晶插花盘一个、玉壶春瓶一只,作为前三名的奖励。” 此言一出,小姐们脸上纷纷喜上眉梢,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这一趟出来,见到了宁王世子,不仅有机会让宁王世子点评自己的作品,甚至还有可能得到皇后的赏赐。 对于在京城小有名气的千金来说,成为前三名,拿到皇后的赏赐,不异于锦上添花。 可对于默默无名的闺秀来说,成为前三名,便能一下扬名,甚至很有可能会获得芳华女子学院入学考核的邀请函。 要知道,每年芳华女子学院都会送出两百张邀请函,其中有一百张是插花的,另外一百张是琴棋书画类的。虽然一百张不少,可整个大齐官员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少说也有两千,这些官员家中的小姐就更多了。 这么多的人,却只有区区一百张的邀请函,僧多肉少,越发显得能进入芳华女学的小姐们金贵。 今天这个一下子扬名的机会太可贵了。 小姐们兴奋过后,开始反应过来,有的懊恼自己不够用心,有的愧疚自己平时没有好好学,有的后悔没有把作品做的更漂亮一些,也有很多跃跃欲试,一脸的期待。 纪清漪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赏花会竟然连皇后也惊动了,还特意赏了东西下来,她的心也砰砰跳个不停。 她父母双亡,寄居平阳侯府又养在深闺,如果把握住今天的机会,那她离芳华女子学院又更近了一步,离她获得自由身,实现梦想又近了一步。 她不由朝大殿中间的大案上望去,刚才做插花的时候太投入,忘记看别人做的是什么样子的了,也不知道大家水平如何。 她一一看过去,最后目光定格在自己的作品上,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顾娘子手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插花水平如何,可跟着曲先生学了这么久,她对自己的技术渐渐有了信心。曲先生是从宫中出来的,她见识到的插花作品也不算少了,曲先生说她很好,那她相信自己一定很好。 她今天做的这个荷花,幽深清雅又托物言志,很好地表达了自己的情感,能不能做第一名她不敢说,但挤进前三的把握她还是有的。 虽然如此想,但心里还是很紧张,不由正襟危坐,把注意力放到场上,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徐令琛一直盯着她,见她十分认真,心里就高兴地点了点头。 他是皇子,是傲视万物,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皇帝对他的疼爱信任之上的。 他的婚事根本无法自专,只能等皇帝赐婚。 若她是高门贵女,他还可以在皇帝面前争一争。 现在,小丫头只是个寄居在平阳侯府的孤女,他可以打着倾慕纪严的名声照顾她,这符合他清傲的性格与平时的作风。可若是他不顾一切地娶她回去,必然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他不想让她不喜于皇帝,更不想让她面对那些冷言冷语。他没有把握的时候,他不能让她因为身份的差距而担惊受怕。 这也是前一世他迟迟没有公布自己真正身份的原因。 所以他才出去打仗,本想着得胜归来,装作重病不治,由皇后出面建议冲喜,由钦天监根据生辰八字选择一位符合冲喜要求的闺秀,他立了大功,皇帝平素就对他宠信有加,一定不会拒绝。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娶到她了。 可是没想到……有人将计就计,一碗毒酒害死了他! 这一世,她喜欢插花,而且技艺惊人,那么,他就要给她制造扬名的机会。让她进入芳华女子学院,成为京城有名的插花师,成为京城闺秀中的翘楚,到时候他再求皇帝赐婚,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他今天跟皇后求了这三样东西,可不是白求的。 徐令琛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小丫头,今天的第一名,一定是你的! 寿春长公主没想到皇后也赏赐下来,闻言脸上就露出笑容:“皇后娘娘这样破费,接下来几个月我都不好意思再赢她的牌了。” 徐令琛道:“大姑姑,小姐们既有您送的花,又有皇后娘娘的厚赏,我们三人既然做裁判,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当然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寿春长公主心情很好,轻笑道:“这样吧,等你们评好之后,便从插花里面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带走,也不枉你们辛苦一场。” 徐令琛就对顾至明道:“至明你年岁最长,就从你先开始吧。” 顾至明笑笑:“那我就从最右边开始吧。” “这一个插花竟然用的不是普通的花瓶,而是酒瓶,让人一望就想到:头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插花的小姐是个雅人,心思很巧妙,就是对插花方面不是很熟练,以至于瓶口塞满,花枝凌乱,失去美感……” 一连六个点评下来,每一个都说的头头是道,分明对插花很有研究。 等他点评完,就轮到徐令琛,徐令琛连连朝她看了好几次,没想到纪清漪坐的端端正正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只好把重心放在大殿中间的花上来,一个一个的看过去,企图辨认出哪个是纪清漪的作品。 他见过她插花,对她的风格也有些了解了,她喜欢清雅简单的插花方式,很少会用两种颜色不同的花来做插花,每每都是突出一枝、主次分明,基本不会用多种花混在一起分散人的注意力。 经他辨认,有两个作品很像。 一个是用白玉细颈瓶装着的玫瑰,只有一朵玫瑰,连叶子也修剪的光光的,很像她的风格,但太过于单调,落于下乘了。 另外一个是荷花。 黑色的圆形砚台为容器,内置清水若干,三朵小孩巴掌大小的墨绿荷叶漂浮在水面,荷叶旁边是两朵荷花,白色的那一朵开得正艳,好似一朵花灯浮在水面,红色那朵尚未完全绽放,高出水面一截,亭亭玉立。 夏日炎炎,这样一个作品好似一湾清水,能让人的心都安静下来了。 这个更像她的水平,但是用了两朵颜色不一样的花。 徐令琛站起来道:“那我就从左边开始吧。” 徐令琛先点评了前面两个,等到第三个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拿目光在场上一扫。 纪清漪感觉他好像是在看自己,但想着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错觉,便强撑着装作不知道。 大殿上就响起徐令琛清朗的声音:“红白莲花开共塘,两段颜色一般香。恰似汉殿三千女,半是浓妆半淡妆。这一个盘花淡雅高洁,清爽宜人,插花人已经做到胸中有花、境物合一了除了赞叹,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众人的视线都纷纷朝纪清漪看去,寿春长公主也是越看越赞叹。长得好,又会插花,很能配得上向明,就是不知品性如何。 有了纪清漪这一盆荷花做对比,剩下的那些就显得乏善可陈了。 等徐令检也点评完,寿春长公主就宣布名次:“第三名,吏部侍郎府的陈小姐。” 陈小姐面颊微微发红,在众闺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起身站了一下,又重新落座。 “第二名,大理寺少卿府上的梅小姐。” “第一名……”寿春长公卖关子般的顿了顿,目光从一众闺秀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纪清漪身上:“平阳侯府纪表小姐。” 虽然猜到自己会有名次,可当寿春长公主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纪清漪还是愣了一下才站起来,她是第一名,真的是第一名。 捧着皇后御赐的金剪刀,她的心情非常的激动。 金剪刀是赏赐更是赞誉,是皇后对她插花技艺的一种肯定。 从现在起,她再不是从前那个默默无名的纪清漪了,重生这么久以来,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要我说这些插花个个都好,个个都该得第一名。”寿春长公主笑道:“你们三个就各选一个吧,剩下的,都留给我,每一个我都很喜欢。” 顾向明选了一个瓶插兰花,徐令琛毫不犹豫地走到那荷花面前道:“我真是非常的喜欢,谢谢大姑姑割爱。” 寿春长公主见徐令检站着不动,知道这个侄儿向来谦逊内敛,就道:“令检你怎么不去选?你别怕我舍不得,看上了哪个,尽管带走。” “大姑姑,不是我不去选,而是我也很喜欢那盆荷花,就是不知道琛哥能否看在我是弟弟的份上,让我这一回呢?” 徐令检话说的很软,但表达的意思却很强硬。 如果徐令琛让了,那这便是个开端,是不是以后不管是什么东西,徐令检都可以仗着他年纪小,跟徐令琛讨要呢? 如果徐令琛不让,事情传出去,恐怕也不好听。不过就是徐令琛嚣张跋扈,不仅视朝臣为无物,连比他年幼的堂弟都不放在眼里,一盆小小的荷花都不让。 纪清漪心里就像烧开了的沸水,上下翻腾平静不下来。 徐令检真是无耻至极,不管徐令琛让或是不让,都注定了话语权在徐令检的手里。 而且那是她做的插花,凭什么给徐令检那个畜生! 她宁愿给徐令琛,宁愿毁了它,也不愿意她的东西落到徐令检手里。 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跟徐令检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陈宝灵直接多了,紧紧抓着纪清漪的手咒骂徐令检:“卑鄙无耻,手段龌龊,跟琛表哥抢东西,斯文败类,令人恶心!” 场上有不少人跟陈宝灵心情一样,却有更多的人嫉妒地看着纪清漪,两位殿下剑拔弩张,只为抢她做的插花,简直太气人了。 众人都不说话,原本安静的大殿就变得更安静了。 徐令检这是什么意思?有了太子撑腰所以就要跟徐令琛打擂台吗? 本来都是她的侄儿谁坐皇位她是无所谓的,可若是在她的公主府闹事,那她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徐令检这是以为自己攀上了太子所以就不将别人看在眼中了吧。 寿春长公主面上就露出几分凛冽:“令琛,你怎么看?”她觉得徐令琛绝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徐令检蹬鼻子上脸的。 场上的千金们也纷纷朝徐令琛望去,纪清漪更是紧张,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令琛。 徐令琛轻描淡写道:“一盆荷花而已,你既然想要,我让出来也没有什么。” 纪清漪眼皮子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 他决定让出去了! 他知道那是她做的,可他还是让出去了。 今天是让一盆荷花,以后呢,以后他会不会把她也让出去呢? 当初陈文锦为了高官厚禄,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会娶她,结果却将她献给了徐令检。 徐令检说爱她入骨,却将她关在笼子里,不许她出去见人。 他们根本没有将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将她视作玩物,视作一只鸟,一尾鱼,高兴了就逗逗,不高兴了就丢开,若是能带来利益,就毫不犹豫地将她拱手送人。 可是她没想到徐令琛也会这样,得到金剪刀的喜悦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凉坚硬。 没有人会真正在乎她,谁都靠不住。 她若是想得到尊重,若是想自在体面地活着,就只能靠自己。 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徐令检非常高兴,立马道:“琛哥太好了,谢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口跟人要东西,实在很跌份!”徐令琛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脸上凝了一层霜,一副长兄训斥幼弟的模样:“知道的,是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皇家的儿郎一个个都是你这副德行呢。” 既然徐令检说自己年纪小,那他就摆出兄长的模样教训他。 徐令检气得牙痒痒,却不肯服输道:“那琛哥到底愿不愿意相让呢?” “我若是让了,那你成个什么了?”徐令琛冷笑道:“围棋象棋你随便挑一个,赢了我荷花你拿走,输了也硬气些,莫在我面前哭鼻子、装小儿,这样子真的很难看!” 纪清漪霍然抬头,原本紧绷的心突然就是一松,感觉像是死掉的心一瞬间又活过来了一样。 徐令检气得嘴唇发抖。 他是不如徐令琛,但如今他已经投在太子门下,靠着太子这座大山,他不信斗不过徐令琛。徐令琛再傲,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如何,否则他正好抓住把柄,到了皇帝面前也有的放矢了。 可他没想到徐令琛的嘴巴竟然这样的毒! “既然琛哥让我选,我看不如选投壶吧。”徐令检得寸进尺道:“弟围棋象棋都不在行,投壶倒勉强能看,不知琛哥能否答应?” 不能!千万不能答应! 纪清漪在心里暗暗呐喊,徐令检此人别的不在行,投壶却是行家里手,她前世见过他投壶,非常厉害,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纪清漪紧紧地盯着徐令琛,企图徐令琛能看她一眼,能明白她的意思。 徐令琛双眸只从她面上轻轻划过,然后傲然一挥手:“上铜壶、上箭。” 纪清漪心里大呼糟糕,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徐令检冷笑一声,胜券在握。 别的他不敢说,投壶他却是从小就练,如今已经炉火纯青,甚至已经达到百发百中的境界了。 徐令琛是神箭手,对投壶有帮助,但据他所知,他平时对投壶并不敢兴趣,从没有人见他在面前投过壶。 徐令检决定先声夺人:“琛哥,不介意我先开始吧?” 他要一鸣惊人,让徐令琛知难而退。 徐令琛面无表情,朝旁边让了一步。 徐令检拿了箭杆,屏气凝神,举起手朝前一掷,“咕咚”一声,箭杆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壶中。 接下来第二支、第三支……第十支,无一虚发。 竟然是十发十中! 场上有片刻的静默,很显然,所有人都被徐令检这一手绝妙的投壶技术给惊呆了。 徐令检眼波在场上一转,无不得意:“琛哥,该你了。” 他十发十中,徐令琛若还上场,那就是自如其辱,他乐得看笑话。 若徐令琛心生胆怯,不战而逃,那就更好了。 他看着徐令琛凝重的神色,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他徐令琛再厉害,也有在他面前摔跟头的时候! 这只是刚开始,有朝一日,他定要将徐令琛踩在脚下,让他对自己俯首称臣。 所有人都朝徐令琛看去,为他捏了一把汗。寿春长公主甚感自责,她当初就该打个圆场把事情揭过去的。 徐令琛瞥了徐令检一眼,不值一哂道:“这些小玩意,你的确很在行。” 徐令检冷笑道:“琛哥是要反悔吗?” 徐令琛没有回答,从侍者手中接过箭杆,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铜壶。 场上就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难道宁王世子竟然是要背投吗?” 随着那一声惊呼出来,第一支箭杆已经投中,众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第二支箭杆也进了壶,那速度太快,众人还未看清他是怎么投掷的,十支箭杆已经悉数落入壶中。 徐令检脸色变了又变,众人倒吸凉气,场上一片静默,片刻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掌声。 顾至明更是大声喝彩:“宁王世子文韬武略,不想投壶也玩得如此好!” 徐令检脸色由铁青变为苍白,不敢置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敢相信他引以为傲的投壶技术在徐令琛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这一场赏花会,让众人见识到宁王世子高超的投壶技巧。 而平阳侯府纪表小姐拔得头魁赢得金剪刀不说,做出来的插花还让两位世子互不相让,最后以投壶来决定胜负,更是让纪清漪名声大噪。提起平阳侯府,人们最先想到的不是嚣张跋扈的南康郡主,而是善插花的纪表小姐。 太夫人非常高兴,叫了纪清漪过去,让她不要心生骄傲,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一定要沉下心来跟着曲先生学习插花,争取今年十月能一举进入芳华女子学院。 纪清漪自己也很在意十月的考核,除了吃饭睡觉照顾清泰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插花。 她沉浸于学习,一晃就是一个月,徐令琛有些坐不住了。 郑则回了一趟山西,与心上人姚仙蕙见了面,正沉浸在甜蜜高兴之中,见自家殿下一脸的郁闷,就道:“殿下,要不我陪您到平阳侯府走一趟吧。” “她现在忙着学习插花。”徐令琛嘴角微微抿了抿:“我就是去了,也不可能见到她的面的。” “那就飞鸽传书给慧心,让她帮忙带口信给纪小姐。” “那样的话慧心就暴露了,现在还不到时机。” 徐令琛想了一会,就笑道:“我可以让媚媚替我送信。” 徐令琛觉得自己这个主意非常好,他毫不犹豫就写了一封信,装在徐媚媚的衣兜里,让它去送信,拿了两个石榴作为奖励,还说任务完成之后,再奖励她一套新衣服。 徐媚媚非常高兴,抱着两颗石榴蹦蹦跳跳地上了马车,由郑则护着,从平阳侯府后花园的墙头上翻了进去。 徐令琛就坐立不安地等待纪清漪的回信,他写了很多心里话,一诉相思之苦,她会怎么回复呢?羞涩、生气、还是甜蜜?是在信里面骂他呢,还是会回应他的相思?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八成会骂他一顿。 那他自然不甘心被骂,自然是要反驳了,如此就有借口回信了。 终于等到徐媚媚回来,徐令琛将她身上的口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张纸条。 他不相信,抓着徐媚媚上下翻了半天,气得徐媚媚哇哇直叫,最终不得不看清事实,她没有回信,一个字都没有回。 这怎么可以! 徐令琛心头窝了一团火,接下来三天每天一封信。 只可惜,这三封信全部如泥牛入海一般一去不回了。 这狠心的小丫头!竟然不回他的信,定然是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恐怕还不知道他是徐令琛呢。 “郑则,岳霖的新轮椅做好了没有?” “回殿下,做好了,今天上午上的漆,现在太阳这么毒辣,晾晒了一个中午,肯定可以用了。” “那就好。”他迅速写了一张纸条交给郑则:“传给慧心,让她速速办妥。”   ☆、第48章 一更:决定 清泰泪眼婆娑地问纪清漪:“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呢。”纪清漪给他擦干眼泪,镇定道:“你乖乖吃饭,姐姐去去就回,我回来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将这碗粥给喝光哦,要不然姐姐可要生气了。” 清泰乖乖点头:“嗯。” 纪清漪到外院看了那轮椅,没发现什么地方出问题。 她试了推了几次,轮椅就是纹丝不动。 的确是坏了,若是想要修理,只有去找岳师傅,可岳师傅是徐令琛的人。 她突然变得心浮气躁,恨自己无用,也不敢回去面对清泰。 回到院子,清泰站在门口,一脸的沮丧:“姐姐,清泰不该哭闹的,让姐姐担心了。” 语气又愧疚又难过,纪清漪感觉自己心头酸楚的厉害,强笑道:“你别担心,姐姐来想办法,那轮椅,一定会完好如初的。” 不料清泰却拉了她的手,低声道:“姐姐。你不喜欢宁王世子,那我也不喜欢他了。轮椅也不是必须要有,我拄着拐杖也是一样的。” 纪清漪心中一痛,忙道:“没有,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宁王世子人很好,他又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真的吗?”清泰半信半疑,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纪清漪:“那为什么每次我提到世子哥哥你好像都很不高兴。” “姐姐是大姑娘了,不能跟你一样,所以要避嫌。”纪清漪故作轻松道:“像我们是亲姐弟,却要分开住是一样的,男女有别。若是我天天把别的男子挂在嘴上,传出去姐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呢?” 清泰想了一会,圆圆的脸上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担心了,姐姐,你还没吃饭呢,快坐下,清泰陪你吃饭。” 纪清漪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好,等清泰看不到的时候,就偷偷转过脸,把眼中的水光擦干净。 这一夜,她失眠了。 第二天起床,眼睛毫不意外地肿了。 “慧心,去厨房拿两个熟鸡蛋来。”她高声吩咐道:“彩心,去跟曲先生说一声,就说我昨晚没睡好,头很晕,请假休息一天。” 慧心见她眼睛虽然肿着,却一脸的坚毅果敢,好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不由暗暗凛然。 彩心去见曲先生回来,刚进门没多久,陈宝灵来了。 一进门她就高声嚷嚷:“清漪,你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了?” 一见纪清漪,她立马惊呼:“你昨晚上哭了,眼睛怎么肿得这么厉害?” “你瞎嚷嚷什么!”纪清漪没好气道:“我就是昨晚看书太久,临睡前又喝了一大杯水,才把眼睛弄肿了的。什么哭不哭的,我有外祖母疼我,还有你这个好姐妹,万事都顺心如意的,有什么好哭的。” 她寄人篱下,却夜里偷着哭,传到太夫人耳中,她成个什么人了呢。 陈宝灵也想到,忙讪讪地挠头:“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那也不许胡说八道!”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总行了吧。”陈宝灵从慧心手中接过鸡蛋,小心地帮纪清漪敷着。 “咦?”陈宝灵惊讶道:“你这是要出门吗?怎么穿了外出的衣裳?” “是外出的衣裳吗?我都没注意。”纪清漪是打算出门的,却不想让陈宝灵知道,她心里乱的很,就故意岔开话题:“你怎么不去学堂?” “嘿嘿。”陈宝灵狡黠一笑:“我也跟顾先生请假了。” 纪清漪一愣:“你装病啊?” “不是,不是。”陈宝灵笑嘻嘻道:“我今天下午要陪我娘进宫,我娘说皇后手里有芳华女子学院的邀请函,如果我好好表现的话,说不定能得了一张呢。” “真的吗?”纪清漪也顾不得敷眼睛了,立马坐了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得到皇后的青眼。” “我知道,我知道。”陈宝灵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芳华女子学院上学,你想一想啊,一旬里面有七天住在学校,只在家里住三天,多自由啊。” “到时候你可别想家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呢,瞧你眼睛都肿了……”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陈宝灵身边的大丫鬟良辰突然跑了进来慌里慌张道:“郡主去了外书房,与侯爷吵起来了。” 陈宝灵一听就急了:“你好好的说,怎么好端端的就吵起来了,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侯爷回来了,郡主突然就去了外书房,然后就吵起来了……” “行了,你别说了。”陈宝灵气急败坏地打断她,拉着纪清漪说:“走,你陪我去看看。” 俩人丢了鸡蛋,急匆匆地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的院子里下人都躲得远远的,纪清漪与陈宝灵刚刚到达门口,就听见南康郡主在嚎啕大哭:“……陈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说过只要我不去找林曼皎的儿子,你就会好好跟我过日子,今天是十五,你应该去我的院子的,咱们从前说好的,初一、十五你都要在我的院子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你怎么能骗我!” 陈雍的声音格外冷酷:“我是说过会好好跟你过日子,但并没有答应宿在你的房中,就是现在这样,我做我的侯爷,你做你的郡主……”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南康郡主的声音尖锐而高亢:“陈雍,侯爷,你的心呢,你的心难道是铁做的,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林曼皎,林曼皎,你这贱人,死了都不让我好过,你不得超生……” “够了!”陈雍怒喝一声,十分不耐:“你毒死了曼皎,不顾我人尚在牢中,宁愿与公鸡拜堂也要强行嫁进陈家,当初你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他一朝得罪了皇帝,被锦衣卫抓进诏狱,不过短短一个月,家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结发妻子撒手人寰,南康郡主登堂入室…… 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与曼皎天人永隔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从牢狱中回来的那一天,到处都是刺眼的红色,他的曼皎孤零零一人躺在棺椁中,被安置在最偏僻的院落。 所有人都笑嘻嘻地,恭喜他娶了新妇,可谁知他痛失所爱那刀割般的疼楚呢? 想起发妻,陈雍的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你为她哭!你为了一个死人哭!陈雍,你可曾为我想过一分半点!”南康郡主心神俱碎,歇斯底里地哭喊:“既然忘不掉林曼皎,为什么不替她守一辈子!你应该像刚成亲的那几个月一样,不踏进我的院子半步,我也早就死心了,你害得我如此,陈雍,你害我如此……” “是我害了你吗?”平阳侯陈雍突然抬起头,用恨之入骨地眼神看着南康郡主:“是谁跑到广王面前哭诉的?是谁让广王绑架了钺儿的?是谁让广王胁迫我必须初一十五到你房中来的?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陈雍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年围猎救了你,如果能够重来,我只希望你能葬身马蹄之下。” “不、不、不……”南康郡主嚎啕大哭:“侯爷,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喜欢你,想跟你长相厮守……侯爷……” 南康郡主在屋里哭,陈宝灵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纪清漪听着只觉得无限的唏嘘。 “宝灵……”纪清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握紧了她的手,想借此给她力量。 “你回去吧。”陈宝灵用手背擦眼泪,擦完之后又流了出来,她哽咽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纪清漪也知道这种事情她一个外人不好参合,只把随身带的帕子塞到她手中,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她进去了,自己才离开。 刚到院子门口,就见清泰喜笑颜开地冲她招手。 轮椅坏了,清泰一直怏怏不乐,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情? 纪清漪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问:“怎么在太阳底下站着,当心晒出毒疮来。” 清泰也不答话,只抿着嘴笑,还将她朝房间里拉,等屋里只剩下他姐弟两个了,他才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封信来:“姐姐,昨天晚上媚媚来找我了,世子哥哥还在媚媚的衣兜里放了一封信,问我最近的情况,我就把轮椅坏掉的事情告诉他了。刚才媚媚又来了,世子哥哥回信说让我们今天下午去找他,他说岳师傅又做了新的轮椅了。” “是吗?”纪清漪也笑了,笑容非常的温柔:“那可真好,待会我跟外祖母说一声,咱们今天下午就去。” “姐姐,你可真好!”清泰兴奋地抱了一下纪清漪,把手中的信递给纪清漪:“世子哥哥还给姐姐也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姐姐。” 纪清漪心头一跳,忙道:“信你看了吗?” “没有。”清泰道:“世子哥哥在信里交代我不许看,说未经允许看别人的东西太过无礼,非君子所为。” “世子说的对,你以后要好好跟他学,争取以后跟他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打开那封信。 跟前几次满纸胡言乱语不同,这一次,大大的一张撒花纸上,只写着一行字:你若不来,我亲自去接。   ☆、第49章 二更:发现 郑则在宁王府门口迎接纪清漪。 上一次去的是徐令琛的书房,这一次去的却是位于后花园的的抱厦。 时已傍晚,暑气已散,一路走来,凉风阵阵,景色怡人。 抱厦门口的空地上,一人昂扬而立,他面前放着一把椅子,一只小猴儿蹲在椅子上吃东西。 “世子哥哥。”离得老远清泰就认出那是徐令琛,高声喊了他一声,虽然拄着拐杖,步伐却比刚才快了很多。 徐令琛身穿雨过天青色的道袍,腰绑湖蓝祥云纹带,乌黑浓密的发丝用玉簪挽起,悠然中带着几分随意。 “看看,这轮椅喜不喜欢?”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徐媚媚坐的那个椅子竟然就是轮椅。 跟之前那个轮椅非常相似,就是轮子大了一圈。 “这是新轮椅?”清泰非常高兴,大眼睛里都是期待:“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徐令琛挥挥手,让徐媚媚跳下来,等清泰坐下,他才轻声说道:“这个轮椅不用人推,只要你用手转动轮子,它自己就会走。” 清泰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真的吗?真的不用别人推,我自己就可以让它走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徐令琛蹲下来,手把手教清泰怎么使用轮椅。 清泰试了一下,轮椅果然缓缓向前走去。 清泰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他才傻乎乎地问纪清漪:“姐姐,我没有做梦吧?这是我做梦吗?” “没有,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清泰立马就咧嘴笑了:“我,我感觉自己太幸福了,幸福到不敢相信,幸福到我以为这是做梦,幸福我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快要飘起来了。” 他人小小的,脸上的笑容就像灿烂的花朵,两只眼睛也亮晶晶的,好似璀璨的阳光。 纪清漪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湿,她从来没有在清泰脸上见过这种笑容。 清泰像得到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用手推动轮子,不一会就跑了很远,那笑声却像银铃一样一串串地洒落。 郑则忙提步追了上去。 徐令琛以为纪清漪会去追,不料纪清漪只乖乖巧巧地站着,面上有融融的笑意。 她这是高兴坏了吧! 这个小丫头,把弟弟看的重于一切,他就知道用这个法子他不会拒绝。 “你别担心,有郑则跟着呢。”徐令琛见她笑,他的心情也非常的好:“咱们到屋里坐着等,他们一会就回来了。” 纪清漪轻轻点头,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抱厦三间打通,并未有隔断,所以显得十分开阔。中间是明堂,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小憩的地方,窗下放着一个美人凉塌,布置的十分清爽。 “来,我们坐着说话。”徐令琛让她坐了,自己则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他打定了主意,如果她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快,他就立马坐到远一些的椅子上去。 “谢殿下。”纪清漪没有推迟,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徐令琛心头一松,脸上就带出几分笑容。 一个月没见,他想她想得厉害,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她的身上。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短短一个月不见,她又长高了不少。 “殿下请喝茶。”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沏好的六安瓜片,纪清漪主动倒了一杯,推到了徐令琛面前。 徐令琛愣了一下,有片刻的失神。 他这是又做梦了吗? 自打他向她表明的心意,小丫头可一直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啊,像今天这样,可还是头一回。 纪清漪见他虽然发愣那张脸依然俊美无双,不由“噗嗤”一声笑了:“殿下,你怎么了?” 她本就生的极美,这一笑便如鲜花初绽,朝霞流锦,那份娇俏妩媚,当真是倾国倾城。 徐令琛心头一跳,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突然口干舌燥,端起那茶水一饮而尽。 纪清漪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 她欠了徐令琛太多了,多到已经没有办法偿还了。 她不能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现在的境况。 纪清漪站起来,突然跪在了徐令琛面前:“殿下,这段时间以来,您一直帮助我们姐弟,特别是做轮椅的事情,更是费心费力。我跟清泰两个,父母俱丧,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报答殿下的。可若是让我们姐弟心安理得地接受殿下的帮助,我也实在是做不到。” 见她跪着,徐令琛的脸色就落了下来:“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一介女流,实在没什么能耐,只是天运巧合,在别院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隐世高人。”纪清漪一脸的庄重:“说来也是奇怪,我不过施舍了那高人一杯茶水,他就跟我讲了很多事情。” 她抬起头,用无比郑重的声音道:“那些事情全是对未来的预言,我并未当真,可没想到,等到回到京城之后,竟然有一大半都应验了。” 徐令琛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清漪。 纪清漪跪着,心里就捏了一把汗。 徐令琛该不会以为我是吃错了药胡说八道吧? 我说的话,他会相信吗? 唉!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了。 徐令琛未来很危险,还会中毒箭而死。徐令检心怀不轨,会跟孟皇后二人合伙拉太子下马,最后成为新的太子。 她要将这些告知徐令琛,只要徐令琛相信了,他上战场的时候就能有所防备,或者不去上战场,她救了他一命,也算是报答他这段时间相助的恩情了。 可前提是,徐令琛愿意相信自己,但是他现在脸色骇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分明是不信她。 “殿下!”纪清漪目光灼灼地看着徐令琛,斩钉截铁道:“我知道自己说的话匪夷所思,殿下很难相信,其实我自己当初也是不相信的,只当那人说的是疯话。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跟那人的预言有一大半都对上了,我才不得不重视起来。请殿下一定要相信我。” 徐令琛心中激荡,脑中轰隆隆作响,强撑着道:“要我信你也很简单,你只需说接下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届时看是否应验,就可以知道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了。” “殿下高见!”纪清漪见他愿意给自己机会,大喜道:“今年秋闱乡试,皇上会钦点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王世伦为北直隶主考,而王世伦的侄儿今科本打算下场的,为了避嫌最终没有参加乡试。” “嗯。”徐令琛放在背后的右手攥得发青,面上却不置可否:“礼部侍郎做主考是常有的事,这并不新鲜,侥幸蒙对也没有什么。” “不是蒙的,是那个高人告诉我的。”纪清漪激动道:“今年北直隶的解元姓孔,相传是孔圣人的后人,我的表哥陈文锦也榜上有名,名次比较靠前。” 她因为急着让徐令琛相信,声音比平时大了很多。 徐令琛便用那双深如寒潭的双目看着她,纪清漪心里直打鼓。 他会信吗? 过了好一会,徐令琛才道:“你起来说话。”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她,好像要将她看穿一般,纪清漪从未见过徐令琛有这么阴森吓人的时候,只觉得那视线让人无所遁形。 “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一时半会无法验证,再过几天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到那时,也是她向徐令琛示警,报答他屡屡相助之恩的时候了。 纪清漪觉得自己话已经说完了,再被他这样看着,说不定会露出马脚,干脆道:“清泰估计快回来了,我出去迎迎。” 她走了,徐令琛还呆坐着,他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上天对他何其厚爱。 这巨大的幸福突然从天而降,他感觉自己有些眩晕。而心中更有一股激荡的情感喷薄而出,让他不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徐令琛突然站起来,赶在她脚步跨出门口的那一刻将她拉回来,一手扣了她的手腕,一手把门关了,将她按在了门上。 这厮! 又来这一套! 纪清漪气了,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做什么?” 徐令琛目光灼灼,有些烫人。 这个距离太近了。 纪清漪感觉有些慌,我用力挣扎了几下:“你放开我!” 又急又羞,脸一下子就红了。 徐令琛低头看着她,突然喉头滚动,舔了舔自己的唇。 纪清漪看着,呆了一呆,徐令琛这个样子,简直秀色可餐,再这样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 她呼吸有些乱,虚张声势道:“不是说了不会再碰我的吗?你怎么言而无……”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来,徐令琛已经低头擒住了她的唇瓣。 双唇相接的一瞬间,两人的身子俱是一阵颤抖,那美妙的滋味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 身体里好像住了一个野兽,突然就跑了出来,迫使他狂风暴雨般掠夺她的双唇,品味她的甜美。 他想她,渴望她,却一直忍着,因为他知道,她是她,又不是她。所以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呵护,像照顾一直娇嫩的花,像呵护一只敏感的蝶,甚至惶惶不定,手足无措。 上天多么眷顾他,将她送回了他的身边,她就是她,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小丫头。 他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满足过,这般幸福过。 他再也不会放手,死也不放手。 纪清漪脑中噼里啪啦轰隆隆作响,那一颗心噗通噗通,几乎要撞出了她的胸膛,整个人晕乎乎的,软绵绵的,几乎要挂在徐令琛身上了。 他的唇像有魔力般,先是肆意掠夺,接着又细细的描摹,他紧紧贴着她,亲了亲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说:“漪漪,我心悦你。” 漪漪!漪漪! 纪清漪如遭雷击,脑中“嗡”的一声响。 他叫她漪漪。 亲昵的时候,旁人都会叫她清漪或者清清。 这世上只有三个人叫过她漪漪。 父亲,母亲,还有徐令琛。 不,不对,不是徐令琛,是徐保生。 这一定是巧合! 很多人都喜欢用名字最后一个字做小字的。 她呆呆愣愣的样子,让徐令琛幸福的无以复加,他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隔着衣服在她圆润可爱的肩头,咬了一口。 纪清漪浑浑噩噩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了。 徐令琛这个该死的,竟然这般调戏她。 纪清漪没忍住,推开他,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拔腿就跑。 徐令琛捂着脸,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突然就笑了。   ☆、第50章 一更:大闹 纪清漪心里乱糟糟的,回去的路上清泰可高兴了,不仅满面笑容不停的夸赞徐令琛,还说这一次要好好保护新轮椅,坐一段时间就将他送回去给岳师傅保养维修一下。 纪清漪被他欢快的心情所感染,心情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回到平阳侯府已经是掌灯时分,纪清漪刚换了衣服准备去给太夫人请安,只见良辰一脸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表小姐,我们小姐要剪了头发做姑子,谁劝都不听……” 纪清漪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要剪了头发?” 良辰哭着道:“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回来的路上就跟郡主吵了起来,郡主很生气,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扑到房间里,抓了剪子就剪自己的头发……” 陈宝灵今天进宫是去见孟皇后的,难道是孟皇后给她委屈受了? 纪清漪眼皮子直跳,沉声道:“快别哭了,宝灵八成是闹着玩呢,我这就过去看看。” 院子里灯火通明,丫鬟都站在庑廊下,太夫人端坐在椅子上,陈宝灵跪坐在地上靠着太夫人的腿大哭,地上散落着一些头发,陈宝灵耳后的头发少了一缕。 “你这个死丫头,我真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我是为你好!”南康郡主气急败坏:“太子模样英俊,位高权重又难得是个情深意重的人,太子妃只留下一个女儿,你若是嫁过去,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你生的儿子便是未来太子,未来的皇帝……” 纪清漪愕然,不是进宫去跟皇后要芳华女子学院的邀请函吗?怎么跟太子又扯上了关系? 南康郡主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今天的机会有多难得?我好不容易才跟皇后求了这个情,你顶撞太子,当着皇后的面羞辱宁远伯大小姐不说,还丢下众人撒腿就跑。” 想起陈宝灵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南康郡主气得直哆嗦:“你知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我,你知不知道我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陈宝灵本就伤心不已,因为南康郡主的原因,出去没少被人嘲讽,可她从来没有在南康郡主面前抱怨过。此刻听了南康郡主的话,她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双眼含泪看着南康郡主:“我一没偷二没抢清清白白地做人,怎么就给你丢人了!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要不是你骗我,我又怎么会巴巴地上去讨好明卉郡主,又怎么会被人嘲讽!到底谁才是丢人的那一个?” “好,好,你就是这样跟母亲说话的,这就是你的规矩!”南康郡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扬起巴掌就要打陈宝灵。 陈宝灵冷笑与她对峙:“你打!你打!我今天让你打个够!要么你今天打死我,要么你以后休想再摆布我。我不能像爹那样避得远远的,却可以选择一死,不过是一条命而已,清清白白地死了总好过活着受人羞辱。” 她说话的时候,强自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心里却早已是一片冰凉。 纪清漪这才发现陈宝灵脸上肿了一片,赫然是重重的巴掌印。 “这就是你的本事?”南康郡主气得嚎啕大哭:“我十月怀胎生了你,辛辛苦苦喂养了你一场,如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跟我作对了,还拿死威胁我了。早知今日,当初刚生下你的时候,我就该将你掐死,也省得我落到如此田地!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这个不孝女吧,她这是生生要逼死我才甘心啊……” 南康郡主被平阳侯厌弃,陈宝灵打心眼里怜惜母亲,母女两个若有分歧,大部分时间都是陈宝灵先服软。若是陈宝灵不服软,南康郡主自有法子,不外乎就是哭诉一番,陈宝灵嘴硬心软,最终还是会先低头。 南康郡主也就习惯了,用这个方法挟制陈宝灵。 不料她嚎了半天,陈宝灵还是一脸的冰冷,根本没有松动的迹象,她心里一慌,哭得更大声了。 “够了!” 太夫人一直沉默不语地听这母女二人互相指责,眼下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脸色铁青,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清漪,你带宝灵去梳洗净面。” 纪清漪搂了陈宝灵的肩,柔声劝道:“走吧。” “我也去!”南康郡主一直怵太夫人,她不想单独跟太夫人相处。 “郡主留步。”太夫人阴沉沉道:“老身有话要跟郡主说。” 南康郡主百般不愿,却只能留下来。 纪清漪扶了陈宝灵去了厢房,刚刚进门,陈宝灵就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良辰与美景泪眼汪汪地站在一边,想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们也下去洗洗脸吧,我留下就行了。”纪清漪让她们下去,自己就躺在陈宝灵身边,将她揽在了怀中:“没事的,哭出来就好了。” 陈宝灵越哭越伤心,最终变成了小声的抽泣:“清漪,我觉得好委屈。” 纪清漪看着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想着刚才南康郡主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就为她感到难道:“不是进宫见皇后娘娘吗?怎么跟太子扯上了关系?” “根本没有什么邀请函,是她骗我……”陈宝灵说着,委屈的泪水再次落了下来。 原来今天进宫,陈宝灵在皇后宫里见到了七八位年轻的小姐,还有她的死对头邵明珠也在,她还以为那些人跟她一样都是为了邀请函而来的。南康郡主告诉她,宫里孩子少,只有前太子妃说出的明卉郡主一个小孩子,又没了母亲,皇后很怜惜她,只要她能哄得明卉郡主开心,皇后看着高兴,自然会觉得她不错,将邀请函给她。 她当然使劲浑身解数去哄逗明卉郡主,不料明卉郡主却哭闹不止,还说不要新母妃。 正好太子来了,将明卉郡主训斥了一顿,让奶娘将她抱下去,还说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想跟她出去走走。 她根本不想去逛什么御花园,只一心想拿到芳华女子学院的邀请函,自然一口拒绝。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转身请了另外一位闺秀去了御花园。 邵明珠就嘲讽她想攀龙附凤想疯了,上赶着给人做晚.娘不说,竟然还使出欲拒还迎的老套戏码,没想到太子不上当,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何止是邵明珠,在场的那些小姐无一不在嘲笑她。 她那时才反应过来,气得快要疯了,不顾皇后在不远处跟几位夫人说话,将一杯茶水泼在邵明珠脸上,在邵明珠惊声尖叫中离了坤宁宫。 “我真没想到她会骗我!”想起下午发生的事,陈宝灵羞愤欲死:“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呢。” “邵明珠她们笑话你,恰恰说明她们是嫉妒你。公道自在人心,只要你以后不朝太子身边凑,大家自然会明白。”纪清漪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这头发多漂亮了,幸好只是少了一小撮,要是全部剪掉了,头皮白白的,多难看啊,你走到哪里恐怕都少不被旁人笑话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陈宝灵道:“我自己的头发剪掉了那是我自己的事,她们爱笑就笑,我才不在乎。” 纪清漪就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她们笑她们的,咱们做咱们的,只要不偷不抢,管她们笑什么呢。” 陈宝灵知道她这是在开解自己,心里感动,拉着纪清漪的手道:“清漪,你对我可真好。” “咱们是好姐妹,互相帮助那是应该的。” “可是这一回,恐怕你也帮不了我。”陈宝灵怏怏的,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忧愁:“她到底是我娘,除了剪发做姑子,我还能如何呢?” “别这么悲观。”纪清漪见她脸上的巴掌印还红红的,拿了消肿止痛的绿药膏给她敷上:“还有太夫人呢,她不点头,郡主也不能随便将你嫁出去的。” 正说着话,太夫人来了,见陈宝灵收拾好了,就点了点头。 她坐了下来,拉了陈宝灵在身边,叹息道:“好孩子,今年让你受了委屈了。” 这一句话,便让陈宝灵眼圈再次泛红。 这么多年,夹在父母中间,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娘,她受的委屈何止这一回呢。 太夫人慈爱道:“宝灵,祖母年纪大了,总觉得寂寞,你愿意搬到安荣院来陪陪祖母吗?” 这意思是要将陈宝灵养在自己膝下了,如此一来,南康郡主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插手陈宝灵的事情了。 “祖母……我……”陈宝灵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很想答应却又放不下南康郡主。她再不好,到底是陈宝灵的亲生母亲,陈宝灵从小到大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平阳侯对南康郡主不闻不问,若是再失去陈宝灵的陪伴,她担心南康郡主会受不了。 “怎么?”太夫人脸色不变,语气却比刚才冷了不少:“你不愿意吗?” “不是不愿意。”陈宝灵心里很乱,却不怯懦,只正色道:“我不想仓促之间做决定,想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祖母。” “嗯。”太夫人见她不像从前那般跳脱,多了几分稳重,面色微霁:“你是该好好想想。但我心里还是让让你跟我一起住的。你今天一哭二闹三上吊……” 太夫人顿了顿,才道:“活脱脱另外一个南康郡主。你是我唯一的孙女,我不想你以后步入她的后尘。” 陈宝灵脸色发白,僵硬地点了点头:“祖母,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太夫人不再逗留,起身走了。 纪清漪送她到门口,立马折回来道:“宝灵,我想让你住到外祖母院中去。” 前一世纪清漪长住别院,今天的事情有没有发生她根本无从得知,不过她知道陈宝灵一直没有住到太夫人的院中。她还知道陈宝灵成亲没多久去病故了。 如果今生陈宝灵能住到太夫人的院中,或许能改变早逝的命运。 “总好过你削了头发当姑子吧。”她柔声劝道:“你就答应了外祖母吧。” “好哇,好哇!”南康郡主怒气腾腾地走了进来,对着纪清漪咬牙切齿道:“我说宝灵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听话,原来是你这小蹄子在背后捣鬼离间我们母子。敢在本郡主眼皮子底下弄鬼,我今天撕烂你的脸,看你还怎么猖狂!” 说着,就要让丫鬟过来捉住纪清漪。   ☆、第51章 二更:死心 “够了!”陈宝灵冷冷呵斥一声,目光冷清地看着南康郡主:“娘,要打就打我,不要怪不相干的人。” 南康郡主目光落在陈宝灵脸上,不由瑟缩了一下,抢白道:“要不是你听了她的话忤逆我,我又怎么舍得动你!” “好了。”陈宝打断她道:“你来找我是有话要跟我说的吧。” 她又转头对纪清漪道:“清漪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去找你说话。” “嗯。你有话好好跟郡主说,别着急,有事的话立马派人去告诉我。”纪清漪捏了捏她的手,才出门吩咐良辰、美景:“等郡主走了,就哄着你们小姐吃东西,别让她空着肚子睡觉。哪怕她不吃饭,也要让她吃点心垫一垫。” 良辰、美景点头应诺。 一室安静,再无旁人,南康郡主看着陈宝灵清冷的面容,心里很是慌张。 “宝灵,脸疼不疼?娘真的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娘当时也是气极了。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你疼,娘比你疼十倍百倍,你能明白吗?” 她说着,坐到陈宝灵旁边,去拉她的手。 陈宝灵的手僵了僵,最终没把手抽出来,只由她拉着。 “我明白的。” 虽然她语气很冷淡,南康郡主听了却很高兴,立马道:“你能明白娘的苦心就好,娘就怕你受了纪清漪那个小蹄子与太夫人那个老虔婆的蛊惑,你能理解娘,我就是受再多的委屈也值了。” “你不知道,刚才那老虔婆多过分,口口声声说你一定会愿意住到她院子里去。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南康郡主松了一口气道:“我就打发人跟那个老虔婆说一声,就说你哪都不去,就在娘身边。” 望着南康郡主喜气盈盈的脸,陈宝灵最终狠心问:“娘,我留在你身边,你会逼着我嫁给太子吗?” “你这是什么语气?这怎么能是我逼着你嫁给太子呢?”南康郡主落下脸道:“太子不好吗?做太子妃不好吗?那可是除了太后皇后之外,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你知道我在皇后面前费了多少的功夫吗?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若是做了太子妃,谁还敢欺辱嘲笑咱们?” 南康郡主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目光炯炯,后背挺直,像个即将要战斗的公鸡一样,等待着陈宝灵的反驳。 不料陈宝灵并不生气,神色非常平静:“娘,咱们受不受人欺辱嘲笑跟我做太子妃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呢?”南康郡主煞有介事道:“当年你外祖父活着的时候,谁敢在我面前说一个不字?就连你爹还不是乖乖听话到我的房中来。可自打你外祖父去了,谁还将我这个郡主放在眼里?这几年,你爹是怎么对我的,你也看到的。” “所以,你一定要成为太子妃!”南康郡主斗志昂扬道:“从前,娘有你外祖父撑腰,以后,娘就有你这个太子妃撑腰,外人也罢,你爹也好,就连那个老虔婆也一定不敢不尊敬我了。” 她用慈爱又充满希冀的语气道:“乖女儿,娘这一辈子的幸福就全系在你的身上了。” 陈宝灵眨了眨眼,把眸中的水光眨下去。 原来,娘是这样想的。 她很想告诉南康郡主,尊重不是用权势压迫来的,也不是依附别人就能得到的。如果她一直这样,莫说是太子妃,她就是做了皇后、太后,别人也不会尊敬她。 可看着南康郡主一脸的憧憬,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若是能劝得动,又怎么会有今天呢。 陈宝灵道:“娘,我不想嫁给太子,也不想做太子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做太子有什么不好!”南康郡主不高兴道:“你好好想想,娘都是为你打算!” “可是做太子妃就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陈宝灵盯着南康郡主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娘,大哥的娘已经去世了,你都不能容忍,你怎么能让我容忍太子府那些莺莺燕燕呢?” 南康郡主没想到陈宝灵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有一种被人揭穿的慌乱:“不一样,你跟娘不一样的。娘是一辈子吊死在你爹身上了,你还小,不知道我跟你爹的情况。再说了,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太子呢?我看太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你肯定会喜欢他的,娘这么做都是为你打算,你怎么不明白呢……” 到了现在,南康郡主还不死心,竟然还想着要说服陈宝灵。 “我不喜欢太子。”陈宝灵声音冷的像冰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南康郡主又惊又怒,声音猛然间拔得很高:“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陈宝灵彻底死心了:“娘,我已经决定要搬去跟祖母一起住了。” “不行,我决不答应。”南康郡主怒气腾腾地瞪着陈宝灵。 陈宝灵毫不畏惧,眼神无波地与她对视。 南康郡主突然就大哭:“宝灵,你怎么不明白娘的心意啊,娘都是为你好啊。你不想嫁给太子娘也不逼你,只求你别离开娘,娘一无所有,只有你了,你若是走了,可让娘怎么活啊……” “娘。”陈宝灵冷冷地打断她:“你是想哭软了我的心,让我拒绝了祖母,等祖母对我失望,等我无路可退之时,再逼我嫁给太子吧?” 南康郡主的哭声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宝灵。 陈宝灵心里一片刺痛,母女多年,她怎么会不明白娘亲的打算,从前是不说,现在却忍不住了。 “宝灵,你把娘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南康郡主佯怒道:“你不想嫁给太子,那就不嫁。你喜欢谁,告诉娘,娘一定成全你。” “是顾向明。”陈宝灵冷冷道:“我喜欢的人是寿春长公主的嫡子顾向明,请娘成全。” 话音刚落,她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个巴掌。 南康郡主浑身哆嗦,目光凶狠地瞪着陈宝灵:“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怎么敢喜欢寿春那个贱人的儿子,当初我就该掐死你……” 陈宝灵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在娘的心里,女儿始终比不上她的颜面更重要。 她不再看南康郡主,一言不发地走了。 “你去哪儿!”南康郡主歇斯底里的声音里有几许慌乱:“你不许走!听到没有,你给我站住!” 当天晚上,陈宝灵跟纪清漪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搬进了太夫人的安荣院。 接下来几天,虽然有纪清漪开导,可陈宝灵一直怏怏不乐,人也失去了往日的精气神。 没想到三天之后,芳华女子学院送了三张邀请函,邀请纪清漪、陈宝灵、黎月澄参加十月份的入学考试。 这一消息让侯府上下都高兴起来,陈宝灵晦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太夫人就决定两天后去潭拓寺上香,让陈宝灵散心的同时,也请求菩萨保佑陈文锦今秋能够顺利过了举子试,保佑三个小姑娘能进入芳华女子学院。 慧心得了消息,立马把信传了出去。 郑则收到信,却犹豫着要不要把信送给徐令琛。 上次见了纪小姐之后,殿下兴奋的几乎一夜没睡,还是他劝说了好久,殿下才略略阖了阖眼。 也就是迷瞪了那一小会,让殿下梦魇了。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殿下满头大汗还大口大口地喘气。 叫醒殿下之后,殿下便一边比一天沉默了。 不仅只口不提纪小姐的事,还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晚上更总是被噩梦惊醒,拖着他到演武厅过招。 这不过短短七八天,殿下就瘦的脱了形。 问他做了什么梦,他却怎么都不愿意说。 “郑则。”徐令琛突然开口道:“你在门口走来走去做什么?有事进来说。” “是。”郑则将纸条递给徐令琛,徐令琛展开看了,面上毫无表情。 郑则心里纳罕,从前见了纪小姐的消息,总是高兴得不得了,这几天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郑则壮着胆子去看那纸条,登时惊呼:“我说怎么这几天媚媚怎么打嗝味道不好闻,也不爱吃东西了呢?原来纪小姐竟然挖蚯蚓给它吃。殿下,你看,是不是该把媚媚看起来,不让她去见纪小姐了啊!” 徐媚媚喜欢华服美饰颜色鲜艳的东西,喜欢吃好吃的,最喜欢的吃的却是蚯蚓,徐令琛觉得恶心严禁下人挖给它吃,这是宁王府都知道的禁忌。 若是从前徐令琛得知谁给徐媚媚喂了蚯蚓了,定然会勃然大怒,狠狠教训人的。 怎么今天毫无反应? “说也奇怪。”郑则不解道:“纪小姐又怎么会知道媚媚喜欢吃蚯蚓的呢?怎么就会想起来给它挖蚯蚓吃的呢?是殿下您告诉她的吗?” 她当然会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 上一世若是她不高兴了,就会撅蚯蚓给媚媚吃,每次都将他气个仰倒却有无可奈何。 脑海中浮现的是她抿嘴生气的样子,突然他就想起上一世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说她与陈文锦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是一定要嫁给陈文锦的…… 他留了两个护卫暗中保护她,并叮嘱他们一定要破坏此事。 可后来他死了。 郑则也死了。 宁王府所有人都被清洗一空,那两个护卫也一定不能幸免。 他们一暴露,小丫头一样在劫难逃。 所以,他的小丫头,最终还是被他害死了。 徐令琛心里又气又恨,气自己无能,恨自己竟然着了别人的道。 她对他敬而远之,究竟是恨他上辈子害死了她,还是她根本不喜欢他。 一想到后面那种可能,他的心就疼得直哆嗦。 梦里是她决然的脸,无情的话,她说她从未想过嫁给他,一开始想嫁的人就是陈文锦。 “嘭”地一声,拳头狠狠地砸在桌案上。 “郑则,是我一厢情愿的对不对?”徐令琛用从未有过的语气问郑则:“你看出来了,她心里根本没有我,是我在唱独角戏,对不对?” 她从未说过喜欢他,从未说过! 他声音悲戚,明明没说什么,郑则听在耳中却觉得眼睛发酸。 殿下何其骄傲,可碰上了纪小姐从前的傲气荡然无存。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殿下,若是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 “殿下。”郑则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道:“要想知道纪小姐心中是否有你,其实也不难。” 徐令琛闷闷的,过了好久方道:“说。” “苦肉计!”   ☆、第52章 一:苦肉计 今年秋闱,皇帝点了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王世伦为北直隶主考,考试的时间定在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 陈文锦也准备今科下场,进入六月之后就闭门不出,在家苦读。 八月初三下了一场小雨,初四放晴,初五天朗气清,是太夫人去潭拓寺上香的日子。 太夫人见往日信众络绎不绝的潭拓寺今天格外清冷,就道:“主持怎么这般客气?我特意交代了今天不用净寺的。若搁在平时也就算了,眼下中秋与秋闱赶在一起,定然有很多人前来上香。” “今天的确净了寺,却是半个月前就定下的了。”知客师父一脸笑容:“因再过十来天便是中秋佳节,鄙寺上下都到后山菊花圃里采菊,做成菊花饼,在十五那天赠送给前来上香的信众。几位檀越若是无事,倒可以去看看的。” 太夫人无可无不可,陈宝灵与纪清泰却跃跃欲试,很是意动。 今天出来,本就是为了散心,太夫人笑道:“那就有劳师父带路了。” 后山的缓坡上,一眼望去皆是金黄,大片大片的菊花开得灿烂非常。 陈宝灵与黎月澄一左一右搀着太夫人走在前头,山坡虽然很缓,却不能坐轮椅,纪清泰拄着拐杖,纪清漪怕他跌下去,就走在他身后,推着他的后背。 慢慢的,姐弟两个就落后了。 等到太夫人她们上了第二个缓坡,纪清漪姐弟才走到第一个缓坡三分之一处。 “姐姐!”清泰的脚步突然一顿,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慌:“草丛中有东西在动,会不会是蛇?” 纪清漪望去,见旁边半人多深的草丛的确在动,她不由汗毛竖立。 “清泰别动!”纪清漪声音紧绷,紧紧扶着清泰,眼睛却一直在观察那草丛,的确很像什么东西在贴地爬行。 她本能的就像大声尖叫,却生生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不能慌,要冷静,不能惊叫,否则惊了蛇,后果不堪设想。 她屏气凝神,尽量让自己镇定。 继续朝上走那是不可能的了,为今之计,只有赶紧下去。 若真是毒蛇,真有危险,她必须挡在清泰前面。 纪清漪当机立断,让清泰转身,自己则移步上前,与清泰背对背而站,就这样姐弟二人一个下,一个退,企图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堪堪退了五六步,草丛动得更厉害了,那东西追了下来,离他们越来越近,同时传来的,还有毒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纪清漪头皮发麻,如坠冰窟,清泰承受不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条小孩胳膊粗的花蛇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纪清漪。 纪清漪手脚发凉,心中惊恐,只想着毒蛇扑上来的一瞬间就将清泰推下去。 突然,耳畔传来箭簇破空之声,她尚未反应过来,一枝锐利的羽箭已经正中毒蛇头顶,剧烈的疼痛刺激的那毒蛇腾空而起,接着又是三箭齐发,分别刺入毒蛇身体三处,那蛇便只剩下垂死蠕动的气力了。 劫后余生,纪清漪不敢相信,一场极大的危机就这么解除了,她感觉自己僵硬的手脚慢慢恢复了力气。 是谁救了他们姐弟? “姐姐,是世子哥哥。”纪清泰又惊又喜地大喊:“世子哥哥救了我们。” 徐令琛! 纪清漪回头,只见徐令琛一手持弓,一手持箭,正大步朝他们而来。 郑则跟在他身后,腰间挂着两只野兔,手中拿着几只野鸡。 “殿下,鹰来了!” 随着郑则一声提醒,徐令琛立马拉弓搭箭,直指天空,“铮”地一声弓弦震响,羽箭直奔天上的那只老鹰。 随机老鹰一声啼叫,跌落在草丛中,徐媚媚迅速跑去捡起交给郑则,郑则大喜:“殿下,中了鹰眼!” 徐令琛傲然一笑,眼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这样的英姿飒爽,这样的意气风发,纪清漪突然就明白他受欢迎了原因了。 清泰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世子哥哥倜傥不羁,睥睨万物,我恐怕穷极一生也学不来了。” “清泰!走,去看看我今天的猎物。”徐令琛上前来对纪清漪微微颔首,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又柔又软:“太血腥了,你看了恐怕会难受,我们先去,你在后面慢慢的走。” 说着,就提起清泰,飞一般下了缓坡,把清泰惊得尖叫连连,兴奋异常。 纪清漪缓缓下坡,堪堪还剩十几步的距离,突然见远处一匹黑马疯狂地冲向了纪清泰。 徐令琛与纪清泰全都背对着那匹马,根本没有发现异常。 纪清漪大惊失色,厉声惊呼:“清泰小心!” 徐令琛脸色一变,瞬间回头,那马已经奔至身旁,他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扑向清泰,将他推开,而自己却来不及躲避,被马蹄重重地踏在了后背上。 纪清漪见他脸色一白,鲜血从他口中汹涌而出,那双明亮的星目瞬间灰暗了下去。 不、不、不,不要!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纪清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扑到徐令琛身边的,也不知道徐令琛是怎么被抬走的,她只记得他那张跟腊一样惨白的脸,还有他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那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刺得她心痛如绞,恨不能没有重生过。 …… “太夫人,纪表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好好一场秋游,宁王世子为救清泰遇险,清泰受了惊吓,回来就发了高烧,清漪也吓得不轻,脸色都变了,幸好大夫说没有什么大碍。 “不是说了今天不用来请安了吗?你怎么又来了?”太夫人嗔怪道。 “外祖母,我已经没事了。” 徐令琛吐血的那一幕一直在她的脑海中闪现,与她梦中他中毒箭吐血而死的场景太像,以至于她昨天惊恐万分,失了分寸。 “清泰昨晚安神药,就好多了,刚才大夫看过,说烧已经退了。我怕外祖母惦记着,特意来跟外祖母说一声。” “难道就不能派别人来说一声,非要你自己走这一趟!”太夫人道:“你照顾了清泰一夜,赶快回去休息,把身体了养好了,就是最大的孝顺。” 纪清漪不想走,她在等陈宝灵。 “外祖母疼我,我怎么能不知道?就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孝敬外祖母才是。” 纪清漪故意拖延时间,眼睛却留意着门口。 在给太夫人请安之前,她先去厢房见了陈宝灵。 昨天徐令琛吐血的场景太可怕,她一闭眼那一幕就与梦中重合。 她不敢睡,怕自己一觉醒来就会听到徐令琛已经死掉的坏消息。 徐令琛可能会死! 这个认知让她惊惶无助,痛苦万分。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宝灵,我想去见宁王世子,你能在太夫人面前帮我吗?” 陈宝灵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意识不清醒地重复纪清漪的话:“哦,你要去见宁王世子啊……” “天呀!”她突然清醒,懊恼不已:“我怎么睡着了?琛表哥有消息了吗?他醒了吗?脱离危险了吗?” 纪清漪比谁都想知道他的情况。 她摇了摇头,声音沉重道:“现在还没有消息。” 陈宝灵立马焦急道:“怎么回事?那些太医是做什么吃的?关键时刻怎么就不中用了呢?” “良辰、美景,你们快来。”她一边下了床,一边高声喊着:“快给我穿衣梳洗,我要亲自去看看琛表哥。” 纪清漪按着她的肩膀:“我跟你一起去。” “这还用说吗?”陈宝灵忧心忡忡地问:“你吃早饭了没有?在我这里一起吃吧?对了,清泰怎么样了?还烧着吗?” “下半夜烧就退了,刚才服了药又睡了。”纪清漪道:“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别急,我先去给外祖母请安,在外祖母屋里等你。” 纪清漪的确是吃过了,只不过勉强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 “嗨,我哪里还吃得下饭。”陈宝灵道:“你先去,我收拾好就去找你。” 纪清漪在门口站了一会方来见太夫人,不想说了一会的话,还不见陈宝灵的身影。 “太夫人,太夫人,大喜,大喜。”杜嬷嬷又惊又喜地小跑进来:“宁王世子殿下已经醒了。” 这消息听在纪清漪耳中不异于天籁,不待太夫人开口,她已经当先一步站起来激动地问:“是真的吗?真的醒了吗?” “太夫人,表小姐,是真的。”杜嬷嬷喜道:“不枉太夫人安排人轮流守在宁王府,一有消息小厮就飞奔来报了,眼下宫里恐怕还没得到信呢。” “阿弥陀佛。”太夫人长吁了口气,立马双手合十,对着西方默念了几句经文,脸色这才由阴转晴:“可算是醒了。” 宁王世子徐令琛出事,说到底是为了救清泰,若真是救不活,平阳侯府拿什么跟皇帝、宁王夫妇交代,她虽然安慰纪清漪,其实自己也悬了一夜的心,几乎没怎么阖眼。 此刻听到消息,心头一松,感觉倦意袭来,几乎支撑不住,却依然强撑着问:“太医怎么说,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这伤要养多久能养好。” “这个倒没有打听到。” 太夫人心头一沉,道:“让小厮继续守着。” 纪清漪紧咬牙关,感觉自己激动的都在发抖。本以为徐令琛醒了她一定会松一口气,却不料却有更多的担忧铺天盖地而来。 他到底怎么样了?身上疼不疼?太医有没有商量出更好的方案?是暂时醒过来还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无数问题伴随着无数的担忧在她的脑海中打转。 她知道自己该隐忍,可就是忍不住,突然道:“外祖母,我想跟宝灵一起去看看世子殿下。” 太夫人表情凝重,眼底闪过一丝狐疑,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好好的,你怎么会想有这种想法?”   ☆、第53章 二:主动 纪清漪的心砰砰砰直跳。 她知道太夫人这是起了疑心了,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她现在能做的便是促成此事,打消太夫人的疑虑。 “外祖母,我知道眼下朝中局势变幻莫测,您与舅舅不想牵扯其中我都明白。但世子殿下到底是为了清泰才受的伤,虽然当时没有多少人看见,但宁王府的郑护卫却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人人都知道宁王世子是在潭拓寺后山受的重伤,只要有人一查,就能知道我们当时也在场。虽然此时为了避嫌,我们的确不该去。可若是真不去,皇帝必然会觉得我们自私凉薄。” “原来人一直昏迷,我们不好上门,眼下人都清醒了,我们却不能不有所表示。” 纪清漪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有理有据:“您是长辈年岁大了,去探望不合适,侯爷就更不适合了,按说应该是郡主去最合适,可您也知道郡主的性子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我跟宝灵最合适了,宝灵是殿下的表妹,我与清泰受殿下照顾良多,宁王世子又是为清泰受的伤,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走这一趟。” 她说完就一脸诚恳地望着太夫人。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了,能说服太夫人吗?她心里并不肯定。 太夫人听了神色大霁:“你说的不错,很该如此。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能装作不知道。” 纪清漪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早在纪清漪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太夫人就反应过来了。 她本来是打算请平阳侯回来商量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去探望,此刻听了纪清漪的话,觉得她说的一点没错。 “杜嬷嬷,去拿两株人参、两颗鹿茸,再派个人叫宝灵收拾一下,跟清漪一起去一趟宁王府。” “祖母,不用去叫了,我已经来了。”陈宝灵语气轻松道:“我就知道琛表哥大人有大福,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出事的,不枉我昨晚将天神诸佛都求了一遍。” 很显然,徐令琛醒来的消息她也知道了。 二人带了礼品出门。 上了马车纪清漪就问她:“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 “我本来梳洗之后就要去找你的,在院子门口听到杜嬷嬷与小厮的对话,得知琛表哥已经清醒了,就回头吃了早饭才过来的。”她道:“反正琛表哥已经醒了,咱们早去晚去都一样。” 她这幅心宽的样子,让纪清漪羡慕。 在没有亲眼见到徐令琛之前,她的心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来的。 这件事情也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哪怕徐令琛当她是胡言乱语,她也一定要把未来的事情告诉徐令琛,她也一定要向他示警,让他远离那些危险。 宁王府里,徐令琛心情非常非常的好。 这种好心情是昨天被马踩出“血”之后开始的,一直持续到现在,他的弯着的嘴角几乎就没有收回去过。 她说不说喜欢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昨天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用了这么多计谋,终于这一招“苦肉计”试探到了她的真心。 他可真是幸福的快要飞上天了,连带着早上吃饭都多吃了两个豆沙卷。 刚吃了早饭,郑则喜笑颜开地将最新收到的纸条拿给他看:“殿下,殿下,大喜事,大喜事,纪小姐来了,纪小姐看你来了。” 这可太好了,不用他去苦苦哀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他不用抹辣椒水装哭了。 徐令琛一愣,接着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郑则手中夺过纸条,匆匆看过一遍,又瞪大眼睛再看了一遍。 他真的不敢相信,她竟然亲自来看他了! 不是他哄骗她,是她主动来的! 天,这真的不是做梦吗? 郑则见他欢喜的都呆住了,不由提醒道:“殿下,别看了,等会纪小姐来了,你再看个够吧,赶紧躺到床上去,装扮起来,要不然待会人来了,可就要穿帮了。” “对!”徐令琛一拍额头,恍然道:“对、对,我躺到床上,盖上被子,郑则啊,把东西拿来给我涂脸上。” 郑则拿了东西进来,见自家殿下和衣躺在床上拉着徐媚媚说话,喜的眉开眼笑,就觉得不忍直视。 小傻子一样,连衣裳都不知道换,哪里还有平时半分的精明呢! 这待会可不是要穿帮了吗! 他急得直挠头。 两人手忙脚乱地装扮好,纪清漪就到了。 宁王府里静悄悄的,跟纪清漪想象中太医成群的情形大相庭径。 难道没救了! 纪清漪心里一沉,立马问郑则:“怎么这般安静,没有太医守着吗?” “是太医吩咐的。”郑则心里惊讶于她的敏感,脸色却越发的郑重:“殿下伤了心肺,特别是心,受伤格外严重,而心藏神,心有伤则神不宁,神不宁则心伤难愈,所以除了必要之外,最好不要让殿下听到声音,也不要让他见到人分神。” 纪清漪虽然听得不是很懂,却也明白他伤得不清:“光这样吗?难道太医没有开治疗伤心的药吗?” 郑则摸了摸鼻子。 伤心乃相思之苦所致,只有你才是殿下的良药啊。 “开了。”郑则道:“要好好养着,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治愈。” 纪清漪脚步有些犹豫,最好不要见人,她会不会扰了他养病? “清漪,你怎么这么慢?”陈宝灵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徐令琛的院子,立马捂住嘴噤声。 都已经来了,不亲眼看看他,她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纪清漪不再多想,快步追上陈宝灵跟她一起进了内室。 徐令琛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面白如纸、唇色发青,整个人好似有了裂痕的琉璃,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纪清漪感觉自己心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疼得不得了。 “琛表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陈宝灵眼圈泛红,走到徐令琛床边,无措道:“你……你是不是很疼?” 她真的好难受,琛表哥跟她乳娘临时前的形状一模一样。 她还没有跟他说她的心意呢? 他怎么能这么快就要死了呢? “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这就让人办,总之一定让你满意……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一定帮你摘下来,只要你能不疼,只要你能好好的……” 她一副很想做点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让纪清漪看了更难受,她的感觉跟陈宝灵是一样的。 “宝灵,我不疼。”徐令琛缓缓动了动唇:“我有话想跟纪小姐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陈宝灵登时就僵住了。 她震惊地看着徐令琛,又转头看了看纪清漪,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艰难道:“琛表哥,你、你、你别急,你慢慢跟清漪说,你以后的日子……还长。” 她说着,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徐令琛大窘,他这辈子还长呢,宝灵能不能不要咒他啊。 “清漪。”陈宝灵走到纪清漪面前,哽咽道:“你跟琛表哥好好说,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要答应他,千万顺着他些,你让他了无牵挂地走完最后一程吧。” 纪清漪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宝灵:“你……你……”她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宝灵冲她点点头:“多陪陪他。”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徐令琛一眼,最后咬牙狠心转过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清漪双手握拳,全身僵硬地走到徐令琛的床边,脸色白得吓人。 她不敢相信徐令琛真的要死了。 徐令琛冲她伸出手,纪清漪毫不犹豫,一把将他的手握住。 徐令琛眸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纪清漪的心跌倒了谷底,他这是回光返照了吗? 她已经做了向他示警的决定,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别怕,我会好起来的。”徐令琛虚弱道:“我既然醒了,就不会再昏睡过去了。我跟你说过,要娶你的。还没有娶到你,我怎么舍得死?” 纪清漪惨然一笑:“好,我等你好了娶我。” 徐令琛的心房像干涸的土地瞬间得到了甘霖的滋润,那种喜悦与幸福,让他忍不住想大喊大叫,想将她抱在怀里狠狠抛上几抛。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着。 他激动得不得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纪清漪见他浑身战栗,额上青筋都冒出来了,知道这是要不好了,忍着心痛起来去叫人。 徐令琛却抓着她的手不放,双目乞求地望着她:“你要是真喜欢我,真想嫁给我,就亲我一口。” 纪清漪眼中的泪水“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什么上一世的欺骗,什么姚仙蕙,什么身份云泥之别,真的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他还惦记着她,他心里想的只有她,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心意吗? 她没有犹豫,轻轻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徐令琛一开始还能忍着,片刻之后便将自己尚在病中的情况忘得一干二净,心跳加速了,呼吸急促了,人也反客为主坐起来,还将纪清漪轻轻抱在了怀中。 纪清漪本就做了抛开一切的打算,后来又被他的深情与投入感染,自然被他亲的忘记了一切。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抚在他的脸上。   ☆、第54章 穿帮 徐令琛感觉自己快要被怀中人似水的柔情溺毙。 他一只紧紧搂着她的腰,让她与他无缝贴合,另外一只手托住她的头,想不顾一切地品味她,吞她在腹中。 他的亲吻来的凶猛,纪清漪却突然睁开眼睛,捻了捻手指,又伸出手在徐令琛脸上擦了几下,知道自己这是被他耍了。 手撑着他的胸膛推了几下,徐令琛牢似铁,柔似藤,双目闭着,睫毛修长,眉头时而松开,时而紧蹙,浑然忘我。 纪清漪重重咬了他一口。 徐令琛“哎呦”一声叫出来,知道自己这是穿帮了,反而将她搂的更紧:“漪漪,别生气,是我错了。”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心里却一点没觉得错。 她在乎他,她心里有他,她在他怀中,靠着他的胸膛,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亲了亲她的头顶,用脸庞轻轻蹭她柔软油亮的发丝。 纪清漪心中激荡,鼻头发酸,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怎么又上当了,怎么又被他耍得团团转。 对了! 她怎么忘了今天来的目的了,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徐令琛。 虽然这一次徐令琛并非真的受伤,可未来却有一个灭顶之灾在等着他,她必须要提醒他。 她轻轻推了他几下,却发现徐令琛两只胳膊铁箍一样,她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徐令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徐令琛听她语气郑重,忙松了手:“是什么事?” 徐令琛这才看到纪清漪的脸,她脸上有很多泪痕,笔头红红的,唇瓣也肿了,他心头就是一疼。 怪不得她刚才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定然是哭的厉害,可恨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为自己得到了她的心而沾沾自喜。 “漪漪。”徐令琛充满了愧疚,抓着她的手握了两握:“我错了,我跟你保证,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以后我再也不会欺骗你,再也不会欺负你。” “好,我相信你。”纪清漪道:“我有很重的事情要跟你说。”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徐令琛越是觉得自己混蛋,他明明是想要好好呵护她的,怎么能这样欺负她呢。 不过是仗着她心里有他,才敢这么放肆的。 徐令琛心疼得不得了,攥着她的手打自己:“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今天这一场骗局,纪清漪的确很生气,可在生死面前,这种事情又变得微不足道起来。相较于徐令琛受伤亡故,她宁愿徐令琛骗她。 “别闹了。”纪清漪正色道:“我是真的有事。” 徐令琛更愧疚了,恨不能重重打自己几个耳光。 “好,漪漪,你说吧。” “我说的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是那位隐世高人告诉我的,你一定要认真对待,不能当成儿戏。”纪清漪神色肃然,面上却带十二万分的郑重其事:“明年的这个时候,青海土司夜袭西宁总兵府,杀西宁总兵,又火速占领了西藏,朝廷派任抚远大将军前去平乱,抚远大将军不负众望,短短半年,就得胜回朝。” 纪清漪说着,就停下来,看着他。 徐令琛沉默不语,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顿了顿,好一会才沉声道:“抚远大将军是右手为文名流史册、左手能武扭转乾坤的全才,只可惜刀剑无眼,敌军狡诈,他臂上中了一支毒箭。朝廷大获全胜,抚远大将军却壮烈牺牲了。” “没错,抚远大将军是中毒死的,不过他却不是死于毒箭。”徐令琛脸色面色凝重,声音发紧道:“他是被信任之人送了一杯毒酒,而毒死的。” “这不可能!”纪清漪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瞪着徐令琛:“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徐令琛说的话如如石破惊天般在纪清漪耳边炸响:“因为我就是抚远大将军。” 纪清漪只听得脑中“嗡”地一声,完全愣在了当场。 徐令琛知道! 他知道! 那他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是死后重生的! 这怎么可能!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不可能。 “我之所以会知道,因为你说的那些我都亲身经历过。”徐令琛盯着她道:“而你也没有遇到什么隐世高人,你跟我一样,都是死后重生者。” “漪漪,我便是徐保生!” 他是徐保生,他真的是徐保生。 纪清漪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不仅她重生了,徐保生也重生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知道她喜欢糖人,怪不得他总是缠着他,怪不得他叫她漪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令琛见她脸色发白,一脸的震惊,就上前握了她的手道:“你放心,以后我陪着你,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还有上一世的事情,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 他一直想不明白纪清漪上一世为何如此绝情,直到最近几天他才想起,上一世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在别院,而是在平阳侯府。 她喜欢插花,又回到侯府,必然会参加插花节。 如果她真的去了插花节,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那时候的宁王世子徐令琛身边坐着的,是他的未婚妻子姚仙蕙。 她必然以为他是在欺骗她,也一定伤透了心。 一想到她跟他说狠话时,一颗心早已伤痕累累,他便心痛的无以复加。 这一世,他再不会如此了,再不会让她伤心了。 “不管前世今生今生,我想娶的人,都只有你一个。” 兜兜转转,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他再也不要让这些该死的误会影响他们了。 “我、郑则、还有仙蕙,我们三人一起长大,跟着同一个武先生学习功夫,的确是青梅竹马。但是仙蕙喜欢的人并不是而是郑则。” 此言一出,纪清漪心神巨震,她的呼吸立马变得很是急促:“那姚仙蕙又怎么会成为你的未婚妻子?” 虽然是质问的语气,但是她心里已然相信,这一次徐令琛一定没有骗她。 “当时姚大将军觉得郑则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个小小侍卫,根本配不上姚仙蕙,他一直逼着姚仙蕙嫁人。” “那时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帝后一直催促让我娶亲,因为我没有把握皇帝一定会接纳你,所以就撒了个谎,拿了仙蕙做挡箭牌。”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误会。我的确跟仙蕙走的很近,但那是为了给郑则打掩护。” 纪清漪有些失魂落魄:“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语气苦涩,徐令琛见了,非常的愧疚:“我本来打算得胜归来直接求皇帝赐婚给你一个惊喜,却不料弄巧成拙还把自己的命弄丢了。” “漪漪,这一世再不会如此了。”他爱怜地亲了亲纪清漪的手,用无比郑重的语气道:“我徐令琛必不负纪清漪。” 纪清漪退后了一步,把手抽了出来:“不行的,我们之间身份差距太大,皇上不会同意的。” 太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她还有血海深仇没报。 “你别担心。”徐令琛像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信誓旦旦道:“皇帝那边交给我,平阳侯府也交给我,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准备芳华女子学院的入学考试,其他的都交给我。” “不,不行!”纪清漪突然拔高了声音道:“平阳侯府的事情你不能插手。” 陈文锦心怀鬼胎,徐令检虎视眈眈,如果徐令琛插手,说不定他会发现什么。 她被徐令检玷污的那一件丑事……绝不能让徐令琛知道。 她说话的时候,心痛得在滴血。 “你是不是怕我知道徐令检的事?” 纪清漪豁然抬头,如坠冰窟般瑟瑟发抖:“你……你怎么……” “你忘了那天在潭拓寺我也在了。”徐令琛见她这样害怕,心痛得不得了,将她抱在怀中,像哄小婴儿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还有那次在书铺,徐令检分明对你起了觊觎之心。你别怕,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他动你一分一毫的。” 他温暖的怀抱,安抚的话语,让纪清漪惶然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 前一世她过得那样不堪,不代表今生也会如此。 她已经重生了,凭什么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徐令琛见自己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不再发抖,知道她非常在乎他,心中的柔情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捧了她的脸,像不认识她似的,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漪漪,你太漂亮了,徐令检不瞎,会喜欢你再正常不过了。一想到你出门,会有很多男子会喜欢上你,我这颗心就空落落的没有着落了。我真想娶你回家,把你带在身上,捧在手里,让所有人都看不到你。” 这样甜蜜蜜的情话,纪清漪还是头一回听到,她脸上立刻飞上两片红云,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要真有一个人要担心,那个人也应该是我,谁不知宁王世子俊美无双,是京中贵女的东床快婿,京城第一美人邵明珠主动投怀送抱……” 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娇俏的不得了。 “是呀,是呀,宁王世子貌似潘安,喜欢他的女孩子不知凡几,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偏偏被一个在河边玩水的小丫头给迷得三魂出窍,晕天晕地不知东西南北,被人家当成了登徒子泼了一身水,甩了一脸的泥巴,将好一个美男子变成了落汤鸡。” 他说的是上一世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纪清漪听着,想着徐令琛当时狼狈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那笑容好似鲜花初绽,玉染流霞,妩媚照人,明艳不可方物。 徐令琛心里痒痒的,捧着她脸颊的手不由轻轻一合,她的脸就变成了个肉嘟嘟的小包子,那红唇便如花瓣一样红艳艳的。 到底没忍住,在她唇上吧唧亲了一口。   ☆、第55章 二更 为哄佳人开心,徐令琛说了不少甜言蜜语,将纪清漪哄得晕头转向的。 等到二人平歇下来,他才道:“你安心准备芳华女子学院的考试,万事不要操心,有什么事情你就让慧心给我传递消息。” “慧心?慧心是你的人!”纪清漪反应过来,气哼哼地瞪着他:“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不是监视,是保护。”徐令琛赶紧解释道:“没有提前跟你说,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管做什么都告诉你。” 他那副紧张兮兮样子,让纪清漪看着心都软了。 之前那个误会太可怕了,两人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点头柔声道:“好,以后我有什么事,也跟你说。” 纪清漪看了看窗外,见已经是中午了,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了。 徐令琛也知道她身不由己,拉着她的手握了握:“一切有我。” 陈宝灵已经在马车里坐着了,纪清漪见她脸色怔怔的,知道她这是等得太久了,忙道:“宝灵,对不起……” 她话还未说完,就发现她身上穿的衣裳跟来的时候不一样。 她瞪大了眼睛,将她从头看到脚。 从上到下,没有一件是她出门时穿的衣裳,都发髻也是重新梳理过的。 她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声音有几分发虚:“宝灵,你……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啊。”陈宝灵的眼神有几分闪躲,脸上也闪过一抹红晕。 纪清漪心口一个咯噔。 若是衣服弄脏,不至于连中衣、鞋子、头发都一起换下来。 她这般难以启齿,分明是发生了极其不好的事情。 宝灵长得很漂亮,虽然性格有几分孩子气,但是在旁人眼中,俨然就是大姑娘了。 她该不会受了别人的哄骗,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一想到后面可怕的后果,纪清漪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失去清白的痛苦,受人白眼与羞辱却只能打落牙齿和活血吞的疼痛她比谁都明白。 来宁王府是她的主意。 若真有个什么事,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非常严厉:“那你的衣服呢?” “哎呀!”陈宝灵突然撒娇道:“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我落水了,有个人救了我,这身衣裳是他替我找来的。” “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清漪,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陈宝灵红着脸道:“我落入水中了,害怕得不得了,哪里还能去想那么多,人家救了我,你背后却这样编排他,我成了什么人了?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我,你就不问问我落水之后怎么样?害不害怕,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分明是不想告诉纪清漪。 纪清漪想着回头问问徐令琛再说,就顺势道:“我要是不关心还会问你这么多吗?我还不是怕你受了别人的欺负。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待会回去了,你先回去换衣裳,外祖母那里我去说。” 陈宝灵就担心这一地点,闻言立马喜笑颜开:“清漪,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对了,琛表哥怎么样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没事。”纪清漪轻声道:“他说让我们不要担心,他会好的,让我好好劝劝清泰,让他千万别自责。” 她跟徐令琛之间的事情她暂时不打算跟陈宝灵说,陈文锦在一旁虎视眈眈,万一宝灵说漏嘴了,那就不妙了。 “真的吗?”陈宝灵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琛表哥没事。” 徐令琛平安无事,纪清漪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插花课程上来。 黎月澄也变得格外沉静,不再继续找纪清漪的麻烦。 一天傍晚,黎月澄借口要出去散步,避开丫鬟只身一人来到后花园假山处。 “月月,你来了。”陈文锦面带笑容,一把将她扯进了假山的洞里。 黎月澄心头扑扑直跳,脸红着嗔怪:“表哥,当心别人看见。” “怕什么?”陈文锦满不在乎道:“真有人看见,我就对祖母说我与你两情相悦,要娶你为妻。” 虽然明知道陈文锦是故意这样说逗她,黎月澄还是很高兴,嘴上却道:“你就会骗我!” “我怎么骗你呢。”陈文锦佯怒道:“这么久相处下来,你还不了解我的心吗?” “我当然了解了。”黎月澄心中吃了蜜一样甜:“表哥,别生我的气了。” “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陈文锦柔声道:“过几天秋闱放榜,我一定榜上有名,再等一个多月你进了芳华女子学院,到那时我身有功名,你也不是一无所有,我就跟祖母说娶你为妻,祖母一定不会不答应。” “真的吗?”黎月澄先是一喜,又忙道:“那……那件事情是准备什么时候做。” “就在我放榜的那一天。”陈文锦面沉如水:“不能再拖了,纪清漪插花技艺很高,一旦她进入芳华女子学院,就算她失了清白,祖母宁愿冒风险,也舍不得让她给我做妾的。” 黎月澄心中酸水直冒,可一想到纪清漪明着是陈文锦的妾实际上却是周王世子的禁脔,心头就涌起一阵快意。 自打今年春天纪清漪回来,她抢走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她迫不及待想要纪清漪身败名裂。 “表哥,你说,我该怎么做?” “放榜当天,周王世子会来给我庆贺,到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在此之前,你要稳住纪清漪……”他低声将安排告知了黎月澄,然后道:“事成之后,你回到院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需等我的消息就好。还有你的丫鬟,一定要叮嘱好。” 黎月澄接过徐令琛递过来的纸包,激动的手指都在发抖,纪清漪的好日子总算是要到头了。 …… 陈宝灵夜里贪凉忘记关窗户受了风寒。 第二天上课的只有纪清漪与黎月澄,曲先生让她们二人今天做一个跟秋天相关的插花,纪清漪当先走了出去。 从前都是她跟陈宝灵一起走在前头,把黎月澄远远甩在后面的。 “清漪。”黎月澄快走几步,在花房门口赶上了纪清漪。 纪清漪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黎月澄愧疚道:“这段时间看着你跟宝灵双入双出,我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是多么离谱,我很想加入你们,可……可……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我总怕你不愿意原谅我,怕自己丢脸,所以一直张不开嘴。” 纪清漪冷笑:“那你今天怎么就能张开嘴了呢?” “其实我之前去找过宝灵的,想请她在中间替我说合。”黎月澄一脸的惨然:“没想到宝灵不仅不愿意帮我,还让我离你远一点。她还说,在她与我之间,你一定会选择她。我见她如此防备,知道若是执意去找你,她一定会不高兴,所以就拖到了现在。” “清漪,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不。”纪清漪想也不想就摇头:“我当你你好姐妹,你当我是什么呢?我不想养一只毒蛇在自己身边。” 黎月澄脸色一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对,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毒蛇,你对我掏心掏肺,我却对你万般防备,可你知道吗?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愿意的。” “哦?”纪清漪眉头一挑,哂笑道:“你不想的,难不成还有人逼你不成?” “不,不是有人逼我,是我的自卑心与嫉妒心在作祟。”黎月澄坦然道:“我嫉妒你比我漂亮,嫉妒你得到姑祖母的喜爱,明明是我先来的,可你却抢走了我的一切,同样是寄人篱下,你是表小姐,我却是澄姑娘,这何其不公?” “我从小就嫉妒你,特别是我喜欢上锦表哥之后……”黎月澄做出难以启齿却斩钉截铁的神情:“我喜欢上锦表哥之后,便整日担心你会抢走锦表哥。” 黎月澄可真是豁出去了。 她所谋定然不小吧? “那你现在不担心了吗?” “我担心还有什么用呢?”黎月澄道:“姑祖母喜欢你,平阳侯府上下的人都喜欢你,连锦表哥也喜欢你,我……我那点子卑鄙的心思总归是用错了地方……” “好了,你不用说了。”纪清漪不耐烦道:“我不想听。” 她转身进了花房。 黎月澄脸上却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纪清漪分明是信了她的话了。 纪清漪一边采花,一边暗暗思量,这个时候黎月澄应该已经与陈文锦勾搭上了,她突然放低身段一定是心怀不轨。 既然如此,那也就到了她报仇的时候。 上一世她受的苦,她要让黎月澄也受一遍。 徐令检上一世之所以能上位,那是得了孟皇后的支持。而孟皇后一开始支持的人是徐令琛,徐令琛死后,孟皇后才转头支持徐令检的。 这一世,徐令琛不会死,徐令检自然就没有了上位的机会。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想着这件事情,浑然不知危险来临,一人手中握着剪刀,目露凶光悄悄靠近了她。   ☆、第56章 诡计 “清漪,小心!”随着一声尖叫,纪清漪本能地回头,剪刀已经刺到了她的身边。 就在她要被刺中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冲过来重重将她推开,幸好纪清漪用花篮做支点着地,要不然恐怕整个人就要扑到花圃中去了。 她一回头,见黎月澄脸色苍白地捂着肩膀,鲜血就顺着她的手指缝朝外淌。 凶手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清漪,你……你没事吧?”她话音一落,就身子一软,晕了过去,人就歪倒在地。 可那剪刀还在地上呢,黎月澄怕剪刀碰到脸,歪的时候就有点不像了。 要不是碍于场合不对,纪清漪真想大笑出声。 黎月澄八成以为自己会接住她吧。 只可惜她根本不想理她。 “月澄!”纪清漪做出受惊过度的样子用力的推晃黎月澄:“你怎么样?” 她推的时候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却用了很大的力气,黎月澄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纪清漪摇移位了。 她才推了两下,花房门口就响起惊叫声:“杀人啦!表小姐杀人啦!” 随着这平地一声雷,立马有不少人涌进了花房。 纪清漪还没有什么反应,黎月澄被被这一嗓子吼“醒”了,她脸色苍白,厉声对众人道:“还不将那个污蔑表小姐的刁奴抓起来!” 她又转头对纪清漪保证道:“清漪别怕,我不会任由别人污蔑你的。” 纪清漪这才从惶惶不定中反应过来,她无不焦急担忧道:“月澄,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把伤口包扎了,我就让人请大夫。” 黎月澄震惊:“清漪,你……你不怪我了吗?” “我是怪你,可刚才要不是你,我恐怕连命都没了。”纪清漪面色郑重道:“你为我挡下这一刀,刚才还开口为我证明清白,我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从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清漪。”黎月澄眼眶一红,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我……我什么都不说了,今后咱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还有宝灵。”纪清漪道:“漏掉了她,她可是会生气的。” 黎月澄自知计谋得逞,暗暗得意。 纪清漪也是冷笑连连。 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不惜以身犯险,黎月澄这个计谋的确很高明。 只可惜,她刚刚经历了徐令琛的苦肉计的,黎月澄这个苦肉计,就不够看的了。 不管黎月澄图谋的是什么,都休想得逞。 …… 侯府下人竟然以下犯上蓄意伤人,太夫人勒令彻查,最终得知刺伤黎月澄的丫鬟名叫.春桃,是素心的妹妹,她是端午节之后进的府,不知听谁说素心是被纪清漪害死的,她就起了杀心要给她姐姐报仇。 事情败露她也没逃,等众人在她的房间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吞金自杀了。 太夫人非常生气,本想将素心全家都交由官府处置,后来想着自己陈文锦参加春闱,她刚刚在佛祖面前许了愿,此时大开杀戒未免对佛祖不敬,最终决定将素心全家远远地卖到南方去了。 纪清漪讲此事告诉了徐令琛,过了几天徐令琛来信,说黎月澄的哥哥黎月荣跟素心的爹娘接触过,还给了素心爹娘一大笔银子,让她一定要小心黎月澄。 黎月澄不足为虑,她最担心陈文锦拿清泰要挟她,纪清漪也不客气,直接跟徐令琛要人,让他派两个妥当的人保护清泰。 徐令琛效率很高,当天傍晚就回信说已经办妥,有事第一时间通知她 晚上,她正打算睡觉,慧心又拿了一个纸条进来,她还以为是清泰那边出了什么事,吓了一跳,展开一看,只见信上写了两个字:想你。 脑海中浮现徐令琛无赖的样子,双耳一热,心头涌起的却是一股甜蜜。 转眼就到了八月底秋闱张榜的那一天,陈家上下都非常紧张。 南康郡主一大早就跑到了陈文锦的房中,再三问他:“有把握吗?确定能中吗?” 问了好几遍之后,又咬牙切齿道:“要不是林曼皎所出的贱种挡了你道,你又何必如此辛苦寒窗苦读。” “我的儿啊,你妹妹是靠不住了,娘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陈文锦懒得听她说这些,不耐烦地敷衍了她几句,就去了书房。 纪清漪、黎月澄、陈宝灵都陪在太夫人身边。 虽说在太夫人心中,陈文锦这个次孙不如长孙陈文钺重要,但他到底是陈家的子孙,太夫人自然一心盼望他能够出人头地,好为平阳侯府添砖加瓦。 平阳侯府一直靠的是战场上的军功,还从未出过举人呢。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的漫长,饶是太夫人沉静老练,跟孙女们说话时也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太夫人!”报信的小厮飞也似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欢喜地禀道:“中了,中了,二爷中了。” 太夫人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清楚了吗?是中了吗?中了第几名?” 小厮声音激动,满脸兴奋:“看清楚了,二爷的确是中了,名次靠前,中了第十名。” “第十名。”笑意就从太夫人眼角眉梢流露了出来:“好,好,好。” 杜嬷嬷立马欢天喜地道:“恭喜太夫人,贺喜太夫人。” 纪清漪众人也站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的话。 太夫人呵呵地笑:“快打赏,快打赏。” 她此刻倒真像一个为孙子高兴的祖母了。 杜嬷嬷忙赏了那小厮八两银子,又让人将准备好的两篓子铜钱搬出来,大把大把地朝院子里撒。 不消片刻,外院敲锣打鼓,知道是报录人来了,太夫人更是高兴。遣杜嬷嬷去看看情况,帮着陈雍与陈文锦、陈文钺兄弟招呼报信的人。 杜嬷嬷这一去,直到快中午才回来,她眉花眼笑比禀报:“报录人都送了红包,与咱们交好的姻亲故旧都派人来贺喜了,一律由侯爷与大爷二爷招呼着,幸好之前就准备好了酒席,一切都稳稳妥妥的。周王世子也派人送了信,说是晚上亲自登门来给二爷贺喜。” 纪清漪心头一跳,强忍着去看太夫人的冲动。 该来的,终于来了! 徐令检是贵客,陈家自然不会让他跟别的客人在一起,太夫人吩咐下人将酒席安置在后花园水亭子,亭子里点满灯笼,周围用鲜花点缀,清风吹来,好不雅致。 陈雍与陈文钺、陈文锦亲自作陪,徐令检善解人意道:“侯爷、世子尽管去陪其他贵客,有文锦这个举人老爷陪着我就行了,我跟文锦相交多年,侯爷这样就太见外了。” 陈雍便顺水推舟了,说了几句失陪的话,就带着陈文钺离开了。 陈文锦立马摆摆手让人全都下去,这才道:“殿下,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徐令检不置可否道:“此事干系重大,务必万无一失,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知道自己太冒险了,可他就是忘不掉她那张脸。 一闭上眼睛她就在他的眼前晃。 哪怕再危险,他也要跟卿卿在一起。 “殿下放心。”陈文锦胸有成竹道:“清漪表妹最在乎的便是她的弟弟清泰,我已经将清泰控制了起来,有他在手,清漪表妹一定会心甘情愿做殿下的人。” 哎,其实纪清漪长得很美貌,对他也有几分情意,若不是为了前程,他其实也很想将纪清漪收在自己身边的。 美貌的女子多的是,可前程只有这一份。只要平阳侯府在手,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呢? 徐令检脸上闪过一抹满意:“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这一声夸奖令陈文锦心神一震,今晚一过,他便是徐令检的心腹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恭敬更殷勤了:“殿下,这桌酒席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 徐令检略略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人安置在什么地方了?” 他有点迫不及待了。 陈文锦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道:“殿下你看,就在那边的西花厅,离这里不远。” 徐令检顺着他的手望去,见西花厅大半都掩藏在夜色之中,只有最左边有一个房间灯光在亮着。 “人就安置在最左边的房间。”陈文锦道:“等房间的等熄灭,门口挂起红灯笼的时候,殿下就可以去了。为了掩人耳目,殿下去的时候不能带灯。” 陈文锦顿了顿道:“你径直进去就是,清漪表妹就在里面等着殿下。事后殿下出来,记得将门口的灯笼摘去,剩下的,全都交给我。” 纪清漪一定惊慌失措,难过害怕,惊恐的不得了,届时他柔声安慰一番,不见得她不会委身于他。 虽然不是处子之身了,但头一回她必定很生疏,梅开二度滋味才美妙呢。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守口如瓶,若是以后她翻脸无情跟徐令检告黑状,他岂不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不行,不行。 他不能动这种念头。 可若是能哄了纪清漪听他的话,在徐令检面前替他说好话,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啊。当年吕不韦与姬夫人能玩弄秦庄襄王于股掌之上,他未必就不可以啊。 一会的功夫,陈文锦脑中转了好些个念头。 徐令检望着西花厅的方向,目光痴迷中带着几分狂野。 过了今晚,他就能与卿卿长相厮守了,他要用自己的一切补偿她。 他转过头来,目光森然地瞪着陈文锦:“她与你为妾只是权宜之计,你若胆敢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不。”陈文锦忙道:“殿下放心,这只是假戏,不会真做。我若假戏真做,便叫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徐令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殿下,灯亮了。” 徐令检心头一跳,立马起身,陈文锦一躬身道:“祝殿下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   ☆、第57章 二更 纪清漪到了后花园西花厅。 进门之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黎月澄:“你真的有青龙道长的消息吗?” 纪清漪做梦都想治好清泰的腿,连医术高超的弘忍大师都束手无策,唯一的希望就压在青龙道长身上。 黎月澄断定纪清漪一定会来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只身一人,连丫鬟都没有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是真的,我哥哥听人说青龙道长在徽州黄山白云洞清修闭关了半年多,半个月前刚刚出关,很有可能要到京城来。” “消息属实吗?”纪清漪甚是激动,一把握住了黎月澄的手。 “别激动,咱们坐下来说。”黎月澄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推给纪清漪,一杯留给了自己,然后道:“喝口茶,咱们慢慢的说。” “哎呀,月澄,你怎么这么墨迹,我哪有心思喝茶啊!”纪清漪焦急道:“消息到底可不可靠啊。” 黎月澄见她不上当,就道:“当然属实。京城玉虚观的观主冲阳道长是青龙道长的师兄,他每次闭关出来之后,都会来拜见冲阳道长的,我哥哥说他会密切关注玉虚观那边的情况的,一有消息就立马通知我们。” “阿弥陀佛,若消息属实,那就真是佛祖保佑。”纪清漪双手合十道:“月澄,这件事情拜托你了。” 黎月澄嗔怪道:“咱们俩个还用这般见外吗?清泰不仅是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也很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她将茶盏朝纪清漪面前推了推:“来,喝点水润润嗓子。” “我还真有点渴了。”纪清漪说着,就伸手去端茶盏。 黎月澄的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纪清漪,恨不能夺过茶盏亲自给纪清漪灌下去。 眼看着纪清漪将茶盏端起,突然咯噔噔几声像是珠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纪清漪“呀”了一声,立马放下茶盏,弯下蹲了在地上,痛惜道:“我的珍珠手链,这……这可是宝灵送给我的。” 黎月澄气结,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出了这种岔子。 这个珍珠手链她也见过,一共五颗东珠,非常漂亮,陈宝灵与纪清漪都非常喜欢。 她只能压着性子,蹲下去帮纪清漪找珠子:“别急,别急,我帮你找,珠子在这屋子里,一定不会丢的。” 找来找去,桌子底下都找遍了,只找到了四颗,最后一颗珠子怎么都找不到。 黎月澄想着徐令检与陈文锦还等着,急的火烧眉毛,就是找不到。 纪清漪将最后一颗珠子扣在手里,飞快地朝横梁上瞟了一眼,见慧心伏在衡量上冲她比了一个手势,她这才故作惊喜道:“呀,找到了,可不就在这里吗?” “找到了就好。”黎月澄急不可耐道:“我特意为你泡的六安瓜片加蜂蜜,都凉了。”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再不喝我可就要生气了,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纪清漪抿了一小口,笑吟吟的看着黎月澄:“我知道月澄姐姐对我最好了,所以我要投桃报李,将好东西都留给你呀。” “那还不快……喝。” 黎月澄发现自己舌头发麻,手脚僵硬,登时脸色大变:“你……呢……” 她说不出话来了! “月澄!”纪清漪笑眯眯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感觉怎么样?” 她喝了带药的茶水! 而纪清漪安然无恙! 纪清漪要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 纪清漪温柔道:“慧心,将澄姑娘放到床上去。小心些,别伤了澄姑娘,她可是要做周王世子妃的。” 慧心扛起黎月澄,将她送到床上:“那要将澄姑娘衣服脱光吗?” “不用了。”纪清漪笑道:“周王世子亲自动手或许更有趣。” 黎月澄如坠冰窟,大声叫喊,不、不,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要嫁给锦表哥,我不能失去清白。 只可惜,她的叫喊没有人听见,因为她嗓子里发出来的只是“嗑、嗑”的声音。 她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乞求,泪水哗哗地朝外流。 只可惜纪清漪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她心中感觉到的只有一阵阵的快意。 上一世,她哀求的时候,黎月澄可没有心软。 她将她剥得一干二净,还狠狠地羞辱了她几句,相较于她上一世对她做的一切,纪清漪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仁慈了。 就是今天的一切,也是黎月澄自作虐,她从来没有主动害过黎月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正当的防卫。 今天就要让她尝尝害人终害己的痛苦,让她体会她上一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慧心吹了灯,与纪清漪一起快步出了门。 纪清漪走在前头,所有没看到临出门的时候,慧心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管烟,吹了两口才关上门。 慧心将门口的灯笼挂起。 纪清漪先行离开,慧心悄悄伏在墙头,亲眼看着徐令检进了房内才转身离去。 推门的一瞬间,徐令检闻到一股淡淡的芳香,这味道让原本就激动的他更加的亢奋。 虽然没有灯光,可西花厅里的布局陈文锦早就告诉他了,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床边,撩起帐子,伸手一摸床上一个温软的人,身上的激情瞬间被点燃,毫不犹豫地褪去衣衫,扑了上去。 卿卿最喜他似水的柔情,只可惜他想她想得太厉害了,他忍不住了,只能狂野地撕扯她的衣衫,毫不怜惜地占有了她。 他擦干了她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 终于她不再僵硬,更激起他心中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她是他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持久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把持不住自己过,这是卿卿才能给他这样的快乐。 陈文锦在不远处等着,堪堪半个时辰过去,徐令检还没有出来,他不由有些急了,正想冒着被他不喜的风险提醒他,西花厅门口的灯笼终于再次亮了起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走到门口,取下灯笼,闪了进去。 刚从秋风徐徐的外面进来,他感觉有点热,正好也需要脱衣服了。 徐令检不着一缕地上了床榻,睡在了床的外边。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热了,也不知道纪清漪现在怎么样了? 他伸手去摸被中的人,碰到光滑细腻的肌肤,就好像天雷.勾动了.地火,“腾”地一声烈火包围了他,烧的他失去了理智,一个翻身压了上去。 正在情致高昂,身.下的人突然有了反应,动了动。 他知道这是药性过了,忙伏下身子唤纪清漪的名字:“清漪表妹,你别怕啊,我会对你好的,我会用、尽、全、力、对你好的。” 他说着,便真的用尽全力,床榻疯狂的晃动,身.下的人突然发出一身呻.吟,先是浅浅的一声,接着便是一声高过一声,刺激的陈文锦更加疯狂。 南康郡主听说平阳侯陪周王世子喝醉了,被两个丫鬟扶着去了西花厅,登时醋海翻波,带了四五个婆子气势汹汹地去了西花厅。 她才走没多久,杜嬷嬷就将此事禀报了太夫人。 今天是陈文锦的好日子,平阳侯陈雍难得回来一趟,太夫人怕南康郡主不知轻重闹起来,就派人盯着她以防出事。没想到还真让料到了。 太夫人怒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非要祸害的我们陈家家破人亡她才满意,走,我倒要看看她今天要干什么!” 太夫人脸色铁青,由七八个婆子陪着朝西花厅走去。 南康郡主刚刚到达西花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浪.叫声,直把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进去,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那个小贱人!” 平阳侯府还是头一回出现这种事,婆子们斗志昂扬,生龙活虎,提着拳头就闯了进去。 呼啦一声,门被打开了。 陈文锦的战斗却没有结束,不是说了等灯笼挂上了才能带人来的吗?黎月澄必定是打翻了醋坛子了! 他心中恼怒,停止了动作,却保持着骑的姿势。 他是不想碰纪清漪的,可现在已经碰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做戏,那就做全套好了。 这个姿势也有助于他第一时间看清楚她的表情,然后再判断下一步怎么做。 他停了下来,身.下的人却不满地扭了扭身子。 黑暗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陈文锦看着床上的人,登时脸色大变。 这……不是纪清漪! 他不敢置信,拨开她的头发,见黎月澄面色绯红,眼神迷离,口中哼哼唧唧,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未反应过来,帐子突然被撩开,他人被重重地推开,黎月澄被人抓着头发拖下了床。 黎月澄先中了茶水中的药,浑身僵硬,后来又吸了打量的助兴.烟,早就被药物控制,虽然她不曾昏迷,什么都记得,但情.欲控制了她的身体,让她缠着陈文锦,体内的狂潮也是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不想身子一凉,她整个人都被拽到了地上,接着她便听到耳边尖锐的怒骂声,与此同时无数拳头无数只脚没头没脸地落在她的身上。 “够了!” 她听到太夫人重重一声怒喝:“郡主,你到底要干什么?”   ☆、第58章 结果 “干什么?这小贱人勾引侯爷!我今天就要打死她。” 说到后面想到这些年陈雍对她的冷淡,想到他宁愿睡丫鬟都不碰她,不由触动心肠,瘫软在世嚎啕大哭起来。 太夫人也愣住了,她这是完全没想到。 她生的儿子她了解,绝不会随便沾花惹草,除非是动了真心。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马清醒,给杜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不管这女孩子是谁,哪怕是最低等的丫鬟,只要大郎看上了,她都要抬举她。 杜嬷嬷呵止了那几个婆子,拿了薄被裹在那人身上,然后去看她的伤。 她不由大惊失色:“太夫人!这……” 太夫人心头一个咯噔,不会是被打死了吧。 “怎么回事?” “是澄姑娘。” 杜嬷嬷的声音好似平地一声雷,屋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夫人也呆住了。 不,这……这不可能,陈雍绝不会招惹晚辈。 那问题就出在黎月澄身上了,她为了富贵荣华铤而走险,也不是不可能! 太夫人这样想着,眼神就变得犀利起来。 门大开着,黎月澄又被打了一顿,疼痛取代了情.欲,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南康郡主在,太夫人也在,完了,完了,她彻底的完了。 脑中一白,她就要昏死过去,可她却死死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冷静。 不、现在还没有到昏迷的时候。 所有人都瞪着黎月澄,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南康郡主绝望的哭声在房间里回想,黎月澄身上裹着被子,却感觉自己如同下了十八层地狱。 “这是怎么回事?”男子苍劲浑厚带着几分隐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郡主,你又做了什么!” 这声音…… 南康郡主愕然回头,见平阳侯陈雍在陈文钺的陪伴下走了进来,瞪着她的眼神十分厌恶:“你又要闹什么!今天可是文锦的好日子!” 陈雍越说越怒,南康郡主满脸都是涕泪,呆呆地看着陈雍,突然感觉心头一松,昏死过去。 “将她扶下去。”太夫人无不嫌弃,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陈雍,没发生长辈、晚辈乱.伦的事情就好。否则她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毒杀黎月澄遮盖这桩丑事的。 南康郡主走了,所有的人都朝床上望去,帐子里到底是谁? 陈文锦缩在帐中,气得浑身乱颤。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安排的值夜的婆子,怎么爹娘祖母都来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帐子里的人是谁?”平阳侯陈雍的声音十分凌厉:“还不快出来!” 陈文锦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外面的光线更加明亮,她身披被单走了出来,看都不看黎月澄一眼,跪在了太夫人身边,低着头道:“祖母,我喝多了酒,一时把持不住,请您责罚……” 一语未了,他胸口里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平阳侯陈雍大怒:“你这个小畜生!” “爹。”陈文锦被这一脚掀翻在地,他赶紧爬起来跪着磕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陪着世子殿下喝酒,有些累了,就到这里休息,当时我脑子浑浑噩噩的,进来之后,闻到一股香味,身子就不受控制了……” 太夫人与陈雍都是面色一凛。 今天是陈文锦的好日子,他就算要对黎月澄做什么也不会挑今天啊。 难道是黎月澄不安分,见陈文锦中举,所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黎月澄心凉似冰,大哭着扑倒在太夫人脚边:“姑祖母,求您给我做主,是锦表哥约我来的,他要我答应嫁给他,我不允,他就抓着不让我走,我挣脱不掉,又不敢大声呼喊,姑祖母……姑祖母……若是表哥不娶我,我便只有一死了,求姑祖母赐我三尺白绫,让月澄清清白白地去吧。” 她哭得好不伤心,陈文锦惊愕失色,好似见了鬼一般看着她。 黎月澄这是逼他娶她,否则就要将事情说出来,与他玉石俱焚。 这个贱人! 她已经被徐令检碰了,竟然还敢讹上他! 难道今天的这一切都是黎月澄的计谋? 她动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想嫁给周王世子以图未来飞黄腾达? 又或者她的目的不是周王世子,而是他? 陈文锦气得肺都要炸了。 只有世家名门的嫡小姐才能配得上他,这世上怎么会有黎月澄这种卑鄙恶毒的女人。 这边黎月澄与陈文锦狗咬狗,那边徐令检已经出了后花园,带着他的侍卫由小厮引着,顺着抄手游廊朝外院走。 回想刚才疯狂的举动他不由勾起了嘴角,虽然看不到卿卿的脸,但是在暗中也别有一番滋味。她初承恩露,身子肯定吃不消,明天他要送药进来,再叮嘱陈文锦立刻将事情办好,最好是一天也不要拖。 只有这样他才能立马像他表明心意,他许她侧妃之位,她必然要高兴坏了。 徐令检志得意满,怡然自得地跟在小厮身后。 抄手游廊的尽头,穿堂那边就是外院了。 堪堪走到抄手游廊的尽头,一个丫鬟从穿堂里走了出来,她回头道:“小姐,当心台阶。” 后面的小姐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徐令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你!”他声音凌厉,脸色铁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懂殿下的话。”纪清漪她眼神凛冽,嘴噙冷笑:“那殿下觉得我该在哪里呢?” 她洞若观火的眼神,带着浓浓嘲讽的语气,让徐令检脑中刺刺的疼。 刚才那个不是卿卿,他碰了别的女人,碰了就碰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就算计策失败,她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那只能说明她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谋。 好个陈文锦,竟然敢摆他一道! 徐令检脸色铁青,带着滔天怒浪,离开了平阳侯府。 这一夜,太夫人的院子灯火通明。 太夫人、平阳侯端坐在主位上,黎月澄与陈文锦跪在下首。 太夫人落在黎月澄身上的目光跟刀子一样。 她养着她是为了重用她,没想到她竟然眼皮子这么浅,勾搭文锦。 不听话,坏了她的计划,竟然还妄图做平阳侯府的二奶奶! 太夫人冷哼一声,脸色阴沉道:“月澄,这些年来,陈家待你不薄。今天的事情固然文锦有错,你又何尝没错?你若真那么清白,又何必跑去见文锦?” 太夫人此言一出,黎月澄就知道自己想嫁给陈文锦做正妻那是不可能的了,她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姑祖母……月澄知错了……您赐月澄一条白绫,让月澄自生自灭吧。哥哥那里,月澄会修书一封,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的。” 今天的事情,可不止一个人两个人看到,太夫人老奸巨猾,绝不敢轻易弄死自己。她可不是纪清漪,她还有哥哥,她做的事情,全都提前告诉了她哥哥,只要她有个三长两短,她哥哥立马去顺天府击鼓鸣冤。 平阳侯却道:“文锦,你怎么说?” “爹,祖母。”陈文锦恨不能黎月澄死,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说:“此事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娶月澄给她一个交代。” “你这还算是句话!”陈雍面色微霁:“只要月澄愿意嫁,我这里没有二话的。” 太夫人却很不高兴:“聘者为妻奔则妾,无媒苟合跟明媒正娶怎么能一样!侯爷,你也太儿戏了!” 陈雍道:“母亲,说到底还是文锦的错,他愿意承担错误,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他刚刚中举,早点成家,才能安心准备明年的春闱。” 陈文锦拜了下去:“祖母,我是真心喜欢月澄的,求祖母成全。” 黎月澄也哭道:“求姑祖母成全。” 太夫人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黎月澄终于得偿所愿,在一个月后嫁给了陈文锦。 洞房里花烛高燃,黎月澄跪在陈文锦的脚边泪流满面:“锦表哥,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帮你解决内宅的事情的。我知道你想做平阳侯,我会帮你的,还有我哥哥,也会帮你的,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陈文锦阴恻恻地盯着她,轻笑道:“你说什么傻话,咱们可是夫妻,你什么都不用做。” 说着,就拉她上了床。 这个贱人,害得周王世子几乎就要与他反目,若不是他机警,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 暂时且留着她一命迷惑侯府众人,等周王世子成功,等他手握侯府大权,届时她也不过是一碗药、一根绳就能解决的事。 第二天认亲,两个人联袂而来,陈文锦深情款款,黎月澄一脸的甜蜜,端的是蜜里调油的恩爱夫妻。 太夫人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训诫的话,南康郡主咬牙切齿,给的认亲礼也单薄的可怜,故意打黎月澄的脸。 黎月澄却像没有感觉似的,欢天喜地的收了。 南康郡主却气得更厉害,越发认定黎月澄心怀不轨,装模作样,认亲礼一结束就叫了黎月澄去她的院中立规矩。 她是婆婆,管教自己的儿媳妇那是天经地义的。 太夫人也知道,南康郡主憋着这一口气,是一定要出出来的,要不让她折腾黎月澄,她就会去跟陈雍闹,相对于后者,太夫人宁愿她折腾黎月澄。 南康郡主让黎月澄跪着抄经书,等到晚上黎月澄也站都站不起来了,是婆子将她抬回来的。 陈宝灵跟纪清漪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非常的唏嘘:“没想到她为了嫁给我二哥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我娘一心想娶个高门贵女,怎么可能不折腾她呢?” “这些是她求仁得仁。”纪清漪道:“好在锦表哥疼她,有情饮水饱,你在这里可怜她,说不定她满心欢喜觉得自己幸福的不得了呢。你有功夫可怜她,还不如多练练手,为半个月后的入学考试做准备呢。” “也是。”陈宝灵笑笑,就将这件事情丢到了脑后。 很快就到了芳华女子学院入学考试的当天,插花组的一百名闺秀分四个房间进行考试。 纪清漪与陈宝灵都表现的很好,二人出了考场,显得非常兴奋。 考场宽阔的庭院中,年轻的闺秀们都在等候宣布成绩,然后再根据成绩名次去挑选宿舍。 有人认出了纪清漪,小声议论着寿春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情,也有人主动上来跟纪清漪示好。 陈宝灵笑呵呵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突然,有人高声道:“不知这位纪小姐与邵家大小姐相比哪个更厉害一些呢?” 这话一出,纪清漪神色就是一凛。 今天邵明珠也来了,这人究竟是无意提起还是故意为之?   ☆、第59章 二更 立马有人用更大的声音附和:“那还用问吗?当然是邵大小姐更技高一筹了。邵大小姐可是孟小姐的嫡亲表妹,她的插花技术得到孟小姐的指点,我是亲眼看过她插花的,技术非常高超,绝非一般人可比。” “是啊,是啊,谁不知道邵大小姐是插花界的后起之秀,还得到好些插花娘子的夸赞,绝非浪得虚名,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望其项背的。” 看来邵明珠的名气的确不小啊! “邵明珠的插花技术的确不错,一般人当然比不上她。”陈宝灵冷笑道:“但清漪可不是一般人,试问皇后娘娘会将金剪刀赐给一般人吗?” “陈宝灵,你有没有听说过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这句话?” 众人转身,就看到邵明珠与孟静玉在三四个丫鬟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而来。 她华服美饰,艳光四射,下巴扬的高高的,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 陈宝灵最恨她这个德行,大怒道:“邵明珠,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是猴子,谁是老虎?你给我说清楚!” “谁是猴子,谁是老虎,这还用说吗?”邵明珠得意洋洋道:“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判断的。” 陈宝灵不齿:“有种你就直说,吞吞吐吐算什么本事?” “好,直说就直说。”邵明珠挑衅道:“要不是我因为身体不舒服没去参加寿春长公主的赏花宴,凭纪清漪,她也配得到皇后娘娘的金剪刀?既然是侥幸得到金剪刀,就该低调做人,不料你们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满世界的嚷嚷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陈宝灵气得哇哇乱叫,当场就要扑过去教训邵明珠。 孟静玉突然道:“纪小姐的插花技术的确很好,得了皇后娘娘的金剪刀也是实至名归。只不过很多人都跟我一样想知道纪小姐跟明珠二人究竟哪个才是插花界的后起之秀。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让她们二人比试一番好了。分个高下,以后也省得为这种事情闹得不愉快。” “比就比!”陈宝灵对纪清漪的插花技术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她傲然道:“邵明珠一定会输的。” “既然是比试,可不能白比。”邵明珠激将道:“输的那个就离开芳华女学,自动放弃入学的资格!你敢应战吗?” 陈宝灵脸色一变,登时就后悔了! 她知道自己这是中计了。 她跟清漪人生地不熟,可孟静玉已经学完了一般的课程,正式拜师了,而且她还是孟皇后的侄女,地位尊贵。可以说,这芳华女学就是孟静玉的天下。 她们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进行比试,然后借机将清漪赶出芳华女学。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接受挑战,可若是不接受,别人只会认为清漪是心虚了,邵明珠必然会不遗余力的攻击清漪,届时芳华女学便再无清漪立足之地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宝灵特别懊恼,她怎么这么蠢! 纪清漪上前一步,将陈宝灵拉到身后,微笑颔首道:“好,既然邵大小姐诚心邀请,我岂能退缩,正好我也想跟邵大小姐请教一二。” “清漪!”陈宝灵大急:“你不能答应,她们没安好心。” “没事。”纪清漪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输的。” 众人全部散开,在庭院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让纪清漪与邵明珠当场进行比试。 孟静玉朗声道:“那就以秋为这次比赛的主题吧。” 纪清漪与邵明珠都没有异议。 孟静玉很快就让人拿了十几个大小形状质材各不相同的花瓶过来让纪清漪与邵明珠选。 邵明珠大模大样道:“纪小姐,未免你觉得我欺负你,我们抓阄吧,谁抓到有字的,谁先选花瓶。” 一副风光霁月光明正大与她比试的样子。 真是笑话! 就算是抓阄,也一定是她们先安排好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抓到有字的阄的。 纪清漪谦逊一笑道:“不用抓阄,邵小姐先选就是。” 她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既有名士之风,有表现出强大的自信,周围的观众不由暗暗点头。 邵明珠气得咬牙切齿,为了不输却也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只不过笑容有几分僵硬,越发显得她没有把握。 这样一来,就落了下乘了。 周围就有人小声嘀咕:“纪小姐容貌气度都不输邵小姐,这一场比赛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邵明珠立马一记眼刀扫过去,周围都噤了声。 陈宝灵立马像个公鸡似的瞪着邵明珠,纪清漪却暗暗发笑,冲她摇了摇头。 孟静玉对纪清漪刮目相看。 本以为她能跟陈宝灵交好,就算不是冲动的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想竟是这样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性子。 想到上次在寿春长公主府徐令检目光不停落在她身上,又为了她的插花跟徐令琛相争的样子,她不由觉得心浮气躁。 要不是太子不识时务,不愿意接受姑母的示好,姑母也不会动了要将她嫁给徐令检的心思。 在她刚刚被接到姑母身边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注定是要做皇后的。 本来以为就算不是太子,也应该是徐令琛,没想到姑母竟然连想都不想就将徐令琛给否决了。 可徐令检分明惦记着纪清漪。 许是纪清漪长得太漂亮了,许是纪清漪的插花技术的确很不错,从前稳如泰山的她竟然也有些慌了。 孟静玉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漂亮又怎么样,插花技术好又如何,不过是家族联姻的工具而已。 她天生是皇后的命,这些人都不值得她放在眼中。 不过,她也不介意借邵明珠的手将纪清漪赶出芳华女子学院。 纪清漪虽然卑贱伤不着她,可像个苍蝇一样在眼前也会让她恶心膈应,那就拍死好了。 孟静玉微微一笑,想着等会不管纪清漪水平如何都要被赶走,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邵明珠选了一个青铜瓶。 孟静玉就暗暗点头。 那青铜青翠入骨,朱砂色的斑点凸起,是她父亲给她收藏的古董,自打她学习插花之后,家中就收集了各式各样的花器。 再一看纪清漪,她就笑了。 纪清漪竟然选了一个玻璃瓶。 那玻璃瓶底大口小,底部跟成年男子的手大小仿佛,瓶口却只能放下三四岁小孩的拳头,形状跟一种叫埙的乐器类似。 别说是孟静玉,围观的众人也跟着笑了。 玻璃是海外贡品,只能皇家御用,所以一般人平时接触不到它,更不可能用它当花器。哪怕平阳侯府是三品侯府,家中的玻璃器皿也有限,纪清漪怎么能选玻璃呢! 邵明珠的青铜瓶就不同了,一看就知道是年代久远的古董。 铜器埋在地上时间越长,接受的土气越深,用来养花,花色鲜明犹如开在枝头,开速而谢迟,甚至在花谢之后还能在瓶中结出果子来,可谓是插花的金屋。 单单从选择花器这一方面来看,纪清漪就落后了邵明珠好大一截了。 看来纪清漪得了皇后的金剪刀,的确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纪清漪与邵明珠去花房选花,陈宝灵跟在她身后哭丧着脸:“清漪,怎么办啊?都怪我太冲动了,给你惹了大麻烦,邵明珠她们这是摆明了要赶你出局。” “对呀。”纪清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都怪你,给我惹了大麻烦。” 陈宝灵一听都要哭出来了:“那怎么办?” 纪清漪趁机教训她:“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是平阳侯府的,我们两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我们其中一个出了问题,另外一个都难以在这里立足,连带着平阳侯府的名声都会受损。今天这个事情就是一个教训,摆明了是邵明珠挖个坑让你跳,结果你还真是跳了下去。” 陈宝灵耷拉着脑袋:“清漪,我知道错了。” “那你以后还敢这么冲动任性吗?” “不敢了。”陈宝灵泪眼汪汪道:“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孟静玉一定会判你输的。” 纪清漪笑笑道:“那可不一定!” “你有主意?”陈宝灵惊奇道。 “对,事情的关键就在你的身上。” “我?”陈宝灵不信道:“我能做什么?” 纪清漪道:“等会我去插花,你去找奉尚夫人,你就跟她说我在跟人比试插花,请她过来主持公道,她一定会来的。” “哦、哦、哦。”陈宝灵大喜:“我怎么忘了,你之前去过奉尚夫人家里,去帮她给兰花治过病,她很高兴,还送给你好多谢礼呢。” “对。”纪清漪道:“你快去吧,记得别让奉尚夫人来太早,要卡在关键点上来,咱们这一回,要打孟静玉与邵明珠一个措手不及,以后她们就再也不敢随便欺负我们了。” “清漪,你可真是聪明,有你在,我以后都不用愁了。”陈宝灵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抱着纪清漪亲了一口就转身去找奉尚夫人了。   ☆、第60章 围观 “回来了,回来了!” “看她选了什么花?” 纪清漪提着篮子回来的时候,围观的那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充满了好奇。 见她的篮子里面竟然全是绿色的叶子,最大的是芭蕉叶、最小的是绿萝、还有一摞应该是蓖麻的叶子。 全是叶子,全是绿色的,没有一朵花。 比赛的主题是“秋”啊,纪清漪选的全是绿叶,怎么也做不出秋的感觉吧。 邵明珠选的是白菊、竹子与松枝,她在纪清漪之前回来了,已经开始修剪松枝了。 纪清漪不慌不忙的,将芭蕉叶子清洗干净,将背面的最中间的那根叶脉敲平,让叶子柔软平整。 众人都十分好奇,芭蕉叶很大,本来就不容易固定,也不好插,她不想着怎么固定,竟然还让它变得更柔软,她到底要做什么? 纪清漪将清水注入到玻璃瓶中,众人见她竟然给水加到八分满,更是吃惊,水这么满,等会花插到水里不是会漫出来吗?插花讲究清雅干净,水漫出来弄的哪里都是水,是插花大忌啊。 这个纪清漪到底会不会插花啊? 不是说她得到皇后娘娘赏赐的金剪刀吗? 她怎么跟个什么都不会的新手一样啊。 或者她再故意卖关子? 她对面的邵明珠已经将松枝修剪折弯,做出奇特古朴的形状,然后插.入青铜瓶中,松枝很长,高出瓶口一大截,然后她开始修剪那两朵白菊。 众人只轻轻瞟了她一眼,便再次将注意力都放到纪清漪身上。 她兑好了水,总该插花了吧? 不想她依然不动手,只是将芭蕉叶摆放在玻璃瓶旁边,然后继续清洗叶子,不过这一次清洗的是绿萝的叶子,她清洗的非常认真,把叶子洗的青翠油亮。 最后是那一篷蓖麻叶,等她洗好之后,众人才发现,不单单是绿色的,在篮子的最底下放着一片小小的,小孩手掌大小的一片红枫叶。 不知怎么回事,围观的大家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心里都想,终于不再是绿色的叶子了。 叶子洗完了,这回没有什么花招,该开始动手做插花了吧。 只见纪清漪将芭蕉叶与蓖麻叶分左右摆放在玻璃瓶两侧,然后将十来片绿萝修建成枫叶的样子,有大有小,一共十来片,然后用红色的绳子将那一片红色的枫叶绑在了绿萝藤上。 有人非常的吃惊,不由惊呼出声:“好巧妙的心思,竟然可以用这种方法将两种不同的花枝进行拼接,怎么我从来没想过?” 何止她呢,众人都觉得这种方法如此简单巧妙,可自己却想不起来。 邵明珠将两朵白菊插.进花瓶里,白菊花色清新又带着萧瑟感,最后在松枝与菊花之间放入竹子,瘦巧细薄,刚好填充了两者之间的空白。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作品,只可惜,根本没人看她。 众人的视线都在纪清漪身上。 偏偏纪清漪冷静自若,淡然处之,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看她一样。 她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又生的杏眼含波,唇若花瓣,又漂亮又娇媚,坐在那里插花,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 邵明珠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上去撕烂她那张脸。 从前只有她是最漂亮的,从前只有她是插花最有灵气的,如今来了一个纪清漪,模样不比她差,插花说不定也不输给她,简直就要撼动她的地位了。 今天纪清漪必须滚出芳华女学,这个地方,有她邵明珠,就绝不能有纪清漪! 她忿忿不平地看着纪清漪冷笑。 见她那边全是绿色的叶子,不由撇了撇嘴。 这种水平竟然也敢与她相争?表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纪清漪将芭蕉叶铺平,将那玻璃瓶放在芭蕉叶上,然后将蓖麻叶放置在玻璃瓶周围,毫无章法可言。 她正想嗤笑,脸色突然就变了。 纪清漪将那绿萝剪成的绿色枫叶连同红枫叶一起从枝到叶,悉数没入花瓶中,又用筷子调整、摆出花色来。 说也奇怪,当那绿萝没入玻璃瓶的一瞬间,作品的格局便出来了。 在场的小姐们不由瞪大了眼睛。 玻璃花瓶放在绿色的树叶上,好似一滴停在叶上的水滴,水中的叶子倒像是倒映进去的一样,整个花瓶都被绿色所包围,让人分不清哪片叶子是花瓶里的,哪片叶子是花瓶外的,唯有那片红色的枫叶在万绿丛中一点红,格外的显眼,小小的花瓶,营造的不单单是一个插花,好像是绿莹莹的森林,可已经有叶子开始变红,分明是秋天已经来了。 这般巧妙的心思,这般别具一格的设计,分明已经达到“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境界,莫说是刚入学的插花女学生了,便是已经拜师的孟小姐,都不一定能达到这种水平! 孟静玉也是一怔,完全没想到纪清漪的水平竟然比邵明珠高出那么多,本以为两人水平差不多,或者哪怕纪清漪比邵明珠好一点,她都可以宣布邵明珠获胜,可目前看来,纪清漪绝对是完胜。 如果她众目睽睽之下宣布邵明珠赢,众人一定不服,而她也一定会落得一个处事不公、假公济私的名声。 她可以选择大义灭亲,固然能得到一个铁面无私的名声,可邵明珠长得这样好,以后注定要用来联姻的,就这么毁了,可不行。 她微微一笑,朗声道:“到底我是明珠表妹的亲表姐,很该避嫌。依我看,不如让诸位来评选出哪个该走,哪个该留吧。认为邵明珠的作品更好的,就站到邵明珠身后。认为纪清漪做的更好的,就站到纪清漪身后。大家不必顾忌,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就好,你们觉得哪个好,就选哪个。”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孟静玉这是逼她们表态。 从心理上来说,自然是纪清漪做的更好,但若是的罪了孟静玉,以后在这芳华女学乃至整个京城恐怕都不好立足。 有几人存心巴结孟静玉,毫不犹豫站到了邵明珠身后,有那几人带头,站到邵明珠身后的人就更多了,一会的功夫,就去了十来个。 剩下的人尚在犹豫中,就听见院子门口原来高声的通传声:“奉尚夫人到。” “宁王世子到。” 奉尚夫人来了!不是说奉尚夫人年事已高,等闲并不到女学来的吗?她老人家怎么会突然出现? 众人纷纷回头转身,见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奉尚夫人与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宁王世子徐令琛一起走了进来。 小姐们全都激动地跪了下去:“拜见奉尚夫人,拜见宁王世子。” 大齐朝有四位最尊贵的女子,分别是太后、皇后、寿春长公主与奉尚夫人。 若论影响力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当属奉尚夫人为首。 她是皇帝的乳母,对皇帝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她创办的芳华女子学院是大齐开朝以来第一个女学,女子不仅可以像男子一样学习知识本领,还可以入宫做司苑局的女官,因为芳华女学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女子可以不依靠男子生存,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有了在家族、在世上生活的底气。 她是大齐所有女子心目中的偶像。 本来宁王世子徐令琛也是个万人迷了,可有奉尚夫人在,他的影响力立马薄弱了不少。 可在纪清漪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二人视线在空中一碰,那甜蜜就挡不住地溢了出来。 她为什么敢无所畏惧地接下邵明珠的挑战,还不是知道他今天也来了,一定会给她撑腰。 原来这就是有人依靠的滋味啊,可真好。 纪清漪怕被人看见,立马将脸转过去,心里却甜甜的。 “都起来吧。”奉尚夫人和蔼可亲道:“你们中间有很多人是要留在这里学习的,以后见面不必如此跪拜,我虽然是奉尚夫人,但更是芳华女学的山长,你们以后叫我山长就是。”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可从奉尚夫人口中说出来,就是让人觉得精神振奋。 小姐们异口同声应道:“山长教诲,学生必不敢忘。” “你们都很好。”奉尚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听说今天有两位小姐进行插花比赛,我与宁王世子过来看看。你们可得出结果了?哪一位小姐更厉害一些?” 孟静玉如临大敌,恭敬地走上前来道:“两位小姐刚刚作出插花,尚未开始评比。” 别说是孟静玉了,就是孟皇后、李太后见了奉尚夫人也要礼让三分。 一个大齐只能有一个太后,奉尚夫人虽无太后之名,却比太后还要尊贵,李太后如何能忍? 李太后之所以不愿意在京城,非要去五台山静养,还不是看不惯奉尚夫人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李太后都惹不起的人,孟静玉又如何敢惹? “嗯。”奉尚夫人笑道:“将两个作品端上来,我来评比吧。” 孟静玉大吃一惊,却不敢违拗,只得将两份插花都送到奉尚夫人面前。 围观的小姐们满脸的羡慕兴奋,这可是奉尚夫人啊,纪清漪、邵明珠何德何能竟然有这样的福气。   ☆、第61章 二更 奉尚夫人指着纪清漪做的插花问徐令琛:“世子,你看这个插花怎么样?” 徐令琛微微一笑,认真去看那插花。 他身姿高大疏朗,容貌俊美无双,便如星光点亮了琳琅珠玉,看得人眼睛发直。 虽然只是简单的朝人群中一瞥,可场下所有的小姐都觉得徐令琛是在看自己,一个个面红耳热,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想低头却又舍不得,只害羞带怯眉眼盈盈地看着徐令琛。 只可惜,他再不抬头了,只认真看那花。 纪清漪就觉得有点气,徐令琛怎么到处沾花惹草,暂时先记下这一账,等找到了机会了,再好好教训他! 对于纪清漪做的插花,徐令琛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没有花哨的布局,只有处子般的朴实生动,作品意态天然,虽由人作,宛若天开。非常好,这是我今年见过最好的插花作品。” 奉尚夫人也觉得纪清漪做的好,看了纪清漪一眼,眼中都是赞赏。 其他的小姐嫉妒的眼睛里都要滴血了,纪清漪怎么这么好命,得到宁王世子与奉尚夫人两人的青睐,真是太不公平了。 邵明珠一直盯着徐令琛,希望徐令琛能看她一眼,只可惜徐令琛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 他还那般夸赞纪清漪! 分明是要帮纪清漪,不帮她了。 那纪清漪有什么好?不就是漂亮吗?她长得不输纪清漪啊,凭什么宁王世子这么偏心。 邵明珠脸色发白,求助地朝孟静玉望去,孟静玉面色冷静,却不给她任何的暗示。 邵明珠一下子就慌了,怎么表姐不管了她了吗?难道她真的要被赶出芳华女学了吗? 奉尚夫人指着邵明珠做的插花道:“菊花与松树在一起并称松菊延年,与竹子搭配又有傲霜而立,君子直道而行的深意,不管是造型,还是立意,都是上佳。” “这两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还是尚未入学的,能有这么高的水平,真令人刮目相看。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便是如此。” 接下来就要宣布成绩了,所有人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连纪清漪都不由自主感到了紧张。 奉尚夫人笑道:“但若是真要分个高下的话,自然是这一个玻璃瓶做的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更胜一筹。这是哪一位小姐做的?” 纪清漪站起来,不骄不躁道:“学生拙作,让山长见笑了。” 奉尚夫人笑着点头:“你很好,钟灵毓秀,人如其作,希望入学之后,能看到你有更大的进步。” 也就是说,奉尚夫人作为山上已经同意她进入芳华女学了,这简直是最好的消息。 纪清漪精神一振,笑容满面道:“谢山长教诲,学生定牢记心中。” 纪清漪话音一落,便听得“噗通”一声,邵明珠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奉尚夫人皱了眉头,不以为然道:“未免也太输不起了。” “山长。”孟静玉让人架了邵明珠下去,忧心忡忡道:“纪小姐与邵小姐比试前曾说过,输的那一个就要离开芳华女学,所以,邵小姐才会如此承受不住。不过是小姑娘家的斗嘴玩笑,纪小姐既然赢了,能否让一步呢?”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纪清漪说的。 “孟小姐客气了,我自然愿意将这件事情当成一个玩笑。”纪清漪冷笑,凭什么你想如何就如何,我今天偏不如你的愿。 她飞快地看了徐令琛一眼,见他眼中都是鼓励,胆子比刚才又更大了几分:“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哪能说不算数就不算数的呢。” “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个内情。”奉尚夫人顿了顿问:“邵小姐与你有亲吗?” 孟静玉心头一喜,知道奉尚夫人这是要卖她一个面子,忙道:“是的,邵明珠是我的表妹。” “原来如此。”奉尚夫人点点头,又道:“那一开始的比赛是她自愿的,还是这位纪小姐胁迫她的?” 孟静玉忙道:“两位小姐都是这一届的后起之秀,大家难免会将他们二人放到一起对比,比赛之前的确起了几句口角。” 奉尚夫人问徐令琛:“世子,你看这事怎么处理呢?” 院中小姑娘的视线都落到徐令琛身上。 有人想:听说邵明珠之前朝宁王世子身上扑过,不知宁王世子会不会怜香惜玉,来个英雄救美帮邵明珠一把呢?毕竟邵明珠长得太漂亮了,是个男子都会动心的吧。 也有人想:宁王世子傲着呢,自然会秉公办理,绝不会网开一面的。邵明珠这也是活该,谁让她没本事还挑战纪清漪呢。 纪清漪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徐令琛一定会帮着她的。 果然,徐令琛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清冷道:“既然比赛是自愿的,并没有人胁迫,那就愿赌服输吧。” 孟静玉愕然! 她从小养在皇后身边,经常与徐令琛见面,也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她没想到徐令琛竟然这点情面都不卖给自己。 她不由朝奉尚夫人看去。 奉尚夫人对徐令琛点点头道:“我们俩个想到一块去了。” 她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去,把比试的结果告诉负责录取的女先生,取笑邵小姐的入学资格。” 连看也不看孟静玉一眼。 孟静玉气了个仰倒! 偏眼前这个人身份贵重,她根本的罪不起,只好吞声饮恨道:“山长说的很是,邵明珠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 送走了奉尚夫人与宁王世子,孟静玉深深地看了纪清漪一眼:“纪小姐,果然很厉害。” 纪清漪刚刚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正开心着呢,闻言笑眯眯的:“以后我就要进芳华女学了,请孟师姐多多指教。” “你放心。”孟静玉哂然冷笑一声:“以后有的是机会。” 纪清漪与陈宝灵双双被录取,太夫人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特别是纪清漪,毫无畏惧迎接邵明珠的挑战,得到奉尚夫人与宁王世子的交口称赞,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名声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太夫人看纪清漪越看越喜欢,给她准备的东西与陈宝灵一模一样,俨然就是拿她当平阳侯府的正经小姐来看了。 眼看着三天已过,明天纪清漪就要跟陈宝灵一起去芳华女学学习插花,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清泰的情绪却变得非常低落。 吃过饭后他也不走,只眼巴巴地看着纪清漪,很是舍不得。 要说纪清漪最放不下的人是谁,除了清泰再无别人。她这一走,便是七天,除了之前去别院之外,姐弟两个基本上是每天都见面,一日三餐更是在一起用。 现在猛然要分开,别说是清泰,就是她自己,也非常舍不得,非常不习惯。 可去芳华女学学习插花,是她早就做好的决定。 学会插花,有了安身立命之本,才能更好的保护清泰。 她握着清泰的手道:“清泰别担心,我过几天就回来了。七天其实也很快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好好跟着先生读书,要常常去给外祖母请安。如果锦表哥来找你,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还有黎月澄,你也要对她留心。若是感觉到危险,一定第一时间去找外祖母,知道吗?” 清泰只是乍然要离开纪清漪舍不得,并不是真的不懂事,姐姐每天辛辛苦苦的练习插花他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他不能拖姐姐的后腿。 “我都记下了,姐姐。”清泰撇撇嘴,快要哭出来了。 纪清漪正要安慰他,突然“唧唧”两声,徐媚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跳到桌子上,吐着舌头冲清泰做鬼脸,好像在笑话他。 清泰脸一红,破涕为笑,捏了捏徐媚媚的耳朵:“坏蛋,竟然笑话我。” 自打之前送过一次信之后,徐媚媚就经常熟门熟路地跑到平阳侯府来。下人知道这是宁王世子的猴,遇到了不仅不怕,还拿东西逗它。结果徐媚媚东西吃太多,撑到了,生了一场病。纪清漪特意去跟太夫人说,太夫人勒令下人不许喂徐媚媚东西,徐令琛才敢继续放它来。 看清泰跟它相处的这样好,纪清漪就放下了心,她不在家的时候,清泰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我很快就会回来。”纪清漪摸着清泰圆圆的小脑袋道:““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写信,钺表哥会帮你把信交给我就告诉钺表哥一声,他会帮我传信的。” “还有媚媚。”清泰握着徐媚媚的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它也可以帮我传信。” 有了这一番安抚,第二天纪清漪走的时候,清泰果然没有哭鼻子,纪清漪上马车走的时候,他还用手比划了毛笔的字样。 纪清漪彻底放下了心,笑着冲他挥手。 到了芳华女学,自有负责起居的人带纪清漪与陈宝灵去宿舍。 因为宿舍是根据名次来分的,所以纪清漪跟陈宝灵并未住在同一个院子。 纪清漪收拾好东西之后,立马去看陈宝灵,陈宝灵却不在自己的屋子,原来是跑出去串门去了。等她回来,纪清漪叮嘱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屋子。 刚刚进院子,就看到一个身穿宝蓝色裙裾的女孩子站在她房间的门口跟彩心说话。 见到纪清漪,她未语先笑:“纪小姐,真没想到我竟然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跟你做邻居,考试那天你做的插花太漂亮了,我当时就想若是能跟你住在一个院子就好了,没想到竟然美梦成真了。” 她身量中等,瓜子脸、柳叶眉,快人快语带着几分自来熟。 见纪清漪抿着嘴望着她微笑,她忙道:“瞧我,真是失礼。” 她笑盈盈的,上前冲纪清漪福了福身道:“我叫关可儿,家父现任吏部主事,我在家中众姊妹之中排行行首,今年十五岁。不知纪小姐家中姐妹几人,芳龄几何?” 一上来就叙年龄,在对纪清漪的为人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摆出一副要跟纪清漪做手帕交的样子。 这样的人纪清漪很不喜欢,面子上却不能不应酬一二,她笑道:“我今年十四,没有一母同胞的姐妹,只有一个兄弟。” “那我就是姐姐了。”关可儿惊喜道:“这一盆红菊送给纪妹妹,希望纪妹妹不要嫌弃。” 纪清漪并不愿意叫她姐姐,接过菊花道:“关小姐太客气了。” 关可儿愣了一下,片刻就恢复如常道:“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以后就是邻居,我比纪小姐、陈小姐痴长一岁,理应照顾大家,纪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那我就先谢谢关小姐了。” 送走了关可儿,彩心就拍着胸脯庆幸道:“幸好小姐您回来了,这个关小姐实在是太热情了,我真是招架不住。” 何止是彩心,就连她也不知道怎么跟这种人相处。 “对了,小姐,您不在的时候陈小姐也来了。” “陈小姐?”纪清漪想起刚才关可儿也提到了陈小姐就问:“也是住在我们这个院子里的吗?” “是啊。这个陈小姐就是那次在长公主府插花得了第三名的陈小姐。”彩心吐了一口气道:“幸好陈小姐性格特别腼腆,还未说话脸就红了,她过来只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要每个人都跟关小姐那样,我真是吃不消。”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就下起了雨。 彩心赶紧把关可儿送的那盆菊花搬进屋,慧心低声对纪清漪道:“小姐,殿下说让您今天晚上别那么早睡,他会过来看您。” 慧心说的一本正经,纪清漪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却强撑着道:“咳,我知道了。” 等慧心走开,她不由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里却将徐令琛骂了个狗血淋头。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用过晚饭,彩心过来帮纪清漪换了睡衣,通了头:“小姐,今天晚上是我值夜吗?” 纪清漪闭着眼睛道:“不用了,今天晚上你跟慧心都睡在外间吧,不用值夜了。” 之前纪清漪也会有不让人值夜的时候,所以彩心并未怀疑。 “那小姐现在要睡觉吗?” “不用,换了个新地方,我有些不习惯,你出去吧,我再看会书。” 等彩心慧心都出去了,纪清漪赶紧将书丢开,打开柜子挑了一件桃红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白色挑线裙子穿上。然后将已经松开的头发扎了起来,戴了金蝶蝶须的顶簪,又拿了梅花垂珠耳环戴上。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见面容过于素净,忙涂了口脂。见镜中的女孩子大眼睛水汪汪的,肌肤吹弹可破,端庄中带着几分娇媚,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自己看着是很漂亮的,想来徐令琛也是会喜欢的吧。 她笑着,脸就更红了。 夜雨淅淅沥沥,突然,窗外传来几声叩窗的声音。   ☆、第62章 雨夜 “笃--笃--笃。” “笃、笃。” 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是那么的明显,纪清漪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打开了窗户。 夜色深浓,唯有雨滴淅淅沥沥,窗外空无一人。 纪清漪呆住,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会,刚才那声音明明很清晰,而且的的确确是三长两短,她伸出头朝左右张望,依然没见到徐令琛的身影。 该不会被人发现了,所以离开了吧? 纪清漪有点担心,立马关上了窗户。 房间的味道不一样了,有花香,是芍药的香味。 不、除了芍药的香味,还有湿湿的味道,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她就听到徐令琛略带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漪漪。” 还未来得及回头,耳垂就被人含住了。 那热热的,麻麻的感觉,从耳垂侵袭到全身,让她心跳如雷,手脚发软,站立不住。 徐令琛很想抱她在怀中,却因为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冷气,怕她受了凉,便只轻轻扶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到床上,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纪清漪捂着胸口,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最怕徐令琛碰她了,好像他会施法一样,一碰她,她就手软脚软头也昏昏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徐令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下去。 纪清漪见他一语不发,只是看着自己,心里那乱乱的感觉又来了,忙转移话题道:“这芍药是送给我的吗?” 徐令琛就笑“上次送你你没要,这次不会推辞了吧?” 芍药表示爱慕之心。上次他送了,她没收,与他不欢而散,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那可不一定。”纪清漪故作骄纵,白了他一眼道:“那要看我心情好不好了。” 她翻着白眼,娇俏的样子可爱极了,徐令琛看着心软成了一团,哪里还忍得住,一把拉了她入怀,捧着她的脸就是一通亲吻,等纪清漪头晕乎乎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在她耳边问她:“你现在心情好了吗?” “嗯?”纪清漪迷迷糊糊了,眼睛里都是迷茫,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偏徐令琛还不放过她,捉着她的手,不依不饶道:“看来你心情还不够好,我还要再接再厉。” 纪清漪看着他脸靠过来要亲她,根本不知道她今天涂了口脂,刚才接吻的时候,他嘴上脸上都是的,俊俏的脸看着有几分滑稽,不由笑着倒在了床上。 徐令琛见她笑得这样开心,也跟着笑。 纪清漪就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徐令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忙用手抹了一下,见手指上红红的,脸立马就落了下来。 纪清漪跳下床,拿了镜子给他照,他呆呆地看着镜子一眼,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呀!”徐令琛又好气又好笑,又拿她无可奈何:“让我变落汤鸡的是你,让我变花脸猫的还是你,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好呢。” 他眼中都是浓浓的情意,语气中的无奈喜欢让纪清漪听了觉得像吃了蜜一样,甜甜的。 她绞了帕子给他擦脸,徐令琛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他真不想她做这种服侍人的事,哪怕是他也不行。 洗了脸,两人这才重新坐下来说话。 “三个月后,你们这一批新入学的学生会有一次考核,考核第一名的,可以直接拜师晋级。” 纪清漪诧异:“不是说要一年之后才能参加考核的吗?” “一般情况下的确是一年之后。”徐令琛道:“但是三个月后会从表现出色的学生中间挑选出六位进行比试,经过三轮比试之后,选拔出最优秀的那一个直接晋级。漪漪,你有信心得到第一名吗?” 纪清漪见他说的郑重,就问:“第一名除了能直接晋级拜师之外,还有其他特殊之处吗?” “第一名可以进宫面圣。” “面圣?”纪清漪眼皮子一跳,她知道徐令琛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的:“为何我要面圣。” “圣上有一盆兰花,养了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一共分了十几盆。说来奇怪,这十几盆花,要开就同时开,要谢就同时谢,每当朝中有大喜事的时候,总是赶在花期。若是朝中有了不好的事情,当年那花便不开了。” “真有这回事?”纪清漪听了歪头想了一会道:“这必然是巧合了。” “据说,十几年前贵妃身怀六甲花就没开,皇帝一直担心,结果果然于贵妃出事一尸两命。河南发洪水,纪大人殉职的那一年,花就没开。先太子出事那年,花不仅没开,反而还死了一盆。” “四年前,到了花期,花迟迟不开,接着就传来了福建沙县邓三茂造反的消息。当时的右军都督府都督刘英,率兵前去平叛,历时一年无果,损兵折将不说,反丢了光泽县、安溪县、德化县三个城池。” “后来皇帝派平阳侯前去,说来也奇,平阳侯刚刚出发,那兰花就都开了,皇帝大喜,说平阳侯此去必然能力挫反贼。果然,三个月后平阳侯就传来大捷,他不仅杀贼六千,招抚九千,还生擒邓三茂等主要反贼三十六人进京,于午门献俘。” 纪清漪一脸的惊奇:“这花能预示吉凶,皇帝定然爱若珍宝,轻易不肯示人了。” “没错,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帝对这几盆花十分珍爱,却不知道具体原因。真正知情的,只有皇帝与皇帝的贴身大太监。” 竟然只有这两个人知道! 那徐令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过徐令琛跟自己都是重生者,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不足为怪。 徐令琛道:“今年到了花期,花却没开,知情的人都惶惶不定,皇帝也坐卧不安,忧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结果没多久,皇帝就病倒了。” 纪清漪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皇帝身体不好,经常生病,这一次来势汹汹,病了大半年。可现在皇上身体康复了,那花应该没事了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徐令琛道:“那花一盆接一盆的死去,如今只剩下五盆了,皇帝总觉得这是不祥之兆。”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不找人调理呢?” 徐令琛蹙眉道:“找了,却总是调理不好,皇上又不希望大张旗鼓的,只能悄悄地进行。等你得了第一名,便可以进宫,皇帝知道你擅插花,会养兰,必定会让你去给他看那几盆兰花,若你能将那几盆兰花调治好,便可以在皇帝面前留下好印象,便是被封为郡主县主,也不是不可能。” 郡主!县主! 纪清漪的心不由砰砰跳了起来。 她不想当什么要富贵荣华,可若是真有了郡主县主的封号,她便可以离开平阳侯府,获得自由了。 不,只要她治好了皇帝的兰花,不用要郡主县主的封号,她一样可以借势离开平阳侯府。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好,我这一次便是拼尽了全力,也要成为第一名。” 徐令琛沉吟道:“如果进宫给皇上调治兰花,你有把握一定能治好吗?” “你放心吧,别的我没有把握,调治兰花我一定手到擒来。”纪清漪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一副舍我其谁睥睨天下的姿态。 徐令琛也想起之前纪清漪从山谷中挖兰草,结果种出来全是名品的事,不由好奇:“你是怎么分辨兰花的,又是怎么判断它们是否生病,用什么法子调治的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的确有诀窍,不过却不是用眼睛辨认。” 徐令琛见她说的认真,就笑:“那是用什么辨认,用心吗?” “是用鼻子。”纪清漪正色道:“我也是重生之后无意中发现的,我只要一闻到那兰草的味道就知道它是否能开花,能开多大的花,还有兰花生病也是,通过鼻子一闻我就知道该怎么调治。我本来以为别人跟我一样,后来发现素心、彩心还有其他人都不会,只有我会,才知道这是特殊的本事。你知道,我是死后重生的,很怕别人看穿将我视为恶鬼,所以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徐令琛先是惊讶,接着便是惊喜。 这真是意外的欣喜,她有了这样的本事,还愁皇上的兰花治不好吗? 不过有了这样的天赋的确不宜张扬。 “这事情跟我一个人说就行了,不可再告诉别人了。便是以后旁人再问起……”徐令琛沉吟了一下道:“你只说之前在别院的山谷中挖兰草时,偶遇一人教给你辨兰的方法。” 这不是跟她之前说的遇到隐世高人是一样的吗? 纪清漪知道徐令琛这是为她好,就笑眯眯地应了。 徐令琛掏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交给纪清漪:“芳华女学住宿的房间是按照成绩来的,所以这院子里住的另外两个人,将会是你的劲敌。陈静然内秀腼腆,不足为虑;关可儿不是善良之辈,你一定要提防。她虽是长女却是庶出,今年关家只得了一个名额,本来是该她嫡妹来的,结果她嫡妹被她灌醉出了丑,她才得到这个机会。” 纪清漪知道他讲的事情很重要,就认真地听着,然后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提防她,不会被她算计的。” “她没什么本事,就是仗着自己酒量大,又做出热情的样子给人灌酒而已。我怕她故技重施,给你灌酒,你若是拒绝,恐怕会落得轻狂的名声。” “这盒中是一种特制的香料,你将它放在衣柜中,平时当做熏香用,若是真有人请你去吃饭喝酒,你届时只要将酒泼在身上,衣服上就会散发出刺鼻的味道。然后你再借口换衣服离席。” 他可真是细心,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想到了,心里很是感动,嘴上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将香料放到鼻子上闻了闻道:“真香,若是沾了酒味道就变难闻了,那可真是太神奇了。” “这世上神奇的事情还多着呢。” 徐令琛见她小猫一样瞪大了眼睛去嗅那香料,笑着说道:“就好比你我死后重生,就好比你我一见到你就失了魂魄……” 一语未必,已经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第63章 反常 芳华女子学院是每一旬上七天的课,休息三天。 几天过后,刚入学的兴奋劲过去了,众人难免开始有些想起家来。 纪清漪到底是重活过一回的人,虽然很挂念清泰,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无人时会偶尔出神担心他而已。陈宝灵就不一样了,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离家这么久,前几天还好,到了后面几天,甚至还跑到纪清漪这边哭了几回鼻子。 纪清漪又是安慰又是笑她,好几次将她弄了个大红脸。 终于到了第七天的中午,用过午饭之后,众人收拾一下就可以离开学院回家了。 陈宝灵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拉着纪清漪,迫不及待地跑到二门处等着。 她的俩个丫鬟轮流跑到门口去看府里的车来了没有,就在陈宝灵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良辰一脸欣喜地跑了过来:“来了,来了,大小姐,表小姐,大爷亲自来接咱们家去了。” “真的吗?是大哥亲自来的吗?”陈宝灵笑着跳起来,也不管纪清漪,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等纪清漪走出去的时候,正看到陈文钺与陈宝灵在马车旁边站着说话,陈宝灵噘着嘴,一副小儿女撒娇的模样,陈文钺宠溺地看着陈宝灵,还用手揉了揉她的头。 他高大英俊,俊朗不凡,周围不时有女孩子红着脸打量他。 “钺表哥。”纪清漪高声喊了他一声,陈文钺赶紧走过来,问她这几天怎么样,习不习惯,吃的好不好,有没有想家之类的,纪清漪一一回答了,陈文钺就含笑道:“你看看车上是谁来了。” 纪清漪心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到马车旁边,一掀车帘见清泰坐在里面,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姐姐,我特意跟钺表哥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的,你高不高兴?” 纪清漪最担心清泰离开了她生活的不习惯,甚至怕他会生病,此刻见他好像高了一些,胖了一些,气色很好不说,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天真的狡黠,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像个可爱的小狐狸一样,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了。 纪清漪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高兴,我们清泰长大了,知道来接姐姐回家了。” 清泰呵呵地笑,一脸的自豪。 陈宝灵也笑眯眯地要去捏清泰的脸,清泰把脸一转,她捏了个空。 陈宝灵就佯装郁闷:“真是不公平,我怎么就没有个弟弟呢?” “我还羡慕你有哥哥呢。”纪清漪拐了柺陈宝灵,眨着眼睛道:“刚才有好多姑娘偷偷看钺表哥呢。” 陈宝灵就抿嘴笑:“是呀,也不知道哥哥啥时候才能给我娶个嫂嫂。” 陈文钺咳嗽一声,在纪清漪与陈宝灵的头上一人敲了一下:“快不快上车,祖母在家里等着你们呢。” “呦、呦、呦。”陈宝灵嬉皮笑脸道:“大哥害臊啦。” 说完跟纪清漪笑嘻嘻地爬上了马车。 纪清漪的心情却有些沉重,钺表哥上一世是死在了战场上的。时间就在明年的下半年,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想办法阻止钺表哥上战场才是。 钺表哥对她这么好,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英年早逝。 回到平阳侯府,到了太夫人的上院,自然又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太夫人一手一个拉了她们细细地问了很多话,陈宝灵言语爽利,妙语连珠,把太夫人哄的呵呵直笑,最后道:“你们快回去歇着,过一会再到这里来,晚上跟我一起用晚膳。” 众人出了门,就在门口遇到南康郡主身边服侍的丫鬟,她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郡主得知您今天要回来,高兴的不得了,一大早就吩咐厨房采买准备,做了好些您爱吃的菜……” 正说着话,美景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大小姐,不好了,妞妞,妞妞不行了。” 陈宝灵急了,当场就冲美景大嚷:“怎么会不行了呢?”说着就大步朝自己屋中跑去。 南康郡主的丫鬟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晾在了哪里,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追了上去:“大小姐,您等等我。” 纪清漪也不知道妞妞是谁,但看陈宝灵那焦急的样子就猜到可能真不是一般的事情,也跟着去了陈宝灵的院子。 满院子的丫鬟都满面愁容,陈宝灵怀中抱着一个白色的小狗焦急地走来走去:“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我不是跟你们说了要好好照顾妞妞的吗?” 原来妞妞是一只小狗,只是宝灵什么时候养了一只小狗在自己院子里呢?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南康郡主身边的那个丫鬟就提议道:“大小姐,您这样抱着也无济于事,不如拿了郡主的名帖去请太医来给妞妞看看吧。” “没错。”陈宝灵眼睛一亮:“你这就去请太医。” “不行,不行。”纪清漪赶紧上前去阻止了她:“太医只给人看病,怎么能给小狗看病呢。难道还要给小狗号脉不成?” 太医再低微,那也是朝廷命官,你请了人家来给一只狗看病,这不是打人家的脸吗?不仅会激怒太医,事情传出去,那些御史少不得要弹劾平阳侯府一条“戏弄藐视朝廷命官”的罪名。 “那……那你说怎么办?”陈宝灵急得眼睛都红了。 那小狗趴在她臂弯,一口一口地朝外吐白水,奄奄一息的样子,非常可怜。 纪清漪伸手在小狗身上摸了摸道:“管花房的陈婆子好像会治猫狗病,我们去找她看看吧。”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陈宝灵抱着小狗就要走。 纪清漪一把拉住她:“你看小狗把你身上都吐脏了,找个东西包着吧。” 陈宝灵心急如火:“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纪清漪也没法,自己先跟上去,又吩咐良辰赶紧拿块布追出来。 陈婆子抱了那小狗看了一会,问道:“像是吃坏了东西了,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陈宝灵立马杏眼圆瞪问她房里的人:“怎么回事?你们喂妞妞吃什么了?” “没喂什么。”负责照顾小狗的两个小丫鬟都慌了:“就是妞妞上午跑出去,衔了一块带肉的生骨头回来啃了半天,我们见它啃得高兴就由着它了。” “你们是死人啊。”陈宝灵登时火冒三丈:“妞妞这么小,能吃生肉吗?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只给它吃熟食,喝热牛奶,你们的脑子都长到哪里去了!” 丫鬟还小,还是头一回见陈宝灵发这么大的火,一个个瑟瑟发抖,几乎快哭出来了:“奴婢知道错了。” 陈宝灵犹不解气,瞪着那两个小丫鬟的眼神几乎能爆出火来。 纪清漪见她发脾气的样子跟南康郡主有几分像,若是传出个不好名声就坏了,就上前推了推她的胳膊:“好了,宝灵,发脾气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陈宝灵带着哭腔道:“若是妞妞不好了,这两个通通打出去卖了。” 纪清漪就觉得有些头疼。 宝灵虽然闹了点,但到底是通情达理的人啊,怎么为了这么一条小狗这样的暴躁呢。 或许这条小狗对她很重要吧,若是徐媚媚病了,徐令琛八成比她还着急吧。 她只好道:“我们先听听陈婆子怎么说吧。” 陈婆子觉得一条狗值当什么呢,也只有这些大家小姐才会将猫儿狗儿看得比人都金贵,就道:“大小姐别急,这小狗是吃了生冷的,克化不了,吐出来反而是好事。先让它吐,不要给它喂食,多喂温开水,饿上一夜,明天再看看。若是不吐了,再喂好克化的汤水。再等一天,如果小狗吃了东西,排出来的东西成型了,不是稀碎的,就没事了。” “听听,陈婆子说了没事,你别瞎担心瞎咋呼,吓得我们都跟着胆战心惊的,小狗没事,你急坏了可怎么办!” 纪清漪从良辰手里接过布,将小狗包起来抱着:“我们回去吧,这外头太冷了,小狗受不了。” 陈宝灵却不放心,将小狗接过来自己抱着。 接下来几天,她一直亲自照顾那只小狗,等到第三天下午,她们准备回芳华学院的时候,那只叫妞妞的小狗才算彻底好了。 陈宝灵却不放心,不顾纪清漪等人的劝阻,执意带着小狗去了芳华女学。 纪清漪从未见陈宝灵对哪个人那件事情这么紧张在意过,实在是纳罕:“宝灵,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养狗的?这妞妞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陈宝灵支支吾吾道:“我养了有一个多月了,就在二哥成亲之前养的。妞妞可乖了,每次见到我都会摇尾巴,可爱极了。” 她说着,将小狗抱在自己腿上,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听别人说,学院里三个月后会有一次考核,得了第一名的能直接晋级拜师,不用跟大家一起再学一年慢慢熬了,这件事情你听说了吗?” 不待纪清漪回答她就笑着说:“其实我觉得根本不用比,你肯定是第一名的。哎,清漪,你要是拜师了,是不是又搬到孟师姐她们那边去住了啊?到时候我要去找你就更不方便了。” 纪清漪知道她不愿意说小狗的来历,就顺着她的话道:“这都是不确定的事,你想的也太多了。” 陈宝灵见她不再问小狗的来历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 虽然主学的是插花,但其他的东西也要兼顾。 一天下来,有一半的时间学习插花,另外一半的时间学习诗书礼仪,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非常充实。 这一天上午课程结束之后,插花先生便将三个月后进行选拔的事情说了,消息立马传得沸沸扬扬的。 五十多名学生里面选出六个进行比试,最后选拔出一个,简直太苛刻了。可若是能成为那一个幸运儿,便可以直接晋级,早早地学课程,甚至可以跟着师姐们进宫到皇后面前插花,若能得皇后一两句赞赏,或者得了御赐的物件,这婚事便再也不用愁了。 本来和和美美的学堂立马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不是你陷害我,就是我到先生面前黑你一状,纪清漪自己不参与,还再三叮嘱陈宝灵不要搅到里面去。 陈宝灵一脸的恍惚,纪清漪连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宝灵,你最近这是怎么了?”纪清漪纳罕道:“总是魂不守舍的,跟你说话你也听不见,明明人在这里坐着,魂却好像飞了一样。你哪怕有心事,也别这么明目张胆的,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她说的已经很含蓄了,不知道陈宝灵能不能听懂。 没想到陈宝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也闪躲着不敢看纪清漪,她咬着唇,过了好半天才道:“你先回去,等我吃了午饭去找你说话。”   ☆、第64章 二更 陈宝灵一进门就将彩心、慧心撵了出去,不仅吩咐良辰美景在门口守着,还不放心地关上了门。 纪清漪被她那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逗乐了,不由道:“干脆我们躲到被子里去说,这样更没有人听见了。” 陈宝灵眼睛一亮:“好主意。” 纪清漪就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两敲:“我逗你玩呢,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 陈宝灵却朝床上一扑,脸红红的抱着纪清漪的枕头吃吃地笑。 纪清漪真是无语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 “清漪。”陈宝灵抱着枕头坐起来,双眼亮晶晶地道:“那个顾向明说年底要到家里提亲。” 纪清漪讶然惊呼:“顾向明要提亲?是要向你提亲吗?” 陈宝灵脸更红了,羞涩地点了点头。 纪清漪立马坐到她的身边:“可是你上次不是说你根本没见过顾向明,之所以那样说跟郡主说只是为了试探在她心中到底是女儿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吗?怎么现在他会要上门提亲呢?你跟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除了说提亲,有没有对你做其他的事?” “哎呀,好啦,好啦。”陈宝灵捂了脸,娇嗔:“我说了一句,你反倒有那么多句来问我。我既然来找你,肯定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的啦。这事情,还要从那次琛表哥被马踩伤,我跟你一起去探望说起,我不是落水被人救了嘛,当时救我的就是顾向明……” 那天陈宝灵以为徐令琛不行了,要跟纪清漪交代遗言,她特别难过哭着跑了出来。 一方面是因为徐令琛快死了,另外一方面是觉得徐令琛果然不喜欢她,果然更喜欢纪清漪,偏偏他都那样了,她就是想怪他都怪不了,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眼泪便如决了堤的河流怎么也止不住。 她一边哭一边跑,没提防院子门口来了一个人,迎头撞到那人身上,差点就要摔倒。 再一看,面前站着的那个人高大威武,身材健壮,皮肤黝黑,剑眉虎目,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陈宝灵知道自己必然特别狼狈,还当他在笑她,立马杏眼圆瞪,怒气腾腾:“你看什么看,黑碳头!”说着,重重地将他推开,自己想继续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回。 不料自己那人却追了上来。 他脸黑黑的沉着,一语不发大步跟在她身后,气势吓人。 陈宝灵心里一个咯噔,环顾四周,才发现宁王府里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见到。 那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追着自己又要做什么呢? 该不会她推了他一下,所以他要报复吧? 陈宝灵这样想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咬咬牙拔腿就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回头去看,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湖边,想捧着湖水洗洗脸。 她又哭又跑,脸上汗水、泪水混在一起,像个花猫一样。 她刚刚蹲下去捧水,不料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人就“咕咚”一声落入了水中。 陈宝灵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想大声的呼救,湖水铺天盖地的灌进来淹没了她。 完了,完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葬身宁王府的时候,只听得“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身边,然后有人托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有救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马放松,人就软软地昏了过去。 也不知昏了多久,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触她的唇,在朝她的嘴里吹起,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一张黑黑的,湿漉漉的脸,那人的嘴正贴着她的嘴,在轻薄她。 那人好像没想到她会突然睁开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 “啪!”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脸上已经被陈宝灵重重地打了一个巴掌。 那人愣了一下,陈宝灵也愣住了,再去看那人,他已经沉了脸,眸中隐隐含着怒色。 陈宝灵知道自己打错了人,又是羞又是气又是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却不料身子突然腾空,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 “你……”陈宝灵这回是真的害怕了:“你要带我去哪里?你放我下去!” “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那人步履稳健,双手有力,说话的时候气也不喘一下:“你总要梳洗一番的。” 他果然没做什么,还体贴地给陈宝灵送了干净的衣裳,陈宝灵换好衣裳见他在门口站着,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止,突然就不敢看他了。 “我……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壮起胆子,强撑着道:“我家里的人在门口等着我呢,若是等会她们找不到我,必然是要闹起来的。” “嗯。”那人神色不变,淡淡道:“我送你出去。” “还有,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绝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他虽然这么说了,陈宝灵却不敢相信他是这种好人,直到自己被她送到马车上,一颗心才算彻底放回到肚子里。 惊魂稍稍安定之后,便懊恼自己竟然忘记问他姓名了,毕竟他救了她一命呢。 一转眼又想到她醒来看见他在她眼前,与她双唇相接,顿觉脸红心跳,从此各不相干再好不过。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之后,那人竟然找上门来了。 他竟然装作是良辰的表哥,诳了良辰到门口,然后让良辰带信给她,让她务必出去一趟。 她犹记得那天她有多惊慌,多愤怒。 本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竟然偷偷地调查她,连良辰的名字都知道。 那他想做什么? 挟恩图报,要钱?或者要别的东西? 若是要钱她给他就是,若是他敢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拿定了主意,陈宝灵就雄赳赳、昂昂地去见那人了,不想他根本不是来要东西,而是送还她丢在宁王府的脏衣服,已经被洗的干净净的,用包袱包好了。 后来,他也来过几次,就是给她送连环画,送外面好吃的东西,还有妞妞,也是他送的。 他竟然还问她,是不是喜欢公主府的公子顾向明。 真是气死她了,她不过是随口说说,怎么就被传了出去呢。 她当然没有承认,他听了也只是笑笑,没有说其他的。 没想到等到哥哥跟黎月澄成亲的那天,他竟然也来贺喜了,她还傻乎乎地问他怎么来了,还是旁边的人叫他的名字,才知道他竟然就是寿春长公主的儿子顾向明。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当时的脸色是多么的精彩。 她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偏偏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后来一次见面,她狠狠地说了他一顿,他只是笑着看着她,笑得她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最后也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迷迷糊糊的跟他跑到马场去玩了一天。 然后就是前几天,他们最近的一次见面,他竟然说喜欢她,要上门提亲! 惊得她三魂七魄同时出窍,一连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他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 “清漪,你说说,我该怎么办?他说这辈子除了我再也不会娶别人呢。”陈宝灵苦恼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说提亲的事,他那么好的人,做事情又认死理,我要是真拒绝了他,他真的一辈子不娶了,一条道走到黑可如何是好?” “唉!”陈宝灵急得咬手指:“这可怎么办?” 她虽然唉声叹气,可脸上却是喜悦多,烦恼少,脸又红红的,分明是已经动了心了。 纪清漪之前也跟徐令琛打听过那天是怎么回事,徐令琛只说是顾向明救了陈宝灵,没想到这里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更没想到陈宝灵这小丫头竟然傻乎乎地就把自己的心给弄丢了。 既然顾向明跟徐令琛是好朋友,那他一定还是个不错的人。 她见过寿春长公主,是个宽和的长辈。 卫国公世子顾至明爽朗大方,谦和有礼;大小姐顾玉明八面玲珑又不失真诚,都是非常好的人。顾向明就算不是特别优秀,也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再说了,既然是公主府的公子,教养一定是没差的,家世也配得上。 唯一麻烦的地方就是南康郡主与寿春长公主有龃龉,怕就怕南康郡主大闹,陈宝灵嫁过去之后夹在两头为难。 纪清漪最终还是决定不过多的干涉,让陈宝灵自己选择:“虽然顾公子是个不错的人,但这世上好人多着呢,总不能是个好人要娶你,你就嫁吧?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关键你要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愿不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他呢,是不是真的对你好。你这样的出身,嫁的人都不会差的,所以家世什么的都不必考虑,最关键的便是人是否与你合拍。” 陈宝灵听了,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纪清漪拍了拍了她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反正离年底还有两个月,不必急着回复他。” 陈宝灵就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纪清漪见她不再恍恍惚惚的,而是认真思考,就松了一口气。 突然外面就传来女孩子惊声尖叫的声音,还有小狗汪汪叫的声音。 纪清漪吓了一跳,该不会是狗咬了人了吧!   ☆、第65章 初雪 突然听到狗叫,陈宝灵也吓了一跳。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慌里慌张地打开门:“怎么了,怎么了,妞妞?” 慧心抱着小狗站在门口,一脸的无奈:“小姐,隔壁陈小姐与丫鬟晾晒衣服,妞妞突然跑了过去。陈小姐对狗毛过敏,转身就跑,妞妞却玩性大发,追着陈小姐不放,陈小姐为了躲避妞妞,就把脚给崴了。” 陈宝灵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幸好不是妞妞出事了。” 她一把将小狗接在怀里,语气严厉地教训它:“你怎么能追着陈小姐跑,真是太不懂事了!该打!” 她在小狗身上拍了两下,就将它丢到地上,让它坐着不许动。 “清漪,你陪我去看看陈小姐吧。”陈宝灵抓着她的胳膊道:“我去给陈小姐道歉,若是伤得严重,怎么也得请大夫。” 纪清漪本想说她几句的,可见那小狗乖乖地趴在那里,一副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就道:“妞妞吓到了人,你很是该去道歉。只不过妞妞一天天大了,学校里又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或是怕狗,或是对狗过敏,你养在学校里,总不是事啊。” “哎呀!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啰嗦啊。”陈宝灵护狗心切,不高兴道:“妞妞已经知错了,大不了我以后只让妞妞待在我的院子里,不让它出来就是了。” 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纪清漪没有搭理她,只转头对慧心道:“去五斗橱里拿了药酒,随我一起去看陈小姐。” 说完看也不看陈宝灵一眼,就径直出去了。 顾向明送的狗,陈宝灵看重,她能理解。 从前没出事,也就算了,今天的事情便是一个教训。 只是追着玩闹崴伤了脚的确不是大事,可万一小狗发狂,或者别人逗弄小狗惹急了它,它发了性子咬了人,那可是会让人得疯狗病甚至丧命的大事。 宝灵为了那只狗,马上要六亲不认了。 陈宝灵见纪清漪走了,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又是愧疚又是着急,脸上又是下不来,呆站了一会,到底提着裙子,追了纪清漪去了。 “……陈妹妹,这可如何是好?肿得这样高,岂不是好几天都不能走路了。哎,幸好只是崴了脚,不是伤了手或者是其他地方,要不然可怎么了得呢。” 关可儿的声音非常的担忧,不用看也能知道她现在必然是皱着眉头,满脸焦虑的:“好好的院子里,谁能想到竟然会跑出来一只狗呢。平阳侯小姐也真是的,既然养狗,也不看好,让这畜生出来祸害人。万一它发了狂,在妹妹身上咬了一口,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纪清漪在门口站着,瞥了陈宝灵一眼。 陈宝灵脸上就露出后悔愧疚的神色来::“清漪,我知道错了,不该说你啰嗦,我会看好妞妞的,再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你别生气,好吗?” “进去跟陈小姐道歉吧,我倒是无所谓的。”纪清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就进了屋。 关可儿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见纪清漪陈宝灵进来了,话音戛然而止。 “纪小姐、平阳侯小姐来了。”她站起来,善解人意道:“陈妹妹没什么大事,就是吓坏了,你们好好安慰安慰她,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她说着,冲纪清漪陈宝灵眨了眨眼睛,一副非常熟稔的样子。 纪清漪笑着对她点点头,目送她出去。 陈小姐性子内向不爱说话,人也生得格外小巧单薄,她的脸白白的,额上有汗,露在外面的脚腕,肿了好大一片,看着触目惊心。 这下子,不用纪清漪说,陈宝灵也愧疚万分了,她一把拉了陈小姐的手,难过道:“陈小姐,都是我不好,没有看住妞妞,吓到你了。你的脚怎么样,是不是疼得厉害?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陈小姐并没有责怪陈宝灵,反而腼腆一笑,轻声安慰陈宝灵:“有一点点疼,并不是很厉害。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胆子小,你又不是故意放狗吓我的。我因为碰到猫狗就会过敏,所以怕这些东西。你别自责,我养几天就好了。” 她这样善解人意,陈宝灵心中的愧疚更浓,只拉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纪清漪见了,暗中点了点头,希望经过这件事情,宝灵能真正重视起来。 她坐到陈宝灵身边,微笑着对陈小姐道:“陈小姐,我身边的慧心懂一些药理,让她给你揉揉脚腕好不好?” 陈小姐慌忙拒绝:“那怎么行?不敢劳动纪小姐身边的姐姐。” “你别推辞了,你伤得这么重,我看着实在难受的很。”陈宝灵道:“要不是我不会,我恨不能亲自给你揉脚腕来赎罪,你就让慧心替我尽尽心吧。” 她说的诚恳,陈小姐的脚腕的确很疼,就轻轻点了点头。 “陈小姐,您忍一忍,揉的时候可能有些疼,疼过之后就会好很多。” 慧心搓热了药酒,手法很是熟练地替她揉脚腕,陈小姐就咬着牙关忍着,陈宝灵坐在一旁,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慧心停了下来,陈小姐脚腕上的红肿消下去了不少,陈宝灵松了一口气,大大地赞赏了慧心一番。 陈小姐的丫鬟原本非常不高兴,一直拉着脸,此刻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哎呀。”陈宝灵突然捂了鼻子道:“这是什么味道呀?” 她说的时候,纪清漪也闻到了,是从慧心身上传出来的,慧心也没想到身上竟然会发出这么刺鼻难闻的味道,纪清漪心头一动,拉着慧心出了门。 “今天早上是你帮我拿的衣裳吗?” “是的。”慧心举着胳膊,在袖子处闻了闻:“这像是殿下怕人灌酒专门做的熏香。” 纪清漪点了点头,笑道:“还真有这种东西啊,你不过是开箱子帮我拿衣裳碰了一下味道就这么明显,那我的衣裳天天在里头熏着,只怕会更难闻了。” 慧心道:“殿下对小姐可真好,连这种细节都替小姐想到了。” 慧心一向不苟言笑,纪清漪没想到她突然会说这句话,脸一下子就红了。 慧心怕她羞恼,忙找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到了十一月初,某天傍晚,天上突然就飘起小雪来。 虽然京城年年都下雪,可每年的第一场雪总是让人格外欢喜。 雪越下越大,到了晚上,就落了厚厚的一层。 刚刚用过晚饭,徐令琛就来了,他穿着黑色的大毛斗篷,头蓬上落了点点雪花,雪夜不甚黑,他隐在黑色的大毛斗篷中,又英俊又神秘,只有那一双眸子,凌厉明亮好似天边的星子,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流露出浓浓的柔情。 “你怎么来了?”纪清漪又惊又喜:“天这样的冷?快进来暖暖。” 她说着,把窗户开的大一些,人朝旁边让出了一片空位,好让他跳进来。 徐令琛站着没动,只朝她伸出手。 纪清漪不明何故,却将手递给他,任由他握住,徐令琛却用力一带,将她托出了窗外。 她还未来得及惊呼,人已经被他抱住,斗篷一展一落,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徐令琛竟然像包裹小婴儿一样将她包了起来,只露了眼睛额头在外面。 “徐令琛!”纪清漪窝在他胸前,竟然一点也怕,心里只有新奇:“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黑色的斗篷下,露出她白皙光洁的额头,那一双眼睛好像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瞳仁又大又亮,眼尾上翘,灵气逼人。 最难得的是,他毫无征兆地带走她,她一点没有犹豫,也不害怕,好像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对他信任依赖,从不怀疑一样。 徐令琛的心里就涌起了万丈豪情,虽然走在路上,依然忍不住在她额头落下深深的一吻。 那明亮的大眼睛就笑弯了,说不出来的娇憨可爱,像个快乐的小猫儿一样。 徐令琛稀罕得不得了,又亲了一口,才柔声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吃百味居的锅子吗?我这就带你去。” “真的吗?”纪清漪又惊又喜,嘴角翘得高高的:“是我们亲自去百味居吃锅子,不是买了带回来吃吗?” 她很想出去吃饭,可陈文钺很忙,没时间陪他,她自己出去,太夫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就算偶尔有机会出去,也是陈宝灵想吃楼外楼的八宝酱鸭了,她之前吃过一次百味居的锅子,这几天天冷了,围着热热锅子坐着,一边涮菜一边吃,光想想就觉得惬意。 她也是随口跟徐令琛那么一提,没想到她竟然就当了真,那种被人珍视被人呵护的感觉,两辈子加在一起也不曾有过。她像是掉进了蜜罐罐里一样,从里甜到外。 徐令琛见她这么容易就满足,越发心疼她寄人篱下不容易,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倍对她好。 他将她放进马车里,道:“车里有衣服,你快换上吧。” 纪清漪进了车里,见里面果然放着一套男子的衣服,不禁觉得徐令琛做事周到。 她伸手解了两颗扣子,突然有些心慌,伸出头朝外看,见徐令琛背对着车门站着,挺拔俊秀,如松临渊,心头一甜,她再次笑了出来。 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好,纪清漪非常满意。她三下五除二将发髻松开,打算给自己梳个男士的发髻。 没想到她费了好大的劲,急得快要出汗了,还是没梳好。 她之前是帮清泰梳过头的,本以为很容易,没想到替自己梳的时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试了几次,她最终决定放弃,转头向徐令琛求救。 “哎,我衣服穿好了,可是头发弄不好。” 软软的抱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可徐令琛听在耳中,就是觉得好听,就是觉得美妙。 他不由自主勾起嘴角,走到车边,伸手撩开了帘子。 他不由一怔,眼睛都看直了。   ☆、第66章 二更 车厢的桌子上,放着琉璃盏,将车厢照的十分明亮,让他清晰无比地看到车厢里的那个小姑娘。 乌黑浓密的秀发如瀑布一般垂落下来,衬得她雪白的皮肤越发白皙娇嫩,那脸便如巴掌一般娇娇小小的,原本娇俏明媚的少女散开头发,平添了几分慵懒,什么都不用做,就只那么闲闲的一抬眼,便是风情万种。 徐令琛感觉自己心头像是被人轻轻敲了一下似的,心跳呼吸都乱了。 他视线下移,见她穿了男装,胸脯那里却比从前大了好多,束了腰带,那腰细细的不堪一握,身旁的坐垫上,放着几件女装,一看就知道是她换下来的。 刚才,她就在车厢里换衣服。 明亮的灯光照着她如玉的身体。 徐令琛感觉口干舌燥,不由吞了吞口水。 空气中漂浮的是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哪里还忍得住呢? 轻轻一跃,进了车厢,却怕自己粗鲁伤了她,只拿手拨开她落在脸上的青丝,捧了她的脸,深情款款地吻了下去。 两人缓缓倒在地上,他抱她在怀,十分沉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舍得放开她,怀中的人早已眼神迷离,脸颊绯红,好似喝醉了一样。 徐令琛心满意足,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在坐起来,拿了梳子给她梳头。 握着她柔软的青丝,他又是一阵心神荡漾,衔着她的耳垂磋磨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再耽误下去,锅子就吃不成了! 徐令琛也不再胡思乱想了,熟练地将她头发梳好,用发簪固定住。 “你怎么这么熟练?”纪清漪很是好奇,眼睛在他脸上滴溜溜地打转:“难道你之前给别人梳过头?” 她穿着男装,梳了男子发髻,英气勃勃,漂亮极了。 徐令琛爱的不得了,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别胡思乱想,你忘了我上过战场,不学会自己梳头,难道上了战场还带着婢女丫鬟不成?” 纪清漪立马抓住了他话语中的破绽:“难道你平时都带着婢女丫鬟吗?她们贴身服侍你吗?” 梳头、洗脸、沐浴更衣、或者是暖床? 真是越想越气人! “没有,我不喜欢用丫鬟,上一世身边用的是小厮,这一世基本上事情都是自己动手。” “不可能!”纪清漪不相信:“你一定是在骗我,哪有男子身边不用丫鬟服侍的?” “真的。”徐令琛好脾气道:“我骗你做什么呢?” 像哄孩子一样,语气软的不得了。 “我不信。”纪清漪狐疑道:“要么是你骗我,要么你是有什么原因,要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不用丫鬟呢?” “当然是有原因的。”徐令琛见她眼中都是怀疑,哪里还不明白这小丫头是吃醋了呢,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开心的很,拉了她坐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道:“原来的确是有很多丫鬟的,一到我身边服侍就自荐枕席,有几个甚至脱光光了,在床上等着我呢……” “还有这回事!”纪清漪立马杏眼圆瞪:“你必然顺水推舟收下了是不是?你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哎,我倒是想收下来着。”徐令琛叹了一口气,故作烦恼道:“可那些人一个个都太丑了,我实在是下不了口,要怪只怪某人长得太漂亮了,像天仙一样,我这心里眼里可不就看不到别人了吗?只可惜,那人不愿意脱光光等我,要不然我这处子之身哪里还能留到今天呢?” 纪清漪听他说荤话,脸立马就红了,重重在他心头锤了一拳,啐道:“就会胡说八道!” 徐令琛一把捉了她的拳头,放到唇边亲了一口,得寸进尺道:“我说的是真的,要不然你脱了,看我……” 纪清漪羞极了,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徐令琛亲她的手背,隔着她的巴掌,在她耳边说:“小东西,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纪清漪笑着倒在了他的怀里。 下了马车,徐令琛拿斗篷给她罩上,遮住她曼妙的身材,这才与她一起进了百味居。 纪清漪很喜欢吃锅子,但是她到底胃口小,吃的有限,自己吃饱了之后,就将煮熟的菜、肉捞出来放到徐令琛的碗里。 徐令检见她那低眉顺眼贤惠的样子,就觉得他们好像是夫妻在过日子一样,夫唱妇随,和和美美,心里高兴,将她烫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吃多了,有些撑着了。 这一顿饭两人吃的都特别高兴,等回去的时候,徐令琛真真是依依不舍:“我真想快点把你娶回家,让你片刻都不离我的身。” 纪清漪听了只吃吃的笑,并不说其他。 她虽然很想瞪他一眼,骂他一句,但是心里更想的,便是跟他说的一样,嫁给他,与他生生世世不再分开。 雪已经停了,照的周围亮亮的,地上厚厚的一层,踏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纪清漪怕徐令琛累着了,推了推他:“徐令琛,你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不行。”徐令琛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外面太冷,雪太厚,会冻着你的。” “那你别走那么快,慢慢的走。” 徐令琛轻笑:“怎么?舍不得我了?你若是舍不得……那我今天晚上留下来不走了,好不好?” “好啊。”纪清漪知道他喜欢耍嘴皮子,就满口答应:“你就留下来吧。” 徐令琛低下头,与她额头相碰,无奈宠溺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且等着,总有一天,我是要日日夜夜与你在一起的。” “嘘!” 纪清漪正想说话,徐令琛却脸色一变,抱着她隐在了墙角。 不远处两个人对面而立。 一人将一个类似鸟笼子的东西递给另外一人:“……都在这里了,一共八只,又肥又大,保管你满意。” 说话的这个人面对着纪清漪这边,纪清漪就看到她佝偻着背,头发花白,很是苍老。 她对面的人将笼子接了过来,又递了一个小小的东西过去:“好,这些是你应得的。”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能听出来,非常的年轻。 两人交接完毕,迅速分开。 纪清漪扯了扯徐令琛的衣领,小声道:“徐令琛,能不能看看那笼子里面是什么?” “可以。”徐令琛低声道:“你亲我一口。” 说着,把自己的脸凑了过来。 纪清漪看着那提笼子的人就要走远了,只得轻轻地亲了一下,徐令琛嘿嘿一笑,志得意满道:“看我的。” 他只是一甩胳膊,不知投掷了什么出去,那笼子就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盖在笼子上的布掀开,露出一角,里面几只肥硕的老鼠正在唧唧叫。 纪清漪道:“我说怎么听到老鼠叫呢,原来是笼子里的。” 她瞥了徐令琛一眼:“有人养猴,有人养狗,有人养老鼠,真真是奇怪。” “你说的是我吗?”徐令琛抱她起来,飞快地走到纪清漪的窗边,从外面开了窗子,将她放了进去:“我不仅养猴子,还养了花呢。” 从外面进了房间里,纪清漪没觉得热,反而觉得有些凉,这才意识到徐令琛护她护的多紧。 “你养的什么花,还不是从我那里拿走的。” “不是,我养的一朵漪漪花,非常的漂亮,我整天看啊,盼啊,就盼着有一天……” 他突然戛然而止,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 纪清漪却被他勾的起了好奇之心:“有一天什么啊,怎么了啊?” 盼着有一天花开了,我变成个小虫,钻到花里去…… 徐令琛吃吃一笑,隔着窗户亲了亲她的脸颊:“盼着这花能日日好,天天芳,常伴我左右。” 纪清漪还待说话,徐令琛就松了她,道:“不早了,我这就走了,你赶紧关了窗户睡觉吧。”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更舍不得走,说完就从外面关了窗户。 纪清漪也知道天色不早了,从里面栓上了窗,赶紧梳洗睡觉。 第二天早上,就听到人说陈静然屋里闹了老鼠,想着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便知道八成是有人故意作怪了。 自打女学里宣布来年二月有一场选拔之后,这些平日里娇滴滴懂礼仪的千金小姐们就开始了你陷害我,我陷害你的把戏。 陈静然表现非常不俗,定然是招了人的嫉妒了。 纪清漪本想将此事告诉陈静然,后来一想,昨晚那人自己也没有看见,而且放老鼠虽然可恶,也不过是个恶作剧,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害。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决定不去管这件事情。 闹老鼠也不过就闹了两三天,本以为闹过了,事情就过去了,却不料陈宝灵养的那条名叫妞妞的小白狗丢失了,等找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人毒死的。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了。 毒死一条狗是小事,可谁知道下一步会不会下毒害人呢! 女学里特别重视,安排了专门的人查这件事情,第二天的下午就有了眉目,都说是陈静然下的毒,因为有人亲眼看到陈静然屋中的丫鬟去买鼠药,而且不久之前,陈宝灵的小狗就吓到了陈静然,害得她扭到了脚,好几天都没有下床。 陈宝灵非常难过,哭了一场将小狗埋了,懊恼道:“我若是听你的话,不带它来,或者看好了,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都是我害了妞妞。” 纪清漪劝了她几句,她哭得更加厉害。 到底是一条命,纪清漪也很是惋惜。 关可儿就来劝:“平阳侯小姐别难过了,有些人心思狠毒,你招惹了她,她是必定要报仇的。我想着打一顿就算了,不想竟然能做出下毒的事,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温婉乖巧,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样呢?” 陈静然被女学里的人叫去问话了,若是解释不清,便要被驱逐出女学了,她的丫鬟非常焦急,知道陈宝灵在,就想求陈宝灵去帮陈静然求情,不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关可儿说这样的话,登时就急了:“关小姐,你这指桑骂槐的说谁呢?平日里与我家小姐亲亲热热,姐长妹短,这事情没没有查出来呢,你便捕风捉影,落井下石了?”   ☆、第67章 陷害 “这怎么能是我落井下石呢?”关可儿倒不生气,只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担心你家小姐,可事实就是你们小姐毒死了平阳侯小姐的狗,我不过是劝慰平阳侯小姐一番罢了,你应该跟平阳侯小姐道歉的,而不是对着我瞎嚷嚷。” 那丫鬟说不过她,只泪眼汪汪地看着陈宝灵:“平阳侯小姐,我们小姐真的没有下毒,是我们屋里闹了老鼠,我才动了心思去买鼠药的。” 陈宝灵不禁怒目圆睁,冷笑道:“就算不是你家小姐毒死的妞妞,老鼠药总是你们买的,就算是妞妞吃了死老鼠,你们一样是凶手。你给我走,我不想看到杀人凶手!” “纪小姐,我们小姐真的是清白的,绝没有要动心思去害平阳侯小姐的狗。”那丫鬟见陈宝灵这边不得转圜,就转头就求纪清漪:“那药也是我买的,跟我们小姐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买药真的就是为了药老鼠的。” 关可儿凉凉道:“说是闹了老鼠,谁看见了呢?整个女学都没有闹老鼠,就你们主仆屋中闹了老鼠,这话说的,别说是我们了,便是三岁孩子也不会信的。” “关小姐!”那丫鬟立马大声反驳:“当初还是你跟我说可以买老鼠药的,你若是不信,又何必给我出主意呢?” 纪清漪听了心中一惊,万万想不到关可儿小小年纪竟然能使出这一招借刀杀人的计谋来。 “真是笑话!”关可儿也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给你出主意了,你屋里闹了老鼠跟我有什么关系,哪里卖的有鼠药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 丫鬟抢白不过,只站着呜呜地哭。 陈宝灵没好气道:“要哭出去哭!” 纪清漪对丫鬟道:“别哭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找陈小姐,我相信她是清白的。” 丫鬟听了,眼泪留的更凶,也不说话,只跪下来“噗通”、“噗通”给纪清漪磕了三个头就走了。 关可儿就笑:“还是纪小姐会说话,这样一句话就打发了这磨人的丫头。” 关可儿向来以通情达理热情大方的形象示人,此时一个计谋得逞,志得意满,不由自主就露出轻鄙的神色来。 纪清漪越发肯定这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她道:“我不是诓骗她,我刚才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 关可儿一惊,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陈宝灵却忍不住叫嚷起来了:“纪清漪!究竟那陈静然是你的好姐妹,还是我是你的好姐妹!就算你不喜欢妞妞,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放纵凶手吧?妞妞再不好,它也已经死了,陈静然心狠手辣理应受到惩罚!” 她说话的时候,眉梢吊的高高的,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 纪清漪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宝灵还是没有长大啊。 跟前世的自己真真是一样,受人挑拨就冲动,完全不会去想前因后果。 “我就是当你是好姐妹,怕你怪错了人后悔,所以才要去替陈小姐求情的。”纪清漪看着她,柔声道:“咱们是一家人,我自然会帮着你的,你跟我来,我们先去给陈小姐求情。” 她说着,冲陈宝灵伸手出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陈宝灵气咻咻地站着,最终拉了她的手道:“哼,你明知道我拿你没办法!” 一副大人哄小孩子的语气。 纪清漪哭笑不得:“明明是我拿你没办法好吧。” 陈宝灵不情不愿,可到底还是跟着纪清漪一起去帮陈静然求情。 虽然在陈静然房中发现了鼠药,却并不能就此判定陈静然一定对那只狗下过毒,又有陈宝灵这个苦主求情,女学的先生训诫了陈静然一番就将事情揭过去了。 陈静然没想到陈宝灵会来替她求情,在先生面前十分镇定的她,一出门眼睛就红了,她握着陈宝灵的手,哽咽道:“平阳侯小姐,大家都说你的小狗是我毒死的,没想到来替我求情的人竟然是你……” 陈宝灵满心的郁闷,本来是恨极了她的,见她娇娇怯怯的样子,最终叹了一口气:“你别难过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她说着,看了纪清漪一眼。 纪清漪就对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等陈小姐走了,陈宝灵就不满道:“这回你总该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纪清漪拉着她回去,按她坐下,然后道:“下初雪的那天晚上,我夜里醒了,想着窗外夜色必定好看,就推了窗户去看。正看到两个人递东西,一个递的是钱,另一个递的是一笼子老鼠,可巧第二天,陈小姐房中就闹了老鼠,你说怪不怪?” 陈宝灵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朝陈小姐房中放老鼠,然后引了陈小姐买老鼠药,借她的手毒死妞妞了!你看到那个人是谁了吗?” 纪清漪见她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稍安勿躁,我已经让慧心去查了……” 正说着话,帘子一动,慧心从外面回来了。 陈宝灵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她问:“怎么样?可查到是谁了?” 天气很冷,慧心的脸冻得发红,纪清漪忙倒了一盏热茶给她:“别着急,坐下来喝口热水,暖一暖再说。” 慧心接了,喝了一口,觉得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见纪清漪与陈宝灵都盯着自己,忙道:“小姐,我按照你提供的线索,找了好几个婆子,最终锁定了目标人物,便是这女学里看守柴房粮食的李阿婆,她说前几天的确有人跟托她捉老鼠,还给了她一笔钱。” 陈宝灵紧张地问:“那个人是谁?” “她说女学生太多了,年纪差不多,打扮也差不多,她也认不清,只记得那人右手手背上有一个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痣。” “然后呢?”陈宝灵不死心地问:“李阿婆没有再说其他的了吗?” 慧心摇摇头,愧疚地看了纪清漪一眼:“没有了,我再问,那李阿婆就说不知道了。” “嗨!”陈宝灵愤怒地叹了一口气:“这女学里头少说也有几百人,不知道模样,只知道手背上有一颗痣,这算什么线索呢,难不成我要一个一个去看人家的手吗?” “那倒不用。”纪清漪想着此事八成跟关可儿逃不了干系,想了想道:“咱们去看看关小姐去。” 陈宝灵见她拿了桌上放的一盒糕点,就问:“你怀疑是关可儿捣的鬼?” “你想想,这院子里也就住了我、陈小姐、关小姐,撇不开我不说,至少她的嫌疑是最大的。走,是不是去看了就知道了。” 两人拿了糕点,去关可儿那里,可巧关可儿不在,只有她一个名叫阿福的丫鬟在。 阿福人如其名,圆圆的脸,白白胖胖的好似一个瓷娃娃,见纪清漪来了,忙让纪清漪与陈宝灵进屋,还非常热情地端茶倒水。 在她端茶过来的时候,手背露在外面,右手上果然有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痣。 陈宝灵死死地盯着她,一双眼睛能冒出火来。 阿福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纪清漪:“纪小姐,平阳侯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阿福做错了什么,冒犯了平阳侯小姐了?” 纪清漪赶紧站起来,一把拉着陈宝灵的手,用力掐了两下:“没有,没有,宝灵就这个脾气,见到什么好东西就盯着看个不止,她是好奇现在凤仙花都开败了,你怎么还染了指甲。” “这是夏天收集了凤仙花瓣晾晒干了存起来,想用的时候就用酒泡着捣碎了用,跟新鲜花瓣效果一样。”阿福微笑着说:“我还有几瓶在家里没带来,下次回去带两瓶过来送给纪小姐、平阳侯小姐。” “那就多谢阿福了,我正想要这个呢。既然关小姐不在家,我们先回去了。”纪清漪在陈宝灵发作之前拖了她出去。 俩人走的很快,不一会就回到自己房中。 陈宝灵气哼哼的瞪她:“那个阿福便是杀害妞妞的凶手,你做什么拦着我!你应该跟我一起,将她打个稀巴烂!我们两个人,还怕打不过她一个人吗?” 纪清漪也不恼,只淡淡地问:“然后呢?” 陈宝灵怒道:“什么然后,我打她一顿,自然是为妞妞报仇,心里的这一口恶气也就出了。” “你在学校里突然动手打人,先生必定很生气,撵你回去是小事,坏了府里的名声可怎么办?” “你必然是要说阿福杀害了妞妞的,可你有什么证据呢?就是李阿婆愿意作证,她也不过只能证明阿福从她那里弄过几只老鼠而已,其他的什么都证明不了。而且你真以为是阿福啊,她不过是个丫鬟,听人的指使而已。你若是真闹开了,只会自己落不得好,于关可儿没有任何妨碍的。” “那该怎么办?”陈宝灵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就任由她们逍遥法外吗?” “不用着急。”纪清漪劝道:“她做这一切不过是想撵了陈静然离开,等到来年二月的比赛没有人跟她竞争。这一次她计谋没有达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且安静地等着,等到她下一次出手,来个人赃并获,保管让她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第68章 二更 马车停在了平阳侯府侧门,陈文钺护着纪清漪与陈宝灵下了车。 自打纪清漪与陈宝灵去了芳华女学,陈文钺这个长兄就主动承担起了接送她们二人的任务。 有时候纪清泰也会跟着凑热闹。 这一回因为下了雪,太夫人担心路上不安全,就没有让纪清泰也出来。 一下马车,两个女孩子就手牵着手朝里走。 陈文钺见纪清漪与陈宝灵一个穿了宝蓝色斗篷,一个穿了大红色斗篷,娇嫩嫩的好似鲜花一般,心里高兴,嘴上却不忘叮嘱:“注意脚底下,别走那么快,当心斗篷裹了腿。” “大哥,你好啰嗦!”陈宝灵回头对着陈文钺做了一个鬼脸。 堪堪走到二门处,纪清漪杜嬷嬷引着一个背药香的大夫出来了,不由吓了一跳:“杜嬷嬷,是谁不舒服了?怎么要请大夫?” 能让杜嬷嬷亲自送的,八成是太夫人。 上一世太夫人生病好像是几个月之后事啊,该不会因为她重生了,所以影响了太夫人的寿命吧。 陈文钺与陈宝灵兄妹也赶紧过来问。 一个说:“是不是祖母身上不好?” 一个说:“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就这一会的功夫,这是怎么回事?” 杜嬷嬷呵呵地笑,脸上都是喜悦:“大爷,大小姐,表小姐别担心,太夫人身体康健,好好着呢。是二奶奶有喜啦。” 黎月澄有孕! 纪清漪愣了愣,陈宝灵已经提了裙角,跑进去了,她也忙做出欢喜的样子来:“阿弥陀佛,二表嫂进门有喜,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咱们家后继有人,外祖母该欢喜坏了。我这就去看看二表嫂去。” “正是呢,太夫人喜欢的什么似的,便是我们也高兴。”杜嬷嬷喜滋滋的说:“只不过大夫说了,二奶奶现下需要静养,表小姐还是等几天再去,横竖刚刚怀上孩子才将将三个月呢,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 纪清漪拍了拍额头道:“瞧我,欢喜的傻了。” 杜嬷嬷继续送大夫出去,纪清漪就站着发呆。 真是没有想到,黎月澄竟然怀孕了,刚刚三个月,若是按时间算,极有可能是那天晚上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孩子,陈文锦若是知道了,脸色必定很精彩! 陈文钺见她站着,斗篷的帽子落了下去,就过来替她将斗篷戴好,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清漪,你别难过,虽然没有了文锦,你还有我呢,我一定擦亮眼睛,替你找一个才貌双全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 纪清漪没想到钺表哥会突然做出这个举动来,脸一下子就红了:“钺表哥,我没事的,锦表哥跟月澄能在一起,我真心为他们高兴,只希望他们白头到老才好,绝没有其他的想法的。” 纪清漪很感动,所以也不去陈文钺解释了。 陈文钺见她脸红了,意识到纪清漪是大姑娘了,笑了笑松开了胳膊:“我知道清漪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有钺表哥在,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纪清漪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她一定要阻止钺表哥上战场,一定要阻止几个月后陈家的劫难。 纪清漪心中默默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突然从内院走出来一个形容模样怪异的陌生人。 那人大约有三十多岁,吃得肥头大耳,满脸油光,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却很明显小了一号,穿在身上绷得紧紧的,走路的时候眼睛乱瞟乱看,一见到纪清漪与陈文钺,忙满脸堆笑小跑着上前来:“给大爷请安,给小姐请安。” 陈文钺就笑:“是王六啊,有些时候没见着你了,你打哪里来呢?” 那叫王六的人,脸上的笑容就更殷切了:“回大爷的话,小人一直想进府给太夫人各位爷各位小姐请安,只因今年天干雨水少,庄子上粮食收不上来,不好空着手上门来,所以才一直没上来给主子们请安。眼下到了年底,佃户们今年没收成,托小人跟太夫人商量今年的田租先停一年,明年再一起交上,所以小人今天才来了。” 纪清漪听着心头一动。 陈文钺笑道:“看你这般高兴,必然是所求达成了的。” “托大爷的福,太夫人向来怜老惜贫,府里从不苛待佃户,所以今儿太夫人是满口答应的。” “你这是托了你们二爷的福,二奶奶有了身孕,太夫人高兴,必然是有求必应的。”陈文钺就问:“可去给你们二爷请安吗?” “去了,哪能不去呢,就是小人今天没福,二爷不在家。”王六道:“此刻见了大爷,给您磕个头,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趴在地上给陈文钺磕了三个响头。 陈文钺摆摆手道:“快走吧,再耽误下去,雪越发大了,路上不好走。” 王六这才爬起来点头哈腰地走了。 “钺表哥,那人是谁啊,一脸的谄媚。”纪清漪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陈文钺。 “是文锦的奶爹,现在在田庄上做庄头,他一向是如此,心倒不坏的。”陈文钺道:“走吧,咱们快进去。” 纪清漪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盘算开了。 前一世陈家的悲剧便是从田庄庄头打死人开始的,那庄头胆大包天,仗着府中主人的势,竟然打死了一个巡城御史,平阳侯陈雍因纵奴行凶,下了诏狱,新任的兵部尚书接替平阳侯后,发现兵部的账册被焚烧,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皇帝命锦衣卫彻查,最终平阳侯被杖责五十,爵位被夺。 正是因为如此,钺表哥才急着上战场,希望凭自己的本事挣军功,让皇帝改观,将爵位还回来。 太夫人万分不舍,钦点了黎月荣陪着他去,却没想到最终黎月荣回来了,钺表哥却战死沙场。 钺表哥用他的性命换回了爵位,陈文锦成了新的平阳侯,又有徐令检相助,很快就大权在握。 她一直想找机会解决前世的问题,可巧今天就碰上了这个庄头了,或许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相助吧。 …… 黎月澄有孕,整个平阳侯府都喜气洋洋的,又加上到了年底,侯府热闹又喜庆,所有人都走路带风,笑容满面。 只有南康郡主不高兴。 她不喜欢黎月澄,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陈文锦,哪怕黎月澄怀孕了她依然对她的出身耿耿于怀。 她还想像从前那般折磨黎月澄,只不过太夫人发话了,让黎月澄好生静养,不许她立规矩了,这让南康郡主尤其郁闷,心里只想着黎月澄是个没福的,孩子落了,失了陈文锦的欢心才好呢。 黎月澄护着肚子合眼躺在床上,心里却战战兢兢的。 等听到丫鬟报陈文锦回来了,她更是面色一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本以为那晚的事情已经揭过去了,可谁想到她竟然怀孕了呢,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究竟是谁的孩子。她心里自然希望这是陈文锦的孩子的,可陈文锦会这么想吗? 他会不会因此厌恶她?会不会因此想起那晚的荒唐? 这个孩子会不会打破她现在平静幸福的生活? 她捂着平坦的小腹,想着若是陈文锦不高兴,便一碗药下去打了他吧,横竖她还年轻,只要有陈文锦的疼爱,何愁以后没有孩子呢。 想是这样想,心里却是有些舍不得的。 帘子一动,陈文锦走了进来,他定定了地看着黎月澄,眼中是如雪一样的冷漠与厌恶,黎月澄脊背一凉,惶恐地站起起来:“文锦……” “坐着别动。”陈文锦已经大步走到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月澄,你怀了咱们的孩子了。” 语气温柔,充满了期待。 黎月澄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文锦,陈文锦却呵呵地笑了,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孩子乖不乖,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黎月澄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锦表哥,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个孩子。”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多高兴。”陈文锦揽着她道:“是不是怀了身孕就喜欢胡思乱想啊,我怎么会不喜欢呢,我一听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赶回来了,就是刚才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黎月澄就抓紧了陈文锦的衣袖,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她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今天的幸福,老天爷总算没有辜负她。 在她没看到的时候,陈文锦双眼中布满了阴霾。 转眼就到了除夕,吃过晚饭之后,平阳侯府上下一起守岁。 看着儿孙满堂,想着马上就要有重孙了,太夫人心情格外的好,她慈爱地对黎月澄道:“月澄,你怀着身孕,就不必熬夜了,先回去歇息吧。” “不用了,祖母。”黎月澄道:“跟大家一起守岁热闹。” “好了,我知道你有心,可孝顺不在这上头,好好养身子,早日生下孩子,为陈家开枝散叶才是你最大的孝顺。”又转头道:“文锦,还不快扶月澄回去吧。” “好。”陈文锦站起来,扶了黎月澄就要出门。 南康郡主冷哼一声:“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够了!”陈雍呵斥道:“你要不想守岁,就回去!” 南康郡主心里难受,却坐着没动。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独守空房,她宁愿一大家子守在一起,至少能看到平阳侯。 黎月澄见平阳侯呵斥南康郡主,心里得意,面上却越发贤惠温婉:“二爷,这么点路,有丫鬟陪着,我不妨事的,你陪着祖母,公公婆婆吧,不能为了我一个破了大家的规矩。” 太夫人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文锦就留下吧。” 黎月澄见太夫人面色慈爱,更加肯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如今陈文钺没有娶亲,家中只有她一个孙媳妇,有南康郡主这个泼妇在前,她一定要好好地表现,争取在陈文钺娶亲之前生下平阳侯府第一个重孙,然后从太夫人手中接过掌家大权。 黎月澄跟着丫鬟一起走了,才出门没多久,她身边陪着的丫鬟就脸色苍白,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嚷嚷:“侯爷,太夫人,二奶奶……二奶奶摔了一跤,流了好多的血。” 陈文锦站起来就朝外跑。 太夫人脸色大变,厉声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第69章 不见 黎月澄的孩子到底还是没有保住。 据说是出门没多久,路边突然窜出来一只猫,正好扑到她身上,黎月澄受到惊吓就摔到了,碰到了肚子,孩子就小产了。 平阳侯府没人养猫,怎么会突然扑出来一只猫,又正好扑到黎月澄身上。这事情怎么想怎么诡异,太夫人震怒,令人彻查此事,却什么都没查到,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 只有黎月澄知道,那晚有人趁乱从后面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害得她撞到了肚子,可这事谁会相信呢? 那晚她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嬷嬷。 丫鬟就紧紧跟在她身后,两个嬷嬷一个走在她前面,另一个拿着东西跟在两个丫鬟后面。 也就是说,害了她的人必然是那两个丫鬟中的一个了。 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画眉呢?还是成亲之后太夫人刚刚赏给她的杜鹃呢? 不管是谁,都休想在害了她孩儿之后逍遥法外,这个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彩心觉得这个大快人心,一边给纪清漪收拾东西一边道:“这才叫善恶到头终有报呢,她总是害人,如今可不就报应到她的身上了,这种人就不配怀孕生子,老天爷罚她永远都怀不上才好呢。” 慧心话语不多,也点头称是:“她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纪清漪对这些都不在乎了,黎月澄陷害她不成,自食其果,她也不会将黎月澄放在心上。从此之后,黎月澄于她,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已。 等到了门口,陈宝灵让彩心与慧心到后面车上去坐,她自己则笑嘻嘻地挤在纪清漪身边:“清漪,我有话跟你说。” “八成又是顾向明吧?”纪清漪见她脸红红的,笑得像一朵花一样,就道:“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你怎么知道?”陈宝灵惊呼出声,下一秒又不好意思地看着纪清漪傻笑:“我……我已经同意顾向明来家中提亲了。” “你说祖母会同意吗?我爹他会同意吗?他会不会将顾向明打出啊?还有寿春长公主,她是一向不喜欢我娘的,也不知道顾向明能不能说服她?” 她说着,有些着急:“虽然我已经决定要嫁给顾向明了,可还是希望大家都能支持我跟他在一起。清漪,别人都反对,你是我的好姐妹,一定不会反对的,对吧?” 虽然她性格有些闹腾,但纪清漪很欣赏她敢爱敢恨的性格,她能如此,完全是有人宠着有人惯着才能养成的。像她从小寄人篱下,性子冲动,重生之后也瞻前顾后,绝不敢像宝灵这样想到什么就去做的。 “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 陈宝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怕你也不看好我跟他。” “我看不看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外祖母与舅舅他们的意见。” “谁说的,你的意见很重要,你若是不喜欢他,我自然……自然不会同意嫁给他的。”陈宝灵嘴上说的厉害,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万一祖母与爹不同意该怎么办啊?” 她脸上怅怅的,肩膀也耷拉了下去,显然很是担忧。 “好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寿春长公主府门第很高,顾向明又相貌堂堂一身的武艺,说不定舅舅见他一表人才就会同意了呢。”纪清漪揽着陈宝灵的肩膀道:“你先把担心收起来,等顾向明来家里提亲,外祖母与舅舅真不同意了,在担心也不迟。” 陈宝灵却抬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顾向明相貌堂堂一身的武艺?” 当然是听徐令琛说的了。 纪清漪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忙道:“若不是相貌堂堂你定然也看不上啊,至于一身的武艺我是猜的,你不是一向很尊敬舅舅与钺表哥吗,还说锦表哥读书的那些之乎者也没意思,所以我猜顾向明必然是个武将而不是文弱的举子。” “还真让你给猜对了。”想起顾向明,陈宝灵脸上又挂了笑:“他的确很厉害,像爹跟大哥那样。” 纪清漪见她情绪好了很多,心也放了下来。 不想到了女学没几天,陈宝灵就病了。 虽然是不过是偶感伤寒,学校还是很重视,派人去侯府通知,陈文钺便过来接了陈宝灵回家。 纪清漪见她脸白白的,下巴尖尖的,知道她八成是为了亲事担忧,送她上车的时候便好生劝慰了她一番:“……再过四天我就回去看你,你可一定要将自己养好了,到时候跟我一起回学校来。” 身体有恙,陈宝灵格外的温顺,乖巧地点了点头。 四天后的下午,终于又到了可以回去的时候,纪清漪正在收拾东西,陈宝灵的丫鬟良辰就泪眼汪汪、神色慌张地找来了:“表小姐,我们小姐有没有来找过您?” 纪清漪心头一个咯噔,登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有啊,自打前几天钺表哥接她回家了,我就没有见过她。你怎么会这么问?是宝灵不见了吗?” 良辰一听,眼泪便唰唰地朝下淌:“是,大小姐今天早上说是去花园散心,不让我跟着,只带了美景去,然后就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纪清漪声音发紧:“是不是躲起来了?家里都找过了吗?” 良辰哭着摇头:“都找过了,哪里也没有。家里都翻了天了,大爷、二爷还有侯爷,都忙着找,大爷在门口等着呢,他不方便进来,就让我先进来问问。没想到大小姐竟然不在,这可怎么办?” 纪清漪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钺表哥与舅舅都惊动了,那必然是找不到了的。 “是不是落水了?或者失足掉枯井里了?” “没有。”良辰的眼泪落的更凶:“到处都找了,郡主哭得泪人一样,太夫人也急得不得了,家里的那个小池塘都打捞了两遍了,大小姐也不见,美景也不见,总之是找不到了。” 纪清漪让彩心慧心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她自己则一边走一边问良辰情况。 宝灵与美景两个小姑娘,会去哪里呢? 俩人娇滴滴的,从没有单独出过门,若是遇到了坏人,可怎生是好? 前世今生,纪清漪都很少跟外面的人打交道,可是她也听说过有一种人专门挑落单的女孩子抓了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她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惶恐。 可现在不是担忧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将心中那些不好的念头压下去,镇定道:“别担心了,我们先回去。” 纪清漪大步出了门,见陈文钺脸色焦急地朝门口张望,见只有纪清漪与几个丫鬟出来,脸上的失望是那么的明显。 “钺表哥!”纪清漪目光一沉,快步走到他身边道:“究竟怎么回事,宝灵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陈文钺目光扫过鱼贯而出的众位小姐,沉声道:“上车再说。” “是寿春长公主的长子顾向明来家里提亲了,郡主大发雷霆,当场就让人将东西摔了出去,虽然太夫人拦着,她没有得逞,可却冲到了顾向明身边将他好一通骂。半分脸面都没有给妹妹留。” 纪清漪了然,她就知道宝灵绝不会无缘无故跑丢的。 “祖母将郡主狠狠训斥了一番,郡主一言不发,当天下午就背着家里的人将宝灵的庚帖与镇国公世子的庚帖交换了,多亏了文锦发现,阻拦了下来,要不然这亲事就算定下了。” 陈文钺的语气里尽是懊恼:“那镇国公府早就是个空壳子了,镇国公宠妾灭妻让妾先生下庶长子不说,还由着妾室陷害抹黑嫡子,如今的世子便是那小妾所出的庶长子。只因秦王妃是镇国公府的姑奶奶,郡主从小便于秦王妃交好,所以,她才听了秦王妃的话,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我没想到她如此荒唐,连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顾。也怪我没有看好宝灵。” “钺表哥你别自责了,这事是郡主太不像话了。” 正说着话,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陈文钺与纪清漪还未来得及问,外面已经传来一个男子焦急的声音:“里面坐的是纪表小姐吗?宝灵是不是也在里面?” 是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的声音,纪清漪首先就想到了顾向明。 陈文钺撩了帘子,就见一个高大威武,身材健壮,皮肤黝黑的男子站在车外,他浓眉虎目,满头大汗,脸上灰扑扑的,像是跑了很远的路似的。 见撩了帘子,他立马朝车里张望。没有陈宝灵的身影,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与担忧:“平阳侯世子,纪表小姐,有宝灵的消息了吗?”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非常急切。 虽然是因南康郡主而起,说到底跟顾向明也脱不了关系,陈文钺迁怒顾向明,对他十分不满,但见他急得什么似的,所有的不满都压了下去,低声道:“暂时还没有……” “多谢告知。”顾向明也不说其他,抓了马鞭便翻身上马,又回过头来对陈文钺道:“今天的事情皆是由我而起,不管宝灵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娶她。” 他信誓旦旦,掷地有声的话语令陈文钺与纪清漪都很是意外,在他打马欲走的一瞬间,纪清漪突然想起之前南康郡主逼陈宝灵嫁给太子时陈宝灵的决绝,她心头一动:“顾公子请留步。”   ☆、第70章 二更 顾向明回头,目含希冀地看着纪清漪:“纪小姐是有什么线索吗?” 纪清漪轻轻点头,看了陈文钺一眼:“钺表哥,我想起一个地方,宝灵或许会去,之前宝灵说过,如果逼她嫁人,她宁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你说她会不会去了某个庵堂?” 话未落音,顾向明已经打马离开了,只撂下一句话:“城西与城南交给我。” 陈文钺见他如此急切,心里的不满就消散了许多。 纪清漪道:“钺表哥不必送我了,寻找宝灵要紧,我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 陈文钺也不推迟,下了马车,改骑马朝城东的方向去了。 宝灵啊宝灵,你这一回真是太胡闹了! 纪清漪对着他的身影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希望自己猜得没错,能在庵堂里面找到宝灵。 平阳侯府安安静静的,与纪清漪想象中南康郡主呼天抢地的情形大相庭径。 纪清漪径直去了太夫人的上房,太夫人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坐在临窗大炕上捻着手中的佛珠。 “外祖母。”纪清漪缓缓走进来,轻声道:“您别担心,钺表哥已经去找了,一定能将宝灵找回来的。” 饶是太夫人心性坚韧,此刻脸上也露出衰老的迹象来,她指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说话吧。” 纪清漪依言坐下来,有心想劝太夫人几句,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见炕桌上放着经书,就道:“外祖母,我给您念佛经吧。” 太夫人微微颔首,纪清漪就拿了佛经来读。 正读着,门外突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太夫人依然闭着眼睛捻着佛珠,纪清漪却忍不住朝门口看去,杜嬷嬷面带喜色走了进来:“太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太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缓缓开口:“是怎么回来的?”太夫人语气中并不见喜色,有的只有如水一样的冰冷。 纪清漪听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杜嬷嬷脸上的喜色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她顿了顿方沉声道:“中了迷.药,如今还昏迷着,是大爷与顾公子一起护送回来的。” 太夫人不动如山,眉头却高高地挑了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语气比刚才凌厉了许多。 “大小姐带着美景去了城南的碧云庵,本想落发为尼,不料那碧云庵并非正经的庵堂,时常骗了年轻的女孩子卖到南方去,大小姐与美景两个女孩子这样漂亮,一进门就出不来了。还是美景留了一个心眼,进门的时候弄断了手上的珠链,这才留了线索。” “人是顾公子找回来的,他先与大爷汇合了,才与大爷一起送了大小姐回来。侯爷已经派人将那些尼姑悉数捉起来了。” 所以,消息是不会走露出去的,平阳侯府的名声不会有损的。 太夫人紧绷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下来:“回来了就好,你去那边看看,是不是请了大夫了?” “是。”杜嬷嬷转身出去,片刻又折了回来。 太夫人眉头一挑,拿目光询问她。 杜嬷嬷垂手道:“太夫人,顾公子来了。” 太夫人很是意外,也不过片刻就恢复如常:“请顾公子进来。清漪,你扶我去外间。” 纪清漪扶了太夫人出去,然后自己也出了门,在庑廊下,遇到了顾向明。 纪清漪冲他点头示意:“顾公子。” 顾向明却突然一个长揖,深深地拜了下去,纪清漪站着没动,结结实实地受了他这一拜,然后道:“顾公子先前说的话,还算吗?” “自然是算的。”顾向明语气坚定,掷地有声:“我的名帖就在身上,只要太夫人答应,今日就可以将婚事定下来。” “顾公子有心了。”纪清漪没想到顾向明真的说到做到,心里为陈宝灵高兴,面上却一如刚才的淡漠:“倘若有朝一日,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 “不会有那一天。”顾向明铿锵有力道:“若真有那一天,便是夫妻一体,我与她一起承担。” 纪清漪眼中就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来:“那我祝公子心想事成。” 说完让开一步,目送顾向明进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顾向明走了出来,他黝黑的脸庞上染了喜悦,虽然额头上有汗,可双目明亮,走路带风,神采飞扬:“请纪小姐转告宝灵,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身体,万事都交给我,我必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的。” 他如此高兴,分明是得偿所愿,分明是将宝灵看得极重。 纪清漪打心眼里为宝灵感到高兴,不由得莞尔一笑:“顾公子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纪清漪先去看了陈宝灵,她不过中了迷.药,服下大夫开的解药很快就好了,听了纪清漪带的话,脸上也没有吃惊,只是红着脸嘟哝:“算他有良心,不枉我宁愿出家做姑子都不愿意负了他。” 纪清漪却用指尖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脑袋:“这下子可算是好了,庚帖交换了,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你这下可以满意了,不会再到处乱跑了吧。” “我什么时候到处乱跑了。”陈宝灵刚顶了这一句,就在纪清漪揶揄的眼光中败下阵来:“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陈宝灵抱了纪清漪的胳膊,小声道:“其实我路上就醒了,顾向明怕大哥与祖母训斥我,让我不要醒,装晕的。清漪,你不知道顾向明有多体贴,他怕我害怕,路上一直安慰我,还说一定会娶我,清漪,我就要嫁给顾向明了,我真的好高兴。” 她眉眼弯弯心满意足的样子,让纪清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她的样子,分明就是跟顾向明相处融洽,而顾向明也非常宠她惯她,既然如此,那就一直这样好了,有人惯着一辈子长不大,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你如愿以偿定亲了,以后便只能我一个人去学校了,真是狠心的家伙。” “要不,我跟祖母说说,先不将我定亲的消息传出去,我再陪你到学校里去,等下个月比赛结束,你拿了第一名了,再对外宣布我定亲了,你觉得怎么样?”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眼睛亮亮的,笑嘻嘻的。 “又胡说八道,外祖母不会同意的。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吧,等我拿了第一名,进宫给皇后娘娘表演插花,到了那个时候,我插花作品便可以摆到外面出售,等我挣了钱,给你添妆。” “清漪,你真好。”陈宝灵把头靠在纪清漪的肩膀上,吃吃地笑了。 纪清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宝灵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像前世那样成亲没多久就郁郁而终,她最担心的一件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便是插花比赛了,等她过了插花比赛,便想办法让陈家避开上一世的悲剧,这样钺表哥不会死,舅舅不会下诏狱,也算她报答了陈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以后她就好好地做插花,挣钱存钱替清泰治腿。 哪怕清泰的腿治不好,她也要挣到足够多的钱,让清泰一生衣食无忧,做一个富贵闲人。 二月中,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插花比赛近在眼前,女学里的这一批新生都将注意力放到比赛上来,几乎是没日没夜地练习插花。 终于到了第一轮比赛,所有的学生一起做插花,然后由先生挑选出最优秀的六个人,由这六个人进行第二轮的比试。 第一轮比赛结束,纪清漪赫然在列,陈静然与关可儿也被选中了。 第二轮比试的前一天晚上,关可儿做东,请另外五个人吃饭。 所有人都去了,纪清漪不能不去,一来,她想看看关可儿究竟在搞什么鬼,二来,她身上的衣服被徐令琛送来的香料熏过,就算关可儿真的要灌醉她,她也不怕。 菜肴非常的丰盛,一共办了两桌,一桌是关可儿请纪清漪一干人等,另外放在外屋,是阿福请几人的丫鬟,慧心与彩心也出席了,但是两人都非常留心。 众人刚入席,便有一个姓钱的小姐抿嘴笑道:“关小姐真是好热情,只不过我不胜酒力,一沾就醉的,所以今天就不饮酒了,诸位小姐原谅我这一遭,我便以茶带水吧。”话说的很谦逊,可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就差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她是为了不耽误明天的比赛,所以不能饮酒了。 纪清漪就看了这位钱小姐一眼,这样大喇喇地不给关可儿面子,可见早早就将关可儿当成竞争对手了,今天过来不过是探一探虚实,并不是真的想跟关可儿做朋友。 “钱小姐真是想多了。”关可儿笑眯眯的站起来,好脾气道:“在座的都是大家子出身,平日里哪能不出去参加宴请呢,钱小姐是怕喝了酒耽误了明天的事,难道在钱小姐眼中我就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今天没有准备酒,全是糖水,钱小姐放心吧,喝不醉你的。” 钱小姐脸一红,笑道:“还是关小姐考虑的周到,是我想左了。” “没事,没事。”关可儿一副落落的大方的样子:“大家千万不要客气今天好好的吃,晚上睡一个好觉,明天咱们都拿出真本事出来,谁也不用让谁。” 她都这样说了,众人自然纷纷配合,不管心中怎么样,面上倒都是言笑晏晏的样子。 席间丫鬟有事,叫了关可儿出去一趟,关可儿出去了一小会,很快就回来了。 纪清漪眼尖,注意到关可儿鼻尖上冒出了点点的汗珠子,心里虽然纳罕不知什么事情让关可儿这么着急,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便是比赛当天,时间定在了巳时中(上午十点)。 纪清漪刚刚起来就见隔壁陈静然的屋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 纪清漪忙走过去,便看到一个背着医药箱的大夫从房中走了出来。 纪清漪暗道不好,人未走进去就听到了关可儿的声音:“……这可真真是可怜,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在枕头底下放了狗毛了呢?咱们这学校里头,知道陈妹妹对猫狗过敏的人可不多,掐指一算,跟陈妹妹有过节的,也只有平阳侯小姐了,可平阳侯小姐已经不在学校里了啊。该不会是有别人替她报仇吧?”   ☆、第71章 比赛 “关姐姐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纪小姐风光霁月,为人磊落坦诚,她绝不会陷害我的。” 平时内向寡言的陈静然突然话多了起来:“知道我对猫狗过敏的人虽然不多,但要打听也是什么难事。关姐姐,我身上这个样子,是不能去参加比赛的了,你快去准备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关可儿没想到陈静然会下逐客令,当即不高兴地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 不冷不热地丢了这一句出门,迎头碰上了纪清漪,却不知刚才自己说的话被她听去了多少,脸上一红,忙道:“纪小姐快去看看,陈妹妹身上长了很多疙瘩,看着很是吓人,陈妹妹心情不好,你去劝劝,说不定能宽慰宽慰她。” 纪清漪进门,见陈静然在屋里坐着修剪花枝,脸上脖子上都是猩红的疙瘩,娇滴滴的小姑娘一夜之间竟然变成了这么个可怕的模样。 “纪小姐。”见纪清漪来了,陈静然放下剪刀,还未开口,眼圈就红了:“我知道自己插花其实不如你,今天也一定不会胜出,可我就是想试试,没想到她心思败坏到这步田地,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吸了吸鼻子道:“她能下手对付我,必然也会对付纪小姐,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中了她的计。” 没想到陈静然看着不言不语,心思却很是玲珑,纪清漪拉着她的手握了握:“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输,绝不会让她得逞。” 春光明媚,比赛的地方就定在湖边。 最上首坐着芳华女学插花学院最著名的四位先生:莫先生,田先生,施先生与辛先生。 这四位先生莫说是在芳华女学,便是整个京城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们便是今天的裁判。 这四位先生中的三位都已经收了弟子,只有莫先生的弟子今年从学院结业,离开了芳华女学,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角逐出来的第一名,将拜在莫先生名下。 四位先生下首坐着十来位初级班的先生,中间空出来,摆放了桌椅,旁边站的全是围观的学生。 纪清漪入场的时候,见中间竟然只放了四个桌椅,不由暗暗纳闷。 就算陈静然不来了,也该是五个人啊,怎么就少了一个人呢。 正好围观的学生中有人惋惜道:“钱小姐昨天白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上吐下泻,今天来不了了,真是可惜。” “就算来了,她也八成入选不了,不过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纪清漪隐隐就是觉得钱小姐的事八成跟关可儿脱不了干系。 看来,她必须要小心才是。 本来今天上午有六进四、四进二两场比试,下午再决出第一名的,如此一来,上午便可以将比赛完成。 第一场四进二,纪清漪用了瓶与盘的组合。瓶插青松翠竹,好似绮丽的春山,盘中一汪清水,配以芳草萋萋,鲜花朵朵,便如湖边美景,一高一低,山水交融。整个作品意态天然又清静雅致,得到了包括莫先生在内的四位先生的好评,自然毫无疑问的晋级了。 另外一个幸运儿便是关可儿。 第二场开始,莫先生站起来宣布题目:“这一场比赛的题目是新生,两位根据题目自行选择花器、花卉。” 这个题目非常新颖,众人听了都是一愣,便是纪清漪也愣了一下。 有用四季出题的,有用某一句诗词出题的,新生这个题目她是头一回遇到。 莫先生在芳华女学地位超然,今天胜出的选手将会成为她的弟子,所以这个题目很有可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纪清漪看着莫先生,心中暗暗思量她出题的心境,而自己又要用什么花卉来表现出新生要表达的意思。 关可儿道:“纪小姐,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们两个,我知道自己一定是不成的,但是既然来了,便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这才是对诸位先生、对纪小姐以及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她话说磊落大方,赢得了不少的好感。 纪清漪只微微点头:“我们抓阄吧。” 两人抓了阄,纪清漪见自己手中的纸团里空白一片,抬头正对上关可儿的笑脸:“纪小姐,我先挑了。” 关可儿挑了一个广口白釉盘,便转身去拿花去了,看样子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纪清漪站在一种容器旁边站了半天,目光从那些花器上一一掠过,并不急着选。 花器非常重要,甚至可以影响插花作品的好坏,所以插花的时候都是先选花器,然后再开始插花。 纪清漪在脑中构思出自己想要做的插花的样子,很快就判定了自己该选什么花器。 她最终选了最不起眼的土陶花器,那是一个高脚广口土陶杯,杯口与成年男子巴掌大小仿佛。 在纪清漪看来,越漂亮花哨的容器,越容易限制花材。而古朴的土陶容器,恰恰就像是质朴的大地,不管什么样的花卉它都能容纳,只需要轻轻一插,花卉便如在大地上生根发芽一样。 选好了花器,纪清漪便到旁边去选花材。 既然是新生,那便是万物复苏,河水解冻,垂柳吐出新黄的嫩芽,与含苞待放的红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新柳自高处垂下,与含苞的山茶交相辉映,让人一看就知道春回大地,万物都有了勃勃的生机。 她心中有花,毫不犹豫地选了山茶与柳枝,回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修剪。 围观的众人之前是见过纪清漪的做插花的,平时在课堂上也知道她非常厉害,因此一个个都紧紧地盯着纪清漪,想跟她学个一星半点。 只见纪清漪迅速将柳枝按照粗细分开,像手指粗的放在一起,又细又软刚刚抽纸发芽的放在一起。 她没有开始插花,而是拿起了那手指粗的柳条,切成四个一扎长的柳棒,然后将它们交叉绑成“井”字型,接着再将那绑好的井字型柳棒放在土陶器中,竟然是将它作为固定花材的辅助材料。 众人大吃一惊,眼睛瞪得老大,觉得惊奇。 柳枝很软,插在花瓶中不容易固定,可若是先做好了这种东西,便可以很好的固定了。 好巧妙的心思! 纪清漪这才开始修剪修剪山茶,一只玉手上下翻飞,枝叶纷纷掉落,好似有魔力一般,不一会一朵半开的山茶花就被她修剪出来了。 那手百姓修长,捏着那红艳艳的山茶煞是好看,莫说是插花了,她便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就非常的赏心悦目了。 那玉手将山茶修剪好,在旁边的清水中浸泡了一下,这才将山茶插到土陶杯中。说也奇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土陶杯,插上山茶之后立马给人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好像那山茶原本就该放在土陶杯中一样。 纪清漪见效果与自己心中想象的一样,满意地点点头,拿起那纤细柔软的新柳枝,开始修剪。 就在她将柳枝修剪好,准备插.进去的那一瞬间,只听得“咯噔”一声,没有任何预兆,那土陶杯竟然生生裂成了两半。 山茶花就落在桌子上,纪清漪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周围有人惊呼出声,还有人低声说可惜。 纪清漪却什么都听不见,心中只记得自己当时答应过徐令琛一定要拿第一名的。 千算万算,万万想不到竟然在容器上出了问题,她毫不犹豫,立马拿起那花器查看,见裂口处有胶痕,便知自己的花器之前就被人动了手脚了。 今天的比赛是大事,寻常人根本碰不到这些花器,能接触到这些花器的,只有四位先生以及她们身边的大弟子,而她与那些大弟子基本没有接触过,除了孟静玉! 纪清漪豁然抬头,正对上孟静玉挑衅的眼神,她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孟静玉故意要自己出丑呢。 此时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旁边关可儿做的插花已经大部分都完成,只剩下最后的修剪了。 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否则便只能败给关可儿了。 纪清漪压下心里的愤怒,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她扬声道:“先生,我的花器坏了,我想要换个新的花器。” “这恐怕不行。”几位先生没有说话,孟静玉却先开了口:“别人都选一个花器,你却选了两个,这对别的比试者不公平。而且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事,旁人都是用破裂的花器继续做,有很多人都做出了非常优秀的作品。纪小姐,你技艺高超,花器破裂或许会难住别人,但是我相信,必然难不住你的。” 纪清漪听了没有说话,只拿眼去看几位先生,不料几位先生纷纷点头,一副赞同孟静玉的样子。 纪清漪知道,想要新的花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可若是让她就此放弃,她也不甘心! 她目光从场上扫过,众人神色不一,有的惋惜,有的着急,也有一些幸灾乐祸。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湖边的枯荷上,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那句非常有名的诗。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没有容器,她为什么非要用容器呢?谁规定做插花就一定要有容器呢? 没有容器她可以做一个啊,可以用花做一个替代容器的东西啊。 纪清漪想到就做,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朝湖边跑去。 她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尚在怔忪之间,上座上莫先生已经神色骇然地站起来大声道:“快,快拦住她,她要轻生!”   ☆、第72章 二更 莫先生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旁边迅速窜出来几个人将纪清漪拦腰抱住。 慧心彩心更是惶恐地跑过来,特别是彩心,已经哭着喊出来了:“小姐,你别做傻事,不能比赛就不比了,大不了咱们回家,你不能这么傻啊。” 她又是伤心又是后怕,纪清漪却哭笑不得:“谁说我要轻生了,我不过是想摘个干枯的莲蓬而已。” 她这样说,众人哪里会信呢,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纪清漪眼看时间不多了,急得火烧眉毛,还必须好好跟她们说话,便冷静道:“你们放开我,我不去湖边总可以了吧,慧心,你快去给我摘一个干枯的莲蓬,要大一些的。” 慧心虽然不知纪清漪要做什么,但看她语气坚定,情绪平稳,根本不像是要轻生的人,当即跑到湖边摘了一个枯莲蓬交给她。 全场都懵了,不是轻生,竟然只是要一个干枯的莲蓬。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要莲蓬做什么? 做插花吗? 那莲蓬已经干枯了,做出来也不好看啊。 纪清漪拿了莲蓬,心中大喜,小跑回到比赛场地,迅速修剪莲蓬,竟然是将那干枯莲蓬修剪成了一个小碗的形状,乍一看上去,便如观音的莲花座一般。 堪堪一炷香就要燃尽,她将刚才修剪好的山茶朝莲蓬中一插,终于赶在时间结束之前,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说也奇怪,不过是干枯的莲蓬,不过是一朵修剪过的山茶,组合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奇特的美丽。 干枯的莲蓬冷静凄美、骨瘦消残,红艳艳的山茶绽放了一般,皆是勃勃的生机,一枯一荣,一静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枯莲的生命.之光将要濒临灭绝时候,山茶又绽放出新的生命。 这个作品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技巧的,就是简单随意的将两种花材组合在一起。 可没有技巧,便是最高的技巧,这样信手拈来,便是一个大作,言有尽而意无穷,给人无限的遐想。 围观的学生们啧啧称奇,头一次见到竟然用枯莲做容器的,纷纷便是大开眼界,便是那四位先生也交口称赞,莫先生很是满意,心中已经将纪清漪当成自己的弟子来对待了,她站起来,正要宣布这场比赛的结果,突然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地闯进了赛场上。 “莫先生,《瓶花纪闻》不见了!” “你说什么?”原来温和平静的莫先生脸色大变:“怎么会没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刚才。”那丫鬟急得满脸通红:“我跟打扫藏书阁的两位姐姐跟往常一样打算将书籍搬出去晾晒,突然发现《瓶花纪闻》这本书特别的新,跟从前看着不一样,我当场就翻开来,发现,发现那书里面竟然全是白纸,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替换了。” 莫先生脸色苍白,另外几位先生也大惊失色,惶惶不安。 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上嗡嗡直响,全是说话的声音。 唯有纪清漪一人不明所以。 关可儿忙走到纪清漪身边道:“纪小姐,你不知道吗?这本《瓶花纪闻》是我们芳华女学的镇校之宝,总结了几十年来所有先生的心血,由莫先生亲自编撰的一本书,有了《瓶花纪闻》这本书,便是蠢材也会插花了,它不仅介绍了插花的方法,还有如何给花材保鲜,如何种花等各种知识。莫说是拥有了,便是拿到手里看一看,也够一辈子受用的了。” 纪清漪是头一回听说学里有这本书,没想到竟然丢失了:“这书这么重要,怪不得先生们这么紧张了” “还不止呢。”关可儿煞有介事道:“这本书刚刚编撰好没多久,原打算再抄录一份送到宫里献给皇上一份的,没想到竟然丢了,这若是圣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偷了这本书,这可不仅仅是偷盗,而是欺君之罪了。 事关重大,几位先生都不敢等闲视之,立马围在一起商量寻找《瓶花纪闻》的办法。 辛先生出身名门,最恨这种事情,当即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赶紧报官,让官府来查!” “不行,不行。”另外几位先生立马否定了她的提议:“咱们学校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不仅学校名声受损,对在这里学习的小姐们也有妨碍,以后谁还敢将自家千金送到学校里来呢?这个法子行不通。” 辛先生哂然冷笑一声:“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们只管捂着,可万一书真的找不回来,圣上怪罪下来,这个责任又有谁能承担呢?” 众人沉默了一下,片刻后依然坚持原来的想法,不同意报官。 辛先生很是不齿:“这女学外面看着花团锦簇,内里早就懒得不成个样子了,你们尽管捂着好了。” 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孟静玉一把将辛先生拉住,息事宁人道:“先生,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干脆我们将校门关闭,禁止人员出入,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搜吧,如果能搜到自然再好不过,如果搜不到,咱们再报官不迟。” 几位先生互相对视一眼,最终决定采用孟静玉的这个法子。 莫先生、田先生负责稳重这些女学生,让她们留在此处不许走,施先生、辛先生与孟静玉一起一个一个的搜。 孟静玉提议先四大先生的弟子那里开始搜起,然后再按照成绩名次来搜,因为只有成绩出色的学生才有资格到藏书楼里借书。 纪清漪看着施、田两位先生与孟静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心中顿觉荒唐! 这学校里少说也有二百人,这样一个一个的搜,搜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别的东西都没有丢,只丢了那一本《瓶花纪闻》,说明偷东西的人知道这本书的重要性,既然如此,一旦东西得手必然会赶紧离开。即便是自己不离开,也会迅速将东西转移,难道还会留在这里等着别人发现来个人赃并获吗? 这简直就是闹剧! 就算先生们醉心于插花不管世事,孟静玉也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啊! 不对! 她都能想明白,孟静玉不可能想不明白的。 如果孟静玉能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纪清漪脑袋飞速地转了起来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早晨起来陈静然枕头底下有狗毛,以致于身上过敏,无法参加比赛;钱小姐昨晚上吐下泻一样来不了;她与关可儿进行比试,花器被人动了手脚…… 这一切无不指向一个事实。 那就是有人动手脚,做的这一切,只为了让关可儿成为第一名。 她用一支枯荷化腐朽为神奇,扭转了局势,然后丫鬟就来说那本书不见了。 也就是说,丢书不过是这连环计中的一个环而已,目的就是将脏水朝她身上泼,将她赶出芳华女学! 念头闪过,纪清漪倒吸了口凉气。 孟静玉一定会带人去搜她的屋子的! 纪清漪毫不犹豫,立马唤慧心。 慧心见她脸色不好,大步跑到她的面前:“小姐,您怎么了,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她的话刚落音,纪清漪就看到孟静玉去而复回,脸色郑重中带着几分得意,目光中纪清漪脸上掠过时,闪过一抹同情与鄙视,好像再说,跟我斗,你还差远了。 “小姐!”慧心见纪清漪脸色比刚才又白了一分,急切道:“小姐您怎么了?” 纪清漪脸色阴沉,声音也十分低沉:“没事了。” 孟静玉已经去过她的房间了。 纪清漪定定地看着孟静玉,见她对莫先生说了几句话,莫先生脸色一变,一双眼睛立马朝她看了过来。 纪清漪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朝莫先生走去。 莫先生就让众人都散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正是看热闹的时候,谁都不愿意走开的。 莫先生沉了脸,留下了几名平时表现比较好的学生,将其他人悉数赶走了。 原本一两百人走的只剩下二十来人。 莫先生就望着纪清漪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纪小姐,《瓶花纪闻》在你房中找到的,你有何话说?” “我是被冤枉的。”纪清漪看着辛先生,视线又转到孟静玉身上:“那本书呢?孟小姐带过来了吗?” 孟静玉就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便走上前,用双手将那本书捧到莫先生面前。 纪清漪也由此看到了传说中的那本书。 究竟是谁要陷害她呢?是关可儿还是孟静玉?又或者这两个人连起手来了呢? 莫先生瞥了纪清漪一眼,就赶紧把脸转了过去,好像多看纪清漪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睛似的。 她对孟静玉说:“你把事情跟纪小姐说一遍。” “是,辛先生。”孟静玉看着纪清漪的眼神中就带了几分怜悯,好像天神在看痛苦挣扎的众生一般:“纪小姐,我与施先生、辛先生两位先生一起,先从几位先生名下的大弟子开始查起,然后再根据成绩查,最后查到了你的房间。这本书是从你房间里找到的,当时两位先生在,是这两位服侍先生的姐姐找到的。”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纪小姐,我能理解你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心情,但是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纪清漪缩在袖子里的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事到如今,是没有人能帮助她的。 要是徐令琛在就好了。   ☆、第73章 证据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那两位丫鬟说:“兰艾姐姐,青桐姐姐,你们是在我中找到这本书的吗?” 兰艾与青桐同时点头,异口同声道:“是的。” 围观的人啧啧有声,有人暗暗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 “真是会装模作样,东西都在她屋中找到了还不承认。” “好了,你们不要说了。”关可儿走过来,一把抓了纪清漪的手,急道:“纪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知道你……你想赢我,所以误入歧途,你快跟先生道歉吧,只要你道歉,我相信先生一定会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 “关小姐。”纪清漪将她的手掰开,淡淡道:“你不用急着给我定罪,这本书不是我拿的。” “纪小姐!”关可儿就更焦急了:“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我这是为你好……” “是不是为我好,你自己心里清楚。”纪清漪冷冷地打断她:“莫先生问我怎么回事,让我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能不能要胡搅蛮缠,让我把话问清楚,然后再把真相告诉大家吗?” 关可儿嘴角翕翕,好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真相不就是你……” “够了!”纪清漪喝道:“关可儿,待会有你说话的时候,现在,你就站在旁边看着,行吗?你不插嘴,不混淆视听,不故作关心实际上陷害我行吗?” 旁边有人冷笑:“关小姐热情的有些过头了,谁知道她是什么居心?说不定纪清漪真是冤枉的呢?” “纪清漪若是离开了女学,她可不就是第一名了吗?” 关可儿没想到纪清漪三言两语就将火烧到她的身上,她立马柳眉倒竖,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上面一声重重的呵斥:“可儿,你还不给我退下!” 说话的是田先生,她目光如电,恼怒地瞪着关可儿。 “姨母。”关可儿撇了撇嘴,不甘心地退了一旁。 纪清漪诧异,万万没想到田先生竟然是关可儿的姨母。 她脸上的惊愕毫无掩饰,孟静玉就怜悯地摇了摇头。 纪清漪定了定,继续问兰艾与青桐:“那你们是在我屋中什么地方找到这本书的呢?桌子上,还是床头上?” 她非常的紧张,只希望能听到她想听到的答案。 “都不是,是在小姐床边装衣裳的柜子里头。” 纪清漪心里一紧,捏起来的手比刚才更加用力,呼吸急促了一下。 她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了,赶紧调整呼吸,想着如果是徐令琛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她的心情平复了下来,故意放慢了语速,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将那眼睛微微一瞥:“是那个花梨木三面雕云龙的二门柜吗?” 她见徐令琛这样跟人说过话,这样会给人一种洞察一切的感觉,那样被问话的对方,就不敢撒谎。 兰艾与青桐立马紧张了起来,觉得她目光太犀利,声音也带着泰山压顶之势,让人不敢轻慢。 “是,纪小姐,您的那个二门柜并未上锁,里面放的都是您平日穿的衣裳。这本书,是从柜子最底下翻出来的,就在您衣裳下面压着。” 纪清漪听了,眉头一挑:“不知是哪位姐姐翻出来的?” “是我。”兰艾站了出来。 纪清漪点点头:“好,谢兰艾姐姐告知。” 得到想要的答案,纪清漪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她上前走了一步,看着莫先生:“先生,能否将这《瓶花纪闻》给我看一下?” 她说得很平静,好像要的不是芳华女学的宝贝,而是一张普通的纸一样。 莫先生不置可否,孟静玉却开口了:“纪小姐,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你要知道,你眼下可是戴罪之身……” 纪清漪不看她,只对莫先生说:“先生,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偷《瓶花纪闻》,我要过来看,绝不是一页一页的翻着看里面的内容,只是想看看书上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而已,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我也不会将书如何的。” 莫先生看着纪清漪不说话,这个学生,她其实是很喜欢的。 刚才的赛场上的表现实在好,她心里已经当她是自己的学生了。 可没想到后来发生变故,她竟然极有可能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这样品性不端存了歪心思的人,怎么配做她的学生呢? 可万一她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这么好的资质,这么伶俐的一个人,若是被冤枉了,她错过了这样一个学生,岂不可惜? 莫先生沉默了半晌,最终对丫鬟说:“把《瓶花纪闻》拿给纪小姐。” “不可!”一直未开口的田先生突然开口道:“阿容,这可是我们女学的秘籍,怎能轻易示人啊?” “给她看。”莫先生的语气有点冷:“我不做冤枉人的事!” 田先生被拒绝,不高兴地看了纪清漪一眼。 关可儿却十分紧张,嘴抿成了一条线。 “多谢先生。”纪清漪接过那本书,粗略地翻了一遍。 她翻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她究竟要做什么,其中不乏有人暗暗羡慕,想着若是自己能将那书拿在手里,无论如何也要翻开看看的。 纪清漪翻了一遍,没有收获,便捏着书脊,用力地抖了抖,只见书页中有细小的东西掉了下来。 纪清漪蹲下去,捏了那东西在手中,细细地看了一回,突然道:“莫先生,如果这书真是我偷的,我会傻傻的放到柜子里等你们发现吗?” “真是可笑!”田先生不齿道:“你恐怕是拿了书没来得及带出去,八成你以为没人发现,想等比赛结束之后带走的。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幸而今天藏书楼的丫鬟晒书,你用假书掉包的事情就东窗事发了。” 她是关可儿的姨母,这会子是为了关可儿找场子呢,纪清漪连理都不愿意理她,只对莫先生道:“莫先生,我是被冤枉的,是有人故意拿了这书放到我的柜子里,陷害我的。” 纪清漪没搭理田先生,直把田先生气了个仰倒,指着纪清漪的气咻咻的:“你……你好无礼!” 莫先生沉默了一会道:“你说有人陷害你,那证据何在呢?陷害你的人又在哪里呢?” 纪清漪突然就问关可儿:“关小姐,我柜子里的书是你放的吧?” “胡说八道!”关可儿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纪小姐,明明是你自己偷了东西,却非要诬陷好人,你真是无耻!” “好。”纪清漪一点也不恼,只淡淡地问:“那么我想请问关小姐,你昨晚为何要到我的房间里去呢?” “你血口喷人!”关可儿脸涨得通红,跳脚道:“我什么时候进你的房间了,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就在昨晚,你宴请了五个人,你的丫鬟,请了我们另外五个人的丫鬟,途中你出去了一趟,你就是那个时候进了我的房间。” 纪清漪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不仅进了我的房间,你还翻了我的衣柜,将这本书放到了我的衣柜里。” 围观的众人哗然,田先生气得咬牙切齿,关可儿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指着纪清漪:“满口胡沁,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你房中。”纪清漪突然拔高了声音,对莫先生道:“请先生派个人,将关小姐昨天穿的衣服拿过来,只要外衣就行。” 她转头对关可儿道:“我知道为了今天的比赛,你一大早就起来,你的丫鬟阿福也陪着你。所以,你昨天的衣服一定还没有来得及洗。而证据,就在你的衣服上面。” 关可儿冷笑:“故作玄虚。”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直在打鼓。 纪清漪看出来她不过是强撑罢了,也不说其他,只让莫先生安排人拿一瓶酒过来,众人一头的雾水,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很快,关可儿的衣服也取来了,酒也拿到了。 “纪清漪!”关可儿沉不住气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纪清漪不卑不亢,不疾不徐道:“先生,我的衣柜里放了一种特殊的熏香,这种熏香味道很淡,但是遇到酒就会发出刺鼻的气味。我是怕喝酒,所以才跟人讨要了这种熏香,就是防着哪天被人灌酒出了丑。” 纪清漪的一开口,关可儿的脸色就变了,她惊恐地看着纪清漪,不敢相信。 纪清漪继续道:“这熏香味道不浓,却非常霸道,稍稍碰到一点,就很久不散。关小姐是否去过我的房间,翻过我的衣柜,只要拿酒洒在关小姐昨□□服的衣袖上就知道了。” 关可儿骇然,脸白的跟纸一样,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裙子,裙子皱了好大一片。 孟静玉不动声色地看着,脸上的神情不大好。 纪清漪对两个丫鬟说:“兰艾姐姐,青桐姐姐,请帮忙试一试这熏香,好吗?” 两人也觉得神奇,不待莫先生点头同意,就主动走了出去,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纪清漪先在青桐的衣袖上洒了一点酒,什么味道都没有。 然后她微微一笑,将酒洒在了兰艾的袖子上,袖子碰到酒的一瞬间,兰艾的身上就发出刺鼻的味道,呛得兰艾赶紧捂了鼻子。 纪清漪抓了兰艾的手跟她道谢。 片刻的功夫,那味道就传了出来,周围的人都闻到了,众人暗暗称奇,竟然真有这样的香料啊。 “不行!”关可儿一声尖叫,突然跳起来就要去抢回她的衣裳。   ☆、第74章 二更 关可儿手快,抓住了衣裳的一角,迅速朝怀里搂。 纪清漪并不去跟她抢,只就势一泼。 关可儿是抢到了衣服,可惜迟了,酒到底是洒了上去,那难闻的味道也就发散了出去。 她去了纪清漪的房间,翻了纪清漪的衣柜,所以衣服上有味道,想赖也赖不掉。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关可儿身上。 “竟然是她!” “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怪不得她刚才急着让纪小姐承认呢!” 纪清漪走到她身边,喝道:“关小姐,《瓶花纪闻》就是你放到我的衣柜里的,你还有何话说?” “我……我……我……”关可儿嘴唇颤抖,目光游移,焦急地看着孟静玉。 孟静玉低下头,轻轻转动手腕上的那个翡翠镯子,心里却暗骂关可儿是个蠢货。 田先生面沉如水,厉声质问:“可儿,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翻纪小姐的衣柜?” 关可儿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急急道:“姑母,我就是随意翻翻而已,那书不是我放的。” 关可儿说了这一句,突然就沉静下来了:“我只是想看看纪小姐平时都穿什么衣服而已,所以就开了纪小姐的衣柜。翻衣柜是有的,放书我却没做过。” 关可儿脸上就露出“反正你没有亲手抓着我,我不承认你也不能奈我何的”表情。 纪清漪瞥了一眼田先生,冷笑道:“这可真是姨甥情深,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诚不我欺。” 田先生一下子就涨红了脸,她也不想管,但关可儿是她的外甥女,关可儿若是被坐实了是贼的事实,她这个做姨母的也要受到牵连,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关可儿。 “纪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田先生忍气吞声道。 纪清漪大怒! 明明是关可儿设计陷害她,田先生竟然无耻地说她不饶人,这姨甥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她连理都懒得搭理田先生,亏她还为人师表呢,呸!连顾娘子都不如,顾娘子虽然对自己有偏见,却从不会颠倒黑白,田先生真是无耻到一定的境界了。 纪清漪只看莫先生:“莫先生,您怎么说?” “阿容!”田先生唤着莫先生的名字,眼中流露出乞求:“我只有可儿这一个外甥女,我也只求你这一回。” 纪清漪大声道:“请莫先生主持公道。” 莫先生很为难,沉吟了半晌,最终道:“《瓶花纪闻》没有丢,纪小姐若是想偷《瓶花纪闻》绝不会放在自己的衣柜里,虽然关小姐去过纪小姐的房间,但也不能证明书就是她放的,这事情不过是个误会……” “这不是误会!”纪清漪毫不客气打断了莫先生的话:“我有证据证明这书就是关可儿放的。” 纪清漪太失望了。 她一直以为芳华女学是天底下最公平,最值得人向往的地方。她也一直觉得只要进了芳华女学,她便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做事了。 可事实是,所有的地方都一样。 便是芳华女学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奉尚夫人这个山长还是很公平的,可她年前病了一场就卸任了,新任的山长人如何她不知道,但从这几个先生的言行来看,芳华女学也不过如此。 田先生包庇外甥女,莫先生竟然还默许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若非徐令琛送了一个熏香给她,她今天就着实了偷盗了罪名了,如今明摆着是关可儿污蔑她,莫先生竟然要徇私舞弊。 这口气她忍不了。 纪清漪目光灼灼地看着莫先生:“莫先生,我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就是关可儿做的。” 莫先生突然被纪清漪顶撞,脸色有些难看。 在芳华女学,除了原来的山长奉尚夫人与现任山长之外,从没有人敢这样顶撞她。 莫先生面沉如水,声音冷淡:“纪小姐,身为学生,要尊师重道,我已经说了,这件事情是个误会……” 竟然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压纪清漪改口。 “这事情怕不是误会吧。” 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众人抬头去看,只见来人身穿黛蓝色行云流水纹道袍,腰间束着鸦青色宝相花纹犀带,乌黑的头发用玉簪挽起,面如冠玉,俊美无双,一举一动雍容天成。 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眸子如寒江射月一般,从人群中扫过,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是宁王世子徐令琛!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他可真是英俊啊。 濯濯如春月柳,皎皎如山间月,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了。 所有人都盯着徐令琛看,纪清漪自然也不例外。 她竟然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徐令琛出现过。 徐令琛来了,来给她撑腰了,看谁还敢污蔑她。 看着他缓缓走过来,纪清漪突然就觉得自己身上生出无限的力气。 她就知道徐令琛不会不管她。 “莫先生,纪小姐说有证据,我看还是让纪小姐呈上证据吧。”他眉目英挺,语气却凌厉:“虽然是女学的事,但选出来的小姐们也是要入宫的,若里面混入了品行不堪之人,便是欺君之罪!” 他说着,凌厉的视线一扫,田先生早吓得面如死灰了,莫先生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今天的事情说大了,的确可以算得上欺君之罪了。 这位宁王世子又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万一真怪罪下来,她们一辈子的名声脸面就真的不能要了。 “殿下说的是。”莫先生脸色发白,如临大敌道:“一切全由殿下做主。” 徐令琛微微颔首,这才对纪清漪道:“纪小姐,你的证据在哪里呢?” 他虽然刻意板着脸,落在纪清漪脸上的目光却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徐令琛,你好帅啊! 纪清漪真想扑倒徐令琛怀里告诉他,可这么多人看着,她只能生生地忍着,冲徐令琛眨了眨眼睛。 徐令琛心一软,忍不住又朝前走了一步。 纪清漪忙道:“慧心,将人带上来。” “是,小姐。”慧心答应了一声,立马从人后面走进来,身边还带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那老婆子手里竟然还牵了一条黄狗。 “这不是看守柴房与粮食库的李阿婆吗?跟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连看门的阿黄也带来了?” 众人不解,关可儿却两股战战,汗出如浆,站都站不稳了。 纪清漪不慌不忙道:“李阿婆,阿黄尾巴上的毛怎么少了这么多?是谁剪掉的?” 众人不由都笑了。 宁王世子徐令琛在,小姐们都笑得腼腆,也有胆子大的,咬着帕子故作天真地问:“纪小姐,你不是要拿出关小姐陷害你的证据吗?跟阿黄有什么关系啊?” “没错,证据就是阿黄尾巴上的毛。” “是我剪的。”李阿婆慢腾腾道:“昨天下午,有个小姑娘给了我一两银子,要买阿黄身上的毛,我就剪下来给她了。” 纪清漪继续问:“那你记得那位小姐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了。学校里小姑娘太多了,老婆子年纪大了,记不住了,只记得那小姑娘右手手背上有一个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红痣。” 纪清漪点点头,对阿福道:“阿福,把你的手伸出来给大家看看。” 阿福惊慌失措,死死地把手背在身后,一直摇头。 纪清漪对慧心使了一个颜色,慧心大步上前,一计手刀砍在了阿福的右肩上,阿福吃痛,感觉右胳膊很麻,下一秒手已经被慧心举起来给众人看。 阿福是关可儿的贴身丫鬟,因此平时也不怎么做粗活,手十分白嫩,越发显得那红痣明显。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陈小姐没来参加比赛,就是因为枕头底下被人放了狗毛过敏,导致身上起了很多红疙瘩!” 一石惊起千层浪,立马有人指着阿福与关可儿道:“你们主仆好歹毒的心肠,竟然使这种下作的手段。” 陈静然的丫鬟就走出来,将那狗毛交给纪清漪,纪清漪将那狗毛举起,果然与阿黄身上的毛一般无二。 纪清漪此时方道:“请莫先生捏着书脊抖一抖,应该能抖出狗毛的。” 莫先生本来是想包关可儿的,可眼见事情一件一件被揭露出来,关可儿分明居心叵测,道德败坏,又有宁王世子在场,一个弄不好连她的名声都要受牵连了。 她何止是恼关可儿呢,连田先生也跟着怪上了。 她立马抖了几下,果然有狗毛从书页中掉出来。 “关可儿,昨晚宴请的时候,你便将狗毛夹在书中。你中途出去一趟,便是先去了陈小姐的房间,将狗毛放到她的枕头底下,然后又到我的房间,把书放到我的衣柜里。” 纪清漪问:“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所有人都看着关可儿,关可儿感觉自己像赤.身裸.体站在大街上一样,别人看她的眼光都是鄙夷与轻视。 “不……不……” 完了,她完了,这么多人看着,芳华女学她待不下去了,京城她也待不下去了。嫡母一定不会放过她,爹也一定不会放过她,要么是将她远远地嫁出去,要么是送她到家庙里面待着,这一切都是纪清漪这个贱人害的! 她害了我,我不好过,她也休想好过。 关可儿原本颤抖不止,突然跳起来抓了旁边桌子上的剪刀就朝纪清漪扑过去。 慧心大惊,条件反射般地要跑到纪清漪面前护着她,可惜她晚了一步,徐令琛比她更快,已经一撩道袍下摆,扬起脚来,重重一踢,将关可儿踢倒在地。   ☆、第75章 生变 纪清漪看了个目瞪口呆。 这一脚可真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不过纪清漪却一点也不可怜关可儿,反而觉得徐令琛这一脚踢的太好太妙太大快人心了。 何止她呢,围观的小姐们几乎就要拍手叫好了。 能被莫先生留下来的,都是各个班级的佼佼者,这些人原本就因为比赛被刷下来,格外不服气,若不是碍于身份,一个个恨不能都上去踢关可儿一脚才解恨呢。 徐令琛转过身来,紧张地看着纪清漪:“你没事吧,没有吓到你吧?” 他一时情急,在人前忘记了掩饰,那担忧的神情就流露了出来。 纪清漪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其他的小姐们嫉妒的眼睛里都要冒火了,怎么纪清漪就这么幸运,能得到宁王世子的关切呢? 若是宁王世子能跟我说一句话,我便是死了也甘愿了。 徐令琛见她无事,这才点点头,对莫先生道:“本世子听闻今天有比赛,所以特意过来,不想竟遇上这样的事情。” 莫先生见他脸色不虞,一双眸子清冷冷的好似深秋的月,一颗心便提的高高的:“殿下……发生这种事实在有污殿下耳目……” “好了。”徐令琛把手一扬,清冷道:“你只说该如何处置就是。” 莫先生恨关可儿惹事,差点将她也连累了,自然正义凛然道:“关可儿偷盗书籍在前,嫁祸同窗在后,更兼故意放狗毛导致陈静然过敏不能参加比赛。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品德败坏之人自然不能留在芳华女学,我这便将事情告知山长,将关可儿驱逐出孝,以儆效尤。” 她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田先生却像受了重击一般面白如纸,几乎站立不住:“阿容……” 莫先生瞥了她一眼:“我不能因私误公,关可儿这是罪有应得。” 见徐令琛面上稍缓,莫先生又正色道:“纪清漪插花技艺高超,是此次比赛的第一名。按照惯例,第一名不必留在初级班,可以直接晋级拜师。” 她望着纪清漪,目光中有无限的希冀:“我决定将纪小姐收在名下,将一生所学悉数传授给她作为今日之事的补偿。”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围观的小姐们还是纷纷露出羡慕之色,当然也不乏有人非常嫉妒,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纪清漪的身上。 纪清漪的心情反而非常的平静。 若没有发生她被污蔑之事,她此刻定然非常欣喜,说不定早就拜下去给莫先生磕头了。可经过刚才的事情,田先生也好,莫先生也罢,在纪清漪看来,再也不值得她尊敬了。 她也不想跟着这样的先生学习插花。 便是芳华女学,她也不想再待了。 可眼下不是她任性的时候,若贸然离开芳华女学,太夫人那一关必然是过不去的。 哪怕再不愿,她也只得低头。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应承莫先生的话。 不料徐令琛却道:“纪小姐天资聪颖,蕙质兰心,于插花上面的确颖悟绝人,得到第一名乃是实至名归。按照惯例,自然也该拜在芳华女学的先生名下,莫先生之前的学生已经结业,要收纪小姐为徒也是正常。” 徐令琛的目光一顿,话锋也跟着一转:“不过这一次,莫先生恐怕要失望了。司苑局的姜姑姑听闻纪小姐冰雪聪明,插花技艺高超,便求了圣上想收纪小姐为徒。圣上已经同意了,命纪小姐两天后进宫,跟随姜姑姑学习。所以,莫先生只能割爱了。” 这话一出,周围立马变得寂静无声,众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 孟静玉最先反应了过来,她惊愕道:“姜姑姑?是哪个姜姑姑?” 徐令琛微微一笑,神色淡然:“自然是在御前行走,专司乾清宫花卉的姜姑姑。” 虽然众人猜测到了,但依然有点不敢置信,此刻听到徐令琛落实了的确是这一位姜姑姑,不由咂舌。 皇帝最喜这位姜姑姑做的插花了,若纪清漪真能进宫拜在姜姑姑名下,那不是就可以在御前行走了吗? 莫先生怔怔的好久,方惊奇不已道:“谁不知姜姑姑插花技艺乃天下一绝却从不收徒,她如今竟然要收徒了吗?” 徐令琛哂然一笑:“莫非先生觉得本世子是胡言乱语之人吗?” “不,不是。”莫先生心头一紧,如梦如醒:“是我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忘乎所以了,殿下切莫怪罪。” 她又转头看向纪清漪,语气亲切又带了几分遗憾:“自打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一直想将你收在名下,不想我竟然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她突然变得亲切,纪清漪甚是不习惯,她只淡淡地笑了笑:“是我没有福分成为先生的弟子。” 莫先生对纪清漪的态度很是满意,还想跟纪清漪多说两句,徐令琛却道:“我这便去平阳侯府,纪小姐与我同行。” 就这样,纪清漪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中离开了芳华女学。 慧心彩心自然留下来收拾纪清漪的东西的,马车内也只有纪清漪与徐令琛两个人。 刚一上车,徐令琛就握住了纪清漪的手:“漪漪,今天你受委屈了。” 纪清漪的确很委屈,因为她一直视芳华女学是心中的圣地,可今天的所见所闻让她实在是太失望了。 “其实天底下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的,是我从前没有想明白。” 徐令琛见她情绪低落,就故作惊奇道:“漪漪,你好聪明啊,你是怎么想到陷害你的人就是关可儿的呢?竟然还知道用熏香找出凶手!” 徐令琛将她搂在怀里,欣喜道:“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要说厉害,那也是你厉害啊。”纪清漪被他夸的脸红:“要不是你给我熏香,我今天便坐实了偷东西的罪名了。你身上还有什么好东西?” 这个傻丫头,竟然不知道他一直让人盯着她。 有他在,怎么可能会让她白白被人冤枉呢? 只是她非常厉害,还未等他出手,自己就将问题解决了。 当然,徐令琛是不会跟她说这些的,反正她已经不再纠结芳华女学的事情了,他又何必继续提起让她烦心呢。 徐令琛见顺着她的话道:“我还有一种药,放在帕子上,可以将人迷晕。不过你过两天就进宫了,不能带这种东西进去,等你从宫里出来了,我就将这种药给你几丸,你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好。”纪清漪点点头,又问:“你让我进宫,是为了给皇上调治那几盆兰花吗?” “对,前些日子,那兰花又死了一盆,如今只剩下四盆了。奉尚夫人跟圣上推荐了你,说你是养兰治兰的高手,正好我当时也在,主动揽下了这件事情。拜姜姑姑为师,不过是个幌子,你只要好好地调治那几盆兰花,等你出宫了,我便去平阳侯府提亲。” 纪清漪听着心头一动:“若是我调治失败了怎么办?” “别担心,在你之前,圣上已经召其他人进宫看过了,便是治不好,那也不是你的过错。” 徐令检见她腮边一缕青丝垂落下来,用手挑起替她掖在耳后,触到她柔软的肌肤,心头一动,手指不由在她脸颊摩挲起来:“漪漪,你放心,我一定早日娶你回家,让你再不用受这样的委屈。”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还带了几分魅惑,纪清漪听在耳中只觉得甜甜的,他的手也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她觉得心跳如雷,手脚发软。 车厢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暧昧。 徐令琛正准备亲她一口,马车突然就停了。 他懊恼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到底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才身姿潇洒地跳下了马车。 纪清漪掀了车帘朝外看,见马车并未停在平阳侯府门口,而是在离平阳侯府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见他如此细心,纪清漪不由翘起了嘴角。 太夫人得知此事非常开心,拉着纪清漪的手将她夸了又夸,不仅让杜嬷嬷给纪清漪挑选进宫该穿什么衣裳,还赏了纪清漪一套赤金的头面,让她进宫那天务必要庄重得体,不能失了平阳侯府的颜面。 到了那一天一大早,纪清漪装扮一新,在侯府等候宫中的马车,等了好一会方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来传旨,说皇帝突然病倒,纪清漪今天不用进宫了。 太夫人甚是惋惜,有心想跟那小太监多问几句,又怕逾越落了个窥视圣体的罪名,只得作罢。 纪清漪心里也惴惴的,生怕皇帝真有个三长两短。 太子分明是看徐令琛不顺眼的,徐令检又投靠了太子,若皇帝真的撒手人寰了,徐令琛被困在京中,还不是任由太子宰割? 她让慧心给徐令琛传信,让他千万要小心。 消息传出去之后,左等右等,等不到徐令琛的回信。 纪清漪的一颗心便一直悬着,生怕皇帝出事,太子趁机夺.权,徐令琛会受到伤害。 没想到晚上徐令琛竟然亲自来了,他穿了一袭黑衣,从窗口跳了进来。   ☆、第76章 二更 当时纪清漪已经躺下了。 自打去了芳华女学,徐令琛经常晚上去探望纪清漪,纪清漪就不让慧心彩心值夜了,就怕他哪天突然造访被彩心撞上,不好解释。 她心里惦记着徐令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以窗户一动,她就知道了。 虽然猜到是徐令琛,纪清漪依然谨慎地压着嗓子问了一句:“是谁?” “是我,漪漪。”徐令琛大步走到床前,赶在纪清漪起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外面冷,别起来,仔细冻着。”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纪清漪低声道:“我没什么事,就是得知皇上突发疾病,白叮嘱你一句,你怕我担心,直接传信回来就是了,怎么自己跑来了。” 皇上病倒之后,徐令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并不知道纪清漪给他传信。 听了纪清漪的话,他心头一暖,感觉她就像是他的小妻子,担心他记挂他。 “漪漪。”徐令琛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拥在了怀里。 纪清漪却敏锐地感觉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的传的信?皇上究竟如何了?” “很不好。”虽然徐令琛压低了声音,纪清漪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肃然:“太医们束手无策,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开始,就会是太子监国了。幸而在皇上意识清醒的时候,我主动请缨去寻找青龙道长,他答应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纪清漪心中一紧:“那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徐令琛贴着她的耳朵说:“漪漪,你听我说,之前做轮椅的那个别院,上房右边的起居室耳房里有个地下通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我离开的时候,皇上殡天了,你就想办法带着清泰躲到那里去。郑则我不带走,留在京城接应你。” 纪清漪听他交代后事一样,顿时心头一痛,一把抓了他的手:“不行,郑则是你的贴身护卫,你一定要带着。” “你听我的。”徐令琛亲了亲她的脸颊道:“乖,要是我能顺利找到青龙道长,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若是皇上……等不及,先去了,那你就跟郑则一起离开京城,去山西去,我的父王母妃在山西,我会去山西与你汇合。你要乖,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纪清漪想着他们刚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分开,前途未卜,一颗心便好似针扎似的疼,可她知道眼下不是难过的时候,只忍着痛点了点头:“徐令琛,你可一定要快点回来。” 徐令琛听她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心里也难受的厉害。 他何尝不想日日夜夜跟她守在一起呢。本以为皇帝不会那么快有事,谁知道突然就发生了变故了呢? 都怪他太过自负了! “你放心好了,之前为了给清泰治腿,我一直派人打听青龙道长的下落,如今已经找到了人,我只要去将人请来就行了,一定没事的。” 他故意将语气放的又轻又快,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你乖乖的,我一定早点回来。我刚才跟你说那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你难道忘了吗,皇上不该是这个时候殡天。” 纪清漪想想的确是如此,却并不知道徐令琛是不是故意这样说安她的心,可他马上就要走了,她也不能拖累他,让他挂心。 “你去吧,我好好的,等你回来。”说完主动亲了他。 徐令琛更加不舍,用力抱了抱她,却知道必须要走了,让她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狠心走到窗户边,一翻身没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过了几天,韩夫人突然约太夫人一起去潭拓寺给皇帝祈福。 太夫人特意问陈文钺哪一天休沐,然后让陈文钺一起去。 纪清漪与陈宝灵就对着陈文钺笑,直把陈文钺笑的一头雾水。 这位韩夫人便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太夫人有意将他们家的大小姐说给陈文钺为妻。之前提起过一次,因为南康郡主从中搅合,事情便不了了之了,太夫人叹息了好久。 本以为这事情是没有希望的了,没想到翻过一年,韩夫人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太夫人甚是高兴,当下就满口答应,约定日子相看。 “清漪,宝灵,你们到底在笑什么?”陈文钺实在不明白两个小丫头为什么这么乐不可支。 “钺表哥真不知道吗?”纪清漪笑道:“外祖母是让娶韩家大小姐来给我们做嫂子呢?” 陈文钺讶然,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以手握了拳头,放到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哎呀,哥哥害臊啦,明儿,嫂子进了门,有哥哥害臊的时候呢。”陈宝灵咯咯笑,眼睛在陈文钺脸上打转转。 “这还没影的事儿呢,别乱叫。”陈文钺轻轻拍了拍陈宝灵的头:“我是无所谓,韩家小姐却是闺阁女孩儿,万一事情没成,你这样乱叫让人听了去,坏了她的名声,却是不好。” 陈宝灵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纪清漪看着就挽了陈宝灵的胳膊笑:“钺表哥人真好,这位韩小姐若真进门做了咱们的嫂子,那便是她的福气了。” 陈宝灵连连点头:“那当然,大哥一表人才,不仅是侯府世子还是正四品御前勋卫,不知道多少人想嫁给大哥呢。” 陈文钺无奈地笑:“清漪,你怎么也跟着宝灵胡闹。” 纪清漪脸一红,拉着陈宝灵笑着跑了。 她这是为了钺表哥高兴。 上一世钺表哥相看的时候她人没去,但是却知道钺表哥一眼就相中了韩家大小姐,没过几天两家就交换庚帖订了亲。 只是后来陈家出事,钺表哥战死沙场,韩家便与平阳侯府退了亲,韩家大小姐在三个月后嫁给了她远房的表哥。 不过,那是上一世的事情,这一世,她必定要让钺表哥好好的。 转眼到了去潭拓寺那一天。 因为是相看,两家非常有默契的装作不经意相遇,所以并未一起,也没有提前通知寺里净寺。 太夫人年岁大了,纪清泰腿脚不方便,两人坐了上山的肩舆走在前头。 陈文钺护着陈宝灵与纪清漪沿着山门的台阶一步一步朝上登。 台阶两旁都是挑着担子的小贩,兜售各种小食小物。 陈宝灵拉着纪清漪,看看这个,摸摸那个,陈文钺想掏钱给她们买,纪清漪道:“现在买了等会可不好拿,等我们下山的时候再买吧。” 堪堪走到最上面了,陈宝灵在一个卖风筝的小摊前面停了下来:“清漪,咱们买了风筝到寺后面去放吧。” 纪清漪想着清泰也喜欢放风筝,自然同意。 陈文钺拿出荷包,正想要付钱,没想到小摊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小乞丐,夺了陈文钺的荷包就朝山下跑。 “清漪,宝灵,你们先进去,我待会就来。”陈文钺丢了这一句,提步就追了上去。 陈宝灵与纪清漪想喊他回来,又恐大喊大叫不太妥当,就一人买了一个风筝,由丫鬟陪着进寺庙去了。 太夫人听了纪清漪说陈文钺追小贼去了,皱眉道:“这孩子别是故意躲开不想相看吧。” “不是的,外祖母。”纪清漪忙道:“我跟宝灵都看着呢,的确是有人偷了钺表哥的钱包,您别着急,他说一会就回来的。” 太夫人见韩夫人还没到,就让纪清漪与陈宝灵带着纪清泰自己去放风筝,又让丫鬟婆子看好了,特别要看好纪清泰。 潭拓寺后院有一大片空地,纪清漪打算去那里放风筝,陈宝灵红着脸道:“清漪,我的风筝给你,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纪清漪见她脸红红的,说话支支吾吾的,一把扣住了她的胳膊,似笑非笑:“你去哪里?该不会是跟顾向明见面吧?” “是又怎么样。”陈宝灵哀求道:“好清漪,自打定亲之后祖母一直拘着不让我出门,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你就帮我这一回,好不好?” 纪清漪见她那样子,就想起了徐令琛,若是徐令琛没有离开京城的话,必然要找机会来跟她见面的吧?也不知道他人到哪里了,有没有找到了青龙道长,事情办得顺不顺利? “清漪。”陈宝灵抓了她的胳膊轻轻地摇着:“你到底帮不帮我?” 纪清漪左右张望,果然见顾向明在不远处站着,就抿嘴笑道:“好吧,我今天就做一回红娘。只是你不能跑远了,必须在这后院。一则,我们走的时候我可以随时喊你,二则,跑到外面被人看到了也不像。”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陈宝灵大喜,抱了纪清漪一下,转身就跑了。 纪清漪吩咐良辰美景跟上,自己就带了纪清泰放风筝。 天朗气清,春风徐徐,风筝很快就飞上了天,纪清漪放飞一个让清泰拿着,自己去放第二个。 这一回有了经验,竟然比第一个飞的还要快,纪清漪正高兴着,突然吹来一阵风,将纪清漪手中的风筝吹的掉了下去,落在了树丛里。 纪清漪让丫鬟婆子留在原地陪着清泰,她让慧心牵着绳,自己顺着风筝掉落的方向去树丛里找,刚刚走到树丛边,就听到里面有女孩子低声抽泣的声音。 “……表哥,真的不成吗?你带我走吧,咱们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才传来男子艰难的拒绝声:“蓉妹妹,聘者为妻奔则妾,我带你走自然可以,但从此之后,你便再不能正大光明地回京城了,再不能与父母双亲见面了,我不能陷你于如此境地。” “表哥。”女孩子的声音非常的痛苦,显然是不舍到了极点:“你真的不愿意带我走吗?” “不是不愿,是不能。”男子隐忍道:“若有来生,表妹,只愿我来生能与你门当户对。” “好。”女子决然道:“表哥的心意,我明白了。” “表哥,我就要嫁给别人了。”女子颤抖着声音道:“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纪清漪没有听到男子说话,只听到他走动了几步踩到树枝的声音,不一会就听到男女拥抱亲吻才能发出的声息。   ☆、第77章 惊慌 纪清漪万万想不到自己捡风筝竟然会听到苦命鸳鸯诉衷情,听到此处,尴尬不已,想退不能退,想跑不能跑,只能生生地忍着。 心里盼着这两个能快点结束离开,她也好赶紧捡了风筝离开。 不知是不是那两人情难自已的缘故,二人难分难舍,渐渐就发出更沉重的呼吸声来。 纪清漪越来越尴尬,越来越不敢动,不料身后有人突然重重地朝纪清漪身上一扑,同时咯咯娇笑:“捡个风筝竟然需要这么久,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重重一扑,纪清漪没站稳就朝前走了几步,正撞上那对拥抱亲热的男女。 陡然生变,两人惊骇万分地看着纪清漪与陈宝灵。 陈宝灵也万万没想到会撞上这样的情况,当下脸涨得通红,惊呆了。 纪清漪先一步反应过来,说了一句:“二位别怕,今日之事,我们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完也不看那两人是如何反应,拉着陈宝灵头也不回地跑了。 两人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跑出好远,陈宝灵才嚷嚷道:“我跑不动了。” 纪清漪也累得够呛,两人松了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突然又笑了。 陈宝灵指着纪清漪道:“你呀你,怎么这么促狭,竟然躲在那里偷听。” “我是去捡风筝,谁知道竟撞上这样的事呢,我本来是打算不动声色悄悄退出来的,不想你这个促狭鬼竟然跑出来,吓了人家一大跳。”纪清漪揶揄地看着陈宝灵:“你跟顾向明该不会就是那样的吧。” “呸!”陈宝灵脸一红,啐道:“没一点正经的!”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将这件事情忘记了,陪着清泰,放了好一会风筝,这才在丫鬟的催促下回去。 等回到精舍,韩夫人已经到,正在跟太夫人说话呢。 见纪清漪与陈宝灵来了,拉着她们俩夸了好一会,夸纪清漪是芳华女学这次比赛的第一名,莫先生喜欢的不得了,可惜姜姑姑捷足先登,提前跟皇上求了这个恩典,还说她长得好,礼仪好,总之样样都好。 又说陈宝灵性子开朗,寿春长公主府门第高,顾向明一表人才,与陈宝灵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太夫人呵呵笑:“你看她们好,我倒觉得府上大小姐可人意。” 这意思就是很满意了。 纪清漪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上一世就是这样的。 陈宝灵眼珠子骨碌碌转:“怎么不见韩家姐姐呢?” 太夫人嗔怪道:“还不是你们贪玩迟迟不来,没人陪你韩家姐姐,我怕她坐着无趣,让她到里间歇着了。” 韩夫人就对丫鬟说:“让阿蓉出来与清漪、宝灵见一见。” 丫鬟应声而去,从里面走出一个十五六的小姐来。 她穿着玫瑰粉的对襟圆领褙子,上头的绣着牡丹花,头绾别致朝云近香髻,云鬓里插着赤金盘花簪子。 鸭蛋脸,柳叶眉,肤如凝脂,温婉端庄。 纪清漪大惊,这、这位小姐不就是刚才在树丛中与表格诉衷肠的那位小姐吗?虽然换了衣裳,但容貌纪清漪却是认得她。 她心中惊骇,脸上虽然带了出来,但到底能忍住,陈宝灵却因为太过震惊而失声惊呼出来:“你、你,是你!” 韩大小姐当时对纪清漪与陈宝灵不过匆匆一瞥,并未看得分明,此刻见陈宝灵如此,哪里还不明白是东窗事发了呢? 她脸色煞白,整个人都止不住抖了起来。 韩夫人吓坏了,一把将女儿抱住,厉声道:“阿蓉,阿蓉,你怎么了?” 太夫人见韩大小姐见了纪清漪与陈宝灵就神色大变,当即就呵斥她们:“你们做了什么,竟然吓的你韩姐姐如此?” “我……我……”陈宝灵有心辩白,却不知如何开口。 一语未毕,韩大小姐拿手捂了脸,大呼一声:“我不活了!” 身子一软,竟然是晕了过去。 韩夫人抬头看着陈宝灵与纪清漪:“阿蓉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虽然是询问,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责备。 陈宝灵气得要死,当即跳起来:“夫人何必问我们呢,要问也该问你的好女儿!” 韩夫人听了,盯着陈宝灵的眼神就变得犀利起来,神色中有怨毒之色。 “夫人不必怪罪我们姐妹。”纪清漪也怒了,只冷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是我们姐妹做了什么,恰恰是令嫒做了不该做的事,心里有鬼。令嫒晕过去了,夫人难道就不能问问她的贴身丫鬟吗?” 纪清漪声音冷冷道:“听说府上有一位远房表少爷,今日也来到了寺,不知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韩夫人脸色大变,立马去看韩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那目光中的震惊与凶狠令人看着心惊。 太夫人是何等样的人,也听出几分。 怪不得韩夫人竟然会转头主动来找她,怕是也知道自己女儿有几分不妥当了。 有心想刺她几句,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话到嘴边到底咽了下去,只让纪清漪与陈宝灵先下去,然后道:“夫人不用担心了,既然是情急昏过去了,想来是没有大碍的,等大夫来了再看。” “太夫人……”韩夫人脸色苍白,惊慌中带着愧疚。 太夫人道:“夫人该知道我并不是多嘴的人,我们两家又是多年的情分,你放心吧,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多嘴外传,便是我的孙女、外孙女我也会约束她们的。只是女孩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夫人也该早作决断才是,若真弄出丑事出来,怕不好收场。” 韩夫人一声长叹,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欢欢喜喜来相看,没想到竟然这样收场,太夫人神色恹恹的,下山的时候,对纪清漪与陈宝灵道:“这件事情,不要对你们哥哥提起,若是他问起来,就说韩家大小姐身子不舒服中途回去了。” 纪清漪与陈宝灵也觉得膈应的慌,点头应诺。 纪清漪不由叹息,看来韩家大小姐注定与钺表哥无缘啊。 陈文钺只顾追那小乞丐,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情。 那小乞丐是个惯偷,就喜欢躲在山门前偷东西。他仗着自己腿脚便利,上山的人刚刚登了台阶累了,以逸待劳跑得比他们快,加上这些富贵人家丢了一点银子定然不会追了,却不料陈文钺竟然穷追不舍。 那荷包是纪清漪给陈文钺做的,银子丢了无所谓,女孩子的东西流到外面不大好,陈文钺自然要给它追回来。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很快就跑到了山下。 小乞丐没想到陈文钺脚力这么好,连连叫苦,可银子已经到手若是丢掉自然也舍不得,就东跑西窜捡了不好的路走。陈文钺一提劲,快步追了几步,一把抓住那小乞丐的衣裳。 小乞丐眼见跑不掉,便“哎呦”一声,顺势躺在了地上。 陈文钺并未想将小乞丐如何,只是想将荷包要回来而已,里面银子他要就给他了。见他倒了还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忙一松手,想要蹲下去看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却不料那小乞丐竟然抓了一把灰尘,手一扬,撒了陈文钺一脸的灰。 陈文钺本能的闭上眼,再睁看眼,那小乞丐跑出一仗多远了。 陈文钺不想自己竟然被一个半大孩子给耍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摸过旁边的石块,用力一掷,就打在那小乞丐的小腿上。 小乞丐吃痛,身子立马歪倒。说来也巧,旁边就是一个小水塘,那孩子噗通一声,掉进了水塘之中,扑腾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陈文钺虽然气恼,却不想害他性命,毫不犹豫跳进水塘,将那小乞丐托了上来。 初春的天气还很冷,幸好这里离潭拓寺不远,陈文钺见那小乞丐昏迷冻得瑟瑟发抖,便将他搂在怀里跑着抱到马车里。 三下五除二给他褪去衣衫,脱了一大半见他胸前用破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好似包裹伤口一般,以为他身上有伤,赶紧去解那破布,才解了几下便发现异样。 他收回了手,又将他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拨开,见他皮肤白皙,睫毛修长,下巴尖尖,无疑是个非常秀气的小姑娘。 陈文钺跳下马车,随手招了旁边兜售东西的一个妇人,给她一锭银子,让她进去给那女孩子换了衣裳。 众人从山上下来,陈文钺便将此事告知了太夫人。 太夫人就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置呢?” “这孩子可怜。”陈文钺想起那女孩子青肿的小腿,纤细的胳膊,昏迷时还不忘紧紧攥着荷包的手,突然就动了恻隐之心:“我书房里的春芳上个月放出去了,正好缺个人,便让她顶替上去吧。” 太夫人此行不顺利,见陈文钺没有问起潭拓寺的事情,自然就答应了。 陈宝灵见那女孩子可怜,就问她姓什么叫什么,怎么做了乞丐。 那女孩子见陈宝灵长得漂亮,通身的气派,便自惭形秽,缩手缩脚的说不出来话。 陈宝灵叹了一口气,转头见纪清漪却怔怔的不说话,就推了推她:“你怎么了?” 纪清漪敷衍地笑笑:“没事。” 上一世,平阳侯府就是在钺表哥跟韩家大小姐定亲一个月后出的事情,起因便是田庄庄头打死了都察院的御史。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还没有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而徐令琛又离开了京城。 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78章 二更 可巧到了下午,二门处有人来叫彩心,说她娘来了。 彩心又惊又喜,自打她进了侯府,都是每两个月休息一次她才能回去见家人一面,她娘还是头一回来看她。 纪清漪自然放她去,还让她请她娘进来,看看她住的地方,或者带她娘在园子里转转,回去之后跟庄子里的人提起来脸上也有光。 彩心连连给纪清漪道谢,笑嘻嘻地去接她娘进来。 慧心就端了一盘豌豆黄、一盘芸豆卷给纪清漪垫垫肚子。 纪清漪看着,就道:“装起来,给彩心送去,让她娘带回去给她弟弟妹妹吃。” 慧心找了两个盒子装好,笑道:“是我送过去,还是小姐亲自送过呢?” 彩心对她忠心耿耿,这些年来一直服侍她,这可是彩心娘头一回进府,她这个做小姐的亲自去,彩心脸上也有体面。 而且彩心一家就住在庄子上,或许她可以打听到庄头王六的事情。 那王六既然敢打死御史,可见是个胆大妄为的,这样的人,平时恐怕就没少作恶。若是真打听到有用的信息,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将王六赶走,化解上一世的危机。 纪清漪决定亲自去,便让慧心拿着点心,再拿五两银子,几件旧衣裳包了一起带着。 彩心就住在纪清漪正房后面的厢房,纪清漪与慧心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彩心犹豫又为难的声音:“……娘,你别急,你让我好好想想……” 彩心娘长叹了一声:“姑娘,你进了府了,不知道家里的苦楚,你要是帮家里办成了这件事情,咱们整个庄子的人都感谢你。” “去年大旱,没收多少粮食,这要是都缴上来,咱们今年一整年都要饿肚子。王庄头催得紧,说要不就交粮,要不今年就不让我们种地了。这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吗?” “表小姐是太夫人面前的红人,你求求表小姐,请她跟太夫人说说,去年的田租能不能减免呢?便是不能减免,能不能等一年,等今年粮食收上来了一起缴呢。姑娘,有你在府里做工的月钱,我们家尚能熬过去,可你叔你婶,他们可咋办呢?” 纪清漪在门口听着,心头不由一喜。 她记得上次与钺表哥一起遇到王六,便是他进来求太夫人减免田租,而当时因为黎月澄怀孕太夫人心情好,当时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看来这个王六阳奉阴违,必然是背着府里强逼佃户交租,然后将租粮据为己有。 她正愁没有机会像太夫人示警呢,可巧王六就递了一个把柄来了。 “彩心,你娘的这个请求并不过分。”纪清漪大步进了彩心的房间,彩心娘很是惊慌,忙趴下去给纪清漪磕头。 纪清漪让彩心扶她起来,温和道:“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去年大旱,各家都减免租子了,没道理我们家不减。你放心,我一定跟太夫人说。” 彩心娘激动的不得了,抓着纪清漪的手,直说:“好小姐,我们整个庄子上的人都感激你。” 彩心一把扯开她娘的手,满脸通红给纪清漪赔罪:“小姐,我娘乡下人见识浅,别吓坏了你。” 纪清漪并不见怪,依然笑容满面,又将东西递给彩心娘,让她有空多进府里转转,承诺她一定将事情办好,彩心娘这才感恩戴德地走了。 彩心送了她娘回来,一脸的愧疚:“小姐,您插手外院的事情,若是太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 纪清漪知道她对自己一片忠心,体谅自己的处境,就拉着她的手道:“你别担心,我自然不会冒冒失失地去跟太夫人说,必然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来解决这个事。” 彩心嘴角翕翕,抓着纪清漪的手眼圈都红了。 纪清漪摸了摸她的脸,叹了一句傻丫头。 这件事情她的确不能出面,那就只有找钺表哥了。 可钺表哥若是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会狠狠训斥那王六一番。若是王六狡诈,痛哭流涕跪地求饶,钺表哥说不定会一时心软放他一马。毕竟王六是陈文锦的奶爹,便是为了陈文锦的颜面,钺表哥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若是能将事情捅到外祖母面前去就好了。 还没等纪清漪想出主意,太夫人就病倒了。 太夫人平时身体非常康健,突然毫无征兆地病倒,整个平阳侯府都很紧张,杜嬷嬷忙让人拿了名帖去请太医。 太医诊断之后,开了方子。 不是大病,不过是偶感伤寒,因为有了春秋,所以需要好好静养。 陈宝灵与纪清漪自然守在床边侍疾。 不料黎月澄来了。 黎月澄小产之后便躺在床上坐小月子,因为怕南康郡主折磨她,后来出了月子也依然宣称身子没有养好,总是不舒服。 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自己院中待着的,这一次出来是因为太夫人病了,没有人主持中馈了,她想着太夫人绝不可能把掌家之权交给南康郡主,那整个平阳侯府,便只有她有这个资格了。 她在丫鬟的陪伴下,进了太夫人的起居室。 平阳侯陈雍正在说这个事:“……杜嬷嬷,你要照顾太夫人,这内院也该有个人管,否则乱糟糟的也不像话。” 黎月澄嘴角微微抿了抿,身子也坐的比刚才更正,既然她要管家,就必须要做出个管家的样子来。 杜嬷嬷文言,就取了对牌出来,对众人道:“太夫人已经吩咐过了,这段时间就让大小姐与表小姐管家。” 陈雍就点了点头:“这也使得。” 又转头对陈宝灵与纪清漪道:“有不懂的就问杜嬷嬷,万事不可自专。” 陈宝灵无可无不可,纪清漪却很是郑重,站起来听了陈雍的教导,双手接了对牌。 黎月澄嫉妒的眼睛都要淌血了。 她是平阳侯府正儿八经的二奶奶,陈宝灵也就算了,纪清漪凭什么越过她呢。 回去的路上,丫鬟就道:“二奶奶,这个家还是太夫人说了算,若想站稳脚跟,必须要讨太夫人的欢心。纪表小姐也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经常在太夫人面前转悠,太夫人才会喜欢她罢了。当初您没嫁给二爷的时候,太夫人也很是疼您的,眼下进了门,更该跟太夫人亲近才是。” 黎月澄听了,后背就是一凉。 嫁给锦表哥之后,她沉浸在甜蜜的生活中,的确不怎么朝太夫人面前走动了。 她只顾躲着南康郡主,却也将太夫人这边给冷落了。 若是得到了太夫人的欢心,便是南康郡主也不敢刁难她的。 她怎么本末倒置了。 “白鸽,你很好。”黎月澄满意道:“不愧我从那么多人中挑中了你,以后就是如此,有什么事情你多多提醒我,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白鸽立马恭敬道:“是,多谢少奶奶栽培。” 白鸽是新来的丫鬟,原来的画眉与杜鹃,纪清漪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出来究竟是谁推了她,便使了毒计将两个人都撵出去了,本以为少了她们两个办事很不方便,没想到白鸽竟然这么伶俐。 她颓废了这么久,画眉与杜鹃竟然没一个提醒她的,可见那两个包藏祸心,她撵走她们倒也不算冤枉了她们。 黎月澄下定决心,要振奋起来,争取早日将内宅大权拿到手。 从这一天开始,她便不再装病,天一亮就先到小佛堂去上香,求菩萨保佑太夫人早日康复。然后一整天就待在太夫人房中,不仅亲自侍奉太夫人吃饭吃药,就是太夫人睡着了她也不离开,只在太夫人房中抄经,十足的一副孝顺孙媳妇的模样。 等七八天过去,太夫人康复,黎月澄反倒瘦了一圈。 她的罪没白受,太夫人对她印象好了很多,等到去潭拓寺还愿的时候,就带了黎月澄一起去,还说让她将抄写的经文供奉到佛祖面前。 纪清漪却不管那些事,只一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太夫人带到庄子上去,让她亲眼见见庄头王六是如何嚣张跋扈欺压佃户的。 潭拓寺的知客僧人满面笑容地迎了太夫人进去:“太夫人好福气啊,这一病并未伤筋动骨,却看出了满堂儿孙的孝心,不仅侯爷、世子爷、二爷、大小姐、表小姐都点了长明灯祈求太夫人早日康复,便是田庄里的佃户也来了好几拨给太夫人祈福。”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太夫人怜老惜贫,下人才会这般爱戴。平日里瞧不出来,到了关键时刻就显出来了。” 太夫人听了甚是诧异,没想到还有佃户来给她祈福,当即笑道:“不过是偶感小恙,家里就人仰马翻的,我以后也不敢再生病了。” “佃户们不容易,今年又干旱,我生了这一点小病,怎么能让他们也来给我祈福呢,真是太不懂事了。” 后面这一句话,是对着陈文钺说的。 纪清漪忙道:“外祖母,您错怪钺表哥了,这事情跟钺表哥无关,是我听说庄户人家心诚,越是心诚,到佛祖面前祈求越是容易实现,可巧佃户听说您病了,来府上问怎么回事,我就让他们来祈福了。” “他们来来回回跑了这些趟,我心里也很过不去,便跟佛祖许了愿,只要您能早日康复,我便用自己的体己银子给佃户们打两口井,就算是感激他们为外祖母做的这些事了。” 太夫人还未说什么,知客僧人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赞道:“府上慈悲之心,代代相传,太夫人教导的甚好。” 太夫人心里高兴,就笑:“您也太过誉了,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 “赤子之心,最是难能可贵。”知客僧人就道:“太夫人这一病,乃是太过劳累所致,此时阳春三月,万物萌发,春草有情,春山含绿,太夫人若是无事,何不到田庄上小住几日,放松一下呢。” 太夫人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整个人都是乏的,听知客僧人这么说,便真的动了去庄子上小住的打算。 当即转头去问其他人的意思。 陈宝灵贪玩,自然连连赞成;清泰年纪小,正是爱玩的时候,闻言眼睛亮晶晶的。 这事情本来就是纪清漪一手促成的,她自然不会反对。陈文钺虽然自己不能去,却也希望太夫人能松泛松泛的。 太夫人见众人都想去,她便做了决定,当天下去就去庄子上小住。   ☆、第79章 回来 等到了庄子上,太夫人却觉得有些累了,便让众人先下去休息,黎月澄却不愿意,只说留下来给太夫人念经,服侍太夫人睡下。 她最近做的事情很得太夫人欢心。 陈宝灵却觉得她只顾自己献殷勤,好像别人都对太夫人不孝顺似的,自然对她不满。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撇了撇嘴,拉着纪清漪走了。 黎月澄心里冷笑,服侍太夫人躺下,声音轻柔地念起经文来。 听着太夫人呼吸绵长进入了睡眠,黎月澄这才放下经书,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她回到自己房间,躺到床上小睡了片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窗外有两个小丫鬟在说话:“……外面来了一个夫人与一个小姐,听说与南康郡主有亲。” “我也看到了,浑身绫罗绸缎,比二奶奶打扮的还富贵呢。刚才小喜去传话,得了二两银子的打赏呢,出手可真阔绰,不知道小喜有没有找到大小姐与表小姐。” “两位小姐也太贪玩了,客人来了都找不到人影的,怎么不让二奶奶管家呢,我看二奶奶人也很气派啊。” “也是这位夫人来的唐突,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 黎月澄听见两个小丫鬟说说笑笑地走了,顿时睡意全无,带着丫鬟白鸽去了前院。 果然见前院的明间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夫人,身穿沉香色遍地金比甲,梳着弯月髻,戴着金镶玉簪,通身的气派。 那人见黎月澄梳着妇人头,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站了起来。 她听人说太夫人带着大小姐、表小姐与表少爷来了别院,这个年轻的媳妇是谁呢?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行礼,黎月澄已经走上前,盈盈拜了下去,那妇人再次一愣,赶紧避开了。 这回轮到黎月澄发愣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噗嗤”一声笑,陈宝灵好笑道:“二嫂,这是二哥的奶娘,你好好的给她行礼做什么?” 黎月澄如遭雷击,一张脸变得刷白。 不是说是南康郡主的亲戚吗?怎么会是锦表哥的奶娘。 奶娘连涨得通红,赶紧上前来给黎月澄行礼:“原来是二奶奶,见过二奶奶。” 纪清漪与陈宝灵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缓缓走了进来,太夫人瞥了她一眼,很是不高兴。 黎月澄手脚冰凉,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给耍了! 除了纪清漪她再想不到有别人了。 黎月澄站在房间里,羞愤欲死。 太夫人淡淡道:“黎氏,你忙了半天了,快回去吧。” 太夫人从前再不高兴,也会唤她月澄的,像今天这样唤她黎氏,还是头一回。 黎月澄忍着羞愤,捏着帕子退了下去,临走之前看了纪清漪一眼,眼中都是恶毒。 陈宝灵就冲纪清漪眨了眨眼睛,真有你的,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天,你一出手就让祖母厌恶了她。 纪清漪微微笑,好说,好说。 若换了别人笑一笑就过去了,谁让是太夫人呢,最是多心又视侯府的颜面高于一切,黎月澄做了有失脸面的事,让人看笑话,太夫人自然恼了她的。 床前侍疾多天的功劳,这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悉数抹杀了。 王妈妈是陈文锦的奶娘,陈文锦大了之后就得到平阳侯府的恩典,放出来到庄子上养老享福。 听到太夫人来了,自然要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 纪清漪就笑道:“王妈妈真是好气派,别说我二表嫂了,便是我见了,也要误以为是哪家的夫人呢。” 太夫人听了,脸色不由就是一沉。 这样穿金戴银,哪想个奴才,简直比主子还主子呢。 偏王妈妈没注意太夫人的脸色,只笑道:“这都是太夫人给的恩典,这整个庄子说不知道太夫人的善心呢,要不是当初我奶了二爷一场,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如今吃穿不愁,我打心眼里感激太夫人。” 太夫人听她提起陈文锦,觉得她这是在表功,心里冷笑,脸上却很是和蔼:“你奶了二爷一场,这些都是应该的。” 王妈妈听了脸上喜悦之色更盛:“二爷出息了,先中了举,又娶了二奶奶,我为二爷高兴。当初那么小的人,一转眼就成家立业了。” “王妈妈,你喝茶。”纪清漪趁势递了一杯茶过去。 王妈妈知道纪清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就坐着接了过来。 太夫人眉头一挑,眸中闪过一抹凌厉。 纪清漪微微一笑,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王六夫妇比她想象中的更嚣张跋扈。 王妈妈必然是在庄子上作威作福惯了,所以忘记了做奴才的本分了,太夫人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 待会事情闹起来,太夫人必然不会站在王六夫妇这边。 正巧杜嬷嬷来禀报说晚饭准备好了,纪清漪就趁势问:“王妈妈,你是用了晚饭过来的吗?” 王氏夫妻虽然是奴才,但在这庄子上可谓是呼风唤雨,嚣张跋扈。王氏不傻,知道这一切都是仗着侯府的势力。 听表小姐的意思,是留她吃饭,她若是留下来吃饭,出去见了那些佃户们,他们只会更惧怕她了。 “听说太夫人来了,立马就过来请安了,还没来得及用饭呢。” “好了。”太夫人摆摆手,冷淡道:“既然还未用饭,你便赶紧回去吧,这天也不早了。” 王妈妈本以为太夫人要留她,想站起来道谢,人都站起来了,笑容也就僵在了脸上:“……是,奴婢这便告退了,明儿再来给太夫人请安。” 到底是奶了陈文锦一场,太夫人就是不满也不会为着这么一丁点的小事甩脸子,只不过心里到底生了芥蒂了。 “出来了也不安生。”太夫人脸上隐隐有不耐烦之色:“摆饭吧。” 这边饭还没有摆完,就有婆子火烧火燎地跑了进来:“太夫人,王妈妈跟佃户们吵起来了。” “怎么又是她?”太夫人不悦道:“杜嬷嬷,你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杜嬷嬷应声而去,不一会就步履匆匆地回来了,她走到太夫人身边,神色凝重:“太夫人,佃户们跪在门口,想求您免了去年的田租,或者能拖一年,等佃户们今年的粮食收上来了,明年一起缴纳。” 太夫人的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 去年年底她就同意免了田租的,王六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私吞佃租。 王妈妈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夫人面前,大声嚎道:“太夫人别信那些刁民的,他们这是诬陷诬告,我们并没有跟他们要田租,他们这是故意陷害……” 太夫人见她头上戴着赤金簪子,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抓过旁边的茶盏,怒不可遏地摔到王妈妈脸上:“杜嬷嬷,还不将这欺上瞒下的刁奴拉下去打板子!” 立马跳出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抓着王妈妈下去了,不一会就传来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噼啪”声,却并未听到人的叫喊,八成是被堵住了嘴。 太夫人余怒未消:“去,将王六绑来。” 杜嬷嬷人还没出门,又有婆子惊叫着跑了进来:“太夫人,太夫人不好了,御史来了,巡城御史来了!” “你说什么!”太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质问:“巡城御史怎么会来,你可看清楚了!” 纪清漪一惊,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御史来?前一世王六的确打死了御史,可时间也对不上啊。 “看清楚了,那人说他就是御史……”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一个冷笑的声音:“太夫人,他们没有看错,的确是本御史来了!”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男子四十来岁模样,头戴方巾,身穿靛蓝色棉袍,瘦长脸,八字须,眼神犀利。 只不过方巾歪了,棉袍破了,脸上青了一大片,看着十分滑稽。 太夫人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御史来了,偏后面的婆子不知道,那打板子的“噼啪”声格外响亮。 “侯御史。”太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发虚:“不知侯御史到陈家田庄来所为何事?” “我怎么敢到平阳侯府的田庄来?我是到圣上赐给我的田庄上来,不料竟然被人打了一顿!”脸上还疼,侯御史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捂了一下,他痛声道:“平阳侯府一个小小的庄头都敢如此大胆,平白无故就殴打朝廷命官,太夫人,侯府好大的势力啊,纵奴行凶,该当何罪!” 殴打朝廷命官,纵奴行凶! 太夫人脸色变了又变,纪清漪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这样! 时间上明明对不上的啊。 她特意让太夫人倒田庄上来,就是避免这一祸事的啊,怎么还是避不开吗? 前世是殴打朝廷命官致死,这一世人虽然没事,可依然是殴打的罪了御史。 那御史是不是依然会弹劾舅舅,舅舅是不是依然会下诏狱? 那平阳侯府不就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吗? 纪清漪心里凉飕飕的,越想越是心惊。 太夫人比纪清漪镇定一些,沉着道:“侯御史,是不是弄错了,殴打您的刁奴在什么地方呢?” 侯御史冷哼一声,怒目圆睁:“难道本御史还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成?太夫人,我这就将刁奴带过来!” 门口就来了一个人,他身穿一件玄色交织绫劲装,腰间绑着一根青色蝠纹绅带,五官精致,龙章凤资,举手投足间带着当仁不让的气度,不容小觑。 他一步一步走来,风度翩翩如清风朗月。 纪清漪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第80章 二更 徐令琛,徐令琛怎么来了呢? 她不敢相信,直到徐令琛将鼻青脸肿的王六重重推到众人面前,她才相信这不是做梦,是徐令琛真的来了。 他回来了,是不是事情办的很顺利呢! 太夫人也震惊不已,先给徐令琛行了礼,然后问道:“侯御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侯御史冷笑:“这刁奴醉酒无故殴打于我,幸亏宁王世子路过,救了我,否则本御史哪还有命站在这里跟太夫人辩解。” 太夫人见是王六,心头一动,大怒道:“原来是此人!不瞒殿下与侯御史,这刁奴欺上瞒下,在田庄作威作福,强逼佃户交租,种种恶行,不一而足。今日正好被我撞见,我正欲着人绑他前来发落,不料此贼竟如此丧心病狂,连朝廷命官都敢殴打,实在可恨!我这便将此刁奴交由顺天府发落。” 侯御史见太夫人将事情撇的一干二净,自然不信,当即怒道:“太夫人,此事未免太巧合了些。” “可不就是无巧不成书。”太夫人道:“我也是今日刚到田庄,刚才听了佃户们诉苦才知道此刁奴的恶行,他的媳妇便是我家第二个小孙的奶娘。因小孙现如今不吃奶了,就放了他们夫妇到田庄上来,不料竟如此伤天害理,我们侯府断断容不下这种背主的恶奴。” 太夫人说着,喝道:“来人,将此刁奴与王氏绑到一起,明天一早便送到顺天府去,背主作窃在先,殴打朝廷命官在后,这种恶奴,天理难容。” 侯御史余怒难消,冷哼一声:“太夫人莫不是以为如此便能抵消纵奴行凶的罪名吗?” “此事的确是我治家不严,让御史受了委屈。”太夫人姿态摆的非常低:“御史要怎样才能消气,尽管说就是,我必然办到。” 徐令琛走上前来道:“此番侯御史受了委屈,乃是下人之祸,御史大人有大量,岂会抓着这点小事不放。太夫人这样说,好像御史碰瓷故意要平阳侯府如何似的。” 他嗔怪道:“太夫人也太小瞧侯御史了?难道他还能讹诈平阳侯府不成。” 太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宁王世子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立马接了话头:“是我想左了,侯御史是朝廷命官自然不会跟那些破落户一样讹诈人,但此事到底是我们约束不让才让御史受了伤,这伤看着还不轻,着实要请太医好好才是。” “杜嬷嬷,去拿五百两银子来给侯御史做医药费,再取两棵独参给侯御史补身子。” “不用了!”侯御史把手一扬,脸黑的如锅底一般:“本御史从不无故受人钱财,太夫人不要逼本官破戒。” 有人爱财,有人好名。侯御史不爱财,恰恰是珍惜名声如爱惜羽毛的那一类人,太夫人就是知道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这怎么能行呢?”太夫人一脸的愧疚:“到底是我们家的人打坏了御史,御史不接受医药费我也不勉强,那这样好了,由我做东,请御史吃酒,届时让我们家侯爷亲自给御史敬酒赔罪。” 侯御史更不愿意了:“太夫人不用说了,医药费不用,敬酒赔罪也免了。” 身为御史,他向来独来独往不结交其他官员的,若是与平阳侯一起吃酒,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子呢。 太夫人脸上就露出钦佩唏嘘的神色来:“都说侯御史两袖清风,刚正不阿,我从前虽然相信,却不想您能做到这步田地,怪不得那么多御史,圣上独独倚重您,只赐庄子给您。这般堂堂正正,廉洁奉公的清官当真少见,今天碰上的是侯御史而不是旁人,也是我平阳侯府的运气。” 太夫人突然冲侯御史拜了一拜:“御史的恩情,平阳侯府记下了。” 太夫人乃是长辈,这样低的姿态,侯御史完全没想到。 纪清漪也打心眼里佩服太夫人,这般能屈能伸,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太夫人这一拜,侯御史就是有再多的气也发布出来了,一场天大的祸事,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侯爷不会被弹劾入狱,钺表哥也不会放弃金吾卫去战场,更不会战死沙场一去不回了。 连日来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被移开了。 说到底还不是徐令琛及时出现力挽狂澜的功劳? 纪清漪冲他眨了眨眼,徐令琛也含笑看着她,两人视线相触,心中俱是一甜。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到田庄上来,又怎么这么巧救下了侯御史,还有皇帝的身体如何了,青龙道长真的找到了吗? 纪清漪心中有很多的疑问,可再多的疑问都抵不上她之前的担心,眼下他人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她空落落的心也就有了着落。 到了晚上,纪清漪让慧心彩心各自先去睡了,她则留了一盏小灯,迟迟没有入睡。 果然没过多久,窗外就传来轻轻叩窗的声音,三长两短,是徐令琛。 纪清漪毫不犹豫,打开了窗户,下一秒,就落入他温暖的怀抱中。 纪清漪很是温顺,由他拥着她,甚至还伸出手搂住了徐令琛的腰。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纪清漪的心一直在悬着,怕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带着平阳侯府避开前一世的祸端,怕皇帝死了,徐令琛不能回京。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 她搂着他的双臂不由紧了紧。 感受她的依恋,徐令琛心软成了一团,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漪漪,我回来了。” “嗯。”纪清漪抱着他,鼻头有些发酸。 两世为人,她不得不承认,她非常的在乎他。 “徐令琛,你什么时候娶我?” 她不想再口是心非了,她想嫁给他,跟他生活在一起,从前她总觉得谁先低头谁就输了,可现在她却不在乎那些了,她是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 娇软的声音,像孩子一般在撒娇,徐令琛听了心中涌起无限的自责。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小丫头一定吓坏了。 “别怕,再过两个月,我便去平阳侯府提亲。”徐令琛摸着她乌黑的秀发,轻声道:“我已经找到青龙道长了,他说圣上的身体暂时无事。” “真的找到青龙道长了?”纪清漪又惊又喜,豁然从徐令琛怀里挣扎出来,目含希冀地看着徐令琛:“那能请青龙道长给清泰治腿吗?” 这小丫头,一听到青龙道长就将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果然在她心里还是清泰更重要啊。 徐令琛心里酸溜溜的,故作忧心地叹了一口气:“这个要看情况的。” “看情况?”纪清漪急了:“要看什么情况?请青龙道长出诊是有什么要求吗?” “当然,青龙道长乃方外人士,此次进京便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促成的。”徐令琛道:“这一路过来,我与他也算有了几分交情,如果你亲亲我,我就请青龙道长给清泰治腿。” 纪清漪听他说的严肃,本以为很难办,没想到听到后来他竟然说出来这样的,当即就明白他是在故意逗她,就以手握拳,在他胸口轻轻锤了一下:“你呀,吓了我一大跳!” 徐令琛却把脸凑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呶。” 纪清漪无奈,只得踮起脚,蜻蜓点水一本亲了一口,徐令琛却不放过她,搂了她的腰,擒住了她的唇瓣。 在青龙道长的调治之下,皇帝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健康。 但他的心情却一直非常压抑,总觉得那几盆兰花预示着他的命运,眼看着剩下的兰花也有发黄发枯的趋势,他便日渐心焦起来。 徐令琛便再次跟他建议:“皇上,干脆宣平阳侯府的纪小姐进来吧,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的。” 皇帝沉默片刻,最终摆了摆手道:“再等等吧。” 皇帝身体一直不好,跟他勤政爱民也有很大的关系。他不欲为了几盆兰花大张旗鼓宣人进宫,从前请了几波人,最后都是满怀期望宣进来,带着无限的失望送出去。可不管哪一次请人进宫,要么是静悄悄的,要么是借了其他的名头,就是怕上行下效弄出事端来。 这样又过了几天,四盆花里又死了一盆,皇帝终于让徐令琛接纪清漪进宫。 这是纪清漪两辈子头一回进宫,想着皇帝高高在上手握天下掌握生杀夺予大权,又想着那几盆兰花对皇帝而言太过重要,万一自己没有治好会不会给平阳侯府带来祸事。 “你别害怕。”徐令琛道:“皇上虽然喜怒不形于色,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责罚人。你此番进宫,是以姜姑姑弟子的名义进宫的,届时姜姑姑会观察你一段时间,觉得你可靠了,才会让你调治那几盆兰花。” “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当那兰花是普通的兰花就是,千万不能表现出你已经知道那是皇上的兰花了。” 徐令琛握了她的手道:“别怕,一切都有我呢。” 纪清漪心里还是惴惴的:“我怕自己表现的不好,惹的皇上不喜,到时候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不会的。”徐令琛轻声安慰她:“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其他的都交给我。” 纪清漪不欲徐令琛担心,扬起笑脸,做出万事不怕的样子来。   ☆、第81章 欺君 等真进了宫,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么的可笑。 进宫一连呆了七八日,也没有见到皇上的面,她每天的任务就是跟在姜姑姑身后到御花园花房里挑选花卉,然后帮助姜姑姑将花插好,送到御案上去。 姜姑姑内敛矜持,沉默温柔,插花技艺却非常高超,跟她呆在一起纪清漪觉得非常轻松,慢慢的也放下了刚进宫时的忐忑,认认真真跟她学起插花来。 除了纪清漪,还有另外一个名叫陶碧芝的小姑娘跟着姜姑姑学习插花,纪清漪是认了姜姑姑做师父的。陶碧芝却不同,虽然跟着姜姑姑学习插花,却没有师徒之名。 几天相处下来,她跟纪清漪也熟了。 问她是哪家的,怎么想到要进宫来,非常的热络。 在得知纪清漪父母双亡,家中没什么人了,如今住在外祖母家,陶碧芝脸上的神色就不似刚开始那么热情了。 “原来你寄居在别人家的,那姜姑姑怎么会收你做徒弟的呢?” 她一直想拜姜姑姑为师,甚至抬出了陶太妃,姜姑姑一直没同意。 纪清漪刚来,她摸不清虚实,不好对她做什么,如今知道纪清漪不过是孤女弱弟寄人篱下的,心里的不满立马就涌上来了。 纪清漪见她脸色不好,有不忿之色,就道:“我本来是在芳华女学学习插花的,突然圣上就宣我进宫给姜姑姑做弟子了,其实我心里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陶碧芝微笑道:“原来如此。”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认定纪清漪心思狡诈,没有说实话。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何德何能让皇上下圣旨宣她进宫呢。 她没说什么,却去找她的姑祖母陶太妃。 陶太妃原先是圣上生母元太后身边的宫女,因忠心耿耿便得到元太后的抬举,开始服侍先帝。虽然她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却因为是元太后身边的人,皇上看在生母的面子上对她很是优待,特许她娘家晚辈进宫来陪她解闷。 陶碧芝很得陶太妃的喜爱,在皇后面前也经常走动,因为宫中孩子少,各宫的娘娘也都很喜欢她。 “祖姑母,你能不能跟姜姑姑说说,让她收下我呀。” 陶太妃很吃惊:“之前不是提过一次被姜姑姑拒绝了吗?你怎么又想起了这件事情?如今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你想学什么,姜姑姑不是都教给你了吗?拜不拜师不是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 同样是学习插花,芳华女学出来的就是比别的女学出来的更被人高看一眼,若是能拜在姜姑姑名下,那就更不一样了。 “姑祖母,我虽然学到了东西,可没有好的师承,跟没学又有什么两样呢?”陶碧芝不依道:“从前姜姑姑说不收徒,可眼下她竟然从外面叫了个人进来收在名下,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以后在宫中还怎么见人呢?” 陶太妃就哄她:“这事情我也听说了,可姜姑姑是皇上御用的人,我哪里能干涉得了呢?我上次去说了,她没同意,可见她是不愿意卖我这个面子的。若是再去,依然被拒绝,姑祖母脸面上也过不去啊。” “那怎么办!”陶碧芝发脾气道:“难道您救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吗?我跟着姜姑姑学了这么多年,如今被一个外人给踩了下去,这宫里是住不下去了。” 陶太妃也生气了,冷冷道:“那你就回家去吧,我知道你不耐烦在宫里,日日对着我这个老婆子。” “姑祖母!”陶碧芝气得眼圈都红了。 陶太妃见她站着抹眼泪,心又软了。 这孩子七八岁就进宫陪她,没有同龄的玩伴,也不能上学,去年本来是要出去到芳华女学上学的,她病了一场,这孩子孝顺,留下来照顾她,就耽误了。 她一日日大了,想要个好名声,出宫才能说个更好的人家,她这个做姑祖母的焉能不明白? 陶太妃拉了陶碧芝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姜姑姑既然拒绝了,就绝不会同意的。与其讨姜姑姑欢心,倒不如多在皇上面前走动,你做的插花不是都供到御案上去了吗?若是皇上喜欢,赞你一声好,岂不是比拜姜姑姑为师更好?” 陶碧芝依偎在陶太妃怀里,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纪清漪就发现陶碧芝变勤快了,原本姜姑姑做了插花是让纪清漪捧到御案上去的,陶碧芝就跟她一起去,有时候还会自己做了插花一起送过去。 姜姑姑见她勤勉,夸赞了她几句,陶碧芝得意洋洋:“纪小姐,怎么不见你做插花啊,跟姜姑姑学了这么久,你也该有所进步了才是啊。” 纪清漪好像没听懂她的炫耀,认真点头道:“陶小姐说的是,既然如此,从明天起,我便跟你一起做插花吧,届时一起送到御案上。” “好,那我明天就看纪小姐的作品了。”陶碧芝脸上闪过一抹看好戏的神色。 她跟着姜姑姑学了这么久,纪清漪不过是半路出家,能做出什么好作品来。 正好明天让姜姑姑看看,让她知道自己弃明珠取鱼目是多么可惜。 第二天陶碧芝起了个大早,她用浅口盘做了一个荷花的插花,看上去清爽宜人,清雅恬淡。 然后就提着做好的插花去见姜姑姑,同时也要给纪清漪一个下马威。最好她自惭形秽,主动退出离开皇宫。 姜姑姑跟纪清漪都到了,正围着一个插花看。 那插花用的竟然不是平时插花所用的器皿,盛花的花器竟然是绿油油的竹子,竹子里插着一簇白兰,绿的竹绿的叶,白兰昂首而立,意态天然。 不仅可以将竹子插在笔筒里,还可以挂在墙上或者直接摆放在案牍上,非常新奇。 这么好的创意,真是很棒! 陶碧芝心里赞叹,姜姑姑不愧是姜姑姑,做出来的插花就是不同凡响。 姜姑姑见陶碧芝来了,看了看她手里的插花:“果然进益了,做的不错,你们把今天做的插花送过去吧。” 陶碧芝捧着自己的插花,纪清漪捧着姜姑姑做的插花,两人一起去了乾清宫养心殿,皇帝下朝后经常在养心殿处理政务。 陶碧芝脚步轻快,想赶紧把插花送到养心殿,等回来了,好好地问问纪清漪为什么不做插花,是不是知难而退了。 在养心殿门口,两人被拦了下来,原来今天皇帝下朝比较早,已经回来了,正跟宁王世子说话呢。 陶碧芝心头一跳,脸上就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来,怪不得姑祖母让她多朝乾清宫来走动,果然没错。 看来今天不仅能在皇帝面前露脸,更重要的是可以见到宁王世子,她从前见过宁王世子几次,都是远远地瞅着,今天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触宁王世子了。 她瞥了纪清漪一眼,见她低着头捧着竹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冷笑了一声。 这种人竟然也配拜姜姑姑为师! 太监进去通禀,便让她们进去,二人进门,先给皇帝磕头请安,然后才站起来摆放插花。 皇帝跟宁王世子徐令琛在下棋,皇帝也好,宁王世子也好,一直不曾抬头。 “咦,好清雅的花香。”徐令琛突然开口,貌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陶碧芝感觉宁王世子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心跳加快了许多,大着胆子看了徐令琛一眼,见他英姿勃勃,眉目如画,脸上就飞上了一抹红晕。 “是兰花。”皇帝放下手中的棋子,也抬头看了一眼,见纪清漪与陶碧芝安置的花都十分清雅,就点了点头:“天热,摆放些简单的插花,人看着心里也舒服些。” 徐令琛就道:“这荷花是姜姑姑做的吗?怎么跟从前的风格有些不太一样。” 陶碧芝越发觉得徐令琛对她有情了,否则怎么会不注意旁人,独独注意到她了呢。 陶碧芝难掩激动:“回殿下,这荷花是民女所做。” 徐令琛又望向纪清漪:“那个兰花是姜姑姑做的吗?风格也不甚像。” 纪清漪道:“回殿下,姜姑姑今天没做插花,这个竹兰相映是民女所做。” “不可能!”陶碧芝霍然抬头,目露凶光地瞪着纪清漪:“纪清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对纪清漪的不满,不屑,在这一刻悉数被她嚷了出来。 纪清漪大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陶碧芝。 她究竟在发什么疯!就算发疯也不能跟疯狗似的乱咬人啊。 由于太过不齿,陶碧芝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拔高了好几个度,莫说是纪清漪徐令琛了,便是皇帝也转过头看着她。 “大胆!”皇帝身边的内侍立马厉声呵斥:“圣上面前,竟然咆哮!” 陶碧芝心头一沉,立马跪到地上,口中却犹自辩解:“皇上,非是民女无礼,而是纪小姐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在令人不齿。民女不愿圣上被人蒙蔽,一时情急说话声音大了些,望圣上明察。” 皇帝面色不变,一双眼睛却冷冷地扫到纪清漪的脸上:“纪氏,陶氏所言是真的吗?”   ☆、第82章 二更 纪清漪在门口听说皇帝在内的时候心里就打了退堂鼓。 可徐令琛也在,她知道这一定是徐令琛特意安排好的,想让她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 因此,虽然心里打鼓,她也依然壮着胆子走了进来。 刚进来的时候皇帝坐着与徐令琛下棋,看着便如寻常叔伯与侄儿相处一般无二。刚才他说话的时候也不见如何严厉,可此刻他眼神冷冷的,一股无形的压低就逼了下来。纪清漪心里发紧,便赶紧跪了下来。 “回圣上,这插花实是民女亲手所做。”纪清漪低头恭谨道:“民女实在不知陶小姐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误会。” 纪清漪很想重重地扇陶碧芝两个巴掌,她进宫这一回可是为了给皇帝留下好印象,以方便她与徐令琛成亲的。 虽然能做的有限,她却想多努力一些,把事情做到最好,让徐令琛以后不那么吃力。 她身份低微,想嫁入皇家太难了。要不然徐令琛上一世也不会想着上战场挣军功。 这一世好不容易情况改善了,她可不想因为陶碧芝的一句话就前功尽弃。 一盆插花而已,是谁做的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小事一桩。 可皇帝面前再小的事也是大事,再小的谎也是欺君,更何况纪清漪进宫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 皇帝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年轻女孩,脸色比刚才阴沉了许多:“去,叫姜姑姑来。” 陶碧芝一听姜姑姑要来了,就知道马上就可以戳穿纪清漪了,当即挺直了胸背,高傲地瞥了纪清漪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等会有你好看的。 姜姑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进门见纪清漪与陶碧芝都在地上跪着,脑中当时就嗡了一声。 这两个人一个已经拜师,一个虽然没有拜师却有师徒之实,而且也是她让俩人到养心殿来的,平心而论,她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事的。 不过她在御前行走多年,又一向老成稳重,很快就收拾好了慌乱的心情,上前给皇帝请安。 至于其他的,她一句没问。 因为她知道,皇帝最不喜话多之人。 皇帝也不说其他,淡淡道:“这两个插花是你做的吗?” 姜姑姑眼观鼻、鼻观心,恭敬道:“回陛下,这两个插花不是奴婢所做,那盆荷花是陶小姐所做。那竹子与兰花,是纪小姐所做。” 陶碧芝不敢置信,一瞬间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 是纪清漪做的! 那竹子与兰花不是姜姑姑所做! 纪清漪没有欺君,犯了欺君之罪的人是她! 她人在跪在地上,身子却不受控制,像筛糠一样瑟瑟发抖起来。 皇帝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却少了几分压迫,多了一丝轻松:“的确不像你的风格,你一贯是内敛持重的。用竹子做容器,心思非常巧妙,以后这养心殿的插花便都让纪氏来做吧,你只需在旁指点即可。” “是。”姜姑姑一如既往的平静。 纪清漪的心却砰砰直跳,听皇帝的意思,应该是认可她了。可是,她依然不敢确定。 她很想抬起头来,看看徐令琛,问问徐令琛,却知道现在还不到时机,只能生生忍着,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皇帝见她虽然跪着,脸上却笑了,先是一愣,接着紧皱的眉头就舒展开了。 跪在地上还敢笑,这般喜怒露出形色,到底是年纪小。 倒让他这个做帝王的,有些羡慕了。 视线扫到旁边瑟瑟发抖的陶碧芝,皇帝对内侍挥了挥手:“让陶氏以后不要到乾清宫来。” 虽然没有惩罚,但今天的事情一定会传遍宫廷。 陶碧芝通体发凉,面若死灰地被太监拖了出去。 姜姑姑眉眼不动,带着纪清漪走了出去,等出了门才问纪清漪出了什么事。 纪清漪将事情说了一遍,姜姑姑听了,不置可否,让纪清漪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毕竟纪清漪进宫来,只不过是挂了个师徒的名分而已,陶碧芝却是实实在在跟着姜姑姑学习了多年的。 第二天,一大早,纪清漪按照皇帝的吩咐,把插花做好送到养心殿,回来的时候,姜姑姑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红砂六方盆,盆里养着一株兰花,叶子有些枯黄。 纪清漪心头一跳,这该不会就是皇帝心爱的兰花其中的一盆吧。 姜姑姑倒是笑容满面的:“昨儿听宁王世子说,你不仅会插花,还是养兰的高手,可巧我这里有盆兰花这几天有些问题,你帮我调治调治。” “我在家里的确养过兰,高手谈不上。”纪清漪温婉道:“我先试试吧。” 纪清漪接了兰花的当天,就开始检查兰花是否是生虫了,又将兰花放在通风干燥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又用烧开的水放凉了来浇花,这样过了三四天,兰花并没有改善。 纪清漪便开始了第二轮的尝试,她将自己所了解到的调治兰花的方法悉数用了出来,依然不见效果。 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纪清漪依然找不出头绪,这天便到御花园走走,就听到两个宫女在聊天。 一个道:“你怎么回事,今天没精打采的?” 另一个苦闷道:“我是昨天晚上吃多了撑着了,这会子还难受呢。” 宫女就笑:“早说过让你别吃那么多了,你总是不信,如今可算是受了罪了吧,看你下一回还敢不敢贪嘴。” “好姐姐,今儿的活你替我做吧,我来生继续做宫女,姐姐做娘娘,妹妹我来生报答你。” “油嘴滑舌。” 两人越说声音越远,纪清漪听了却眼前一亮。 对呀,她怎么忘记另外一种可能了。 纪清漪想到就做,毫不犹豫。 姜姑姑见她竟然跟管理御花园的人讨要了很多花种撒在兰花盆里,十分吃惊,却也并没有去问她原有,没想到过了七八天之后,那兰花枯黄的叶子竟然重新开始变绿,原本萎靡的情况也开始好转,变得葳蕤挺拔起来。 姜姑姑大喜,立马将此事告知了皇帝。 皇帝竟然亲自到花房来看,见原本枯黄掉叶子的兰花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背在身后的手都忍不住蜷了起来。 这两年多以来,但凡是发黄发枯的兰花,只有一天一天干死的,像这样长出新叶焕发生机的,还是头一回。 这兰花与他的命运,与大齐的命运息息相关,便是九五之尊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了。 他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道:“纪氏,你是如何调治好这盆兰花的?” “回皇上,民女用了多种法子调治兰花,总不见效,十分苦恼,那天无意中听两个宫女说吃多了难受,就想到人吃多了会不舒服会生病,兰花也是一样。既然用了多种方法都不见效,那或许也是吃多了肥料撑着了呢。” 纪清漪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所以,民女就想出一个分担肥料的法子来,先撒上别的种子,让种子生根发芽吸收肥料,然后再将生出的幼苗拔掉,如果依然发黄,便再撒一回。没想到不待我撒第二回,头一回兰花就开始变绿了。” 皇帝点了点头:“单单听了宫女的话就能联想到调治兰花的法子,可见你真的用心了。” 皇帝也不说其他,只冲姜姑姑点了点头。 姜姑姑却知道,这个小姑娘是立了大功了。 这么多人未解决的问题,让她给解决了,这赏赐必然不会少了。 第二天姜姑姑便将剩下的几盆花悉数交给纪清漪,让她调治。 虽然那一盆是因为肥料过多,剩下的这几盆纪清漪并不敢掉以轻心,依然小心翼翼利用排除法,一个一个排出问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几天之后,剩下的兰花全都都恢复了勃勃的生机。 皇帝非常满意,让人送纪清漪出宫。 临走的时候,纪清漪将一个小册子交给姜姑姑:“先生,这里面是我调治兰花的经验心得,留下来给先生作为参考。” 纪清漪在的这段时间,所表现出来的本事令姜姑姑刮目相看,但是姜姑姑对纪清漪却从未表示过亲近,只是淡淡的。因为她知道纪清漪不过是借着拜她为师的名头而已,也并未教纪清漪什么东西。没想到纪清漪一点也不生气,只任劳任怨的做事情,临走的时候还留了手札给她,让她感慨万千。 纪清漪是宫中的内侍亲自送到平阳侯府的,她自然当先要去拜见太夫人。 正跟太夫人说着话,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唤:“姐姐!” 纪清漪转头,见清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委屈,眼睛红红的。 “清泰!”纪清漪赶紧站起来,想走到门口扶住清泰,却不料她才迈出几步,清泰就踉跄着跑到她面前,重重地扑到她怀里,带着哭腔道:“姐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清泰好想你。” 纪清漪不敢置信,抱着清泰的手微微发抖。 刚才是她在做梦吗? 清泰没有拄拐杖,没有人扶着,而是自己跑到了他的身边? “清泰,你的腿……” “姐姐,我的腿好了。”清泰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纪清漪:“我的腿好了,不用别人扶我也能走路了。” 他说着,从纪清漪怀里起来,一板一眼地在明堂里走来走去,虽然走的时候还有些歪斜踉跄,但的的确确没有人扶,的的确确可以自己自己走路了。 清泰的腿好了! 这不是做梦,是真的。 纪清漪捂住了嘴,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83章 圣旨 “别哭,别哭。”太夫人拉着她的手呵呵笑:“你进宫没多久,宁王世子殿下就带了青龙道长过来给清泰看腿,青龙道长如今就住在宁王府,每隔五天,清泰就去宁王府一回,让青龙道长给他针灸。” 当时她可是吓了一跳。 虽然当初弘忍大师说清泰的腿尚有一线生机便是系在青龙道长身上,但是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青龙道长是方外人士,莫说是他们请不动了,便是皇帝派人去请,都不一定能请得动。 没想到宁王世子不仅把青龙道长给请来了,竟然还让他答应给清泰看腿。 虽然平阳侯府已经向宁王世子投诚,但太夫人可不认为宁王世子因此就会替平阳侯府请青龙道长。 宁王世子很看重纪清漪姐弟,至少比她想象中要看重的得多。 眼下皇帝宠信宁王世子,对太子多有不满,特别是宁王世子为皇帝找来青龙道长续命之后,皇帝对宁王世子更倚重了。 按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废太子,立宁王世子也不是不可能。 若真有那么一天,纪清漪姐弟便是平阳侯府一大助力。 太夫人满心的打算,看向纪清漪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 “原来是这样。”纪清漪擦干了眼泪,心中的感动却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她人在宫中,却一直惦记着清泰的腿,如果这一次不能争取到青龙道长,以后恐怕机会更少。虽然徐令琛答应了会帮她,但是她以为那是他随口一说的,没想到他不声不响的,真的办成了。 好像他从来就没有随口一说这回事。 不管多难的事,哪怕她只是随口一说,徐令琛都会放在心上并为她办到。 这世上,除了徐令琛,再不会有人待她如此了。 陈宝灵红着眼圈朝纪清漪肩膀上锤了一拳:“你这一去就是这么久,连个信都没有,真是没良心的。” “宝灵。”纪清漪松开清泰,抱了抱陈宝灵:“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陈宝灵吸了吸鼻子,一把拉住她的手:“难道你以后还要进宫吗?” 纪清漪见她一脸的紧张,忙道:“应该不会了。” 太夫人却问:“怎么回事,你不是拜了姜姑姑为师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又说不用进宫了?” 难道是在宫里闯了祸吗? “不是的,外祖母。”纪清漪见太夫人脸色不好,知道她想多了,忙解释道:“是姜姑姑到了出宫的年纪,想找个人接替她在乾清宫的事情,她得知清泰腿脚不方便,就怕我心里牵挂家里,不能很好的留在御前,就放我回来了。” 太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问起她在宫中的事情来。 纪清漪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太夫人,只略过陶碧芝那一段不提,当然那兰花是皇帝的兰花也没说。 太夫人得知她做的插花得到了皇帝的夸奖,当即将她夸赞了一番。 陈宝灵喜气洋洋道:“我就知道你厉害。” 正说着话,杜嬷嬷突然来报:“太夫人,宫中有内侍来了,让表小姐接旨。” 众人神色大异,纷纷看向纪清漪,纪清漪也是一愣。 还是太夫人当先反应了过来:“快,不要耽误了,天使到了门口,快去接旨。” 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的李公公,李公公神色轻松,满面笑容,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香烛摆好,众人在太夫人的带领下下跪拜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纪严之女纪清漪,知书识理,聪慧敏捷,甚得朕心。着即封为真宁县主,钦此!” 离宫的时候,皇帝问她要什么赏赐,她最想的自然是请青龙道长给清泰治腿,可求人治病应当心诚,让皇帝下旨压着别人治病未免不好,所以纪清漪当时就说皇帝喜欢她的插花是她的福气,不敢要什么赏赐。 当时皇帝没说什么,让她空着手出宫了,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纪清漪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册封她为县主。 她有封号了,是真宁县主,从此之后再不是寄人篱下的表姑娘了。 如果愿意,她甚至可以立即从平阳侯府搬出去。 纪清漪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李公公与纪清漪是见过的,见纪清漪跪在地上,就笑道:“请真宁县主接旨。” 纪清漪如梦初醒,伏身磕头再起身,尽量压制内心的激动:“民女纪清漪接旨。” “恭喜县主。”李公公满脸堆笑:“如今有了封号,不可再自称民女了。” 按照礼制,她以后要称臣女。 李公公的善意纪清漪能感觉到,忙道:“是,多谢公公提点。” 太夫人忙拿了一个荷包递给李公公:“公公辛苦,请公公喝茶。” 李公公也不推辞,当即就接了过来,显然早已习惯。 送走了李公公,平阳侯府就陷入一片热闹之中,最高兴的就是陈宝灵:“清漪,真没想到你竟然在我之前得到县主的封号,你说,下一步皇上是不是要给你赐婚啊?” 陈宝灵的南康郡主的女儿,郡主的女儿基本上都可以被册封为县主。得宠的郡主,女儿早早就会被册封,有时还会格外加恩加封为郡主、公主。像南康郡主这样不得宠的,女儿则只能等到成亲之前才会得到册封的旨意。 在陈宝灵与顾向明定亲之后,南康郡主就递了请封陈宝灵为县主的折子,只是皇帝一直没有回音。 清泰听了这话,一把将纪清漪抱住:“姐姐,你要嫁到谁家,清泰要跟你一起嫁过去。” “那可不行,哪有姐姐嫁人弟弟也跟过去的。”陈宝灵刮着他的鼻子:“清泰你羞不羞啊。” 纪清泰不觉得羞,纪清漪却被羞了个大红脸:“清泰乖,别听宝灵胡说,姐姐哪也不去,谁也不嫁,一直陪着清泰。” “不行,不行。”清泰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本正经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不要姐姐做老姑娘,我要姐姐像宝灵姐姐一样欢欢喜喜的嫁人、生小外甥。” “纪清泰!”这下子轮到陈宝灵脸红了,她气得一跺脚,转身跑了。 室内就发出轰然大笑,气氛欢乐又温馨。 转眼就过了两天,到了纪清泰去宁王府针灸的日子,纪清漪自然毫无疑问的陪他一起去。 到了宁王府,徐令琛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见到纪清漪,他脸上立马绽放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那笑容好似云散月出,皎皎动人,纪清漪看着,不由脸上一热。 他视线锁在纪清漪脸上,大步走向纪清漪,柔声道:“漪漪,你来了。” 他人刚刚站定,还想说别的话,手却被人牵住了。 一低头,见纪清泰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世子哥哥,你今天怎么在家?” 从她进门到前一刻,徐令琛眼中完完全全只看到纪清漪,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还有个小不点在旁边。 徐令琛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摸了摸清泰的头:“我今日休沐。” 纪清泰立马咧嘴笑了:“那世子哥哥可以陪我一起针灸吗?” 徐令琛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声咳了一下:“我还有事。” 之前见面几乎都是晚上,说话也不能好好说,只能压低声音,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正大光明见面的机会了,他怎么能白白错过呢? 清泰眼中的光彩迅速地落了下去,徐令琛又道:“你有没有想吃的菜?今天留下来吃午饭,我陪你。” 清泰脸上这才重新扬起笑脸:“我要吃冰糖百合马蹄羹、松鼠桂鱼、笼蒸螃蟹。” “都做给你。”徐令琛十分有耐心:“我让郑则吩咐厨房,你快进去针灸吧,别让道长等急了。” “好。”清泰松开他,转而去牵纪清漪的手:“姐姐,咱们进去吧。” 徐令琛脸上闪过一抹呆怔,忙道:“清泰,道长针灸的时候不能有别人在旁边的,这样会乱了道长的心神。你一个人进去吧,我跟你姐姐就在这里等着你。” 清泰没说话,只直直地看着徐令琛,又看了纪清漪一眼,脸上有怀疑也有不解,最终神色复杂地走了。 徐令琛第一次感觉清泰这孩子也不好哄啊。 纪清漪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令琛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下一刻就拉了纪清漪到书房,像是惩罚似的,将她按在墙上,狠狠地亲了上去。 动作有些粗鲁,纪清漪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见识到徐令琛的另外一面了。 徐令琛见她眼中有点点笑意,浑然不似从前那般认真投入,心里越发恼怒,捧着她的脸的手一合,她的嘴就嘟起来了。 肉呼呼的,像个包子。 这下轮到徐令琛笑了。 纪清漪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多滑稽。 她“啪”地一下拍掉徐令琛手,气哼哼地坐到了椅子上。 徐令琛见她娇娇软软好似傲娇的猫,更觉得好玩,走过去将她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漪漪乖,别生气了。” 纪清漪怎么舍得生他的气呢,他这样一哄,立马就笑了。 徐令琛就拿了一个帕子给她:“这帕子里面放的有药,捂到人口鼻上人就会昏过去,你带着,防身用。” 纪清漪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眉目清明地看着她:“徐令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84章 二更 徐令琛的心就是一紧。 当然了,他去查了陈文锦与徐令检,发现上一次殴打御史便是陈文锦的手笔,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要把平阳侯府攥在自己手中。 更让他吃惊的是,徐令检对纪清漪存了志在必得的心,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长得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虽然他安排的有人,但是依然怕自己疏忽导致纪清漪受到伤害,所以,他让人研制了这无色无味的药,涂在帕子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不过,她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明,他才刚刚将帕子拿出来,她就意识到问题了。 “我有什么要瞒着你呢?”徐令琛起来,牵起她的手道:“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再说了,这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吗?上次给了你那种熏香,你利用熏香解决了关可儿,你还问我有没有其他的好东西了,我如今找到了,你反而不相信我了,你可真是难伺候。”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他还没有想好。 他根本不愿意在纪清漪面前提起徐令检这三个字。 而且现在还不到时机,将事情告诉她,不过是让她白白担心罢了。 徐令琛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样怀疑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纪清漪可以肯定,徐令琛一定没说实话。 可她也相信,徐令琛不说实话一定有他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他是一定不会伤害她的。 这一回,纪清漪决定装糊涂,她将帕子接过来放到袖笼里,拉了徐令琛的手道歉:“好了,这一次是我的错,我不该随随便便就怀疑你,殿下大人有打量,不要跟小女子计较了好不好?” “要不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徐令琛怎么舍得放弃这个机会呢,自然抓了她,狠狠地占了一回便宜。 纪清漪就发现跟徐令琛在一起的时候,时间过的特别快,她也变得特别放松。 到了中午,二人吃饭,依然忍不住眉来眼去的。 清泰一直看着不说话,等回去坐上马车他就哭了:“姐姐,你喜欢世子哥哥,你要嫁给世子哥哥,不要清泰了。” 虽然他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看着姐姐跟世子哥哥两人同时忽略了他,他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纪清漪脸上**辣的,心里酸得厉害。 她真该死,竟然这般得意忘形,忽视了清泰,伤了他的心。 “是姐姐的错,是姐姐不对。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再跟他见面了,我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 纪清漪是长姐,虽然清泰是弟弟,但实际上她跟养儿子也差不多。 她已经习惯了处处以清泰为主,时时刻刻照顾着清泰的情绪,而将个人意愿放在清泰的意愿后面。 她是脱口而出的,可话说出了口,她觉得自己更难受了。 她真的能说到做到吗? 如果以后真的不见徐令琛了…… 光想想她心里就疼得厉害。 “姐姐。”清泰从纪清漪怀里出来,抽抽搭搭道:“我已经是大人了,不用姐姐陪了,姐姐迟早是要嫁人的,相对于别人,我更希望姐姐能嫁给世子哥哥。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喜欢的人,只是姐姐以后不能有了世子哥哥就不要清泰了。” 先是世子哥哥见了姐姐就看不见他了,也不愿意陪他了,还有姐姐眼里也只有世子哥哥了。 他真的好委屈! 纪清漪听着清泰的话,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她一边给清泰擦眼泪,一边轻声地承诺:“清泰放心吧,不管姐姐嫁给谁,在姐姐心里,清泰都是最重要的家人,谁都不能取代。” 清泰伸出手,泪眼朦胧道:“那姐姐跟我拉钩。” 纪清漪赶紧伸出手与他拉钩,亲了亲他的脸蛋,道:“今天的事情,你不能跟别人说。” 清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知道,姐姐你放心吧,等世子哥哥来提亲之后才可以说给别人听。” “清泰真乖!” 说是这么说,可是清泰一想到以后要跟别人分享姐姐了,心里一时还是超级不痛快。 正好纪清漪也没什么事,他就时时刻刻黏着纪清漪。 纪清漪能理解他的心情,在他面前绝口不提徐令琛,几乎有求必应,什么都依着他,等又过了五天,清泰再去宁王府的时候,他道:“姐姐,虽然你跟世子哥哥两情相悦,但是在世子哥哥提亲之前,你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纪清漪惊诧。 清泰却一本正经的板着包子脸道:“虽然我觉得世子哥哥不错,但是他要娶你,还是必须要拿出诚意来的。这世上的男子,负心寡义的多,世子哥哥既然要娶你,无论如何都不能绕过我这一关,我必须要试探试探他。” 纪清漪被清泰的言论惊呆了:“那你准备如何试探殿下呢?”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清泰正襟危坐,一脸的严肃:“咱们家只有我一个男人了,我便是纪家的一家之主,这事你必须听我的。” 他嘴上这么说,放在腿上的小肉手却不停地抠着衣裳,显然心里是很没有底气的。 纪清漪觉得,如果她不同意,清泰恐怕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现在是清泰与徐令琛之间的事,那就交给徐令琛吧,她不管了。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纪清漪摸了摸清泰的小脑瓜:“你说的没错,女子未嫁从父,父死从兄,无兄则从弟,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一家之主,我自然是要听你的。” 清泰却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抱了纪清漪的胳膊:“姐姐,你觉得我真的能做好一家之主吗?” “当然了。” 因为腿脚不便,清泰比一般的孩子都更加敏感内敛。 纪清漪鼓励道:“你现在就知道帮姐姐张罗亲事了,真令姐姐刮目相看。你是姐姐的靠山,哪怕姐姐出嫁了,想要在夫家站稳脚跟,也必须你给我撑腰才是。” “真的吗?”清泰兴高采烈,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做姐姐的靠山吗?” “那清泰愿意做姐姐的靠山吗?”纪清漪柔声道:“姐姐能依靠的,只有你呀。” 她这话给了清泰莫大的鼓励,他立马挺直了胸膛,拍着胸脯保证:“姐姐你放心,我一定跟着先生好好读书,他们高中官袍加身给你撑腰。” 他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斗志昂扬的小老虎。 纪清漪心里就更欢喜了,徐令琛说的没错,她如母鸡护仔一样将清泰护在身后是不对的,应该放手、应该鼓励清泰有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肩上有了责任,有了自己的想法,才会更像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而不是原来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叫姐姐的小哭包。 纪清漪感觉自己找到了方向,怜爱地掸了掸清泰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殿下能不能托付,姐姐能不能嫁个良人,就看你了。” “姐姐你等着我回来!” 清泰丢下这一句话,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纪清漪突然为徐令琛感觉到忧心。 到了下午,清泰回来了,还将徐令琛给带来了。 杜嬷嬷让纪清漪过去,吓了纪清漪一大跳。 清泰该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徐令琛给惹毛了吧。 不过徐令琛就是再生气也不会对清泰怎么样的,恐怕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怀着看好戏又担忧的复杂心情,纪清漪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纪清漪到的时候,清泰正坐在太夫人明堂那张福禄寿靠背椅上吃糖葫芦,腿悬在半空一摇一摇的,糖葫芦吃的满嘴都是,红嘟嘟的惹人怜爱。 还有陈宝灵,也捏着糖葫芦吃呢,不过吃相比清泰文雅多了。 徐令琛坐在清泰旁边,两人有说有笑别提多和谐啦。 这小子! 不是信誓旦旦要做她的靠山吗? 徐令琛冲纪清漪眨了眨眼,一脸的得意。 当着太夫人的面,纪清漪可老实了,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回应他,心里却甜丝丝的,比吃了糖葫芦还甜。 等无人的时候,就问清泰:“你不是说要替我考验殿下吗?怎么一个小小的糖葫芦就将你收买了?” “不是呀,姐姐!”清泰一本正经道:“不是一个糖葫芦,世子哥哥买了摊子上所有的糖葫芦,是郑则哥哥扛回来的。” 所以呢,还是为了糖葫芦把姐姐给卖了! 原来在清泰心中,她就值一摊子糖葫芦啊。 这下子,纪清漪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姐姐。”清泰笑嘻嘻的像个做坏事得逞的小老鼠一样:“世子哥哥说,这样逗你,你一定会哭笑不得的。姐姐,我逗到你了吗?” 纪清漪瞪大眼睛看着清泰,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徐令琛这厮,把她的弟弟教坏了。 “姐姐别生气。”清泰赶紧拉了她的手:“我怎么会为了糖葫芦就忘了姐姐呢。姐姐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了,我已经问过世子哥哥了,他说,你们成亲之后,再不会有旁人,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 清泰说着,突然眼圈红了:“姐姐,世子哥哥这样的男儿必然是言而有信的,你可以嫁了。” 他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世子哥哥身份高贵,容貌英俊,对姐姐真心一片,这样的男子值得姐姐托付。 “清泰。”纪清漪拉着弟弟的手,心里软软的,暖暖的。   ☆、第85章 婚前 陈宝灵的婚期定在了八月二十八。 公主府请的媒人是卫国公夫人,平阳侯府请的媒人是太夫人娘家侄女吴氏,丈夫乃是如今的户部侍郎。 平阳侯府上次嫁女儿还是十几年前,而陈宝灵嫁的又是公主府,所以整个平阳侯府都格外重视。 进入八月之后,陈家便开始忙碌起来了,连今年的中秋都过的格外匆忙。 别人再怎么忙,跟陈宝灵是没有关系的,之前天气热,她就窝在家里不出门,好不容易天气凉下来了,她就想着出去走走。 马上就要做新娘子了,这个时候还朝外跑,若是被人看到了岂不是笑话。 陈宝灵倒是无所谓的:“哎呀,清漪,你明明比我小,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对我管手管脚!” 纪清漪见她脸拉得老长,毫无身为新嫁娘的自觉,更无对未来的忧虑只想着玩,又是羡慕又是担忧:“你跑出去玩不要紧,若是被人看到别人何止是会笑你呢,连带着顾向明脸上也不好看。若是传到寿春长公主耳中,怕就更不好了。” 陈宝灵想了想,脸上就露出认真的神色来:“清漪,寿春长公主会不会不喜欢我?” 纪清漪也有这个担心。 虽然寿春长公主平易近人,但耐不住她从前跟南康郡主有龃龉啊。 可她既然同意顾向明娶陈宝灵,要么是心里非常强大,无视南康郡主的存在。要么是心疼顾向明,不得不做出妥协。 不管是哪一种,陈宝灵成亲之后都必须通过自己打动南康郡主才行,否则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毕竟婆媳是要相处几十年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纪清漪绝不会在陈宝灵成亲前泼她的冷水的:“你别担心,寿春长公主若是不喜欢你,怎么会同意顾向明上门提亲的呢?你再看看的三媒六聘,哪一个都是分量十足,说明公主府还是很重视这门亲事的。你只消好好地在家里呆着,等着嫁过去就好了。难道公主不喜欢你,你就不嫁了吗?” “当然不是。”陈宝灵脸一红:“我是一定要嫁给顾向明的,不管谁阻拦都没有用。若是寿春长公主待我好还行,她若是待我不好,我……我就拐了顾向明出府单住!” 纪清漪惊诧,然后就笑:“你能这么想很好,只要顾向明待你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两人正说着话,丫鬟就说南康郡主朝这边来了。 南康郡主看纪清漪向来是不顺眼的,纪清漪听了就道:“我先回去,你跟郡主说完了话,要是时间还早,就去找我,咱们带上清泰,到花园里荡秋千。” “好。”陈宝灵道:“你要等着我,可不能带着清泰不等我啊。” 纪清漪笑笑:“放心吧,一定等你。” 在门口遇到南康郡主,纪清漪屈膝给她行礼。 南康郡主淡淡道:“起来吧。” 纪清漪抬头看了南康郡主一眼,吓了一大跳。 南康郡主不喜欢她,所以她也尽量不朝南康郡主身边凑,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算算日子,也有几个月没见到了。 南康郡主本是个丰腴白皙的妇人,可今天再见,南康郡主瘦了好多,脸色发黄,两只眼睛也没有什么精神,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她气色不好,竟然也没有化妆,越发显得精神差,待会宝灵见了必然心里难受。 纪清漪摇摇头,去找清泰去了。 南康郡主是有事来找陈宝灵的。 “娘,你病了怎么还亲自来?”陈宝灵迎到屋子门口,亲自扶了南康郡主进门:“有什么事情让丫鬟婆子说一声就是了。” 到底是亲生的母女,哪里有隔夜仇呢,分开住之后矛盾少了,陈宝灵便将南康郡主从前做的过分的事情给忘了。 “你眼看着就要嫁出去了,娘怎么能不来。”南康郡主见陈宝灵又长高了好大一截,长得跟陈家人很像,不像她,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南康郡主从来都是火急火燎的性子,今天这样反而让陈宝灵担忧:“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天户部侍郎夫人吴氏就要带着杜嬷嬷去卫国公府丈量屋舍了吧?” 在成亲之前,女方是要先去男方家里丈量房舍的,这样到了安置嫁妆的那一天便不会手忙脚乱。 见她问起这件事,陈宝灵还以为南康郡主舍不得自己,不由抱了自己母亲的胳膊撒娇:“娘也听说了啊,刚才祖母还派了人来了呢,让我身边的良辰或美景也跟过去一个,毕竟她们是贴身服侍我的,我的很多习惯她们比旁人都清楚。” 南康郡主见女儿脸上露出小儿女的神态,就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让朱嬷嬷也一起去吧。” 陈宝灵心中警铃大响,立马坐正的身子:“娘,朱嬷嬷去做什么?” 南康郡主见陈宝灵如此,脸上的神色也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朱嬷嬷去不得吗?我是你娘!朱嬷嬷是从小服侍我的,我不能亲自去,难道还不能派个人去吗?你要嫁入公主府了,就看不起娘这个郡主了!” 陈宝灵见南康郡主动怒了,立马放软了声音:“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南康郡主站了起来,心灰意冷又痛心疾首:“是我没本事,给你丢脸,跟皇上请封你为县主,皇上又没有同意。你对我这个做娘的不满也是应该的,是我没有自知之明,上赶着来讨你的烦……” “娘。”陈宝灵心里不是个滋味,眼泪都出来了:“你说这些做什么呢,我又没说不让朱嬷嬷去……” 南康郡主大喜,拍着陈宝灵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不会嫁进了高门就忘了娘。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让朱嬷嬷跟着一起去。” “我这里无可无不可的。”陈宝灵道:“就是要跟祖母说一声。” “你放心好了,太夫人那里我去说,你都同意了,太夫人没有不同意的。” 南康郡主丢下这句话,便喜滋滋地走了。 到了第二天,一行人去卫国公府丈量屋舍,去的时候高高兴兴而去,回来的时候也是欢欢喜喜的。 吴氏笑着道:“姑母请放心,卫国公府给小姐与姑爷准备的院子很大,三间正房四间厢房两个耳房,与公主府一墙之隔。卫国公夫人说了,这两天就在旁边开个门,这样想去公主府也就很方便了。屋舍已经粉刷好了,铺了大红的地毡。庭院也已经重新修正了,地上铺的一色的青石方砖。” “院中种了两棵石榴树,还有一个花坛什么都没有种,只摆放了几盆秋菊,说是等宝灵过门了,明年开春依着宝灵的爱好种。” “还有饲养金鱼的缸、廊下养鸟的笼子都已经提前备好。” “院落已经取名尚未挂匾,说是姑爷取的,叫多福堂,已经请了名士方询写了,明后两天应该就能挂上了。” 吴氏快人快语,一口气连说了好些话,她一直说,众人一直听,太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更深。 能做到这一步,足以表明公主府的人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了。 吴氏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又道:“我们去的时候,卫国公夫人一直陪着,公主身边的嬷嬷也在,出门的时候姑爷与世子爷亲自来送。又是公主府,又是卫国公府,姑爷人品相貌自然不用说了,难得是对宝灵的一片爱护重视之心,姑母,这门亲事真真是万里挑一了。可惜卫国公世子爷的婚事也定了,要不然我定要将我家碧城说到卫国公府的。” 碧城是吴氏的女儿,今年十四岁,过了年就及笄了,正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纪清漪听着,也替陈宝灵高兴,她替吴氏续了茶水,问:“宝灵与顾二爷的婚房没有安置在公主府吗?” “你小孩子家家不懂这个。”太夫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寿春长公主百年归老之后,公主府是要被收走的。卫国公与二老爷兄弟情深,家中孩子又少,自然是不希望分家的。与其现在将婚房安置在公主府,等以后再搬回来,不如现在就安置在卫国公府,反正寿春长公主是公主府与卫国公府两边都住着的。” “姑母说的是,卫国公夫人就是这样说的,您人虽然没去,说的一丝不错,难怪人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众人都被吴氏爽利的言语逗笑了。 纪清漪就冲屏风后面的陈宝灵丢了一个眼神。 陈宝灵美滋滋的,嘴角敲的老高。 杜嬷嬷走了进来:“太夫人,卫国公夫人来了。” 众人惊愕,就是有什么事情也不用卫国公夫人亲自来啊。 “快请进来。” 卫国公夫人进门,先跟众人寒暄,太夫人见她笑得有些勉强,心里不由就咯噔了一下。 都这个时候了,别是婚事有什么变故了吧。 “亲家伯母。”太夫人热情道:“怎么亲自来了?我们正说府上婚房安置的好呢。” “亲家太夫人,我没听错吧?”卫国公夫人半信半疑道:“您是真的满意吗?” “当然是真的满意了,府上很有诚意,我们宝灵有福气。” 卫国公夫人脸上的疑虑并未消除,反而带了几分不满:“既然如此,那怎么府上的嬷嬷说对婚房不满意,非要二爷的婚房跟我们世子爷的婚房调换一下呢?” “太夫人,我们国公爷与二老爷是手足,当年是同时娶亲,我与公主从未红过脸。所以这一次至明与向明兄弟二人也是同时娶亲,两人的婚房一般无二,就希望侄媳妇与我家儿媳妇以后能跟我与公主一样和和美美的。府上去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怎么一转脸就变了卦了呢。”   ☆、第86章 二更 吴氏闻言,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太夫人请她做媒,将事情完完全全交给她的,出了这样的纰漏,便是她这个媒人失职。 万一卫国公府以为平阳侯府故意拿乔挑剔,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因此对陈宝灵有褒贬那也就不好了。 她正想开口,太夫人却在她之前说话了:“亲家伯母放心,断断没有这样的事,府上的一切都安排的很好,我们没有不欢喜的。婚房的事情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们绝不挑剔。” 不怪太夫人这么说,有些时候亲事眼看着要成了,因为在彩礼、迎亲、风俗方面谈不拢而婚事告吹的事情不是没有。 “必然是话传错了。”吴氏也接着说道:“亲家伯母,我们都是做大媒的,我断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不知传话的嬷嬷是哪一位,是今天跟我们一起去的嬷嬷吗?” 卫国公夫人见太夫人与吴氏都一口咬定说没有,看二人的表情也不似伪装,当下就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平阳侯府还有一位南康郡主,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是跟吴夫人一起去的,身上穿着棕红比甲,旁人都叫她朱嬷嬷的。当时府上的人走了没多久之后,这位朱嬷嬷又重新折回来,说了要换院子的事。” 别人还好,太夫人听了,眼底就闪过一丝寒光,但是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只笑着说:“的确我们家的嬷嬷,她这是故作聪明,自作主张,让夫人见怪了。” 卫国公夫人淡然一笑:“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想来的确是嬷嬷自作主张传错了话了。也是我太紧张了,听风就是雨,急急忙忙跑来了,太夫人是长辈,别笑话我。” 太夫人听了,脸上就是一热。 她没有约束好下人,卫国公夫人重视这门亲事,亲自跑了一趟,反倒让她别笑话。 怪不得寿春长公主与卫国公夫人十几年的妯娌从未闹出什么龃龉,卫国公夫人的这份宽厚的涵养就非常人能及。 “亲家伯母说哪里话,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贤妻,便是府上的大小姐也是德才兼备的淑媛,宝灵不懂事,以后进了顾家门,还需要亲家伯母多提点她。” 卫国公夫人笑道:“太夫人客气了,宝灵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顾家的人,我必然当亲女儿疼她。别说是我,便是公主那里我也可以保证,一定让宝灵与向明和和美美的。” 太夫人一直笑着送走了卫国公夫人。 吴氏就一脸的自责:“姑母,都是我失责,没有注意有人折回头。幸好卫国公夫人亲自登门一趟,否则两家因此生了嫌隙,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不是你的错,家里的仆妇你又认不全,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太夫人沉着脸问杜嬷嬷:“怎么朱嬷嬷会跟去?” 杜嬷嬷也在心里叫苦:“我们出门的时候,朱嬷嬷也跟着上了车,我问了,她说是您同意的了,我想着时间紧迫,就没有折回来问,都是奴婢的错。” “的确你的错!”太夫人怒喝道:“那朱嬷嬷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没有毁亲,卫国公府又会怎么看我们平阳侯府!这一次要嫁进国公府的,除了宝灵,还有世子夫人,两个媳妇一起进门,就算长辈不说,底下的下人必然也是要对比一番了,你让宝灵还没进门就落了话柄了!” 内宅的事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平阳侯府一开始落了下乘,以后宝灵极可能在同时进门的嫂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此时此刻,杜嬷嬷也顾不得颜面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太夫人责罚。” 太夫人面沉如水,正想说话,却被人打断了。 “祖母!”陈宝灵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您不要罚杜嬷嬷,不是她的错,朱嬷嬷去卫国公府的事情,是我许可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宝灵。”纪清漪吃了一惊,赶紧上去抱住陈宝灵将她朝屏风后面拖:“你怎么出来了?外祖母会处理好此事的,你快进去。” 这样吵吵嚷嚷的,不是让吴氏看笑话吗? “清漪,你别拦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宝灵直挺挺地跪在了太夫人面前:“祖母,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不要牵连旁人。” 太夫人一脸的郁怒,看着陈宝灵没有说话。 吴氏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拉着纪清漪出了门,杜嬷嬷也爬起来退了出来。 纪清漪请吴氏去她的院子里坐,吴氏一进院子就看到门口开得正旺的红菊,进屋之后见瓜棱脚圆台桌上铺着青玉色的桌布,椅子上放着宝蓝色绫锻坐垫,条几上摆着鲜花,布置的清雅又不失活泼,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这位表小姐长得娇艳,眼光也不俗,怪不得能得了皇上的喜爱封她做县主了。 这样的漂亮,不知道谁家能得了去。 说起来,平阳侯府的几位小姐,适龄的都出嫁了,只剩下一个纪清漪了。 姑母完全没有给纪清漪说亲的架势,难道太夫人是想把纪清漪留在平阳侯府。 吴氏想到陈文钺那挺拔的身姿,英俊的容貌,不由惋惜。 她的女儿碧城如今也有十四岁了,性子也好,容貌也俊俏,若是能嫁给陈文钺也不失为一桩良缘啊。 她很想跟太夫人提一提,可万一自己猜对了,姑母已经决定让纪清漪做长孙媳妇了,她这不是没有眼力劲吗? 吴氏心里纠结,就端了茶水慢慢的喝。 纪清漪见她心事重重,还以为她是为了陈宝灵的事情自责,忙道:“表姨母放宽心,这件事情旁人不知,我还是知道的,是郡主要求朱嬷嬷去的,表姨母又不知道。再说了,现在事情也跟卫国公夫人说开了,您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也是怕因为我的疏忽让卫国公府对宝灵有看法。”吴氏装作不经意道:“文锦娶妻了,宝灵也嫁了,现在就剩下文钺了跟你了,也不知谁家的女孩儿这么有福气,能嫁给他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滴溜溜在纪清漪脸上打转。 纪清漪脸上一红,待反应过来便有些气。 吴氏是有一个到了说亲年纪的女儿的,她真想将女儿嫁进来,难道就不能跟外祖母说,半真半假地试探她做什么! 纪清漪装作没听懂,笑道:“我也奇怪呢,钺表哥明明是最大的,怎么反倒落到最后面了,想来是外祖母太疼爱钺表哥了,想给他娶一个德才兼备的媳妇,所以才细挑慢拣好好相看的吧。” 吴氏心里一个咯噔,脸上就带出几分尴尬来。 这孩子比她想象中要聪明的多,不能用糊弄孩子的手段。 “清漪。”她拉了纪清漪的手,真诚道:“是姨母想错了,姨母给你赔不是,我就是看文钺人才一流,怕错过了可惜,又怕太夫人有其他的心思。” 纪清漪讶然。 没想到吴氏竟然是这么通透的人,试探不行,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怪不得外祖母会请她做宝灵的媒人,的确是个眼明心快之人。 “其实外祖母早就在给钺表哥相看了,早几个月之前就看了大理寺卿韩家的小姐,因为韩小姐那天突然晕过去了,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这几个月因为宝灵的婚事,家里忙,就没有再提了。等宝灵婚事结束之后,我想外祖母一定还会再给钺表哥相看的。” 纪清漪也是点到为止。 为什么会晕,是身体不好还是其他原因?不了了之的原因又是什么? 她通通没说。 不过吴氏却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那就是太夫人的确在给陈文钺相看了,并没有将纪清漪留给陈文钺的打算。 她呵呵一笑,拉了纪清漪的手,亲昵道:“你这孩子真是心灵手巧,这插花做的好,人也可人疼,怪不得姑母疼爱你如同宝灵一般。” 纪清漪并不喜欢吴氏,她只是不想吴氏误会她跟钺表哥有什么才提点的她,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正愁说什么,杜嬷嬷就来请吴氏了。 太夫人那边定然是处理好了,知道结果如何。 纪清漪让彩心去打听,彩心不一会就回来了,她步履匆忙道:“不知道太夫人与宝灵小姐说了什么,宝灵小姐出了门,就让仆妇去捉了朱嬷嬷来。先打了二十大板,接着一辆马车拉走了,说是送到郡主在南边的庄子上荣养,再不许她进京。” “那郡主那边如何说?”纪清漪立马放下茶盏,忧心忡忡地朝外走:“宝灵现在必然很为难。” “可不是,南康郡主闹起来了,打了宝灵小姐两巴掌,还指着宝灵小姐大骂。说她是白眼狼,忘恩负义,还说要去顺天府高她忤逆犯上。还有比这更难听的话,宝灵小姐只是听着不做声,也不躲,只由着南康郡主的巴掌落在她身上,后来南康郡主坐到地上撒泼,她也不管,只等南康郡主哭累了,没力气了,才让人送南康郡主。” 纪清漪叹了一口气,宝灵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娘呢。 有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呢。 纪清漪到的时候,陈宝灵已经收拾好了,院子里干干净净,陈宝灵也重新洗脸匀面了,若是她眼睛还红着,根本看不出来她经过了那一场闹剧。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陈宝灵非常平静:“你放心我没事,以后她再也伤不到我了。” 她这副样子,颇有几分哀莫大于心不死的感觉,又像经历风雨之后的树木,比原来挺拔成熟了很多。 纪清漪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劝慰的话,此时此刻全部说不出来了,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好好做新娘子,其他的什么都别想。” 其实这种结果也很好,宝灵彻底与南康郡主决裂,以后也不会夹在婆家、娘家两头为难了。 转眼就到了陈宝灵出嫁的前一天,很多宾客前来道喜添妆,陈宝灵是新嫁娘,自然不能出面。南康郡主平时就不管事,跟陈宝灵吵架之后大病了一场,如今还卧床不起呢,更不可能出来了。 纪清漪跟黎月澄一起招待宾客,不重要的就让她们在花厅坐着,重要的就引到太夫人那边说话,等待开席,没想到门房的婆子突然喜滋滋地跑了进来:“表小姐,长宁侯大小姐来了。” 来的宾客愣了一下,接着就带了羡慕的笑容:“长宁侯大小姐一直养在皇后跟前,除了去芳华女学之外,等闲并不出来,定然是跟表小姐大小姐有同窗之谊所以才来的。” 太夫人也笑:“清漪,还不快去引了孟大小姐进来。” 满室都艳羡的目光,纪清漪却暗暗警惕。 孟静玉不请自来,必然没有好事。 黎月澄本来想去的,没想到太夫人亲自点了纪清漪的名,捏着帕子的手就紧了紧。   ☆、第87章 抹黑 孟静玉身穿烟霞色撒花杭绸鸡心领锦衣,葱绿色的挑线裙,油亮光洁的青丝绾成飞仙髻,戴着金镶珍珠发簪,衬得她肤如凝脂,光彩照人。 “纪小姐,好久不见了。”孟静玉脸上带着浅笑,一如既往地矜持高贵。 “是啊,芳华女学一别,也有半年未见了。”纪清漪不动声色:“宝灵若是知道孟小姐亲自来贺,定然非常高兴。” “哦?”孟静玉眉头一挑,含笑看着纪清漪:“那纪小姐呢?也很高兴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了纪清漪一军。 纪清漪神色不变,笑道:“孟小姐是有名的才女,又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哪有人不高兴不欢迎孟小姐的呢?今天来了很多宾客,她们听说孟小姐来了,都想一睹孟小姐的风采,你快跟我来吧,莫让大家等急了。” 说完就加快了脚步,朝太夫人的上房走去。 孟静玉没安好心,随时都会挖个坑给自己跳。偏偏今日宾客盈门,她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纪清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孟静玉做什么,她都不接招。 孟静玉进门拜见了太夫人与众位宾客。 她是养在皇后身边的小姐,宝灵出阁她来添妆,这是给平阳侯府长脸的事,太夫人自然高兴,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孟静玉脸上带着笑,与众位夫人说话,那模样与平日里高高在上高傲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身份尊贵,人又和蔼可亲,很快就吸引了大部分女眷的注意力。 孟静玉心里得意,脸上便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太夫人,我今天来一则是给宝灵添妆,二则是受人所托,替皇商御供陶家大小姐说情来了。” 她话一出口,屋里瞬间就静了一息。 太夫人呵呵笑:“是陶太妃娘家吗?孟小姐又要给她说什么情呢?” 孟静玉故作惊诧“咦”了一声:“怎么纪小姐没有跟您说吗?” 说的好像纪清漪有什么事故意瞒着太夫人一样。 屋里所有人都纷纷看向纪清漪。 纪清漪眼皮子一跳,捏了捏手,她就知道孟静玉没安好心。 “是什么事呀?”纪清漪也做出惊讶的样子:“陶小姐为什么要托孟小姐来说情呢?” 你会装,难道我不会吗? 众人就更诧异了,又转头去看孟静玉。 孟静玉笑容一顿,心里冷哼,声音却越发的温柔可亲:“还不是因为插花,陶小姐的罪了纪小姐那件事。其实陶小姐也是无心之举,她跟着姜姑姑学习插花多年,又一直在御前行走,并不是故意要跟纪小姐在皇上面前争长短,而且后来皇上也封了纪小姐为县主了,请纪小姐不要生气了。” 孟静玉怎么这么恶心! 她这是故意误导旁人,说她跟陶碧芝在皇帝面前争宠,她初来乍到就挤走了陶碧芝,讨好了皇上,得到了县主的封号。 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真以为她是踩着陶碧芝上位的呢。 “怎么陶小姐跟着姜姑姑学习插花多年了吗?那为什么圣上还要宣我进宫给姜姑姑做弟子呢?” 纪清漪瞪大了眼睛:“我当时在芳华女学参加比赛得到了第一名,莫先生当场宣布要收我为徒,因为宁王世子说圣上要今年第一名之人进宫给姜姑姑做弟子,所以我才离开了芳华女学。” “既然陶小姐已经跟姜姑姑学习插花多年了,那何必多此一举让我进宫呢?” 纪清漪追根究底道:“而且,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我跟陶小姐不过见了几次面,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吧,怎么会闹出她的罪了我这样的流言蜚语出来呢?孟小姐是不是弄错了?” 纪清漪故作不知,来的宾客却听明白了。 要么是陶碧芝不满纪清漪后来者居上拜在姜姑姑名下,故意挑事;要么是孟静玉故意误导大家。 可不管哪一种,都证明孟静玉与陶碧芝是站在一起的。 说来也是,姜姑姑插花技艺那么高超,莫说是陶碧芝了,便是孟静玉也不见得就没有拜在她名下的打算,恐怕一样被拒绝了吧。 可纪清漪没拜师,却被姜姑姑主动收在名下,怕是陶碧芝与孟静玉都心生嫉妒了,所以想在众人面前抹黑纪清漪吧。 众人再看孟静玉,眸中就带了几分轻视。 孟静玉到底是小姑娘,养在皇后身边一直高高在上,哪里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当即脸就气白了。 可她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便面带愧色道:“我一听陶小姐说纪小姐与她不和,就急得不得了。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在芳华女学的同窗,一个是我在宫中的玩伴,哪一个受了委屈我心里都不好过。” “不过,或许是我听风就是雨了,陶小姐胆子小,一点小事就当了真。纪小姐没放在心上,陶小姐却难过的不得了。” 竟然将事情全部推得一干二净,反正陶碧芝又不在,还不是任由她抹黑。 纪清漪叹了一口气,今天来的名门夫人可不少,陶碧芝小性的名声必然是坐定了,以后说亲怕是会有不小的麻烦呢。 “孟小姐回去只管跟陶小姐说,清漪这孩子别的我不敢说,性格却是顶顶好的,连圣上都赞她温顺娴柔,她说没放在心上,必然是没放在心上的。” 一来二去,太夫人也听明白了,对孟静玉就有些不喜。 今天可是陈宝灵的好日子,她跳出来蹦跶就算了,竟然还想抹黑纪清漪,太夫人会喜欢她才怪。 “孟小姐回去好好劝劝陶小姐,小姑娘家家的,也该心胸放宽一些。” 太夫人不好数落孟静玉,数落陶碧芝却是不怕的,不过是皇商家的女孩儿,便是的罪了又能如何呢? “太夫人说的是,我回去一定好好劝劝陶小姐。”孟静玉趁机拿出一张帖子出来:“陶小姐从宫里出来了,十天后在楼外楼设宴,纪小姐若真的没生陶小姐的气,到时可一定要出席。” 纪清漪若是不接,那就说明纪清漪刚才说的都是假话,宽和大度也是装出来的。 她笑眯眯地接了过来:“我到时候一定去。” 孟静玉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走了。 孟静玉走后,便有不少夫人提出告辞,也有留下来用席面的。 等纪清漪送走了所有宾客,吩咐丫鬟打扫收拾花厅之后,已经是申时初了(下午三点) 她累得不得了,准备去太夫人那里将事情跟太夫人说一下,走到门口就听到户部侍郎夫人吴氏带着欢喜的声音:“……那我这就回去了,明天一早过来看宝灵梳妆,让碧城也来,给您老人家看看。她是个温柔腼腆的性子,姑母别嫌弃。” “好了,你也辛苦了,快回去吧,碧城是个好孩子,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不一会,吴氏便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她心情很好,碰上纪清漪,嘴角还挂着笑:“清漪,你可真是能干,明儿碧城来了,让她跟你好好学学。” 看样子太夫人是趁机相看吕碧城了。 “表姨母别臊我了,我不过是帮着外祖母跑跑腿罢了,哪里就能当得起您的夸奖了呢。” 吴氏跟她说了几句话,就笑着走了。 第二天陈宝灵出阁,平阳侯府上下格外的热闹。 陈宝灵穿着大红的喜袍,戴着厚重的新娘金冠,打扮的非常漂亮。 纪清漪见了,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上一世她婚前失.贞,别说坐花轿穿大红喜服了,便是提亲的媒人都没有,不过是两个婆子给她开了脸,从此之后她就被关进了小小院子,几乎一生都没有再出过门。 能穿上大红嫁衣,嫁给喜欢的人,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纪清漪偷偷地拿了一块糕点塞给陈宝灵:“快吃点东西垫垫。” 陈宝灵早上一起床就被禁食了,眼下见了吃了,眼睛都能放出光来,抓了糕点二话不说就朝嘴里塞,三下五除二吃光了,又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纪清漪:“还有吗?” “还有。”纪清漪特别体贴,将一个盒子递给陈宝灵:“这里面我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放的有牙签,你上轿之后慢慢吃。” 陈宝灵嘻嘻笑,作势就要朝纪清漪身上扑:“清漪,你可真好。” 纪清漪赶紧按住了她的肩膀:“坐着别动,仔细别弄花了脸上的妆。” 外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新娘笑呵呵地进来:“大小姐,姑爷来了。” 说着就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朝陈宝灵头上一蒙,扶了陈宝灵去拜别太夫人与平阳侯。 陈文钺背着陈宝灵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离开了平阳侯府。 清泰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姐姐,你会不会也坐着轿子被人抬走,就跟宝灵姐姐一样?” 纪清漪蹲下来,给他擦了擦眼泪:“清泰别哭,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姐姐一定带着你一起嫁。” “哪有带着弟弟一起嫁人的。”陈文钺就笑着摸清泰的头:“清泰放心,便是清漪嫁了,也永远都是你姐姐。” 清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纪清漪:“我不要跟姐姐分开。” 刚好吕碧城看到这一幕,就抿嘴一笑,羡慕道:“你们姐弟感情可真好。” 陈文钺就转头看了吕碧城一眼:“这位姑娘是?” 纪清漪知道太夫人的打算的,就介绍道:“这是吴表姨母家的碧城表姐。” 纪清漪又对吕碧城道:“这是舅舅的嫡长子,文钺表哥。” 两人都愣了一下,却没有离开,又同时抬头看对方。 陈文钺细细地打量,吕碧城却是红了脸突然把头低下去,嘴角却含了一丝笑,乖巧又温柔。 钺表哥见了,眸中就露出几分欣喜。 纪清漪便知道,如果没有意外,吕碧城便是自己未来的大表嫂了。 清泰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吕碧城,又看了看陈文钺,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吕碧城到底脸皮薄,屈膝行礼之后,便避到屋里去了。   ☆、第88章 二更 陈宝灵出嫁、回门之后,平阳侯府终于回归了平静。 可陈宝灵出嫁的事情却让清泰产生了很大的悸动,他总觉得纪清漪有一天会跟陈宝灵一样被一顶花轿抬走,以后就算回来,也不过是做客,而不是跟从前那样死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了。 所以纪清泰特别珍惜与纪清漪在一起的时光。 这一天去宁王府针灸的时候,他竟然主动提出要纪清漪一起去。 坐上马车,纪清漪就问他:“怎么会想起来让姐姐跟你一起去?” “姐姐。”清泰仰头看着纪清漪道:“顾姐夫对宝灵姐姐特别好,吃饭的时候给她夹菜,坐车的时候会先扶他上车,不管宝玲姐姐说什么他都说好,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很照顾宝玲姐姐。” “家里的下人都说,顾姐夫之所以会对宝玲姐姐这么好,因为他们成亲之前就认识,两人知根知底两情相悦。” 清泰的神色非常的认真:“姐姐,我希望世子哥哥也像顾姐夫疼宝灵姐姐那样对你,所以,我以后都会带着你一起,让你跟世子哥哥也有机会多多相处,这样就能知根知底两情相悦了。” 纪清漪突然发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弟弟清泰已经长大了。 他开始像个大人一样思考,开始为她这个做姐姐的打算了。 纪清漪将他抱在了怀中:“清泰,谢谢你,你的心意姐姐都知道了。” 她跟徐令琛已经是知根知底两情相悦的了,难得清泰的一片心意。 清泰扭了扭身子,脸红着从纪清漪怀中挣扎出来,一本正经道:“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我们都大了,也该避讳些。” 纪清漪就笑。 笑得清泰脸更红了,就白了她一眼:“就算我们是亲姐弟,你也不能这样,特别是当着世子哥哥的面的时候。” 纪清漪捏了捏他的包子脸,笑眯眯道:“好,依你,都依你。” 到了宁王府,徐令琛果然在等着了。 像从前一样,他打扮的光鲜亮丽,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 那笑容与在人前摆出来的不同,这是从心里发出来的笑,令人怦然心动。 清泰见徐令琛笑,他也跟着咧嘴笑:“姐姐,你看世子哥哥见了你多高兴,笑得像朵花一样。” 纪清漪听了脸就是一红:“小孩子家家,别瞎说。” 徐令琛走过来,厚着脸皮道:“清泰说的没错,我确实很高兴。” 纪清漪瞪了他一眼,半是责怪,半是娇嗔。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瞪,娇俏的脸上就带了三分的□□,好像五月地石榴花般成熟美丽,明艳照人。 徐令琛看了个眼直,脸上露出憨憨傻傻的笑容。 纪清漪的脸就更红了。 清泰忍不住,哈哈一笑,不待纪清漪发作,就主动去找青龙道长针灸了。 清泰一走,徐令琛就没忍住,一把拉了纪清漪在怀中,狠狠地亲她。 “你放开……”纪清漪大惊,想着这可是在庭院中呢,忙用手推他,徐令琛哪里舍得放呢,捉了她的手背在身后。 纪清漪是真的生气了,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徐令琛吃痛,这才放开手,一见她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知道自己鲁莽了,心头就是一疼。 “漪漪,是我错了,不该在外面对你这样。”他拉了她的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道:“我只是太想你了,以后你不喜欢,我就不这样了,好不好?” 纪清漪并不是气徐令琛跟她亲近,她只是气他这样不分场合,他们到底没有成亲,万一被人看到了,可如何是好呢。 听他这样低声下气地跟自己道歉,纪清漪的心就软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到底是在外面,万一被人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刚才她还一脸的怒色,可他一低声道歉,她立马就放软了下来。 漪漪是喜欢他,看重他,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他。 徐令琛的心就更疼了,这世上也只有漪漪才会这样对他了。 徐令琛抓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怎么舍得你被别人窥视?真是个傻丫头,你难道没发现每次来宁王府,都没有见到什么人吗?” 纪清漪心头一动,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将人都遣走了吗?” “那当然。”徐令琛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我怎么能将自己的珍珠宝贝让别人看到呢?” 纪清漪不由懊恼。 是她想多了没有问清就生气,还咬了他一口,他不仅不生气,还赶紧道歉安慰她。 纪清漪新潮澎拜,突然就感觉到他真的将她当做珍珠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了。 “徐令琛。”纪清漪低下头,软软道:“刚才都是我不好。” 她愧疚的样子软软的,娇娇糯糯的,这样低声说话,让徐令琛听了,心都要化了。 他忍不住,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我的小傻瓜,你跟我道什么谦,在我面前,不许这样。” 他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没有怪她! 纪清漪就抬起头看他,见他眉目含笑如清风朗月,眼中都是款款的深情,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这世上对她这样好的,除了徐令琛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纪清漪见他薄唇上肿了一小块,心里更自责了:“徐令琛,你嘴疼不疼?” 从前他上战场的时候,比这个疼多了,这点伤算什么呢? 他正想开口说不疼,可看着她愧疚心疼的眼神,就皱眉道:“的确有点疼,不过不要紧。” 纪清漪伸手在他伤口处摸了一下,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徐令琛拉她进入书房,抱着她,哑着嗓子道:“不怎么样了?” “是这样吗?”说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还是这样?”这一次却是含住了她的耳垂。 “又或者是这样?”这一次却比刚才都狂躁了一些,直接吸允她的丁香小舌,极尽甜蜜。 纪清漪被他亲的脑袋晕晕的,整个人都要软了,只能将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徐令琛突然闷哼了一声。 纪清漪就抬起迷蒙的眸子,问他:“怎么了?” 她脸蛋酡红,两眼迷离带着娇媚的憨态,徐令琛见了,原本就滚烫的身子像是被火点了一样,全身都要火烧火燎起来。 他不敢抱她,松开了手,将心中旖旎的想法悉数压下去。 等心中的炽热慢慢冷却,才重新坐到她旁边跟她说话:“宝灵出嫁了,你又不能去芳华女学了,一个人在家,总是很寂寞,所以,你要经常跟着清泰来我这里,要不然我让清泰每三天来一趟,好不好?” 纪清漪脸上消退的羞意又涌了上来。 每一次来,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亲亲我我而已。 她总是心慌慌的,回去晚上睡不着胡思乱想,若是三天来一趟,她晚上岂不是更加睡不着了吗? “不行。”纪清漪摇了摇头,嘟哝道:“谁说我在家寂寞了,清泰总是会陪着我的。再说了,他腿好了,读书越发用功了,怎么能因为我耽误她的功课呢。” 徐令琛见她一缕发丝落到腮边,便伸手给她掖到耳后,手指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流连,舍不得收回,干脆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纪清漪的脸又红了,像个苹果一样惹人怜爱。 徐令琛哪里能忍住,又亲了上去,最后将心里的邪火又勾了上来,他感觉自己忍不住了。 徐令琛紧紧抱着纪清漪,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用沙哑的声音说:“漪漪,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们可以成亲了吗?”纪清漪听了并不见羞涩,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徐令琛:“皇上会接受我吗?我现在嫁给你,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不要急,我总是要嫁给你的,一定要你安排妥当了才可以,不能贸然行事。” 一声声,一句句,全是对他的关心。 徐令琛听了,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做梦都想娶她为妻,却不敢轻举妄动,说到底还是他自私,一心想要那个位置,怕引起皇帝的猜疑不敢娶她,只能慢慢筹划。 他真是无能! 他的漪漪,这样真心待她,他却不敢娶她。 这一瞬间,徐令琛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他怀中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皇位他不在乎了,他只要早点娶她进门。 “漪漪。”徐令琛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一声又一声唤她的名字,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郑重道:“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皇上圣寿之后,我就上平阳侯府提亲。” 纪清漪见他眼圈有些红,有心想问几句,话到嘴边全都咽下,只乖乖巧巧地依偎在他的怀中:“徐令琛,我等着你来娶我。”   ☆、第89章 诡计 楼外楼的厨子南北菜都会烧,在整个北直隶都非常有名气。 想要拿到楼外楼的包间,至少也要提前半个月预定,纪清漪可不认为孟静玉与陶碧芝费这么大心就是为了请自己吃饭向自己道歉的。 但若是不来,岂不是浪费了她们的一番“心意”吗? 所以,纪清漪来了。 包厢里坐着五六个年轻的小姑娘,除了孟静玉与陶碧芝之外,其他几个人纪清漪全部都不认得。 孟静玉笑眯眯的:“纪小姐,姗姗来迟呀,本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正打算派人去请你呢。” “陶小姐做东,孟小姐作陪,我怎么能不来呢。”纪清漪脸上也挂着笑。 陶碧芝红着脸,愧疚道:“纪小姐,那天在宫里都是我的不对,我以为那是姜姑姑做的插花,所以才误会了你,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她诚恳地看着纪清漪:“纪小姐,你能原谅我吗?” 陶碧芝说话的时候,手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刺刺的疼。 她在宫中多年,家中姐妹无不羡慕她的,姑祖母也说了,一定会求皇上给她赐一门好亲事。 可是却生生被纪清漪给毁了。 她刚一进宫,就抢走了姜姑姑的喜爱,后来又出尽了风头,县主之位原本也该是自己的,又一次被纪清漪抢走。 她被皇上训斥,被整个后宫所嘲笑,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家。 父亲母亲更疼爱小她两岁的妹妹,她像个客人一样与他们有了隔阂。 纪清漪出宫之后又到处宣扬她在宫里的事,坏了她的名声,可以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切都是拜纪清漪所赐。 不报此仇,她誓不为人。 暂时低一下头,待会就让纪清漪身败名裂。 陶碧芝话说的很诚恳,孟静玉跟那些小姑娘都望着纪清漪瞧。 纪清漪就笑了笑。 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说,那天不过是个误会,陶小姐不用放在心上,才会符合这些人的期望? 可她偏不让她们如愿。 纪清漪就用息事宁人的语气道:“那天的事情,的确是陶小姐太过分了,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不过既然你成亲诚意的道歉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了吧。” 一副“我宽和大度,你不懂事,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 陶碧芝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几乎气了个仰倒。 孟静玉见陶碧芝牙关紧咬,脸都绿了,忙站起来道:“好了,好了,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就没事了。纪小姐快坐下用席吧,我们特意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宾至如归才行。” 纪清漪对众人点点头,坐到了位置上。 说书的女先生讲的是《观灯记》,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小姐出去观灯与家人走散被流氓调戏为一个落魄才子所救的故事。 虽然内容很俗套,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口若悬河,说唱结合,又怀抱琵琶,脚踩木板,一个普通的才子佳人故事在说书先生口中变得格外的精彩。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好像真的只是请纪清漪吃顿饭而已。 很快就有丫鬟捧上茶来,纪清漪端起茶盏,正要喝,站在她身后的慧心突然伸手碰了她一下。 纪清漪心头一紧,知道事情有变,脸上却不动声色,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末了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唇。 孟静玉与陶碧芝跟另外几个小姐一样,眼睛都盯着那个说书先生,好像被故事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我出去透透气。”纪清漪将茶盏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茶盏里空空如也。 “那茶水有问题?”纪清漪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地问慧心。 “嗯。”慧心脸色肃然地点头:“下了药了。” 至于是什么药,纪清漪就没有再问了,还能有什么呢,不外乎是毁人清白的药。 她来的时候就知道孟静玉与陶碧芝没安好心,却没有想到她们竟然恶毒到这步田地,不过是一点小争执,竟然要毁掉自己的清白。 她本就寄人篱下,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谋划才讨得太夫人的欢心,若是失了清白,不是旁人,就是太夫人就不会容她! 她们这样做,不异于将她置于死地! 呵! 这不过是第一步,吃了药,下一本就要找地方找男人来了,既然如此,那她就看看,这出戏究竟谁能唱到最后。 纪清漪将手中湿透了的帕子交给了慧心,慧心接过,迅速藏了起来。 “纪小姐。”陶碧芝也走了出来,满脸的笑容:“你怎么出来了?” 纪清漪笑笑:“屋里有点闷。” 陶碧芝见纪清漪笑了,就上前道:“纪小姐,你是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吗?” 她笑容满面的样子令人觉得恶心,纪清漪恨不能给她两巴掌,可为了继续将戏唱下去,只能忍着反感与她虚与委蛇。 “当然,只要你诚心道歉,真心知错,我又怎么会揪着你不放呢。” “那就好!”陶碧芝拍着胸脯,做出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姜姑姑托我带了东西给你。” 知道用姜姑姑来做幌子,陶碧芝也不算太笨。 纪清漪做出吃惊的样子:“是什么东西?” 陶碧芝抿嘴一笑:“你跟我来。” 说着,竟主动牵了纪清漪的手,拉她走。 纪清漪知道,重头戏来了。 慧心见状自然要跟着,陶碧芝亲切地对纪清漪道:“纪小姐,我有些私密的话要说给你听,所以我没带丫鬟,你若是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就让这位姐姐在这里等着吧。” 这样的坦率真诚,纪清漪怎么好意思带慧心呢。 她转头,对慧心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对慧心眨眨眼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不进去,陶碧芝怎么会进去呢! 慧心很是担心,却不得不止住脚步,目送纪清漪而去,心里却在说,小姐,你可一定不能出什么事啊,你若是有个闪失,殿下那边我可没法交差了。 心里到底不放心,干脆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只见陶碧芝拉着纪清漪,进了一个房间。她快速走到门口守着,心里也下定了决心,等一会若是纪清漪不出来,她就破门闯进去。 房间很小,却摆放了床榻洗漱用具,显然是给客人临时休息更衣的地方。 还点了香甜的熏香。 陶碧芝拉着纪清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陶小姐,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纪清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问陶碧芝:“姜姑姑让你带了什么给我?” “你别急。”陶碧芝站起来道:“东西我放在丫鬟那里了,你在这里等一会,我马上就将东西拿过来给你。” “是什么东西你这么神神秘秘的,我跟你一起去吧。”纪清漪说着,就要跟她一起朝外走。 “我去去就回。”陶碧芝脸上闪过一抹焦急:“姜姑姑交代我只能将东西交给你一个人,你跟我一起去了,反而落了行迹。” 纪清漪盯着她的眼睛,抓着她的手不放,那香就铺天盖地一般从她的鼻子朝心肺里面转。 这香有问题。 纪清漪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眼神立马就冷了下来,好似三九天的寒冰一般,陶碧芝看着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片刻,恨意就漫了上来。 纪清漪进宫一趟,拜了姜姑姑为师,还得了县主的封号,而她则一无所有,凭什么呢? 今天就要纪清漪好看。 她必须将纪清漪留在这个室内。 空气中流淌的香甜气息越来越浓烈,陶碧芝眼中的焦急愈发明显,脸上的笑容也有些虚:“纪小姐,你在这里等我,顺便休息一下。” 纪清漪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说着,就松开了陶碧芝的手,陶碧芝大喜,转身就走。 下一秒却感觉身后有人用帕子捂住了她的鼻息。 陶碧芝心中骇然,用尽了全力想回头,却发现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纪清漪毫不怜香惜玉,只冷眼看着她软倒在地,然后转身出门。 刚刚出门,她的腿就软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 慧心大吃一惊,忙接住了纪清漪就要倒下来的身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纪清漪感觉自己也手脚发软,身子有些不受控制,一颗心也砰砰砰直跳。 喝的茶水她吐了出来,可刚才在那屋中还是呆了太久,吸入了太多的药,怪不得陶碧芝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焦急,恐怕就是知道这香厉害,不敢停留太久。 “慧心。”纪清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扶我去马车里待着,咱们赶紧回家。” 慧心见她说话都喘,脸红的不成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立马蹲下来,让自己趴在自己背上,准备背纪清漪走。 “不行,不行。”纪清漪喘息道:“来来往往的人太过了,被人看到反而不好说。你扶着我,咱们慢慢的走。” 纪清漪意识清晰,身子却越来越热,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为了让孟静玉奸计落空,为了让陶碧芝自作自受,她才去那个房间的,本以为只要离开就没事了,万万想不到药效竟然如此霸道,她不过吸入了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 早知如此,她就不去了。 可若是不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孟静玉、陶碧芝必然还会设其他的计谋。 都怪她想着一劳永逸才以身涉险,她应该徐徐图之的。 必须赶紧回去,泡在冷水里,否则等□□上来,她必然很难堪。 纪清漪感觉心就像放在火上烤一样。 慧心扶着她,感觉她身上越来越烫,也是非常自责,她真是太没用了。 不知殿下有没有在附近。 就算殿下不再,必然安排的有其他人! 慧心见纪清漪如此,也不再犹豫,立马拿出一个小哨子,发出清脆响亮的鸟鸣声。 纪清漪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身上一疼,顿时头脑清醒,那着急的感觉一下子减轻了大半。可疼意过去,身上又开始热了,她咬紧牙关,再次掐了自己一下。 “慧心,你是不是叫人了?” 她这个样子,若是被徐令琛的暗卫看到了,多难堪啊。 重活一次,她怎么还是这么笨呢。 走到一个包厢门口,突然门一开,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拽了进去。 慧心大惊,正要动手,抬头看见那人的容貌,眼泪都要涌上了来了。 她不再前行,而是退后两步,还体贴地将门关上。 谢天谢地,殿下来了!   ☆、第90章 二更 纪清漪上一秒还在用力掐自己,下一秒就跌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漪漪。”徐令琛贴着她的脸,轻声唤她的名字:“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声音里有浓的化不开的心疼。 纪清漪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是徐令琛,徐令琛来了,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她了。 她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 徐令琛脚步一顿,停留了片刻方继续朝前走。 他将她放到床上,抽身离开,纪清漪却一把抓住了的衣袖:“徐令琛,我有点热,你到点凉水来给我。” 她脸上的红比刚才退了一些,身子也舒服了一些,可因为不掐自己了,身子还是热热的。 徐令琛倒了一杯茶水给她,纪清漪喝了一口,竟然是温的,莫名的烦躁突然就涌了上来:“我说了要凉水。” 她心里真的好热。 徐令琛见她娇娇怯怯如猫儿一样蜷缩在床榻上,就心疼的不得了:“漪漪,乖,你身子太热了,喝凉水会把热闷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而且再过两天,她的小日子就来了,不能喝凉的。 纪清漪抓着他的衣袖,小声地嘟哝:“可是我真的很难受。” “我知道。”徐令琛将她抱在怀里,将药含在嘴里渡给她,又给她喂了水,看着她将解药咽下去,慢慢陷入睡眠,才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去试她身上的温度。 总算是凉下来了。 徐令琛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将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到被子里。 纤细白皙的胳膊上一道道掐痕触目惊心,徐令琛面色一沉,眸中掠过狂风暴雨。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蛋,出去低声吩咐了几句,才走出来,轻轻唤醒她。 纪清漪睡了一觉,一睁眼见徐令琛在床边守着她就裂开嘴笑了:“徐令琛,你怎么会突然过来?出现的那么及时?” 想到自己刚才出丑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徐令琛摸了摸她的脸:“我无意中路过,见到平阳侯府的马车在,就想等你出来与你一起回去,不想竟然听到慧心的求助。” 哪里就这么巧刚好遇到了,分明是徐令琛忙完了事情特意来等她,要不是他来了,她今天就遇到了大麻烦了。 “不是说楼外楼的包厢要提前半个月预定吗?刚才慧心吹哨子没多久你就出现了,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嘛。” “你真是个小傻瓜!”徐令琛见她彻底恢复了,就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可是宁王世子徐令琛,自然与别人不一样。” 纪清漪将他的手拍开,突然想起刚才的事情,立马警铃大作:“不行,我要立马回去,要不然找不到我,孟静玉不知道会怎么抹黑我呢。” 徐令琛却牵了她的手,将帷帽给她戴上,轻声道:“我已经处理好了,你放心好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纪清漪却心头一紧:“你是怎么处理的,不会亲自出面了吧?” 那里面还有孟静玉呢,徐令琛怎么能出面呢?他若是出面了,皇帝会怎么想呢? “别担心,没事的。”徐令琛亲了亲她的鬓角,自己也取了一个帷帽戴上,与她一起出了门。 纪清漪回到平阳侯府,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就好奇地问:“家里来客人了吗?” 门房的小厮恭敬道:“是吕家表姑太太与表小姐来了。” 是太夫人娘家侄女吴氏与女儿吕碧城。 纪清漪想着前几天就听人说太夫人对吕碧城很满意,估计这两天就要交换了庚帖了,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纪清漪想着吕碧城温柔腼腆的样子,不由替钺表哥高兴。 谢天谢地,钺表哥的亲事总算是要定下来了,这一世,他不会上战场,两家又知根知底,想来一定很快就会娶吕碧城过门了吧。 纪清漪先去看了清泰,邹先生正在给他讲孟子,纪清漪站在门口听了一会,正打算去给太夫人请安,就听到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好像有很多人闯进来了一样。 纪清漪面色就是一沉,太夫人年岁大了,管家的事情有一大半都交到了她的手里,府里的下人未免也太大胆狂妄了。 今天吴氏与吕碧城还在呢,不是白白让人笑话吗? 纪清漪皱着眉头就要出去看怎么回事,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凌乱,,有婆子如杀猪般嚎叫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来了,锦衣卫把家里包围了!” 这一嗓子好像一石惊起千层浪,片刻之后便有更多的人叫喊了起来,那慌乱的身影,惊恐的声音,好似遇到老虎的小兽慌不择路地逃命。 而两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看样子是朝太夫人的上房去了。 纪清漪看着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抄家灭门的锦衣卫,别说是平阳侯府了,便是王爷府、国公府都在锦衣卫的魔爪下一夜化为齑粉。 锦衣卫不受三省六部任何一个部门管辖,直接听命于皇帝。 上一世,因为纵奴行凶打死朝廷命官,平阳侯陈雍被弹劾,皇帝大怒命锦衣卫围府,将平阳侯陈雍直接下了诏狱。 可她明明已经化解了这个危机了啊,怎么锦衣卫还会上门呢? 难道她费尽心机做的一切都是空吗?平阳侯府还是避不开上一世的悲剧吗? 纪清漪的脑子有点懵。 “姐姐!”清泰跑出来,紧紧抓着纪清漪的手,小脸白白的,眼中很是惶惑:“锦衣卫是不是抄家来了,我们是不是会像从前一样无家可归了?” 上一次是四年前,宝应县发洪水,她们的田庄屋舍一夜之间变成汪洋,大伯父与堂哥舍了性命救他们出来,大伯母、堂嫂与她五岁的小侄女杏儿带着她们姐弟去扬州投亲。 那时候的凄凉惶然历历在目,清泰还小,却也记事了。 纪清漪握了握他的手,斩钉截铁道:“你回屋里去,我去外祖母那里看看。” “姐姐!”突然突然叫住她,小声道:“我这就让媚媚送信回去,你别怕,世子哥哥不会不管我们的。” 这时候她一点也不希望徐令琛参和进来,可清泰说的有道理,若真的出了事,除了徐令琛,还有能帮她呢。 纪清漪强迫自己扯了一个笑脸安抚清泰,待出了院子脸色就落了下来,因为刚才进去的那两个锦衣卫正好又回来了。 纪清漪不敢看他们,低着头避到了一边。 等他们过去了,纪清漪才提了裙子快步朝太夫人的上房跑去,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她只想赶紧跑到太夫人身边,了解事情的原委。 太夫人的院子比别的院子有章法多了,丫鬟婆子都吓得躲到一边没有到处乱窜,纪清漪暗暗点头,掀了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太夫人端坐在正座上,精神还好,在见到纪清漪的那一瞬间,目光中有明显的失望:“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的,刚进门去看了清泰锦衣卫就闯了进来。”纪清漪快步上前,问道:“外祖母,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们也不知道!”太夫人的声音绷得非常紧:“锦衣卫只说让约束家人,禁止出门,等候发落。” 这话一出,纪清漪便像被人打了一个闷棍一样。 怎么会这样! 竟然连太夫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一世平阳侯府出事,是舅舅先下了诏狱,那这一世呢,是不是舅舅也已经身陷囹圄了呢?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姑母!锦衣卫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上门,内宅女眷不过是受外面男人们的牵连而已,侯爷、世子、文锦这会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呢,现在清漪也回来了,咱们要等消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吴氏白着脸,站了起来。 纪清漪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刚才太夫人见到她会失望了,太夫人必然将是将希望放在她的身上,如果她晚一点回府,能在锦衣卫进门之后,说不定她就会过门不入,然后去想办法了。 可她偏偏先锦衣卫一步进门。 纪清漪也觉得自己时运不济! 太夫人看着吴氏,表情凝重:“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氏本以为自己站出来出谋划策太夫人必定会温言细语地问她,没想到太夫人如此精明,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打算,她顿时脸上有些发烫。 可看着坐在凳子上瑟瑟发抖如惊弓之鸟的女儿,吴氏最终下定了决心:“姑母,锦衣卫只说不让陈家人出门,我与碧城却不是陈家人。不如我与碧城先走,想来锦衣卫不会阻拦。” 话一说出来,就不是那么难了,她不过是来做客的,凭什么要跟平阳侯府的人共生死呢。 “我们出去之后,正好可以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若真有个不好,也可以营救一二……” “行了!” 她嘴上说的好听,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人人避之不及呢,她若是出去了,怎么可能会替陈家想办法,至于营救更是笑话了,若皇帝真想平阳侯府灭亡,谁敢救! 太夫人不动如山道:“我们平阳侯府出了事,没有牵连别人的道理。杜嬷嬷,送表姑太太出去。” 吴氏很受感动:“姑母你放心,我打听到消息立马送进来。” 她顿了顿,将一个大红色的匣子递给了杜嬷嬷,道:“我想将碧城的生辰八字帖一起带走。” 纪清漪愕然,她怎么忘了,吴氏今天过来,是带了吕碧城的生辰八字来与钺表哥交换的。 她这个意思就是要当场反悔?   ☆、第91章 惊心 交换了写着生辰八字的庚帖,这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可眼下平阳侯府出事,谁也不知以后会如何。所以,吴氏后悔了,想悔婚。 她爱护女儿的一片心意,纪清漪能够理解,但是心里面总觉得有些难受,钺表哥的婚事也太艰难了些。 而且太夫人会同意吗? 如果太夫人不同意,吴氏还真的没有办法。 可不管吕碧城以后会不会嫁进来,太夫人与吴氏之间的嫌隙都是不可避免的了。 纪清漪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一言不发,只紧紧抿着嘴角面色严峻、目光犀利地瞪着吴氏。 吴氏一开始还敢与她对视,慢慢地就有些承受不住,额头上也冒出汗来。 坐在凳子上的吕碧城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不由紧紧握住了吴氏的手:“娘……” 怎么会这样呢? 她今天欢欢喜喜地来定亲,竟然遇到了这种事! 脑海中浮现出陈文钺嘴角含笑盯着她看的样子,那样的直接那样炽热,她的心跳都乱了。 本以为他们能在一起,谁知道造化弄人。 只怪他们有缘无分了。 吕碧城眼角就带了几分水光,她其实是舍不得的,但却不得不放手。 吴氏看了吕碧城一眼,全身突然又充满了力量。 都是她的错,见平阳侯府门第高,陈文钺一表人才,就动了结亲的心思。 谁又能想到这才短短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朝火坑里跳。 “姑母。”吴氏突然跪在了太夫人身边:“不是我言而无信想要悔婚,而是这个节骨眼上,陈家会发生什么谁都不能预料,您又何必多牵连一个人呢?” 太夫人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你这是算准了我平阳侯府会因此一蹶不振了?” 吴氏向来怕这个姑母,此刻太夫人动怒,她心中骇然,可为了女儿吕碧城也只能强撑着了:“姑母,您也是做母亲的……” “够了!”太夫人猝然打断了吴氏的话,沉声道:“我平阳侯府哪怕没落了,也绝不做勉强人的事,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杜嬷嬷,将吕小姐的庚帖还给吕夫人。” 她真动怒了,才会叫她吕夫人。 太夫人是吴家庶女,嫁到平阳侯府从孙媳妇一路熬成太夫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太夫人步步高升,吴家却一年一年的没落了。 吴氏乖巧,与太夫人唯一的女儿陈宛是手帕交,经常来平阳侯府小住,太夫人对她也有几分真心的疼爱,当年她的婚事还是太夫人一手促成的。 陈文钺与吕碧城的婚事并非太夫人主动提起,而是吴氏主动提起来的,没想到平阳侯府刚刚出事,吴氏就要悔婚,想想就让人觉得齿冷。 “吴夫人,这是贵府小姐的庚帖,您拿好了。”杜嬷嬷冷冷地将装着庚帖的匣子递给了吴氏。 吴氏如蒙大赦:“多谢姑母,我回去之后,必定想办法营救。” 说着拉起吕碧城急急如丧家之犬般走了。 “清漪。”太夫人低声道:“你跟上去看看锦衣卫放不放她们,另外,看看赵扶在不在?如果在的话……” 纪清漪闻音知雅,忙接过话头:“外祖母放心,我与赵大人好歹有过一面之交,若赵大人来了,我必然想法打探消息。” 太夫人盯着纪清漪道:“好孩子,如今外祖母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纪清漪心里乱糟糟的,只不过面上维持着镇定罢了,她点点头,去追吴氏母女。见锦衣卫问了几句,走出门过了一会又回来,然后就放行了。 纪清漪心头一轻。 能放吴氏母女走,说明问题并不严重,应该没到抄家灭门的程度。 那锦衣卫先出去再进来,分明是有长官在门外是出去请示了。 也就是说,锦衣卫镇抚赵扶说不定真的来了。 纪清漪脚步加快,赶紧走到门口,那两个守门的锦衣卫威风凛凛,冷若冰霜如钉子一样站得笔直,腰间的绣春刀看着令人发寒。 纪清漪离他们尚有几步之遥,就被喝止住了脚步:“站住!” 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人还将手按在了绣春刀上。 纪清漪心头一紧,赶紧止住了脚步。 她略站了一会,定了定心神方轻声开口:“两位总旗,敢问赵镇抚来了吗?” 听他提起长官赵扶,两人面上稍微放松,一人道:“镇抚大人没来。” “多谢总旗告知。”纪清漪难掩失望,转身回了太夫人的院子,将事情告知了太夫人。 太夫人扼腕,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天。 “外祖母,是我无用!” 纪清漪的愧疚是真心的,若是此劫难过不去,陈家岂不是又走上老路了吗?钺表哥是不是还会遇险呢。 “不是你的错。”太夫人声音低沉:“许是陈家气运如此。”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室内的气氛十分压抑。 突然外面响起沉重却不凌乱的脚步声,太夫人豁然抬头,赶紧坐正了身子:“清漪,站到我旁边来。” 话音一落,外面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文钺!”太夫人大吃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你没事吧!” 纪清漪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喜,钺表哥回来了,钺表哥能进来,是不是再次证明陈家这次的麻烦不大呢。 太夫人与纪清漪一样,都对陈文钺的出现充满了期许。 “祖母。”陈文钺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我是被押回来的,暂时都不能出去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文锦也应该很快就会被送回来了。” 太夫人原本稍稍放松的神色立马又紧张了起来:“文钺,你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文钺眸中有掩饰不住的忐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托住了太夫人的胳膊:“祖母,爹下了诏狱了!” “什么?”太夫人大惊失色,面白如纸,却强撑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一生只生了一子一女,女儿已然病故,可以说,陈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平阳侯陈雍身上。 听到这个消息,她焉能不心神俱痛! 陈文钺的声音也绷得非常紧,他顿了顿方道:“有御史弹劾爹四年前在福建平定反贼邓三茂时杀良冒功,说爹杀反贼六千,招抚九千乃是虚报,所杀反贼里面,有一半都是良民。” 太夫人的手倏然收紧,死死地抓着陈文钺的胳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祖母!”陈文钺脸色发黄,嘴唇干枯,眼底一片乌青,他沉声道:“真假尚且不知,皇上却大发雷霆,当场就下旨将父亲关押起来,说令锦衣卫彻查。” 太夫人身子晃了晃,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纪清漪站在她的身后,一颗心跌落到了谷底。 原来是打死一个御史,舅舅受了刑杖被捋了爵位。现在是杀良冒功,还杀了三千人,这是欺君的大罪,比打死御史要严重的多。 纪清漪手脚冰凉,木木地看着太夫人:“外祖母,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别急,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太夫人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迷茫。 四年前的事情,这要如何查起? 这事情发生在福建,锦衣卫一来一回又要多长的时间! 谁能保证这段时候平阳侯在诏狱里会不会受苦?锦衣卫严刑拷打逼问人的手段那是人尽皆知的。 四年前她与陈雍就生了嫌隙了,外面的事情陈雍也没有对她说过,如果这事情仅仅是诬告那还好说,可万一不是诬告呢? 万一平阳侯为了军功真的做下了这种糊涂事呢? 当初平阳侯年轻气盛,不顾众人阻拦,执意斩杀付贵妃的胞弟,付贵妃受此刺激动了胎气,虽然后来付贵妃小产是她不小心从台阶上滚落,皇帝依然迁怒了平阳侯。 毕竟当时皇帝就太子一个孩儿,又尚且年幼能不能养大都是未知数,付贵妃腹中的胎儿就变得格外的重要。 出了这种事情,皇帝能不生气吗? 平阳侯打了胜仗,人还未到家,就被人弹劾贪墨粮饷,直接从半路被带回京城,连家门都没进,就下了诏狱。 待他从诏狱中出来,平阳侯府早已翻天覆地。 他的职位被捋,只得了个闲散的差事。更可怕的是,他的结发妻子林曼皎中毒而死,南康郡主与公鸡拜堂,成为了他的继室。 从那之后,他从器宇轩昂的青年俊彦,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内敛阴沉的失意之人。 当时他才二十多岁,苦苦熬到了十来年,直到四年前才迎来转机。 福建沙县邓三茂起兵造反自称闽王,当时的右军都督府都督刘英率兵前去平叛,历时一年无果。损兵折将不说,反丢了光泽县、安溪县、德化县三个城池。 皇帝狠狠训斥了刘英,在内阁的建议下启用平阳侯陈雍为征南大将军,贬刘英为参将,戴罪立功。 三个月后,平阳侯杀贼六千,招抚九千,生擒邓三茂等主要反贼三十六人进行,于午门献俘。 这一役大捷,终于让皇帝消了怒气,任命平阳侯为兵部尚书,陈家至此才算喘过气来。 所以,陈雍为了军功,做下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太夫人脸色白得吓人,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外祖母。”纪清漪看着非常的担心。 太夫人把手一抬,陈文钺就迎上去握着太夫人的手,太夫人看着陈文钺眼光里都是慈爱与自责:“文钺,祖母对不住你,耽误了你的婚事。” “祖母。”陈文钺赶紧跪在她的面前,红了眼圈:“是我自己不想那么早娶亲,怕自己没本事护住人家,与其让人家在郡主手底下受苦,不如等我自己有出息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再娶亲。祖母一直纵容着我,我都知道,这些年若不是祖母护着我,我恐怕早就……” 南康郡主再不济也是皇家郡主,陈雍是个男人于内宅方面管的很有限,陈文钺一直在太夫人的羽翼之下。 这两年南康郡主屡屡作死,帝后对她都厌恶极了,太夫人才敢给陈文钺提亲。 而陈文钺从小丧母,一直与姑姑陈宛、祖母太夫人住在一起,直到九岁才搬到外院。 这世上,他最亲近之人不是父亲陈雍,而是祖母太夫人。 对于婚事他没有什么看法,他相信太夫人一定会给他挑一个适合的妻子。他一定会尊敬她,爱护她,做一个好丈夫,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她,更不会让她像他母亲那样不明不白含冤而死。 “乖孙呐!”太夫人见他如此懂事,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等此事过去,祖母必给你选一个名门淑媛。” 陈文钺到底是个男子,笨拙地用袖子给太夫人擦眼泪。 纪清漪站在后面也觉得心酸。 从前她总觉得外祖母冷冰冰的,对谁都是利用,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外祖母最最看重的便是钺表哥,不是利用,而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太夫人到底老而弥坚,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你在宫里当值一夜一天也该累了,先回去休息。清漪,你也回去,好好安抚清泰,还有下人也要好好约束,等用过晚饭,你们再到我这里来,我有事情安排。” 纪清漪心神一振,到了此刻外祖母还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实在比她强太多了。 陈文钺与纪清漪一起出了门,走到门口陈文钺突然踉跄了一下,纪清漪赶紧扶了他一把:“钺表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文钺轻轻摇头,稳了稳身子:“你别担心。” 从前当值要么是一夜,要么是一天,像今天这样去了一天一夜的还是头一回。 他脸色疲惫,眼底的乌青是那么的明显。 纪清漪心头一紧,钺表哥真的是从宫中回来的吗? “钺表哥,舅舅怎么样了?”纪清漪边走边问。 “爹他没受罪,精神还好,就是……” 陈文钺戛然而止,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丫头太聪明了,竟然套我的话,你放心吧,我不过是被抓过去关了起来而已,没有受刑。” 纪清漪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钺表哥,对不起。” 是我不好,没有化解掉这个危机,是我不好,让事情越变越糟糕。 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救不了你,我真的好没用! “别哭,别哭,这又不是你的错。”陈文钺抬起袖子就要给她擦眼泪,手举到一半突然发现她已经大了,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他也要避嫌了。 可她这样哭了,他看着心里也有些难受。 “不。”纪清漪的眼泪却流的更凶:“钺表哥,你不明白,这就是我的错。” 陈文钺笨拙地安慰她:“别哭了,来来往往的下人这么多,人家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认真算起来,是陈家拖累了她,怎么能是她的错呢。 纪清漪赶紧打量周围,院子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如受了惊的鹌鹑一般全都躲起来不见了。 她松了一口气。 一时情急,竟然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了,如今内宅可是由自己管理的,她这副软弱的样子若是被下人看到可就不像样了。 陈文钺心情原本很沉重,可见她着急之下忘记了哭泣东张西望的样子,也就忍不住笑了。 笑容刚刚绽放,他就想起一件事情,脸色立马又是一沉:“清漪,你在楼外楼没事吧?” 楼外楼! 钺表哥怎么会知道她在楼外楼出的事?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徐令琛的事了? 纪清漪一阵心虚,目光闪躲着不敢看他:“没什么事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站着吗?” “你没事就好!”陈文钺也觉得是自己关心则乱了:“我回来的路上经过楼外楼,楼外楼失火了。”   ☆、第92章 二更 “失火了!”纪清漪一惊:“有没有人员伤亡?” 她想起徐令琛说的让她不要管,他会处理的话。 陈文钺见她脸色变了,忙道:“你别担心,因为火是从楼上烧起来的,宾客疏散及时,火也很快就被熄灭了。” “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没有造成其他人伤亡就行。 “只是跟你一起吃饭的陶小姐……”陈文钺想起自己从大街上路过,那些围观群众嘴里说的不三不四的话,就顿了顿:“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被救火的人看到了,名声彻底坏了,你以后别跟她走动了。” 纪清漪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陶碧芝发生了见不得的人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徐令琛竟然会用这种方法公布于众。 他没有自己出面,而是采用放火的方式,这样别人只会当此事是一场意外,而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去。 真不愧是徐令琛,手段比她厉害太多了。 “我以后不跟她走动就是。”纪清漪想着除了陶碧芝还有其他人,就道:“其实陶碧芝看我不顺眼,说我请我吃饭向我赔罪其实没安好心,我去坐了坐,就借口闷出来了,然后就没有回去,而是坐马车回来了。” “其实我根本不想去,只是孟静玉用了激将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必须答应去。” “我知道。” 那天的事情陈文钺其实也听说了,他心里也是非常不忿的,只不过孟静玉的身份不是他能招惹的。 他只恨自己无能,才会让别人跑到家里撒野。 只是这些事情,他不希望纪清漪知道,只轻声道:“不遭人妒是庸才,你一进宫就得到了姜姑姑、皇上的青睐,陶小姐对你心生嫉妒。而孟小姐则是因为你名气太盛,抢了她的风头心里不满,所以才会格外针对你。” “不过以后不会了,陶小姐名声狼藉,以后恐怕都不会出来交际了。至于孟小姐,这次失火,别人没事,她却受了重伤,是被抬出来的,生死不知。” 纪清漪不由垂了眼皮,徐令琛一出手就解决了陶碧芝与孟静玉,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相比较而言,自己的战斗力实在是太渣了。 若不是徐令琛,她恐怕早就被那些人踩到泥里去了吧。 陈文钺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吓着了她,就轻声道:“我送你回去,估计清泰该去你院子里等着你了。” “不用了,钺表哥,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回去,你累了一天一夜,也该休息了。” 陈文钺见她神色还好,不再勉强,两人在路口分了手。 纪清漪回到自己院子,陪清泰吃了饭,安抚了他一会,又叫了各处的管事来敲打了几句,在得到管事们的保证之后,她稍稍放下了心。 大部分管事都是太夫人直接任命的,他们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虽然一开始有些慌乱,现在见锦衣卫只是守在门口,并未抄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纪清漪叫众人散了,就急匆匆地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只想赶紧到太夫人身边,听她说说到底有什么对策。 一路直接走到太夫人的正房门口,正要掀帘子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 “……祖母,眼下这个情况您也看到了,公公被囚禁,我们也等同于坐牢,平日里与我们交好的世家一个露头的都没有……” 是黎月澄! 一个下午她都不见人影,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 纪清漪本能地止住脚步屏住呼吸。 “眼下郡主又病了,便是她没病也不能指望的,广王早就败了,她一个空头的郡主又能做什么呢。” 黎月澄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周王世子愿意出手帮助我们,这便是最后的稻草了,他不过是要清漪妹妹而已,也不是为妾,而是做正妻,三媒六聘一个都不少的世子妃,绝不会辱没了清漪的。只要您答应了,有他在外面替我们周旋,这一次的危机何愁渡不过去呢?” 纪清漪站在门口便如三九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在外祖母眼中,什么都不重要,唯有舅舅、钺表哥与平阳侯府的前途,为了这些,她可以牺牲任何人。 她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虽然讨了外祖母的欢心,可也不过是面子情,眼下平阳侯府出了这样的事情,外祖母会怎么决定不言而喻了。 可她到底不死心,在没有听到太夫人开口之前,她不能走。 太夫人迟迟没有说话,她听到的是陈文锦的声音:“祖母,周王世子如今是太子殿下的得力助手,哪怕他不能将爹放出来,好歹也能替我们打探到一些消息。更有甚者,可以让我们在皇上之前就得到确切的消息。爹到底有没有做这种事,我们谁都不知道,若是可以在皇上之前得到答案,我们也好想出对策啊。” “让我想想。”太夫人声音里的犹豫是那么的明显,听在纪清漪耳中却觉得心惊肉跳。 黎月澄道:“祖母,这其实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我们又不是推清漪表妹入火坑,她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周王世子也答应了要娶她为妻而不是做妾,只是我们要表示诚意今天就将清漪送过去而已。事情一过,她便是周王世子妃了,体面又尊贵。为了平阳侯府,牺牲清漪表妹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呢?您养了她一场,也是时候让她为平阳侯府做点事了,我相信清漪表妹能理解的,若是这点事她都拒绝,那她还算个人吗?” “祖母,不能迟疑了,爹在牢里还等着呢。”陈文锦痛心道:“锦衣卫的手段,您也是知道了,万一他们对爹进行严刑拷打……” 陈文锦哽咽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爹受罪吗?” “你别说了!”太夫人突然发怒打断了他的话,过了好一会才一字一顿道:“你爹不能有事,平阳侯府不能倒。” 虽然人不在里面,但纪清漪仿佛看到了太夫人脸上的决然。 “祖母!”陈文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你这个决定是对的。我跟月澄回去准备一下,待会再过来……” 纪清漪浑身凉飕飕冒着冷气,转身就躲到了一边。   ☆、第93章 离开 去年九月,周王世子徐令检与陈文锦一起设下的奸计没有得逞,本来应该失去清白的纪清漪毫发无损地在抄手游廊与徐令检相遇,当时她清冷的神色,嘲讽的眼神让徐令检勃然大怒。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但每每想起他都觉得怒不可遏。 他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是她的卿卿。 她不是! 她的卿卿貌美如花,温柔似水,事事以他为尊,时时将他放在心上,恨不能将心捧给他,纪清漪这种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卿卿。 可是她却长了一张跟卿卿一模一样的脸。 凭什么? 她凭什么能顶着卿卿的脸,他的卿卿是世间唯一的,谁都不能替代的。 她竟然敢轻视他,羞辱他,他要她后悔,要她跪在他面前为过去的事情忏悔。 所以,他跟陈文锦一起定了一个计谋,让庄头与侯御史起冲动,再安排人在里面浑水摸鱼趁机打死庄头。 等平阳侯陈雍入狱了,太夫人六神无主,陈文锦在旁相劝,她为了陈家的平安,必会将纪清漪送到他的面前来。 一旦纪清漪失了清白,还不是由他玩弄鼓掌之上。 她若是乖乖听话,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他便给她一个名分。 若是她不听话…… 哼,他有的是收拾她的方法, 可是没想到徐令琛会突然出现,他的计划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绝不甘心,便与陈文锦一起策划了第二个计谋。 可巧太子看平阳侯府不顺眼,一心想要收拾平阳侯,他自告奋勇为太子出谋划策,借着太子的势力,布了这个局。 若非动用了太子的力量,绝不能让平阳侯府如此措手不及。 以着太夫人的性格,必然会牺牲纪清漪来保全平阳侯。 这个计谋一举三得。 不仅可以得到纪清漪,还可以让太子对他刮目相看,以后会更加倚重他。而力挫平阳侯之后,陈文锦便可以平阳侯府收入囊中,也是他的一大助力。 从前他没有办法,才会想着与孟皇后联手,娶孟静玉为妻,但是他心里却是非常怀疑的。 孟皇后是徐令琛的表姨母,与徐令琛的母亲宁王妃从小一起长大,她那么疼爱徐令琛,为什么不扶徐令琛上位? 她拉拢他,究竟是真的想帮助他,还是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让他做出头鸟,最后为了给徐令琛铺路? 最让他不堪忍受的是,孟皇后也好,孟静玉也好,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轻视是那么的明显,一副施舍他,他必须感恩的样子,令他如鲠在喉。 从前是没得选,不得不与孟皇后结盟。如今他可是太子的得力臂膀,暂时可以依附太子,日后筹谋得当,让太子与徐令琛二虎相斗,他来个渔翁得利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娶孟静玉了,反正她也从未看得起他。 相对于虚伪矜贵的孟静玉,他对于征服纪清漪更感兴趣。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纪清漪要如何逃出他的手掌心! 陈文锦与黎月澄走了,纪清漪靠墙站着,她的心里一片冰凉。 真没想到,徐令检竟然丧心病狂到这步田地,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趁火打劫。 她若真的只是依附于平阳侯府的表小姐,那她真的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份,他们都不知道,她身后还有一个徐令琛。 他便是她最大的依仗。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到了太夫人正房的门口。 陈文钺也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走了进去。 太夫人坐在临窗大炕上,微微闭着眼睛,手中捻着佛珠,乍一看与平时并无不同,在她听到动静的一瞬间,猛然睁开眼睛,眸中精光一现,令人心惊。 “你们来了。”太夫人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纪清漪的脸上:“清漪,你到我身边来坐。” 纪清漪心里想着陈文锦与黎月澄说的话,一颗心一直提着,听太夫人这样说,便低垂了眼皮,依言坐到太夫人身边。 “眼下是陈家的一个大坎。”太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必须同舟共济方能渡过,而希望就落在清漪身上。” 纪清漪坐着没动,凉意像小蛇似地爬上了她的脊背。 外祖母最终是要跟她说了吗? “清漪。”太夫人一把抓住了纪清漪的手,纪清漪不能再毫无反应了,抬起头来看着太夫人,太夫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嘴角微抿,表情凝重:“你回去收拾东西,带着清泰离开平阳侯府。” 什么! 纪清漪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太夫人却朝她点了点头:“下午吴氏母女离开的时候,锦衣卫并未过多的阻拦,可见这一次□□的只是陈家人,你跟清泰并不姓陈,既然吴氏母女能离开,你们也一定可以走。” “外祖母!”到了此刻纪清漪终于相信她没有听错了,太夫人没有听陈文锦与黎月澄的话,她没有要牺牲她,她要自己带着清泰离开平阳侯府。 纪清漪悬着的一颗心突然就落了下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心酸与感动充盈着她的心房。 这一次,她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纪清漪反握了太夫人的手,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外祖母,我不走。” 太夫人一直紧紧地盯着纪清漪,认真地看着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反应。 她的震惊是真的,她的感动也是真的,绝不是伪装。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感动。 养了她这么久,总算没有白养。 若是她提出让她们姐弟走,纪清漪毫不犹豫就答应的话,她恐怕真的会很失望。 可事实是纪清漪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清漪,你走吧。”陈文钺劝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能走一个是一个。若陈家能渡过此次劫难,我一定接你回来。万一这次真的……好歹你能替我们善后。” 钺表哥是让她替他们收尸吗? 纪清漪更觉得难受。 “胡说八道!”太夫人厉声呵斥陈文钺,然后对纪清漪道:“你必须走,先回纪家的宅子,然后去找宁王世子求助,若他愿意出手,你就听他安排。若他不能相助,也可以庇护你们姐弟。” 就是算是抄家,也不会所有人都砍头。若是被判流放,必须有人照应,宁王世子便是最后的一根稻草了。 纪清漪没想到太夫人的打算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陈文钺也甚是吃惊,这个时候别人怕是避都避不及,就算宁王世子因为姑父的原因对清漪清泰另眼相看,这个节骨眼恐怕也不会相助,祖母怎么不让清漪投靠别人而是投靠宁王世子呢? 除非…… 脑海中升起的一个想法让陈文钺的心砰砰直跳。 “祖母!”陈文钺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夫人:“咱们家是不是已经与宁王世子结成联盟了?” 太夫人看了陈文钺一眼,眸中闪过对长孙的期许:“没错,早在一年前,宁王世子就对咱们家抛出了橄榄枝,你爹经过慎重考虑,最终选择了宁王世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上次侯御史的事情他会出手相助。”陈文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充满了信心:“这一次,咱们必定也会安然度过。” 太夫人微微点头。 相对于周王世子徐令检,宁王世子徐令琛明显更靠得住。 纪清漪看着太夫人与陈文钺,一股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们都相信徐令琛,认为他值得托付可以让陈家化险为夷。 他那样的人,说出去的话便是一言九鼎,在朝中又是那么一个孤傲正直手段高脾气大的形象,的确比徐令检与太子更让人放心。 怪不得太夫人没有听取陈文锦与黎月澄的建议,怕是知道与其临时变节投靠徐令检惹得徐令琛不喜,不如一直跟着徐令琛,毕竟这是平阳侯的决断,太夫人再厉害,朝堂之事还是不如平阳侯更了解。 “你立马回去收拾东西,赶在天黑之前走,要不然到了宵禁,就要再等一夜了。”太夫人将两个盒子交给了纪清漪,郑重道:“大盒子里面是两万两银票,你交给宁王世子。小盒子里面是一万两银票,你留着与清泰防身。” 纪清漪接了大盒子,将小盒子留下,太夫人道:“不可推辞,若此事平安渡过,你再带回来。若真有个好歹,一半留给清泰,另外一半作为你的嫁妆。” 哪怕纪清漪知道,太夫人此举利用拉拢的成分大过真心疼爱,她也还是很受感动。 陈文钺跟她一起出去,到了门口他道:“清漪,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 纪清漪听他说的郑重,忙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钺表哥,是什么事?” “你走的时候把阿豆也带走吧。” 见纪清漪面露疑惑,陈文钺解释道:“就是我们从潭拓寺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她并不是我们家的人,没有牵连她的道理。” “你先带她出去,若是能留在身边,你便留她身边。若是不能,你就找个无儿无女的人家安置她。” 都这个时候了,钺表哥还不忘替别人着想。若是钺表哥做上平阳侯府的当家人,上一世她必定也不会那么惨了。 算起来,这个阿豆比她跟清泰还要可怜几分。 纪清漪一口答应了下来:“好,你让她收拾好东西,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我们在二门处汇合。” 陈文钺点点头,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豆正在他的书房临字,见他回来了,立马停下笔,将写好的字高高举起:“世子你看,我都写好了。” 她仰着头,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你不是说我笨,说我一定写不好的吗?”阿豆白了陈文钺一眼:“怎么样,我都写好了,这一回你又输了!”   ☆、第94章 二更 陈文钺刚刚捡阿豆回来的时候,她又瘦又小像个豆芽菜一样,身上还有伤,这一段时间养得她身上长了不少肉,有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她不愿意穿女装,陈文钺就说她长得丑,一定是知道自己穿女装难看,所以不敢穿。 阿豆年纪小气性却大,第二天就穿了女装出来。 陈文钺见她人如此,就让院子里的嬷嬷教她规矩礼仪,她嫌学规矩束手束脚,如论如何都不肯学。 陈文钺便笑话她笨,明明是知道自己太笨学不好,所以不敢学。 阿豆气极了,下定了决心跟着嬷嬷学,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规矩礼仪就像模像样了。 陈文钺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聪明,就起了教她读书认字的想法。 这一次他没问阿豆,一张嘴就说写字太难了,阿豆太懒了,必定不愿意学。 阿豆不愿意被他看轻,就卯足了精神学认字,竟然也有模有样,这让第一次给人做老师的陈文钺很有成就感。 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别人坐立难安,她还能安下心来写字,真的很不容易。 这样的人不该被陈家牵连。 她还年轻,才十二岁,花骨朵一样的年龄,未来有大好的时光。 “写的很好,是我小瞧了你。”陈文钺笑笑,轻声道:“你是哪里人?还记得自己家里有哪些人吗?” 阿豆摇了摇头:“我从记事起就是小乞丐了,是白胡子爷爷收养了我,我跟他住在土地庙里,后来白胡子爷爷重病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只知道自己叫阿豆,只有白胡子爷爷一个亲人。哦,我还有这个……” 阿豆将贴身放的一个玉葫芦拿给陈文钺看:“白胡子爷爷说,我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这个这个,里面有写着我生辰八字纸条,后来纸条弄丢了。” 那玉葫芦造型可爱,质地温润,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才能有的东西。 怪不得她这么聪明,还知道自己的年龄,她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出了何事才沦为乞丐。 “你想不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阿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想,做梦都想!” 陈文钺道:“那你收拾东西,我让人送你出去,给你找一个家,这样你以后就跟正常的孩子一样了。” 阿豆错愕地看着陈文钺,眼中的光彩立马变得黯淡:“世子,你……你要赶我走?” 她小脸白白的,眼中都是惊慌。 “不是赶你走。”陈文钺摸了摸她的头:“是给你找一个家。” “我不要!”阿豆突然很激动,她眼圈红了:“我哪也不去。” “阿豆乖。” 她虽然十二岁,但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比清泰大不了多少。 陈文钺就用哄清泰的语气道:“我是为了你好,出去之后,你会有爹有娘有家人。” “你不要我了吗?你要赶我走吗?”阿豆突然大哭抱住了陈文钺的腰:“世子,我是你捡回来的。” “你给我漂亮的衣服穿,给我好吃的饭菜与点心,还给我干净的屋子住。” “我会乖乖听话,会好好学规矩,会跟你学认字。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好好的做,不会讨价还价,绝不会给你惹麻烦。你不喜欢我吃豌豆黄,那我就不吃好了。” “我不要别人,就要你,你就是我的家人,你就是我爹。” 她呜呜地哭,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就跟我爹一样……” 陈文钺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有些尴尬。 他是个未成亲的青年,突然有这么大的姑娘叫他爹,他顿觉哭笑不得。 她还是个孩子,一直孤苦无依,身世可怜,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突然有人对她这么好,跟她的家人一样,她会生出这样的错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她将他视为父亲,他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酸涩。 他站着没动。 阿豆却从他怀里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世子,阿豆不懂事,说错话了,嬷嬷说,世子是主子,阿豆是下人,不该怎么不守规矩。世子你罚我吧,阿豆以后都会听你的话,阿豆会守规矩的,你别不要我,别赶我走。” 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朝下落,可怜极了。 陈文钺越听越觉得心酸,他从记事起,就没有母亲,是姑姑一手将他带大。他见文锦叫郡主母亲,郡主就会抱文锦在怀里,亲吻他,爱抚他。他很羡慕,也跟着叫母亲,朝郡主怀里扑,可郡主却一脚将他踢开,目光如刀子一样看着他,还骂他是贱种。 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贱种是什么意思了,南康郡主的眼神他一辈子就记得。 越是没有,便越是渴望。 小时候,他经常想着要是他的母亲能活着就好了,便是不活,母亲去天上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去呢。将他丢下,让他成为没有母亲的孩子。 阿豆对家人的渴望,必定是跟他小时候与母亲的渴望是一样的。 他若是推开了阿豆,跟当年的南康郡主又有什么区别呢? “别哭了。”陈文钺拿了帕子给阿豆擦眼泪:“你不愿意走,就不走了。你想当我是你爹爹,也可以,若是喊出来被人听到就不好了。长兄如父,你叫我哥哥吧,以后我会像父兄一样照顾你。” 阿豆破涕而笑,再次扑到陈文钺的怀中:“钺哥哥。” 陈文钺犹豫了一会,终于把手放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纪清漪在天黑之前出了门,与太夫人预测的一样,锦衣卫对她们并未做过多的阻拦。 太夫人听杜嬷嬷说纪清漪已经平安离开,便再次闭上双眼,捻起了佛珠。 纪清漪,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杜嬷嬷知道,今夜的平阳侯府,注定有很多人彻夜难眠了。 陈文锦得知纪清漪姐弟离开之后,当即就冲到了太夫人的院子。 人在正房门口,被杜嬷嬷拦了下来。 陈文锦死死地盯着杜嬷嬷,二人对峙了许久。 “二爷!”杜嬷嬷毫不畏惧,厉声质问:“您是要忤逆吗?就算侯爷不在家,家里还有世子呢!” 陈文锦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不管是论武力还是在太夫人心中的重要性,他都不能跟陈文钺相比。 以太夫人的手腕,若不是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绝不会放纪清漪走。 也就是说,这一次他与徐令检的计谋,极有可能再次被太夫人化解。 眼下,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嬷嬷。”陈文锦一脸的忐忑:“我是怕祖母一个人撑不住来陪陪她老人家,既然她不想见我,那我这就回去了。” “是文锦吗?”屋里传来太夫人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太夫人声音十分平静,还带着大权在握无所畏惧的信心与平时一般无二,陈文锦听了这声音越发断定太夫人已经想到了化解问题的办法,反而生了畏惧之心。 可太夫人已经发话,他也只能顶着头皮进门了。 “祖母。”他一进门就握住了太夫人的手:“您还好吧?” 太夫人没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陈文锦,在她犀利眼神的逼视下,陈文锦渐渐生出几分忐忑,可面子却一脸的坦然。 “文锦。”太夫人严肃道:“送清漪给周王世子的主意究竟只是你跟月澄的打算,还是周王世子早有图谋?” “祖母!” 陈文锦闻言大吃一惊,毫不犹豫跪在了地上:“祖母,周王世子对清漪表妹的确存了爱慕之心,但是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之前在潭拓寺周王世子唐突了清漪表妹,我问过他,他说没有那回事。我跟月澄成亲之后,他特意问我为何娶的是月澄而不是清漪,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喜欢清漪,只是以前认为清漪可能会嫁给我,所以就藏在了心底。” “周王世子的确有想娶清漪的打算,只是我一直记得您的吩咐,所以一直不透口风给他。” “我再混蛋,也不会荒唐到这步田地啊。”陈文锦痛声道:“难道在祖母心中,孙儿就是这种人吗?” 太夫人神色不变,显得有些冷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陈文锦咬咬牙道:“孙儿在此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得不说,他发了这样的毒誓,还是有用的,至少太夫人心中的疑虑减去了不少。 想想也是,周王世子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就能算到平阳侯府会有此一劫,除非这事是他一手谋划的。 可谋划了此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文锦是平阳侯府二爷,与平阳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再卑鄙也不会堵上整个侯府。 太夫人如是想,语气就和蔼了下来:“好了,祖母不过是随口问问,你这孩子怎么能发这样的毒誓,祖母年纪大了,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好好的。” 饶是太夫人精明强干,这一次也被陈文锦骗住了。 你越是觉得不可能,他越是反其道而行,就是让你想不到。 陈文锦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祖母别担心,爹不会有事的,我跟大哥一定会想办法将爹救出来。” 太夫人犹豫了一下,最终道:“我知道你的孝心,快回去吧。” 陈文锦擦了擦眼睛出了太夫人的屋子,一走出院子他的脸色就落了下来。 说什么希望他们好好的,结果却连想了什么办法都不告诉他,分明将他当成外人! 他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嫡妻,还是皇家郡主,身份比林曼皎那个死人高贵多了,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子,凭什么事事都要给陈文钺让步! 他绝不甘心!   ☆、第95章 见面 纪清漪回到了纪家在京城的宅院。 在出门之前,慧心便将传信的信鸽放了出去,纪清漪到达纪家的宅院没多久,徐令琛就到了。 他一袭黑衣,踏着夜色而来。 远远地就看到明堂里灯火通明,纪清漪站在正房门口等他,彩心与慧心一左一右守在她的身边。 夜色很浓,天也有些凉了,她就那么站在外面,连个厚衣裳都没有披,显得十分的单薄。 徐令琛眉头不由一挑,大步朝她走去。 纪清漪微微福身:“见过殿下。” 徐令检见院子里还有其他仆妇,想着里面八成还有平阳侯太夫人安排的人,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他怕她累着,所以自己过来了,却忘了这不是他的地盘,行事就要忌讳。 她一定吓坏了吧。 不能抱着她安慰,真是让人遗憾。 徐令琛微微点头,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起来吧,我们进去说话。” 彩心慧心在院子里守着,纪清漪与徐令琛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说话。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却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徐令琛视线落在纪清漪的身上,语气中有几分埋怨:“怎么也不多穿几件衣服,慧心与彩心也太不上心了。” 纪清漪一脑门都是平阳侯府的事,本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注意穿衣服的事,而且她也没有觉得冷,听徐令琛这么一说,心里紧绷的弦顿时一松,一阵暖意涌上了心头。 若不是一直将她放在心间,他又怎么会关注这些小事情? 被喜欢的人如此珍视,纪清漪又怎么会不感动? “徐令琛。”她的心软软的,声音也软软的:“你以后一直对我这么好,好不好?” 来的时候她一脸的焦虑,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她就软了下来,可见他对她是很重要的,徐令琛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傻瓜!”他坐着没动,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却变得温柔缱倦起来:“我当然会对你一直好,还会越来越好。” 纪清漪满意极了,就挑了眉头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徐令琛故作惊讶:“我不是告诉了你了吗?你太漂亮了,我对你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便下定决心要娶你,第四回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给咱们的孩儿取名字了……” “去你的!”纪清漪红着脸瞪他:“越说越离谱。” “这怎么能是离谱呢?”徐令琛一本正经道:“难道你不知道吗?在你之前我可从未对女子动心过,我眼里心里都是你,你说说,你怎么就长得这么漂亮呢?” “我从前一直搞不懂男子为何要娶妻,想来八成是为了繁衍子嗣吧,至于那些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令我觉得匪夷所思。” “女人有什么好的呢?我以后必然是不会成亲的,因为没有女子能入我的眼啊。” “可自打遇到你之后,我就真的走不动路了,可见人不能把话说太满。” 徐令琛夸张地看着纪清漪:“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简直就是上天特意派来降服我的,你该不会是天上的仙女转世吧?” 甜言蜜语谁都爱听。 陷入热恋中的女人尤其不例外。 纪清漪抿嘴一笑,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见徐令琛看着自己,便故意瞪大眼睛,脸上露出几分失望:“原来你看中的是我的容貌!” 徐令琛张了张嘴,忙道:“这怎么可能!我岂止是看中了你的容貌呢,我还看中了你的温柔甜美,你的贤惠大方,你的心灵手巧,你的锦绣心肠。你长得美,貌美如花,令天下的女子都黯然失色。你心灵手巧,一手插花技术无人能敌。你贤良淑德,将清泰照顾的非常好。你还孝顺长辈,对好姐妹掏心掏肺,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完美呢!” 他停下来,含笑看着她:“我还有很有地方喜欢你,你想听吗?” “不用了,不用了。”纪清漪求饶:“我已经知道了。” 他夸得太离谱了,她哪有他说的那么好,她听着都脸红。 徐令琛拍了拍胸脯:“幸好你说不用了,否则我是要说个三天三夜的。嗯,便是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说完啊,你怎么这么好呢。” 真是不靠谱,她就不信他真的能说三天三夜。 呀! 她怎么一见到徐令琛就把正事给忘了啊! 纪清漪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怎么了,怎么了?”徐令琛紧张地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 “不是啦!”纪清漪不由一笑:“你别打岔,我有正事跟你说。” 若真按照这种方式下去,恐怕真的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了。 “舅舅下了诏狱,说是四年前在福建杀良冒功。”纪清漪想起平阳侯府人心惶惶的状态,脸色慢慢就变得严肃起来:“外祖母让我出来向你求救,说你已经跟舅舅达成同盟了。徐令琛,这件事情,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徐令琛不急不缓地说道:“平阳侯乃兵部尚书,太子想了很多方法拉拢他,平阳侯却一直不为所动。一则是他谨慎惯了,二则是原先的平阳侯夫人中毒而死,与秦王妃脱不了干系。” 纪清漪愕然,她一直以为是南康郡主所为,没想到背后还有秦王妃的手笔。 舅舅那么看重舅母,必定要报这个仇,就绝不会跟太子站到同一个战线上。 徐令琛继续道:“虽然太子如今叫皇上做父皇,可一旦皇上殡天,太子登基,必定会加封秦王、秦王妃。届时,平阳侯想要报仇不亚于登天。” “而太子拉拢不成,便想着打压,毕竟兵部尚书的位置非常重要。万一他与我结成同一战线,不就更难对付了。太子一直想找机会拉平阳侯下马。” 纪清漪听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 也就是说,太子一系的人一直想对付舅舅,而舅舅也心知肚明。 既然舅舅心知肚明,必定是有所防范的,那又怎么会被太子抓到这么大的把柄呢? 除非…… 心头朦朦胧胧的猜想突然透进了一丝亮光,她不由惊呼出声:“事发之前你就知道了!舅舅也知道,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危机,而是一个计谋!” “没错!”徐令琛眼中有不容错识的赞赏:“漪漪,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去年以来,太子一派的人,用了不少方法给平阳侯制造麻烦,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却也让平阳侯焦头烂额。” 徐令琛也站了起来,把手背到了身后,面对着庭院:“平阳侯一路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手上不见得真的就干干净净,太子一直小动作不断,万一真的找到了什么,平阳侯岂不是大麻烦!” “所以,你们就想出了这个一个计谋。”纪清漪眼睛亮晶晶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卖一个破绽给太子,让他以为自己抓到了舅舅的命门,一役将舅舅拉下马。而此事既然是你与舅舅的计谋,舅舅就一定是清白的。” “而皇上通过这件事情就能看清楚太子对舅舅的敌意,以后太子再不敢随意找舅舅的麻烦,便是他真的找到了什么,也要掂量掂量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说出去之后皇上会不会相信,又会不会在皇上面前留下针对舅舅、排除异己的坏印象。” “就是这样,分析的一点没错。” 她认认真真有理有据分析事情的样子太漂亮了,若不是碍于场合不对,徐令琛真想抱她在怀里好好亲上一亲。 “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纪清漪道:“不仅仅是我,便是外祖母,钺表哥都吓得不得了,还有陈文锦……” 纪清漪咬牙切齿道:“他竟然想说服外祖母把我献给徐令检!” 他既然做好了计划,便是每一步都想到了,怎么可能会让她涉险? 小丫头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徐令琛轻声道歉:“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以后不管我做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不是你的错,你不告诉必然有你不告诉我的原因,便是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几分的。你怕我担心,怕我在外祖母面前走漏了痕迹,她老人家经历大风大浪,早练就了火眼金睛,我若是知情,表现的不像,恐怕不是好事。” “你这么做,其实早就料到了外祖母会让我来找你。如此一来,别人就都会知道我们有了来往。这个时候,你再提亲,外祖母必定会同意。为了不让皇帝猜疑你拉拢舅舅,与他结成一党,这是非常好的法子,外祖母不得不同意。” “你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漪漪,你怎么就这么善解人意呢,真是我的解语花。” 徐令琛朝前走了一步,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他何其幸运,遇到了她,又是知己,又是红颜。 纪清漪也想通了,徐令琛是做大事的,但不管他做什么事,瞒着她或者不瞒着她,都一定是为她好,为了他们的未来好,绝不会伤害她。 她又不聪明,很多朝堂上的事情都不太懂,便是他告诉了她,除了担心之外,她也帮不上忙。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给自己找烦恼呢。 她抬头看他,目光盈盈:“你只管做你的事,我绝不会给你拖后腿。”   ☆、第96章 画卷 “真是傻瓜。”徐令琛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你怎么会这么想自己?你是我前进的动力,是我奋斗的方向,是我要用性命与一生的时光去呵护的珍宝。我说的话,你信吗?” 纪清漪抿嘴一笑:“我当然信。” “漪漪,我真想亲亲你。” 纪清漪忙退后一步,指了指门外。 徐令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深感遗憾。 多么好的机会啊,可惜场合不对。 “对了,漪漪,这件事是□□所为,却是徐令检与陈文锦一手促成的,陈文锦的目标在平阳侯府,徐令检的目标在你。” “怪不得!”纪清漪气得涨红了脸:“怪不得陈文锦会跑去跟外祖母说那些话,原来他们一早就想好了。” 她坐到椅子上,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若不是徐令琛也重生了,她这辈子便是费尽心机怕也逃不掉徐令检的魔掌,除了一死,她还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怎么能这样!”纪清漪的双手握成了拳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陈文锦的地方,他为了荣华富贵却如此对我。” “还有徐令检,我与他通共就见过几面而已,他却像个疯子一样纠缠。” 她实在想不通徐令检怎么会这样! 她虽然长得漂亮,却也不是绝色,不说别人,邵明珠不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吗?怎么不见他对别人动心。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被徐令检看上。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徐令琛冲外面招了招手,郑则就将一个画轴送了进来。 “是什么?” 随着画轴打开,画上娇俏的少女便显露出来。 纪清漪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讶:“这……这是我?” 画上的少女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乌发如云,明艳动人,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温柔甜蜜。 “不,这不是我!” 画上的少女比她略丰腴一些,眉宇间都是柔顺。 而她从小寄人篱下,生活不顺遂,哪怕刻意去伪装,脸上也有掩不住的孤傲。 不管前世今生她都很少有柔情似水的时候,除了在徐令琛面前。 不过真的跟她很像,特别像她前世讨好徐令检时候故作温柔的模样,那个时候徐令检就会对她格外的痴迷……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念头在纪清漪的脑海中升起。 “这个女孩子是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徐令琛:“这画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叫程卿卿,是程大鲁的女儿,因为程大鲁听信道士之言,觉得此女八字太硬会妨碍他的官运,便将程卿卿送到了道观,当时程卿卿也不过才八岁。这一送就是八年,因为道士说如果住满八年,不仅能破除厄运还能带来吉祥如意之运,旺家旺宅旺父旺夫。” “在这八年来程大鲁战记累累,官运亨通,便步步高升,一路从正七品的把总做到了都督府从三品的游击将军。” “八年前程大鲁默默无名,八年后便有好事者将程卿卿的事情翻了出来。眼看着离程卿卿满八年之期还剩半年的时间,提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程家的门坎。” “半年后,程家人从道观中接了程卿卿回去,开始认认真真地给程卿卿说亲,不料刚回去半个月,程大鲁私通鞑靼的事情就被爆了出来,程家十岁以上男子悉数斩首,其余妇孺一律发配云南曲靖。” 纪清漪深深地吸了口气,半天没说话。 徐令检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喊她“清清”,她当时还纳闷呢,他是怎么知道她名字里面有个清字的呢。 现在看来,他唤的不是自己,而是画上这个名叫程卿卿的姑娘了,只是刚好同音,所以她就误会了。 怪不得徐令检对她如此痴迷,有时候又很奇怪,原来他是将自己当成了程卿卿的替身。 纪清漪心里是很憋屈的,对于程卿卿的命运她也非常好奇:“程卿卿后来如何了?她是不是无意中碰到了徐令检,徐令检对她一见钟情,然后用尽方法拯救她脱离苦海?” “没有。”徐令检的声音显得有些淡漠:“她死了,死在了发配的路上。” “怎么会?”纪清漪惊呼:“徐令检没有救她吗?徐令检不认识她吗?那这幅画又从何而来?” “程卿卿死于小产,在发配的路上,她落下了一个五个月大的胎儿,因为路上条件差,没有及时找到大夫,她大出血而死。” “孩子是徐令检的!”纪清漪如石破惊天般地叫了出来:“他早就认识程卿卿,在她还在道观中的时候就与她有了往来了。” “不仅如此,徐令检还找到了当年给程卿卿看八字的那个道士,那个道士说程卿卿贵不可言,是做凤凰的命格。而且当时程大鲁圣眷正浓,官位更进一步指日可待,只要不犯错,一直高升上去,不出十年,五军都督府都督的位子必然会被他收入囊中。” 纪清漪不由觉得心寒! “所以,这并不是花前月下的爱情故事,而是徐令检为了得到程大鲁的支持,为了得到程卿卿旺夫运,就故意接近程卿卿,等生米做成熟饭,程大鲁就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纪清漪咬牙切齿道:“谁知,没等到他挑明这件事情,程大鲁通敌的事情就暴露了,他为了不受牵连,选择了袖手旁观,对程卿卿与她腹中的孩子冷漠以对,所以,程卿卿才会惨死在发配的路上。” “这世上怎么会有徐令检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纪清漪看着画卷的上巧笑嫣然的女孩子,为她觉得不值。 她都快死了,竟然还怕牵连徐令检,不愿意说出他的名字。徐令检这个畜生,一心的算计,糟蹋了人家清白,在程卿卿落难的时候不闻不问。 午夜梦行之时,他不会良心不安吗? 不,他不会! 他没有良心的,程卿卿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好好对她,等她死了,他也没有好好地守着。他一面娶了高门小姐孟静玉,一面囚.禁了她。 他囚.禁她,根本不是出于对程卿卿的爱,紧紧是满足他变态的私欲而已。 他就是个人渣! 虽然纪清漪是咬牙切齿地说的,可徐令琛从她口中听到徐令检这三个字,还是有点吃醋。 当初暗卫将这副画轴呈上来的时候,他嫉妒的几乎快要疯了。 不管徐令检是怀念程卿卿也好,觊觎漪漪也罢,这幅画都不能留了。 徐令琛面无表情地将画轴卷起来,随手一丢,扔进了火盆之中。 “唉!”纪清漪大惊,想要去挽救,已经来不及了,火舌迅速吞没了画卷。 “如此也好。”纪清漪正色道:“程卿卿若是活着,想来也不愿意自己的画留在徐令检身边的。” 徐令琛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漪漪。”徐令琛道:“岳母有没有给你留什么东西?” “岳母?”纪清漪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不由脸上一红:“母亲她对我很好,的确留了不少东西给我,只不过宝应县发洪水,家里的东西一夜之件全被大水冲走了。母亲临死前,只让我好好看着清泰。” “不是,我说的不是陈夫人,说的是岳父的发妻,你的生母。” 纪清漪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起她的生母,就摇了摇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所以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知道她是孤儿,两三岁的时候就被拐走了,后来被我大伯父大伯母所救,长大了之后就嫁给了我的父亲。” 相对于生母,纪清漪记忆中更多的却是继母陈宛。 她三岁时候朦朦胧胧刚刚有记忆,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陈宛就来到了她的身边,疼爱她,教养她,宛若亲生。后来有了清泰,继母也是一碗水端平,从不苛待她的。 在她的心里,继母陈宛就是她的母亲,与她的生母同等重要。 “我长大以后,听伯父伯母父亲他们提起母亲,说的最多的便是她性格很温柔,我跟她长得很像。再多了,我就不知道了。” 她有两个母亲,可都去世了,纪清漪语气怅怅的。 “程大鲁的夫人有一个双生的妹妹在三岁那年走失了,如果不出意外,岳母便是程夫人双生妹妹了。” 徐令琛知道她看重亲人,就沉吟道:“程夫人现在还活着,要不然我想办法将程夫人弄回京城来吧。” 说不定可以弥补她丧母的遗憾。 纪清漪却笑着摇了摇头:“程夫人虽然走失了妹妹,但也不一定就是我的母亲,是不是还两说呢。程家犯的是大罪,如今这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既然错了,就该接受惩罚。” 徐令琛的好意,她怎么会不明白? 她又不是圣母,怎么能毫无原则地帮助不相干的人呢。 徐令琛说的轻松,真正做起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就算程夫人真是她母亲的亲姐姐,那也不重要了,她又没跟她们相处过,对她而言,她们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她可不想因为陌生人牵连徐令琛。 夜深了,打梆子的声音从远处遥遥地传来。 门外是浓浓的夜色。 纪清漪站起来,对徐令琛道:“你该走了。” 灯光下她肌肤莹润如雪,双目脉脉含情,徐令琛真的不想走。 可天色的确不早了。 “平阳侯府的事情这几天就会有结果,我可能很忙,不能每天都过来。”徐令琛到底没忍住,上前捏了捏她的手,又飞快地放开。 他目光里都是温柔:“我走了,留了两个暗卫保护你的安全,白天他们装作小摊贩在门口兜售东西,晚上他们就藏在隔壁院子里。你别出门,有事情就交代慧心去办。”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去。 可徐令琛这样叮嘱她,又让她很暖心,纪清漪忍不住咯咯一笑:“你快走吧,我知道了。” 她开心一笑,五官都明媚飞扬起来,看的徐令琛心神激荡,更加舍不得走了,却不得不忍着心里的冲动出了门。 再等等吧,这件事情一过,无论如何也要成亲了。   ☆、第97章 回归 第二天一大早,慧心就进来禀报:“小姐,有人跟隔壁邻居打探我们的消息。” 纪清漪听了心头一紧,她没想到真的被徐令琛说中了。 “不用管。”纪清漪道:“你约束下人,让他们不要出门。” 这件事情平阳侯府是清白的,她只要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等锦衣卫查明事情之后,自然能化险为夷。 用过早饭没多久,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纪家在京城的宅院不大,不过是个两进的宅子,拍门的声音又急又重,连后一进的纪清漪都听到了。 纪清漪神色一凛。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慧心道:“装作没听见吗?” “拍门的声音这么大,想装作没听到也不现实,万一引来旁人围观就不好了。”纪清漪沉吟了一会道:“你去门口,隔着门问问是谁。” 慧心去了,没过多久就引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与几个仆妇走了进来。 竟然是陈宝灵。 她梳着妇人头,穿着家常的衣裳,步履匆匆,难掩焦急之色。 “清漪!”刚进门她就哽咽:“怎么会这样?我爹是好人,是大将军,他绝不会做杀良冒功的事情的,对不对?” 她眼睛又红又肿,一脸的惊惶不安。 纪清漪紧紧握着她的手,劝慰她:“对,舅舅没有做杀良冒功的事,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呢?”陈宝灵的眼泪唰地一下淌了下来:“顾向明也说不会有事,可我去诏狱那边探望爹,连门都进不去,不知道他受了多大的罪呢。若真的没事,怎么好端端的就会下了诏狱了呢,你别骗我了。” “我没骗你!”纪清漪扶她坐在椅子上,端了杯茶给她喝,见她情绪略平静了一会方道:“舅舅的确是无辜的,这件事情是别人陷害了舅舅。就算你不相信的舅舅的为人,看到我在你面前也该相信平阳侯府犯的不是大事,否则我怎么能出来呢。” 她这话与其是说给陈宝灵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陈宝灵带来的嬷嬷听的,纪清漪一眼就看出来,她带的人里面有两个脸生的嬷嬷,应该是公主府派来打探消息的。 果然,纪清漪这话一出,那两个婆子就对视了一眼,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陈宝灵半信半疑,泪眼朦胧地看着纪清漪:“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呢?” 纪清漪将她手里的湿帕子拿过来,将自己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快别哭了,把眼泪擦擦,舅舅没事,你若是哭坏了,可怎么得了呢。” 陈宝灵擦了眼泪,精神比刚才好了许多,这才想起来问别人:“祖母怎么样了,她年纪大了,这个消息必然受不住吧?大哥二哥有没有受罪?还有我娘,她有没有闹起来惹着锦衣卫?” “外祖母是上了年纪,但她老人家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又岂会被这点子事打倒,你放心吧,她老人家好着呢。” “钺表哥、锦表哥不过被问询了一番而已,并未受刑。郡主还跟原来一样,因病体未康复,也没有力气跟锦衣卫闹。从昨晚出来的时候,家里一切都好,你千万别挂念。” 陈宝灵这才算真的放下心来。 纪清漪又让人打水给她洗脸,吃了午饭之后就让她去休息。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昨天哭了一夜,经纪清漪一番安慰,放松了很多,一觉睡到傍晚。 顾向明来接她的时候,见她精力充沛,不再哭了,就松了一口气跟纪清漪道谢。 陈宝灵却不愿意回去,顾向明考虑了一会,就随了她,离开之后又让人送了她平时用的东西过来。 纪清漪笑着揶揄她:“表姐夫对你可真好。” 陈宝灵红了脸,却道:“他不对我还能对谁好呢?身为丈夫,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这些算什么呢,他对我好的时候,你都没看到呢。” “羞不羞呀。”纪清漪抿嘴一笑,陈宝灵气得推她在床上挠她的痒痒。 纪清漪见她不再以泪洗脸,暗暗松了一口气。 几天之后,锦衣卫镇抚赵扶将调查的结果送到了御案上。 皇帝看了一会,脸上就露出一丝嘲讽:“李全,去叫太子来。” 太子来的很快,进门就给皇帝请安:“不知父皇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皇帝冷笑:“太子,陈雍的事情是你的手笔吧?” “父皇!”太子大惊,当场跪了下来:“平阳侯陈雍杀良冒功乃是御史弹劾,儿臣怎么会从中插手呢,不知是谁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在父皇面前诋毁儿臣,儿臣冤枉啊。” “冤枉?”皇帝怒急反笑,将赵扶的折子重重地摔到太子面前:“你自己看!” 太子翻开折子,匆匆瞟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父皇,这……这……” 这是怎么回事? 平阳侯陈雍怎么会是无辜的? 折子上不仅调查的清清楚楚,连他在里面动的手脚都查出来了。 皇帝目光如电瞪着太子:“你有何话说?” 太子额上直冒虚汗,恨不能当场死过去。 “父皇!”他惊惶不安地给皇帝磕了一个头:“儿臣听说平阳侯杀敌冒功,十分震惊,本想调查之后再将此事上报,却又怕惊动了陈雍令其有所防备,就立马让御史弹劾他。此事是儿臣失察,受人蒙蔽,请父皇责罚。” 他叫他父皇,可只敢将他当君,从不敢当父亲的。若面对的人是秦王,他只要耍个无赖就可以了。可眼前的人是皇帝,最是冷酷无情之人,他虽然立了自己为太子,却仍旧牢牢把持大权,对自己防备重重。 便是半年前病重,竟然先告诉了徐令琛,他这个太子反而是后知道的。 当时皇帝明明都快不行了,明明自己还差一步就能成为九五之尊了,可该死的徐令琛竟然请了青龙道长来。 也怪自己当初没有料到皇帝会突然病倒,没有做好准备,否则当时自己发动宫变,现在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太子心中不甘,却只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冷冷地看了太子一眼,心里非常失望。 没立他做太子时,他处处都好,可做了太子之后,他就开始急躁了。 身为太子打压异己便罢了,竟然连情况没查清楚就贸然出手。 “这件事情的确是你的错!”皇帝森然道:“你以为让御史出头别人就不知道你是背后主使了,此事一过,你让旁人如何看待你这个太子!” 他视线如电,直直地刺着太子,太子感觉身上像压了雷霆万钧似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父皇,儿臣犯此大错,请父皇责罚。” 太子心里惊恐极了,皇帝的性格他也是知道的,他恐怕太子之位不保了。 看着他跪在地上仓皇失措的样子,皇帝眼神暗了一暗。 他想起了他的亲生儿子元太子徐令睿,会声音清脆地叫他父皇,那天他拿着玉玺乱盖章,被他训斥,罚他跪在门口,谁知他惊惧交加之下发了高烧,三天三夜不退,便夭折了。 他烧的直说胡话,还不忘喃喃地说请父皇责罚。 皇帝放在案头的手抖了抖,最终道:“你是太子,是国之未来,日后做事要想想后果,若还像此事这般打压异己,你这个太子也不要做了!” 太子霍然抬头!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次就不追究了吗? 皇帝的语气非常的严厉:“回去反思五日,上折子自辩,若再有下次,你也不必来见我了。” 出了养心殿,阳光照在身上,太子仍觉得不可思议。 竟然只是禁足五日,上折子忏悔,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实在不像皇帝的性格。 他必须找幕僚好好商量一下。 这边纪清漪姐弟与陈宝灵一起登上了回平阳侯府的马车。 下了马车,三人就直奔太夫人的正房。 劫后余生,平阳侯府到处都洋溢着新生的喜悦,仆妇们步履矫健,行动如风,脸上带着笑容。 “大姑奶奶,表小姐,表少爷,大喜,大喜。”杜嬷嬷欣喜地迎了他们朝里走:“侯爷被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世子爷加封正三品的御前勋卫首领,眼下大家都在太夫人的上房呢,就差您三位了。” “真的吗?爹已经回来了?” 陈宝灵哪受得了这一步步走呢,早按捺不住提着裙子朝上房跑去了。 纪清漪笑着问清泰:“你要不要跟宝灵一起?” “不要。”清泰步履稳健:“我跟姐姐一起走。” 太夫人的的上房里,济济一堂,太夫人与平阳侯陈雍坐在上座上,陈文钺、陈文锦两兄弟坐在下首,陈宝灵与黎月澄坐在另一边,除了南康郡主,陈家人都到齐了。 “清泰清漪回来了。”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太夫人精神抖擞,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之情,冲纪清漪、纪清泰招手,一手拉了一个:“这回好了,总算阖家团圆了。” 显然没将南康郡主放在心上。 陈文锦表情不动,好像没有听到,陈宝灵抿了抿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纪清漪的视线落在了陈文钺的身上,钺表哥从正四品的御前勋卫直接官升一级到正三品的勋卫首领,这便是皇帝的补偿了。 钺表哥才二十出头呢,就就是正三品的官了,这样英俊又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必然有很多人上门提亲,吴氏与吕碧城此刻必然连肠子也要悔青了吧。 众人欢欢喜喜,太夫人就道:“已经让厨房准备了,今天大家在花厅一起用饭。侯爷,你派个人,请大姑爷也过来,最近这几天,他也东奔西跑出了很大的力。” 平阳侯道:“母亲说的很是,我这就去安排。” 纪清漪却觉得有些寂寞,这件事出力最大的是徐令琛,若是他也在就好了。 “侯爷,太夫人!”二门处的婆子飞一般跑了过来:“宫里有旨意过来了,来的还是上次那位李公公,让赶紧去接旨。” 李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公公。 对于死里逃生的陈家众人来说,此时有圣旨,实在不知时好时坏。 该有的恩赐已经赏了,怎么又来的圣旨。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肃然。   ☆、第98章 圣恩 “走吧。”平阳侯面色凝重,当先站了起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承受便是。” 众人心情沉重,纪清漪拉了清泰的手走在太夫人身边,心里也想着这会不会是徐令检与陈文锦的另一个计谋。 她很想抬起头来质问陈文锦,却强迫自己生生忍着,以致于她握着清泰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 清泰小声说:“姐姐,别怕,只会是好事,绝不会是坏事。” 纪清漪心头一震,表情凝重地看着清泰:“你如何得知?” “世子哥哥什么都跟我说了,我自然知道。”清泰道:“姐姐放心吧。” 怪不得这几天清泰格外的安静,原来徐令琛早就跟他通过气了。 她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此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我知道的,姐姐。我是大人了。” 陈家众人跪下去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真宁县主纪氏清漪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品貌出众,待字闺中,今赐婚于宁王世子琛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众人都跪在地上,可视线却不由自主都落在纪清漪身上。 有的震惊,有的欣慰,有的喜悦,也有人眼里都是恶毒。 这一切纪清漪都没有感觉,她只觉得脑中轰隆隆作响,一颗心噗通噗通快要跳出胸膛了。 她就要嫁给徐令琛了! 她以为是徐令琛登门提亲,没想到竟然是圣旨赐婚。 徐令琛定然费了很大的心思吧。 他这样的看重她,纪清漪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上一次李公公来宣旨,是皇帝封纪清漪为真宁县主,当时陈宝灵还开玩笑说恐怕过不了多久会赐婚,纪清漪还不信,万万没想到她还真的一语成谶,如今皇帝竟然真的给她赐婚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与清泰刚才的提醒,纪清漪十分镇定,她先是磕了一个头,然后才朗声道:“臣女纪清漪接旨,谢主隆恩。” 李公公将赐婚的圣旨双手递到纪清漪手里,笑得一脸都是褶子:“恭喜侯爷、太夫人、县主,县主蕙质兰心,貌美如花,与宁王世子乃佳偶天成,必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旁人不知道,他这个大小就伺候皇帝的人可是知道的,几位世子里面,皇帝最疼的就是宁王世子了。 众人都反应过来了,陈雍忙道:“劳李公公走一趟,快请坐下喝茶歇歇脚。” 李公公笑呵呵道:“按说应该坐下来沾沾县主的喜气的,只是奴婢还要去长宁侯府上宣纸呢,这茶就改日再喝吧。” 长宁侯府上?不就是孟家吗。 “也是赐婚的旨意吗?” 见陈雍面露疑惑,李公公就笑道:“正是呢,皇上说今天要好事成双,长宁侯大小姐被赐婚给周王世子。” 圣旨的内容一般是不能说的,只不过这赐婚是喜事,李公公便也不忌讳了。 长宁侯大小姐便是孟静玉,兜兜转转她还是跟上一世一样,要嫁给徐令检了啊。 可是徐令检不是投靠了太子了吗?之前不是听说他要娶太子母舅镇国公府上的小姐吗?怎么突然又有这样的旨意? 纪清漪心头一动,下意识地看了陈文锦一眼。 只见陈文锦一脸的呆怔意外,明显是没想到。 她收回眼光,有些疑惑,难道陈文锦不知道?或者,徐令检也不知道? 听说孟静玉自打楼外楼出事之后就没有出过门,外面都传言她容貌尽毁,不敢出门,也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不过看长宁侯的反应来说,就算没有容貌尽毁,孟静玉身上恐怕也不大好,要不然为什么不出来让众人看看呢。不管谣言多离谱,只要孟静玉出来了,谣言自然不攻而破,可孟家对外却只说孟静玉身子弱,没养好,也不让人探望。来看孟静玉要么是毁了容,要么出了其他的事,总之不好见人的。 李公公跟平阳侯陈雍寒暄了几句,就道:“……天不早了,奴婢这就去了。明儿后儿两天,钦天监就会来请县主的庚帖去合八字定婚期,府上也早作准备。” “多谢公公告知。” 平阳侯亲自送了李公公回去。 陈宝灵跳起来一把抱住了纪清漪,用极其夸张的语气道:“清漪!你要嫁给琛表哥啦!天呀,真不敢相信,琛表哥这朵鲜花竟然被你摘去了,你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呢,这消息一传出去,恐怕不少人都要睡不着觉了吧。天呀,琛表哥竟然要成为我的表妹夫了,哎呀呀,怎么会这样,这是真的吗?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陈宝灵松开纪清漪,两手捧着脸,一脸的花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琛表哥要成亲啦,你要嫁给琛表哥啦,我不是做梦吧,啊?” 她那个欣喜若狂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嫁给徐令琛的是她呢。 太夫人没有像从前那样说她,只是呵呵笑:“不是做梦,是清漪真的要嫁给宁王世子了。” 她冲纪清漪招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感慨道:“真没想到,你这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造化。” 这是皇帝的赐婚,可这里面必然有宁王世子出了力。 别的她不知道,宁王世子曾经拒绝圣上赐婚的事情她却是知道的。 当时宁王世子才十六,皇上有意给他赐婚,被他拒绝了,他只说这女子都是庸脂俗粉,他必要找一个能配的他的,等找到了,便是皇上不说,他也要求旨的。 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朝宁王世子身上扑,制造出来的笑话也不少了,可从未听说宁王世子动心过。 真真没想到,竟然被纪清漪给收服了。 这丫头还真真是有手段! 虽然是为了迷惑皇帝,但太夫人却心知肚明,宁王世子绝不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 太夫人目光落在纪清漪脸上,仔仔细细看了一会,不由又觉得正该是如此。 清腮润玉,唇似花瓣,如红渠秋水般艳丽无双,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便是她这个老婆子见了,也心生喜欢,更别提年轻的男子了。 宁王世子再傲,也是男子,从前对女子不假以辞色,那是他没有遇到绝色的。 纪清漪可不就是个绝色的吗? 又有机会跟他接触,一来二去便动了心了。 如此也好,以后平阳侯府与宁王世子只会更亲密了。 这厢太夫人一脸的满意,那边黎月澄却捏紧了帕子,额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 陈文锦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却不像黎月澄那般露骨。 皇后一直拉拢徐令检,徐令检一开始有投靠的意思,后来立了太子,徐令检就不再犹豫,转身投入太子这边,为太子效劳,很快就得到了太子的信任。 可这一次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太子必定恼火,一定会对徐令检有所惩罚,徐令检心头不快,再一听纪清漪要嫁给徐令琛,不亚于火上浇油。 接下来这几天,他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不要看了!”陈文锦低声呵斥黎月澄:“趁着祖母高兴,快上去说话。” 黎月澄银牙咬碎,却只能咽下这口气,扬起笑脸去给纪清漪送祝福。 太夫人猜得没错,赐婚的事情的确是徐令琛的手笔,他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到皇帝面前求旨去了。 皇帝很是吃惊,上上下下将徐令琛打量了一番。 徐令琛少年老成,一向看不上那些女孩子,竟然也有主动求娶的这一天。 在皇帝心里,徐令琛年少轻狂,长得英俊逼人,又文武兼备,加上他藩王世子的尊贵身份,的确有恃才傲物的资本。 对于他的傲,皇帝是不反感的,因为他自己年轻的时候比徐令琛有过之而不及,他也觉得身为皇室儿郎,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狂傲一些也无妨。 自打第一次露出赐婚的意思,徐令琛抗旨之后,皇帝就做好了以后要强逼徐令琛成亲的打算。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求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坐着没动,眼神却落在徐令琛身上:“是哪家的闺秀?” 徐令琛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轻声咳了一声:“这个人皇上您也见过的,便是真宁县主。” 皇帝没说话,盯着徐令琛看了好久才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我欺!” 饶是徐令琛老成,面上也不由起了一层绯色。 “请皇上成全。”徐令琛一撩下袍,跪在了御案前。 皇帝去看时,他身姿笔挺,眉目冷清又带着果敢跪着,让人不容小觑。 徐令琛等了半天,不见皇帝有反应,心里不由有些着急,额上就出了汗。 一双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握成了拳头,终于等不了了,抬起头去看皇帝,正对上皇帝揶揄的眼神。 那目光好像在说:你也有今天啊。 徐令琛哪里不明白他这是为当初他抗旨报仇呢。 罢了,罢了,只要能娶到漪漪,跪就跪吧,反正自己从前也没少跪。 李公公站在一边提心吊胆的,宁王世子这是做什么呢,跪逼陛下吗?虽然他是陛下最疼爱的侄儿,但是也不能这样大胆啊。 李公公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就听到皇帝好气又好笑道:“既然要朕赐婚,还不快起来给朕磨墨。” “遵旨。”徐令琛立马起来,跑去给皇帝磨墨。 李公公摸了摸鼻子,只有在面对宁王世子的时候,皇上才像个长辈。就因为如此,皇上一直觉得宁王世子是个孩子,没有将太子之位给宁王世子,就怕他坐上太子之后得失心太重,对皇上失去了这份亲近。 皇上实在是太寂寞了。   ☆、第99章 嫁妆 钦天监果然在第二天来平阳侯府取纪清漪的八字,五天之后就合了出来,说纪清漪与徐令琛、孟静玉与徐令检合出来的结果都是大吉。 纪清漪与徐令琛的婚期定在来年二月,比徐令检与孟静玉的婚期早了一个月。 纪清漪听了就笑,这可是皇帝亲自赐的婚,怎么可能不是大吉呢。 眼下已经是十月中了,还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就要出嫁了,清泰必定很难过,一想到要跟清泰分开,要嫁给徐令琛的喜悦顿时少了很多。 早上一起床,她就去找清泰了。 等清泰穿好了衣裳,她亲自给清泰梳头,还拿帕子给他洗脸。 到了吃饭的时候,纪清漪就坐到清泰旁边,给他夹菜,恨不能像他小的时候那样给他喂饭,惹得清泰连连看她。 “姐姐。”清泰放下筷子,一脸的认真:“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你终归是要嫁人的,重要的是看嫁的是什么人,所嫁之人值不值得托付终身。世子哥哥那么优秀的人,你嫁过去只会享福,而不会吃苦,我很放心。至于我,已经长大了,你也该对我放心才是。”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是郑重。 纪清漪这才发现,清泰身上孩童的懵懂憨态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小小少年郎的稳重。 她这个做姐姐的真的很不合格,一味的将清泰护在身后,自打清泰跟徐令琛接触之后,真的长大了不少。 不单单是个头长高了,最明显的是思想成熟了。 本以为清泰会非常舍不得自己,甚至是会哭鼻子的,没想到他一点难过的意思都没有,这让纪清漪心里酸溜溜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泰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自己了呢。 就像小鸟终于不再留恋鸟窝要自己翱翔了,这真是又高兴又心酸的事。 吃过了饭,太夫人请纪清漪过去说话:“这是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先看看,心里有个数。” 纪清漪很吃惊,没想到太夫人竟然会给她准备嫁妆。 她是叫太夫人一声外祖母,可说到底她跟平阳侯府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言的,这些年来她在平阳侯府寄住,吃穿用度全是平阳侯府的东西,眼下太夫人竟然还要给自己准备嫁妆,纪清漪心里感动,叫了一声:“外祖母……” 太夫人看着眼中就露出满意之色。 纪清漪嫁的是宁王世子,眼下平阳侯府已经与宁王世子绑在一起了,尊重纪清漪,便是尊重宁王世子。 纪清漪接过单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五千两两的现银,价值一万两的东西器皿金银首饰,五个田庄,五个商铺,二十个仆人。 竟然是比照着宝灵的嫁妆来的。 “外祖母!”纪清漪将嫁妆单子放了回去:“这太多了,我不能收。” “别说这样的话。”太夫人不赞同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外祖母,便是我嫡嫡亲的外孙女,跟我这样见外,难道你没有将我当成你的亲外祖母?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嫁的是宁王世子,我还嫌这些少了呢。快别推辞了,再推辞我就要生气了。” 纪清漪知道太夫人这是已经做了决定了,自己只有点头的份,她便不再纠结,收下了这份嫁妆。 只是脸上的感动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等她走了,杜嬷嬷才说:“太夫人这样疼表小姐,她出嫁之后,必然会为陈家效力的。” 大小姐出嫁的时候虽然单子上写的是这么多嫁妆,那不过是明面上的,实际嫁妆单子是两份,另外一份别人不知道罢了。 太夫人捻着佛珠,淡淡道:“我只盼着她好好的,能早日为宁王世子诞下嫡长子,这样也不枉我花这样一大笔钱。” 杜嬷嬷心头一凛,忙道:“您放心吧,表小姐既然能收服宁王世子,心机手腕必然不简单,她也一定知道为自己争取最有利的局面。” 太夫人微微阖眼,不再说话。 那边黎月澄得知纪清漪的嫁妆是比照陈宝灵来的,气得坐在椅子上直哆嗦。 当初她进门的时候,一无所有,还是怀了身孕之后,太夫人才让杜嬷嬷给了她五百两银票外加一个田庄。 同样是表小姐,同样是家人,凭什么纪清漪的嫁妆就那么丰厚,这个老虔婆欺人太甚! 黎月澄将茶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二奶奶,太夫人也过分了!”白鸽义愤填涌道:“纪表小姐有什么好,凭什么就能得到那么多的嫁妆呢?这口气连我这个下人都忍不了了,您一定要告诉二爷,让二爷为您讨回公道!” 黎月澄想着陈文锦对她越来越冷淡不说,还一连好几天都歇在丫鬟房里,不由咬碎了一口银牙。 因为周王世子在太子面前屡屡受挫,连带陈文锦迁怒于他,他现在不找她寻事就算好的了,她怎么还能指望陈文锦替她出头。 黎月澄越想越是糟心,那脸就阴的好像快要下雨一样。 白鸽让小丫鬟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就道:“二奶奶,您看现在是不是要派个人去一趟周王府请二爷回来?” “不用!”黎月澄咬着后槽牙道:“去开了柜子,把第三个抽屉最下一面一本书里,放着的地契拿来给我。” 白鸽接了钥匙,迅速将地契取了出来,雄赳赳,气昂昂道:“二奶奶,走,咱们这就拿了地契去找太夫人理论!您嫁到平阳侯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绝不能忍气吞声,要不然这事传出去,那起子小人不知道怎么笑话您呢。” 黎月澄听了心头一颤,指甲就重重地掐入了手心。 眼下,能一心为她着想的,也只有一个白鸽了。 “你听我说,我让你拿地契不是去跟太夫人理论的,这事咱们只能忍。”黎月澄阴恻恻道:“等到二爷掌管了平阳侯府,咱们才算出了头呢。” 白鸽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最后也只能咬牙道:“我都听二奶奶的。” 两人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早就料到了,同样是寄养在平阳侯府的表小姐,纪清漪得了那么多的嫁妆,黎月澄知道了,心里必然是不平的。 “祖母。”黎月澄先请了安,然后将那田庄的地契拿了出来,正色道:“清漪妹妹就要出嫁了,我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她,便将这个田庄给她添妆吧。” 太夫人眼底倏然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却和蔼道:“你手里没什么钱,怎么会想起来把庄子给她?” 黎月澄脸上就露出几分羞涩:“清漪妹妹不比别人,嫁的是宁王世子,若是嫁妆少了,难免被人瞧不起。我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就将这个庄子送给她吧。到底我们姐妹好了一场,我也希望她能嫁的风风光光的。” 太夫人沉吟了一会,好像在考虑她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只有这一个庄子,给了她,你又该怎么办呢?” “祖母给我的五百两银子我都没动呢,平时还有月例银子,我手里是不缺钱的。”黎月澄笑着说:“再说了,不是还有二爷呢,他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没钱花?实在没钱了,我就跟祖母要,到时候,您别吝啬就成。” 她笑意满满,一脸的诚恳,太夫人就暗暗点了点头:“你放心,但凡有祖母在,绝不会让你手里断了银子花。” “我就知道祖母疼我。” 黎月澄放下地契,心满意足地走了。 杜嬷嬷目送她离开,十分的感慨:“没想到二奶奶变化这么大,我本来还以为她会来哭诉呢。” 太夫人漫不经心地道:“女人就是这样,做姑娘的时候,任你心比天高,一旦成亲也只能认命。她再不甘心,也不能改变清漪要高嫁的事实。到底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形势比人强,交好纪清漪对她好处更多。” 杜嬷嬷就笑:“知道审时度势,二奶奶的确聪明。” 纪清漪得知此事不置可否,彩心却冷笑:“现在才知道来巴结小姐,晚了!” “她哪里是巴结我。”纪清漪笑道:“若真想巴结我,那地契就是亲自送到我这里,而不是送到外祖母那里了。她这是想在外祖母面前表现呢。我嫁出去了,郡主身子不好,她好好表现,外祖母必定会将管家的事情交给她。一个田庄换了外祖母的改观与管家大权,这笔生意做的很值。” 陈宝灵也来了,一进门她就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递给了纪清漪,纪清漪打开一看,全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足足有十几张,顿时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当然是给你添妆了。”陈宝灵怒气腾腾道:“你先拿着,过几天等我铺子里出了货,腾出了钱,我还要再送一笔过来的,保证让你嫁的风风光光的,绝不让孟静玉抢你的风头。” “太多了!”纪清漪哭笑不得:“外祖母已经给我准备嫁妆了,比照着你的嫁妆单子来的。你的钱拿回去吧,这都是要留给外甥外甥女的。” 陈宝灵与她大眼瞪小眼:“什么外甥外甥女?” 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就红了:“你胡说什么,没影的事呢。” 成亲之后的宝灵跟成亲之前没什么两样,依然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人比从前丰润了一切,看着越发水灵了。 顾向明待她那么好,两人应该很快就会怀上孩子才对。 纪清漪盯着她的肚子看:“怎么没影呢,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在你肚子里了呢。” “哎呀!”陈宝灵羞得直跺脚:“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跟你说的,都被你搅合了。” 纪清漪见她羞得不成样子,心里暗笑,面上却正经了下来:“好了,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吧。” 她笑眯眯的,陈宝灵却越发生气:“你还有心思笑啊,你知不知道孟静玉从刚出生的时候孟家就开始给她攒嫁妆了,如今孟家对外宣称一定要孟静玉嫁的风风光光的。据说光银票就足足有十万两,商铺田庄金玉古玩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第100章 委屈 有很多高门大户世家的确是打女儿一出生就开始攒嫁妆了,这没什么新奇的啊。就是孟静玉的嫁妆的确很多,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纪清漪实在搞不明白。 “你呀!”陈宝灵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孟家这是故意的,你们同一天被赐婚,成亲的日子又只隔了一个月,外面难免那要你们进行对比。孟家这是铁了心要把你比下去呢。” 纪清漪恍然大悟,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陈宝灵急得团团转:“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宝灵这样为自己打算,纪清漪心里是很感动的,她拉了陈宝灵的手道:“宝灵,我的情况你的是知道的,要跟孟静玉比嫁妆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比不过,那咱们就不比了,随他们怎么说去。” “唉,话虽如此,我还是想让你风风光光的啊,毕竟人成亲一辈子就这一回。” “就因为一辈子就这一回,所以其他的才不重要啊,只要日后日子过的好,嫁妆的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嫁妆多就一定能幸福,嫁妆少就一定过的很凄惨吗?日子怎么样,还是要看人怎么过,你放心吧,我以后的日子一定比孟静玉的日子过的好。” “你说的没错。”陈宝灵眼中突然闪过一抹促狭:“你长得这么漂亮,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孟静玉那个丑八怪,日子能过好才怪呢。” “促狭鬼!”纪清漪道:“孟静玉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人,但也算清秀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丑八怪了。” 陈宝灵就一脸的幸灾乐祸:“你还不知道吧,孟静玉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见过人,外面的人都说,她是楼外楼失火的时候被毁了容,所以不敢出来见人了。” 纪清漪愣了愣,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如果她真的毁容,那可就好了。” 陈宝灵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她:“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也有说这种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呢。” “你是我的好姐妹,孟静玉算什么,我岂会为了她说你!” 再说了,孟静玉一连几次对她下毒手,每次都找了替罪羔羊,她自己则暗戳戳地躲到一边,实在是太气人了。 这一回也让她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因为第二天一早就有裁缝进来给纪清漪量尺寸做嫁衣,所以这天纪清漪睡的比往常要早一些。 刚躺下没多久,就感觉屋顶有动静,一睁眼,只见一人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月光从屋顶照进来,纪清漪就认出来人是徐令琛,忙坐起来:“你怎么来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前两天来的时候不是说最近事情很多,抽不开身上吗? 徐令琛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了纪清漪的手,低声道:“漪漪,让你受委屈了。” 纪清漪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徐令琛已经隔着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上,愧疚道:“让你跟孟静玉比,委屈你了。” 纪清漪苦笑不得,真没想到徐令琛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自己给孟静玉一前一后出嫁,被别人比不是很正常的吗?她都无所谓,怎么他们一个个却好像她受了大委屈似的。 纪清漪把手放在徐令琛手的外面,笑着道:“长宁侯府是簪缨望族,孟静玉不仅是高门贵女,还是从小就养在皇后膝下的,可谓是尊贵无双。我是平阳侯府表小姐,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弱弟,别人将孟静玉这个望族贵女跟我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相比,受委屈的是孟静玉而不是我。” 她说着,用头蹭他的颈窝,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依赖:“我们就要成亲了,我每天高兴都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思会觉得受委屈啊。” 她如此豁达,徐令琛听了心里软软的,搂着她的手比刚才又紧了几分:“漪漪,你总是这么好。” 暗夜中,纪清漪看不到他的脸色,却能从声音里听出他的情绪。 徐令琛一定是感动了。 她心动一动,继续道:“我跟孟静玉身份天差地别,却都嫁了藩王世子。虽然都是世子,偏偏我未来的夫婿更优秀更出色更英俊,孟静玉必然是知道自己的夫婿不如我的,所以才会在其他的地方使劲。” “正所谓夫荣妻贵,你可以宁王世子,文武双全又英俊无敌,我嫁给了你,便是最大的荣耀。什么嫁妆、身份都不重要,我相信京城里有无数千金小姐愿意拿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来跟我换。所以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呢,能嫁给你,我只觉得光荣。” “毕竟你可是宁王世子啊,这么难啃的骨头都被我降服了,看我多厉害!” “是啊。”徐令琛与她脸贴着脸,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我可是宁王世子,还不是被人征服了,你真的很厉害。” 他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总有一天他会坐上那个位置,给她无尚的尊荣,让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仰视她,再也没有人能忽视她,对她评头论足。 既然孟家要比,那他何妨给他们添一把火呢。 纪清漪喜欢听徐令琛这样说话,心里甜甜的,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亲,徐令琛就擒住了她的嘴,将她扑倒在床上。 结果就是两人躺在床上,一会亲亲一会停下来说话,说了一会话又继续抱在一起亲,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天,等徐令琛走了,纪清漪还觉得自己身上燥燥的,心里热热的,脑海中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干脆起了床,喝了一大杯凉水,等心里平静了才睡觉。 感觉自己不过眯了一小会天就亮了。 “哎呀,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昨晚看书看了一夜没睡啊?” 彩心问了这一句,慧心就赶紧转过头来,与慧心对视的一瞬间,纪清漪只觉得一阵耳热。 彩心不知道怎么回事,慧心却一定能猜出来的。 都怪徐令琛,她催了好几次他都不愿意走,害得她几乎一夜没睡。 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这样了。 彩心给纪清漪脸上扑了一层粉,盖住了眼底的淤青,纪清漪强忍着困意去见了裁缝。 吃了午饭,她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是霞光满天。 纪清漪正在梳头,陈文钺就来了,因纪清漪大了,他不好像从前那样进她的闺房,在门口等了好一会纪清漪才出来。 她睡得饱饱的,脸蛋红扑扑的,看着格外精神。 “真不愧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果然比从前漂亮了很多。” “钺表哥!”纪清漪红了脸:“怎么你也来笑话我。” 陈文钺最是好说话的人,他笑道:“表哥这是为你高兴呢,怎么会笑话你。清漪,来,这是表哥给你的。” 又是一个小小的匣子。 纪清漪没有收,看了陈文钺一会,问道:“钺表哥,这里头该不会是你的体己银子吧。” 陈文钺以手握拳,咳嗽了一声:“钱不是很多,只有八百两,等你出嫁了,我再给你添二百两。” 他脸上隐隐有愧疚之色。 纪清漪扶额,这都怎么了,一个个的都跑来给她送银子。她能风光大嫁给徐令琛做妻子,心里不知道有多满足,怎么好像她受了很大委屈似的。 “钺表哥,这钱我不能要,外祖母已经给我准备嫁妆了。” 钺表哥没成亲,除了薪水之外,每个月只有五十两的月例,这八百两必然是他所有的钱了。 “唉,你快拿着吧,我知道这些钱太少了。”陈文钺失望道:“孟家都说了,孟静玉自小养在皇后膝下,胜似金枝玉叶,嫁妆都是比照公主来的。我虽然有心,却没有那个能力给你置办那么多嫁妆,只能委屈你了。” 纪清漪真的哭笑不得,平阳侯府养着她,钺表哥庇护她,怎么到头来好像他对不起她一样。太夫人同意她嫁给徐令琛,愿意给她备嫁妆让她嫁的体体面面的,她真的非常满足了。 再说了,她也不缺钱啊,昨晚徐令琛也说了,夫妻一体,以后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她打理的,她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嫁妆。 “钺表哥,我真的不能要。”纪清漪道:“外祖母给我准备的嫁妆已经够多的了,我哪能还要你的呢,总不能我成亲,就要把别人搜刮一空了吧,那我成了什么人了呢!” “可是孟小姐的嫁妆……” “孟小姐是孟小姐,我是我。”纪清漪拦住了他的话头:“我不想跟任何人比。钺表哥,你对我好,我都知道,只是这钱,我真的不能要。” 陈文钺站起来,一脸的决然:“那我给你买东西,买一些金银给你添妆。” 竟然是她不收下就不罢休的样子。 纪清漪无奈,只得接过了陈文钺手中的盒子:“多谢钺表哥。” 反正以后钺表哥是要成亲的,等他成亲的时候,自己再加倍还给他好了。 送走了陈文钺,纪清漪就回去数钱,看到这么多钱,彩心几乎要两眼放光了:“小姐,好多钱。” 可是下一秒,她又耷拉了脸:“可是再多也没有孟家的多,孟小姐的嫁妆可是比照公主来的。” 纪清漪将银票收起来,心里却在嘀咕。 孟家竟然会说出孟静玉胜似金枝玉叶这样的话,还说孟静玉的嫁妆比照公主,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大了,也不怕犯了忌讳。 纪清漪哪里之后徐令琛在后面煽风点火呢,孟家的确犯了忌讳,孟皇后当天下午就叫了长宁侯夫人进宫。   ☆、第101章 皇后 天气很冷,坤宁宫里烧了地龙又点了龙涎香,站在里面好似到了天宫。 宫女们垂手侍立,目不斜视,好像没有听到那不合规矩的哭声一样。 “……娘娘,臣妾到底就这一个女儿,将她嫁出去那便如剜心割肉一般,嫁妆的确是从她刚出生就准备了。可臣妾却可以保证,不仅臣妾从未说过嫁妆比照公主这样话,便是家里其他的人,也是可以保证的,娘娘可不能听了外人的话,就冤枉了孟家。” 长宁侯夫人哭得非常委屈,皇后就皱了眉头,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人,也不知道大哥当初究竟看上了她那一点。幸好她从小就接了静玉那丫头来自己身边教养,否则也养成这么个性子才是愁人呢。 “我不过白问一句,又没有说什么,嫂子不必觉得受了委屈了。”皇后柔声劝道:“那纪氏与静玉一样,都是圣上亲封的世子妃,从前二人同是芳华女学的学生,以后成亲了,妯娌之间也是要经常走动的,你们弄的这般张扬,着实有些不像了。” 长宁侯夫人一哽,孟皇后又道:“再说了,令琛也是我们的至亲,弄得太过份,令琛脸上也不好看。” 长宁侯夫人就哭着说:“臣妾何尝不知宁王世子是至亲,若搁从前也罢了,静玉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好的孩子都毁了。臣妾跟侯爷心疼她,生怕她以后过得不好,就想着多备点嫁妆,娘娘,静玉也是您从小看到大的,出了这样事,她如今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太子还夭折了,孟静玉养在她膝下,便是亲生的女儿一样看待。 原本对娘家有几分不满,听长宁侯夫人提起孟静玉,不满就化成了心疼:“我看令琛便是儿子一般,静玉便如我的女儿一样,一面是娶媳妇,一面是嫁女儿,我心里自然更疼静玉一些。” “嫂子别哭了。”皇后想了想道:“静玉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心痛的不得了,你们疼爱静玉,难道我就不疼她吗?你且回去,过几日我就有恩旨下去,封静玉为郡主。” 长宁侯夫人这才擦干眼泪,欢天喜地的出了宫。 可外面的流言蜚语却越说越离谱,两三天之后,纪清漪给太夫人请安回来,就见彩心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 纪清漪笑着问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高兴?” “的确是大喜事。”彩心喜滋滋道:“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周王世子一开始很想娶孟小姐,但是孟家与皇后看不上周王世子没有同意。太子觉得周王世子不容易,就想将自己母舅镇国公府的小姐介绍给周王世子。没想到事情刚刚有点眉目,孟小姐又被火烧毁了容貌,皇后怕孟小姐以后不好说亲,就求皇上下了赐婚的圣旨。” “大家都说,孟小姐的嫁妆之所以这么丰厚,那是孟家自知理亏,想用这种方式补偿周王世子,希望周王世子看在嫁妆的份上,对孟小姐好一些。” 纪清漪目瞪口呆,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不过这话也并不是完全没道理,可以说是七分真三分假,孟家就是想反驳都没法反驳,除非孟静玉能出来一趟,让众人看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孟静玉也该坐不住了吧。 又等了两天,孟家还是毫无反应,竟然是任由流言蜚语发展的样子,纪清漪更吃惊了,难道孟静玉真的毁容了吗? 不知道徐令检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这天一大早,纪清漪正在跟清泰吃饭,太夫人院中的琉璃就急匆匆地来了:“表小姐,宫里来人了,太夫人让您赶紧去。” 纪清漪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道:“琉璃姐姐你先稍坐一下,我穿了夹袄就去。” 十一月的京城天气很冷,连雪都下了好几场,纪清漪房里点着火盆,因此她只穿了件紧身小袄。 彩心请琉璃坐下,慧心则进内室服侍穿衣裳。 纪清漪一边穿衣裳,一边压低了声音问慧心:“殿下那边可有信来?” 慧心替她扣夹袄的扣子,道:“还是昨天晚上收到的信了,并未说起这件事情。” 纪清漪心里一沉,看来此事并不是徐令琛的安排的了。 “你跟我一起去。” 纪清漪说了这一句,就撩了帘子,与琉璃一起朝太夫人的上房走去。 外面风很大,从温暖的如春的室内走出来,纪清漪不由打了一个寒噤:“琉璃姐姐,来的是上次宣纸的李公公吗?” “不是。”琉璃面色很是紧张:“是两个姑姑。” 那就不是皇帝派来的人了,八成是皇后,不知道皇后此时派人来有什么事。 她想着京城最近的那些流言蜚语,心头莫名发紧,孟静玉自小养在皇后名下,皇后非常疼爱她,这是人尽皆知的。说不定就是因为此事,皇后给孟静玉撑腰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便是皇后要为孟静玉出头,她也不怕。 太夫人屋里暖意融融,两个三十来岁的宫婢穿着同样款式的宫装,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连脸上恭敬严谨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纪清漪先拜见了太夫人,又拜见了两位姑姑。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道:“皇后娘娘要见你,你跟着两位姑姑一起,到宫里之后记得守规矩,千万莫出差错惹人笑话。” 纪清漪愕然抬头,就看到太夫人满脸笑意,捏着她的手却紧了紧:“要听两位姑姑的话。” 纪清漪完全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召见她,一时间脑中思绪纷纭却理不出个头绪,只得强压下心底的惊惶不安重重地点头:“外祖母放心,清漪知道轻重。” 纪清漪扬起一个笑脸,对两位姑姑道:“清漪头一回拜见皇后,还望两位姑姑多多指点。” 其中一位宫婢就笑道:“纪小姐好伶俐的人,难怪会被圣上相中赐婚于宁王世子,过不了多久您就是正正经经的宁王世子妃,快别提指点了,我们不过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接您的,怎么当得起指点二字。” 竟然如此滴水不漏! 纪清漪顿了顿,不再说其他,浅笑道:“劳烦姑姑了。不知我可否乘坐自己家中的马车?” 两位姑姑对视一眼,笑道:“这个自然可以,纪小姐请随意。”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跟着二人出了门。 太夫人目送她们离去,叹了一口气:“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杜嬷嬷心里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夫人,然后道:“表小姐怎么说也是圣上亲封的宁王世子妃,皇后娘娘向来贤良淑德,应该不会刻意为难表小姐的吧?” 太夫人幽幽道:“这宫里哪有贤良淑德之人,不过是被逼无奈不得不贤良淑德罢了。皇后膝下无子,一旦太子登基,她又要如何自处?届时,长宁侯府的富贵还能保得住吗?就算皇后不争,长宁侯府也会逼着她去争的,端从孟静玉的婚事上就能看出一二了。” 杜嬷嬷听了,不由心头直跳:“皇后既然想与太子相争,为何不直接将孟小姐嫁给宁王世子?如此一来,不就四角俱全了吗?” “如果那样,皇帝必然生疑!”太夫人蹙了蹙眉:“这池水眼下是越来越乱了。” 真不知选了宁王世子究竟是对是错! 上了马车之后,纪清漪松了一口气。 幸好那两个宫婢同意了她坐平阳侯府的马车。 从平阳侯府到紫禁城,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她们出门前,慧心放了鸽子出去,要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飞到宁王府。就算徐令琛不能当时接到消息,在她们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也差不多能接到回信了。 不怪她这么紧张,而是前世徐令检跟她说过,孟皇后为人面甜心苦,心狠手辣,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在自己与孟静玉打擂台的时候,她突然召自己进宫,纪清漪不得不谨慎。 她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约么时间快到了,就让慧心把车帘掀开,凛冽的寒风就从窗户口灌了进来。 堪堪快到宫门口,只听得“咻”地一声,一只飞镖稳稳地扎在了车壁上,纪清漪抬头望去,只见郑则冲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离去。 慧心取了飞镖上的纸条给纪清漪看,纪清漪看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徐令琛说知道了,让她进宫之后别吃东西别喝水。 说也奇怪,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她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纪清漪笑笑,在宫门口接受了检查,换了青油小车,一路朝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里非常安静,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芳香。 皇后端坐在上座,宫女见她进来,立马拿了蒲团放下,纪清漪不敢抬头去看皇后,只上前一步,跪在了皇后面前:“给皇后娘娘请安。” 两世为人,她是第一次来到皇后面前。想着上一世徐令检的话,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到我身边来坐。” 想象中刁难的情况并未出现,纪清漪透了一口气,却并不敢到皇后身边坐:“臣女不敢。” 皇后也不怪罪,轻轻笑了一声道:“罢了,给纪小姐赐座。” 纪清漪这才坐了半边身子,谨小慎微。 皇后又道:“纪小姐别拘谨,我是最喜欢女孩儿的,你别低着头了,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第102章 怪异 纪清漪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皇后不由一怔。 芙蓉面,柳叶眉,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竟然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比邵明珠还要漂亮几分,难怪徐令琛会主动求娶了。 怔过之后,皇后脸上就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好伶俐的姑娘,果然配得上我们令琛。从前你在寿春长公主府上插花得了魁首,后来又进了芳华女学,又进宫拜在莫姑姑名下,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万万想不到,你容貌竟然也如此的出色。令琛那个容貌已经是世间少有,没想到你比他也不差的,如此甚好。皇上果然慧眼如炬,我也放心了。” 纪清漪也看到了皇后的样貌,她皮肤白皙,气度雍容,虽然语气温柔,身上久居高位的贵气还是让人不能忽视。 听皇后如此夸奖,她忙低下头,做出羞涩的样子来。 宫女捧来点心与茶水,纪清漪略沾了沾唇,并未真的吃,皇后只当做不知,笑着道:“自打皇上给你们赐了婚,我一直想叫你进宫来见见,只是手中事情多,一直没有抽出空来。今日一见,你果然是个齐整的孩子,我心里是非常喜欢的。” 纪清漪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来给皇后福了福身:“能得皇后娘娘垂爱,是清漪的福气。” 皇后见她规矩礼仪样样不错,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外面的传言,你该听到了吧?” 纪清漪心头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 “臣女在家中备嫁,最近并未出去,外面的事情也听说了一些。” “让你受委屈了。”皇后轻声道:“静玉那孩子性子好,人又孝顺,我偏疼了她几分,她又是长宁侯府的大小姐,家里就宠着她,这一次出嫁侯府看得很重,所以嫁妆就备的多了一些,并不是故意要跟你比。日后你们妯娌要常常走动,不能因为这件事情生疏了。” 纪清漪讶然,皇后竟然没有责怪她,反而出言安慰,真是怪事一桩。 “娘娘说这些折煞臣女了。”纪清漪忙道:“臣女绝不敢与孟小姐相比的。” 皇后说了这么多话,就是想跟纪清漪亲近的意思,没想到纪清漪仍然这么恭谨,她笑道:“你果然是个好孩子,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我是令琛的表姨母,一贯疼爱令琛,想来你也是听说过的,便是为了令琛,我也不能让你白白受人非议。” 皇后话音一落,便有四个宫女分别捧着托盘而来,托盘上依次放着玻璃菱花镜、大红色底宝瓶刻丝宫稠、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如意钗、流苏赤金手镯一对。 每一样都不是凡品,这便是皇后的赏赐了。 她什么都没有做,就白白得了这些赏赐,纪清漪心里不由自主就生出几许怪异的感觉来。 她跪下去道:“臣女谢娘娘赏赐。” 突然有一个太监走进来,用尖细的嗓子高声道:“真宁县主接旨。” 接旨! 这是皇后的凤旨吗? 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了,就是不知会是什么内容。 纪清漪心里惊疑却不敢抬头,只得身姿笔挺朗声道:“臣女接旨。” 说话的时候,拢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 头顶就传来太监宣读圣旨的声音:“钦奉皇后懿旨:真宁县主纪氏,秀毓名门,淑仪素著,特加封为真宁郡主,以示恩宠。钦此。” “臣女纪清漪接旨。” 捧着圣旨出了坤宁宫的门,纪清漪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皇后怎么会突然封她为郡主呢。 临走时孟皇后如沐春风的笑容还在眼前,纪清漪却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端庄可亲之人,与徐令检口中那个心狠手辣,想要弄权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是受了徐令检的误导了吗? 上一世徐令检想得到孟皇后的支持,又不甘心娶孟静玉,对孟皇后与孟静玉都非常不满,难道就因为如此,所以他就诋毁孟皇后? 可是他说静玉表里不一,虚伪擅嫉,确实没有说错啊。 没道理他单单诋毁孟皇后啊。 外人口中孟静玉落落大方是名门淑媛,可内里却心思卑鄙手段龌龊。而外人眼中的孟皇后也是端庄善良的。 同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表现出那么多的不同呢。 孟静玉可是孟皇后养大的,真正的孟皇后是什么样的人,还真的很难说。 慧心扶了纪清漪上马车,帘子一动,纪清漪就被徐令琛抱在了怀里,他紧张地盯着她看:“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的手收的很紧,握疼了她的胳膊,眼中的关切是那么的明显,纪清漪心头一暖,回拥着他:“我没事,你别担心。” 不仅没事,得了很多赏赐不说,还多了一个郡主的封号。 徐令琛并未因她说了这几句话就放松下来,依然盯着她看了一会,直到纪清漪笑着去捏他的鼻子,他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两世为人,纪清漪见到了徐令琛都是信心满满的,像今天这样紧张担忧的,还是头一回。 不都说皇后是徐令琛的表姨母,对徐令琛视若亲生吗? 既然如此,皇后召见自己,徐令琛不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吗?怎么反而一脸的忌惮? 难道徐令检说的没错,孟皇后的确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 她突然想起徐令琛说的,他上一世是被人害了。 “徐令琛。”她紧紧盯着徐令琛的眼睛,声音轻微有些发抖:“上一世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徐令琛一怔,立马将她搂在怀里,笑着道:“自然是中了毒箭死的啊。” “不可能!”纪清漪不信:“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受了别人的陷害。你这么厉害,能陷害你的,必然是亲近之人。与你亲近又身份高贵的,除了皇后再也没有旁人了。若不是她,你刚才怎么会那么紧张?” 徐令琛挑起嘴角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深邃:“乖,我好几天没见到你,实在想的不得了,先让我解解馋。” 说着就捧了她的脸,打算亲上去。 纪清漪却把头一偏,徐令琛就亲到了她的耳朵。 “你别打岔!你分明跟我说过,你是被人害了的。”纪清漪推开他,杏眼圆瞪道:“你别想使用美男计蒙混过关,这一招今天不行了。” 被拆穿了,徐令琛脸上闪过一抹狼狈:“漪漪,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怕你担心。” 纪清漪也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咱们的仇人是谁,你也该告诉我一声。就算我不能替你报仇,好歹心里有个底,知道防备。要不然你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我在家里却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上了人家的当如何是好?” 徐令琛听她用了“咱们”两个字,又说他在外,她在内,说的分明是他们婚后的生活了,心里一暖,就将她抱在了膝头上:“漪漪,你怎么这么好?” 纪清漪心头一动,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这么好,你一定不会让我伤心的,对不对?” 说话的时候,手指在他的胸口画圈圈。 红唇柔软温柔清冽的香味,让他神魂颠倒。 白皙如玉的手指,让他恨不能吞她在腹中。 怀中的人早不是原来那个单薄的身躯,便是胸前也从原来的小荷初露变成了诱人的隆起,他不瞎,也不是柳下惠,这一切无不诱.惑着他的感.官,特别是她用这种声音跟他说话,这一刻纪清漪便是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她。 徐令琛亲着她白嫩的耳垂,含含糊糊道:“那当然,你可是我的心肝,我怎么让你伤心?” 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舍得她伤一丁点的。 纪清漪只觉得身上一阵战栗,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她手软脚软,脑袋也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软倒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迷糊。 好不容易让徐令琛开了口,若是此刻没坚持住,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她掐了自己一下,软软地问:“那你把真相告诉我吧,到底是不是皇后,你要是不说,我可是要伤心的。” 徐令琛落在她脸上的唇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对我使用了美人计啊!” 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却落了下来。 纪清漪心里一突,怕徐令琛生气,正想开口道歉,徐令琛却再次将她搂在怀里,宠溺道:“你竟然对我使用美人计,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纪清漪伸手勾了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笑嘻嘻地看着他:“那你到底说不说?” 她笑盈盈俏生生娇滴滴的样子看的徐令琛心都软了,恨不能把心都摘下来给她,哪里能说一个不字,只得叹了一口气,狠狠地吸允她的双唇,待纪清漪脸颊红嘟嘟的,靠在他怀里喘粗气,他才道:“没错,就是皇后。” 纪清漪晕晕乎乎的,听了这话,突然又清醒了:“果然是她,那你……” 徐令琛却不容她开口,再次亲了上去,纪清漪果然不再说话,只乖乖地任他予取予求。 不是说美男计不管用了吗?还不是中计了。 他的小丫头必定爱惨了他,才会这样抵挡不住他。 徐令琛格外满足,嘴角止不住翘得高高的。   ☆、第103章 出嫁(一) 天色已晚,养心殿却灯火通明,皇帝如往常一样伏案批折子。 本朝皇帝唯有两件事最出名,一勤政爱民,二膝下无子。 前一件事情令百姓庆幸,后一件事情令百姓扼腕。虽然太子已定,百姓们仍旧希望老天爷能开眼,让皇帝宫中能有喜讯传来,哪怕是个公主也好。 这也是皇后的心愿。 最近连降雨雪,许多地方的百姓都遭了灾,皇帝心系黎民,处理政事比从前更要勤勉。 皇后知道如此,所以早早就备了参汤去养心殿,服侍皇上喝汤,陪他说说话,松泛松泛。 养心殿里点着火盆,帝后盘腿坐在炕上下棋说话。 “……皇上您也真是的,竟然在同一天赐婚,纪氏也好,静玉也好,都是端庄贤淑的好姑娘,结果却被人评头论足,连带着臣妾也左右为难。” 皇后落下一子,对旁边的内侍使了了眼色,内侍立马端了一盏茶捧到皇帝手边。 皇帝喝了茶才笑:“多亏了皇后叫了长宁侯夫人与纪氏进宫安抚,又同时给孟氏纪氏封为郡主,这才止住了流言蜚语,皇后果然是朕的贤内助。” 帝后乃少年夫妻,虽然元太子病故的那段时间生过龃龉,最近这几年却慢慢又缓过来了,颇有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意思。两人之间的相处,少了天家的威严,多了几分普通夫妻的温情。 皇后见皇帝不似刚才眉头紧锁,精神放松了不少,心里也很高兴:“宫里人少,也就这么点事,等她们二人进门了,宫里也能热闹热闹。若是令睿还活着,估计也……” 提到已经故去的亲生儿子,皇后心里一刺,止住了话头。 皇帝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接了话音道:“若是令睿还在,如今也必然娶妻生子了。虽然令睿不在了,但太子、令琛、令检也不是外人,特别是令琛,一直很得你欢心,马上他也要成亲了。” 皇帝提起元太子,如此轻描淡写,皇后听了,心里更疼,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呀,时间真快,等他们成亲了,宫里也能多几个孩子了。” 皇帝见皇后面上有怅然之色,就道:“等纪氏生下孩子,你若是喜欢,抱过来养便是。孟氏就更不必说了,打小就养在你面前,她的孩子你想养,只管抱过来,孟氏断不会拒绝的。” 皇后心头一紧,捏着棋子的手比刚才多用了几分力。 正考虑要怎么回答,就听见门口传来童生清脆的呼唤:“皇祖父,皇祖母。” 乳娘抱着太子唯一的女儿明卉郡主来了,小郡主生的粉雕玉琢,天真可爱,脚一着地就快步跑着,扑到了皇后的怀里,咯咯笑着看着皇后:“皇祖母抱。” 皇后见了明卉郡主,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笑着道:“养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臣妾这里已经有个明卉了。” 明卉听皇后提到她的名字,又咧嘴笑了,还伸手去够棋子,皇后将她放在炕上,拿了布偶给她玩。 皇帝见明卉郡主乖巧可爱,精神就恍惚了一下。 他其实也是有一个公主的,若是那个公主还活着,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吧。 可惜他罪孽深重,受祖宗惩罚,这辈子注定没有儿女缘分了。 …… 因为是御赐的婚姻,平阳侯府特别的重视,媒人请的是陈文钺嫡亲的母舅工部左侍郎林大人的夫人,傧相便是林夫人的长媳田氏。 宁王府那边的媒人是太后娘家侄儿安乡侯的妻子,傧相便是安乡侯的儿媳妇。 两家请的傧相都是父母俱在,儿女双全之人。 到了成亲的前一天,林夫人带着儿媳田氏到宁王府铺床,一行人欢欢喜喜而去,热热闹闹而归,纷纷夸赞宁王府富丽堂皇又不失清雅,几乎是一步一景,好似人间仙境。 又说对方的媒人格外热情,底下服侍的丫鬟婆子精神抖擞,连宁王世子都亲自来了,可见是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 太夫人听了,呵呵直笑,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平阳侯府上下都贴了大红双喜,挂着大红的灯笼,人人脸上都挂着欢快的笑容,整个侯府洋溢在欢快的海洋中。 唯有纪清漪这个新娘子是最清闲不过的了。 想到第二天就要出嫁,纪清漪才发觉时间过的太快了。 从重生到现在,不知不觉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刚重生时处处为人所掣肘的艰难、与徐令琛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现在看来都好像是梦一样。 大红的喜服早被熨烫好,明天要装扮起来的金首饰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一切都提醒着她,这是真实的,不是做梦,而前世那些不堪才是一场梦。 如今噩梦都已过去,而她的未来只会越过越好。 门口传来慧心与人说话的声音,彩心笑嘻嘻地跑了进来:“小姐,舅夫人来了。” 是钺表哥的舅母林夫人,她是自己的媒人,皇家婚事繁文缛节多,林夫人来来回回跑了很多趟,纪清漪打心眼里感激她。 纪清漪忙站起来,迎到门口,笑着叫了一声:“舅母。” 林夫人见纪清漪亲自出来迎接,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一把握住纪清漪的手,笑吟吟道:“好孩子,咱们屋里说话。” 慧心彩心一个捧了茶,一个拿了点心。 林夫人笑着道:“你们都下去,我跟表小姐有话要说。” 彩心慧心纷纷看纪清漪,纪清漪愣了一下,然后对她们点了点头,两人这才转身下去。 林夫人见她身边的丫鬟对她这么恭敬,就暗暗点头。 纪清漪想着林夫人必然是奉了太夫人的话来的,就恭敬又不失亲切道:“舅母,您有什么吩咐?” “明天你就要嫁到宁王府去了,到了那边便是宁王世子的妻子、皇家的儿媳妇,而不仅仅是平阳侯府的表小姐了。为人.妻子与做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最重要的便是要知道怎么服侍夫君,这里面有些事情需要有人教你。” 纪清漪愣了一下,就想起陈宝灵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止。 “你既然叫我一声舅母,舅母便告诉你该注意什么。”林夫人说着拿出一个册子来递到纪清漪手中。 纪清漪接过册子本不想看,可林夫人却一直看着自己,若是不看,岂不是告诉林夫人她已经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她强忍着羞意,掀开了第一页。 虽然经历过人事,但前一世她婚前失.贞,又是做妾,自然没人教导她这些东西,像这种画册子,她更是没看过。 当画上赤.裸的男女映入她的眼帘,她几乎是本能地就将画册子合上了,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头压的低低的,连抬都不敢抬。 这么漂亮的姑娘,寄人篱下,竟然能入了宁王世子的眼,真的很不容易。 林夫人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柔道:“不用现在都看完,等我走了你慢慢看。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结合,孕育后代乃天经地义。” 纪清漪听林夫人如此说,就松了一口气,她真怕林夫人逼着她当面一页一页地翻完。 看着她将那画册子丢到一边,林夫人就道:“床笫之事乃是身为妻子第一要事,若是此事不合,不仅子嗣艰难,时间久了,对夫妻感情也有影响。你不要害羞,要认真的看,知道吗?” 纪清漪知道林夫人这是对自己好,忙乖乖点头表示受教了。 林夫人又低声道:“也不能事事都依着对方,若是觉得难受不舒服了疼了,也要说出来,适当的撒娇才能让他知道你的辛苦,更疼你。” 林夫人看着纪清漪面如涂脂,媚如春花的模样,便觉得自己说这么多或许都是白担心,这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任凭哪个男子娶了,必然捧在手心爱若珍宝的。 她笑道:“你是聪明孩子,不用舅母说也知道的,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天要闹腾呢。” 纪清漪站起来将林夫人送到门口,彩心进来铺床,伸手就要去拿画册子,纪清漪心跳如雷,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画册子抢了过来:“我自己收起来。” 彩心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说什么,铺好床就出去了。 本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竟然是一夜好眠,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巳时中(上午十点)开始,平阳侯府便中门打开,迎接宾客,不一会丫鬟婆子就分男女将宾客引到外院的待客厅或内宅的花厅。 喜娘服侍纪清漪换上喜服,开始给她梳头化妆,有些与平阳侯府亲近的女眷就走进来看纪清漪装扮。 林夫人的长媳田氏与陈宝灵一直陪着纪清漪,陈宝灵看着纪清漪装扮的隆重,不由羡慕道:“你可真是有福气啊,竟然能嫁给琛表哥,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虽然琛表哥是藩王世子,可皇上说吩咐礼部说你们成亲的礼制一律比照皇子来,可真是羡慕死人了。” 田氏也笑:“是呀,皇子成亲用的不是花轿,而是宽大豪华的撵车,比轿子可舒服多了。清漪表妹的确是有福气。” 纪清漪看着镜子里明艳动人的女子,不由也抿嘴笑了,这便是她扮成新娘子的样子,可真好看啊。   ☆、第104章 出嫁(二) 大红色绣四合如意妆花织金喜袍穿在纪清漪身上,乌黑浓密的秀发绾成了雍容的朝凰髻,发髻上戴着凤穿牡丹镶百宝赤金流苏冠,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光华俱现。 便是喜娘也被她这副千娇百媚的样子给震住了。 “小姐好漂亮!”喜娘呆了一会方道:“怪不得会被圣上赐婚给宁王,婆子做了二十多年的喜娘,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纪清漪抿嘴一笑,抬头去看镜子,镜子里的小姑娘也看着她,脸上的喜悦,眸中的欢喜是那么的明显。 化了妆之后就不能吃饭了,可肚子却听不懂人话的,刚刚过了午时,纪清漪的肚子就开始骨碌碌叫了。 早上起的时候想的都是成亲的事宜,纪清漪也没吃多少东西,到了这个点,实在饿得不行。 陈宝灵端了盘子进来,竟然特别贴心的将糕点切成了小块,拿了牙签喂纪清漪。 “你呀!”陈宝灵好笑道:“当初我成亲的时候,你还知道给我准备吃的,怎么轮到你自己了,反而不知道照顾自己了。” 纪清漪不好意思说她只一心想看自己穿上新娘装的样子所以忘了。 正吃着东西,只得听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人高声喊着新郎来了。 哪怕知道自己看不到什么,纪清漪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朝窗外看去,陈宝灵更是欢喜,直接将装糕点的盘子朝纪清漪手中一塞,自己则赶紧跑了出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她便笑容满面两眼放光地进来了:“清漪,你都不知道琛表哥今天有多好看,他穿着大红喜袍,那样子简直英俊极了。” 她说着用手捧了自己的脸,一副不能承受的样子:“这世上怎么会有琛表哥这般俊美无双的男子呢。你可真是幸福,竟然能嫁给琛表哥,你上辈子难道是拯救了整个帝国了吗?要不然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落到你头上啊,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若是能嫁给琛表哥,便是立时死了,我也愿意啊。” 她那个样子恨不能自己替纪清漪嫁过去。 纪清漪脸上一热,心里甜丝丝的,听到外面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就有些着急:“宝灵,外面怎么了?” 陈宝灵这才如梦初醒道:“是大哥带着清泰拦门,琛表哥连做了两首催妆诗他们都不满意,这会子八成要捉弄琛表哥呢。” 她说着咯咯一笑:“琛表哥想把你抬走,恐怕要吃些苦头呢。” 纪清漪想着之前陈文钺捉弄顾向明的样子,怕陈文钺他们闹过了徐令琛生气,脸上就带出了几分担忧。 田氏见她玉一般白皙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吉服,还以为她是为马上就要离开陈家嫁进陌生的地方而紧张,忙笑着劝道:“表妹别紧张,殿下不仅容貌英俊为人也非常体贴。” “昨天我们去铺床的时候,那些服侍的丫鬟婆子喜悦又不失恭谨,一看就知道是得了宁王世子的吩咐,所以不敢怠慢我们。等到我们铺床的时候,殿下竟然同意让咱们把宁王府的被子扑在下面,平阳侯府的被子铺在上面,可见是非常爱重你的。” 京城是有这样的习俗的,被子在上面的那个就是家里的当家人,被子在下面的则是被领导的那一个。 说起这件事情田氏便不由笑了。 纪清漪想着男方的媒人与女方的媒人争着铺床,结果徐令琛却不仅不帮自己媒人的忙,反而拖后腿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田氏见她笑靥如花,心里就生出几分羡慕,这样的好容貌,难怪宁王世子会喜欢的不得了。 这还没进门就这样护着了,等进门了还得了! “表嫂,你说错了。”陈宝灵眼睛在纪清漪脸上转一圈,笑眯眯道:“清漪才不是担心以后过的不好呢,她是担心大哥与清泰他们出的题太难,琛表哥进不了门娶不了她。” 这话一出,莫说是田氏,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纷纷哈哈大笑出来。 纪清漪羞得不得了,知道众人这是善意的笑,自己拿她们无可奈何就重重地瞪了陈宝灵一眼。 陈宝灵笑嘻嘻的,脸上都是欢喜,纪清漪见她这副样子,反而拿她没有办法了。 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更响了,好像有人高声喊了一句,纪清漪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面前一红,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喜娘与傧相田氏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出了门。 到了太夫人的门口,她手中被塞了一个红绸带,她知道绸带的另外一端必然是徐令琛,便不由自主从盖头的缝隙朝外看,只看到一双粉底黑缎绣金鹧鸪的鞋子。 正在看着,那鞋子突然飞快地朝她走近了一步,耳边就突然传来徐令琛低低的声音:“是我。” 她刚想开口说话,徐令琛便迅速地站回到原来的位置。 明明隔着盖头,他好像看到她心里的想法似的。 纪清漪心头一甜,笑了出来。 纪清漪在喜娘的指引下跪拜太夫人与平阳侯,因为清泰还小背不动纪清漪,就由陈文钺背了纪清漪上撵车。 陈文钺走的很稳,看看快到撵车旁,他低声说了一句:“清漪,你别怕,平阳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纪清漪本来满心的欢喜甜蜜,听了这一句不知为何,眼睛突然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哪怕太夫人待她有诸多算计,最终在权衡之后她还是将纪清漪嫁给了徐令琛,而陈文钺一直待她如亲生的妹妹一样。宝灵虽然比她大,却像她妹妹,对她十分依赖,对她掏心掏肺,不管大事小事都找她商量。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她真的将平阳侯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眼泪落在陈文钺的衣襟上,留下一个洇晕 坐进了撵车,纪清漪的眼泪才止住,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照着,见妆没有花,这才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眼泪。 今天她是徐令琛的新娘子,无论如何也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想起从前他盯着自己看的样子,纪清漪忍不住拿出镜子再次照了照,镜子里女子杏眼红唇,肤如凝脂,她忍不住咬了咬唇,徐令琛,他一定会很喜欢这个样子吧。 撵车很大,装饰的非常豪华,竟然比徐令琛那辆夸张的轿车还有奢侈,桌子上里面放了茶水点心,旁边放了洗手的盆,竟然连恭桶都准备好了。 纪清漪不由纳闷,这么短的路程,要恭桶做什么。 没过多久她就明白了,原来并不是直接从平阳侯府到宁王府的,还要绕着皇城走一圈,让京城普通百姓观礼沾沾喜气。 到了人多的大街,先由一排兵丁在前面开路,撵车后面有人专门负责撒糖,很多笑嘻嘻地小童追在撵车后面拾糖,嘴里说着早生贵子、吉祥如意、白头到老这样的话。 随着娶亲的队伍走的路程越来越远,追在撵车后面的小童就越来越多,那吉祥话更是花样百出朝外蹦。每当有人说出新鲜有趣的话,抛洒的糖果就会格外多,引着小童追逐不止,一时间倒成了一道奇观。 纪清漪知道,这一定是徐令琛安排,便顺着撵车窗户的缝隙去看徐令琛,可惜什么都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也暗了许多。 掌灯时分,纪清漪的撵车终于驶进了宁王府,纪清漪由喜娘扶着与徐令琛拜过了天地,便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之下进入了新房。 有七嘴八舌的声音笑着说道:“殿下,快拿秤杆,把盖头挑了,让我们看看新娘子的花容月貌。” 拿秤杆挑盖头意味着称心如意,纪清漪微低着头就看到一个细细的杆子伸到了盖头底下。 徐令琛说了一句:“我要摘盖头了。” 众人瞬间安静,眼巴巴地等着,只见徐令琛挑起盖头朝床边一放,然后快速移到纪清漪的面前,用自己的后背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纪清漪抬头,就见徐令琛嘴角含笑看着她,那目光又明亮又深邃,好似漫天的星光,让人一见就忍不住要沉醉在其中。 他真的很英俊! 以后就是她的丈夫啦。 纪清漪抿嘴一笑,低下了头。 徐令琛身后就传来不依不饶的笑闹声:“新郎官好小气,竟然不让我们看新娘子。” “不是不让看。”徐令琛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安抚道:“我的新娘子,我当然要看第一眼。”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徐令琛心里高兴,也跟着笑。 他这一笑好似琳琅珠玉一般,让室内的女眷看了个眼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徐令琛已经微微侧身,转头去看新娘子去了。 大家跟着他的视线一起动,见床上坐着的那个新妇肌肤吹弹可破,秀发乌泽如云,杏眼含波,唇若花瓣,整个人便如水晶盘内的明珠,红杏枝头上的朗月,那明艳动人的样子几乎能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众人呆了一呆方齐声感叹:“竟然是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娇娘,难怪殿下舍不得让我们看了。” “好个娇俏的容貌,便是我也舍不得了。” 更有胆子的大的直接说:“殿下可悠着点,新娘子年纪还小呢。” 众人又是大笑,纪清漪哪里不明白她们的意思,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徐令琛就道:“诸位看也看了,快快入席吧。” 众人笑嘻嘻地站着不走,徐令琛知道自己是新婚万万发不得火的,便让喜娘拿了红包发了,还站在一旁说好话。 这样客气无奈的徐令琛,纪清漪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由多看了两眼。 徐令琛就对着她眨了眨眼,纪清漪心头一跳,赶紧收回目光。 又笑话自己无用,横竖已经嫁给他了,难道看自己的夫君也不行吗? 想起夫君二字,心里就像喝了上好的茶汤一样,竟是说不出的熨贴。   ☆、第8章 新婚9 “新郎官莫急,我们这就走啦。” 众人拿了红包,心满意足而去,这一走便走的干干净净,原本热闹喧哗的新房,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纪清漪抬头看了徐令琛一眼,只见他面如冠玉,五官分明,剑眉入鬓,薄唇轻挑,英气十足又有绵绵不尽的情谊。那一双眼睛,好似漫天的星辉,让人一看便不由自主被他所吸引。 “你……” “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徐令琛先她一步,拉起她的手,在她手上轻轻捏了一下。 从前他也不是没有捏过,只这一次好像捏到她的心里一样,让她的心忍不住重重跳了几下。 “还好啦。”纪清漪神色有些慌张,忙低下了头。 虽然路程不近,但并不需要她走路,一路乘坐撵车,她并没有觉得累。 徐令琛已经在她旁边坐下,迅速在她腰间捏了一捏,纪清漪觉得痒,笑了一声躲开了:“你做什么呀?” 徐令琛挑着眉头笑:“我看撵车有没有把我的小媳妇颠散了架。” 说着手又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纪清漪最怕痒,一边躲一边手脚并用拍徐令琛的手:“我又不是纸做的、泥捏的,怎么会被散了架。你别碰我!” 小姑娘穿着大红的喜服,笑容明媚眼波流转,徐令琛忍不住扑了上去,却撞在纪清漪戴的花冠上。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噗嗤”一声,再次笑了出来。 幸福来的多么不容易,足足迟到了一辈子。 含情对视,眼中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徐令琛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漪漪,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纪清漪心跳如雷,面颊红扑扑的,趴在徐令琛怀里不动,只任由他的手如春风一般抚过她的头发脖颈脊背。 她乖巧的像只猫儿,徐令琛就更喜爱了,恨不能时间就停留在此刻让他们一生一世依偎在一起才好。 外面突然传来喜娘催促的声音:“殿下,坐床的时间够了,莫让外面的宾客等急了。” 纪清漪一愣! 原来徐令琛还要出去招待宾客吗? 她还以为现在就要洞房了呢。 刚才徐令琛的手从她身上掠过,她很紧张,身子也忍不住的战栗,竟然还要出去招待宾客。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也隐隐有些失落。 徐令琛恋恋不舍地叹了一口气,扶她坐好,亲了亲她的脸颊:“头上戴的花冠太重了,压的脖子疼不疼,我让慧心彩心进来服侍你沐浴更衣。” “好。”纪清漪道:“你快去吧,别喝太多酒。” “乖。”徐令琛摸了摸她的脸:“我可能会回来很晚,你早点睡,别等我。” 纪清漪点了点头,目送徐令琛出去。 没过多久彩心与慧心一起进来,两人都穿着新做的衣裳,喜气盈盈。 彩心笑呵呵的走上来:“小姐……” 慧心稳重,也一脸笑意:“该叫世子妃啦。” 彩心忙捂了口,嘻嘻笑:“世子妃。” 听着二人改了口,纪清漪没有任何不适,立马就接受了这个称呼。 沐浴更衣之后,纪清漪坐在椅子上让彩心拿了帕子给她绞头发,慧心端了热腾腾的面进来。 纪清漪闻到香味,才意识到自己还真的是饿了,就赞赏地看了慧心一眼。 慧心就笑:“世子妃别夸奴婢,这是殿下的功劳,奴婢不过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办事而已,可不敢居功。” 夜已经深了,外院还有喧闹声,纪清漪见慧心彩心脸上都有倦色,想着她们比自己可累多了,就让二人下去休息,她自己一边吃饭一边等徐令琛。 刚把一碗面吃完,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一动,一个毛茸茸戴着珠花的头就从窗外伸了进来。 是徐媚媚! 它睁着大眼睛朝里看,一直看着纪清漪,却好像忌惮什么不敢进来。 纪清漪知道它懂事,必然是徐令琛教过它不让它进来了,就冲它招了招手。 徐媚媚大喜,立马推窗,从外面翻了进来,因为窗台太高,进来的时候不小心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的纪清漪哈哈大笑。 徐媚媚穿着浅金五彩绣花裙,胸前戴了一个大红花,瞪着大眼睛看纪清漪,格外喜庆。 它一进门就直接跑到床前,伸出手在床上摸,不一会就摸出一个花生,吃了起来。 纪清漪讶然失笑,原来它惦记着床上的花生桂圆莲子啊。 纪清漪也不累,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挽了头发,脱了鞋,到床上将花生桂圆莲子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到一边给徐媚媚吃。 徐令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凤双烛高燃,小姑娘乌黑油亮的头发挽了个攥,松松歪在一边,有一种慵懒的美。 原本厚重的喜袍也换成了轻薄服帖的中衣,雪白修长的脖颈,玲珑有致的身材,让他忍不住心潮澎拜。 徐令琛喉头动了动,走到她身边,从身后抱住了她,细细密密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纪清漪一阵战栗,手脚一软,跌倒在他的怀里:“你回来了,外面的事情忙完了吗?” “忙完了。” 其实没忙完,他装醉逃了,先去书房那边的净房沐浴更衣之后才回来的。 徐令琛抱着她坐到桌子前,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倒了两杯酒:“来,咱们喝交杯酒。” 纪清漪最讨厌喝酒,此刻却充满了期待。 与他胳膊缠绕,好似交颈的鸳鸯,她毫不犹豫喝了一口。 口中得酒还未咽下去,徐令琛的嘴已经贴了上来,将她口中的酒吸了个干干净净。 她依偎在他怀里,与他热吻缠绵。 “唧唧。”不知何时,徐媚媚竟然跳到了桌子上,正瞪着大眼睛,歪着头探究地看着他们。 “轰!”纪清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只把头埋在徐令琛怀里不敢抬头。 徐令琛就大声笑了起来,胸膛随着笑声震动,那般有力,震的纪清漪呼吸都乱了。 徐令琛亲她的头顶,将她放到床上,自己起身去赶徐媚媚。 徐媚媚才不走呢,在屋里上蹿下跳,最后跳到床上,躲在纪清漪身后冲徐令琛做鬼脸。 纪清漪穿的少,纤细的腰肢,饱满的胸脯,早让他按捺不住了。却不想徐媚媚竟然这个时候来坏他的好事,看着它躲在纪清漪身后吐舌头,纪清漪笑得花枝乱颤几乎要倒在床上了,徐令琛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感觉。 “徐媚媚!”徐令琛也不追了,只冷着脸看警告地看着徐媚媚。 徐媚媚像是有所察觉,突然从床里面摸出一本书,献宝一样递给纪清漪。 徐令琛咬牙切齿地呵斥:“徐媚媚!” 可是已经晚了,纪清漪已经翻开了那本书,她只看了一眼,就像被烫了似的,赶紧将书丢开了。 她脸红得不成样子,狠狠地瞪了徐令琛。 竟然是春.宫图,那画比昨晚林夫人给她的那一本还要精细一些,画面上男女身子交缠在一起,男子眉头紧蹙,肌肉紧绷,女子闭着双目,红唇微启,两条腿却像蛇一样紧紧攀附在男子身上。 徐令琛赶了徐媚媚出去,把门关了,笑呵呵地抱了纪清漪,揶揄道:“好看吗?” 纪清漪锤他:“你无耻!” “漪漪。”徐令琛的声音突然变得悠长诱惑起来:“我几乎夜夜都梦到你,梦里的场景就跟这画上是一样的,男子是我,女子是你……” 纪清漪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徐令琛趁势将她推倒在床上,含着她的耳垂,细细密密地咬起来。 纪清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像被火烧了一把似的,烧的她脚趾头都发烫了,而徐令琛就是那火源。 “蜡烛,蜡烛还亮着呢。”纪清漪声音呢喃,软绵绵地推着徐令琛。 徐令琛手脚并用,嘴也不停:“傻瓜,那蜡烛是要点一夜的。” 说着伸手一扯,将帐幔放了下来。 万籁俱寂,微闻床榻轻摇之声。 第二天一早,纪清漪在徐令琛怀中醒来,刚刚睁开眼睛,徐令琛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醒了?” 刚要回答,就感觉自己胸前的柔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愉,竟是来不及沐浴更衣,就这么一丝.不挂睡着了。 想着昨晚的折腾,纪清漪轻轻在徐令琛肩头咬了一口。 徐令琛大笑:“怎么,还不满足吗?” 说着人已经翻身压了上去。 纪清漪手脚并用,嘴里喊着:“不要,不要。” 很快那声音就被堵住了。 事情结束,纪清漪手脚脚软浑身无力,徐令琛却像吃饱喝足了一般神清气爽,他抱了纪清漪去沐浴,笑呵呵道:“明明是我在用力,怎么你倒比我更累。” 纪清漪想起刚才的痴狂,瞪了他一眼,手一扬,泼了他一脸的水。 徐令琛却一把抓住她的两只手:“这是你先惹我的。” 他眸中情.欲蠢蠢欲动,纪清漪身子一颤,立马投降:“我错了,别闹了,待会还要进宫呢。” 徐令琛哼了一声,把脸凑上去,纪清漪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这才放过了她。   ☆、第106章 二更 这是纪清漪第三次进宫。 皇宫庄严肃穆带着一如既往的压抑,纪清漪的心情却与前两次明显不一样。 这一次她是以宁王世子妃的身份进宫,而徐令琛就陪伴在她的身边。 引路的小太监殷切的态度,恭敬的语气,让纪清漪有几分恍然,人家都说夫荣妻贵,目前看来果然如此。 越靠近皇后的坤宁宫,纪清漪心里的压力就越大。 徐令琛也说了,上一世孟皇后对他非常疼爱,全力支持他争夺帝位,他一直防备太子与徐令检,却不料在帝位唾手可得之时被孟皇后毒死。 孟皇后与他母亲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两人更是先后被赐婚给当时太子与宁王,可谓是一段佳话。 他来到京城之后,孟皇后对他嘘寒问暖疼爱有加,他离开父母乍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有这样一个长辈疼爱,自然毫无防备。 直到他临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敢相信孟皇后会害他。 便是他重生之后,还在怀疑害他的并不是孟皇后,不过是那个太监自作主张而已。所以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查当初给他送毒酒的太监,越是查就越发现那个太监是孟皇后的心腹死忠,绝不会违背孟皇后的旨意。 纪清漪想着孟皇后一面对你笑眯眯的嘘寒问暖,却在你转身的时候朝你捅一刀,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这样的人比徐令检太子更可怕! 至少他们对徐令琛的敌意已经摆到了明面上,而皇后却阴恻恻地躲在暗处,若非徐令琛是重生的,恐怕今生依然逃不过的她的毒手。 看她脸色有些发白,徐令琛很是心疼,不顾有人在场,牵了她的手道:“别怕,有我在呢,没事的。” 他的手温暖有力,纪清漪感觉恐惧褪去了大半。 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跟徐令琛都重生了,自然不会再上皇后的当。 前世皇后之所以能得手,就是因为她太会伪装,让徐令琛受了蒙蔽。这一世他们已经看穿了她,再不会被她所害了。 纪清漪轻轻点头,两人携手进了坤宁宫。 李公公站在坤宁宫门口,见纪清漪徐令琛到了,远远地就小跑过来请安:“殿下,世子妃可算是到了,奴才盼了半天了。” 身为皇帝身边第一大太监,李公公还是有骄矜的资本的,纪清漪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谦恭亲切,不由微微惊诧。 徐令琛却像早就习惯了一般,让他起来。 李公公的眼神在徐令琛牵着纪清漪的手上一瞟,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纪清漪从惊诧中反应了过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李公公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吗?既然李公公在,那不就是说皇帝也来了! 她心头一凛,抿了抿嘴角。 徐令琛似有所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纪清漪想着快到大殿了,两人手牵手被皇帝皇后看到了着实不庄重,便用力抽了抽手,不想徐令琛根本不松。 纪清漪瞪他,他就咧着嘴笑,还将她的手举起,颇有几分“我就不松你奈我何”的意思。 纪清漪拿他没法,只好低声说:“徐令琛!”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中年男子哈哈畅快的笑声。 纪清漪一惊,赶紧转身,就看到皇帝一身黄色常服与皇后一起站在一边,不知两人站了多久,刚才的事情他们又看到了多少。 几乎是本能的,纪清漪赶紧福身下拜:“拜见皇上、皇后。” 徐令琛慢她一步,跪了下去。 皇帝声音轻松:“好了,快起来吧。” “谢圣上。”徐令琛毫不犹豫,立马起来还扶了纪清漪一下。 纪清漪便听到皇帝再次笑了起来:“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很好,很好。” 纪清漪一呆,没想到皇帝竟然也来打趣,一张脸涨得通红。 “好了,皇上。”皇后声音温柔愉悦道:“到底是刚刚成亲,面皮薄,你也不怕吓着纪氏。若是她以后不愿意进宫陪臣妾,臣妾可不依。” 皇帝转头看了纪清漪一眼,见她五官明艳,礼仪端庄,徐令琛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又想到刚才徐令琛拉着她手的痴态,不得不相信他这个骄傲如孔雀般的侄儿,这一回是真的栽了。 “李全!”皇帝大手一挥,吩咐李公公道:“取玉如意一柄给宁王世子妃压惊。”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 皇后愣了,李全愣了,便是徐令琛也愣了一下方赶紧跪下谢恩。 “免了!”皇帝显然心情很好,摆着手让他不要行礼,又含笑道:“朕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世子妃压惊,以后纪氏若是不进宫,皇后也赖不到朕身上了。” 皇后立马反应了过来,笑着道:“纪氏与令琛新婚燕尔,臣妾巴不得他们天天黏在一处好早日诞下孩子呢,又岂会做那煞风景之人令鸳鸯分离?” 说着,又走到纪清漪身边,慈爱地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你太瘦了,该多吃些,养好了身子才能生育子嗣,宫里的孩子少,你们只管生,越多越好。” 皇后这笑眯眯和蔼可亲的长辈的样子,越发令纪清漪觉得心里发凉,却不敢显露,只做出羞涩的样子低头。 皇帝也笑:“皇后可是暗示朕要给令琛多放几日假?” 话音一落,徐令琛已经跪地谢恩:“谢圣上恩典。” 皇帝又气又笑:“你果然越来越滑头了。也罢,这几日就多放你几天假,等假期结束要更加勤勉才是。” “是,儿臣遵命。” 皇帝赏赐的玉如意通体碧绿好似一汪绿莹莹的水,刀工细致花纹别致,一看就知道是内造之物,李公公将盒子盖上捧给纪清漪。 纪清漪双手接过,笑着跟皇帝谢恩,两人就离开了坤宁宫。 纪清漪想着皇帝说赐玉如意时徐令琛与皇后震惊的样子,刚出了坤宁宫的大门,就忍不住问他:“这玉如意有什么讲究吗?” 徐令琛语气很缓,显得有些唏嘘:“皇室有规定的,只有嫡出的皇长子与太子才有资格在成亲的第二天得到玉如意。” 可徐令琛并不是嫡出的皇长子,也不是太子。 纪清漪目光不由一沉,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试探徐令琛,还是暗示太子? 这个玉如意象征的东西太多了。 若徐令琛是轻浮之人,必定浮想联翩认为皇帝有意立他为太子了吧。 就算徐令琛不胡思乱想,太子一系的人得知这个消息必定坐不住了。 纪清漪突然就觉得自己手中捧着的玉如意有些烫手,心里也沉甸甸的。 皇后待人如春风拂面却隐藏很深,皇帝更是玩笑之间就给徐令琛挖了坑,这皇宫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折进去了。 徐令琛从她手中接过玉如意自己拿着,轻声道:“别怕,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好。”纪清漪点了点头,她觉得这种事情方面她不如徐令琛,应该多听徐令琛的:“咱们就当它是个普通的玉如意。” “你放心,就算是皇上想试探,他试探的人也不单单是我一个,还有太子徐令检呢。” 纪清漪听他如此说,不由心头一动:“难道徐令检与孟静玉的婚事并非皇后的主意,而是皇上决定的?” 徐令琛眼中露出几分赞赏:“皇上虽然身体不好,却也不容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严,太子与徐令检走的太近,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皇上不会想看到这种情况的。” 纪清漪不由心砰砰直跳。 从明面上看,皇后与徐令琛是一系的,而徐令检却偏向太子,皇帝这样赐婚,让徐令检与太子生了嫌隙,而徐令琛与皇后因为徐令检之前替太子办事,绝不会将徐令检当成心腹。 如此一来,徐令检极有可能被出现两头不讨好的情况,徐令检与太子之间的结盟甚至会土崩瓦解。 她不过是个内宅小姐,所猜测的很有限,或许十层里面只猜着了一层,这里面还有什么牵连不是她能知道的。 纪清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宫墙,真不愧是帝王心术,果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她,对皇宫又多了几分忌惮。 两人走出宫门,正打算蹬车,就见徐令检从不远处走来。 徐令检瘦了很多,脸色灰败,眼底有乌青,与半年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自打他陷害平阳侯失败,连累太子被训斥,他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他脸色阴森地看着徐令琛,目光落在纪清漪脸上时先是一亮,接着就透出一股子怨恨与恶毒。 怪不得纪氏敢那般对他,原来她早就与徐令琛勾搭成奸了。 这个贱人,顶着卿卿的容貌勾三搭四! 总有一天,他必要刮花她的脸,让她后悔终身。 他的两只眼睛犹如毒蛇信子吐着毒,纪清漪却不怕,面色冷峻地与他对视。 徐令琛上前一步,将纪清漪护在身后,低声道:“你先上车。” “琛哥。”徐令检上前,不阴不阳道:“新婚燕尔,羡煞旁人啊,也该让嫂子跟弟打个招呼才是。” 徐令琛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冷冷一笑:“你不配。” 徐令检脸色一变,没想到徐令琛竟然如此嚣张,他想反唇相讥,但一想到如今自己的境况,便咬牙忍了下来。 徐令琛将手中的盒子交给郑则道:“拿好了,这可是圣上御赐的玉如意。” 徐令检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又看那个盒子,声音里有几分颤抖:“这盒子里装的是圣上赐的玉如意?” 徐令琛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上了马车。 只留徐令检脸色发白,心底发凉。   ☆、第107章 恩爱 回到宁王府用过午饭,徐令琛就拉着纪清漪午休。 纪清漪的确有午睡的习惯,但因为刚刚吃过饭就睡觉不利于养生,就略坐一会才去睡觉。 她拿了话本小说看,略翻了两页困意来袭就准备睡觉,一转头见帐幔已经松了下来,走到床边刚刚撩起帐子人就被一只胳膊拽得倒在了床上。 两只手一撑,才发现自己按在徐令琛的胸膛上,那胸膛白皙宽阔,肌肉结实,竟是一丝.不挂,她不由看了个眼直。 徐令琛闷闷一笑,干脆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他两腿.之间的将军早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来了,硕大又.坚。挺。 纪清漪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万万没想到大白天的徐令琛竟然就这样。 徐令琛得意极了,一个翻身将她压下去分她的腿。 纪清漪想着昨晚的胡作非为而她的腰还隐隐发酸,吓得用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徐令琛。”纪清漪的声音有些发抖:“别……别这样。” 徐令琛上下其手,捏来捏去,哑着嗓子道:“别哪样?这样……这样……还是这样?” 纪清漪身子战栗却咬着牙关道:“我腰酸,晚上,晚上好不好?” 一来是腰酸,二来这是大白天,虽然宁王府人少可也是有下人的啊,若是被下人知道了,她的脸朝哪里搁啊。 徐令琛却越发用力,喉头滚动,压抑道:“可是我忍不住了。” 纪清漪伸出手去,摸了将军一下,徐令琛一个哆嗦,忍不住哼了一声,脸瞬间涨红了。 纪清漪抿嘴一笑:“你躺下。” 徐令琛眼睛一亮:“你真的愿意?” “殿下吩咐,臣妾乐意效劳。”纪清漪忍不住笑,两只手动起来。 徐令琛就把脸埋在纪清漪脖颈间,不一会就发出满足的哼声。 事后纪清漪洗手回来,徐令琛将她抱在怀里狠狠的亲:“漪漪,你可真好。” 纪清漪笑着跟他打闹,闹着闹着将军又抬了头,徐令琛一脸黑线,按着纪清漪的肩膀就要将她就地.正.法,纪清漪无论如何不答应,徐令琛只得去了净房,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 “你呀!”他抱着纪清漪亲了一口,再不敢胡闹,很快就进入梦乡。 醒来之后二人神清气爽,纪清漪对着镜子梳头,徐令琛看着她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大腿,想着自己的将军还没有满足,低头想了一会,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他下了床,拿着她的手指亲了亲:“漪漪,我们去游园好不好?” 纪清漪觉得自己作为王府现在的女主人,将王府的格局弄清楚是必须的事情。 徐令琛先拿了王府的图纸给纪清漪看,然后亲自带着她去游园。 与当今皇帝一样,宁王也是先帝嫡子。 只不过皇帝的生母是先帝的结发嫡妻-庄太后,而宁王的母亲是后来的继皇后、如今的薛太后。 先帝与庄太后感情甚笃,庄太后生产时难产而亡,先帝非常哀痛,在小皇子还未满月便封其为太子,更是从小带在身边,亲自照顾,疼爱有加。 所以,当今皇帝太子之位非常稳,并未发生兄弟夺嫡之事。而另外几个皇子虽然不如当今皇帝受宠,却也很得先皇疼爱。 等到皇子们年长,先帝亲自命内务府连和工部给皇子们建造府邸。 宁王府前院四通八达,典雅明快又不失王府的气派,后面的花园更是仿照御花园而做,不仅有北方的疏朗,又有南方的婉约。 二月底的京城早晚还有些寒凉,可午后的阳光却格外明媚,花园遍直绿树,生机勃勃,小桥流水,花木扶疏,风吹来,竟然有铜铃清脆悦耳的“叮咚”之声。 徐令琛与她十指相扣,指了不远处的一个三层的阁楼道:“走,我们到阁楼上去歇歇,站在高处风景格外不同。” 到了阁楼底下,徐令琛吩咐慧心彩心道:“起风了,有些凉,你们回去给王妃拿大毛衣裳来。”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彩心红着脸抿嘴笑:“殿下与王妃的感情太好了,分明是不想咱们跟着,还借故拿大毛衣裳支开咱们。” 现在都二月了,谁还穿大毛衣裳啊,殿下竟不知找个像样的借口。 慧心也笑:“走吧,咱们回去歇歇脚,喝杯茶,然后再送大毛衣裳去。” 彩心纳闷:“还真送啊?” “既然殿下吩咐拿大毛衣裳,咱们就拿吧。” 两人也不着急,一边走一边欣赏风景十分惬意。 纪清漪站在阁楼底下朝上看,三层的阁楼还真的不低呢。 徐令琛却突然蹲下:“上来,我背你。” 他身姿修长,脊背直挺,便是蹲下去了,还是那么英俊。 纪清漪心头一甜,嘴上道:“刚才你不是……那个了吗?你难道不累吗?” “怎么?”徐令琛回头对她笑,薄唇勾起,眼角眉梢都是桃花:“怕我被掏空?” “我是心疼你!”纪清漪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扑到了他的身上,她心里也是有小九九的。 游园她的脚都走累了,徐令琛定然也累了。 现在又背着自己去阁楼上面,这阁楼比一般的阁楼规模大,楼层高,一口气爬上三楼,徐令琛定然腿酸。 自己缠着他一直玩到天黑,夜里他定然没有精力折腾自己了。 纪清漪觉得自己的想法天.衣无缝,愉悦地拍了拍徐令琛的肩膀:“马儿,驾!” 徐令琛双手稳稳地托着她,一步一步背她上台阶。 “漪漪。”徐令琛低声道:“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吧?” 他肩膀宽阔,步履稳健,纪清漪趴在他背上,无比的安心。 她低头亲他的脖颈,道:“我会永远陪你。” 徐令琛便如受到鼓励的小马驹一样,突然撒起欢来,一口气跑着背她上了三楼,吓得纪清漪搂着他的脖子哇哇叫。 阁楼的三楼是宁王府最高处,视野开阔,整个宁王府尽入眼底。 绿意重重的花园,如镜子一样泛着潾潾水光的湖泊,红木红瓦的花厅,与天蓝白云一起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徐令琛从后面拥着纪清漪,两只手用她腋下伸出,放到她的耸起的山峦上,满足地一笑:“我竟一只手不能掌握,日后咱们的孩儿有口福啦。” 纪清漪还有些羞涩,可徐令琛对她身体的喜爱与痴迷,她感受更多的是充实与幸福。 反正他们都已经成亲了,既然他喜欢,由着他就是。 可是…… 在他的搓。弄之下,她身子软了,腿也开始发软,本来是好好站着的,可慢慢的就变成她靠在他怀里了。 徐令琛虽然看不到她的样子,却可以感受她身体的变化,看她脖颈耳垂都染上一层绯色,知她动.情,心里得意,却故作不知,而是变本加厉去亲她的耳垂:“漪漪,你是累了吗?要不要坐凳子上休息一下。” 纪清漪感觉身体里有潮水一样的东西永上来,她并不陌生,只感觉到羞耻。 她这是怎么了,徐令琛一碰她,她就软了。 若不是徐令琛扶着她,她必然瘫软到地上了。 原本一直死死地摇着牙关,听徐令琛这样说,如蒙大赦,赶紧点头。 徐令琛抱了她,将她放到旁边的睡椅子上。 离开徐令琛暖烘烘的怀抱,纪清漪松了一口气,她朝椅子靠背上一趟,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这椅子乍一看与平时的睡椅并无不同,坐的地方却略高一些,底下不知道铺了什么柔而不软。 椅子旁边还有放脚地方,就如骑马时的脚蹬一般。 纪清漪朝椅背上靠的一瞬间,椅子底下突然伸出两个包了软布的棍子死死地抵住了她的膝盖,脚蹬却突然绷直,迫使她不得不高高举起两条腿,往两边分开。 纪清漪一声惊呼,吓得按住扶手,挣扎着要起来,却不料她越挣扎,两条腿被举的越高,根本用不上力,只听得“嘶啦”一声,她的亵裤从中间破了。 纪清漪去看徐令琛,见他嘿嘿地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慢条斯理的解腰带,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上了当呢! “徐令琛!”她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放我下去!” 话音未落,徐令琛却突然蹲下去,撩起了她的裙子。 她的亵裤破了,徐令琛这样岂不是一览无余? 纪清漪羞得几乎要晕过去。 “别动,别动,漪漪,漪漪。”徐令琛的声音充满了魅惑:“让我看看你,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想看看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纪清漪便是不同意也不行了。 她感觉到很羞耻,可也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让她心跳如雷,忍不住吞咽口水。 身体里的潮水更是一波一波地漫上来,让她浑身战栗。 “真漂亮!”徐令琛站起来亲她的脸,呢喃道:“漪漪,你真漂亮,像一朵花一样都开了。” 纪清漪羞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徐令琛按着扶手,把将军送进去,嘴巴却贴在她的耳边:“漪漪,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一声一声,似呻.吟,似呼唤。 纪清漪睁开眼睛看他,沉沦在他的炽热的眼睛里。 徐令琛一边用力,一边亲她:“我的漪漪,便是这世上最美的花,我化作一只小虫儿,钻进去采她的芬芳……”   ☆、第108章 回门 纪清漪一觉睡到天亮。 “你醒了。”徐令琛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起来穿衣,吃了饭咱们就回平阳侯府。” 纪清漪一惊,这才想起今天要回门。 掀了被子正欲叫人,见自己胸前胳膊上有吻痕,忙把呼唤声咽了下去。 徐令琛见她身上很多红的,心疼的不得了:“都怪我昨天太放肆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纪清漪本以为他会说以后再也不会了,谁知他竟说了这一句,不由瞪了他一眼。 徐令琛亲她的眼睛,坏坏地笑:“你不喜欢吗?那昨天是谁后来拼命地抱着我,叫我的名字呢?” 纪清漪赶紧捂了他的嘴,威胁道:“你再说,你再说,今晚不让你上床。” 经过徐令琛的滋润,她俏脸红扑扑的,眼睛水光潋滟,虽然瞪着,却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徐令琛笑着去捏她的鼻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着,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直把纪清漪气得没办法。 穿好衣裳,纪清漪叫了彩心进来给她梳头。 彩心一脸的笑容,真心为自家小姐高兴,按照这个形势下去,小姐应该很快就能生下小世子小郡主了。 纪清漪却觉得彩心笑得意味深长,脸上一热,便狠狠地瞪了徐令琛一眼。 昨天闹得太不像话了。 她让徐令琛背他,然后打算拖着徐令琛到傍晚累得他晚上动不了。 昨天的确闹到了傍晚,她的嗓子都喊哑了。 夜里他的确没动她,可那是下午吃饱了啊。 而动不了的那个人不是徐令琛而是她自己,她记得自己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打摆子,还是徐令琛拿大毛衣裳包了,将她从花园一路抱回来的。 虽然别人不知道,可慧心彩心却是一清二楚的。 纪清漪觉得自己这回丢人丢到家了。 等吃了饭出门的时候,徐令琛还在坏笑,直把纪清漪气得不得了。 “漪漪,要不要我抱你上马车?” 纪清漪气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抱自己上马车,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们昨天胡作为非了吗? 纪清漪不理她,哼了一声就自己上了马车。 徐令琛笑眯眯的跟在她身后。 府里的下人见了,先是惊诧,接着便低下头不敢去看。 王妃得殿下爱重,他们早有耳闻。 马车朝平阳侯府驶去,一路上徐令琛柔声细语地哄她,说了很多丧权辱国的条件,纪清漪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 徐令琛心满意足:“漪漪,你可真好。” 纪清漪脸一红,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嫁给徐令琛才两天呢,她就这样骄纵起来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她去握徐令琛的手:“其实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你也不必当我是孩子,应该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才行。” 徐令琛却瞪大了眼睛,故作吃惊:“你觉得我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妻子?” “一定是我昨天做的不够!”他叹了一口气:“以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一定会让你满意。” “哎呀!”纪清漪气得拍他:“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我是怕自己太骄纵了。” 这样甜蜜蜜的生活,她感觉不是真的。 徐令琛却笑:“骄纵又如何,我宠着疼着,就让你骄纵。” 以后他还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便是骄纵,旁人也只能忍着。 “徐令琛!”纪清漪扑到他的怀里:“你真好。” 徐令琛摸着她的后背,正欲说话,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 他嘿嘿一笑,在她耳边说:“你真觉得我好,下午我们回门回来,咱们换个花样,你在上面,怎么样?” 纪清漪赶紧捂了耳朵。 徐令琛却道:“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吧。若是我赢了,你就依我,好不好?” 纪清漪才不上当呢:“不要,我不跟你打赌。” 徐令琛并不急,只抱着她,慢悠悠道:“难道你不想跟太夫人争取争取,让她同意清泰与我们住在一起吗?” 纪清漪闻言立马来了精神,她从他怀里坐起来,认真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有法子?” “当然。”徐令琛信心十足:“只要你同意在上面,我就有办法让太夫人同意清泰跟我们住。” 若说纪清漪最放不下的人是谁,并不是徐令琛,而是纪清泰。 徐令琛聪明而有智谋,位高权重,他的事情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可清泰年幼,平阳侯府又有一个陈文锦在一旁虎视眈眈,她真的很怕自己离开之后清泰会中陈文锦的计。 徐令琛这样说必然是有把握。 “那我怎么跟太夫人说。”纪清漪道:“你教我。” 徐令琛挑着眉头看她:“那你同意了?” “同意了。”纪清漪咬牙道。 “真是乖孩子。”徐令琛亲她的鬓角,满足道:“你只管跟太夫人说你想要清泰跟我们一起住,她一定会同意的。” “真的吗?”纪清漪半信半疑。 “你不信我的能耐?”徐令琛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该打!” “我信,我信。”纪清漪想着他必然是做了部署的,一想着以后不用跟清泰分开,嘴角就翘了起来,先答应了徐令琛,到时候自己不愿意,他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 徐令琛看她笑得狡黠,哪里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心里好笑,媳妇儿啊媳妇儿,你还是太嫩了,我既然敢说,自然有法子让你乖乖就范。 堪堪马车到了平阳侯府门口,鞭炮噼里啪啦放了起来,清泰早已等候很久了,见马车停了,有人下来,立马跑了上去:“姐姐。” 只见一人身当先从车上下来,他穿玄色交领袍,腰间绑着一根佛头青兽纹角带,玉树临风,神采英拔。 不是徐令琛还是哪个? 清泰本以为能先看到纪清漪,见来人是徐令琛先是愣了一下。 徐令琛嘴角含笑:“怎么,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清泰笑着跑过来:“姐夫,姐姐呢?” 他叫了一声姐夫,徐令琛喜欢得不得了,伸手就揉了揉他的头:“你姐姐在车里呢。” 果然没白疼他。 说着,纪清漪已经探出了半边身子,徐令琛与清泰二人一左一右扶了纪清漪下来。 “姐姐!”清泰拉着纪清漪的手:“走,外祖母跟宝灵姐姐都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两人先进了门,陈文钺在门口迎接徐令琛。 见徐令琛款款而来,他微微愣了一下,不知是该叫“妹夫”还是该叫殿下,正发愣间,徐令琛已经上前,笑容满面声音朗朗地喊了一声“表哥”。 陈文钺心头一松,脸上笑容更深。 徐令琛身份尊贵性子又傲,虽然是御赐的婚姻和离不至于,就怕徐令琛不喜欢清漪待她不好。 现在看来他是想多了,若徐令琛不喜欢清漪,怎么会扶她下马车呢? 此刻见徐令琛又如此放低自己,跟着清漪表妹一起叫自己表哥,可见对清漪是十分爱重的。 陈文钺越想越满意,瞬间就接受这个表妹夫,他伸手拍了拍徐令琛的肩膀:“妹夫,祖母与爹都在家中等着你与表妹呢。” 郎舅两个一起朝内宅走去。 平阳侯陈雍领着陈文锦、顾向明、陈宝灵、黎月澄站在太夫人门口,没想到太夫人竟然也出来了,看样子等了有一会了,纪清漪唬了一大跳,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太夫人身边,扶了她的胳膊:“外祖母。” 当初宝灵回门,太夫人也不过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已,如今太夫人亲自出来接自己,纪清漪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二月的清晨,天气有些冷,纪清漪却觉得暖暖的:“外祖母,我扶您回去。” 太夫人落在纪清漪脸上的视线却有些冷:“殿下呢?” 那目光有审视有失望还有几分郁怒,纪清漪心头一突,脊背生出一股凉意,托着太夫人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就松了几分。 黎月澄看着,心里冷冷一笑,柔声道:“清漪,怎么就你一个人,殿下呢?没陪你一起回来吗?” 前天迎亲表现的是挺好,这才两天,纪清漪就见罪于宁王世子失宠了。 可真真是大快人心呢。 嫁入皇家又如何,身份那么低,便是受了委屈也没有人给她出头。 不仅无人出头,拢不住宁王世子的心,太夫人这边恐怕也还会怪罪她呢。 黎月澄心里特别的畅快,太夫人听着,眸中神色更冷:“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纪清漪心里发寒,正想说话,门口就传来说话的声音。 众人抬头去看,就见二门处两个青年大步走来。 一个雍容矜贵,惊才绝艳;一个疏朗俊雅,正气凛凛。 二人有说有笑,神态轻松,整个内宅好像都点亮了一样。 太夫人紧绷的神色突然放松下来,脸上带了几分笑容。 徐令琛大步走到太夫人面前行礼:“外祖母,舅舅。” 太夫人一惊,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殿下这么忙,何必亲自过来,让清漪回来就是了。” 徐令琛看了纪清漪一眼,笑道:“三天回门,原是应该的,我若不回来,不放心世子妃。” 他说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世子妃! 分明在给她撑腰。 纪清漪心中的凉意散去,是啊,她现在是世子妃了。 “外面这样凉,怎么不跟外祖母一起进去?”他望着纪清漪,说话的时候嘴角含笑,语气温柔,目光专注。 纪清漪还未来得及说话,太夫人就和蔼地笑:“是我等不及了,想看看殿下与世子妃,走,咱们进去说话。” 听着太夫人也改口叫了世子妃,黎月澄不由紧紧捏住了帕子。 没想到宁王世子这么傲气的人,竟然会对纪清漪这么好。 他身材高大疏朗,双腿修长,挺拔俊秀,纪清漪眸中水波盈盈,面若桃花,一看就知道是二人必然非常和谐。 黎月澄想起最近陈文锦对她的冷落,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从前是小姑娘不觉得什么,可做了妇人之后才发现床笫之事的重要性,陈文锦不过动了两下就敷衍了事了。 说起来,真正让她欢愉的,唯有失去贞.节那晚,可她竟不知让她忘乎所以,蚀.骨.销.魂的究竟是陈文锦还是周王世子。 陈文锦分明是没有那个能耐的,也就是周王世子徐令检了。 黎月澄身上一热,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第109章 改变 徐令琛与平阳侯陈雍一众人一起去了外书房。 太夫人带着女眷在上房陪纪清漪。 徐令琛临走前十分体贴,小心地叮嘱了纪清漪几句才走,看得太夫人笑容更深、陈宝灵眉花眼笑一脸的揶揄,黎月澄几乎把手心都掐烂了。 此刻太夫人再看纪清漪,竟是没有一处不满意,没有一处不高兴了。 太夫人拉着纪清漪的手,唏嘘道:“清漪,我早知道你是有福气的,可难免还是惦记着,今天见了宁王世子待你这般好,一颗心便放下了。听说昨天你们进宫,皇上赏赐了你一块玉如意?” 太夫人虽然是不经意提起的语气,可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纪清漪。 而陈宝灵与黎月澄两人更是同时抬起头来看纪清漪。 陈宝灵笑呵呵地,跑过来揽纪清漪的肩膀:“皇上真的赏你玉如意了吗?” 黎月澄则是满心的不甘。 纪清漪也没想到太夫人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而且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必然也知道只有嫡出的皇长子或者太子成婚第二天认亲的时候才能获得玉如意的。 纪清漪点点头:“昨天皇后娘娘打趣了几句,皇上就赏了玉如意下来。” 陈宝灵高兴的直拍手:“可见皇上是很喜欢你这个侄儿媳妇的,人家都说皇上最喜欢的侄儿便是琛表哥,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你嫁给了琛表哥,又是御赐的婚姻,邵明珠跟孟静玉两个,一个到目前还没有着落呢,另外一个被火烧毁了容貌,这就是恶人有恶报,我想想心里就觉得畅快。” 陈宝灵的高兴是发自内心的,纪清漪就冲她笑道:“都嫁了人了,还不快住嘴。哪怕你再厌恶她们,人前也不能说不出来。” “这不是没有旁人嘛。”陈宝灵嘻嘻笑,眉目间的清逸灵动一如既往。 太夫人握着纪清漪的手却微微用力,笑道:“当时是什么情况,你跟外祖母说说。” 太夫人的手温暖干燥,笑容亲切,语气和蔼,纪清漪心里却生出一股子不舒服。 那是她跟徐令琛之间发生的事,她不想告诉别人。再说了,太夫人今天会问她这样的事,焉知以后不会要求她做别的事情。她不想事事都受制于人。 可太夫人都问了,自己要是什么都不说,显然不行。 纪清漪想了想道:“我进宫之后非常紧张,只跟在殿下身后看殿下的眼色行事,当时悬着一颗心想着千万别出错,根本无暇去注意皇上与殿下说了什么话。” 纪清漪嘴上这么说了,心里是很忐忑的,怕太夫人生气。 毕竟寄居平阳侯府多年,纪清漪最忌惮的人就是太夫人了。 太夫人顿了顿,笑容依旧亲切:“日后多进宫几次就行了。” 接下来的时间,太夫人又问了一切纪清漪在平阳府的琐事,纪清漪正想着该找个机会把清泰的事情提一提,就听到太夫人说道:“你嫁过去才短短两天,清泰这孩子就问了好几遍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年纪小,又是你一手带大的,自然舍不得你。” “可巧这几天邹先生家中有事,再过半个月就要辞馆回家,若是宁王世子同意,你何不接清泰到宁王府小住,若是殿下能给清泰推荐一个新的先生,那就更好了。” 她一副为清泰考虑的样子,纪清漪不由愕然。 太夫人会同意她嫁给宁王世子,一则是御赐的婚姻陈家不能反驳,更多的也是借纪清漪讨好徐令琛的意思。 既然当纪清漪是维系徐令琛与平阳侯府的纽带,她必然会为了拿捏纪清漪而留下清泰的,虽然有徐令琛说的那番话,纪清漪心里依然不乐观,可万万没想到太夫人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纪清漪自然满口答应,却想着等会见了徐令琛一定要问问是怎么回事。 清泰却已经得到消息了,笑呵呵地跑了进来:“姐姐,姐夫说等送走了邹先生就接我去宁王府小住,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陪着你了。” 十二岁的少年郎,已经有大人的模样了。 他越来越开朗,跟从前那个爱哭怯懦的孩子判若两人,纪清漪不好再摸他的头,想着以后姐弟两个不用分开,也不由笑了出来。 中午陈家众人在花厅设宴,用屏风隔开分男女两桌,用了午饭之后徐令琛与纪清漪提出告辞。 众人送到门口,约好等邹先生一走就来接清泰去宁王府。 一来因为年岁大了,二来因为知道过一段时间就要相见,纪清泰没有一点难过不舍,只希望时间快快过去,他好早日到宁王府与姐姐团聚。 一上马车,纪清漪就拉着徐令琛的衣裳,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徐令琛把脸凑到她旁边,指了指唇。 纪清漪毫不犹豫,飞快地啜了一口,然后看他:“快跟我说说。” 太敷衍了事了,一看就不是真心的,徐令琛哪里能放过她,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了好一会,直到她软倒在他怀里,才心满意足。 “这回你总该说了吧?” 徐令琛却笑而不语。 他知道纪清漪最放不下的就是纪清泰,所以成亲之前就下定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清泰接到平阳侯府来。 太夫人不同意没关系,他直接跟平阳侯谈,平阳侯必然会告诉太夫人的。 他故作高深,纪清漪看着气,拿手指头在他腰窝里掐了几下,徐令琛就笑道:“你忘了昨天皇上赏赐你玉如意了,这赏赐真是及时,有了它,你还能不如意吗?” 是啊! 纪清漪恍然大悟。 她怎么忘了啊,这玉如意象征的意义可大着呢,太夫人必然知道这玉如意的含义。 “只是没想到邹先生竟然要辞馆。”纪清漪呐呐道:“可真是太巧了。” “傻丫头!”徐令琛哈哈大笑:“你以为邹先生平白无故为何要辞馆?” 他笑得畅快,纪清漪却觉得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她不敢置信:“邹先生也是你安排的?”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徐令琛忙搂了她,小声地哄着:“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清泰那么聪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邹先生虽然没有出仕,但他博古通今,熟读各家学说,不拘泥于某家某派,让他教清泰,绝不会将清泰养成古板的性子。你放心好了,我就只有这一个小舅子,必定将他当成亲弟弟来对待。” 一开始接触清泰他的确是有私心的,希望收服了清泰再接近纪清漪。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清泰对他一片热诚的景仰又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他自然真心喜欢他。 纪清漪趴在他怀里没有说话,只觉得心里暖暖。 在不知道的地方,徐令琛究竟为她做了多少事? 明明是为了她好,却怕她生气,还这样低声下气地哄她。 纪清漪紧紧搂着他腰的手就紧了紧,喃喃道:“徐令琛,你可真好。” 若非徐令琛,她便是费尽心机恐怕也依然逃不掉被人欺辱的命运,能遇到他,自己何其有幸。 她搂着他,胸前的柔软就压在他的胸前,徐令琛伸手就去解她衣襟上的纽扣,纪清漪抬起头来,询问地看着他,眼底微微带了几分青色。 徐令琛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心虚。 这几天他实在是不知节制,昨天闹了一个下午,夜里又闹了一次,今天又起得很早,她实在是没睡好。 幸好他的马车宽敞,里面有铺了软褥,还有薄被,徐令琛替她脱去鞋,搂了她躺下:“乖,睡吧,等到家了我叫你。” 从前在平阳侯府的时候不觉得,可在宁王府待了两天,十分轻松不用应付任何人,今天再到平阳侯府面对太夫人就觉得应付她有些费精神了,纪清漪就枕着徐令琛的胳膊,腿也压在徐令琛身上,稳着他身上阳刚气息,不一会就陷入了睡眠。 徐令琛从来都没有午睡的习惯的,见她一会就睡着了,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胳膊被她压着,腿也被她压着,整个人都不敢动,就怕惊醒了她。 她呼吸规律,声音轻软,修长的睫毛好像两把小刷子漂亮极了,粉嘟嘟的红唇微微张启好似邀请,徐令琛忍不住,伸了舌头进去,在她唇上舔了一下。 纪清漪动了动,咕哝了一声,身子却贴他贴的更紧了。 那两团柔软紧紧贴着他,徐令琛喉头滚动一下,微微苦笑。 从前从不觉得男女之事有什么乐趣,可自打遇到她,就恨不能时时刻刻跟她黏在一起,花烛夜之后,更是食髓知味,在她身上打理挞伐,看着她如娇花一般在自己身下绽放,那种极致的愉悦,蚀骨的*令他几乎想死在她身上,住在她身子里一刻也不要分开才好。 他以为自己是柳下惠,却不料是身体里面住了一个怪兽,从前一直在沉睡,而她身上诱人的香甜气息,点燃了他心里的邪恶,让他如脱了缰了野马,再也控制不住了。 徐令琛一忍再忍,终于在一顿饭的功夫之后忍不住了,毫不犹豫地去撩她的裙子。 纪清漪做梦了,梦里有只打狗,在不停的舔她的脸,那热热的气息,扑到她脸上,她一下就醒了。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修长的眉,英俊的脸,星子般明亮的双眸。 “你干什么?”纪清漪推了推他:“咱们到了吗?” 徐令琛的吻已经落在她的耳垂上了,纪清漪一惊,她上衣穿的好好的,可裙子却已经失守了。 “别!” 耳垂处麻热的感觉让她战栗了一下,推他的手也没什么力气:“别这样。” 那声音又娇又媚,徐令琛虎躯一震,看着她的目光便如饿极的野兽见到美味。 一时间,车厢里旖旎如春。   ☆、第110章 情敌 成亲第二天认亲,成亲第三天回门,成亲第四天要走舅舅。 两人照例起了个大早。 徐令琛的母亲宁王妃并无亲戚在京城,只有一个姨母,便是孟皇后的母亲,如今也已经病故。而徐令琛虽然得皇后照顾,重生之后与长宁侯府走动很少。 徐令琛虽然没有母舅,但宁王是有母舅的。 先帝在位期间一共立过两位皇后。 第一位便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庄太后,庄太后死后,圣上立当时的贵妃-宁王的生母为后,便是如今的薛太后。 薛太后娘家不过是京城的小官吏,凭着肚子争气先做了贵妃又做了皇后,先帝年念功劳就封了她的父亲为安乡侯。 因为是外戚,所以这侯位并不能世袭罔替,而是三代而终,所以老安乡侯一直非常低调。 先帝死后,太后因看不惯皇帝尊崇奉圣夫人,便去了五台山礼佛。 如今的安乡侯是太后的侄儿,与他父亲一样都是低调的性子,所以安乡侯在京城名声并不显。 纪清漪却有一些紧张的,这份紧张跟见皇帝、皇后不同。 安乡侯府是太后的娘家,而太后是徐令琛的亲祖母,别人如何看自己,都不重要。 可太后却是不一样的,她是徐令琛的血亲,自己既然嫁给了徐令琛,就希望能讨太后的喜欢。 皇帝赐婚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等太后得到消息天气已经非常冷了,她上了年纪不好立马赶回来,却让人送了信说是一开春就回京,甚至问皇帝婚期能否推迟,她想回来亲眼看着孙儿成亲。 可钦天监已经算好了日子,交给礼部了,所以就没有改动。 据说太后因为没能参加孙儿的婚礼而有些不高兴。 纪清漪担心太后会因此不喜自己,而安乡侯府的态度极有可能代表了太后的态度,所以她不得不谨慎对待。 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衣裳,第二天纪清漪在镜子面前,还真的生出了几分“待晓堂前拜舅姑”的忐忑。 徐令琛笑着拉她的手:“别担心,我们就是走个过场。” 若不是父王来信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去安乡侯府,他才不愿意起这么早呢。 安乡侯府众人若是知情识趣还好,若真的为难她,他并不在意明天有人宣扬“宁王世子与安乡侯府不和,带着世子妃一怒离开”的消息。 有徐令琛这句话,纪清漪放松了很多,却道:“到底是父王母舅家,我还是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喜欢的。” 若不是放了他在心上,她又怎么会如此看重他的亲戚? 他的漪漪,可真是好。 徐令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方牵了她的手出门蹬车。 “殿下,世子妃!” 安乡侯夫人与安乡侯世子夫人在二门处等着,见他们来了,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安乡侯夫人是她们成亲时候的媒人,安乡侯世子夫人是成亲时候的傧相,这两位纪清漪都是见过的。 两人脸上都带着和气的笑,并不像刁难人的样子,纪清漪松了一口气,笑着上前跟她们见礼:“表婶,表嫂。” “哎呀!”安乡侯夫人非常高兴,显然没想到纪清漪会叫她表婶,要知道从前宁王世子见了她也只称呼一声“夫人”的。 她一把拉了纪清漪的手,笑呵呵道:“我们家里人口简单,除了你表哥之外,还有两位表妹,尚未出阁,她们被我惯坏了。你是芳华女学的才女,又是姜姑姑的高徒,若能得你指点一二,便够她们受益终身啦。” 纪清漪笑着点头:“我也很想见见两位表妹,我们一起切磋,指点是不敢当的。” 安乡侯夫人和气又不失精明,说出来的话很让人高兴,恭维的又恰到好处,纪清漪不由暗暗点头,怪不得宁王会写信来安排安乡侯夫人做媒人,这一张嘴的确讨人喜欢又不聒噪。 到了内宅,就看到两个小姑娘的穿着同样款式衣裳站在庑廊下。 一样的梅竹菊纹样杭绸对襟比甲,湘色镂花缠枝花长裙。就是比甲的颜色不一样,个子高的那个姑娘身上的比甲是玫瑰粉的,个子矮一点的比甲是桃粉色的。 待走得近了,纪清漪不由讶然。 这两个小姑娘长得非常像,都是鸭蛋脸,秀眉琼鼻,轻薄的唇,一样的端庄秀丽,气度清华。 两人几乎没有区别,只是个子高矮不同而已。 连上前来给纪清漪行礼的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便是我的两个小女了,大的叫阿容,小的叫阿宛。”安乡侯夫人就笑着道:“是不是很像双生姊妹?” 纪清漪点头,微微一笑:“是像双生姊妹,表婶好福气,两位表妹端庄清丽,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安乡侯夫人跟纪清漪一起朝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还未见你二表叔家的三表妹呢,与阿宛就差了两个月,两人容貌类似,个子也差不多,那才叫双生的姐妹呢。” 安乡侯府的二老爷是文官,外放在南边,纪清漪是知道的。 她笑道:“我虽然没有亲姐妹,外祖母家的表姐妹却也有,姐妹多了才热闹。两位妹妹若是不嫌弃,可经常到宁王府来。” 薛容与薛宛都站起来应了,竟是话很少的样子。 安乡侯夫人看了,瞪了女儿一眼,纪清漪只做没有看见。 薛容被母亲警告,接下来叙话的时候,热情了许多,薛宛却依然不怎么愿意开口,脸色隐隐发白。 等到用午饭的时候,只有薛容来了,薛宛竟是没来,安乡侯夫人说她身子不舒服,纪清漪也并不放在心上。 等到席散了,众人送了纪清漪与徐令琛离开,薛容方回到内宅去看薛宛。 薛宛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一看就知道是大哭过一场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薛容语气严厉:“你竟还痴心妄想吗?刚才若不是我在母亲面前替你描补,万一漏了行迹,你让世子妃如何看我们?如何看我们安乡侯府?” 薛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毫不惧怕地与姐姐对视:“你也知道是这个时候了,那你为何不将抽屉里的那对金铃铛丢掉?” 小心翼翼珍藏多年的隐秘猛然间被人揭露,薛容好似冷不防被人对着胸口重击了一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薛宛见姐姐脸色一变,心里登时生出一股后悔。 薛容扶着桌子,好一会才道:“你……你如何得知?” “哼!”薛宛本想对姐姐道歉,面子上却放不下来,只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将那铃铛视若珍宝,偏又不是赵三所送,我慢慢查访,自然能得知。” “本以为这个秘密会藏在我心底,无人知晓的。”薛容苦笑一声:“原是我不该藏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薛宛听她说的凄苦,心里后悔更甚,待后来听她说是龌龊的心思,情绪立马激动起来:“琛表哥那般优秀之人,我便是喜欢了他又如何?我不偷不抢清清白白的,怎么就龌龊了?” “从前殿下并未婚配,喜欢他自然无妨。”薛容道:“可如今他有主了。” 薛宛脸色就是一变。 是啊,他成亲了,有主了,是别人的丈夫,自己惦记别人的丈夫,怎么都不算清白了,说是龌龊并未冤枉。 她突然瞪着薛容道:“我不甘心,凭什么一张圣旨就能让琛表哥变成别人的丈夫,这是皇帝逼的,不是琛表哥的心意!” “你要如何?去跟殿下说吗?”薛容脸上就带了几分凛冽:“你以为这仅仅是圣上赐婚吗?这婚事明明是殿下亲自去求的!殿下这么多年未婚,你当没有人提亲吗?莫说是别家,便是太后她老人家也存了这样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为何会接三妹妹进宫!” “当初太后是提过的。”薛容脸色更加灰白,眼圈都红了:“提的不是别人,便是我。就是三年前,殿下十八岁,太后听说皇上有意给殿下赐婚,立马让母亲带了我进宫。当时你跟三妹妹年幼,才十二,而我已经十四了。” “殿下当场就拒绝了,只说当我是妹妹一样,并无其他心思。太后对我很失望,想接你进宫,母亲没有答应,没多久宫里就来人接走了三妹妹。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家里都说三妹妹以后是要嫁给殿下的。” 薛宛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薛容,她以为姐姐懦弱,以为姐姐比她看得清楚,却不料姐姐是曾经被拒绝过。 姐姐带着满身的欢喜进宫,却被心爱之人当面拒绝,还被太后挑剔,那种难堪与心痛必然终身难忘,姐姐是不愿意自己承受她承受过的痛苦吧。 薛宛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淌了出来:“姐姐,我舍不得呢!” 薛容见妹妹失魂落魄,揽了她的肩膀,爱怜道:“好阿宛,听姐姐的话,放手吧。姐姐会嫁给赵三,母亲也必回给你安排一门妥当的亲事,旁人的东西,咱们不抢。” “嗯。”薛宛靠在姐姐的肩膀上,喃喃道:“那三妹妹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跟咱们一样吧。” “万一她不甘心呢?毕竟当初太后接她进宫时允诺过的,这些年家里都知道她以后是宁王妃的。”   ☆、第111章 情浓 薛宛的担心不无道理的。 安乡侯府三小姐薛寄秋被太后选中,,一则是进宫给太后作伴,二则也是太后怕三代之后薛家爵位被收回,让薛寄秋嫁给徐令琛,以保薛家富贵的意思。 就因为如此,薛宛才一直不甘心。 她容貌与薛寄秋类似,年岁比薛寄秋大了两个月,她一直觉得没道理徐令琛会喜欢薛寄秋而不喜欢她。薛寄秋可以,她也一定可以,不争一争,她怕委屈了自己。 薛容拍着妹妹的后背道:“不甘心又能如何?世子妃的容貌,你不是也见了吗?” 薛宛又是一怔,这回轮到她苦笑了。 没错,她是看见了。 世子妃纪氏长得非常漂亮,朱唇皓齿,剪水的双瞳,精金美玉一般的容颜,红渠秋水般的身姿。端庄时牡丹般倾国倾城,温柔一笑又有桃花的娇媚。不管站在哪里,她都像一轮皓月,旁边的人便如星点般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还是芳华女学出了名的才女,侍弄的一手好花草,圣上封她为县主,皇后封她为郡主。 这样的女子是配得上琛表哥的。 她不死心还能如何呢? “姐姐,你说的对。”薛宛擦干了眼泪:“我不能自欺欺人了,殿下成亲那天,我就该清醒了。娘跟嫂子都说了殿下情愿让世子妃的被子铺在底下,掀盖头的时候还挡着不让别人看,我从前不愿意相信,如今怕是不得不相信了。” “确实如此。”薛容幽幽的声音里有几分羡慕:“我们送殿下与世子妃走的时候,殿下竟然亲自扶世子妃上马车,等世子妃上去之后,他自己才上去的。” 薛宛不敢置信,片刻之后终于坐回到椅子上:“纪氏好福气,得殿下这般真心相待。三妹妹怕是做妾的机会都没有了。” 薛容大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三妹妹给我来信了,让我替她打听殿下与世子妃的情况,她说如果不能做正妻,便是贵妾也可以的。” “不行!”薛容立马正色道:“不要再给三妹妹写信了,这事不是咱们能参合的。她有太后撑腰,什么都不怕,你不一样。” “姐姐,你放心。”薛宛握了薛容的手道:“我省得的。” 这一切纪清漪却都不得而知,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不停跟着徐令琛在宁王府肆意玩乐。 天气一天一天的暖和起来,徐令琛的花样手段更是层出不穷。有一次与她在花园的小湖里划船,划着划着就抱着她胡作为非起来。 吓得纪清漪再也不愿意去划船了。 “总是在府里玩,你该闷了吧。”徐令琛将她抱在怀里,笑嘻嘻道:“要不我们明天出城玩吧,去潭拓寺放风筝。” 他笑得意味深长,纪清漪却吓得一哆嗦。 回门那天,他哄了自己在马车上午休,结果并未回宁王府,而是一路朝城外去。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吃干抹净了。 可他犹不放过她,反而将她抱起来,让她骑在他身上…… 郊外的路并不如城里这般平坦,而是一路颠簸不止,她坐在上面被他死死辖制住了腰,欲.罢不能,马车上上下颠簸,她如风中的柳絮摇摆不止,只感觉人都要被他刺穿了。 等傍晚回了平阳侯府,她下马车的时候,两条腿不停的哆嗦,差点就出了丑。 他喜欢她的身体,她也愿意给他,只是他平素那般稳重,胡闹起来太羞人了。 纪清漪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只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他的胳膊:“既然邹先生是你的人,你为何不安排邹先生早点走呢?咱们一成亲邹先生就走,回门那天就可以带清泰来了,就不用等半个月了。” 徐令琛哈哈一笑,脸上有畅快也有无奈。 纪清漪被他笑得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看他,徐令琛与她额头相抵,得意道:“因为婚假是半个月,所以只能半个月后清泰才能来了。” 他虽然喜欢清泰,却也不想被人打扰了新婚啊。 这几天他的日子过的太畅快了,两世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么畅快过,每天在她身上征战杀伐,看着她一点一点的绽放,他觉得得意极了。 纪清漪气结,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气哼哼地瞪着他,像个张牙舞爪的猫。 “好了。”徐令琛摸了摸她的头:“你若是想清泰了,我可以让邹先生这几天就离开。” 纪清漪眼睛一亮:“真的吗?” 下一秒又一脸的狐疑警惕:“你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 “也不是突然改变主意。”徐令琛突然凑过来,哑着嗓子说道:“午睡之后你再陪我去荡一次秋千吧。” 他声音沙哑,语气暧昧,说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嘴唇。 他怀中的纪清漪却是身子一僵,脸也红透了。 三天前,他们游园,徐令琛想哄她去阁楼,纪清漪想着那天的荒唐,如论如何也没有同意,徐令琛也没有勉强,只带她在园子里玩耍,还带她去荡秋千。 一开始的确是荡秋千,可后来,他就撩了她的裙子,他站在地上,她坐在秋千上从高高的空中冲下来…… 风很轻很暖,她看到有蝴蝶翩翩飞舞,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还有他额间的汗水。 “漪漪,那天你真的好美。”徐令琛搂着她,声音宛如在诱骗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你再依我一次,我就让清泰早日进府。” 他呼吸扑到她脖颈上,温暖干燥混合着男性雄浑的气息,纪清漪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残存的理智却让她守住了最后的底线:“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徐令琛呵呵地笑,亲了亲她的脸蛋:“都依你,你不同意我绝不勉强,等哪天你愿意了,咱们再……我后天就让人去接清泰。” 纪清漪原本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听了徐令琛的话,不由反手搂了他的腰:“徐令琛,你真好。” 徐令琛却将她放到桌子上,两手扣住她的手,用嘴去解她胸前的扣子:“既然不能出去,那我也要……” 他一拱一拱的,纪清漪痒得不得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庑廊下慧心跟彩心不由面红耳赤,殿下跟世子妃感情太好了些,好到她们都羞得慌。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徐令琛也不由笑起来,室内的旖旎消失的一二干净,气得徐令琛伸手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煞风景!” 纪清漪笑他:“你未免太贪心不足了,昨晚上闹了两次,今天早上闹了一次,还要……怎么也吃不够,对身体总是不好。” 徐令琛伸手去敲她的脑袋,在碰到她额头的时候,到底舍不得,只轻轻抚了抚:“谁让你生的这样好,我见了就把持不住了。” 一方面的确是爱她爱的不得了,另外一方面却是怕她刚刚嫁进来,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习惯,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让她迅速对宁王府熟悉起来,将宁王府当成她的家。 过一段时间他婚假结束了,就不能天天陪她了,所以现在有时间,他想用尽一切手段与她在一起,恨不能一刻钟也不要分开。 他眼中的缠绵与心疼那么明显,纪清漪哪里能不明白呢? 她主动抱了他的腰,轻声道:“徐令琛,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放心吧,我一切都习惯,哪里有你,哪里就是咱们的家。” 一直以来都是徐令琛说甜言蜜语,她突然这样说,徐令琛也觉得甜甜的,稀罕的不得了。 “好了。”纪清漪将他推出门:“这几天你一直陪着我,郑则那里必然有很多事情等你处理呢,你快去吧,不必更我腻在一起。” 徐令琛亲了亲她的鬓角,叮嘱她若是想他了就让人送信,然后才去了外院的书房。 后天去接清泰来宁王府,他要早作安排才是。 将事情交代给郑则之后,郑则又交了一封书信给他:“殿下,是王爷的来信,今天早上刚刚到的。” 徐令琛接过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脸上露出几分沉思。 父王什么都好,就是太愚孝了。 太后竟然想通过父王来对自己施压,若是上一世他或许会受到影响,只可惜,他重生之后,早看透了皇后、太后的嘴脸。 皇后打着关心他的名义,背地里捅了他一刀。 在他最最难熬的那几年,太后怕惹祸上身,远远地避到了五台山。等他打开了局面,稍有起色,太后便回来摆祖母的谱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徐令琛脸色一冷,心中涌起一股气愤:“郑则,陪我去练武房。” 郑则眉头一挑,视线在徐令琛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底下转了一圈,小声道:“殿下,您还是休息休息吧,我看你的身子……”好像被掏空了。 “住口!”徐令琛被他打趣,有些恼羞:“咱们凭本事说话。” 两人去了练武房,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才打开,徐令琛强撑着走了出来,刚刚出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爆笑。 笑得徐令琛握紧了拳头。 刚才两人过招,他竟然腿软了一下险些摔倒,郑则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眼中的揶揄却足以说明一切了。 真是气煞他了。 这一天晚上他好几次抱了纪清漪又松开,弄得纪清漪一头雾水,徐令琛看着她眼底的青色,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荒唐,到底没有继续胡作非为,只搂着她一夜好眠。   ☆、第112章 二更 过了两天,清泰来了。 纪清漪大喜,那天她并没有答应徐令琛去“荡秋千”,本以为徐令琛不会这么快接清泰来,没想到他竟然不声不响地办到了。 姐弟两十来天没见面,乍然见到自然分外高兴。 宁王府目前除了纪清漪与徐令琛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纪清漪就将清泰住的院子安置在内宅。 纪清漪满面笑容地带清泰去看屋子,又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午饭的时候又吩咐厨房做了很多清泰喜欢吃的菜,惹得徐令琛都吃醋了。 饭后纪清漪让清泰去休息,又道:“等你睡醒之后,我带你去游园,趁着坐馆的先生没来,好好玩几天,要不等先生来了,就不好玩耍了。” 徐令琛心里直泛酸。 他每次让她出去,都连哄带骗说尽好话,如今清泰来了,她立马大变样。 对待丈夫与弟弟的差别也太大了。 清泰眼睛在徐令琛脸上打量了一会,又看了纪清漪一眼,道:“姐姐还是陪着姐夫游园吧,邹先生走的时候布置了两篇文章让我做,我还没做出来呢。反正我已经在府里住下来了,想什么时候玩都可以。倒是姐夫过几天就要销假当差了,姐姐是该多陪陪他。” 徐令琛微微颔首,觉得这孩子越看越顺眼。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游园变成了三人游园。徐令琛销假去当差没几天,新请的先生就来了,纪清漪也接管了宁王府的庶务,一切都走上了轨道。 转眼就到了徐令检与孟静玉成亲的前一天,徐令琛身为徐令检的堂兄弟,是要陪着徐令检去迎亲的。 纪清漪也要跟着一众宗室妇人到周王府去迎接亲人凑热闹。 哪怕徐令琛与徐令检看彼此再不满,表面的样子还是必须要做的。 徐令琛如今分管户部,他早上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呢,纪清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服侍他穿衣裳。 徐令琛见她睡眼惺忪,就笑道:“我自己来,你继续躺下。” 从前她没进门的时候,他事事都是亲力亲为,娶了她之后便养成了让她帮他穿衣系腰带的习惯,他怎么舍得她动手呢,不过是趁机多跟她腻歪腻歪罢了。 徐令琛穿衣梳洗之后,回来一看,纪清漪已经睡着了,小脸粉扑扑的,很是可爱,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纪清漪又醒了。 “乖,我晚上回来吃饭。”徐令琛含笑道:“快睡吧。” 清醒之后,纪清漪虽然不记得徐令琛是什么时候走的,但是他临走前说晚上会回来陪她一起吃饭的事情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她早早就让厨房将晚饭的单子送过来,亲自看了,又选了几样滋补的菜,才让慧心将菜单送回去。 等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徐令琛的身影,纪清漪不由就有些着急了,徐令琛向来言而有信,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出现。 她正犹豫着要不然派个人去户部问问,二门的婆子就气喘吁吁跑进来说:“郑护卫回来了。” 纪清漪闻言立马道:“快请进来。” 郑则大步而来,进来先向纪清漪行礼:“世子妃,殿下手上还有些事情未完结,然世子妃与小公子先用膳,不必等他了。” 他额头上有汗,好像是赶了很远的路匆匆忙忙才回来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虽然不喘,却明显能感觉他是有些累的。 纪清漪心头就是一个咯噔。 郑则不同于普通的护卫,相当于徐令琛的兄弟的,平时也常伴徐令琛左右,有什么事会让他这么疲倦? 她忙道:“出了什么事情,殿下可说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郑则顿了顿道:“周王世子的妃的嫁妆被抢了,抢匪已经出了京城,殿下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一起去追剿劫匪去了。” 纪清漪原本心里就很担忧,听了此话更是太阳穴“突突”直跳。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 那些人敢抢藩王世子妃的嫁妆,必然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她听说这样的人最是穷凶恶极,心狠手辣,徐令琛竟然去追这些人,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有五军都督府的人在,可谁又能保证徐令琛一定会毫发无伤呢,毕竟刀剑无眼啊。 纪清漪稳了稳心神道:“郑护卫是跟殿下一起的吗?” “是,殿下怕世子妃担心,特意让我回来告知一声。” 纪清漪不由心头一紧,这都什么时候了,徐令琛竟然还让郑则回来送信而不是留在他身边调度,她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若是徐令琛有个闪失,她必然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知道了,若是殿下有其他吩咐,郑护卫只管去做就是。”纪清漪顿了顿道:“若是没有,还请郑护卫赶紧出城,去协助殿下。” 郑则本该退出去,想了想还是道:“世子妃别担心,殿下自有安排。” 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纪清漪不由心头一跳! 她怎么忘了,徐令琛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心头一松,她对郑则点了点头。 郑则走后,她叫了慧心:“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慧心应声而去,不一会就回来了。 今天是孟静玉出阁的前一天,嫁妆会提前一天抬起周王府,而孟家的女眷都会到周王府铺床。 因为号称是十里红妆,比照公主,所以很多人跟在嫁妆队伍后面看热闹,百姓们啧啧称赞嫁妆丰厚,孟家人志得意满,十分高兴。 周王府门前的大道上向来是不许平民百姓乱闯的,因此那一段路没什么人。不料旁边的岔路上突然冲出来一群蒙面匪徒,有的骑马,有的驾车,一个个手拿大刀,耀武扬威,一连抢走了五抬嫁妆,其中有三抬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全是银票,最小面值的都是一百两,而另外两抬也嫁妆里面最值钱的东西,据说全是珊瑚翡翠宝石。 孟家送嫁的人一看这阵仗,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丢了嫁妆就跑。等周王府的家丁得知消息跑出来时候,马匪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徐令检气得破口大骂,当场就叫了顺天府伊来,勒令顺天府协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剿匪。徐令琛当时也在,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纪清漪愕然,嫁妆被土匪抢去了莫说是在皇家,便是满京城也是头一回。 长宁侯府嚷嚷着不让孟静玉受委屈,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没想到竟然被土匪抢了。 徐令检气急败坏那是不用说的了,夫妻一体,人家抢孟静玉的嫁妆就是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脸。 就是不知道孟静玉听了心里是什么滋味,想来是不会好受的,毕竟有那么多钱呢。 这明明是不好的事情,纪清漪却觉得自己越想越觉得心里高兴,看孟静玉徐令检吃瘪,真是人生一件畅快的事情。 纪清漪并未等太久,徐令琛很快就回来了,见她在庑廊下等着,徐令琛大步走到她面前,上前握了她的手:“怎么在门口站着,夜里寒凉,当心身体。” 他训斥慧心彩心:“世子妃胡闹,你们也不劝着些!” “好啦。”纪清漪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哪能一直站在门口傻等呢,是听到你回来了,才再门口迎接的。” “那也不许。以后在屋里等我就是。” 纪清漪见他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并没有受伤或者疲惫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却犹不放心:“你没事吧?” “没事。”徐令琛微微一笑,目光温暖又明亮:“走,咱们进屋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纪清漪性子急,一进门就问:“土匪抓住了吗?” 徐令琛脱了外衣,洗了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我的傻漪漪,哪里有什么土匪,不过是我安排的人罢了。” 纪清漪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你……你……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几乎是崇拜地看着徐令琛:“你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能想到抢嫁妆这样的招。” 孟家号称孟静玉的嫁妆比照公主,依着皇帝谨慎猜忌的性格心里必然是有芥蒂的,如今又发生了嫁妆被抢的事,还惊动了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的人。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御史弹劾孟家藐视皇威,嫁妆逾制,弹劾徐令检利用藩王世子身份随意指挥五城兵马司的人。 徐令琛眼睛一亮,微微屈膝,两个胳膊抱了她的腿,将她高高地抱了起来:“我的小乖乖,你怎么这么善解人意!” 他本来以为她知道是他做的,就算不生气也不会支持,没想到她竟然是由着他的样子,若不是爱他爱到极点,她又怎么会如此“是非不分”?有她这样全心全意地支持他,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他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听他用这么夸张地语气夸自己,纪清漪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过是看孟静玉与徐令检不顺眼而已,我知道你并不是胡作非为的人,你今天做的事情真解气!” “那银票我已经借了广济寺的名头捐出去了,至于那两箱子珍宝,已经由人带到南方去了,再过半个月就会漂洋过海卖给番邦小国。回程的时候会带了外国的琉璃珠子、洋钟、香料在京城兜售,一来一回钱至少能翻一番,届时钱还交到广济寺,等今年冬天建两个善堂,另外施三个月的粥。” “你真棒。”纪清漪笑道:“徐令检与孟静玉那么坏,死了必然是要下地狱的,你这是给他们积阴德了,以后到了阴间,他们必然会感谢你的。” “那你呢?”徐令检抱着她歪到床上:“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纪清漪还未说话,唇就被人堵住了。   ☆、第113章 事故 徐令检孟静玉成亲,纪清漪估算好了时间带着慧心去了周王府。 她去的不早也不晚,离吉时还有半个时辰。 周王府已经来了很多人了,陈宝灵也在,待纪清漪跟前来贺喜的宗室贵妇、重臣夫人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就拉着手在一旁说话。 “昨天孟静玉嫁妆被抢,可把大长公主给气坏了,直说孟家托大,说孟静玉一个寄养在皇后身边的小姐竟然也敢摆公主的谱,如今招来祸端,给皇室丢脸,简直是家门不幸!” “若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大长公主今天必然是不会来。”陈宝灵嗤笑道:“如果大长公主不来,我岂不是也不能来了吗?不能当面看看孟静玉到底毁容成什么样子了,我哪里甘心啊。所以我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大长公主给说动了。” 纪清漪见她双目灵动,一脸的幸灾乐祸,也忍不住笑了:“你说的没错,我今天也是抱着这个打算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慧心过来了:“世子妃,大姑奶奶,眼看着吉时就到了,大家都在新房门口等着呢,现在若不过去,恐怕就赶不上新人拜堂了。” “当然要过去。”陈宝灵站起来,拉纪清漪的手:“要不我今天岂不是白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去了新房。 新房门口站了很多人,高门夫人穿金戴银,脂米分味混合着说笑声,整个新房的院子都非常热闹。 众人翘首以盼,等着新娘子进门。 只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人来,诸位夫人站得脚的都酸了。 有些夫人从小就裹了脚,此刻根本就站不住,只能强撑着。便是那些没裹脚的夫人,平时也甚少走路,这会子也也觉得难受。 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么早,应该在花厅继续等着,等新人进门了再过来的。 但是寿春大长公主没开口,谁也不好意思说要回花厅去坐着。 寿春大长公主脸色尚可,心里却也想着怎么这么半天都不来,过了吉时进门是非常不吉利的。 眼看着离吉时越来越近,众位夫人也越等越焦急,终于有人受不住,笑着道:“新娘子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长宁侯府的几位少爷故意刁难新郎官,不让世子接新娘子走吧?” “哎呦。”这话一出,立马有人接腔了:“还真有这个可能,去年不就有个七品的小官嫁女儿,新娘子哥哥堵门堵得太厉害,提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要求,新郎官不堪受辱,干脆不娶亲,掉头走人了吗?” 有夫人惊奇道:“那婚事岂不是告吹了?” “可不是嘛。”先前那个夫人就道:“有人说是新娘子的爹做了小官,就不愿意结这门亲,又怕毁亲名声不好,因为了解新郎官的性格,故意使出这样的计谋折辱新郎官。” “啧啧啧,那也太过份了。长宁侯府必然不会的,长宁侯孟家是簪缨望族,这又是御赐的婚姻,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再说了,不都说孟家对这门亲事很满意,所以才准备了许多嫁妆吗?” 这话一出,四周突然静了一下。 孟家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后来孟静玉毁容了,才愿意低头的,所以孟家才准备了多多的嫁妆。 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冷不丁地提起来,众人都愣了一下,有人赶紧道:“到底还是皇上慧眼如炬,一天连赐了两个婚姻,都是天作之合。宁王世子妃容貌俊俏,与世子乃是佳偶天成,感情甚笃,羡煞旁人。” 众人闻音知雅,纷纷打趣纪清漪长得好,性子好,会插花。 寿春大长公主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显然是将刚才的话听进去了。 孟家如此托大,说不定真能干出不让新郎官进门的事,正想开口说什么,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婆子,她神色慌张,步履匆匆,一口气跑到众人面前:“大长公主,诸位夫人,迎亲的队伍路上出事了,花轿恐怕无法在吉时前进门了。” 众人纷纷一惊,诧异地看着那个婆子。 虽然她们刚才猜测可能会误了吉时,但此刻从婆子嘴里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误了吉时的婚姻,多半得不到祖宗保佑,是不能善终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长公主想到刚才众人的猜测,冷着脸道:“孟家的人是怎么回事?明知道世子成亲是大事,竟然不安排好!” 婆子脸色一僵,嘴角翕翕,说不出来话。 寿春大长公主见了,越发觉得是孟家又出了幺蛾子:“究竟怎么回事!你是哑巴了不成?若是不会回话,立马给我下去,换能说话的来。” 到底是公主,身份贵重,又因为生气,脸上带了凛冽,吓得那婆子一哆嗦,立马跪下去回道:“回大长公主的话,不是孟家没安排好,是咱们迎亲的队伍与百姓产生了冲突。” “怎么好端端的会与百姓产生冲突?”寿春大长公主拧了眉头:“不是带的有护卫吗?难道护卫不曾开路?” 因为昨天嫁妆被抢,所以今天迎亲的时候,徐令检多安排了一倍的人手。 婆子听了这话,不由吞咽了一下口水,脸上也露出骇然之色:“护卫开路了,还杀了两个百姓。” 这话一出,莫说是其他夫人了,便是寿春大长公主,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能在吉时之前进门,迎亲的路上还杀了人见了血,这简直是大凶之中的大凶! 藩王世子成亲,先是世子妃婚礼逾制,接着是与庶民产生冲突,还杀了两人,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啊。 皇上昨天已经震怒了,今天的事情再传出去,弹劾徐令检的折子必然要摞到三尺高了。 寿春大长公主想着皇帝的身体,看着那婆子的眼神跟刀子一样:“你下去吧。” 陈宝灵纪清漪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问,不过是成个亲而已,徐令检跟孟静玉闹得太不像话了。 终于在迟到一个时辰之后,喜婆终于将新娘子背了进来,拜过天地之后,众人早已累得疲惫不堪,却也打起精神簇拥着孟静玉进了新房。 看着众人脸上闪烁的眼睛与好奇的神情,纪清漪便知道,来的这些人起码有一大半跟自己一样,是想看看孟静玉的脸到底怎么了。 趁着乱,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孟静玉的脸是好是坏,明天必然有人告诉自己的,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众人看好戏的眼神嗣那么明显,徐令检心里就一直冷笑。 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他就让人打听孟静玉到底怎么样了,他派出去好几拨人,带回来的消息虚虚实实五花八门,各种各样都有。 他到底不放心,接着探病的名义去了一趟长宁侯府。 虽然名义上是探病,但他真正的目的不言而喻,长宁侯是个聪明人,带他到花厅里坐了,让孟静玉从花厅外面经过,他当时就看见孟静玉好好的,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相较于要娶一个毁容的女子为妻,徐令检对于这个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 没想到才过了两天,皇帝就叫他去说话,问他对这门亲事的看法,还说如果他不满意,便另外赐婚抬一门平妻给他。 徐令检知道这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好机会,立马跪在地上,声音朗朗道:“纳妾纳色,娶妻娶贤,孟小姐自小养在皇后膝下,规矩礼仪皆是万人难及,能娶孟小姐为妻,检非常荣幸。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检并不相信,也不会放在心上。哪怕孟小姐真如外人所说,容貌尽毁,我也一定拿出真心对待孟小姐,给她世子妃的尊贵与体面。” 他记得皇帝当时是非常满意的,不仅开口夸赞了自己,还赏了他一对御制狼毫笔。 本以为婚事会顺顺利利的,孰料昨天嫁妆被抢,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 徐令检脸色不由一寒。 嫁妆被抢八成是江洋大盗,今天庶民的冲突却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不知道是徐令琛还是太子,这两个人都不希望自己娶孟静玉,认真算起来,太子的嫌疑更大一些。 耳边突然传来笑嘻嘻的催促声:“新郎官,快掀盖头吧,我们等着看新娘子呢。” 徐令检从思绪中醒过来,目光在屋中女眷身上一扫,没看到纪清漪,却毫不例外看到许多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眼神,他眼中闪过一抹讥讽,那秤杆去挑盖头。 众人瞪大了眼睛,只见盛装打扮的孟静玉容颜美丽,一身的端庄之气,那张脸虽然涂脂抹米分却明显可以看出好好的,别说毁容了,连一个小小的疤痕都没有。 陈宝灵心里暗道“晦气”,失望地看了孟静玉一眼。 满室的女眷这才反应过来,一连声地夸新娘子长得好看,徐令琛嘴角一挑,露出一个笑容。 这些无知妇人,真当自己是傻子会娶个毁容的世子妃吗? 他日后必然是要走到高处的,孟静玉身份高贵又有贤良淑德的名声在外,有她相助,夺位必会事半功倍。 从前她对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自打赐婚的圣旨下过之后,她就变了。那天去长宁侯府,她主动现身,让他相看,可见是在乎这门亲事的。两个月前他过生辰,她还特意让人送了一个荷包给他。 所以,不管女人如何骄傲,一旦成亲便会认命,她从前不喜自己,婚事定下之后,还不是变了。 过了今晚,她也一定会跟卿卿一样,对他温柔以待,低眉顺眼地服侍自己。 徐令检越想越觉得满意。 喜婆让新人坐床,女眷们鱼贯而出。 庑廊下,孟静玉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心。 小姐的事情一直被瞒着,磕磕绊绊终于嫁了进来,可纸包不住火,马上就要败露了,也不知周王世子会如何……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到屋里一声冷哼,帘子一掀,徐令检铁青着脸色走了出来。   ☆、第114章 二更 徐令检掀帘子的时候太过用力,那水晶帘子打在门框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好似打在人心头一般,让那两个丫鬟忍不住心头一跳。 喜婆不知何故,打叠着精神迎上去:“世子,坐床的时间还不够……” 徐令检正欲冲出门去外院,听了喜婆这句话,戛然止住了脚步。 孟家!孟静玉!竟然连起手来骗他。 他以为自己娶了一个长袖善舞的高门贵女,谁知娶的却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传言没错,楼外楼失火孟静玉的确在,她没有被毁容,却被熏坏了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要的是个贤良淑德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贤妻,而不是一个只能藏头露尾不能带出去的哑巴。 明天他就要带孟静玉进宫了,届时孟静玉是哑巴的事情必然人尽皆知,他徐令检也就彻头彻尾成为了一个笑话。 孟家竟然将他当成傻瓜一样骗的团团转,孟静玉也是可恶,竟然帮着孟家。 怪不得她会性情大变,他以为是赐婚的缘故,原来她知道她是个废物,知道她以后绝无可能嫁入高门做宗妇,所以才用尽手段欺瞒他! 可恶!可恶至极! 他被人耍了,偏偏还不能找人算账。 坐床,呵呵,孟静玉这种心思卑鄙龌龊的贱人,他见到她都觉得恶心。 时间没到,徐令检不能抬脚就走,可让他回去坐床,那也是万万不能的,他站在明堂,面色阴沉,一语不发。 喜婆这么多年参加的婚礼也不少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满脸的尴尬。 至于孟静玉从娘家带来的两个丫鬟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恨不能变成透明人。 …… 陈宝灵一脸郁闷地跟纪清漪说孟静玉脸好好的呢,根本没毁容。 纪清漪略感诧异。 既然孟静玉没毁容,当初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怎么不出来解释一下,便是皇后也不能任由旁人诋毁孟静玉啊,怎么想都不符合逻辑啊。 两人正说着话,陈宝灵突然脸色一白,扶着桌子干呕起来,纪清漪吓了一大跳:“宝灵,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我没事,可能是出门的时候吃太多东西了,瞧你吓的。”陈宝灵笑着站了起来:“走,我们也该回去了。” 刚说出这一句,她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纪清漪惊得魂飞天外,一把将陈宝灵抱住,忙唤了丫鬟去叫人。 前面宴席还未散,她们两个是借着出来透气的借口出来的,听说陈宝灵昏过去了,寿春大长公主立马遣了身边的婆子过来,刚巧今天宴席上有一位太医,立马被请来给陈宝灵看病。 顾向明脸色发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病了呢,待太医诊脉之后,他立马上前,声音有几分颤抖:“太医,她怎么样了?” 太医一捋胡须,呵呵一笑:“顾二爷不必担心,是喜事……” 纪清漪突然瞪大眼睛,望着陈宝灵,宝灵有喜啦,要生小宝宝啦。 “胡说八道!”顾向明双眼能喷出火来:“什么喜事能让人昏倒……” 他话未说完就被寿春大长公主叫住了:“向明,不得无礼!” “娘!”顾向明额上青筋直冒:“明明是这老匹夫无礼在先。” “你这傻子!”寿春大长公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媳妇这是有喜了。” “有喜,有喜?”顾向明身子一震,脸上就露出狂喜:“娘,宝灵是有孕了,我……我要做爹爹了吗?” 他神色激动,不敢置信。 “正是呢。”寿春长公主绷不住笑了出来:“都要做爹爹了,还这么不稳重,还不快跟太医赔礼道歉。” “是,是,是。”顾向明一把握了太医的手,用力摇了几下:“太医,我刚才胡说八道,你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我媳妇有喜啦,谢谢你太医。” 他太过兴奋,在太医肩膀上拍了几下,每拍一下,太医的肩膀都要矮上几分。 太医先是被他握住了手,感觉自己手快要断了,后来被他这样拍,更觉得要吐血,忙道:“顾二爷与二奶奶伉俪情深,令人羡慕,只不过二奶奶刚有身孕,需要静养。” “需要怎么静养,你跟我说。”顾向明紧张道:“你赶紧开方子,切莫耽误了。” “二爷莫及,我这就开方子。” 顾向明这才松了他,去看陈宝灵,两眼亮晶晶的,都是缠绵之意,纪清漪看着,不由抿嘴笑了。 可真好呀。 寿春大长公主也和蔼地笑着。 纪清漪没想到会有这样一番变故,目光落在陈宝灵脸上,又落在她肚子上,不由羡慕。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怀上徐令琛的孩儿。 说起来,上一世她从未有过身孕…… 这个念头一起,纪清漪心头立马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她摸了摸肚子,没有说话。 等到散席,坐上了马车,她就有些闷闷的,徐令琛很是紧张,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怎么了,是不是孟静玉说了什么?或者有人说了什么?” “不是。”纪清漪摇了摇头:“我没有去新房。” 她本来是想去的,可想着若是自己去了,八成就要见到徐令检,想着徐令检那阴仄的眼神,她觉得恶心,最终还是没有去。 “那你怎么了?”徐令琛将她抱在怀里:“有什么事情告诉我,谁惹你不高兴了?” 一副要给她撑腰的样子。 纪清漪心头的郁闷散去了不少:“没有人惹我不高兴,是宝灵有了身孕,我替她高兴。” 陈宝灵突然昏倒,被诊出是有了身孕,这件事情徐令琛也听说了,他眼睛落在她脸上,丝毫看不出高兴的意思,语气中更有几分落寞。 纪清漪叹了一口气:“有了身孕可真好,也不知孩子是像宝灵多一些还是像顾向明多一些。” 徐令琛本来紧紧盯着她,听她这样说,脸上突然就绽放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满足,他用脸蹭她的脸:“我的傻漪漪,你怎么这么可爱?我们才成亲一个月呢,你就急着给我生孩子呢,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 纪清漪的确很想赶紧生个孩子,可乍然被徐令琛说出来,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个意思?” “别不承认,你刚才眼睛里都是羡慕,就差说你也想要一个宝宝了。”他得意地亲她的脸颊:“你现在还小,咱们可以再等等。不过你若是真的想生孩子,就求求我,我必定百倍努力,保管把最后一滴也献给你,一滴不留。” 他说的露骨,纪清漪噗嗤一声笑了:“就怕你会腿酸。” 徐令琛立马黑了脸,伸手去撩她的裙子:“那咱们就试试,到底是谁先腿酸。” “不要,不要。”纪清漪用手捂裙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娇滴滴的求饶,眉宇间的落寞之色一扫而空。 徐令琛见了,就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那么失落而已。 他虚张声势:“这还差不多,以后再敢胡说八道,我不介意将你就地.正.法。” 纪清漪伸手勾他的脖子:“我错了,殿下高抬贵手。” 徐令琛将她放到膝头上,笑道:“你想不想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啊。”纪清漪立马正襟危坐,一脸的好奇:“好好的去迎亲怎么会与庶民起冲突?” 徐令琛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还不是徐令检作死,一门心思想跟我们比。” 原来徐令琛迎亲之时,一路撒了很多糖果,小童在撵车后面追逐说尽吉祥富贵的话,惹得很多人歆羡,觉得这是吉祥如意的征兆,连皇帝都开玩笑说徐令琛与纪清漪得小童天真之语,必能恩爱白头。 徐令检照猫画虎,找了闲帮的人提前准备好祝福之语,也那些人高喊吉祥如意的话追着撵车跑,不过他撒的不是糖果,而是铜钱与碎银子。 围观的庶民见有钱洒下来,自然去捡。而原本那些追着撵车跑的人自然不愿意,祝福语是他们喊的,之前也说好了钱由他们拿,突然跑出来一群人跟他们抢,那些人便红了眼,强迫庶民将钱交出来。 庶民却觉得钱是周王府撒的,谁捡到就是谁的,自然不愿意交,不仅不交,还继续追着撵车捡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的钱被旁人捡去,闲帮的人与庶民大打出手,周王府的护卫与维持秩序,不知怎么回事就杀死了两个庶民。 那两个人虽是庶民,家中也有做高官的旁支,一下子就将迎亲的队伍拦住了,非要顺天府给他们一个公道。 纪清漪道:“徐令检自己作死不要紧,连累了那两个无辜的百姓。” “没那么简单,这事八成是太子做的,目的就是给徐令检添堵,先让他们狗咬狗,咱们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他伸手,将纪清漪掉在腮边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轻声道:“过几天太后就回来了,她虽然是我的祖母,我与她却并不十分亲近,你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不必太过理会她。” 在他心里,一个空有血缘关系没有感情的祖母,连漪漪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   ☆、第9章 太后8 过了端午,太后回到京城。 文武百官到京郊迎接太后凤驾进城,帝后携宗室男女在宫门口迎接。 总算没出乱子,平平安安迎了太后进入慈宁宫。 第二天就让人来传纪清漪进宫说话。 从五台山到京,一路上舟车劳顿,太后又上了年纪,纪清漪本以为太后一定会休息几天,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就宣了她。 她不敢怠慢,换了藩王世子妃的的朝服,坐了撵车进宫,一路来到慈宁宫门口。 小太监引她去了偏殿,让她在此等候太后宣召,然后就离开了。 许是太后久不在宫中居住的缘故,偏殿里显得有些空旷。 纪清漪坐了一会,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再是晚辈,可也是郡王世子妃啊,没道理将她丢在偏殿连句话都没有的。 没有人上茶,没有宫女来说话,除了垂手侍立在偏殿门口的两个小宫女之外,再无其他人影。 纪清漪心头就是一沉。 她跟徐令琛是新婚,就算长辈要见面也该是同时见他们两个,太后明知徐令琛去兵部有事,独独叫了她一个过来,又将她晾在此处,有没有恶意暂且不知,但一定没有好意却是显而易见的了。 如果是宝灵被人如此冷落,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恐怕太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呢。 可这是为什么呢? 自己与太后从未见过面,并不存在的罪她的情况。 她反正是问心无愧的,至于太后怎么做那是她的事。 想通之后,纪清漪反而不着急了,也不像原来那般正襟危坐了,她放松了下来,打量着窗外的春.色。 足足等了一刻钟,门口才响起脚步声,纪清漪抬头,就见打外面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她不过十五六模样,身穿秋香色葫芦双福的褙子,白绸竹叶立领中衣,下身穿着白色挑线裙子,轻移莲步,袅袅娜娜。 “表嫂!”她柔声唤了这一声,来到纪清漪面前。 纪清漪看清了她的容貌,鸭蛋脸,秀眉琼鼻,轻薄的唇,与薛宛薛容非常像,乍一看还以为是薛宛来了。但是声音不像,气质也很不一样。 不同于薛宛薛容的端庄秀丽,气度清华,她生的削肩细腰,羸弱温柔,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忧愁,我见尤怜。 纪清漪立马反应了过来,这一位一定是安乡侯府的三小姐了,可因为对方没有自表身份,她还是站起来,问了一句:“是薛家三小姐吗?” 薛寄秋眼睛微睁,好像十分惊讶一般:“难道表哥没跟表嫂说过我一直跟姑祖母住在慈宁宫吗?” 话音一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抹懊恼,又很快消失不见:“表嫂说的没错,我便是薛三,名叫寄秋,一直住在宫里。” 见纪清漪面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她立马道歉道:“姑祖母早上起得早了点,刚才一直在休息。你来了,宫女也没有去禀报,是我们不好,冷落了你,表嫂千万别生气。” 她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一丝歉意也没有的,在平阳侯府的时候,纪清漪受到的怠慢并不少,因此她早就养成了“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会因为别人做了失礼的事情而生气”的性子。 因此,她并不说什么,淡淡一笑:“是我来的鲁莽了,没有计算好时间,不知太后现在可方便了?” 薛寄秋脸色微变。 她没有想到纪清漪会不接招。 最好纪清漪会生气,会发火,她就有了机会。若是纪清漪说不介意,不生气,她也有招。 却不料她避重就轻根本不接自己的话。 “已经梳洗好了。”薛寄秋谦逊地笑:“正等着表嫂呢。” 纪清漪也柔声道:“有劳薛小姐带路。” 薛寄秋心头一跳。 纪氏竟然让自己带路。 她是堂堂安乡侯府的三小姐,又不是宫中的宫女,纪氏不过是寄养在平阳侯府的表小姐,说白了就是一个庶民,竟然像使唤下人一般使唤她。 她以为自己是谁? 念头闪过,薛寄秋眼神微冷,脸上却笑意盈盈:“我就是来接表嫂的,咱们这边走。” 太后在慈宁的次间接受了纪清漪的跪拜,纪清漪起来之后,太后并未给纪清漪赐座,只拿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纪清漪。 纪清漪自是不会抬头的,却能感觉到那眼光中的忌惮审视。 不知是谁“嗤”了一声,好像是从鼻子里发出的不屑声,纪清漪低头站着不动,恍若未闻。 薛寄秋低声道:“姑祖母,表嫂还站着呢。” 太后顿了顿道:“赐座吧。” 纪清漪还未来得及上前谢恩,就听到太后不以为然道:“长得的确不俗,怪不得令琛会同意这门亲事。” 那意思是徐令琛看上了她的美色。 纪清漪心里很不舒服,却也知道这里是慈宁宫,上面那个女人是太后,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而自己人在屋檐下,便是再不满,也不得不低头。 纪清漪坐了下来,太后道:“听说你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幼弟,一直无人教养,只寄养在平阳侯府?” 她语气是轻慢是那么明显,分明看不起纪清漪的出身。 可她讲的是实话,纪清漪也觉得这没什么好反驳的,父母双亡非她所愿,寄居侯府她也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因此她不卑不亢道:“太后说的是,孙媳的确与幼弟住在平阳侯府。” “皇帝也太随意了。”太后不悦道:“为了让令琛成亲,强下圣旨赐婚不说,竟然也不选一选。哀家知道我说这话你不爱听,但你的出身太低了,根本配不上令琛。既然嫁进来了,便是你的造化,日后要好好服侍令琛,给皇家开枝散叶。” “是。”纪清漪觉得太后非常讨人厌,经过这一来一往几句话,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就将太后当成高高在上的太后,而自己也要离太后远远的。 “这是寄秋,是你表叔家的小姐,自小养在我膝下,与令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太后微笑看了薛寄秋一眼,然后对纪清漪道:“本来寄秋与令琛是内定的婚姻,不料皇帝突然赐婚出了这样的岔子,我本想让寄秋做令琛的平妻,可想着皇家历来没有这样的规矩。所以,只能委屈寄秋做侧妃了。你今儿回去,准备好表礼到安乡侯府下聘,虽然是侧妃,规矩礼仪一样也不能少的。” 太后说的这几句话是轻飘飘的,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只不过是通知自己一声而已。 纪清漪听着刺耳,胸口仿佛有团火在烧,她冷冷一笑:“太后美意,孙媳本不该拒绝……” “怎么?”太后眉头一挑,语气中带了几分凌厉:“哀家的话便是懿旨,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纪清漪心里气愤,面上的表情却越发温婉贤良:“太后误会孙媳了,孙媳岂敢抗旨,只是这件事情要要跟殿下商量一下。” “嗯。”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这话还算像样。” 她的孙子她是了解的,虽然人冷冷的,却是个面冷心热之人,随他父亲,最是孝顺了。 以前总是隔三差五进宫给她请安,从不曾违逆过他,只除了三年前她想将薛容嫁给他那一件事。 他当时拒绝并非不喜薛容,而是他竟是个榆木脑袋,半点不解风情,于男女一事上未开窍,只说不想成亲,后来还违逆的皇帝的圣旨。 这一次又是皇帝赐婚,他竟然没有抗拒,八成是因为秦王世子被立为太子了,他怕自己一意孤行会让皇帝不喜,所以只能应下了。 他既然能应下皇帝的赐婚,就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安排。 凡是有一就有二,一旦开了头就好了。 只要寄秋进了门,温柔小意,好好表现,不愁令琛不动心。有她给寄秋撑腰,往后就没纪氏什么事了,她容貌再美,也是皇帝御赐的,不是令琛心甘情愿的,又没有娘家人,不足为惧。 纪清漪去看薛寄秋:“不知薛小姐还有什么要求?” 薛寄秋满脸通红,咬了咬唇,眸中似有不忍之意,过了好久才道:“一切但凭表嫂做主。” 太后就更满意了,听说给丈夫纳妾,还是贵妾,纪氏一点不生气,要么是泥捏的性子,要么是不讨令琛喜欢,不管是哪一种,都对寄秋很有利。 太后笑呵呵道:“很好,以后你们姊妹都要这般和谐相处。” 她的话刚落音,就有小太监慌忙跑进来:“太后,殿下来了。” 屋中众人皆是一愣。 纪清漪在最初愣了一下之后,立马就想明白了,这个殿下必然是徐令琛。 帘子一挑,徐令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进来瞬间,整个次间放佛都被点亮了一般。 “皇祖母。”徐令琛面色冷冷的,并不热络。 纪清漪见到的徐令琛都是温暖的,笑嘻嘻的,像这样冷冷的,她突然有些不习惯了。 太后却好像熟悉了徐令琛这副样子一般见怪不怪,笑容和蔼道:“昨儿人多,我远远就瞧着你了,越发像你父王了,你是从哪里来?怎么突然想起来看皇祖母?” “苗疆叛乱,皇上召我进宫说话,就过来给皇祖母请个安。”徐令琛淡淡地道:“你怎么也在?”后面那句话,是对纪清漪说的。 纪清漪忙站了起来,攥紧了手道:“是太后召臣妾来有事情相商。” 她并未直视徐令琛,只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这一眼落在太后与薛寄秋眼里就变成了怯懦、惧怕,不过新婚三个月,就这样冷淡,可见纪氏是个没本事的,拢不住丈夫的心。 可徐令琛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抹凌厉,便如猫儿一样喵喵叫着,实际上暗暗蓄了力气,准备随时挠你一爪子。 他不由苦笑。 昨天,他们吵架了。 是他的错,早上起床见她睡得正酣,便亲了亲她的脸颊。 因为天气热了,她双臂伸在被子外面,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雪白修长的双臂漏在外面,他没控制住,抱了她就胡作非为起来。 等她醒了,他已经得逞了。 好好的睡觉被人打扰,她就趴在他肩头咬他阻止他,却不料她越是咬,他越觉得兴.奋,当贝齿在他肩头留下痕迹,他身体里野兽突然就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横中直撞。 细细密密的娇啼从她嗓中溢出,他听着愉悦极了,她却捂了自己的嘴,不让声音发出来。 他钳制了她的手,越发疯狂地要她,一声一声吟哦之声传了出去。 事后她就恼了。 她怕羞,晚上总会遣了下人,然后由着他为所.欲为。昨天早上慧心彩心,等候在庑廊下,那么大的动静她们必然听到了,所以,她就生气了。 偏偏苗疆作乱,皇帝召他进宫商量平叛策略。等事情办妥他想出宫,宫里已经落了钥匙了,他胡乱在宫中睡了一夜,一大早又是早朝,他一直没有机会哄她。 接到她消息的一瞬间,他以为她原谅了他,不想竟然是太后召见。 他有点失望,更多的却是自责。 等会出了宫,他一定好好赔礼道歉。 薛寄秋瞟了徐令琛一眼,见他对纪清漪淡淡的,心中勇气顿生,越发觉得自己有机会,她脸红着上前行礼:“表哥。” 薛寄秋上前叫表哥,纪清漪立马又瞥了徐令琛一眼,速度很快,可徐令琛却看到了。 心头涌起一股喜悦,漪漪果然原谅自己了。 他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眼角眉梢都是暖意。 薛寄秋狂喜,太后也笑了。   ☆、第116章 打脸 太后、薛寄秋的反应纪清漪尽收眼底。 她也笑了。 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徐令琛是对着她笑的,可太后与薛寄秋却误会了,可真真是有意思。 可恶的徐令琛,竟然那样对她,她的手腕都被他攥红了,嗓子都叫哑了,脖子胸前都是桃花一样的痕迹,她丢人都丢到家了。 太后是他的祖母,薛寄秋是他的表妹,要收拾也该是他收拾才是,她才不做“妒妇”呢,她最是温婉谦恭了。 她也看清楚了,纳妾这种事情,嫡妻是阻止不了的,归根结底还不是要看男人,若是男人把持不住自己,嫡妻再阻止也没有用。 她自然相信徐令琛,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解决这个麻烦。 她再次瞥了徐令琛一眼。 徐令琛看向太后:“不知皇祖母叫世子妃过来所谓何事?” 有了刚才那温柔一笑,太后心里非常有底:“一则,是皇祖母想见见孙媳妇。” 太后道:“二则世子妃到底是小户出身,实在难当世子妃的大任,所以,哀家就做主让你三表妹到宁王府去服侍你跟世子妃。” 太后呵呵笑:“寄秋是个妥当的孩子,有她照顾你,皇祖母很放心。” 徐令琛眉角一挑,眸中染了几分凛冽,厉声喝道:“荒唐!” 太后与薛寄秋没想到他突然暴怒,吓了一跳,愕然看着徐令琛。 徐令琛地瞪着纪清漪:“如今宁王府只有你我两个主子,却有几十个下人,还够你使唤的,你竟然打薛小姐的主意!” 徐令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气极了一样:“你知不知道薛小姐是堂堂侯府嫡出小姐,还一直养在皇祖母身边,是贵女中的贵女,身份比周王世子妃孟氏都不差的,你竟然让她到宁王府做下人!世子妃,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话好像重重的一个巴掌甩在了太后的脸上。 堂堂嫡出小姐,自然不能做下人。 可养在太后膝下的千金小姐,竟然去给人做妾…… “殿下!”纪清漪委屈道:“薛小姐到宁王府不是做下人。” “胡说八道!”徐令琛怒急反笑:“不是做下人还能做什么,难道是做主子吗?薛小姐父母俱在,还有伯父母与皇祖母,难道要到我们家住吗?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妾不是主子,只是高级的仆人,连生的孩子都不能自己养的。 徐令琛是在骂纪清漪,可太后听着却像是在骂自己一样,只觉得心头刺刺的,只想吐血。 “令……” 太后正想开口,纪清漪却突然道:“殿下,你误会妾身了,不是妾身的主意,是太后的提议,而且妾身也并未答应。” 徐令琛冷笑:“太后岂会做这样荒唐无礼之事,你莫推卸责任。” 太后被这两人一句接一句唱双簧一样的话给气得脑袋嗡嗡作响,纪氏竟然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还说她并未答应。 必须快刀斩乱麻,将事情定下来。 “令琛,你误会了。”太后微笑道:“你三表妹怎么能做下人呢,莫说你不同意,便是我也不会同意的,你心疼你三表妹,我心里都明白。” “嗯。”徐令琛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就知道皇祖母不会做这样的事。” 太后心里又是一堵。 “令琛,你三表妹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好,模样……人温婉,身子又羸弱,我一直怕她受了委屈。” 她是想说薛寄秋模样美丽俊俏的,可当着纪清漪的面,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纪清漪明显比薛寄秋漂亮太多。 她就算再违心,也说不出来。 太后柔声道:“皇祖母年岁大了,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只盼着你们能好好的。今天叫世子妃过来,是将你三表妹托付给你,你是个稳妥的孩子,必能照顾好你三表妹的,有你在,我也放心。” 因为徐令琛刚才夹枪带棒说了一通,太后再不敢说什么侍候不侍候的话了,就怕徐令琛会说到下人身上去。 她目光殷切地看着徐令琛。 太后这临终托孤的样子令纪清漪反胃。 在自己面前就趾高气昂上位者吩咐下人的态度,到了徐令琛面前就慈爱的老人了。 想让薛寄秋做妾直说就是,又当又立的,太膈应人了。 纪清漪低了头,专心看裙子上的花纹。 “皇祖母,你放心。”徐令琛正色道:“你既然将薛小姐托付给孙儿,孙儿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太后一喜:“好孩子……” “我回去就找人打听,一定好好挑选,给薛表妹找一个才貌双全能配得上薛表妹的如意郎君。” 太后脸上的喜悦还没有完全散开,就被徐令琛给噎住了。 “令琛,我的意思是将寄秋托付给你,让你给寄秋一个名分,你们是表兄妹,自然不同于其他人,所以,必定要贵妾才行。” 徐令琛一愣,诧异地看着太后:“皇祖母,薛小姐堂堂侯府嫡女,给我做妾?我没听错吧!” 那模样好似太后做了多无耻的事似的。 太后脸色发白,有些笑不出来了:“你没听错,旁人我不放心,只有你……” “不可!”徐令琛冷面道:“薛小姐是我的表妹,我不能这样欺辱她,事情传出去了,薛家的脸面朝哪儿搁。若别人因此说我对皇上不满,所以冷落御赐的妻子,我可以承受,哪怕他们说我见色忘义,成亲三个月就纳妾,我也无二话。可若是那些不知情的人说薛小姐不知廉耻上赶着给人做妾,我就不能容忍了。” “孙儿在外行走,薛小姐在您身边侍奉,我不能报答就算了,还让她背上这样的名声,我做不到。” 纪清漪低头暗笑,这家伙非要这般羞辱薛寄秋吗? 不过,这也是薛寄秋自找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同情,只觉得畅快。 看在徐令琛替她出气的份上,她就原谅他昨天的荒唐了。 薛寄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太后还要再说,她突然跪在了太后面前:“姑祖母,您的心意寄秋都知道,但表哥说的不无道理,此事就此作罢吧。” 她能看出来,徐令琛不是很愿意。 原因自然不是顾忌纪氏,更不是不喜欢她,而是怕皇帝会不满。 薛寄秋红了眼圈道:“寄秋还小,还想在姑祖母身边多待两年,姑祖母,您让我在侍奉您两年吧。” 说着,抬头看了徐令琛一眼。 见徐令琛眼眸深邃,心头就是一动。 她果然赌对了呢。 太后叹息:“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一句话让薛寄秋没忍住眼泪,她削弱的肩膀抽.动两下,楚楚可怜:“表嫂与表哥伉俪情深,寄秋蒲柳之姿,不敢也不忍破坏……要怪只怪寄秋命苦……” 薛寄秋哭了,太后心疼,就迁怒到纪清漪头上:“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你自来温良谦逊,落落大方.纪氏虽然比你漂亮一点,但却是寄人篱下的庶民,又自来无人教导,你是大家闺秀,不必妄自菲薄。” 徐令琛双眸立马透出寒意来。 薛寄秋却认为徐令琛这是听进了她的话了。 纪清漪不由撇了撇嘴。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太后迁怒了。 这个死老太婆,真是为老不尊。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纪清漪不会主动害人,但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包子。 太后不喜她,她还不喜太后呢。 她真是一刻钟也不想再这里呆了。 奇怪了,以前她没有这么不耐烦啊,好像嫁给徐令琛之后,她就变得娇贵起来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有人违逆她的心,更别提受委屈了。 顺心的日子过久了,就受不得气了。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啊。 薛寄秋道:“姑祖母,皇上皇后先后封表嫂为县主、郡主,真论起来,她比我还是大家闺秀呢,您千万别再这么说了。” 太后倒是吃了一惊,询问地看着徐令琛:“的确是郡主?” “是的。”徐令琛脸色不善:“若是无事,孙儿这就回去了,昨晚上没怎么睡,下午还要讨论对苗疆用兵的事。” 太后见他脸色的确不好,就让他回去了。 坐上了马车,纪清漪就“吧唧”在徐令琛脸上亲了一口:“徐令琛,你今天做的很好,这是奖励你的,以后也要这样。” 昨天走的时候,她板着脸,徐令琛心疼极了,此刻她笑颜如花,他看着心里很暖。 难得她主动亲近,他哪里能放过她,将她抱起,让她骑坐在他的身上,伸手去撩她衣裳下摆。 吓得纪清漪赶紧按住他的手:“别,别在车里,这可是内城,万一被人听见了……” 已经迟了,徐令琛箭上弦上,用力一顶,已经动起来了,一只手钳制着她的腰肢,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用无比诱惑的声音道:“乖,别动,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纪清漪没法,只能搂着他的脖子,由着他胡作非为。 昨天早上他走了,留她一个人睡了一夜,她特别不习惯,真的很想他。 徐令琛见她双眸水波潋滟,脸颊绯红,脸上或痛苦或舒服的神色,心里更觉涌动,越发卖力,只想给她,再给她,毫无保留。   ☆、第8章 美人 五月中的京城,最是一年好风光。 宁王府后花园榆柳成荫,树荫斑驳,百花吐蕊,桃李争妍。 慧心彩心得了徐令琛的吩咐,二人手挽手在后花园欣赏风景。 宁静的午后,正房的卧室,香云纱的帐幔垂落下来,挂帐幔的赤金同心结钩便如荡秋千一样左摇右晃,偶尔打在撑帐子的银杆上,发出“叮叮”的声响。 “嗯……”纪清漪声音娇软,好似撒娇一般:“不要……不要……” 那受惊的双眸,雪白的肌肤,摊在绣牡丹的枕头上的黑发,无一不让徐令琛心动。 双臂雪白,死死掐着他的肉:“别,被人听见了不好。” 徐令琛吃吃地笑,俯下身去吃她的耳垂:“我都进去了,你现在说未免太晚了。” 她大眼睛眨着,嘟了嘴,有些不高兴。 徐令琛虎了脸,越发用力:“小妖精,竟然敢分神。” 几个来回,纪清漪就受不住,在声音淌出来之前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水波滟潋的大眼睛里都是风情,原本的清朗也变成了迷离,显然情动。 徐令琛高兴,亲她的额头:“我的小乖乖,把手拿开,我喜欢听呢。” 纪清漪不听他的,可觉得自己魂都快没了,手指更使不上什么力了,徐令琛的声音更是带了魔力一般,她感觉自己就要沉沦了。 “把手拿开。”徐令琛的声音带着热气传过来:“我把慧心彩心都支开了,乖。” 那一声乖,让纪清漪的理智彻底变没了,只能由他去了。 事后纪清漪全身酸痛,徐令琛却神清气爽抱着她去清洗,徐令琛拿了毯子,像裹小婴儿一样将她包了起来,放到床上。 她头发湿漉漉的,徐令琛拿巾帕替她绞干,见她脖颈白皙,肩头圆润,身体里的冲动又要出来了。 在她肩头落下一吻,徐令琛无奈道:“真是个小坏蛋!” 纪清漪不解,扭着头,奇怪地看着他。 徐令琛笑:“有你在,我可算是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缘故了。” “快去吧。”纪清漪懒洋洋地催促他:“别误了事。” 徐令琛亲了亲她的鬓角,依依不舍道:“等我回来,咱们晚上还一个……”说到后面那声音就低不可闻了。 徐令琛走后,纪清漪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迷蒙中听到外面传来焦急的说话声:“……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叫世子妃起来。” 是彩心,她是个急性子,虽然压低了声音,纪清漪还是听出来她语气中的窝火。 “你别急,横竖宫里的太监已经走了,至于这两个,算是个什么东西呢。世子妃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这两个,让她们等着就是。” 纪清漪半睡半醒,听到太监二字,一下子就清醒了。 必然是宫里来人了。 她起床穿了衣裳,高声唤彩心慧心,二人联袂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纪清漪心头一顿:“出了什么事了?” “世子妃。”彩心一下子变得怒气腾腾起来:“刚才太后派人送了两个宫女,说来服侍您跟殿下的,如今人在外面呢。” 若真是宫女就算了,偏那两个长得窈窈窕窕,一看就知道是不安分的狐媚子。 太后这是故意给她们家世子妃添堵呢。 万一世子把持不住,世子妃不就要受委屈了吗? 真是过分! 纪清漪不由冷冷一笑。 送薛寄秋不行,就改成送宫女了啊。 本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呢,原来就只是送了两个宫女这种小事啊。 纪清漪淡淡道:“替我梳妆。” 彩心见纪清漪毫不生气,立马就找到了主心骨:“世子妃做的对,咱们就不理会她们,晾着她们。” 她气得不得了,脸涨得有些红。 “别生气,这些都是小事。”纪清漪劝道:“为了她们不值当,你晚上想吃什么,去添到菜单子上去,吃点好吃的消消气。” 对于慧心彩心,纪清漪一向非常宽和。 “奴婢没什么想吃的,就想将那两个人撵走。”彩心闷闷地给纪清漪梳头。 纪清漪轻慢的神态,让慧心有些担心:“世子妃,那两个是太后赐下来的,万一弄出了什么幺蛾子。” “没事。”纪清漪对着镜子照了照,见这堕马髻梳得很好,就笑道:“走,咱们去看看,来的是什么样的美人。” 纪清漪去了正厅,下人领着那两个宫女走进来了。 左边的那个下巴尖尖,眉头轻蹙,纤细如柳,袅袅娜娜,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可跟后面那个宫女一比她就有些不够看了,她骨小肉多,身材丰满,娇滴滴软媚媚,眼角眉梢都带着钩子,轻轻地看人一眼,能让人的魂都跟着走了,天然的一个娇香软玉。 莫说是男人了,便是纪清漪看着都觉得面红耳赤。 “大胆!”彩心大步上前,怒喝道:“见到世子妃,还不行礼!” 她如怒目金刚一般,凶狠地瞪着那两个人,纪清漪觉得心头很暖。 彩心有很久不曾这般生气了。 两个宫女吓了一跳,赶紧盈盈拜倒,柔弱的那个叫珊瑚,娇媚的那个叫珍珠。 “奴婢粗苯,请世子妃莫要嫌弃。” 不仅长得好,连声音都很动听,说话的时候也很老实,并不乱看。 纪清漪道:“你们两个是太后安排下来的人,自然不能当寻常奴婢来看。慧心,你带两位姑娘下去,给她们妥善安置了。” 两人听纪清漪说不能当寻常奴婢来看,皆是一喜,忙盈盈道:“奴婢们必好好服侍殿下,服侍世子妃。” “只要你们听话,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们。” 珊瑚与琉璃见纪清漪这么好说话,简直欣喜若狂。 说来也是,她们可不是普通的奴婢,是太后亲自赐下来的。 来的时候太后与薛小姐也说了,世子妃娘家无人了,最是个面团一样的性格。只要自己能得殿下喜欢,封个侧妃不再话下,若先生下孩儿,便是世子妃也要让贤的。 二人喜滋滋走了。 纪清漪暗暗摇头,这难为太后了,竟然能找到这两个美人,珊瑚还好,那琉璃简直就是尤物。 正想着,那珊瑚又回来了。 “你有何事?” 珊瑚白皙的脸色露出一抹娇红:“不知世子妃何时安排我与琉璃侍寝?” 纪清漪端着茶盏的手就是一顿,彩心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世上怎么又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纪清漪笑了,声音越发的柔和:“怎么,你有什么建议吗?” “琉璃她这几天来事了,恐怕不能侍寝呢,若是世子妃有安排,珊瑚愿意为世子妃效劳。” 她低头一笑,脸更红了。 才进门俩人就开始争宠了啊,这手段未免太低级了吧。 如果自己真有心安排她们侍寝,难道不会去问的吗? 跟这种人说话,纪清漪觉得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她放下茶盏,对彩心使了一个眼色。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来在世子妃面前指手画脚,不过是个玩物,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彩心气哼哼地将她朝外推:“以后没得到世子妃的允许,不许到正房来,过来我打断你的腿。” “世子妃!”珊瑚泪眼汪汪地喊纪清漪:“世子妃给奴婢做主。” 纪清漪实在对她无语了,像赶苍蝇一般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慧心回来了:“世子妃,都安排妥当了,她们安排在最偏的院子里,备了六个婆子看着她们,保证她们不能过来打扰您与殿下。” 纪清漪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太漂亮了,虽然她相信徐令琛,可也不敢让她们到上房这边转悠,毕竟人性是最复杂的东西,最经不起考验了,她才不会傻傻的将自己的夫君推出去呢。 徐令琛只能是她的,谁都休想染指! 晚上徐令琛回来,纪清漪迎到门口,不仅亲自服侍他换衣服,桌子上做的也都是他最喜欢的菜。 徐令琛心里美滋滋的,好好享受美人的服侍,过了一会就反应了过来。 太后送来的人必然非常漂亮,所以小丫头才这么紧张,怕他被太后送来的人迷花了眼。 他有些高兴,也有些心酸。 他只想她永远快快乐乐的,永远都是舒心的,面带笑容的,而不是会紧张会担心的。 桌子上摆满了美食,可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好好安慰安慰他的小姑娘。 徐令琛也不吃饭了,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是我不好,没有处理好,这些事,让你担忧了。” 纪清漪吓了一跳,赶紧朝外去看,只见慧心彩心与布菜的丫鬟早退出去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两个人我是会碰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你别怕。” 声音软软的,像哄孩子一样。 纪清漪窘然,难道自己表现的真的那么明显吗? 昨天见薛寄秋,容貌不过平平,她的确不担心,可今天来的可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她的确是有些心慌了,怕徐令琛会动心。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长得这么漂亮,才不怕你会喜欢别人呢,你若真的看上了别人,大不了……大不了我平阳侯府好了。” 本来只是嘴硬这么一说,可话一说出口,她的心就猛地一痛。 她从来没想过跟徐令琛分开了会怎么样。 徐令琛见她脸色苍白,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气自己竟然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心疼她这么在乎他,他却没有保护好她。 “对不起,对不起。”徐令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是我不好,别怕,别怕,我们不会分开的,我只喜欢你一个。” 他一边低声哄着她,一边用手拍她的背安抚她。   ☆、第118章 二更 纪清漪的脸色渐渐好转,就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了。” 徐令琛亲吻她的鬓角:“真是傻孩子,我比你大八岁呢,等我三十好几了,你正值青春年华,便是怕也是我怕你被别人骗走,我怎么舍得跟你分开呢。” “胡说八道!”纪清漪噗嗤一声笑了:“我看你一点都不老,正正好。” “乖!”徐令琛见她神色如常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两个人你别管了,我明天就收拾了她们,省得在你面前碍眼。” 纪清漪张嘴就想答应。 可那毕竟是太后赏下来的人,若是徐令琛处理了,太后那边怎么交代。 她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徐令琛,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会不少呢。 “你别管了。”纪清漪笑道:“不过是两个美人而已,难不倒我的。” 反正徐令琛不会碰她们,她们就是聋子的耳朵,有了她们,旁人也不会说自己善妒了,太后送的人,成全了自己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这事还没完呢,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报答”太后赏赐之恩。 “好,都依你。”徐令琛抱着她吃饭:“我喂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喂。”纪清漪笑着从他身上下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吃了饭,徐令琛牵着她去外面散步。 “去南疆平定蛮夷叛乱的大将定下来了。” 纪清漪一愣。 朝廷上的事情徐令琛很少跟自己说的,除非跟她有关系。 “是谁?”她紧张地问:“是不是钺表哥?” 徐令琛感觉她的手紧了紧,就道:“的确是陈文钺。” “你别担心。”徐令琛抓了她的两只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陈文钺不会有事的。” 天幕低垂,漫天星斗莹莹,他眼中的光亮比星星还要耀眼。 “我知道,这是钺表哥自己选的。”纪清漪望着他的眼睛道:“钺表哥一直想到外面看看,像舅舅那样上阵杀敌,建不世之功勋,我自然不会拦着他。而且有舅舅指点,有你在后方部署,他必能凯旋归来。” 她乖乖的,徐令琛很喜欢,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这么好,我真是幸运,才娶了你。” 说的好好的,他又胡扯,纪清漪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徐令琛笑着追上去,微微屈膝,抱了她的两条腿,将她举了起来。 纪清漪惊呼一声,慌忙抱住他的头,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一切都变得高远起来,这种感觉很奇特。 徐令琛见她高兴,就一直抱着,待纪清漪发现人到了阁楼门口想要挣扎的时候,已经晚了,最终被他一口一口吞入了腹中。 过了两天,陈宝灵给纪清漪下帖子,让纪清漪去卫国公府。 纪清漪刚刚进府,陈宝灵就扶着肚子跑过来了:“好没良心,知道我出不了府,竟然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纪清漪见她小腹微微隆起,竟然还跑,吓得赶紧跑过去扶住她:“姑奶奶,你好歹注意点,你这样跑跑跳跳的,我可再不敢来了。” “唉,都怪顾向明,我明明好好的,他非不让我出门。” 陈宝灵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自打诊出有了身孕,卫国公府上下都将她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 她觉得很烦,有一天偷偷跑到街市上吃搓鱼儿面,回来就肚子疼,闹得卫国公府人仰马翻,寿春大长公主叫了三个太医轮番给她诊脉,确认她只是拉肚子才放了心。 顾向明却问了丫鬟,得知她偷吃东西,气得不得了,再不许她出门。 “别抱怨啦。”纪清漪眼睛落在她肚子上,声音不知不觉就温柔了:“顾向明还不是关心你,还在大长公主面前为你隐瞒,你也该满足啦。” 陈宝灵嘿嘿一笑:“那是他应该的,谁让他是我夫君,我娃儿的爹呢。” 纪清漪怕她乱走碰到了,拉着她的手到屋里说话,两人像未出嫁时那样腻在一起一整天,直到傍晚,陈宝灵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纪清漪。 纪清漪回到宁王府,婆子就上来禀报:“世子妃,薛家三小姐来了。” 纪清漪眼波一闪,问那婆子:“是她一个人来的吗?来了多久了?” 婆子只觉得世子妃娇滴滴的一个人,刚才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冷毅,看着跟殿下一样,让人心头毛毛的。 她忙道:“是薛小姐一个人来的,她来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嗯。”纪清漪淡淡道:“她有没有说来做什么?” “薛小姐说是来拜见您的,听说您不在,就说等着。”婆子想了想道:“中间薛小姐还说要见见宫里来的两位姑娘,因为您不在家,所以奴婢没敢答应。” “你做的很好。”纪清漪微微颔首:“以后也要如此。” 婆子心头一喜:“薛小姐在花厅呢,要奴婢去叫她过来吗?” “好。”纪清漪点头允诺:“我去后花园的凉亭,你去领薛小姐过来。” 薛寄秋跟着婆子去见纪清漪,曲径通幽的尽头一个八角凉亭出现在眼前。 凉亭周围花木扶疏,暗香浮动,亭中做的那个女子灿若锦霞,能照亮人的眼睛,非常的漂亮。 薛寄秋不由就是一愣。 纪氏这个这样子,跟那天在宫里一点都不一样。 此时的她很闲适,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这样的美人,只会被男子捧在手心啊,怎么琛表哥会如此冷落她? 薛寄秋略一思忖,就明白了。 轮容貌,纪氏的确不俗,这或许也是皇帝赐婚的原因,可琛表哥偏偏不是个好色的。 再加上纪氏出身太低,见了琛表哥自惭形秽,在琛表哥面前不自觉就会摆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琛表哥那般骄傲的人,见她缩手缩脚姿态,心里自然就不高兴了。 是了,必是如此。 薛寄秋走进了凉亭,唤了一声:“表嫂。” “薛小姐来了,请坐。” 薛寄秋穿着玫瑰红垂袖束腰短比甲,烟笼梅花马面裙,眉头微蹙,眸中含愁,款款走来,整个人便如风中摇摆的小白花,楚楚动人。 看得出来,她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 “薛小姐,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表嫂。”薛寄秋面上带了惭愧之色:“我是来跟表嫂道歉的。” 纪清漪讶然:“薛小姐,你为什么要道歉?” 纪氏可恶,可真会装模作样! 薛寄秋暗恨,面上却更难堪了:“那天在慈宁宫,让表嫂受委屈了,其实……其实寄秋跟表嫂一样,也是太后说了,才知道她老人家的打算的。” “我知道自己这样说,表嫂可能会不信,毕竟我跟琛表哥认识在先,又有多年相交的情分,表嫂会误会我,也是正常的。” 纪清漪真的很想冲薛寄秋翻一个白眼,什么叫你跟徐令琛认识在先,我跟他上辈子就认识了,好吗? “薛小姐说哪里话。”纪清漪淡淡道:“我当然相信你跟殿下是清白的。” 薛寄秋一噎,眼圈就红了:“表嫂何必骗我,我们都是女子,心里想什么彼此都明白的。你不相信我,我也不怪你。” 纪清漪冷笑:“是啊,我是不喜欢你。” 既然你想唱戏,我就陪你唱,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薛寄秋眼中蓄了眼泪:“表嫂,虽然我跟表哥相识多年,但在我心里,我一直将表哥当成哥哥一样看待。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琛表哥真的别无他想,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我早就……绝不会等到今天了。” 纪清漪敷衍地点头:“嗯,我知道你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 薛寄秋破涕为笑:“有表嫂这句话,寄秋就是死也瞑目了。” “薛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了,从前的事情我都原谅你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要做什么也该说了吧。 果然,薛寄秋道:“表嫂只知我是安乡侯府的小姐,却不知我从小母亲病逝,继母容不下我,所以,我就养在大伯母身边。在大伯母身边的那几年,虽然不能跟大姐二姐相比,但是我也知足了。大伯母对大姐二姐的好,匀到我身上一丁点,我都感觉到无比幸福了,我心里当大伯母是亲生的母亲一样。” “后来,太后要二姐姐进宫陪伴,大伯母舍不得,与太后说了几句嘴。” “你是知道的,薛家的富贵皆系在太后一人身上,她又是长辈,大伯母这样忤逆她,能讨得了好吗?我不愿大伯母忧心,也怕太后孤苦,就跟大伯母说愿意进宫陪伴太后。” 说这话的时候,她真的哭了。 她本来以为进了宫,便能享受荣华富贵了,没想到宫里规矩大,她连宫门都不能出。 太后脾气古怪,看谁都不顺眼,经常发脾气,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哄得太后喜欢她。 宫里的日子枯燥,根本没法跟在安乡侯府的日子比。 可想到自己进宫的目的,想到能嫁给琛表哥做宁王世子妃,所有的一切她能忍受。 只是万万没想到,纪清漪会半路杀出来,她离开京城才两年,琛表哥就娶了别人了。 她这么多年受的苦难道白受了吗?   ☆、第119章 不甘 “太后明面上对我很好,我也一直以为她是真心疼我的。” 薛寄秋委屈道:“没想到她只是将我当成联姻的工具,她怕琛表哥跟安乡侯府越走越远,怕安乡侯府的富贵荣华不能保全,就想让我嫁给琛表哥。”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她老人家的打算,后来琛表哥成亲了她才告诉我,她不喜欢你,说琛表哥是留给我的。我当时心里暗暗高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出宫了。”薛寄秋哭了:“没想到她竟然让我做妾。” 薛寄秋哭哭啼啼道:“表嫂,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寄秋命苦,只能由着旁人作弄,一点不能自专啊。” “琛表哥对我很是照顾,那天没有同意,也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们兄妹感情一向很好,他也不愿意我给人做妾的,他对我的情意,我都明白。” “我只是怕表嫂你误会,以为我跟表哥……琛表哥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的亲人,表嫂,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她泪眼朦胧,一脸的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如果纪清漪真的只是皇帝赐婚,没有提前与徐令琛认识的话,恐怕真的会信了她的话。 不得不说,这薛寄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纪清漪笑得温婉:“嗯,你既然跟我说了,我当然不会怪你。” 薛寄秋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表嫂是个大方的人,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表嫂,太后本想让我给表哥做妾,因为表哥没同意,所以就安排了珊瑚与珍珠,她们与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她话未说完,慧心就面带微笑走了过来:“世子妃,殿下回来了,见您没在上房,急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子正朝这边来呢。” 纪清漪还没说什么,薛寄秋突然跪在了纪清漪面前:“表嫂,珊瑚与珍珠是受了我的牵连,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们,算我……算我求你了!” 说着又泫然欲泣。 “这是怎么了?” 徐令琛已经走到了凉亭外了,他眉目俊朗,高大挺拔,濯濯如春月柳,皎皎如山间月,说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着,显然是不高兴的。 “没什么。”纪清漪坐着没动,看向薛寄秋的眼神却冷冷的:“薛三小姐求我不要为难珊瑚与珍珠。” 徐令琛的视线就落到了薛寄秋身上,冷的如三九天的寒冰:“你来管我的家事?” “不是,不是的,表哥。”薛寄秋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好不可怜:“寄秋只是只求恳求表嫂而已,没想到表嫂会生气。是寄秋不好,说错了话,惹表嫂生气,表哥你替我劝劝表嫂,寄秋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令琛轻轻挑起唇角,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与温柔:“世子妃向来温婉大方,绝不会随便生气。如果她生气了,必然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薛寄秋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 他护着纪氏! 他竟然护着纪氏! 可那天在慈宁宫,他明明对纪氏很冷淡,对自己很温柔,还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 怎么会这样? “若无事,你就回去吧。”徐令琛淡淡地说了这一句,就转身去看纪清漪了。 薛寄秋明白,自己这是被人嫌弃了,可为什么? 她很想质问,却不知自己该质问谁,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她却没有抓住。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什么,算错了什么,好像有特别重要的一环被她忽略了,可她却不知道那一环是什么。 彩心见薛寄秋怔怔地跪坐着不动,就冷笑道:“薛小姐,请吧!殿下让你回去呢。” 薛寄秋抬头,只见彩心满面都是轻鄙嘲讽,看她眼神更像是在看腌臜物一样。 从前在慈宁宫,再不济也是被人捧着的,薛寄秋心头有火,却发不出来,只得站起来对着徐令琛盈盈一拜:“表哥,我走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反应,忍不住抬头,见凉亭里空空如也,别说是徐令琛了,便是纪清漪也不见了身影。 一颗热腾腾的芳心就像掉进冰水里头一样,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彩心笑得畅快:“薛小姐,别看了,该走了。” 薛寄秋这才跟着婆子走了。 才走没几步,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累不累?怎么在凉亭里坐着,虽然天不热,若是被虫子咬了该怎么办?” 薛寄秋如遭雷击。 是徐令琛的声音,那声音温柔,满满的都是关切,像是大人在哄孩子一般。 可是,琛表哥怎么会这样去哄另外一个人? 她忍不住微微侧头,只见隔壁的鹅卵石小路上,徐令琛与纪清漪正站着赏花。虽然被花丛树枝遮住了大半身影,她还是能看到两人依偎在一起,徐令琛的手更是放在纪清漪的脸上,眼睛也紧紧盯着纪清漪,好像这个世上再没有比纪清漪更重要的人了。 纪清漪嘟着嘴,好似在撒娇一般:“薛小姐来了,我不喜欢她,不想她去我们的房间。” 薛寄秋的脚步不由就是一顿。 纪清漪好猖狂,竟然这般无礼! 她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纪清漪,她怎么敢? 她可是薛家人,是太后娘家人,纪清漪看不起她,便是看不起太后,琛表哥怎么能忍? 必然是要大耳刮子打到她脸上的。 徐令琛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隐隐带了几分讨好:“她是个什么人呢?你不喜欢,让人请出去就是了。门房的那些婆子也是越来越偷懒了,也不管什么人都朝家里领。回头我跟她们说,以后薛三再来,一律说你在忙,让慧心去应付就是了。” 薛三! 琛表哥叫她薛三! 薛寄秋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她死死咬着嘴唇,跟在婆子身后,面色狰狞。 太后一直觉得纪氏出身低微,配不上琛表哥,她故意告诉太后纪清漪是县主,是郡主,目的就是让太后去查纪清漪从前的事。 太后果然查出纪清漪会插花,还是芳华女学的学生,自然勃然大怒。 毕竟太后一直看不惯奉尚夫人,非常厌恶插花,纪清漪入了奉尚夫人的眼,太后不生气才怪。 在她的建议下,太后便赏了珊瑚与珍珠给琛表哥,本以为能给纪清漪添堵,让琛表哥更厌恶她,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薛寄秋胸膛起伏不定,闭上眼睛,徐令琛英俊的容貌,挺拔的身姿,温柔款款的样子就在自己眼前。 那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却被纪清漪抢走了。 宁王府的鸟语花香,慈宁宫的清冷孤寂,一幕一幕全在她眼前晃悠。 她多年付出,一定要谋一个出身,就这么算了,她不甘心。 她还有机会,还可以等。 纪清漪不让自己做妾,那就不做,她的目标是宁王世子妃。 薛寄秋果然没有再来了,珊瑚与珍珠也被人看着,根本没有机会到纪清漪的院中来,更别提见到徐令琛了。 这一天,两人正百无聊赖,突然有人来传话,说世子妃要见她们,两人喜出望外,立马就跟着来人去见纪清漪,生怕纪清漪后悔了一样。 一个多月没见,珊瑚越发飘逸,珍珠依然媚骨天成,只两人一进门就“噗通”跪在纪清漪面前了:“世子妃,奴婢知错了,求世子妃放了奴婢走吧。” 纪清漪也查清楚了,珊瑚与珍珠根本不是宫女,而是太后花重金买的扬州瘦马。 所谓扬州瘦马,说的是青楼楚馆以低价买来贫困人家的女孩子,教授她们琴棋书画与各种取悦男子的技巧,等长成之后以高价卖出。就跟买了瘦弱的小马,养成彪悍的成年马卖出去一样,都可以牟取暴利。 这样的女子从小耳濡目染,服侍男人已经成为了她们的本能,她们也习惯了热闹了生活,本来是带着上位的想法来的,没想到连徐令琛的样子都没有见到,就成为了笼中鸟了,连自由都没有了,当然不能忍受了。 慧心道:“我们世子妃最是宽厚之人,家中下人若是想要自由,拿出赎身银子,世子妃绝不会阻拦。你们进府并不是我们花钱买的,要放了你们也不是不行,但你们是太后所赠,若贸然送你们走,回头太后要人,我们交不出,太后必定会怪罪。” 珊瑚与珍珠对视一眼,越发苦声哀求:“求世子妃给奴婢们指一条明路。” 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学的就是如何侍候男人,将她们放在宁王府的确浪费了。 纪清漪本来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顺利。 “我这里的确有个法子。”纪清漪道:“明天皇后在宫中举办家宴,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去,只要你们好好表现,明天回来,我就放你们自由。” 珊瑚与珍珠不知何意,但见纪清漪嘴角含笑,不像有恶意,就伏地磕头:“奴婢遵命。” 第二天傍晚,纪清漪带着珊瑚与珍珠到了皇宫。 在皇宫门口遇到了寿春大长公主,她见到纪清漪身后的两人,吃惊道:“你怎么换了婢女了,这两个未免也太……太打眼了些。” 珊瑚与珍珠都是盛装打扮,两人穿的都是撒花软烟罗做成的衣衫,一个翠绿,一个米分红,因为天气热,衣料很薄,妙曼的身姿若隐若现,特别是珍珠,一袭米分红,格外勾人。 “见过大姑母。”纪清漪落落大方,笑着介绍道:“这两位是太后赏的,让我好好照顾,不可怠慢,自然与旁人不同。” 寿春大长公主听了,脸色立马一落:“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你跟令琛才不过三个月呢。”   ☆、第120章 气恼 “长者赐,不敢辞。”纪清漪这才低声道:“谁让太后是长辈呢。” 言语中露出了几分委屈。 “没有这样的长辈。”寿春大长公主拍了拍纪清漪的手,怜惜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别怕,今天大姑母给你做主,绝不让太后欺负你。” 寿春大长公主觉得纪清漪会插花,原本就对她有好感,后来顾向明娶了陈宝灵,纪清漪又嫁给了徐令琛走动的就多了起来,爱屋及乌,自然更喜欢她了。 而太后又不是寿春大长公主生母,太后又一直不喜插花,所以两人关系淡淡的。 出了这种事,寿春大长公主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纪清漪这边。 寿春大长公主可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在皇帝面前说话很有分量,她说一句,抵得上别人说十句了。 纪清漪便红了眼圈:“多谢大姑母,要不是遇到了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你若是有宝灵一般的泼辣劲,也不至于此。”寿春大长公主道:“你先去御花园吧,我这就去见见皇上。” 御花园浮碧殿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已经出嫁的公主、没有封地的只能世袭罔替的闲散王爷王妃早早就到了。 纪清漪是进门不到半年的新媳妇,又是皇帝格外宠爱的宁王世子的嫡妻,第二天拜见的时候皇帝还赏了玉如意,所以她一进门就有很多人来到她的身边跟她寒暄。 宗室女眷与她打过招呼之后,无一例外都看向珊瑚与珍珠,一脸的好奇。 纪清漪故意给她们两人打扮的这么隆重,目的就在于此,见目的达到,自然非常开心,脸上却带了几分苦涩与隐忍,一遍一遍地介绍:“……是太后赏的,让好好对待……” 有人拉着她的手说做皇家媳妇不容易,也有胆子大的说太后怎么能这样,也有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替她宣传。 一圈转下来,她博得了不少的同情。 等她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徐令检与孟静玉来了,孟静玉定定地看着纪清漪,眼中能滴出血来。 可恨她口不能言! 比起纪清漪,孟静玉更是新媳妇了,也有不少人来跟她打招呼,不过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总是流露出几分惋惜,让孟静玉几欲抓狂。 她是长宁侯府的大小姐,芳华女学的才女,周王世子的正妃,这些人竟然敢可怜她! 而这一切,都是拜纪清漪所赐。 纪清漪这个贱人,她怎么不去死。 她目光落在纪清漪身后那两个美人身上,就有人叹息道:“……是太后赏的人,便如豆腐掉进了灰窝里,拍不得,打不得,宁王世子妃也是跟你一样命苦。” 孟静玉瞳孔倏然一紧,流露出几分憎恨,说话的那人意识到了,立马住了口,满脸的尴尬:“瞧我,说错了话。” 说完就灰溜溜的走了。 孟静玉虽然愤怒,但看纪清漪一脸的微笑,心里也觉得畅快。 纪清漪此刻在笑,心里恐怕在滴血吧。 徐令检不喜欢她,对她很冷淡,纪清漪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纪清漪的报应。 纪清漪看着徐令检对孟静玉温柔款款,而孟静玉却一脸的郁怒扭曲,就摇了摇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孟静玉这也算是得到报应了。 因南疆叛乱,兵部安排了陈文钺去平叛,徐令琛兼管兵部特别忙,直到人都来差不多了,他才姗姗来迟。 见纪清漪身后坐着的那两个花枝招展的人,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出来。 这个小丫头,可真真是聪明,知道用这一招来打太后的脸。 他一路跟人寒暄,来到纪清漪身边坐下。 珊瑚与珍珠见门口来了一个面如冠玉,龙章凤资的男子早看呆了,见他竟然来到自己身边坐下来,才意识到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宁王世子了。 珊瑚已经看痴了,珍珠见这位宁王世子自打进门视线一直落在世子妃身上,刚才看到自己二人的时候也只是吃惊而已,并无惊艳贪婪之色,就知道这位不是自己能拿下来的主,与其痴心妄想,不如好好巴结世子妃,等今晚一过,便能得到自由了。 她推了珊瑚一下,让她冷静。 珊瑚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有些魂不守舍。 珍珠就暗暗摇头。 开席前,帝后联袂而来,众人跪拜下去。 皇帝的声音显得有些轻快:“都起来吧,今天是家宴,只叙天伦,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落座,皇帝视线从众人身上掠过,见纪清漪徐令琛璧人一般郎才女貌看着就赏心悦目,至于纪清漪身后的那两个,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皇后也看见了纪清漪,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纪清漪暗暗点头,果然不愧是皇后,将徐令琛都骗了。 “怎么不见太后?”皇帝转头问皇后:“刚才派人去问了吗?” 皇后道:“我们出门的时候,太后已经朝这边来了,按说已经到了才是。” 正说着,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皇上,皇后,太后娘娘说昨晚没睡好,身上乏的厉害,不耐烦见人,今儿就不来了,让皇上皇后与诸位宗室贵亲尽兴。” 皇帝不置可否:“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帝生母早逝,一直被奉尚夫人养大,皇帝登基之后尊崇奉尚夫人,太后觉得皇帝这是在打她的脸,屡次为难奉尚夫人。 一开始奉尚夫人总是退让,后来避无可避,便不再纵容太后,将太后做的事情捅到了皇帝面前。皇帝非常不高兴,没对太后做什么,却让人当着太后的面,杖毙了太后的贴身嬷嬷,太后大病了一场,从那之后就视奉尚夫人为死敌。 虽然明面上不能做什么,但心里却十分忌恨奉尚夫人,由此,跟皇帝的关系也非常僵。 她不来,皇帝只当她拿乔,也不去请,众人便开了席。 实际是太后的撵车已经从慈宁宫出发,半路上听到太监禀报说宁王世子妃带了两个美人进宫,说是太后赏赐的,还说众人背地里议论太后过分,孙子成亲才三个月就赏赐了美人,分明是不安好心,想让宁王世子与世子妃感情不和。也有人说,太后这是故意跟皇上较劲,因为世子妃是皇上指的而不是太后选的…… 总之不管哪一种说话,都对太后非常不满,说亲祖母不能这样坑亲孙子。 太后听了,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从撵车上摔下来,脸色更是绿的跟苦胆一样,她气咻咻抓着扶手,好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回慈宁宫。” 等到了慈宁宫,太后也不用薛寄秋搀扶,脸色狰狞地回了寝殿,将桌上茶盏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纪氏这毒妇……毒妇……” “姑祖母,表嫂这次太过分了,您看要不要写信给宁王,让他劝劝琛表哥?” 薛寄秋不说还好,一说太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孙子成亲不到三个月,她就塞了两个人,还写信去告诉儿子,这不是明摆着让宁王知道她没安好心吗? “不用!”太后咬牙切齿道:“纪氏心思歹毒,胆大妄为,令琛又站在她那边,贸然行事,咱们讨不到好,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薛寄秋扶着太后坐下,一面柔声劝她,一面给她取下头上的饰品,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太后,御花园那边出事了。” 太后精神一振:“出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纪氏出了什么幺蛾子了吧? 在太后炯炯的目光中,太监道:“是周王世子妃晕倒了,太医去诊治了,发现她有了身孕了。” “哎呀!”太后愕然:“竟然是孟氏有孕了。” 惊诧之后,太后脸上突然露出微笑:“你下去吧。” 纪氏比孟氏早一个月进门,如今孟氏有孕了,纪氏却没有,这不就是送上门的把柄吗? “你回来。”太后道:“去查查明儿宁王世子是休沐还是当职?” 这几天他忙着调兵的事情,恐怕不会得闲,正好可以好好收拾纪氏,以报今日之恨。 薛寄秋见太后如此,也明白了七八分,纪清漪不是狂吗?明天有她好受的了。 孟静玉昏倒,很快就离开了皇宫,等她醒来已经在周王府自己的床上了。 她用目光询问自己身边的丫鬟,那丫鬟一脸的喜悦,眼圈也红了:“小姐,太医说你……你怀了身孕!” 孟静玉大吃一惊,猛然做起,情急之下,张嘴说话,却忘了自己嗓子烧坏了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她呆呆地过了好久,才把手慢慢放到自己肚子上,眼泪一下子就落了出来。 她讨好徐令检目的就是今天! 姑母说了,会全力扶徐令检登基,一旦她生下男胎,徐令检登基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时。 只有皇帝身上淌着孟家的血脉,长宁侯府的富贵荣华才能永世不断。 等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就是太后,姑母就是摄政太皇太后,还有谁敢瞧不起她。   ☆、第121章 出头 六月底的京城已经非常炎热了。 慈宁宫一大早就放了冰盆,用过早饭之后,太后就对小太监吩咐道:“去看看,纪氏来了没有。” 不一会,小太监就回来了,他笑呵呵回禀:“太后,世子妃已经到了,要请进来吗?” 他捏了捏袖口中藏的荷包,想着世子殿下与世子妃出手这么大方,心里了开了花。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脸上却笑了:“叫她到大殿等着。寄秋,陪我出去。” 今天,纪氏休想讨得了好。 薛寄秋面色温婉如常,心里却一阵痛快,纪清漪成亲才几个月,无子原也没有什么,可有孟静玉在一旁比着呢,孟静玉怀孕了,她没有怀孕,这就是她最大的错。 说起来,还要感谢孟静玉,否则太后怎么能找到机会呢? 薛寄秋突然一僵,太后也止住了脚步。 纪清漪在大殿里坐着,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子高贵优雅又不失英气勃勃,不是宁王世子徐令琛还是哪个? 不是说今天徐令琛不休沐的吗?他怎么会也在? 见了太后,两人同时起身下拜请安。 太后脸色阴森,能刮下一层霜来:“令琛,你今天不去兵部吗?” “本来打算去的。”徐令琛正色道:“听闻皇祖母要召见世子妃,孙儿便一起过来了,不知皇祖母有何事要吩咐?” 太后额上青筋直跳。 慈宁宫是虎窟狼窝吗?她是豺狼猛兽吗?自己不过是要召见纪氏而已,这个孙子就巴巴地追来了,生怕自己要将纪氏怎么样了! 太后怒意渐起,越发拿定主意要整治纪清漪。 这个孙子从前虽然跟自己不亲,但也绝不敢如此忤逆自己,自打娶了纪氏,他就变了。 她倒要看看,他拿什么护着纪氏! “昨天孟氏诊出有了身孕。”太后眉头一挑,眼神凌厉:“那孟氏成亲比你们还晚一个月,怎么反倒她捷足先登了,纪氏,你是怎么回事?” “世子妃身体康健,是孙儿暂时不想……” “你住口!”太后大怒,将桌上的茶盏狠狠掼在了地上:“让纪氏说。” “皇祖母。”徐令琛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跟太后说话的语速也变慢了:“你真的要如此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太后,眸中没有任何的感情。 太后见徐令琛如此,心头先是一凉,接着愤怒漫上来,厉声呵斥徐令琛:“哀家见孟氏有孕,关心纪氏的身体,难道都不行吗?” 说完不待徐令琛回答,就高声喊道:“张太医呢,还不快进来给世子妃号脉!” 张太医满头大汗,拎着医药箱小跑了进来,先给太后等人请了安,然后跪在了纪清漪面前:“世子妃,微臣给您请脉。” 他看纪清漪,眼眸中流出恳求之色。 纪清漪没说话,将手腕放到脉枕上,拿帕子盖了手腕,让他号脉。 徐令琛脸色很冷,一直在旁边看着。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张太医才收回手。 “如何?”太后亟不可待地问张太医:“是否有孕?” 张太医轻轻摇头:“微臣并未诊到喜脉。” “哼!”太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纪氏,你比孟氏早一月进门,如今竟然还没有身孕,我若是你,羞也羞死了。张太医,你快开助孕的方子来,让纪氏服了,早日为世子开枝散叶。” “太……太后。”张太医刚刚起身,又“噗通”一声跪下:“世子妃有宫寒之症,恐怕不易受孕。” “什么?”太后大吃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纪清漪则是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太医,上一世她就从来不曾有过身孕,她只庆幸,却从未朝想过自己身体有病。 而这一世嫁给徐令琛时间还短,虽然心里有些怀疑,却也在徐令琛的安抚下没有多想。 她竟然是宫寒不孕的体质吗? 那她岂不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肩头一暖,却是徐令琛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纪清漪抬头,就见徐令琛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眸中皆是安抚爱怜之意。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相信,可她上一世的确是没有身孕的,纪清漪心头钝钝的疼,却生生忍着,不愿意让太后发现端倪。 她身子绷得紧紧的,徐令琛自然能感觉到,他大步上前,站在了纪清漪面前,看着太后一字一顿道:“皇祖母关心我的子嗣,我又何尝不关心?世子妃虽然是宫寒,但我已经请了大夫在给她调理了。” “不仅仅是世子妃,便是我,之前也请了太医瞧过了,当时太医说我小时伤了肾脏,于子嗣上面有些艰难。若真论起来,还是我的问题多一些,所以这病,需要夫妻同治。这本是*,孙儿不愿闹得人尽皆知,没想到皇祖母竟然这般着急,逼得孙儿不得不将实情相告。” 太后原本占了上峰,听到如此说,脸色变又阴了。 她没想到以徐令琛的骄傲,竟然能为纪清漪做到这一步。 “令琛,这样的话岂能是胡说的?”太后目光犀利地瞪着徐令琛:“我看这事八成是从前诊错了,给你诊脉的是哪个太医,怎能如此轻率?” 只要徐令琛说出那个太医的名字,她立马将人叫过来对峙。 徐令琛心中冷笑,面上就带了几分,他冷冷地瞥了张太医一眼。 张太医跪在一旁,满头大汗,心里跟吞了黄连一样苦。 昨天晚上太后突然宣召,他以为太后是病了,却不想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让他污蔑世子妃不能生育。 宁王世子岂是能饶人的?他当然不敢,但太后却以将他驱逐出太医院威胁他,还将他唯一的儿子给带走了,他若是不乖乖听命于太后,他的儿子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为了儿子,张太医只能铤而走险,却没有把话说死,只说是宫寒之症,毕竟女子体弱有点宫寒实属正常。 他跪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太后与徐令琛过招,只想着这场祸事赶紧过去,他也能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接儿子回家。 不料宁王世子徐令琛竟然说他找了太医看过了,还用那种能杀人的眼光看着他。 张太医汗出如浆,恨不能昏死过去。 “好叫皇祖母得知,给我诊治的不是旁人,便是这位张太医。”徐令琛勾起唇角,讽刺道:“你说巧不巧?” 太后一怔。 张太医却觉得背脊发凉,直凉到心窝窝心头,冷的他直哆嗦。 他何曾替宁王世子诊过脉,又何曾说过宁王世子他子嗣艰难这样的话? 宁王世子这是在逼迫他! “张太医,多谢你替我保守秘密。”徐令琛慢腾腾道:“只是今日皇祖母非要刨根究底,你也不必再替我隐瞒了。” 张太医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知道一个不慎,莫说是儿子了,便是全家满门,都极有可能死于一旦。 “回太后。”张太医爬在地上,声音艰涩道:“宁王世子说的没错,微臣的确给殿下诊过脉,他的确是伤了肾脏,子嗣艰难。” 这一句话说出,张太医全身湿透。 太后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令琛你就该好好调理才是。” “是,多谢皇祖母教诲。”徐令琛一字一顿道:“孙儿铭记在心。若无事,孙儿就告退了。” 说完,他拉着纪清漪,转身就走,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太后留。 太后气得脸色煞白,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直喘气。幸亏张太医救治及时,否则恐怕真的会出什么事。太后也由此放了张太医的儿子,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得整个宫里都知道了。 当天下午,皇后就派人到宁王府,说让纪清漪在家中抄写经文,以供到潭拓寺,抄写完之前,不许出府。 皇帝得知就觉得皇后很懂事:“太后年纪大了,做事越来越没有章法,你这个方法很好,如此一来,纪氏就不必进宫请安了。” “还不是皇上疼爱侄儿、侄媳妇,臣妾才敢这样做。”皇后说着轻声劝道:“只是令琛这孩子对纪氏太宠爱了些,未免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皇帝听了却道:“虽然儿女情长,却也果敢坚毅。” 皇后听他语气中都是赞赏,心头一沉,忙笑道:“这样疼爱妻子,真真是咱们京城宗室里的头一份了。” 这一次皇帝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沉思。 这个侄儿跟自己太像了,一样的傲然恣意,一样的才华横溢,就连用情都是一般无二。 只可惜自己……说起来令琛比自己还是幸运多了,那边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吧,与纪氏双宿双飞,岂不是一桩美事。若是能选,他是宁愿不做皇帝,而是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的。 纪清漪有了抄经这样一个护身符,就开始在家中纳凉吃瓜,至于抄经自然是要慢慢来,反正皇后又没有限制时间,还不是她想抄多久就抄多久? 而原本打算让纪清漪进宫侍疾好磋磨她的太后,听到此事更是气得心肝直颤。 徐令琛却忙了起来,因陈文钺出兵平叛南疆,需要用兵,也需要粮草,皇帝将此事全权交由徐令琛督办。 平阳侯陈雍便是兵部尚书,自然不会拖陈文钺的后腿,户部尚书一直保持中立从不站队,平阳侯便的觉得兵强将勇,粮草充足,陈文钺此去,必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徐令琛却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太子绝不会让此事顺利进行的。” 平阳侯微微诧异,却知道徐令琛心智过人,他说的话必然是有道理,于是打迭起精神留心朝堂的一切。 没过几天,就听说户部尚书身患重病下不了床,只得在家休养,户部侍郎尤道然暂代户部尚书一职。尤道然是太子一系的铁杆,有他在,这粮草八成是要出问题了。 平阳侯听闻此事,气得脸都白了,当即就去找徐令琛商量对策。   ☆、第122章 二更 因为平叛南疆一事,如今他们二人有公务上的接触倒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平阳侯气得咬牙切齿:“真没想到王尚书竟然这么老奸巨猾,为了两头不得罪,竟想起装病这一招。” “他不是装病。”徐令琛神情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了:“若是装病,瞒不过太医,他是真的病了,只不过病得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要想生病还不简单,在井水里坐半夜,凉风一吹,立马就是一场伤寒。 户部尚书年纪也不小了,这一招真是铤而走险。 平阳侯想起徐令琛之前的叮嘱,对他越发佩服:“殿下,王尚书做了甩手掌柜,万事不管,那粮草的事……” “我已经去找过尤道然了。” “那他怎么说?” 事关战事成败、陈文钺的性命前程,平阳侯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他说江南发洪灾,钱粮都拨到江南救灾去了,如今户部所剩的钱粮有钱,此次大军所需军饷,他只能筹齐一半。” “一半!”平阳侯一颗心都凉了:“如此一来,兵士们岂不是要饿着肚子打仗?” 徐令琛眼波一闪,不急不缓道:“所以,这个尤道然必须要除掉。” 平阳侯脸色一紧,肃然道:“殿下,太子一心想让尤道然接王尚书的班,必然不会给我们机会的。” “不,他会给我们机会的。”徐令琛笃定道:“筹不上来粮草,尤道然必然要想推脱的法子,他也一定会卖个破绽给我们,让我转进去,中了他们的计谋,等我被皇上申斥,太子正好可以接手户部、兵部。” “有太子从中作梗,此次平叛必定不会顺利,钺表哥有危险,舅舅你这个兵部尚书同样会受到牵连。此事看着小,却是太子下的一盘大棋。” 平阳侯拳头攥得紧紧的,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殿下,你说该怎么办,舅舅都听你的。” 他是武将,最厌恶这些阴谋诡计,若是可以,恨不能去一拳一个将那些鬼鬼祟祟的小人锤死。 徐令琛就笑:“舅舅别急,既然如此,那咱们先请君入瓮,再痛打落水狗,保管让太子这一回讨不了好。” 另外一边,太子也与幕僚在一起相商。 “子臣先生所说不错,王尚书果然装病不问世事了,明面上看着是两不相帮,实际上还是帮了我们。”太子赞叹道:“子臣先生高才,孤佩服,有子臣先生相助,孤何愁不能荣登大宝。” 子臣先生是太子这边的军师,自打来到太子身边,出了几个谋略都深得太子喜欢,此计一成,太子对他更加推崇了,这令原本就跟在太子身边的幕僚非常不忿,却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子臣先生捋了胡须,淡泊一笑:“殿下乃天命所归,子臣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尤道然笑呵呵道:“宁王世子虽然看着风光,可惜不出数日,就会落马,届时户、兵两部悉数落入殿下囊中,则大事可成亦。微臣先恭祝殿下心想事成,日后垂拱而治,必然国泰民安。” 此话一出,众人愣了一下,便争先恐后地赞扬太子“” 太子激动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望着众人豪气云天道:“届时诸位便是孤的肱骨之臣,你我也能谱写一段盛世佳话。” 徐令琛首次接触户部钱粮事宜,尤道然不仅不给予任何的帮助,还暗中给徐令琛使绊子,不许户部的那些人配合徐令琛。一连几日忙下来,徐令琛焦头烂额,格外的狼狈。 户部的一个姓付的司务看不下去了,就偷偷指点了徐令琛几句,不料被尤道然发现,第二天就将付司务贬到户部粮仓那边做守粮的兵丁去了。 徐令琛只作不知,依然早早到户部,很晚才回去,却一天比一天疲惫。 尤道然就对身边的人道:“对老付说,可以开始了。” 于是,这天从户部衙门出来,徐令琛就在门口遇到了乔装打扮过的老付,他吃了已经:“付司务,你在这里做什么?” 付司务苦涩一笑:“殿下,微臣已经被贬成守粮的兵丁,如今不再是司务了,您唤微臣一声老付就是。” “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老付。”徐令琛道:“老付你且等等,等我理清了手上的事情,必定调你回来。” 老付激动道:“有殿下这句话,微臣便是死也瞑目了。微臣今天来,就是有个秘密要告诉殿下。” 徐令琛脸色一紧:“哦?不知老付所说是何秘密。” “是关于尤侍郎的。”老付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无人才小声道:“我之前替尤侍郎整理账册,发现好几个账册都对不上,这里头必然有人弄假。” “老付!你此言当真?”徐令琛眯起了眼睛,显然是信了几分。 老付再接再厉道:“微臣可以拿性命担保,这个消息确切无疑,这是微臣亲眼所见,若是有假,微臣将两只眼珠子挖出来给殿下当球踢。” 徐令琛终于动容,在老付肩头拍了两下,意味深长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走漏了风声。” 老付见事情已成,立马表忠心道:“殿下放心,此事出微臣之口,入殿下之耳,绝无第三者知道。” 徐令琛又叮嘱了几句,才上车走了。 老付在城中转悠了一圈,立马跑到尤道然家中,尤道然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大喇喇上门来了,万一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大人你放心,老付我在城中转了一圈,确保无人尾随才来的,而且下官是从侧门进来的,保证没有人知道你我暗度陈仓。” 尤道然听他说暗度陈仓这几个字气得眼皮子直跳,可想着徐令琛如今还未落入网中,就耐着性子道:“你的功劳我都记下了,会在太子殿下面前给你记上这一笔的。” “不知大人可否引下官面见太子殿下……” 尤道然冷笑:“怎么,你不信本官,怕本官在太子面前贪了你的功劳?” 老付见尤道然落了脸色,立马点头哈腰道:“下官不敢,大人怎么能看得上这么点功劳呢,是下官胡说八道痴心妄想了,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下官计较。” “嗯。”尤道然拿了一张银票递给老付:“好好做事,本官与太子殿下都不会亏待了你。” 老付见了银票,心里的那点子不满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脸上全是笑容:“多谢大人,下官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二天一早,尤道然到了户部,便感觉到气氛与平时大相径庭。 原本见到他就上前来点头哈腰说好话的下属,一个个缩头缩脑不敢上前,众人只拿眼睛看他,也不说话,整个户部衙门都笼罩着一种诡异冷凝的气氛。 尤道然大步走进,只见宁王世子徐令琛已经到了,就故作吃惊,然后上前去行礼:“殿下,今日来的仿佛格外早些。” 徐令琛一声冷哼,将账册狠狠摔在了桌子上:“尤侍郎,你做和解释?” 尤道然看了看那账册,顿时惊恐万分:“殿下,这……这……” 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过了好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些事原本都是王尚书主管,下官、下官只负责协助而已……” “尤侍郎,你莫不是以为本世子是第一天办差吗?这些琐事,王尚书会管?就算真是王尚书那里出了问题,你接手的时候没有核对就把东西接过来了?”徐令琛脸色冷峻,眼中都是讥诮:“这些话,你留到御前去说给皇上听吧!” 徐令琛拿起账册,扬长而去。 尤道然跪在地上,先是阴恻恻地笑了一会,然后一面派人去通知太子,他自己则赶紧进宫。 太子得了消息,便回到东宫等皇帝传召,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太监来,不由犯了嘀咕,怕徐令琛发现了什么。 就在他背着手在东宫走来走去,正考虑要不要派人去探探情况的时候,李公公来了。 太子觑了李公公的神色,问他出了何事,李公公只是摇头,并不答话。 太子心头一松。 李公公就是如此,但凡是喜事,就会提前通信,若是祸事,便闭口不言。 他昂首挺胸去了养心殿,在大殿门口听到皇帝隐怒的声音:“……尤道然来了吗?若还不到,让他不必来了!” 太子就越发笃定徐令琛这是上了当了,他心里雀跃,仿佛已经看到失势,而他自己手握户部、兵部,大业可期。 “儿臣给父皇请安。”太子恭恭敬敬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焦急:“不知父皇叫儿臣来,有何事要吩咐!” 皇帝的语气比刚才还怒了几分:“你做的好事,还敢问朕!”   ☆、第123章 上当 “父皇。”太子满脸焦急,仰头看着皇帝,诚恳道:“我虽不知父皇因何事生气,但身为儿臣,不能给父皇分忧,反令父皇生气,便是儿臣最大的不是。儿臣鲁钝,的确不知父皇所说是何事。儿臣只肯求父皇指明儿臣错在何处,以后儿臣一定注意改正,绝不再犯。” 他言辞恳切,一脸的坦荡无辜:“琛弟,是你跟父皇说了什么了吗?” “你若无事,何惧人言?”皇帝冷冷道:“户部侍郎尤道然是你举荐的吧?而且他做了户部侍郎之后跟你走的也格外近些,他做的那些事,你难道不清楚?” 孤当然清楚,这事就是孤挖的坑,就等着徐令琛跳下去呢。 账册根本没有问题,老付也是尤道然安排的人,他故意卖个破绽给徐令琛,徐令琛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 而他与尤道然便可以反咬一口,把真正的账册拿出来,说徐令琛伪造账册,打压异己,陷害忠良,配合徐令琛的人,就是老付。 反正他安排的人手已经去找老付了,用不了多久,老付就会“畏罪自杀”,届时徐令琛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徐令琛倒了,他便再无威胁了,这帝位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太子道:“尤道然的确是儿臣举荐的人,儿臣对他也算是比较了解了。旁的儿臣不敢说,尤道然为人忠厚,忠于王事,做事情勤勤恳恳,这一点绝对可以保证。” 徐令琛冷笑道:“太子殿下,你确定尤道然为人忠厚,确定了解他所作所为?” 太子见徐令琛眼中带了嘲讽,隐隐有几分得意,心里就想大笑。 徐令琛必定是认为抓了自己的把柄的,那就让他抓就是! 太子正色道:“琛弟如今兼管兵部、户部,王尚书又重病在家,尤道然或许能力不及王尚书,做了什么让琛弟不满的事了,但哥哥可以跟你保证,尤道然人是不够聪明,但他笃厚忠诚,克勤克俭,足以弥补他的缺点了。若真有什么的罪琛弟之处,还请琛弟看在哥哥的份上,网开一面。” 好一个宅心仁厚的太子! 徐令琛挑起眉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的冷笑:“太子殿下说错了,尤道然敢如此胆大妄为,恰恰是因为他聪明,太狡猾了,至于笃厚忠诚,恕臣弟眼拙,并未看出来。” 皇帝并不说话,只冷静地看着二人对言,直到李公公高声通报说尤道然来了,皇帝才低喝道:“让他进来!” “臣尤道然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尤道然也感受养心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了,他跪下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尤道然知道前面的铺垫已经弄好了,心里非常有底。 他人虽然跪着,腰杆却挺得直直的,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立大功了。 头顶上就传来皇帝的质问声:“尤道然,你该当何罪!” 尤道然把头碰在地上:“皇上,微臣不知。” “尤道然你胆子可真不小啊!”徐令琛呵斥道:“圣上面前还敢信口雌黄,你犯的乃是欺君之罪!” “殿下!”尤道然抬起头来,一脸“威武不能屈”的表情:“自打您去了户部,微臣事事配合,小心谨慎,争取万事都做到最好。您却因为微臣是太子举荐之人,对微臣百般刁难,处处刻薄,但您是圣上所派之人,微臣不敢有任何怨言。” “便是您今早突然将账册摔到微臣面前,微臣都可以忍受。但是您这样污蔑于臣,请恕臣实难忍受!” 尤道然一脸的决然,砰砰砰地给皇帝额头:“皇上,微臣以性命担保,钱粮与账册相符,臣绝对没有作假,宁王世子却污蔑于臣,请圣上为臣做主。” 这一段话,是尤道然私底下琢磨了很久的,既可以显出自己的忍辱负重,又抹黑了徐令琛,简直一举两得。 太子也觉得尤道然表现的很好,心中暗暗点头。 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有尤道然、子臣先生这样的人才相助,自己何愁大业不成? “好,好,好!朕竟不知朕精心教出来的侄儿竟然是这样的人,若非尤侍郎今日这一番话,恐怕朕还蒙在鼓里呢。”皇帝怒极反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撑着御案,目光如电地瞪着尤道然。 “皇上,微臣有罪,微臣应该早日禀报圣上的。” “父皇,琛弟到底年轻,虽然他看儿臣不顺眼,为了私欲打压尤道然,但儿臣都相信他绝非故意,请父皇给琛弟一个改过自新的……” “住口!”皇帝怒喝一声,瞪着太子的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户部侍郎尤道然瞒报丁忧在先,污蔑宁王世子在后,此等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徒竟然也敢觍颜居朝臣之列,欺君罔上,罪不可恕,着刑部拿下尤道然,依律处置。” 尤道然如遭雷击,面色入土,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年开春他老母病逝,而太子这边却要重用他,他若是回乡丁忧守制,三年之后恐怕太子早登基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为了能得到从龙之功,为了日后成为太子的肱骨之臣,为了成为人人歆羡的阁老,最终选择瞒下丁忧,让家中之人不办丧事,只说老母被他接到京城来了,实际上人已经入殓,棺材就停放在老家。 可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老母还活着,怎么皇上会知道? 他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却知道自己完了! 御前侍卫带着凛凛煞气走进来,拖了尤道然就走。 瞒报丁忧、污蔑世子、欺君罔上,这三罪合一,他所犯是杀头之罪! 尤道然连求饶都不会了,如死狗一般由着御前侍卫将他拖走了。 皇帝的眼神如雷电一般,带着雷霆之怒看着太子:“太子,你作何解释?” 太子汗毛竖立,声音显得有些发虚:“儿臣……儿臣不知尤道然竟然是如此……” “够了!” 皇帝没有大声训斥,只疲惫道:“你下去吧。” 没有呵斥,没有教训,没有惩罚,有的只是浓浓的失望。 太子心里凉飕飕的,觉得自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高一脚低一脚的。 他口口声声说尤道然忠厚老实,义正言辞说自己可以担保他的人品,还说徐令琛排除异己,打压朝臣。 却不料事情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徐令琛!徐令琛定然早就知道尤道然瞒报丁忧,却隐忍不发,装作上当,实际上却是计中计。 最可恨的是尤道然,竟是如此品行卑劣之徒,若非尤道然坏了大事,此刻被赶出来的就是徐令琛而不是他这个太子了。 可恨! 徐令琛一到户部就除掉了尤道然,王尚书目前尚在家中养病,这样一来,户部岂不是落入徐令琛囊中,他在户部岂不是说一是一,令行禁止? 他没能护住尤道然,被皇帝从养心殿撵了出来,此事必然很快就传开了。 此消彼长之下,徐令琛的地位越来越稳,而他这个太子越来越岌岌可危。 太子心里凉凉的,回头看了一眼乾清宫,父皇,既然你无情在先,就休要怪我不义了。 回到东宫,太子立马找幕僚商议。 众幕僚听了此话皆是脸色一变,有人说让太子上折子自辩,有人说让太子跟皇帝说与尤道然并不熟悉,还有人让太子用苦肉计跪求皇帝原谅…… 太子听了,半天不说话,去看向子臣先生:“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子臣先生听了太子的话,思虑了半天道:“千古难人唯太子,纵观历朝历代,能顺利登基的太子少之又少。眼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唯有先下手为强了,仰人鼻息,终非长久之计啊。” 子臣先生这几句话简直说到太子心里去了,他早就看皇帝不顺眼了,早就想自己上位了,实际上他暗中已经在为夺位做准备了,只是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说出来罢了。 可现在他忍不了了,他想将此事摆到明面上,可是自己却不好开口。 所以他才问那些人的意见,那些幕僚说的话根本不合他的心意,还是子臣先生了解他。 太子越发觉得子臣先生与那些碌碌之人不同,他看着子臣先生,下定了决心道:“子臣先生,你说的对,孤是太子,这大齐江山迟早都会是孤的,孤现在不过是做准备,将本来就属于孤的东西早日收入囊中罢了。” 那些幕僚也知道太子的意思了,纷纷附和,也有不少人暗暗忌恨子臣先生。 他既然知道太子所想,为何不早点说出来,而是故作高深,等他们都说过了,他才说。 这么做不就是想看他们这些人出丑吗?真是居心叵测! 太子得到众人附和,就道:“既然如此,就要抓紧时间卖粮食了。” “殿下,北境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想来很快就能运回马匹了。” 去年太子与徐令检陷害陈雍在平定福建邓三茂时杀良冒功,最后被查证是诬告,太子被皇帝厉声训斥。从那之后,太子就深深地感觉到了危机。 他觉得皇帝靠不住,他的太子之位也不稳,若想顺利登基,还是要靠自己,手里要有人,要有兵,而这一切,都需要钱财。 他便想办法将自己的铁杆调往江南,其中就有太仓县令与户部派到太仓的专门管理太仓粮库的仓部主事。 在太子的示意下,县令与仓部主事勾结,将太仓的粮库搬走了一大半,里面的粮食被运送到北境换取马匹运回京城再以高价卖出,得到的钱用来贿赂拉拢朝中官员。 听到幕僚这样问,太子冷笑:“北境的粮食用来换取马匹,恐怕还不够,自然是要再从江南的运几批出来。” 江南的? 那就不是太仓粮库的,可粮库的粮食都已经搬走一大半了啊,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将粮库搬空? 今年江南只是小面积的洪灾,只用了扬州府的存粮,可谁能保证明年一定风调雨顺?万一明年有个好歹,收不上来粮食,太仓恐怕就要开仓放粮了啊。 众幕僚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太子,咱们手里联络的人也不少了,等北境这一批良马卖出,足够了。” 为了上位,将粮食卖给鞑靼,万一明年有灾祸,而鞑靼又起兵,岂不是内忧外患? 众幕僚都觉得太子这样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实在不可取。 “不够!”太子面色一寒,声音里也带着刚愎自用,他受够了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他忍不了了,他要收集更多的钱,确保此次起事万无一失。 “孤知道你们的意思,如今乃非常之时,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子臣先生赞道:“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此举也是逼不得已。今番就算是从江南借的粮食好了,他日大事成功,再颁布几项政策,施恩于江南百姓就是。” 太子很高兴:“子臣先生所言甚是!” 宾主两人相视一笑,有不少幕僚突然就生了隐退之心,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视百姓疾苦令人心寒,这样的人真是明君吗?   ☆、第124章 二更 李公公从养心殿里退了出去,将殿门从外面关上了。 他自己则手拿拂尘,站在回廊下,看小太监躲在远处的回廊下乘凉。 养心殿四角,分别放着青花红彩海水龙纹缸,缸中放着冰,正冒着凉气,让人身置其中丝毫感觉不到燥热。 皇帝坐着,徐令琛跪着。 皇帝的视线一直落在徐令琛脸上:“令琛,你今天太胡闹了。” 刚才的那一番闹剧,皇帝也看出来了,太子与尤道然联手陷害徐令琛,却不料技不如人,反落入徐令琛挖好的坑里。 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高兴又有失望。 高兴的是眼前这个侄儿胸有丘壑,进退有度,跟他期望中的一样;失望的是太子屡教不改,如今竟然连污蔑陷害的这样下做的招都使出来了。 大齐历代先祖守护的江山社稷,竟然要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吗? “皇上,儿臣知错了。” 皇帝沉吟道:“那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尤道然设计陷害儿臣,儿臣釜底抽薪,攻其不备,将他彻底解决,这并没有错。”徐令琛道:“儿臣错在没有提前告知皇上,以致于太子殿下竟然也参与进来,令皇上忧心。” 皇帝久久无语,养心殿里非常的安静,过了好一会,皇帝才道:“你退下吧。” 一个月后,第二批粮草终于备齐,运往南疆陈文钺的军中。 将运粮的队伍送出京城,徐令琛回到宁王府倒头就睡。 他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醒的时候天已经接近傍晚,他一睁眼,就看到了纪清漪,夕阳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白玉般细腻的脸颊上镀了一层金光,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璀璨,漂亮极了。 他扯了纪清漪,让她靠在他的胸前:“漪漪,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语气中都是怜惜与心疼。 一连两个月都他都早出晚归,丢下她一个人在府里,因为怕太后找茬又不能出府,陈宝灵肚子越发大了,更不能来家里找她玩。 “辛苦的是你。”纪清漪坐起来,见他眉宇间的疲倦还未完全散去,就愧疚道:“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让郑则跟着钺表哥一起去南疆。若是郑则还在,有人给你搭一把手,你必然不会这么累了。” 他在外面很辛苦,她在家里帮不上他,只能尽可能地让他回来的时候更舒适一些。 “傻丫头。”徐令琛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郑则去南疆的确有保护陈文钺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自己想去。你莫忘了,他想娶仙蕙,就必须要有个好出身,要不然姚大将军可不会同意。” 他宁愿不找别人只自己奔忙,是怕皇后朝他身边安插人手。 在刚刚重生之初,他不动声色地解决掉好几个皇后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差点引起皇后的怀疑。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皇后为何要害死他。 在知道这个秘密之前,他绝不能打草惊蛇,引起皇后的警惕。 其实他身边也有一些暗卫,只不过不能露到明面上,那些人是他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 徐令琛捏着纪清漪的手,轻轻的揉搓着,突然用力一拉,将她拽到了床上。 “别,还没吃晚饭呢。”纪清漪心疼他中午饭都没吃,一直睡到现在。 徐令琛却两只眼睛都要放光了:“我现在只想吃你。”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脖颈处:“漪漪,两个月了,我真的好想你。” 嘴上说着,手上却没有停。 纪清漪轻轻叹了一声,把腿盘在了他的腰上。 “漪漪!”徐令琛欣喜若狂,不一会那帐幔就晃动了起来,时快时慢,伴随着女子舒适娇柔的吟咿声。 中间帐幔停了一下,徐令琛将纪清漪抱起来,给她翻了身,让她趴在床上,不一会拿床又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足足响了一刻钟,纪清漪就开始求饶了:“徐令琛……你放过我吧……”如泣如诉,让人失魂落魄。 徐令琛却越发肆意妄为,哑着嗓子道:“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饶了你。” 纪清漪咬了唇,实在叫不出口,可若是不叫待会清泰就要到上房这边用晚饭了,就算彩心慧心会拦着他,那也够糗的了。 纪清漪左右为难,最终选择了屈服,轻声唤了一声:“好哥哥。” 那声音娇滴滴、软绵绵、甜蜜蜜,最后的尾音因为他的动作而显得有些破碎,徐令琛当时一个哆嗦,就交代了。 徐令琛在她耳朵上捏了一下:“小妖精。”明显没吃饱。 纪清漪知道他最近很累,也想由着他,就主动亲了他的嘴,轻声道:“等晚上睡下了,怎么样都由你……” 徐令琛这才满意了:“漪漪,你怎么这么好。”好到他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用过午饭,纪清漪开始给清泰打点南下的行囊。 原来纪清漪与纪清泰原籍在扬州府宝应县,若要参加秀才考试,就必须回原籍。 纪清漪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就有些失神,她已经离开宝应好多年了,这些年来都没有去父母坟上给他们上香,不知大伯母与杏儿现在怎么样了。 她若是男子就好了,就可以走很多地方了。 徐令琛见纪清漪神色中有怅然之色,心头一动,拉了她的手道:“漪漪,这次清泰回南边,我们也一起去吧。” 纪清漪一愣,接着不敢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能离京吗?真的可以吗?” 她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就像吃惊的小鹿,看得他心都软了。 “当然是真的。”不知不觉间,他放软了声音,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低低道:“我这次事情做的很好,皇上说可以给我一个恩典,我明天就进宫跟他说,陪你回扬州。” 他辛辛苦苦累了两个月,中间还跟太子起了冲突,好不容易得到皇上的一个恩典,却要求了陪她回家。 有一种酸酸涩涩甜甜的感觉漫上了心头,让她觉得心里涨涨的,满满的,暖暖的。 “徐令琛,你对我真好。”她主动牵起他的手,道:“我知道你疼我,只是这好不容易的恩典咱们还是留着吧,你知道的,皇上的这个承诺关键时刻是可以作为护身符的。” “附身符不重要,让我的世子妃开心最重要。”徐令琛将她的手抱在手掌心,笑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闷在府里,必定很无聊,正好咱们可以走走看看。我们带着清泰去江南,不必算着日子启程,咱们可以早点出发,一路上游山玩水,看烟水云山,湖光峰影,不好吗?” 纪清漪听了,就有些心动。 人一辈子能出门几次啊,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女人,一旦成亲,恐怕一辈子都要留在内宅相夫教子了吧。 能出去游览大好河山,还是跟徐令琛一起,这样的机会真的很难得。 徐令检看得出来她是意动了,就再接再厉道:“而且我们成亲之后,我还没有去岳父岳母坟前祭拜过,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丑,怕我给你丢人,所以不愿意带我去见见岳父岳母啊。” 纪清漪噗嗤一声笑了。 若是他丑,那这世间的其他人都不能看了好吧。 “还有,咱们这一次去江南,说不定可以查出私卖粮食给鞑靼的叛逆呢。” 纪清漪神色一正:“这又怎么说?” “九边传来消息,说大齐有人偷偷运送粮食贩卖给鞑靼,那粮队的规模,绝非民间商行,必定是朝廷里面的高官,这粮食也八成是户部的存粮。” “而户部的存粮都是固定的,若真是户部的存粮也必然是江南那边的粮库出了问题。皇上派人去查了,却发现江南那边的存粮好好的,并没有少,目下尚不知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想亲自去探一探江南那边的底。若是能查到最好,查不到咱们就当做是去江南游山玩水了,好不好?” “好。”纪清漪点头,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憧憬:“咱们就去江南游山玩水。” 徐令琛抓了她的手指,放在嘴里轻轻的咬:“游山玩水好,那我好不好?” 纪清漪觉得酥酥麻麻的,想笑又觉得难受:“你也好。” “那晚上依不依我?”徐令琛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纪清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没有摇头,而是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第125章 路上 宁王世子徐令琛督粮有功,皇帝特许其以皇子的仪驾陪伴世子妃回扬州归宁祭祖,并下旨让让沿途官员驿站好生接驾,一切规格俱按照皇子的仪驾来,务必确保一路平安。 先是在成亲第二天赐下太子妃与皇长媳才能有的玉如意,接着又让世子妃回乡省亲。 这一连串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皇帝的暗示。 某些观望的朝臣觉得或许已经到了站队的时候了,否则等太子被废再去投靠宁王世子,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可现在宁王世子离开京城了啊,就是想去表忠心也没有门路啊。再说了,宁王世子那个脾气,就算他在京城,也不能大喇喇登门投靠吧。 所以,很多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平阳侯身上。 宁王世子虽然不在京城,可平阳侯府是世子妃的娘家啊,只要跟平阳侯走动起来,有他在中间牵线拉桥,何愁没机会在宁王世子面前表功。 这些人为自己的主意沾沾自喜,却不料平阳侯对外称病,太夫人闭门不出,他们就是想拜访都不行。 就在众人为投靠徐令琛没有门路而苦恼时,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圣旨,将众人给打懵了。 竟然是让太子管理户部、礼部。 那些人彻底晕了,皇帝不是要废太子吗?怎么会突然将宁王世子管理的户部交给太子?难道他们之前猜错了,皇帝并没有要废太子的意思。 这一招让那些墙头草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觉得为时尚早,不能这么匆匆忙忙就站队,还是要再看看。 养心殿里,皇帝批完了奏折,李公公捧上温度正好,爽口的浓茶过来。 皇帝一手接了,一手轻轻揉着眉头:“他们到哪里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李公公知道能让皇帝这么挂心的,除了宁王世子之外,再无第二个人了。 李公公弯弯腰,小心翼翼答道:“回皇上,三天前来的消息,已经进入徐州地界了,这会子估计已经到达扬州城了。” 皇帝站起来,盯着墙上挂的舆图,视线一直落在江南,过了很久,皇帝才自言自语道:“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太子兼管户部、礼部,可谓是风头无两,风光无限。 不同于徐令琛的严苛孤傲,太子采用的是怀柔的驭下策略,对待户部与礼部的大小官员一律采用和风细雨的方式,短短半个月就得到了平易近人、礼贤下士这样的好名声,同时也拉拢了不少的官员。 对于最近这一段时间取得的成功太子很满意,夺位的事情也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了。 有幕僚跟太子建议:“殿下,如今宁王世子人离了京城,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趁着他在路上,咱们做好埋伏,趁其不备,杀人灭口,如此便去掉一个劲敌。” 太子眼光一闪,显然是心动了。 “不行!”其他幕僚道:“路上动手容易节外生枝,真要下杀手必须好好部署,咱们在江南那边的人手不少,等他到了扬州咱们再下杀手,嫁祸给流民。” 太子沉吟半晌没说话。 他是太子,可皇帝却更喜欢徐令琛,回回与徐令琛交手,他都是功败垂成。 徐令琛这个劲敌,让他坐立难安,他不止一次想过要杀掉徐令琛。 如今有机会去掉这样一个心腹大患,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就……” 他正想说就按你们说的办,不料却被人打断了。 “殿下!”子臣先生正色道:“眼下已到图穷匕见之时,咱们应该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大计上,而不是去计较那些细微的末节。成大事者,最忌讳关键时刻节外生枝。只要咱们大事成功,便是宁王世子回来,君臣名分已定,他也无力扭转乾坤。” 太子一顿,咬了咬牙关。 徐令琛简直就是他的噩梦,眼下这么好的机会要白白放过,他真的不甘心。错过这一次,恐怕再无第二次了。 子臣先生看出太子的不甘之色了,就笑道:“殿下是太子,宁王世子一直桀骜不驯,目无国法,屡屡挑战殿下的威严,以其犯下的罪孽,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为惜。只眼下却不是好时机,待殿下坐上那个位置,君临天下,想治宁王世子的罪,还不是轻而易举?” 太子听了这话,便如吃了人参果一般,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熨贴的,看子臣先生就更觉得满意了。 “子臣先生深得我心,待大业成时,先生就是我第一功臣。” 到了那个时候,他要整治徐令琛,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要从徐令琛那里受的屈辱加倍奉还,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他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低声下气,那滋味比杀了徐令琛要过瘾多了。 幕僚心里对子臣先生更加鄙视了,这个人并无什么计谋,不过是会揣摩人心,会拍太子殿下的马屁而已,便是太子殿下的脚伸过来,他也一定会捧着说是香的。 可惜太子殿下就喜欢这等阿谀逢迎、捋须拍马之人。 众人对视一眼,上前也说恭维的话。 一时间屋内竟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徐令检看着他们弹冠相庆,脸上如春风般和煦,心里却在冷笑。 原本太子身边第一人的位子是他的,自打这个子臣先生来了之后,他就退居二线了。 太子对子臣先生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有好几次他向太子献计,太子原本都答应了,可后来子臣先生从中作梗,太子又反悔了。 有时候是私底下,有时候是当着众人的面,这个子臣先生总喜欢踩着别人来彰显他的能耐。 今天要杀徐令琛的这个计谋也是他出的,他就怕子臣先生会从中作梗,所以没有自己说,而是让那两个幕僚开口。 果然子臣先生又反驳了,没想到太子竟然再次听从,还说子臣先生是他的第一功臣。 子臣先生是第一功臣,那他呢,他算什么! 他为太子做了这么多事,竟然还不如一个耍嘴皮子的。 徐令检冷哼,他本来打算先扶太子上位,除掉徐令琛,然后再除掉太子。现在看来,太子也是个靠不住的。 既然太子不动手,那他就自己动手。 等徐令琛死在南边,他还可以趁乱将纪清漪抢回来,以后再慢慢地折磨她,以报自己从前受到了羞辱。 至于太子,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先杀徐令琛,嫁祸给太子,以皇帝对徐令琛的疼爱,必回处罚太子,届时再无人与自己竞争,帝位便是他的了。 徐令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觉得压在自己头上的两座大山,终于要被自己除掉了。 宁王世子徐令琛陪世子妃南下省亲,皇帝亲自下旨令沿途官员接待。 这一路走来,沿途的官员皆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有那点不对的罪了这位深受皇帝疼爱却又脾气孤傲的世子。 进入江苏境地之后,世子的仪驾先停在了徐州。 凡江苏五品以上的官员皆提前到达徐州,等候世子、世子妃大驾,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徐州府府衙后的宅院。 这宅院是徐州知府一家住的,为了迎接世子大驾,知府便将一家老小全都迁到别处,将府衙后院腾出来供徐令琛居住。 一开始纪清漪并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官员就要将自己的屋子腾出来,还是到了山东聊城之后才无意中听清泰说起的这件事情。 她觉得这样太麻烦了,为了她们一行人,倒让别人一家子都搬家,纪清漪有点过意不去,就找了徐令琛道:“后面咱们就住驿馆或者客栈吧,总是这样麻烦人家,实在太不好了。” 徐令琛听了就笑:“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就怕你到时候会改变主意。” “胡说。”纪清漪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娇俏极了:“我从前是不知道会这样麻烦别人,如今知道了,必然不会住人家家里了。” 徐令琛抱了她在腿上,笑道:“那咱们打个赌吧。” 纪清漪一听就来了精神:“堵什么?” “如果这次你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住县衙,那就是你赢我输。你赢了,等过了徐州府之后,我就带着你与省亲的仪驾分开走,让清泰陪着他们走明路,咱们两个一驾小车,一只小船,一路上游山玩水,慢慢地走到扬州去。” “你说真的?”纪清漪歪头看他,神色间却难掩欢喜。 他们这一路走来,水路陆路换着走,的确见到了不少风景。可因为是皇子仪驾,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根本不自由,更不可能好好玩赏。除了一开始的新奇之后,后面只剩下行路的枯燥了。 纪清漪只想赶紧到达扬州,结束这无聊的路程。 可若是能跟徐令琛单独出去游山玩水,那就跟她来的时候想的一样的,这个赌约对纪清漪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 “好!”纪清漪毫不犹豫,豪气云天道:“本世子妃就跟你赌。” 她眉宇间都是明快,一扫前几天的烦闷,整个人看着漂亮极了。 他喜欢这样的漪漪。 他就想看她笑,看她娇,看她快快活活的,肆无忌惮的样子。 “你先别急,先听听输了之后的惩罚再做决定吧。”徐令琛眸中流淌着笑意。 纪清漪心中生出几分警惕,然后又笑:“你说吧,随你要怎么惩罚,我都会同意。” 因为我这一次要么住在客栈,要么住在驿馆,绝不会住府衙县衙的,想来,那些知府县令也必然会高兴的,毕竟不用搬家了啊。 徐令琛亲她的耳朵,用暧昧的、坏坏的语气道:“如果你输了,你就站在地上,趴在床边,让我……” 轰! 纪清漪只感觉一股热浪从耳朵涌向了全身,她的脸一瞬间变得紫红紫红的。 那个姿势,她在画册子上见过,非常的妖娆诱人,可让她去做,未免也太羞人了。 不行,她不干! 徐令琛得意的笑了。   ☆、第126章 输赢 徐令琛笑得开怀,笑的时候胸膛震动,震的她心也跟着噗通噗通乱跳。 “你怕了?”他继续亲她耳朵:“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徐令琛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那个姿势她……当然不能答应。 可若是放弃赌约,岂不是不能微服游山玩水了,那她这次出来一趟还有什么意义?就在车上坐着、船上坐着,接受沿途大小官员的跪拜?或者是接见那些官员的女眷,跟她们话家常? 纪清漪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前面那一段路已经走的够累了,她不想再继续那样累下去了。 虽然这个赌约有点过分,可她其实是稳操胜券的,毕竟要不要去县衙住,还不是她说了算?她要是不想去,徐令琛难道能硬抬自己过去不成? 这样一想,纪清漪就觉得信心百倍,自己是赢定的了。 她故作高傲地瞥了徐令琛一眼:“赌就赌,本世子妃岂是不战就逃之人!” 她这个样子跟傲娇的猫一样一样的,好玩极了。 徐令琛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吧唧”一声亲在她的脸上:“我的乖乖世子妃,你就洗白白等着本世子的临幸吧。” 纪清漪不服输:“世子殿下错矣,应该是你备好马匹陪本世子妃游山玩水!” 徐令琛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怎么这么可爱。” 小乖乖又上当了,还一副必赢的样子,真是憨憨呆呆的让人怜惜,他高兴极了。 纪清漪也跟着笑,她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徐令琛必输无疑。 “你龌龊的心思不会得逞的。” “好,那我等着。” 徐令琛将她搂得更紧,只觉得快活的不得了。 只要跟她在一起,哪怕就只在一起斗嘴,也让他觉得舒心畅快极了,她必定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给他的。 很快,船就在聊城靠岸了。 聊城县令带着家中女眷来岸边接驾。 县令隔着屏风给纪清漪磕头,说请纪清漪下船上轿,他家中的女眷会一路伴随。 往常这个时候,纪清漪会宣知府、县令的夫人进来召见,双方厮见之后,夫人就一路服侍纪清漪到府衙或者县衙。 “县令请起吧。”隔着屏风,纪清漪看到县令站了起来,她道:“县令大人回去吧,我已经与世子商量好,此次就不去县衙住了,我们打算去住驿馆。” “驿馆?”那县令的声音充满了惊恐:“驿馆鱼龙混杂,来往的什么人都有,若是冲撞了世子妃该怎么办?” 没想到这个县令还这么热心负责任,纪清漪轻声道:“那我们就去住客栈。” “我们可以将客栈包下来,让随行的侍卫守在外面,聊城这里的治安应该还不错吧?想来是不会有人胆大妄为冲撞世子的仪驾的。” 这一次,纪清漪将县令的话提前堵住了。 她其实也明白,县令必定以为她是故作谦虚,自己提前把话说完了,县令知道了自己的决定,就会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然后他们就住到客栈去,她完美地赢了徐令琛! 只听得“噗通”一声,那县令突然跪了下去,隔着屏风给纪清漪磕头:“微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望世子妃念在微臣是初犯的份上,饶恕微臣吧。臣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世子妃饶命啊。” 因为隔着屏风,县令怕纪清漪不知道他的悔过之心,磕头的时候就非常的用力,整个房间就听得“咕咚”、“咕咚”的磕头响声,与那县令苦苦的乞求哀告声。 纪清漪懵了。 过了好一会才道:“县令不必惊慌,你接驾并未来迟,也没有冲撞之举,不需要惊恐自责。” 县令立马停了下来,用感激不尽,劫后余生的语气道:“多谢世子妃大人不记小人过,微臣这就让贱内过来服侍世子妃上轿。” 纪清漪纳闷道:“县令大人,我刚才不是说了不去县衙后院住了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话刚落音,那“咕咚”、“咕咚”的磕头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微臣罪该万死,请世子妃明示,微臣必定改过,求世子妃饶命!” 他一直这样,纪清漪简直莫名其妙,就对彩心呶了呶嘴。 “你这县令好没规矩!”彩心喝道:“世子妃都说了不怪罪于你,你竟然还纠缠不休,是何道理?” “世子妃不愿意去县衙下榻,便是微臣之罪过……求世子妃开恩,饶微臣一命吧。” 纪清漪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跟自己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她不去县令家去住,是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啊,怎么这县令一副如丧考批的样子。 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徐令琛笑盈盈的、得意的脸,徐令琛一定知道! 他也一定不会告诉她。 说不定他此刻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不行,她绝不去问他,绝不让他得逞。 可恨这县令什么都不说,只知道磕头,若是自己拒绝了,他恐怕会磕死在这里,若是同意了,岂不是就输了? 一想到输了之后就要…… 她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她咬了咬唇…… “彩心,让这位县令出去,请县令夫人进来说话。” 彩心走了出去,将纪清漪的吩咐说了,县令诚惶诚恐带着彩心出去了。 县令走上岸,外面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县令夫人更是脸色惨白,当场就落了眼泪。 进去的时候,县令衣饰整洁,风度翩翩。出来的时候,他衣服汗透,精神疲惫慌张,额头上紫了好大一块,破了皮还流了血。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宁王世子妃竟然是混世魔王不成,竟然将老爷折磨成这个样子! “住口!”县令呵斥夫人一声,一把抓了夫人的手:“世子妃不愿意到县衙去住。夫人呐!” 县令觉得自己也快哭了:“你无论如何也要劝世子妃去县衙住,为夫的前程全在你身上了。” 县令夫人吓了一大跳。 她是农妇出身,这县令老爷年过四十才考中了进士,被外放做了知县。 在她眼里,自己老爷是无所不能的,老爷是朝廷命官,进去不过一刻钟,都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她若是进去,还有命吗? “老爷,妾身……妾身恐怕不行啊。” 县令见夫人如此说,咬了咬牙,道:“夫人你行的,世子妃已经不愿意见我,将我撵出来了,她要见你,这就是咱们的活路。你若是能劝的动世子妃,老爷我回去就将那几个姨娘都打发了,日后守着你好好过日子。若是你也不成,那就是本官气数到头了,我也不是什么县令了,你也不是什么夫人啦,咱们告老还乡吧。” 利诱在前,威逼在后。 县令夫人想想日后没了那几个碍眼的姨娘,内宅她一家独大,又想了想自己从县令夫人变成庶民的娘子,以后生计都成问题,最终咬了咬牙,视死如归道:“老爷,妾身这就去了,老爷记住您刚才说的话,若是成功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妾身也一定会跟老爷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 县令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哆嗦着嘴唇目送自家夫人上了船。 船里飘着淡淡的花香,屋里摆放的东西无一不是最好的,有很多东西是县令夫人见都没见过的,便是那座镂空的屏风吧,屏风的底座是汉白玉石的,上面嵌的石榴是一个个如小孩拳头般大小,看着跟真的一模一样,那么大的红宝石呢。 县令夫人跪下去给纪清漪磕头:“见过世子妃。” 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娇软温柔的声音:“夫人请起,请坐。” 这声音太好听了,就跟清泉流过心里头一样,有这样好听声音的人,必然是个仙女了,怎么能那样迫害老爷呢。 “把屏风挪开吧。” 完蛋了! 县令夫人在心里哀呼! 世子妃必定是要整治我了。 完了,完了。 屏风挪开,纪清漪就看到县令夫人面如死灰,身子微微发抖,她更是不解了。 “夫人,你为何不坐呀。” 县令夫人如那牵线的木偶一般,呆呆地坐了。 “你别怕。”纪清漪好笑道:“我不吃人。” 县令夫人听着声音好听,忍不住看了一眼。 我的妈! 上头坐的是人吗? 那是个仙女吧? 那脸跟面团一样雪白雪白的,眼珠子亮晶晶的,黑是黑的,白是白的,眼睛眨巴眨巴,好像会说话一样。那嘴、那鼻子,那脸蛋,竟然没有一处不美的。 县令夫人揉揉看,看呆了。 她这举动让纪清漪、彩心、慧心都笑了。 “夫人,我刚才说不去县衙居住,县令好似很……烦恼,不知是何故?” 纪清漪提起县令,县令夫人如梦初醒,从椅子上秃噜下去,跪在了地上:“求世子妃去县衙住吧,不然我们家老爷就要官位不保了。” 纪清漪呆了。 她不过是不去县衙住而已,怎么县令就会官位不保呢。   ☆、稬127章 花开 聊城县衙后宅布置一新,纪清漪最终还是住了进去。 原来,县令夫人并未夸张,如果纪清漪不住进县衙,县令的确可能会丢掉官位。 这一路走来,纪清漪一行人,前面的那些都住了县衙、府衙,唯独到了聊城去住客栈。这落到旁人眼中,绝不会说是世子妃体谅那些官员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只会说县令得罪了宁王世子,更严重者会说他违抗皇帝的旨意,怠慢宁王世子。 县令的上峰得知此事,怕牵连上身,一定会收拾县令给皇帝、徐令琛一个交代。 县令也的的确确会失去官位。 县令夫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纪清漪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他们,又说屋舍早就收拾好了,他们一家早就搬出去了,就算纪清漪不去住,他们暂时也不敢搬回去的。 纪清漪想单独出去游览湖光山色,却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县令失去官职,在天人交战半天之后,她最终答应了县令夫人的恳求。 县令夫人喜极而泣感恩戴德地迎了纪清漪住进了县衙后宅。 等县令夫人告退了,徐令琛也跟县令说完了话,两人一见面,徐令琛就望着纪清漪笑,直把纪清漪笑得面色绯红。 怪不得他会打那样的赌,他必然早就知道县令会苦苦哀求了,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坏了。 “愿赌服输。”徐令琛抱着她道:“晚上不许耍赖。” 纪清漪在他腰窝最嫩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算是出气了。 到了下午,徐令琛突然搬了一面一人多高的铜镜进来,那铜镜大大宽宽,打磨的非常光滑,人照在里面纤尘毕现。 纪清漪非常的惊奇,问徐令琛:“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大一面镜子?” 徐令琛眼眸中有掩不住的笑意:“你喜不喜欢?” “无所谓喜不喜欢,就是穿衣梳妆用不了这么大的镜子啊,未免有些浪费了。” “傻瓜,这镜子不是穿衣梳妆用的。” 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纪清漪起了忌惮怀疑之心,赶紧绕着镜子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奇特,试探着问:“那它是做什么的?” “天机不可泄露。” 徐令琛只是笑,并不肯说出缘故。 纪清漪见他不肯说,也就不问了,不过一面镜子而已,又没有机关,绝不能像那个“椅子”一样羞人的。 夜幕降临,内室彩绘高足烛台上点了六根小孩胳膊粗的蜡烛,铜镜映着蜡烛,将室内照的亮亮堂堂,给纪清漪身上染了一层融融的光。 雪白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细细密密的汗水带着女儿香,床在轻轻晃,徐令琛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他喃喃地呼唤她的名字:“漪漪,漪漪,把眼睛睁开,睁开。” 纪清漪把脸埋在被子里,羞得头都不敢抬,像一只鸵鸟一样,根本不听他的话。 徐令琛见她不动,嘿嘿一笑,惩罚似地用了更大的力。 纪清漪叫了一声,那声音又媚又娇,自己听着都觉得心头发酥,几个来回就缴械投降了:“别这样……我睁眼,睁眼就是。” 纪清漪睁开了眼睛,呆了一呆。 铜镜里的女子趴在床上,大红的锦缎被上面绣了宝蓝色的牡丹花。女子娇媚的神情,水盈盈的双眸,粉嫩的好似花一样的脸颊比那牡丹花还要妖冶妩媚。 乌鸦鸦的头发与雪白的脊背形成强烈的对比……身子在被子上一进一退,嫣红的唇微微长着,好似在邀请…… 而身后那人长身玉立,一脸的沉醉痴迷。 这场景比画上的香艳多了。 纪清漪羞的脸更红了,头一歪,把脸埋进了被褥中,她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徐令琛却格外满意。 床上的牡丹开了,他的牡丹也开了。 所以后面再到别人府衙里去住,纪清漪也不觉得愧疚了。 进入徐州府衙之后,徐令琛花了七八天的时间,才将整个江苏地区五品以上的官员见完。 终于把人都送走了,徐令琛回了内宅,见他的小妻子。 八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她躺在软塌上,手里拿了一本小说正看得津津有味,雪白的脚跷起来,圆润可爱的脚趾好似一粒粒的葡萄,指甲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 “漪漪。”他走过去,抽走她手中的书,将他抱在了怀里:“是不是很无聊?” 纪清漪躺了半天,骨头都酥了,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你怎么回来了?前面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 原来她并不是在看书,而是无聊在打发时间,徐令琛心疼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我的事情都忙完了,走,我们出去走走。” 纪清漪看了看窗外,只见落日熔金,晚霞满天,就摇了摇头:“太晚了,等会就该吃饭了。而且,我并不觉得无聊。我今天看到一个故事挺有意思的,我说给你听。” “说是前朝某位皇子外出,被人追杀,因避闪不及落下山去,被一个农女所救。皇子在农女家养伤,日久生情,与农女结为夫妇,等伤好之后,皇子要回京,农女因怀了身孕不能随行,遂约定等皇子到了京城之后再来接农女。” “不想皇子原来是娶了妻子的,回到京城之后就将农女抛到九霄云外,救命之恩、夫妻之情悉数忘得一干二净,后来皇子登基,除了皇后诞下一个公主之外,其他妃嫔皆无所出……最后农女的儿子长大,进京寻父,做了皇帝,然后奉母亲为皇太后。” 纪清漪并不喜欢这个故事,觉得农女太苦了些,虽然做了皇太后,可皇帝已经死了,她一辈子一直孤苦伶仃一个人太可怜了。 她说这个故事,不过是分散徐令琛的注意力而已。 徐令琛忙了一天,该让他好好歇歇,早点吃饭早点睡觉,明天才好继续做事。 她这么体贴懂事,徐令琛就更心疼了,他真不该出来这一趟的,让她尽是舟车劳顿,却没有玩个尽兴。 “该见了人都见完了,咱们去街上转转,就在外面吃饭,徐州这边有一种羊肉汤面据说格外好吃,还有八股油条,都是京城没有的。” 纪清漪一听就有些心动,她想了想道:“就咱们两个去吗?” “就咱们俩。”徐令琛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我让罗贵陪着清泰,让他也出去转转。” 罗贵是宁王从山西派给徐令琛的新护卫,高大沉默,身手却是一流。 纪清漪放下心来,徐令琛已经自己开了箱笼,从里面拿出两套衣服来。 虽然是崭新的料子,却是一般富贵人家就能穿得起的普通绸缎,而且尺寸跟纪清漪平时穿的衣裳差不多,一看就知道他早就准备好了。 “徐令琛,你对我真好。”纪清漪抓了那衣裳叹了一句:“要是我这一套也是男装就好了。” 语气里有淡淡的遗憾。 徐令琛就笑,这傻孩子,她若是穿了男装,他牵着男子的手在街上走来走去像什么样呢。再说了,她长得这么漂亮,就是穿了男装也不像男子啊。 他从后面抱着她,咬她的耳朵:“我这么好,你怎么报答我呢?” 说话的时候,热热的呼吸打到她的勃颈处,纪清漪只觉得整个背上都一阵战栗,要起鸡皮疙瘩了。 他语气暧昧,纪清漪心中警铃大响,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领,警惕地看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见了登徒子捍卫清白的样子,让徐令琛心里大乐。 他故意搂紧了她,用指腹在她脸上摩挲不止:“你说我要做什么?嗯?” 那一个“嗯”字尾音拉的长长的。 “不,不行。”纪清漪立马拒绝:“你休想。” 徐令琛就笑:“为夫今天好累,想让世子妃替为夫更衣,行不行?” 纪清漪知道自己想左了,脸“腾”地一下红了,也不说话,就抓了衣裳躲进了屏风后面,进去一会见徐令琛不来,就伸头问:“怎么还不进来?” 徐令琛笑着进去,目光深深。 纪清漪给他脱衣,手就要碰他的身体,他个子又高,给他解扣子她就要踮起脚,不一会就额头上就出汗了。 徐令琛抓了她的手亲了亲,无奈道:“本世子好生命苦,娶了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世子妃。罢了罢了,我自己来吧。” 纪清漪也知道自己笨,有些不好意思。 “乖!”徐令琛摸了摸她的头:“辛苦你了,等为夫换好衣裳,再帮世子妃换。” “不用,不用。”纪清漪落荒而逃,跑到屏风外面迅速将自己的衣服换好。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着手出了门。 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 炖的浓浓白白的羊肉汤,削的薄如纸片的羊肉,*辣的红油,青翠翠的香菜,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两人正准备动筷子,旁边就有人大声呵斥:“你这老头好过分,花同样的钱,怎么他们的羊肉比我们的多?” 纪清漪一看,还真是。 同样的碗,都盛的满满的,分量都不少,徐令琛与纪清漪的碗里却是堆起来的,上面的羊肉堆的高高的,的确比那些人多了一些。 卖羊肉汤的老汉立马道歉:“小老儿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这就给这位爷添上。” 那男子怒哼一声,站了起来:“先别添,本少爷问你为何厚此薄彼,是不是看不起本少爷?” 他年纪不大,也不过十□□的样子,身上也穿着锦袍,还带着读书人的方巾,只说话的时候语气特别蛮横,嘴角一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痦子看着格外刺眼,整个人凶神恶煞一般,让人一看就心生不喜。 老汉苦了脸,立马告饶:“这是哪里话,一样做生意,小老儿怎么敢看不起这位爷?爷别多想,是小老儿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手上也没有准头,让爷受委屈了,这碗面就送给爷,权当小老儿孝敬爷的一片心意。” 其实这老汉是见徐令琛与纪清漪二人手挽着手十分亲密,两人皆花容月貌天神下凡还如此恩爱,纪清漪坐下的时候,徐令琛特别体贴,拿了帕子将凳子擦了擦才让她坐,让他想起他已经故去的老妻。 心里羡慕这青年夫妻,就多盛了一些,不想惹来这样的祸事。 “那怎么行!”男子不依不饶:“我们一行三个人,只不收我的钱,我两个兄弟的钱却要收,还说不是瞧不起我?”   ☆、第128章 教训 老汉心里发苦,却点头哈腰道:“哪里,哪里,自然是三位爷的面钱都不要了。” 吃霸王餐还这么霸道,太可恶了。 纪清漪有些气,想要站起来,徐令琛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咱们现在替老汉出头,等咱们走了呢?” 那三个男子一定会报复。 报复不到他们身上,一定会找老汉的麻烦,甚至会摔了摊子,让老汉做不下去。 纪清漪知道徐令琛考虑的有道理,只能愤愤不平的坐了。 她是想替老汉出头的,可惜徐令琛的身份不能曝光,他是宁王世子,一丁点的小事都能弄成天大的事。 纪清漪想想,最终按了下来,只是碰上这样的事情,出来玩的好心情到底没了。 临走的时候,徐令琛付给那老汉一锭银子,老汉不敢置信,哆哆嗦嗦就要退还给徐令琛。 徐令琛暗暗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声张,快收起来。 老汉感激不尽,送走了徐令琛与纪清漪。 两人离开的时候,从那几个人桌边走过去,只听得“吧嗒”一声,为首的那个浪荡子的筷子掉在了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嘴角黑色的大痦子都在微微颤抖。 他俩个伙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立马看了个眼直。 徐州府什么时候有这么标致的小娘子了? 原本纪清漪侧身坐着,又低着头,那些人没看到她的容貌,这一看来,立马兴奋了起来:“大表哥,这小娘子好漂亮!” “大表哥”就是刚才为难老汉的浪荡子痦子男,他听了此言,“咕咚”、“咕咚”吞咽了几口口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咱们追上去。” “大表哥。”另外一人小声道:“那小娘子有主了。” 痦子男满不在乎道:“有主了又什么关系?我们不过是追上去看看她是哪家的而已。” 以后有了机会,再下手勾搭。那样标致的小娘子,让他搂着睡一夜,他就是死也甘愿了。 几人面也不吃了,丢了筷子就追了出去。 老汉看着不禁双手合十连连祈祷,希望那两个好人能平平安安的,不被这几个坏蛋欺负了。 纪清漪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们本来在热闹的大街上的,现在竟然越走越偏,屋舍越来越少,路边也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灯光从路边矮小的屋舍里透出来。 徐令琛这是要做什么? 纪清漪虽然惊疑,却因为对徐令琛有着百分百的信任,所以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周围太黑太静,跟她想象中出来玩的场景不太一样。 徐令琛拉了她,快走了几步,低声道:“漪漪,有人跟着我们。” “是谁?”纪清漪心头一跳,抓着徐令琛的手比刚才紧了几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徐令琛,你会不会有危险?”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徐令琛带着她出来一个护卫都没有带,其实是有危险的吧? 她今天看的话本小说,那个农女最后做了皇太后的故事,虽然是杜撰,可里面却说那皇子是微服被对手发现所以痛下杀手,以除掉竞争皇位的对手。 徐令琛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日益白热化,若太子一直注意着他们,寻找机会痛下杀手,现在还的确是个好时机。 她越想就觉得怕。 “别怕。”徐令琛脚步比刚才又快了很多:“不过是几个宵小之辈。” 说着两人隐入黑暗中,徐令琛让纪清漪蹲在路边一颗树下:“就是那几个吃霸王餐的,看为夫我怎么收拾他们!” 徐令琛正要走,纪清漪就拉了他的手,柔声道:“小心点。” “乖,要相信为夫的本事。” 那痦子男三人见徐令琛与纪清漪走到这一块贫民住的地方,越发得意,小娘子夫家身份越不显,他才越有机会。 不料追着追着人不见了。 “晦气!” 纪清漪蹲下树下,有几个人就停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虽然她看不清楚,却从声音里听出来就是那个痦子男。 “竟然让他们给跑了!真是晦气。” 痦子男正说着,突然“哎呀”一声:“谁,谁打本大爷?” 纪清漪只听得徐令琛一声冷哼。 那痦子男就恼羞成怒道:“是你这个小白脸?那小娘子呢?被你藏哪里去了?识相的,将她交出来,否则大爷我……” “啪”一声,寂静的夜里,打耳光的声音格外响亮,接着就是拳脚落在人身上,人惨叫的声音。 纪清漪认真分辨,并没有徐令琛的声音,她知道徐令琛功夫好,这三个人必然不是她的对手,就松了一口气。 “大爷,饶命,我们知道错了。” “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爷,以后再也不敢了。”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中,响起徐令琛清冷的声音:“滚!” “谢大爷饶命。” 那几个人爬起来就跑,重重的脚步声十分慌乱,等跑远了,那痦子男又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喊:“小白脸,今天算你走运,给本大爷等着,今天的仇,大爷我来日必加倍奉还。” “噗通” “哎呦!” 听声音应该是摔倒了,本来纪清漪想问徐令琛有没有事的,听到这一番动静,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能让那几个人吓成这个样子,徐令琛必然下手必定不轻。 这个男人,身份尊贵,才华横溢,容貌出众,既会治国安邦,又能打走流氓,优秀的不能再优秀了。 偏偏只属于她一个人,这必定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 纪清漪扑到他怀中,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徐令琛,你真棒。” 徐令琛却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蹲了那么久,腿累了吧。” 他温柔款款,细语轻声,纪清漪能感受到他的疼爱之情,就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撒娇道:“是有点累了。” “你累了为夫抱着你。”徐令琛一边说话一边走,突然笑道:“为夫累了,怎么办?” 纪清漪想着他刚刚出手教训了那几个人,有可能真的累了,就道:“那你放我下来。” “不用。”徐令琛轻声哄道:“你亲为夫一口,给为夫鼓鼓劲。” “油嘴滑舌。”纪清漪娇嗔:“想要亲亲就直说。” 说着,就在徐令琛脸上亲了一口,本想亲他的嘴,到底没好意思,偏了一点点。 徐令琛宠溺地低下头,额头在她额头上蹭了蹭:“吝啬的小东西!” 夫妻两就这样边走边走,直走到人多的地方,徐令琛才放她下来。 徐州这边是不禁宵的,天也不冷,所以虽然天色不早了,依然有很多人在做生意。 看着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纪清漪就问:“我们是要回去吗?” “嗯。”徐令琛知道她平时走的路不多,今天突然走这么多路恐怕累了,就道:“不过走之前,咱们先去买几件换洗的衣裳,还有鞋子与随身用品。” 纪清漪纳闷,这些东西不是有人准备好了的吗? 她突然灵光一闪,不敢置信:“徐令琛,你、你是要带游山玩水?” 所以才会到衣服铺子里买衣裳,必然是买庶民穿的那种不太打眼的衣裳。 她的杏眼原本就圆,此刻因为惊喜更是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水汪汪的,好像黑水银里头养着俩丸白水银,徐令琛看着就心潮澎湃。 这样的小丫头,他是怎么都爱不够的,甜蜜蜜的宠溺就从他眼角眉梢流淌出来:“好聪明,叫你猜对了。” 纪清漪惊奇地捂住了嘴,过了好一会才欣喜道:“不是我输了,你赢了吗?为什么你还会……” “因为我舍不得我的小姑娘受委屈啊。” 她那么爱他,便如温婉的水一般由着他,他怎么舍得她委屈。 “徐令琛!”纪清漪突然抱住了徐令琛的胳膊:“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她愿赌服输,徐令琛得逞了,她以为自己输了,必定不能出去玩了,没想到徐令琛竟然要带她出去,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徐令琛弹了弹她的额头:“这不是做梦,为夫说的话,何时失信过?” 幸福来的太突然,纪清漪感觉有些晕。 她笑呵呵地望着徐令琛:“你真好,你真好。” 傻傻的样子,单纯的欢喜,从内心透出来的愉悦,让她的脸庞跟镀了一层光一样,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 周围有人惊艳地看她,再一看徐令琛,眸中就多了几分羡慕,几分了然。 徐令琛与有荣焉,握紧了她的手。   ☆、第129章 寻亲 第二天一早,宁王世子仪驾就离开了徐州府。 同时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也悄然离开了徐州府。 纪清漪坐在马车里,等出了徐州府城之后就坐到了徐令琛身边。 徐令琛头上戴了帽子,唇上粘了胡须,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拿着马鞭,有模有样地赶马,乍一眼,就跟这路上来来往往赶车的人一样,毫无特殊之处。 纪清漪见他车技娴熟,就笑着问他:“你怎么什么都会?” “那是。”徐令琛自鸣得意:“为夫我有经天纬地之才,赶个马车而已,岂能难的倒我?” 他转头看纪清漪,见她用碎花帕子包了头,穿了粗布衣裳,却依然不掩丽色,眼角眉头都是轻松愉悦,就感觉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咱们一路驾马到宿迁,到了宿迁游洪泽湖,然后顺洪泽湖乘舟南下一路到扬州,先去宝应祭拜岳父岳母,再去扬州寻找大伯母。” 纪清漪笑吟吟地点头:“好,都听你的。” 当年宝应县发洪水,大伯父与大哥为了保护她们被洪水冲走,大伯母带着大嫂、杏儿还有她们姐弟去李家投亲。 因纪家生活富裕,大伯母经常接济李家人,所以李家人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 后来,李家人听说大伯父与大哥没了,纪家的良田变成了水洼,房屋被冲倒了,值钱的东西都打了水漂,李家人就变了脸,要赶她们走。 还是大伯母的爹当机立断,说愿意接纳大伯母、大嫂、杏儿,却不能养纪清漪姐弟。 纪清漪当了身上穿的衣裳,利用父亲纪严留下来的好名声,托人给平阳侯府送信,她们姐弟才算有了庇护之所。 很快,她就能见到大伯母了。 大伯母很疼她的,见她嫁了徐令琛这么好的夫婿一定会很高兴。 还有爹跟母亲,他们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一定很开心。 这一世,她没有给他们丢脸,没有害死清泰。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徐令琛。 纪清漪吸吸鼻子,觉得跟做梦一样。 徐令琛腾出一只手,握了握她的手,感觉她指尖有些凉,就让她坐进去,别被风吹着了。 纪清漪心头一甜,进了马车。 等上了官道路况好的时候,徐令琛就教纪清漪驾车,等他们到了扬州城外,纪清漪的驾车技术虽然不能跟徐令琛比,却也有模有样。 大伯母李氏娘家就在扬州城外十里的平安村。 自打出了扬州城,纪清漪就不停的掀开车帘朝外看,五六年过去了,从扬州城到平安村这一段路上一点变化都没有,跟五六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眼看着就要到平安村了,想到马上就要与大伯母、大嫂、还有侄女杏儿见面了,纪清漪心中生出几分难以抑制的喜悦与激动,她根本没有办法安心坐在马车里,而是坐在了徐令琛的旁边。 马车朝前行驶,远远地就看到村口的路上站了几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黑胖妇人手中拽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嘴里骂骂咧咧厉声呵斥,女孩子被她拽的踉踉跄跄几乎就要摔倒。 地上趴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那老妇人正抱着那黑胖妇人的腿,苦苦地哀求,声音格外凄凉。 旁边还站着一个打扮的十分体面的矮个妇人,正声音尖锐带了几分不悦地催促着黑胖妇人。 这是怎么回事? 马车渐渐就到了村口,纪清漪也由此听到那黑胖妇人的喝骂:“……老不死的,你给我放开手,你要是再这样,我连你也一起撵出去……” “就是。”那矮个妇人帮腔道:“李阿婆,我是看你孙女长得好,才给你保这个大媒的。吴地主家良田百倾,腰缠万贯,粮食满仓,绸缎成堆,白的是银,黄的是金,闪光的是宝。他们家就只有这一个大少爷,这门亲事大着灯笼也难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待孩子嫁进去了,你老受用的日子在后头呢。” 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纪清漪听着,只觉得声音很是刺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这人能言善辩,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看就知道是媒婆。 那女孩子才不过七八岁,这么小就让她嫁人,心也忒黑了。八成是做童养媳,就算是做童养媳,也不能带着人就走啊,那吴地主家既然这么有钱,一不下聘,二不迎娶,就这样想把人带走,太可恶了。 这种事情她若是没遇见就算了,既然遇见了,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的。 只是眼下不知道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那黑胖妇人是那女孩子的母亲,事情就不好办了。 人家父母给孩子安排了亲事,她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乡人上来阻挠,算怎么回事呢? 纪清漪想了想就对徐令琛道:“咱们略等等,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徐令琛两世为人,朝堂上尔虞我诈刀光剑影见过,战场上万箭齐发、尸横遍野的场景也经历过,像这种卖儿卖女之事,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因此面色也十分的冷。 他一语不发,将马车停在了旁边,薄唇紧紧抿着,下颚的线条绷的有些紧。 纪清漪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黑胖妇人只顾打骂威逼,媒人皮笑肉不笑地哄劝,女孩子无助地哭泣,老妇人却不管怎么样就死死抱着黑胖妇人的腿不撒手。 “不行,不行,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孙女。”老妇人嚎啕大哭,无助又凄凉:“弟妹,杏儿也叫你一声舅奶奶,你就发发慈悲吧,不要卖了杏儿。吴地主家的少爷是个傻子,打死了好几个人了。你饶了杏儿吧,她从小就没了爹,娘又改嫁了,你看在这孩子可怜的份上,放过她吧。” “你要真想卖,就将她卖到城里县老爷家里做奴婢吧,我听说县令夫人前儿刚放了一批人出去,眼下正要买奴婢呢,你放过杏儿吧,弟妹,大姐给你磕头了。” 她抱着那黑胖妇人的腿,“砰、砰、砰”磕起头来。 她这是没辙了,宁愿自己孙女进县老爷家里做奴婢,好歹能吃饱穿暖能活一条命,若是真去了吴地主家做童养媳,能活多久都难说。 纪清漪听了大吃一惊。 那老妇人说那小女孩名叫“杏儿”,而她的侄女也是叫杏儿。 一个是姑姐,一个是弟妹,小孩名又叫杏儿…… 再一看那黑胖妇人,依稀像是大伯母娘家弟妹张氏,原先她高高瘦瘦,现在人比从前胖了两三倍,所以纪清漪刚才没认出来。 眼下认清了人,纪清漪就肯定了。 天杀的,李家人竟然敢这样对待大伯母与杏儿。 当初平阳侯府派人来接他们姐弟进京的时候,留了三百两银子。莫说大伯母与杏儿两个人了,就是这村子里一家七八口,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二十两。 这三百两银子完全够大伯母与杏儿吃花十几二十年了,李家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将杏儿朝火坑里推。 纪清漪大怒,也不用人扶,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狠狠地推了那黑胖妇人张氏一把。 张氏虽然高高壮壮,但手中拽着杏儿,两条腿又被李氏抱住了,冷不丁地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没有防备。纪清漪虽然力气不怎么大,却是愤怒之下暴发的戾气,自然非平时可比。 张氏一个趔趄,扑到在地。 杏儿得了自由,赶紧朝李氏身边跑,李氏一把将杏儿搂在怀里,喜极而泣。 这一番变故让几人都吃了一惊,那媒婆眼睛落在纪清漪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惊艳,接着就眼珠子乱转,估算着这样的小娘子值多少钱。 “哪里来的小贱人!敢在老娘的地皮上撒野!”张氏则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怒发冲天地看着纪清漪,举着大巴掌就要落下来。 只她手还没落下来,胳膊就被人扭住了,再一看竟是个青年男子,模样十分英俊,只那目光如狼一样又冷又狠厉,仿佛一个不察他就会落下牙齿将她脖颈咬断。 张氏吓得一秃噜,跌坐在了地上。 然下一刻就反应了过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朝村里跑,一边用杀猪般的喉咙叫道:“来人呐,不好啦……” 她刚叫出声来,人又被徐令琛再次捉住,这一次徐令琛直接拿出了刀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下子别说是张氏了,便是那媒婆,也吓得浑身哆嗦,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李氏劫后余生,拉着杏儿就给纪清漪徐令琛磕头:“多谢恩公救命,恩公把杏儿带走吧。这孩子能吃苦,会干活,恩公愿意留着做丫头使唤也成。若是不愿意就将她卖到好人家去吧,卖身银子就给恩公使了,若是恩公看不上这点钱就给杏儿她自己留着……恩公,婆子求你了。” 李氏一边说一边哭,好不可怜。 纪清漪大痛,跪在了李氏面前:“大伯母,我是清漪!” “清漪?”李氏抬头,去看纪清漪。 纪清漪也看清了李氏的容貌,她脸上皱纹横生,枯瘦如柴不说,两只眼睛眍着,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 纪清漪的眼泪唰地一下子落了下来。 这些年大伯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会受了这么大的罪。 李氏盯着纪清漪认了半天才哆嗦着道:“是,你是清漪,跟二弟妹长得一模一样。” 她一把将纪清漪抱在怀里:“我的儿,大伯母想你想的好苦啊,她们都说你跟清泰死在京城了。大伯母以为你没了啊,你还活着,还活着,我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你爹你娘你大伯父了啊。” 纪清漪听她哭的心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掉下来。 徐令琛蹲下来,拿帕子给她擦眼泪:“莫哭,莫哭,咱们已经找到大伯母与侄女儿了,既然是这么个情况,那李家也不用去了,我们这就带了大伯母与杏儿走吧。” 李氏去看徐令琛。 纪清漪忙道:“大伯母,我已经嫁人了,这是我的夫婿,他……” “大伯母叫我令琛就行了,小婿与漪漪成亲才几个月,这次回来就是陪漪漪祭拜岳父岳母,同时来接大伯母到京城享福的。大伯母若是愿意,这就跟我们走。” 这是徐令琛第二次提出要带大伯母与杏儿走了,纪清漪看了他一眼,感激又感动。 李氏虽然看不大清徐令琛的样子,但听徐令琛说话温柔和气,眼泪又掉了下来:“好,好。” “贤婿,清漪,你们带杏儿走吧,大伯母老了,走不动了。” 没得会给你添麻烦。 清漪这孩子也命苦,如今苦尽甘来嫁了这么好的人家,若是因为她这个瞎婆子让她被婆婆嫌弃,被妯娌说闲话,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第130章 碰巧 “大伯母。”纪清漪握了她苍老的手道:“你别担心,我婆婆一家都在山西,只有令琛一个在京城,家里就是我说了算,你只管放心跟我们走。” 李氏还有些犹豫,纪清漪又道:“杏儿还小,离不得大伯母。还有清泰,他如今长高了,都进学了,这次也跟我们一起回来了,下个月就参加秀才考试。若是过了,他便是正正经经的秀才了,你不想看看吗?” 纪氏一门,如今只剩下清泰一个男丁,李氏听了哆嗦道:“泰哥儿就要进学了?” “是,是。”纪清漪道:“他听说要见大伯母了,高兴的不得了,大伯母就跟我们一起走吧。若是见不到大伯母,他心里不受用,万一影响了考试可怎么办?” 李氏比纪清漪的父母大很多,可谓是长嫂如母,当年纪严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原本还有犹豫,此刻立马道:“不行,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泰哥儿。” “好。”纪清漪大喜,跟杏儿两个扶着李氏上了马车。 他们才走,张氏就鲤鱼打挺一般从地上蹦了起来,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呀,杀人啦,抢人啦,救命啊!” 张氏这一嗓子吼出去,立马跑出来不少人,其中就有张氏的相公李富贵与儿子李兴。 张氏一面哭一面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李富贵老实巴交道:“我早就说不能……” 他声音小,讲话又慢,立马被立马怒目切齿、青筋直爆的李兴打断了:“娘,咱们好吃好喝供着姑姑与杏儿,纪家人一回来就将人带走了,哪有那么好的事?要立马将人捉回来。” “对!”张氏有儿子撑腰,立马道:“大兴,他们是朝扬州城里去了,你去找你二姨夫,让他将那老贱人与小贱人一起捉回来。还有纪家那两个,也不能放过。” “娘你放心。”李兴一听就有了主意:“他们说是纪家的人就是纪家的人了?等到了县衙,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到时候告他一个胡乱认亲,拐带人口。不让他们将牢底坐穿,我李兴便不是爹生娘养的。” “好,果然我儿聪明,就这么般,一定要好好给那两个人一个教训,竟然敢打老娘,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娘跟你一起去,娘要亲眼看着那几个人贱人进大牢。” 媒人也笑道:“谁不知道您家妹婿是县令老爷面前的红人,说的话比县令老爷还管用哩。张家姐姐,带上妹子,让妹子也去看看眼界呗。” 张氏狂道:“好,我就带你去看看。” 李兴与张氏套了车,不顾李富贵的阻拦,带着媒人朝扬州城而去。 …… 来的时候,纪清漪带了很多礼品,不乏有名贵的点心,上了马车之后,就将点心盒打开给杏儿与李氏吃。 李氏吃了一口,眼泪就淌了下来。 这糕点从前纪家也是常吃的,既然能吃得起这样的糕点,清漪嫁的必然是个富裕人家。 清漪一人当家,女婿体贴,家境又殷实,她总算是能放心了。 杏儿坐在马车里,十分拘谨。拿了糕点看了半天,先是闻了闻,接着舔了舔,然后轻轻地咬了一小口,立马就眯起了眼睛,脸上都是满足。 吃了一口之后就舍不得了,将糕点藏进了袖子里,打算慢慢吃。 纪清漪看着就是酸涩,这孩子,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她摸了摸杏儿的头,道:“杏儿只管吃,这些糕点都是你的。” 杏儿大喜,不敢置信,纪清漪更加难受,将一整盒放到杏儿怀里:“这些都给你,慢慢吃,可以吃五块。” 孩子小,纪清漪怕她积了食。 杏儿捧着糕点,幸福得不得了,这才从袖子里掏出那块咬过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真香,真好吃。” 李氏问纪清漪:“清漪,你这就跟女婿一起回宝应县吗?” “大伯母,我们已经去宝应县祭拜过爹娘了,现在我们去扬州城里办事,要在扬州城住上一段时间。” 李氏听了,立马脸色变得蜡黄,一把抓了纪清漪的手:“去不得,去不得,扬州城去不得。” 她情绪很激动,好像扬州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大伯母,为何扬州城去不得?” “你不知道,我那弟妹有个小妹子,许给了江都县县令身边的钱师爷做小妾,前年刚生了一个儿,是那钱师爷唯一独苗苗。所以小张氏虽然是妾,却比正头娘子还体面呢。你带走了我,我那弟妹性子泼辣,绝不会就此罢手,必定会找她妹子帮忙。到时候,可怎么得了!” 李氏急得不行:“清漪,你还是放我下去吧,你带了杏儿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 纪清漪去看徐令琛,想说要不然就不进扬州城了,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省亲的仪驾到了扬州城咱们再进去。 徐令琛却笑着说道:“大伯母,你别担心,小婿的官比县令大,便是县令见了我还要磕头下跪,区区一个师爷不在话下。” 李氏一愣:“清漪,女婿说的,是真的吗?”她声音有些发抖。 “是真的。”纪清漪拍她的手:“大伯母,你就放心吧。” 李氏摩挲着纪清漪的手,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儿苦尽甘来,嫁了如意夫婿,好,好的很。” “大伯母,日后您就等着享福吧,有我跟清泰在,保管不让任何人欺负了您。” 马车在城门口不远的农户家停了下来。 因靠近城门口,经常有人赶不及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所以就可以在农户家借住,价钱比客栈便宜很多。 徐令琛拉了纪清漪到一边道:“李家人太嚣张跋扈,又自诩有靠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带着大伯母与杏儿住在此处,我去跟他们周旋。等事情一了,我就来接你。” “不行。”纪清漪想也不想就拒绝:“我跟你一起去,保证不给你添乱。” “我不是怕你给我添乱。徐令琛苦笑道:“是怕那些人冲撞了你,你也看到了,那些人胆子有多大,万一我一个没顾过来你有了闪失我悔也悔死了。” 她长得太打眼了,换了粗布衣裳不仅不减美丽,反而有一种江南女子的婉约。 她跟在他身边,他怎么可能不分心呢。 纪清漪摸了摸脸,叹了一口气。 徐令琛的意思她明白,她就是放心不下他,不过他说的没错,若是她跟去了,的确会让他分心。 “行。”纪清漪也没有坚持,道:“那我留在这里陪大伯母与杏儿,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已经给罗贵他们送了飞鸽了,今天下午他们就能到,等他们到了,你就去找扬州知府。”徐令琛捏了捏她的手道:“放心吧,我没事,我这么做并不单单是为了大伯母与杏儿……” 说着,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真要这么做?你会不会有危险?”纪清漪脸色大变:“你别怕,只要安排得当,保管没人发现。究竟是哪个粮库出了问题,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查肯定查不出来的,此事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捏着她的手又用力握了握。 纪清漪脸色发白,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只管做,我总是会配合你的,绝不拖你的后腿。” 外面的事她不大懂,能做的就是不给他添乱。 “我知道你是乖孩子。”徐令琛脸上闪过一抹欣慰:“那些官员如此胆大包天,我必要他们付出代价,方不负江南走一遭。” 他说话时斩钉截铁的决心,睥睨天下的霸气都显露出来,纪清漪心头一动,觉得这样子的徐令琛格外迷人。 两人怕李氏与杏儿等急了,便扶了李氏下来,进了农家小院。 虽然是农家小院,屋舍布置的跟客栈差不多,整洁干净又带着人间烟火气。 杏儿缩手缩脚站在门口不敢朝里进。 纪清漪冲她招手:“杏儿怎么不进来?” 杏儿扯了扯衣裳,脸红着说:“屋里头太干净了,杏儿身上脏。” 真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纪清漪心头一暖,拉了她进来,一回头见李氏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一副怕给纪清漪惹麻烦的样子。 纪清漪又说了好一通话,她们两个才愿意坐下来。 徐令琛过了说了一声就走了,纪清漪多付了钱,从农家那里给李氏与杏儿各买了一身衣裳,叫了人烧水,让人帮李氏杏儿洗澡。 她自己闲下来就开始想徐令琛会不会有事,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幸好杏儿洗了澡,出来找她。 纪清漪见杏儿焕然一新,漂亮可爱,只抿嘴冲自己笑,就招手逗她:“杏儿可知道该我什么?” 杏儿有着纪家人标准的杏眼,她眨巴着眼睛道:“奶奶跟我说了,要叫姑姑。” 纪清漪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就觉得她跟清泰小时候有点像,就越看越觉得喜欢。 这大抵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吧,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哪怕很久不见,一见面就很快能熟悉起来。 她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要是她能早点生个孩子就好了。 像徐令琛也像她,软软的,小小的,多好啊。   ☆、第131章 嚣张 徐令琛驾车进了扬州城,去了云升客栈天字一号房。 与此同时张氏李兴几人也到江都县县衙找到了钱师爷。 扬州府下辖三州七县,江都县附郭扬州府。 附郭的意思是县府治所与州、府、省等上级治所在同一城池内。 也就是说,扬州府府衙与江都县县衙都在扬州城内。 而庶民遇到纠纷,要先找江都县县令解决问题,而不能跨过江都县直接找知府。(就好比校长跟班主任在同一个办公室,遇到事情学生应该先找班主任解决,而不会直接找校长是同样的道理。) 张氏李兴母子带着媒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钱师爷。 可巧今天王县令与扬州府知府一起去接宁王世子大驾去了,钱师爷无事,正在家中逗弄儿子。 听了李兴母子你一嘴,我一舌地说了此事,钱师爷大怒:“大姐与外甥别急,我这就让人去将那两个胆大妄为的狂妄之徒捉回来,这扬州城哪个不知道你们是我的亲戚,竟然如此放肆,分明没讲我放在眼里。” 便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不过两个外乡人,竟然如此嚣张,他今天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旁人还以为他钱师爷是吃素的呢。 李兴母子大喜,跟着四个差役一起,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刚出县衙大门,迎头碰上县令的小舅子。 他姓曹,因嘴角长了一颗小拇指盖大小的黑痦子,有心眼极坏,人送外号曹痦子。 曹痦子最是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辈,每每差役出去抓人,他都会随行,趁机对犯事人家里进行敲诈勒索。 他刚从徐州回来,正是手头紧的时候,有了这个机会焉能错过? “你们这是去哪儿啊?”他斜着眼问几人。 差役早知道他的秉性了,都非常厌恶他,却因为他是县令夫人的妻弟敢怒不敢言。 李兴也是认得他的,忙上前打了个千,谄媚道:“回曹舅老爷的话,小人是要去捉拿两个外地来的拐子,他们拐走了小人的大姑姑与外甥女。” 曹痦子一听眼睛就亮了,去捉拐子啊。 拐子手里貌美娇俏的小娘子特别多啊。 “这些拐子太也猖狂!今天宁王世子驾临扬州城,出了这样的事,冲撞了宁王世子可如何是好?”曹痦子大模大样道:“既如此,我跟你们一起去。” 曹痦子是王县令的小舅子,便是钱师爷也要礼让三分的,李兴点头哈腰地应了。 一行人跑到云升客栈门口,冲上了天字一号房,徐令琛正坐在屋里看书呢,听到动静,他也不慌,连站都没站起来,只微微抬了眼皮,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 李兴与四个差役当场就愣住了。 之间里头那个青年男子他身穿一件靓蓝色锦袍,花纹布料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那花纹有点像龙,还有几分像蛇,一看就知道非常名贵。他乌黑的头发用玉簪束了起来,腰间绑着一根白色祥云纹腰带,那两只眼睛好似寒潭一般清澈有带着令人心悸的寒凉。 李兴也好,差役也罢,都被他气势震住,不敢前进。 李兴就叫了他娘张氏过来:“娘你看,是这个人不?” 张氏看了一眼,见徐令琛龙章凤姿,坐在那里犹如临渊青山一般沉稳先是心头一突,回头见左右是个差役立马就有了底气:“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曹痦子跟在后面,本想等差役进去捉了人,稳住了场面再进去,不想众人竟然停在门口不朝里面去了,也听不到人仓惶逃跑的声音,他就跑过来看。 一看里面坐的那人,额上的青筋立马爆了出来:“好啊!” 曹痦子大喝一声,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小白脸竟敢到扬州城来,谈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儿你曹大爷就让你有来无回。” 他想起那天受到的羞辱,当先一人冲了进去,才走两步发现差役还在门口站着,立马朝回跑。 他记得这小白脸手段高超着呢,万一他狗急跳墙捉了自己做人质怎么办? 等跑了回来就气急败坏地呵斥那几个差役:“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胆大包天的拐子给我抓起来!本大爷要好好审问这个拐子!” 怎么就他一个人,那个漂亮的小娘子呢? 先捉了他慢慢拷问,不愁问不出那小娘子的下落。 另外一边,扬州顾知府携扬州城大小官员在扬州城门口跪接宁王世子大驾。 纪清漪心里记挂徐令琛,就叫了罗贵去请顾知府到撵车旁问话。 徐令琛一行刚进江苏境内在徐州之时,顾知府去接过一次驾的,那次他亲眼看宁王世子的仪驾直接进入徐州城,并未在外面停留,也未喊人去问话的。 听了罗贵的吩咐,顾知府不知发生何事,忙小跑着到了撵车前,先行了跪拜之礼,然后再问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不料里面竟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殿下为考察民情,已经先一步进城了。” 顾知府闻言,如遭雷击。 宁王世子先进城了,他是怎么进的城?为何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难道是微服私访? 会不会有危险? 扬州城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微服私访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 顾知府越想越惊,好半天才问强自镇定道:“不知殿下大驾现在何处?” 纪清漪道:“目下正住在云升客栈天字一号房,顾知府不必声张,随便叫几个人去请殿下过来,本世子妃与殿下一起进城。殿下本不欲人知晓他微服,所以,请顾知府小心处理,千万莫要让别人知道。” “是,是,下官明白。” 顾知府离了撵车,立马叫了两个心腹人,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二人脸色大变,忙骑上马,正色走了。 为迎接宁王世子大驾,每隔两米就站了一个战役,把守扬州城门前的官道,扬州城大小官员更是吃过午饭就在此处等候了,眼看着宁王世子仪驾来了,竟然停在了城门口,真是好生奇怪。 但扬州知府又是一府长官,他不开口,谁也不敢问,只能耐心等候。 扬州知府看上去面色严肃,实际心里跟十万字蚂蚁在啃咬一般的焦急,一方面担心宁王世子出了什么事,另一方面又怕宁王世子是来查他的,万一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他这知府之位就不保了。 只希望老天爷保佑,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接了宁王世子仪驾进城,在好好地送走他们。 正想着,那两人有快马而回。 官道上人虽然多,但无人敢喧哗,因为格外安静,那急促的马蹄声格外响亮,顾知府一见只回来了他们两人,并不见宁王世子的身影,当即心头一个咯噔。 待见到那两个心腹一个脸色发青一个额头冒汗,心里不详的感觉更浓。 “大人,大事不好!”其中一个心腹道:“世子殿下不在云升客栈,客栈老板说……” 心腹犹豫了一下,好像不敢说。 “快说!”顾知府气得直跺脚:“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们还犹豫什么!” “大人,世子殿下被县令大人的小舅子曹痦子捉走了,眼下,怕是已经下了大牢了。” 顾知府一听,子爵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要不是心腹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他几乎就要摔倒了。 顾知府看了一眼撵车,强制压下心中的惊悸,咬着后槽牙走到京都县县令面前,脸色黢黑道:“你跟我来!” 王县令不明所以,立马跟上。 待听到顾知府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之后,王县令眼前一黑,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你给我起来!”顾知府气得扶着额头道:“你的人惹了事,你就得处理,若是处理不好,莫说是你,便是我这日子也就到头了。” 王县令如梦初醒,跪起来抱住了知府的腿:“求大人为下官指一条生路!” 他二人虽然避开了人,但依然有人能看到,顾知府咬牙切齿道:“还不快起来随我进城,亲自去请世子殿下,你且做好罢免的准备吧。” 王县令脸色苍白,失魂落魄,气得知府更加愤怒:“且收了你那如丧考妣的脸,罢免是小,大不了以后在起复,若是你不打起精神来,莫说起复,便是你儿孙后代都休想再踏入朝堂半步,更有甚者,你的身家性命,都要交代在今天了。” 王县令打了个哆嗦,爬起来就跟知府走。 曹痦子在县衙门口急得直打转。 差役有权抓人,但是没有得到王县令的允许,却不能私下审问,便是曹痦子也没有这个权利。 所以曹痦子守在门口,就等王县令回来点头,他就可以处置那小白脸了。 李兴也摩拳擦掌在一旁的着,等曹痦子折磨了那小白脸,他打听出李氏与杏儿的下落,好将杏儿捉回来卖个好价钱。 曹痦子意见自家姐夫的马车到了门口,连走代跑到了马车门口掀起车帘:“姐夫,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今儿差役抓了一个拐子,就等你回来……” 一句话未说完,只听得“啪”一声响,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眼里也金星乱冒。   ☆、第132章 二更 “姐夫!” 曹痦子从前虽然因为胡闹被王县令训斥过,可从未被打过,因此立马就闹了:“你做什么打我!” 王县令看他横眉怒对,煞气凛凛,一想到自己的前程性命都被他毁了,心头火气更甚,又是两个耳光落下去。 曹痦子被打蒙了,嗷呜叫了一声就朝内宅跑:“好,好,你打我,我这就去找我姐!” 王县令也是个惧内的,若不是惧内,曹痦子也不敢这么胆大包天了。 顾知府下了车,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你看看这叫什么事?” 王县令一个胆寒,立马叫了差役来:“还不快将没王法的东西给我抓来!” 差役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晓得王县令说的是谁。 顾知府只是冷笑,王县令气得脸都绿了,怒不可遏地吼道:“看什么,听不懂老爷说的话吗?就是曹痦子那个下做东西!” 差役感觉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却因为县令大人脸色吓人,忙进去找曹痦子了。 曹痦子正抱着他姐的腿哭呢,差役到了门口,被县令夫人指着鼻子骂:“没王法的东西,这是舅老爷,你们也敢来拿,是不是不想活了,还不快给我滚!” 说着一个茶盏飞了出来,若非两人躲的快,那茶盏就要砸到他们身上了。 两个差役先被王县令骂,又被县令夫人骂,哭丧着脸出了门,王县令一看他们来了,曹痦子却不在,立马跳脚:“你们怎么回事?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饭桶,统统是饭桶!” 顾知府冷笑一声,知道王县令这是靠不住了,本来是想给他机会让他处理好这些事情,自己也可以将他摘出来的,不想王县令如此昏聩无用。 顾知府对自己的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二人立马就闯了进去。 县令夫人见来了两个脸生的兵丁,衣裳跟县衙的差役不一样,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破口大骂,那两人却根本不管,如狼似虎一般捉了曹痦子就走。 曹痦子大喊大叫哭着叫姐姐救命,县令夫人一见这还了得,让两个婆子去叫县令进来。 曹痦子还在哭爹喊娘,王县令气得直哆嗦,指着曹痦子就要骂,顾知府却道:“掌嘴!” 那两人便左右开弓,“啪、啪、啪”不一会就将曹痦子打的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脸肿的馒头一样,嘴里还有血流出来。 将李兴、衙役与那两个婆子都震住了。 那婆子见动刑结束,就哆哆嗦嗦上前道:“老爷,夫人她让您进去有急事要说。” 顾知府冷冷瞥了王县令一眼,又是一声冷哼:“断手!” 一声令下,护卫就抓了曹痦子的胳膊,用力一折,只听得“咔嚓”一声,同时还有曹痦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然后就众人就看到曹痦子的胳膊像假了一样,晃荡着垂了下来,然后头一歪,人晕了过去。 “弄醒他。”顾知府冷眉冷眼道:“带他去给世子殿下赔罪。” 顾知府看了王县令一眼,用阴狠的声音道:“谁敢冲撞宁王世子,拦我仕途,本府就要他的命!” 顾知府这是恨上自己了。 王县令恨不能自己立马就死过去,却知道自己死了不要紧,还有一家老小呢。 他跟在知府后面进了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肮脏污浊,一阵阵的骚臭味让人无法忍受。 顾知府浑若不知,寒着脸走到一个牢房门口停下。 原来曹痦子为了方便收拾徐令琛,特意将他关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牢房。 狱卒将牢房门打开,顾知府见宁王世子徐令琛衣饰干净整洁,身姿雍容一如在徐州初见的时的样子,当时就松了一口气,跪拜下去:“微臣接驾来迟,令殿下受此委屈,罪该万死,望殿下责罚。” 当时顾知府说的时候,王县令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事情是弄错了,曹痦子抓的人并不是宁王世子,客此刻顾知府都跪了,分明就没有错了。 我命休矣! 王县令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曹痦子此时此刻算是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人了,他“噗通”一声跪下,尿湿了裤子。 徐令琛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坐着不动。 顾知府咬牙切齿道:“此贼冲撞世子殿下,死不足惜,请殿下移步,臣带殿下与世子妃汇合,至于曹痦子,臣自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徐令琛听他说起纪清漪,怕纪清漪担心,这才淡淡道:“钱师爷呢?” 顾知府一愣,立马转头瞪向曹痦子,曹痦子已经瘫了,别说说话了,也跪都跪不住了。 跪着的那两个衙役立马过来低声说了几句,知府就压着怒意道:“你去,将钱师爷一家抓起来,还有怂恿钱师爷的那几个人,一律不要放过。” 知府这才跪着朝牢房内走了几步,然后以头点地,恳求道:“请殿下移步。” 徐令琛揉了揉太阳穴,狠狠咳嗽了几声。 顾知府听着胆战心惊,浑身冒冷汗。 “嗯。”徐令琛声音一直淡淡的:“走吧。” 顾知府先起来了,弯着腰在前头引路,王县令也要起身,徐令琛眼角都不瞥他一下:“县令留下来处理事情吧。” 王县令不怎么样,为人怯懦却没犯过大错,更没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自己就再给他一次机会,端看他能不能立的起来了。 王县令一震,不敢置信,哆嗦着嘴唇,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恭送世子殿下。”他把身子伏下去,长久不起。 等徐令琛走了,王县令才对衙役道:“扶本县起来,本县要清理门户。” 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虽然中间出了大变故,但顾知府总算是将宁王世子的仪驾迎进了扬州城,迎到了府衙后院。 宁王世子不仅不追究他,甚至连王县令都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不得不说这位世子殿下虽然看着清冷,心肠却是不错。 只希望他这几天能好好的,等世子殿下妻弟院试考过,自己好好地将他们送走,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因为摆平接驾风波刚平静下来的心,被自家夫人带来的一个消息扰乱了。 “老爷,宁王世子病倒了!” 知府夫人忧心忡忡,拿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顾知府心头一凉,却强自撑着:“可请了大夫了?” “老爷你忘了,宁王世子此番可是按照皇子仪驾出京的,自然带的有随行的太医。” “有太医随行就好,有太医就好。”顾知府拍着胸脯道:“太医怎么说,没什么大事吧?” 知府夫人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太医们口风很紧,只是神色颇为紧张,两位太医斟酌了很久才定了方子,妾身回来的时候,药已经煎上了。” “妾离开的时候跟太医试探,说明天扬州大小官员来拜见,太医们只是摇头,世子妃也让我转告老爷,最近十天半个月怕是无法接见了。” 怕什么来什么! 顾知府“啊呀”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十天半个月,看来不是小毛病了,连宫里的太医都觉得棘手,万一有个好歹,他就真的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真真是流年不利,旁人接驾畅通无阻,轮到我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宁王世子这一路走来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病倒了……” 他想着曹痦子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想着地牢里阴暗潮湿的肮脏,想着徐令琛在牢房里咳嗽的的声音,脸色不由有些发白。 知府夫人就劝:“八成是太累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莫说是宁王世子那细皮嫩肉的了,便是孔武的汉子坐在车上颠簸也要散了架了。” 她越劝,顾知府脸色越难看。 这些天潢贵胄打小就养得很精细,这几位不知道,但先太子但凡是入口的东西都是太医看过的,连喝的水都是特意从玉泉山送过来的当天的新鲜水。 宁王世子或许不如先太子那般金贵,但是也差不多了。 或许的确是舟车劳顿,但是跟牢房里受了潮气也有关系,那样金贵的人,估计从未去过那种腌臜地吧。 “你莫担心。”知府夫人道:“我明天就去大明寺给宁王世子祈福,咱们多添点香油钱,保管宁王世子能早日康复。” 顾知府苦笑:“也只能如此了。” “老爷莫担心。”知府夫人道:“这次来的两个太医都是精挑细选医术特别高超的,宁王世子一定很快就无事的。世子虽然病了,世子妃却健健康康的,我隔一日就去跟世子妃请安,有了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告诉老爷。” 顾知府叮嘱道:“那宁王世子生病的事情一定要瞒着,千万不能让人知晓。” “老爷放心,妾身省得。”   ☆、第133章 秀才 夜色很深,一弯新月挂在天空。 室内点着灯,床上藕荷色绣满池娇的帐幔垂了下来,因为床在晃动,挂帐幔的鸳鸯铜钩便如荡秋千一样左摇右晃,好似挠痒痒一般,能荡到人的心里去。 今晚的徐令琛非常的生猛,纪清漪也格外温柔,由着他胡作为非,或春风化雨,或骤雨疾风。 事后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徐令琛抱她洗了,将她放到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的背。 若是从前,纪清漪早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可今晚不一样,就要离开了,她舍不得。 纪清漪抱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身上:“徐令琛,你一定要小心,千万要保重自己,我等着你回来。” 徐令琛捧了她的脸,蹲在床边,与她对视:“我这一去,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我事情办妥,立刻就回来。如果这中间你撑不住了,也不必强撑着。” “不,不会撑不住的,我能应付得来。”纪清漪抓了他的手,看着他:“我就在这里等你。”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满的都是不舍与依赖,徐令琛突然就舍不得走了,外面传来几声急促的鸟鸣声,徐令琛在她脸上落下一吻,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第二天醒来,纪清漪习惯性地翻身去抱旁边的人,身边空空如也,她睁开眼睛愣了一下才想起徐令琛昨晚已经走了。 知府夫人来请了安,顺便邀请纪清漪一起去大明寺上香。 纪清漪推辞道:“殿下身子不好,我不放心,所以不能去了。劳烦夫人去的时候替殿下点一盏长明灯,求一个平安符,待殿下康复了,我做东请夫人过来喝茶。” “这是应该的。”知府夫人轻声道:“等我求了平安符,明天再过来给世子妃请安。” 纪清漪端了茶碰了碰唇,知府夫人知晓这是端茶送客,就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想着院子里浓浓的药味,与纪清漪眼底的淤青,心情就格外的沉重。 看来宁王世子这病的确很重啊。 七八天之后,宁王世子身体并未康复,可扬州府院试的成绩却要出来了。 纪清漪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慧心是否派了人去看院试成绩了。 “已经派人去了。”慧心与彩心一个给纪清漪梳头,一个端了清水进来。 原本这些事情都是小丫鬟做的,慧心彩心只要吩咐就行了,因为徐令琛装病,实际是离开扬州府去太仓县查粮库去了,为了不走露风声,慧心彩心又将从前做的事情做了起来。 “嗯。”纪清漪点点头,等收拾好了,又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成绩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心里是很期待结果的。 清泰说是她弟弟,实际上跟她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在科举这条路上,院试是第一道坎,院试通过,便是秀才,就有参加乡试的资格了。 清泰的努力刻苦她也是看在眼里的,总觉得要有一个好结果,才对得起清泰辛苦的付出。 彩心与慧心能理解她的心情,二人对视一眼,一个说:“舅少爷天资聪颖,必然能中。” 一个说:“舅少爷勤奋好学,一定没问题。” 纪清漪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听到两人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紧张了。 不行,她不能这样紧张,否则清泰会更紧张,会有压力。 虽然顺利通过的把握有九成以上,但还是有风险的,毕竟还要看文章是否对学政的脾气,有的学政喜欢文章扎实,有的学政喜欢锦绣文章,所以科举取士还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的。 纪清漪做了几个深呼吸,等自己平静下来了,才出了内室。 下人正在摆饭,清泰已经来了,他如往常一样,先微笑着上来叫了一声“姐姐”。 这半年来,他开始长个子,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了,像个小大人了。 纪清漪眼中就闪过一抹欣慰,伸手替他弹去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问他:“去给大伯母请安了吗?” 自打李氏知道徐令琛真正的身份之后,如论如何也不愿意跟纪清漪一起吃饭,纪清漪知道她不自在,也知道她眼神不好不方便,就没有勉强,只拨了两个丫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清泰站得直直的,一板一眼道:“去过了,大伯母与杏儿已经起床了,杏儿说过一会来给您请安。” “好了,在自己家里,不用这样端着。”纪清漪见他跟平时一样,没有一丁点紧张的迹象,嘴唇动了动想开口相问,最终只点点头笑道:“坐下来吃饭吧。” 食不言,寝不语,纪清漪见清泰非常沉稳,心头生出几分骄傲,这才是她的弟弟呢。 用了饭,清泰起身要去看书,纪清漪叫住了他:“你要不要去街上看看?” 清泰就笑了:“姐姐,你别担心,我必然会过了院试的。” 因为强大的自信,清泰眉宇间都是淡定平和,眸中还带了几分笑意。 纪清漪突然就感觉自己的紧张被人戳穿了,她瞪了清泰一眼:“是姐姐担心,怕你过不了。” “放心吧。”清泰见纪清漪担心,又走回来坐下了:“我一定能过的。” 结果不出来,姐姐的心必然会一直悬着,他还是在这里陪着她好了。 “我们下棋吧。”清泰道:“其实我心里也有些紧张,下棋分散一下注意力说不定就好了。” 彩心与慧心就笑,笑容有几分感慨,舅少爷长大了,知道孝敬世子妃了。 纪清漪却觉得这孩子精明的有些可恶,自己说个什么,他立马就知道,不如小时候天真可爱了。 姐弟两个下了一会棋,杏儿跑来给纪清漪请安的时候,纪清漪已经连输了三盘了。 “姑姑,小叔叔,是谁赢了。” “没有谁输赢。”纪清漪不愿意在小侄女面前丢脸,抢在清泰前面说:“是你小叔叔今天院试成绩出来,姑姑怕他紧张与他下棋分散一下时间。”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看着纪清漪。 清泰与杏儿二人一样黑白分明的杏眼同时望过来,纪清漪只觉得面前有两个清泰,一大一小,可爱极了。 便同时伸了手去捏他们的脸。 杏儿瘦弱,这几天养下来才长了一点点肉,清泰长高了,婴儿肥也褪下去了不少,纪清漪就有些失望:“杏儿你要多多吃东西,这样才能多长肉。” 清泰想着自己小时候没少被姐姐捏,便同情地看了杏儿一眼,杏儿却一无所觉,笑眯眯的搂着纪清漪的胳膊,软软地依偎着她:“好,姑姑,杏儿一定每顿都吃一大碗,争取早点长大。”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有人一边跑一边用尖细的声音喊道:“世子妃大喜,舅少爷榜上有名,如今是秀才啦。” 跑进来的是个太监,名叫小六子,才不过十七八岁,是他们离京的时候皇帝赏赐的。 纪清漪又惊又喜,推了面前的棋盘,立马站了起来:“是真的吗?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啦,看清楚啦。”小六子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名列前茅,排在第五名。” 纪清漪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感谢菩萨,又赶紧转头去看清泰:“清泰,你如今是秀才了。” 秀才可以参加举子试,举子试过了便可以去考进士。 朝中的文官,有大半是进士出身。 便是爹爹也是进士。 前一世,清泰的腿一直没好,一直窝在平阳侯府,如今他中了秀才。 便是爹爹九泉之下看到了,也不会怪她前一世无用了吧。 一时间数种滋味同时涌上了纪清漪的心头,让她的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姐姐。”清泰上前,轻轻抱了抱她:“这只是秀才试呢,你等着,我会考中举人,中进士,中庶吉士,做官给你撑腰。” 纪清漪吸了吸鼻子,道:“去吧,先去给周先生磕个头,再给邹先生写封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是,姐姐。” 清泰知道姐姐这是喜极而泣,并不担心,出了门便翘起了嘴角。 他是沉稳,不代表他中了就不高兴。 过了两三天,清泰作为学生去拜访扬州府汪学政,与扬州府前面十几名秀才一起在酒楼谢师。 当天下午,汪学政的夫人递了帖子,说要来拜见纪清漪,纪清漪同意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汪学政家的夫人就带着三小姐来了。 汪夫人四十出头,白净面皮,气质娴静,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让人很容易就心生好好感。 汪三小姐才不过十一二岁,梳着垂髫髻,圆圆的脸,大大的眼,不说话的时候就抿着嘴笑,非常开朗外向。 因为都是从京城来的,汪夫人对纪清漪天生就带了几分亲近,两人又都是大方随和的性子,几句话聊下来就知道彼此的脾气了,因此汪夫人很喜欢纪清漪。 “世子殿下身体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纪清漪道:“目前情况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算算日子,他也“病了”十来天了,如果一切顺利,这会应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汪夫人闻言点点头:“外子来扬州做学政三年了,回京的文书已经下来了,我们准备十天之后启程,不知世子妃与殿下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是想邀他们同行的意思了。 “这要看殿下的安排了。”纪清漪突然心头一动:“殿下身体不好,可能会在这里滞留一段时间,如果夫人方便,能否让家弟与你们同行呢?” 汪学政是今上钦点的状元,这三年没出什么差错,回京之后八成是要高升的。这次升官,必然是六部的主管了,而礼部尚书年纪大了,提出致仕,皇帝也允许了,所以他及有可能成为礼部尚书。 汪学政才四十多岁,这么年轻就做了礼部尚书,下一本就是进入内阁了。 清泰与他有师徒之谊,这一路回去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对以后必定大有裨益。如果汪学政愿意收清泰为弟子,能指点清泰功课,那就更好了。 “这个当然可以。”汪夫人一口答应了下来:“纪少爷才思敏捷,是今年扬州府年纪最小的秀才,棋艺也非常厉害,外子很是喜欢他。若是纪少爷与我们同行,外子必然会很高兴。” 纪清漪大喜,跟汪夫人道了谢,笑着去看清泰,只见清泰耳朵红红的,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低垂着眼皮看自己的衣服。 这是怎么了? 纪清漪讶然就看到坐在清泰对面的汪三小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清泰,一脸的探究,对他很是好奇。 这是……害羞了? 想想也是,清泰很少遇到与他年龄相当的小姑娘,特别是像汪三小姐这么活泼大胆盯着人一直看的,就更少见了。 纪清漪想笑不敢笑,怕清泰太过窘迫伤了面皮,就让清泰去书房看书,她自己则继续跟汪夫人说话,不料清泰刚刚出去,汪三小姐就跟着跑着追了出去。   ☆、第134章 意外 汪夫人站了起来,满脸尴尬:“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三小姐性子活泼很讨人喜欢,让他们去玩吧。夫人别担心,我弟弟虽然年幼,却是个沉稳的性子,保管不会让三小姐受委屈。” 她又对彩心道:“着两个人看着三小姐,不必管她,只要远远地看着她就行。” 汪夫人见她不怪罪,安排起事情来还这么有条理,心里对纪清漪又高看了几分。 “我膝下只有一子二女,长女已经出嫁,次子自小便体弱多病,因此并不敢让他很读书,只中了举子就没在继续考了。最后一个便是阿思了,因为是最小的,并不拘她的性子,如今大了,越发管不得。” 说到最后带了几分淡淡的忧愁。 自己女儿,自己看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时下对女子的要求是贞静贤淑,偏小女儿养成了这么个性格,可如何是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纪清漪道:“三小姐天真可爱,必定会有合适的归宿的,夫人不用担心。” 汪夫人听她说的真诚,也就笑笑不再说话了。 纪清漪就提出出去走走,二人走到外面,就看到汪三小姐手里拿着花,正在跟清泰说话,不知道清泰说了,汪三小姐突然咯咯笑了,神采飞扬,格外好看。 而她对面的少年郎,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很有几分翩翩小郎君的风度了。 汪夫人看着心头不由一动。 长女远嫁,次子身体不好,三年前娶亲,去年刚生了小孙,但身体总是好一阵歹一阵的,这个小女儿,她想留在身边。 世子妃虽然是江南人士但已经嫁到皇家,日后留在京城的可能性很大。而世子妃只有这一个弟弟,必然舍不得他离的太远。自家夫君也说清泰这孩子学问踏实,性格沉稳又不失温暖良善,若非他是宁王世子妻弟,今年的案首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怎么看,都是她心目中女婿的最佳人选。 现在第一次见面就提这个事,太仓促了些,不过她已经跟世子妃搭上话了,以后常来常往的,这事不见得就成不了。 汪夫人越看清泰越觉得好,真是没有一处不满意的。 双方约定清泰跟汪学政夫妇一起回京。 临走的时候,汪夫人说回去先准备,如果定下回京的时间了,就来告诉纪清漪。 过了几天,汪夫人果然定下了回京的日子。 因为出门不方便,纪清漪前一天就让人送了清泰到汪学政,第二天一早让慧心去送行。 两个时辰之后,慧心回来了,在门口遇上了顾知府家的马车。 “慧心姑娘,这是打哪里来?世子妃在家吗?” 知府夫人脸色紧张,神情有些慌乱。 “世子妃在家中的。” 要拜见世子妃至少也要提前一天递帖子的,知府夫人从前也来过几次,昨天并未递帖子,按说不会犯这种错误才是。 慧心见她面色不好,怕真有什么事,就多嘴问了一句:“夫人这是怎么了?” “慧心姑娘,劳烦您去跟世子妃说一声,就说外子有重要的事情要面见世子妃。” 说着,递过了一张名帖。 慧心一看,那名帖不是知府夫人的,上面写的是顾知府的名讳,她不由心头一凛。 顾知府竟然也来了。 慧心让门房的人接顾知府夫妇进去,先到客厅里坐了,她自己则进去禀报纪清漪。 纪清漪这几天一直心绪不宁。 徐令琛走的时候,说快则半个月,最迟也会在一个月后回来。 可现在已经二十八天了,依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别说是人了,就是消息也不见一个。 她不能不担心的。 她不得不找了事情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让彩心去大明寺请了一尊菩萨与几本经书,她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抄写经文,既可以让自己不胡思乱想又可以替徐令琛祈福。 慧心送消息来的时候,纪清漪正在抄写经文。 慧心一面服侍她洗手,一面道:“世子妃,如果顾知府要求见世子该怎么办?” “不要紧。”纪清漪早就想好的应答之策:“世子在扬州城病倒了,顾知府怕世子病重,届时皇上怪罪于他,我能体谅他的心情。只要到时候我们说世子已经大好了,目下需要静养,过几天就可以痊愈了,他放了心,就自会离去了。” 徐令琛这一“病”这么久,一直不露面,顾知府等到今天来上门求见,也算能沉得住气了。 纪清漪在慧心彩心的陪伴下,去了客厅。 隔了屏风,接受了顾知府夫妻的跪拜。 顾知府也并未拐弯抹角,起身之后就开门见山道:“世子妃,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 纪清漪按照先前想好的那样,不疾不徐道:“病情已经控制,目前在慢慢康复中。只是病去如抽丝,眼下还需静养,若要痊愈,还需一段时日。” 顾知府站起来道:“既然如此,不知下官能否面见世子殿下?” 纪清漪一惊,没想到顾知府会提出这个要求。 徐令琛人根本就不在,他临走的时候也跟她说过,他一直不露面,必定会有官员怀疑,要见他。还说如果撑不住,就不要勉强。 可纪清漪却知道,如果徐令琛不在扬州城的消息泄露,太子、徐令检必定会对徐令琛不利。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替徐令琛守住。 “顾知府不用担心。”纪清漪的语气冷了下来,带了几分不悦:“殿下眼下已无大碍,但仍需静养,不便见人。” “顾知府担忧殿下的好意,本世子妃心领了,会替你转告殿下的。等殿下身体康复,顾知府就是不说,殿下也会召见你的。” 说着,就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意思很明显,端茶送客。 不料顾知府却突然跪了下去:“请世子妃屏退旁人,下官有事要禀报。”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不走,不知道有何事要说。先听他说了,再做决定。 纪清漪心头顿了顿,然后道:“顾知府请起身说话。” 她左右站的是慧心与彩心,门口守着的是小六子,都是可靠的人。 顾知府却突然以头碰地,沉声道:“世子妃,非是下官执意要见殿下,让世子妃为难,而是下官尽早突然收到消息,说殿下已经离了扬州城微服去了太仓县。” 纪清漪心头不由一沉。 那件事情只有他们几人知道,顾知府是如何得知的? 消息泄露出去,徐令琛岂不是有危险了? 纪清漪正想呵斥顾知府,却听到顾知府带着惊惧的声音:“下官还听说,殿下乘坐的船只在从无锡到苏州的路上遇到了水匪,双方争执的过程中殿下乘坐的船只翻了。” “你说什么!”纪清漪大惊之色,声音尖锐地质问:“你听谁说的?” 她不信,不信,坚决不信! 可扶着桌子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世子妃!”顾知府的声音显得异常沉痛:“是苏州那边传来的消息,事情就发生在离苏州不远的太湖上。那一片原就有水匪,从前也只打劫,从不害命的,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如今殿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二十几天过去,依然没有消息,打捞的人说,怕是……凶多吉少了。” 听着顾知府的声音,纪清漪的眼泪夺眶而出。 不,徐令琛不会有事的,他说过一定会回来的。 可顾知府怎么会知道徐令琛离开的事情,若不是真的得到了消息,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一想到徐令琛可能遭遇不测,纪清漪便觉得有一种万箭攒心般的痛。 她后悔了,她不该留在这里的,她应该跟他一起去的,哪怕他遇到了危险,她就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下她惶惶不安,惊惧不已,一颗心就快要碎裂了。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就死了,留下她一个人日日夜夜忍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 徐令琛…… 纪清漪痛得人都要缩成一团了。 彩心与慧心大惊,慧心是担心徐令琛真出了什么意外,彩心则是担心纪清漪会不会有事。 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纪清漪,低声道:“小姐,别怕,殿下不会有事的。” 纪清漪突然一个激灵。 徐令琛走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稳住,替他守住,怎么一个消息就让她方寸大乱了。 他并不是只身一人,有罗贵,还有暗卫,还有皇帝派的人,就算真出了意外,也不可能所有人同时出事。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徐令琛答应过她他会回来的,他答应她的事,每一次都做到了,这一次也必定会做到。 纪清漪反应过来,立马将茶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怒不可遏道:“胡说八道!” “顾知府,你也是一府的长官,竟然因为道听途说就以讹传讹,我刚刚服侍殿下服了药睡下,殿下明明好好地在府里养伤,怎么就变成凶多吉少了?” “顾知府,你是听谁说的消息?谁看见殿下出门了?” 纪清漪质问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凌厉:“竟然敢这样造谣诽谤诅咒殿下,简直其心可诛!此种人丧心病狂,如此大不敬,顾知府不将人绑起来治罪,竟然到本世子妃面前胡言乱语!顾知府,你该当何罪?” 一席话说的顾知府冷汗连连。 那是无锡知府派来的人,无锡知府又是太子一系的人,他知道太子与宁王世子一直不对付,再加上宁王世子一直不曾出面,他就生出了怀疑。 糟糕! 他必然是被人所骗了。 顾知府赶紧赔罪,说了一车的好话,纪清漪才冷冷地让他回去反省,还说等徐令琛康复了再找他问话。   ☆、第135章 诈死 暗夜中一人身穿一袭黑衣跪在了徐令检面前:“殿下,已经查到踪迹了,是否要动手?” 灯光下徐令检的脸色晦涩不明,声音却异常阴森:“按计划行事,不必留情。” “是。” 徐令检又道:“事成之后,所有知情者一律灭口,你知道怎么办吧?” 问话的时候冷冷地瞥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一眼。 “属下明白。” 黑衣人言简意赅,回答了这一句,又迅速退出去,将身影隐没在暗夜之中。 徐令琛与罗贵二人从无锡乘船到苏州。 清晨的太湖上飘着淡淡的薄雾,远处的青山、田舍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好似一幅优美的山水画卷。 船行在水面上特别的安静,一切都像未苏醒一般。 等太阳慢慢升起来,湖面上又变了另外一种风光,湖水绿莹莹的,好似一面翡翠雕成的镜子一般。阳光撒下来,在湖面上铺了一层金光。 野鸭在水面上嬉戏,水鸟鸣叫着从水面一飞而过,景色格外怡人。 徐令琛看着眼前令人陶醉的山水精致,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遗憾:这般好风景,若是漪漪也在,该多好。 他们是小船,船上只有罗贵与徐令琛两个人。 船正行着,后面就追来了两只稍大些的船,每只船上各站着五六个彪形大汉,一个个都手中拿着刀,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一看就知道是剪径的水匪。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刀疤,满脸横肉,凶相毕露,被其他人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这便是他们的老大了。 “前面的!”其中一大汉恶狠狠喊道:“停下来。” 他们人多势众,胆打包天,显然是做惯了这种行当的。 清晨的太湖还没有什么船只,这些人并不介意徐令琛与罗贵看到他们会有所防备,因为他们知道徐令琛与罗贵只有两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罗贵只做没听见,连看也不看他们,只奋力撑船。 徐令琛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进去船舱。 有几个水匪高声调笑:“哎呦,怎么躲进去了,出来,停船停船。” 也有脾气暴躁的大叫:“好哇,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我们哥几个不客气了!” 水匪的船大,划船的人又多,两只船来的飞快,不一会便一左一右逼近了徐令琛的船,看那样子是想等靠近了跳上来。有两三个人已经站到了船板上,屈了腿半蹲着身子,随时打算跳过去。 水匪在后面放肆的叫喊,徐令琛拿着丢了手中的凿子,对罗贵使了一个眼色。 就在水匪跳过来的一瞬间,徐令琛与罗贵不慌不忙,“噗通”两声,两人跳进了水里。 这一番变故让那些水匪措手不及。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这两个都是实打实的北方人、旱鸭子,根本不通水性,他们想过两人会反抗,但绝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弃船投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哎呀,不好。” 跳到小船上的人惊呼一声,又赶紧跳了回来,众人去看时那小船竟然缓缓地下沉,显然是漏水了。 “大哥!”众人看向刀疤脸:“这该怎么办?” 事情没办妥,剩下的银子是拿不到的,可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慌什么!”刀疤脸很是沉稳,盯着水面看了一会道:“人已落水,必死无疑,回去就说人已经被我们杀了。” 众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大哥说的是。” 刀疤脸把手一扬,厉声道:“掉头,回去交差!” 两只船如来时一样飞快地离去了,湖面上平静如初,只有野鸭游来荡去,嬉戏捉鱼。 芦苇丛中,罗贵一脸的欣喜:“殿下,他们走了。” “嗯。”徐令琛的双眸经过水洗,显得格外的黑亮:“我们上岸。” “是。”罗贵语气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他是宁王的贴身护卫,可谓是前途无量的,宁王调他来徐令琛身边,让他又惊诧又失落,那些一起做事的兄弟也为他惋惜了很久。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个小主子虽然人傲话不多,却是个精明强干、予智予雄之人,在某些方面甚至比王爷还要厉害。 昨天小主子说这里会出事,让他早作准备,他还不信。 毕竟这一路上他也看了,根本没有人跟踪,他们的行迹也不曾泄露,不曾想果然就出事了。 罗贵越来越觉得王爷调自己过来并非惩罚,而是奖赏,等待他的也是大好的前途。 两人上了岸,一阵风吹来,顿觉凉飕飕的。 徐令琛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问:“衣裳准备好了吗?” “备好了。” 罗贵心里生出一股庆幸。 昨天让准备的时候,他不以为然,但他本性谨慎,在宁王面前当差也是从不质疑宁王的决定,哪怕宁王的决定再昏聩,他也一样执行,所以他还是按照徐令琛的吩咐把衣裳准备好了。 “殿下稍等,属下这就取来。” 话音一落,罗贵就走到走到一棵男子大腿粗的柳树边,轻轻一跃,抱住了柳树,然后手脚并用,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树上。 从树上扔下了两套肮脏破旧打着补丁的衣裳,罗贵本不知要这衣裳有何用,现在知道了。 这衣裳太脏太破旧了,他穿是无所谓,可殿下是宁王世子啊,天潢贵胄怎么能穿这种衣裳?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正准备劝,徐令琛已经将衣裳换好了,还在自己脸上蹭了一点灰。 他皮肤白皙如玉,眉目精致无双,这样装扮起来,一点也不像乞丐啊。 “殿下,真的要如此吗?” 他眼中的疑虑太明显,徐令琛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追杀我的人必不会就此放了心,一定还会查访我的踪迹,只有我们彻底消失了,那些人才会放心。咱们徒步去太仓,这一路不要洗脸,等到地方,也跟正常的乞丐没有区别了。” 徒步去太仓! 罗贵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主子受这样大的苦,都是他这个护卫太无能了。 “快换上衣服,将换下来的衣裳处理了。” 徐令琛声音里带着笃定:“那些人一定会回来沿岸查访的,此地不宜久留。” 罗贵心头一凛,赶紧把痕迹抹掉,两人迅速离开了湖边。 江南发洪水,虽然朝廷有赈灾,但乞丐还是不少,两人一路到了太仓县,路上还结了几个半,徐令检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那么多乞丐中把徐令琛分辨出来了。 进入太仓城之后,两人连续三晚夜探太仓粮库,最终可以肯定粮库里空空如也。 徐令琛早就料到如此,神色还算平静,罗贵却是既吃惊又愤恨:“殿下,这些他贪官污吏胆大包天,丧尽天良,对粮食狼贪鼠窃,简直罪不容恕。今年只是小灾,南疆的战事也不是很严重,若是黄河决堤泛滥,灾民增多,便都指望着粮库里的存粮救灾呢。他们这样为非作歹,贪得无厌,不是要百姓的命吗?朝廷难道就不管管!” 话一出口,徐令琛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罗贵觉得那眼神冷冷的,意识到自己逾越,忙噤声低头,不敢与徐令琛对视。 徐令琛眸中却闪过一抹赞赏,罗贵虽然沉默寡言,总算还有几分血性。 “朝廷管了。”徐令琛眼神幽暗,声音低沉:“每年户部都会派大臣下来查账,但每次来这粮库里的粮食与报上去账册上的粮数都能对的上。” 罗贵大惊:“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徐令琛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就因为如此,才需要我走这一趟,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既然来了,就绝不白白跑这一趟。 罗贵看着徐令琛,心中有什么在涌动,却说不上来。 徐令琛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低声道:“可以跟赵大人联系了。” “可是……” 可是我们现在只知道粮库空了,却不知粮食是怎么被半空的,更不知粮食被运送到哪里去了,一头的雾水,这样叫赵大人来,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吗? 这一次不待他开口,徐令琛就主动解释道:“我们这样守着,守再久也查不出什么,因为粮库已经空了,唯有打草惊蛇,蛇出洞了,我们才有机会找到漏洞,将他们一网打尽。” “属下明白了。” 罗贵躬身退了出去,两天之后,锦衣卫镇抚赵扶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到江南查账,人已经到达淮安,十天后就要抵达太仓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太仓城。 太仓粮库的提举、典吏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夜去拜访太仓县令。 徐令琛跟罗贵在太仓县令家门前的那条路上守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不仅粮库的提举、典吏去了,还多了十几乘轿子。 徐令琛知道,这事情总算是有点眉目了,他吩咐罗贵:“去查那十几个轿子是哪里来的。” 罗贵应声而去,很快就有了消息:“殿下,那些人全是江苏有名的大商户,有的是太仓本地的,也有很多是从外地赶来的,而这些人有一个特点……” 徐令琛道:“不管他们是做哪一行的,这些人做的生意里必然有粮行!” 对于自家主子的机敏,罗贵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问:“殿下,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徐令琛眼眸一闪:“等!”   ☆、第136章 归来 三天之后,太仓县突然多了很多粮商。 这些粮商纷纷朝自家粮行里运了许多的粮食。 到了深夜,这些粮食又原封不动地从粮行里运出,源源不断地运到太仓县粮库里。 罗贵看着堆得满满的粮车进入粮库大门,出来的时候却只有一辆空车,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是借粮! 他回到徐令琛面前,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徐令琛:“殿下,粮库此时已经装满了粮食,那些官吏怎么敢如此大胆?那些商户又怎么敢将粮食借出去?” 商人重利,只要有足够的利,就足以吸引他们铤而走险。 这些大商户一得到消息就来了,可见平时跟太仓县令走的很近,粮库的粮食那么多,运出去之后,想要运到西北边疆,一路上非常惹眼,只有借这些商户的名头才不会被人察觉。 这些商户与太仓县令的利益是一体的,或者说跟太子的利益是一体的。 “殿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罗贵的眉头皱的很紧。 再过几天,查粮钦差赵大人就要来了,他们虽然知道粮库的粮食是借的,但是光靠他与殿下两个人去指证,太仓县令必然不会承认的。 徐令琛却不慌不忙,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赵大人了,咱们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罗贵瞠目结舌:“咱们这就走了?” “当然不是,要等赵大人来了之后。” 罗贵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位殿下了。 几天之后,太仓县令携太仓县大小官员迎接查粮钦差赵扶进城,当天下午赵扶就要求去查看粮库,果然粮库满满当当,存粮与账上相符合。 晚上太仓官员像从前一样给京城来的钦差接风,并送上了丰厚的见面礼。 赵扶也表示既然无事,第二天就要离开太仓。 太仓一众官员相视一笑,觉得这位钦差虽然是锦衣卫镇抚,可也跟从前那些人一样,好糊弄的很,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是夜,赵扶乔装打扮之后,去了一家客栈,与徐令琛见面。 双方碰头,赵扶说明了情况,徐令琛将自己所见所闻悉数告诉赵扶,赵扶听完没有说话,只额头上的青筋直冒,过了好一会才下意识地去摸绣春刀,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查粮钦差,而不是锦衣卫镇抚。 徐令琛斟了一杯酒,啄了一口:“赵大人想如何做?” “还能如何?”赵扶声音低沉,却带着凛凛煞气:“自然是要杀尽这些贪官污吏。” 徐令琛笑了,他那是抄家灭门锦衣卫的作风,并不适合江南。 “赵大人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江南的官员恐怕不会答应,太子一系恐怕也不会答应。” 赵扶皱眉想了一会,然后道:“某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我只知道忠于圣上,圣上也必然明白。” “圣上自然会明白,否则也不会让赵大人下江南。”徐令琛道:“只赵大人如此做,恐怕要辜负皇上的一片厚爱之意了。” 赵扶闻言不由沉默。 皇帝自幼丧母,是被奉圣夫人奶大的,赵扶比皇帝大几个月,是皇帝的乳兄,深得皇帝信赖。 当然,他身为锦衣卫镇抚、皇帝的心腹兼爪牙平时也没少干抄家灭门的事,不知道结了多少仇敌。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熬多久,怕自己撒手人寰后来的皇帝容不下赵扶,所以想让赵扶做几件大事替赵扶挣点好名声,让他走上正常的仕途而不是继续做锦衣卫。 来江南查粮就是一个机会。 皇帝本是好意,若赵扶仍然按锦衣卫的方式处理问题,虽然能惩治贪官污吏,但由于没有证据,皇帝的好意就要辜负了。 赵扶想了一会,望着徐令琛道:“殿下可有妙计?” 皇帝对赵扶的信任,远超于任何一个藩王,徐令琛不是不想结交朝臣,是知道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结交他们也没有用。 像赵扶这个天子近臣,结交一个就足够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赵大人是问对了人了。”徐令琛微微一笑:“我这里的确有一个法子,可助赵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到证据。” 赵扶心头一动,诚恳地望着徐令琛:“愿闻其详。” 他的确可以用锦衣卫的方法,但那样皇上必然会失望,既然有好办法,他也该听取才是。 徐令琛笑了笑,将方法说给赵扶听。 既然赵扶不倨傲,那他自然不会保留,这一次下江南,他是游山玩水陪世子妃省亲祭祖的,赵扶才是查粮的那个。 皇帝的苦心,就是为了给赵扶一个名正言顺进入官场的机会。 他自然要配合。 第二天天未明,太仓县令尚在睡梦之中,他们家就被人包围了,同时被赵扶包围的还有粮库提举、典吏。 对外的说法是太仓县令病重,需要静养,太仓县所有事物暂由查粮钦差□□。 那些商户们都慌了。 他们借了很多粮食给太仓县令,万一太仓县令一病不起,他们的粮食找谁要去? 可若是拿着借据去找太仓县令,说一句不知情,那位钦差大人会相信吗?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又是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传来。 赵大人请商户们去说话。 所有人还来不及商量对策,就被钦差大人的侍卫“请”到了县衙。 众人在县衙坐了半天,无茶无水,到了饭点还不许走,又渴又饿,饥肠辘辘,想要走,看着门口手握大刀的侍卫,一个个又怂了。 别说走了,就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众商户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眼神里除了焦急之外,实在看不懂其他的意思呀。 直等到傍晚,才有人说钦差大人回来了。 说在梅商户的铺子里查出御用之物,怀疑梅商户有造反的嫌疑,在查清楚之前,梅家商铺悉数查封,梅家人悉数关进大牢。 梅商户大吃一惊,连连还冤,只可惜他才喊了两声就被两个侍卫堵上嘴带了下去,只留下他惊惶恐惧的声音在县衙里回荡。 这一番变故太突然,商户们个个如惊弓之鸟,吓得瑟瑟发抖。 赵扶这才叫了商户们进去,一个一个地盘问情况。 彼此徐令琛已经出了太仓县,与罗贵一人一匹马飞速地行驶在去扬州的官道上了。 他必须要赶紧回去,他的漪漪必然非常担心。 …… 顾知府传来的消息不知真假,虽然当时纪清漪严厉地呵斥了他,但彩心慧心都能感受到她其实非常紧张,非常担心。 当天晚上她睡的特别不安稳,梦里总是梦到徐令琛,第二天起床眼睛就肿肿的,等到吃饭的时候也吃不了几口。 慧心怕她忧思太过伤了身体,叫了杏儿来跟她说笑,中午陪她吃了饭。 彩心则去找了太医,拿了安神香点了让她午睡。 纪清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太差了,这个样子被人看见恐怕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她中午睡了一觉,醒来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替我铺纸研磨吧。” 与其这样胡思乱想,不如找些事情做,抄写经文既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又能替徐令琛祈福。 慧心彩心支了桌子服侍她抄经。 提笔在手,纪清漪一开始还会忽视乱想,到了后面心情渐渐平静,一颗心再不想其他,只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抄写。 周遭的一切变得格外安静。 午后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空气中飘荡着桂花的香味。 阳光落在她乌压压的青丝上,显得那头发如上好的绸缎一般油亮光滑。 她微微低着头,侧脸露出优美的弧度,尖尖的下巴,长长像小刷子一样的睫毛,还有执笔的纤纤素手,就像一幅优美的仕女图。 徐令琛大步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好的画卷,他突然放慢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不忍打破这温暖的宁静。 彩心慧心见他出现,又惊又喜正要说话,被他用眼神阻止。 两人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纪清漪正写着,突然有人从背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杏儿,可那手掌很大很暖带着淡淡的汗味,指腹间粗砺绝非杏儿那个小童能有的。 是徐令琛! 纪清漪知道一定是他。 “吧嗒”一声,手中的毛笔跌落在洁白的签纸上,染了好大一片墨迹。 纪清漪掰开眼前的手,迫不及待地转身,待看到徐令琛的脸庞,眼中迸出耀眼的光芒,人也像乳燕投林一般投入徐令琛的怀抱:“徐令琛,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是满满的都是依恋与欣喜。 徐令琛的腰被她紧紧抱住,他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在她头顶上落下一吻,一屈膝就将她抱起来朝室内走去。 纪清漪哈哈一笑,本能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徐令琛,你放我下来,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路上顺利吗?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的确很饿。”他双眸深沉而明亮,涌动着不言而喻的渴望,纪清漪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大步走进内室,将她放到了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了她的裙子,毫不犹豫地进入了。 纪清漪吓了一大跳,惊叫了一声,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及,没有任何征兆就…… 可相较于之前的惊慌无助,此刻的惊喜与欢愉是那么的真实,她空落落的一颗心,终于被填满了,纪清漪不再阻拦,而是主动伸出胳膊搂住了徐令琛的腰。   ☆、第137章 开恩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纪清漪撩了帐幔,眼前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胭脂红的夕阳透过窗棂照在桌子上,白釉玉壶春瓶里银色桂花开的正好,幽幽地吐露着芬芳,在夕阳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洁白如玉,冰清无暇。 纪清漪拥着被子,有片刻的恍惚。 徐令琛不在,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梦吗? 外面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帘子被撩起一个缝隙。 慧心见纪清漪醒了,就笑着进来:“世子妃,您醒了。殿下在前头召见各位大人,不让打扰您,让您多睡一会。今天的晚饭已经安排下去了,就照着昨天的单子,多加了芡实薏米山药粥、云片火腿、糟鹅掌鸭信、清蒸鲥鱼。” 除了芡实薏米山药粥,后面那几个都是徐令琛爱吃的菜。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回来了,并不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纪清漪伸手拿了一件衣裳披了,让慧心安排水进来,等洗过澡之后,她亲自到厨房看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又折了几枝菊花、桂花回来做了一个漂亮的插花,摆到了厅堂的桌子上。 慧心彩心对视一眼,也松了一口气。 殿下不再的时候,世子妃就像是被霜打的花一样失去了精神,殿下一回来,世子妃立马变了一个样,就好像是经过雨露的蓓蕾,格外娇嫩动人。 两人想着殿下回来就抱了世子妃进内室,不由有些脸红。 等到了饭点,徐令琛还是不见人影。 纪清漪却一点也不着急。 只要徐令琛平平安安的,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等到了掌灯时分,徐令琛才姗姗来迟,天气有些凉,纪清漪批了薄斗篷站在庑廊下等他,徐令琛快走了几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睡得好不好?” 纪清漪抿嘴一笑,点了点头:“睡得很好,你事情都忙完了?” 徐令琛见她精神饱满,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就牵了她的手朝里走:“咱们先吃饭。” 李氏与杏儿知道徐令琛是宁王世子、天潢贵胄,无论如何不敢逾越,因此饭桌上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饭毕,徐令琛见她精神很好,不像困倦的样子,就提议道:“我们在园子里走走吧。” 陪她说说话,也能消消食。 只要徐令琛陪着,纪清漪自然万事都觉得好的。 慧心点了气死风灯递给徐令琛。 两人手牵着手在园子里走。 “漪漪。”徐令琛突然开口道:“太子徐令昊被废黜了!” 纪清漪一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徐令琛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声音不急不缓:“就在三天前,坻报昨天送到江苏,今天下午扬州大小官员全部都知道了。” 坻报上说太子徐令昊乖戾凶残、不辨是非,受奸贼怂恿,有不臣之心,丧行失德,不配为皇太子,皇帝废黜其太子之位,囚禁永安宫。 “这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纪清漪望着徐令琛,声音有些发紧:“我记得前一世太子是被你扳倒的。” “没有。”徐令琛牵着她的手慢慢踱步:“早在去年太子陷害平阳侯未果,反被我设计了一番之后,他就起了造反之心。他用尽手段敛财,好去收买三省六部的官员,此次太仓粮库的事情就是他做的。他知道我要下江南,知道赵扶可能会来查粮,却一点也不担心,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他必是做好的造反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徐令检临阵倒戈,将他的计划告诉的皇上,皇上有了准备。太子不仅没能成功,反被皇上一网打尽。” “前一世我扳倒了太子,过早了露出自己的想法,皇上虽然很喜欢我,但对我也起了忌惮之心。” 徐令琛神色淡然道:“所以这一世,我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我一不收买人心,二不争权夺势,我只闷头做好每一件皇上交给我的事,包括这次江南之行。” 太子搬空了粮仓欺骗户部查粮大臣,事情是他查出来的,最后功劳却落在了赵扶身上。 他一点也不觉得不甘。 因为重生后他就明白了,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他稳如泰山,太子与徐令检必定会自露马脚。 上一世太子会造反,被他灭于无形之中,这一世太子依然会造反,他只要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就行了,没必要去抢那个功劳。 “你没有参与就好。”纪清漪微微放松,她知道徐令琛是想要做那个位置的,可相较于九五之尊的位置,她更看重他是否能平平安安的。 “别担心,现在有了你,我必定会事事小心。” 前一世他那般拼命的争,为的也不过是想给她一个名正言顺而已。 前世今生,他最在乎的,从来都是她。 徐令琛将灯笼放在一边,伸手将斗篷的帽子替她兜在头上,然后再一手拿起灯笼,一手揽着她,轻声道:“露水重了,咱们回去,再呆明日一天,后天一早,咱们启程回京。” 徐令昊从太子贬为庶民,囚禁永安宫,在朝堂掀起极大的震动。 紧跟着江南查粮钦差向皇帝禀报,庶人徐令昊勾结太仓县令、粮库提举、典吏侵吞太仓存粮,卖给鞑靼,结党营私,贪受银两,心怀悖乱,不忠不孝,请明正典刑,以彰国法。 皇帝大怒,即命人将庶人徐令昊圈禁于皇陵,永世不许出。而涉案官员一律交由刑部按律处置。 一时间太子一系的官员人人自危,唯恐自己被牵连,身家性命不保,颇有几分风声鹤唳之感。 等纪清漪徐令琛一行人抵达京城已经是十月底了,那天京城飘起了小雪。 走的时候还是一片苍翠,回来已经满目都是莹白了,纪清漪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人回京之后,当先进宫拜见帝后。 坤宁宫地烧了地龙,里面温暖如春,皇帝见了徐令琛很是满意:“黑了,瘦了,人也精神了不少了。” 说着视线又落在纪清漪身上,对着她点了点头:“听说此次你家幼弟也一起回了江南,参加院试名列前茅?” 纪清漪忙屈膝回答:“多亏了殿下替他请了先生,还要多谢圣上开恩,允许臣妾回乡省亲,所以路上格外顺利,他也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 也就是说,能考这么好的成绩,还是多亏了皇上。 皇帝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朕就再开一次恩吧。过了年,让你家幼弟去国子监读书,你父亲纪严乃两榜进士出身,你幼弟又得汪汲夸赞,你让他好好读书,勿坠先人之名。” 纪清漪大喜,忙对着皇上谢恩。 其实她之前就跟徐令琛商量过,要让清泰去国子监读书,虽然徐令琛来办必然没问题,可现在确实皇帝金口玉言格外开恩,意义自然不同。 “既然回来,今日就留在宫中用膳。”皇帝又交代了几句话,就带着徐令琛去了养心殿。 此时有太监进来禀报:“娘娘,周王世子妃过来给您请安。” 皇后心头一喜,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正欲让人请进来,眼光从纪清漪身上飘过,就道:“下着雪还过来,让她回去吧,就说我这里有客。” 皇后顿了顿又道:“着人好生扶着,有了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说到后面,声音里带了几分严厉。 太监应了,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皇后的视线从纪清漪肚子上掠过,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纪清漪就问:“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皇后犹豫了一下方问:“这几个月还没有动静吗?” 纪清漪闻言,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 皇后再次叹气:“别急,会有的,会有的。”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坐了一会,皇后就叫人备撵车,她亲自陪着纪清漪去拜见太后。 “太后她老人家年岁大了,脾气难免古怪,令琛是她嫡亲的孙儿,她心里也是很疼你的,只是方式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皇后温声细语道:“待会不管太后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是。”纪清漪温顺道:“多谢娘娘教诲。” 皇后见她如此恭谨,就笑道:“不必这般拘束,我是令琛的表姨母,又没有自己的孩儿,心里将他看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的。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你婆婆不在京城,平阳侯太夫人年岁大了,南康郡主又不是个稳妥的,有事就来问我。便是令琛给你委屈了,你也只管来我,我一定给你撑腰。” 纪清漪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惊讶几分羞涩。 皇后就温婉道:“做皇家媳妇不容易,我当年也是从你这个位置上过来,知道你们的不容易。” 皇后推心置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纪清漪若还是不做点表示,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她忙站了起来,给皇后施了一礼:“娘娘,侄媳年纪轻,嫁进来的时间短,虽然知道娘娘和蔼可亲,却又怕越了规矩,既然娘娘今天这样说了,侄媳日后遇到委屈了,一定来找娘娘。” 皇后就是想拉拢纪清漪,听她这样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第138章 病倒 “启禀太后,皇后娘娘与宁王世子妃给您请安来了。” 太后听了,脸色一僵。 她知道徐令琛今天回来,也知道纪清漪一定会进宫拜见,本来做好了要晾一晾纪清漪的打算的,没想到皇后竟然也跟着来了。 她是太后,可并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也没有掌管后宫的大权,所以,并不敢在皇后面前拿乔。 她不悦道:“叫她们进来吧。” “寄秋,扶我去外面。” 太后穿着石青色五福捧寿纹圆领袄,头上戴了日月升恒万寿簪,面容严肃地走了进来。 纪清漪跟着皇后一起给太后请安,然后薛寄秋给皇后请安。 太监刚刚给皇后与纪清漪搬了椅子过来,太后就冷着脸呵斥纪清漪:“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你怎么让皇后陪着你一起过来,实在是胡闹!” 皇后早年落了下畏寒的毛病,其他时候还好,一到了冬天就犯病,一般不出门的。 纪清漪已经习惯了太后的这种态度了。 一开始她因为太后是徐令琛的亲祖母,一心想讨太后的欢心,后来发现太后这老人家一点都不值得人尊敬,她心里也不当她是徐令琛的祖母,只当是一个普通的、令人厌恶的老人罢了。 对付这种人,纪清漪向来是不过心的,能敷衍就敷衍。 她站起来,低眉顺眼道:“是孙媳不懂事。” 她很乖,太后反倒觉得无话可说了,就像是蓄积了全身的力气却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实在没意思极了。 薛寄秋见她低着头不反驳,嘴角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母后别生气,并非纪氏要拉着儿媳过来,是儿媳多日不见母后心里惦记的慌,难道母后只想见孙媳妇,不想见儿媳妇,怪我打扰了您享受天伦之乐吗?” 皇后微笑着说:“若真是如此,那儿媳这就走了,以后也不敢来了。” 太后忙摆了摆手:“跟你无关,我是教训纪氏。” 这么多年,太后不知道跟皇后交了多少次手,回回都是失败告终,在皇后面前,太后多少还是谨慎些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能有母后在一旁教导,是他们小辈的福气。” 皇后淡淡地接了这一句,转头给纪清漪一个安抚的笑容。 太后是想好好教训纪清漪的,有皇后在,眼看着目的是不能得逞了,就端了茶碰了碰嘴唇,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皇后跟纪清漪站起来告辞,皇后笑着说道:“今天中午留了令琛纪氏小两口在宫中用膳,母后要不要一起过来?” 太后道:“下回吧,我今天没精神。” 皇后知道太后不可能去的,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正准备走,太后却道:“小孟氏如今该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吧?”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纪清漪的身上,纪清漪一直微低着头,当做不知道,心头却忍不住一刺。 太后训斥她,她无所谓,可提到孩子,她不能不难受的。 虽然徐令琛已经找太医给她看过,说她身体康健无事,可她的肚子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瞬间,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怀疑。 那天在太后宫里,张太医说自己有宫寒之症,不易受孕的话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皇后见纪清漪神色不变,淡淡地笑了:“劳母后惦记着,静玉如今六个月出头,胎像很稳。” “这样说来,再过几个月,哀家就可以抱重孙了!”太后的笑得有些夸张,有些刺眼:“皇后刚才说的是,哀家的确很惦记小孟氏。这几个孙媳妇里头,哀家原本不看好小孟氏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争气,一进门就怀了孩子,还给令检抬了两个侧妃,这样有能耐又宽厚的孩子,哀家不疼她疼谁呢?” 说着瞥了纪清漪一眼。 “有母后疼爱,是静玉的福气。” 皇后知道太后这是借孟静玉压打纪清漪呢,因此接话并不热络。 可太后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她笑得格外慈爱,像个疼爱晚辈的长辈一般:“寄秋,去将我昨儿新得的贡胶拿来,让皇后给小孟氏带去。这女人怀孕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阿胶最是滋阴补阳,又能保胎,你带回去给小孟氏用,这是哀家疼爱她的一片心意。”后面那一句却是对皇后说的。 皇后自然应了。 太后又说了几句关于孕妇的注意事项,这才放皇后与纪清漪走了。 纪清漪虽然一直撑着,但出了慈宁宫正殿的大门,脸上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一些出来。 皇后走在纪清漪前面,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转头劝慰纪清漪:“太后年岁大了,最喜欢膝下子孙环绕,令琛又是太后嫡亲的孙儿,自然爱之深,责之切。你别难过,等你有了身孕,一切就都好了。” 她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咱们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生个儿子。这是我作为过来人的经验,如今太子倒了……” 皇后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皇上一直很喜欢令琛,我看着他意属令琛的意思很明显,日后令琛若是……必然还会有旁人的,你有了嫡长子傍身,那些莺莺燕燕再蹦跶,也越不过你去,是不是?” 她这样推心置腹,纪清漪也不能不知好歹,立马表示感谢:“娘娘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会抓紧的。” 皇后点到即止,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纪清漪眉头一挑,正想相问,皇后却把脸转过去,上了撵车。 纪清漪心里却砰砰砰直跳,徐令琛说过,前一世害死他的人就是皇后。 他早早地就表现出了对帝位的渴望,皇后就一直鼓励他,支持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他一杯毒酒。 这一世,徐令琛一直表现的无欲无求的,虽然有本事,却性子孤傲,后来因为执意要求娶自己,又添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名声,所以皇后是有些拿不准了,来试探自己的吧。 她刚才欲言又止,便是想引着自己追问。 自己若是不问,岂不是会让皇后怀疑? 现在皇后还是疼爱徐令琛的表姨母,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对她信任有加,毫不怀疑,若自己自己表现出一点点的忌惮,恐怕都会让皇后警惕。 自己最该做的,便是麻痹皇后,不能让她有任何的疑心。 可是该怎么做呢? 回到坤宁宫,徐令琛用眼神询问纪清漪,没事吧? 纪清漪眨眨眼,告诉他自己很好。 皇后看着他们这般互动,脸上的笑意更深。 等回到宁王府,纪清漪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过几天,我再进宫一趟吧,她必然是有什么要说的。” “你不用去我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徐令琛道:“不过就是跟孩子有关系,给你施压,然后趁机向你举荐调理身体的能手,借此收拢你的心。” 徐令琛说的漫不经心,纪清漪却心头一跳,她突然抬起头,目光郑重地看着徐令琛:“若是我真的怀不上孩子,你会怎么做?” “不会有那一天的。” 徐令琛笑着伸手,要像从前那样捧了她的脸去亲她的嘴,纪清漪却面色严肃,伸手将他的手推开,语气十分的固执:“若真有那一天呢?你会怎么做?” 她的眼神很炽热,那样子不像在问话,倒像是在等生死抉择一样。 徐令琛心头就是一痛。 说来说去,还是他做的不够好,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她才会如此在意吧。 想到这里,他便正襟危坐,跪坐在床上,脊背挺得直直的,收起玩笑的神情,一字一顿道:“首先,绝不会有那么一天。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会对你不离不弃,皇上可以过继,我也可以。” 他说的很认真,纪清漪听了却觉得心酸,这放佛是她想要的答案,却又不是。 “好了。”徐令琛上前来抱住了她:“别担心,孩子一定会有的。今晚我多多用力,一滴都不留,多撒种子勤耕耘,你很快就能生小娃娃了。” 严肃的气氛一扫而光,纪清漪也不由笑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就会胡说八道。” 徐令琛见她笑了,这才放下心来。 纪清漪已经做好了进宫去见皇后,配合皇后的打算,可没等她进宫呢,太后就病倒了。 太后这一病,来势汹汹。 纪清漪得知了消息,立马就进宫去看望太后,又让人给徐令琛送信,让他不必回家了,在宫门口汇合。 等他们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帝后、徐令检、孟静玉都已经到了。 纪清漪不得不承认,宫中的人太少了。就是平阳侯太夫人病了,身边也不至于就这几个人啊。怪不得孟静玉怀孕,皇后提出让她进宫养胎,皇帝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后继无人没有人继承香火,那是灾难般的大事。 对于一个帝国来说,也是如此。 众人都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候着太医的诊治。 薛寄秋神色凄慌,很是担忧。 这一屋子人里头,最担心太后就是她了。 一则是这些年相处来下,的确有几分真感情。二则是她的婚姻未来都系在太后一人身上,若是太后一病不起,她这些年的努力就全泡汤了。 太医号完脉之后,几位太医商量了好一会,才跪下向皇上回禀:“太后上了年纪,此病又来得凶险,需用百年老参做药。” 人参珍贵,但宫中用得起,但百年老参就少了。 原本有三株百年老参,去年皇帝重病,青龙子道长给皇帝治病用了一株,给皇帝做滋补的药丸又用了一株,如今宫中只剩下仅有的一株了。 若是给太后用了,万一皇帝有个好歹需要人参续命,该如何是好?   ☆、第139章 侍疾 太后病得重,若是不用百年老参,这一关可能就挺不过去。 可宫中目前只剩下唯一的一根百年老参了。 太医们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开口跟皇帝说了。 不料皇帝想也未想,沉声道:“朕那里还有一株百年老参,可以拿来给太后用药,你们赶紧开方子,不要耽误了太后的病。” 皇帝完全可以不拿出那百年老参,可今天这大殿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听着呢,万一事情传了出去,皇帝的名声恐怕不好听。因为皇帝从前一直以纯孝的形象示人,此时若有参不给太后用,从前的形象绝对会毁于一旦。 外面天已经黑了,雪也越下越大,皇后对徐令琛几人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太后这里交给我了。” 皇后是儿媳妇,可她身体不好,又要掌管宫中事务,她这么忙都提出照顾太后,其他人自然不能推脱,纷纷表示要留下来照顾太后。 皇后想了想,道:“今晚我跟薛小姐照顾太后,其他人先回去。从明天开始,白天纪氏进宫照顾太后,晚上我来。” 说是照顾,不过是陪着罢了。 煮药服侍都有太监与宫女,其实并不累,特别是白天,其实是很轻松的。 但是晚上却不同了,可能需要不断地起夜。 当着皇帝的面,这其实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纪清漪站起来道:“娘娘,白天您照顾,晚上臣妾来吧。” “娘娘白天要主持宫中事务,也不好抽开身,不如让我跟表嫂来吧。”薛寄秋轻声建议道:“我一直在太后身边,知道怎么照顾,表嫂给我搭把手,我们两个就足够了。两位殿下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就行了。皇后您看这样如何?” 皇后看了看薛寄秋,又看了看纪清漪,道:“这样一来,你们也太辛苦了些。” “这个法子不错。”皇帝开口道:“就按薛氏说的办的,今晚纪氏跟令琛都留下来,明天一早回去,收拾了东西安置了宁王府的事情,明天下午纪氏就住进来。” 皇帝做了决定,众人自然无异议。 等人散了,薛寄秋特意走到纪清漪与徐令琛身边,看着纪清漪道:“表哥表嫂从江南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一番的,姑祖母疼我,我这个时候孝顺姑祖母也是应该,只是我总是怕自己一个人做的不够好,所以才想叫了表嫂陪我。表嫂不会怪我吧?” 薛寄秋说话的时候,脸上带了歉意。 纪清漪淡淡道:“怎么会呢?身为宁王世子妃,照顾太后是应该的。” 薛寄秋这才抿嘴一笑,如释重负道:“表嫂不怪我就好。” 说着,盈盈地看了徐令琛一眼,这才屈膝离开了。 徐令琛与纪清漪留下来照顾太后,纪清漪想着徐令琛第二天还要去户部做事,就让他先休息,徐令琛却将她按在了太后床榻对面的美人塌上:“这不是一个人做的事,上半夜我守着,你先睡觉,等到了下半夜,我叫你起来,你守着。” “那你岂不是只能睡一个多时辰?” 徐令琛明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早朝的。 “还是你睡吧。”纪清漪心疼他:“我守一夜没事的,反正明天一早能回家里睡一天。” 徐令琛却不让她起来,按住了她,给她盖上毯子,还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口:“乖,睡吧。” 纪清漪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太后就躺在对面的床榻上,虽然服了药,已经沉沉睡去了,可旁边还守着四个宫女,四个嬷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就这样大喇喇地亲她…… 徐令琛见她害羞了,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若是不睡,我就继续亲。 纪清漪看了一眼站着的宫女与嬷嬷,瞪了徐令琛一下,到底拗不过他,闭上了眼睛。 本打算微微阖一阖眼睛就换徐令琛睡,可不知怎么回事,倦意突然袭来,一觉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寝宫里灯火辉煌,值班的宫女与嬷嬷已经换了一批了。 一个半时辰换一班,纪清漪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了。 再一看对面床榻上太后睡得很沉,而徐令琛不见人影。 纪清漪起床,到太后面前看了看。 许是病重的原因,太后格外的苍老羸弱,精神也很差。屋里的地龙烧的有点旺,太后的额头上微微有汗,纪清漪绞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虽然不喜欢太后,但她进宫来是侍疾的,而且她也不屑跟一个病人过不去。 纪清漪又端了药,给太后喂了,这才出去问外殿的人:“殿下呢?” 宫女脸上带着倦意,听纪清漪问话,立马打起了精神:“殿下去侧殿了。” 纪清漪点点头,想去换徐令琛过来休息,又怕徐令琛已经睡着了,自己去了反而打扰了他。 “殿下是一个人吗?” “不是。”宫女想了一会,小声道:“是薛小姐来了,说有事情跟殿下说,叫了殿下去了。” 纪清漪心头一个咯噔,但她对徐令琛还有信心的:“去了多久了?” “一炷香的时间还多一些。” 纪清漪点了点头,走出大殿,见侧殿那边的灯亮着,她在台阶上站了一会,最终下了台阶朝侧殿走去。 还没走到侧殿,就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纪清漪在暗处,来人在侧殿门口的灯光里,她一眼就看到那是徐令琛。 她正想迎上去,就听到里面一阵极速的脚步声传来,是薛寄秋追了上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表哥。” 纪清漪脚步一顿,轻轻退后两步,将自己的身影藏在阴影之中。 薛寄秋扑上来,从徐令琛后面一把抱住了他:“表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表哥……” “太医说了,表嫂是生不出孩子的,我可以给你生,若是表哥愿意,可以把我的孩子交给表嫂养的,只要表哥心里给寄秋留一个角落,寄秋就满足了。表哥,求你别拒绝我……” 她低低地哀求,没有任何尊严,无助又凄凉。 徐令琛站着没动,光影中,他的脸色晦涩不明。 纪清漪感觉心头像被人扼住了一样,呼吸有些难受。 她也是女子,也知道爱慕人的滋味,一颗心空空荡荡没了着落,眼里心里只有那个人。 前世她喜欢徐令琛,因为她的生活一片灰暗,徐令琛就像是一缕阳光,照亮了她的生活,她喜欢他在她面前笑嘻嘻的样子,喜欢他带了好吃的好玩的给她,喜欢他笑着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那是她前世最快乐的时光,她是非常想抓住的。 可就算是如此,当得知徐令琛就是宁王世子,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的时候,她还是毅然决绝地跟他一刀两断。 男欢女爱固然重要,可比不过她的尊严。 她不屑做抢人夫婿的事,所以一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为了一个男子抛弃家人与人私奔。 她同样想不明白薛寄秋怎么会愿意给徐令琛做小呢? 她是安乡侯府嫡出的小姐,一直养在太后身边,是大家闺秀,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尊严脸面呢? 为了徐令琛,甚至连自己未来的孩子都可以卖了? 她的视线落到了徐令琛的身上,徐令琛脸上非常的冷,他用力掰开薛寄秋的手,用冷漠的声音道:“请薛小姐自重。” 他说着,就朝前走了几步。 许是周围没有人的缘故,薛寄秋原本压抑的哭声突然大了起来:“表哥!” “是不是因为纪氏?你是不是怕纪氏不同意?”薛寄秋不死心地质问:“那纪氏有什么好,你就这样护着她?她生不出来孩子,你迟早是要纳妾的,为什么不能成全我呢?” 徐令琛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表情,他眉头一挑,显得格外凌厉:“本世子的妻子如何,轮不到外人置喙!薛小姐若再说这样无礼的话,休怪本世子不客气。” 天气很冷,徐令琛的话却像冰一样,让薛寄秋从头凉到尾,她眼泪扑簌簌而落,可怜极了。 只可惜,徐令琛连看也没看薛寄秋一眼,大步朝前走。 被他这样无情地拒绝,薛寄秋大受打击,哭着跑开了。 纪清漪心里是很高兴的,徐令琛为她守身如玉,没有接受薛寄秋。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可若是这样迎上去,他一定又会在她面前邀功,然后趁机提出各种羞耻的要求,她才不想让他得意呢! 纪清漪转身就走,想趁徐令琛发现自己跑回去躺好装作啥都不知道。 不想刚刚转身,就听到徐令琛带着无奈的声音:“你跑什么?” 纪清漪身子一僵,知道自己暴露了,心里却纳闷徐令琛怎么就发现了自己了呢? 正想着,徐令琛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了她的手,轻声责怪:“看看手多凉,站在这里冻坏了该怎么办?” 他握了她的手,放到唇边哈了一口气,拉着她回到大殿。 服了一遍药,太后睡得很沉,纪清漪松了一口气,就让徐令琛到美人榻上眯一会。 徐令琛非要抓着她的手。 纪清漪无奈,想着刚才他拒绝薛寄秋时候的干脆,就没有拒绝,一直陪着他。   ☆、第140章 气炸 有了百年老参做药,太后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太医说可以换方子了,但是换的方子里面百年老参还是主药。 但那根百年老参已经用完了。 没有了老参,药效大打折扣,太后自己也感觉到不爽利。 薛寄秋将药端来,纪清漪主动接了过来:“我来吧。” 因为太后不喜纪清漪,所以喂药的事情基本都是薛寄秋在做,纪清漪在一旁配合,不料太后却说纪清漪偷奸耍滑,不好好照顾她,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薛寄秋。 纪清漪因此就开始服侍太后服药。 纪清漪试了温度刚刚好,就将盛了药汤的勺子递到了太后唇边,她其实觉得这样喂药挺麻烦的。喂的人要一勺一勺的舀,喝的人要一勺一勺的喝,特别苦。 不如端起来一口气喝掉,这样慢慢喝太磨人了 勺子刚刚递到太后唇边,太后就一扬手将纪清漪的手打开了:“这是什么药,没有百年老参,根本没有效果,你们,就会拿这些没用的东西来糊弄我!” 纪清漪没想到太后会突然发怒,手中的碗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太后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借口一样,指着纪清漪喝道:“哀家随口说了你一声,你就对哀家甩脸子摔药碗,你就是这样侍疾的吗?哀家不敢使唤你,给我出去!” 纪清漪听了,也不生气,只微微福了福身,就转身出去了。 太后惜命,却没有百年老参了,她心里不痛快,所以发脾气。其实还有故意挑剔自己的意思。 若自己真跟太后顶嘴,或者一气之下离开了,不正合了太后的意了吗? 她才不会将太后放在心上呢! 下了好几天的雪,从前天开始放晴,太阳照在人身上有些暖,风却凉凉的。 庑廊下青花瓷大缸里的腊梅开的正好,一出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腊梅香。 纪清漪也不走远,就捧着手炉,站在庑廊下看腊梅,心里盘算着待会可以去御花园摘一些腊梅插了花给皇帝皇后都送去。 正思量着,皇帝身边的李公公来了,见到纪清漪,他一脸的笑容:“给世子妃请安。” 纪清漪见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的长匣子,就问:“公公这是打哪里来?” “东北那边进贡了三根人参,两根二十年的,一根百年的,今天早上刚到的。皇上知道了,就遣了奴才将这百年老参给太后送来了。” 既然要做孝子,皇帝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前天太医还说,再来一根人参做药,太后的病基本就能痊愈了。 她笑着接过了人参:“皇上对太后怎孝顺,有了这人参,太后必能康健平安。” 太后病好了,她也可以回去了。 虽然太后说的话,纪清漪从不放心上,可总是听太后冷嘲热讽,耳朵也受不了啊。 李公公送了人参就回去了。 他刚走,薛寄秋就出来了,她一脸的歉意:“表嫂,姑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不爽利,心里不痛快,她并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千万别生气。” “太后是祖母,我怎么会生她老人家的气?”纪清漪淡然道:“薛小姐也说了,太后又不是针对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薛寄秋一直叫她“表嫂”,纪清漪却从未叫过薛寄秋“表妹”,从来都是薛小姐。 薛寄秋就半真半假地嗔道:“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这半个月来又几乎朝夕相处,表嫂一直叫我薛小姐,实在太见外了。莫非我长得不好,或者表嫂不喜欢我,所以不想认我这个妹妹?” 她嘴角带着笑,眼中却带着执拗。 “当然不是。”纪清漪不急不躁,嘴角带了几分笑意:“我是跟着殿下来的,殿下一直叫薛小姐为薛小姐,我便也这么叫了。我倒是想叫一声表妹,但是怕殿下生气啊。” 纪清漪也半真半假道:“女子出嫁从夫,薛小姐虽然没嫁人,但平时殿下对我的挑剔你也是看着的,想来你是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她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薛寄秋听了,脸上的笑容变得稀薄,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当然不会怪表嫂,我心里觉得表嫂是亲姐姐一样,也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跟表嫂说。” “薛小姐请讲。” 薛寄秋对庑廊下站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等宫女都走了,她才道:“表嫂,你这几天只顾照顾姑祖母,没有注意外面,我却听说周王世子妃昨儿让太医号了脉,几位太医都说她脉象流利洪大有力,几乎可以断定是男胎的,皇上非常高兴,还说要给那孩子赐名呢。” 她说着,声音渐渐慢了下去:“其实姑祖母不高兴,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如果你有了身孕,就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可现在,你没有……我还听说,皇后昨天召见了好几位五品官家中的小姐,有嫡出也有庶出,听说是要选侧妃……” “表嫂,你打算怎么办呢?” 薛寄秋说话的时候,眼中闪着光。 这种眼神纪清漪并不陌生,从前黎月澄算计自己的时候,眼中也京城闪着这样的光。 薛寄秋这样跟自己说,怕没安好心。 纪清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接受罢了,女人不就是如此吗?” “表嫂!”薛寄秋急道:“你知不知道姑祖母跟皇后娘娘一直不对付,当初姑祖母赐给你的人,被人送了出去,眼下皇后赐人你却接受了,祖姑母必定会对你更加不满。而皇后挑的人,必然是跟皇后一心的,到时候表嫂在皇后、太后面前都失了心,表哥又被新人拌住了脚,到了那时,表嫂又该如何自处呢?” “若是后来的人,仗着有皇后撑腰,不愿意将孩子给表嫂养,表嫂岂不是一无所有的吗?” 纪清漪听了,脸上就露出郑重担忧的神色来:“薛小姐,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这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啊。当初撵太后赐的人出去,是因为当时我跟殿下刚成亲没多久,并未想过我是宫寒的体质不宜怀孕。大错已经酿成,我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只能听别人安排了。” “难道表嫂就要由着别人登堂入室吗?一旦侧妃生下庶长子,母凭子贵,又跟皇后一条心,表哥面前哪里还有表嫂的地位?表嫂你不能坐以待毙啊。” “薛小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薛寄秋闻言大喜,她等的就是纪清漪这句话。 机会稍纵即逝,她若是再不抓住这个机会,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薛寄秋压制住激动的脸,让自己尽量显得是真心为纪清漪打算的样子:“其实这个事情很好办。皇后之所以要给表哥选侧妃,不过是因为表嫂没有身孕,表哥身边又没有其他人的原因。”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别人安排,不如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薛寄秋的声音越发的温婉,谆谆善诱:“反正表哥房里注定要安排其他人的,表嫂何不抢在皇后前面安排一个人给表哥?这样不就堵住别人的口了吗?” “皇后安排的人,必定是亲近皇后的。表嫂可以安排一个听话的,跟你亲近的,最好是愿意生了孩子给表嫂养的,姑祖母又比较满意的人。” “如此一来,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符合这些条件的,哪有旁人,不就只有一个薛寄秋吗? 纪清漪真想哈哈大笑,难道薛寄秋怎以为就凭她这几句话自己就会同意她进门吗? “薛小姐说的很是,其实我之前也跟殿下商量过,奈何殿下不同意。” 纪清漪为难道:“殿下说了,他很满意我,因为我长得漂亮,配的上他,日后生下孩子也必定是人中龙凤。不是他不纳妾,而是那些庸脂俗粉他根本看不上,一般姿色的女人,他根本不会动心,若要他纳妾,必然是绝色才行。就算不如我,也得有我七八分的容貌才可以。若真让那些姿色平平的人进了宁王府,岂不是委屈了殿下了吗?” 薛寄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表哥看不上庸脂俗粉,必须要有纪氏七八分的容貌才可以…… 难道在表哥眼里,自己就是那么丑吗? 纪清漪这几句话不仅把薛寄秋推得远远的,还狠狠地打击了她的信心。 一个女子,特别是妙龄的未婚小姑娘,对自己的姿色总是有几分自负的,薛寄秋的确不算一等一的大美人,但是也不算丑,还有几分娇软惹人怜爱的气质。 纪清漪的这一番话,让薛寄秋几乎要崩溃了。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表哥姿容昳丽,的确要配倾城之姿。” “是啊。”纪清漪叹息道:“其实薛小姐家世好,跟太后亲近,身份也配得上,我从前也跟殿下提过几次,但殿下说薛小姐长得不够漂亮,他……” “瞧我,又乱说话了。”纪清漪抱歉地笑笑:“其实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薛小姐跟在太后身边,规矩礼仪都是最好的,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品格呢。” “这是李公公送来的人参吧。” 薛寄秋感觉纪清漪不仅在她心口插了一刀,竟然还抓着刀柄不停地绞,将她心绞的血粼粼的快要碎成渣了。 又是疼,又是气,薛寄秋紧紧攥着手,指甲把手心都抠破了。 她气得直哆嗦。 如果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恐怕真的撑不住要骂人了,就赶紧转移了话题:“有了这人参,姑祖母的病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第141章 陷害   上午的阳光正好,给寒冷的冬季平添了几分暖意。   宫女们垂手站在庑廊的另一头,这边纪清漪跟薛寄秋低声说着太后的病情。   突然,大门口传来一阵脚步疾驰的声音。   因太后凤体违和,不能受惊扰,慈宁宫所有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连走路都蹑手蹑脚的,这突然传来的喧闹声很是突兀。   纪清漪跟薛寄秋同时抬头朝大门口望去,只见打外面跑进来一个宫女一个嬷嬷,两人皆是满脸惊骇慌张,跑进来之后,匆匆给纪清漪薛寄秋行了礼,就惶恐又带着期待地问:“明卉郡主是否来过?”   纪清漪摇了摇头,轻声道:“并不曾见到,是怎么回事?”   嬷嬷与宫女越发着急,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吃过早饭,明卉郡主说去给皇后请安,不要嬷嬷与宫女陪着,谁知一去大半个时辰还不见回来,宫女嬷嬷就去坤宁宫找,没想到皇后说根本没见到明卉郡主。   整个后宫,只有明卉郡主一个孩子。   虽然废太子徐令昊被□□,但明卉郡主还小,又是皇后一手带大的,帝后并未迁怒这个小郡主,对她疼爱一如往昔。   听说她不见了,皇后急得不得了,立马发动所有的人在宫里寻找。   这嬷嬷与宫女就是贴身服侍明卉郡主的,若明卉郡主有个好歹,这两个人也不用活了。   纪清漪道:“不用担心,明卉郡主必定就在宫里,说不定是躲哪里了,或者是玩累了在什么地方睡着了。我跟你们一起找,一定能找到的。”   去找明卉郡主,就可以暂时离开慈宁宫,省得继续看太后的嘴脸。   嬷嬷愁眉苦脸,快要哭出来了:“别的地方都找的差不多了,唯有慈宁宫这里还没有找。”   纪清漪道:“太后病中,正殿这边一直有人守着,若是明卉郡主若是来了,不可能没人看到。我们去后面的小花园看看。”   薛寄秋接了纪清漪手中的人参,道:“表嫂去吧,姑祖母这里我看着呢。”   纪清漪领着嬷嬷与宫女顺着回廊绕到了慈宁后面的小花园。   小花园不大,却五脏俱全,有太湖石叠成的假山,一个长方形的水池,池上一座汉白玉石桥,桥上建了一座四角凉亭,名叫临溪亭。   天气很冷,水池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纪清漪与宫女嬷嬷在小花园找了一圈,并未发现明卉郡主的身影,那嬷嬷越发焦急:“这可怎么办?郡主啊,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再不出来,奴婢就活不成了。”   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纪清漪与宫女一左一右地劝慰她,跟她一起从小花园的后门出去了。   明卉郡主就躲在汉白玉石桥的桥洞里。   嬷嬷对她一直很好,但自打她父王出了事情之后,嬷嬷的态度就变了,还经常背着她说她父王的坏话。   她是被皇后祖母带大的,跟父王并不怎么亲近。   父王做错了事,皇帝祖父罚了父王,她都知道。   就算父王再不好,那也是她的父王,嬷嬷说的那些话,她其实不太懂,可嬷嬷的语气表情却让她受到了伤害。   她不敢告诉皇祖母,因为皇祖母不喜欢她提起父王。   她知道自己走丢了,皇祖母会教训嬷嬷,所以就想躲起来,让嬷嬷害怕,让她再也不敢在背后说那些话。   她之前抓猫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一个洞,猫还在这里做了窝,她经常给猫儿喂食,她们是好朋友。   所以她就抱着手炉,躲到这里来了。   就是要给嬷嬷一个教训。   可刚才嬷嬷那么伤心难过还哭了,她又心软了。   明卉郡主想了想,就从桥洞里朝外爬,才爬出桥洞,就听见有脚步声有远及近,来到了桥上。   这个桥洞是她的小秘密,她不想别人知道,就赶紧屏息凝神,紧紧抱着手炉,一动不动地蹲着。   本以为人很快就走,不料“噗通”一声,从桥上扔下一个东西,落在厚厚的冰上,吓了她一跳,脚下打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桥上立马传来警惕的声音:“谁?”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明卉郡主大骇,赶紧爬回洞里。   “是谁?快给我出来!”   明卉郡主抱起猫,用力将猫儿丢了出去。   “喵。”   猫儿冷不丁地落在冰上,爪子用力蹬了好几下才站稳。   它抖了抖身上的猫,沿着水池的边,跳出去了。   桥上的人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走了。   明卉郡主赶紧从桥洞里爬出来,就看到薛寄秋正快速朝回廊那边走去。   她回头就看到原本平静光滑如镜子一样的冰面上,多了一个像人偶又长了很多胡须的东西。   她拿起来看看,觉得奇怪,想了想,还是将那东西放进了袖笼里。   薛寄秋急匆匆地出了小花园,见左右无人看见自己,就顺着抄手回廊一直走,直走到尽头,忙将袖笼里的一盒香拿了出来,装作刚从侧殿出来的样子。   “薛小姐。”煎药房的宫女迎上来行礼,笑道:“太医说要用百年老参,让奴婢来取。”   “好。”薛寄秋跟她一起进了正殿,将手中的香饼随手交给一个宫女:“太后说芙容香太浓郁了,要换成撒兰香。”   宫女接了香就进了太后的寝宫,薛寄秋则去了隔壁的宫殿,拿钥匙开了金丝楠木圆角柜,将装人参的盒子取了出来。   “多亏了皇上下旨意给东北那边的官员,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找到百年老参。”她笑容温婉道:“太后这一病,大家都忙坏了,等太后康复了,我跟她老人家求个恩典,让大家轮流休息几天。”   煎药房的宫女听了,心头就是一喜,薛小姐宽和大方,待人如沐春风,比太后好服侍多了。   薛寄秋脸上还带着笑,在打开百年老参盒子的时候,脸色大变,手中的盒子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宫女不知何故,赶紧去捡。   只见盒子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百年老参。   这下子,宫女也愣住了。   太后病重,需要百年老参续命,整个后宫无人不知。   先头那根老参让太后的身子有了很大的气色,太医说了,再服完这一根人参,太后就能康复。   可现在百年老参不见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宫女与薛寄秋对视,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骇然。   ……   纪清漪正陪着明卉郡主的嬷嬷寻找小郡主,就见慈宁宫的宫女急匆匆地跑来了:“世子妃,太后那边出了事,让您赶紧回去。”   纪清漪心头一个咯噔。   太后出事,该不会是太后有个什么不好了吧?   “好,我这就过去。”纪清漪又问:“通知皇上与皇后娘娘了吗?”   宫女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   若真是太后不好,又岂会不通知皇上与皇后?   纪清漪本能地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目光犀利地看那宫女:“究竟出了什么事?”   宫女不敢与纪清漪对视,紧张不已:“奴,奴婢不知。”   纪清漪见她那害怕的样子,知道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她也不再相问,只留心看能不能遇到其他宫殿的宫女太监,让他们去给徐令琛传个话。   因为她觉得太后叫她,恐怕来者不善。   只可惜这一路上竟然都没有遇到别人,纪清漪只能暗暗焦心。   偏那宫女还不停地催促,纪清漪就是想离开都不行。   一进入慈宁宫,纪清漪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慈宁宫太安静了,不仅仅是安静,甚至带了几分压抑。   她挑帘子进入正殿,就看到正殿里乌鸦鸦跪了三十多个宫女、嬷嬷、太监,一个个皆是屏气凝神,不敢言语。   纪清漪看了众人一眼,进了太后的寝殿。   寝殿里点着撒兰香,香味很淡,若有似无,让人闻了很是舒服,可因为压抑的气氛,原本清雅的撒兰香也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太后脸色阴沉,盘腿坐在床榻上,原本微微阖着眼,在纪清漪进来的一瞬间突然睁开眼睛,眸中凶光毕现。   果然来者不善。   “皇祖母……”   纪清漪像往常一样福了福身,耳边却传来太后苍老略带几分尖刻的声音:“跪下!”   纪清漪看了看周围。   薛寄秋站在太后身边,两个年长的嬷嬷悄悄挪到了门口,那意思好像是怕她跑了。   纪清漪不明所以,却也明白,必定不是小事。   她依言跪下,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她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虽然跪着,依然是不卑不亢的。   太后却冷冷一哼,怒道:“把东西拿出来,哀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纪清漪这才抬头,正对上太后怨恨愤怒的双眸:“皇祖母,孙媳不明白。”   “好个不明白!”太后勃然大怒,将手上的佛珠重重砸到了纪清漪身上,怒不可遏:“哀家说了你几句,你忌恨哀家,就偷了百年老参,想要哀家的命!纪氏,你别以为有令琛疼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百年老参不见了!   纪清漪心头一凉,迅速回忆事情的经过。   李公公来送人参,她拿到人参就交给了薛寄秋。慈宁宫大小事务,一律是薛寄秋在负责,原本那件人参也是薛寄秋在保管的。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薛寄秋。   ☆、第142章 不见   “慈宁宫从未丢失过东西,更别提百年老参这样重要的东西了。”   太后怒目圆睁,病容带了几分狰狞:“那老参只有你接触过,不是你,还能是谁?”   没了百年老参,太后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太后死了,对薛寄秋有什么好处?   为了陷害自己,薛寄秋竟然要出这样的昏招吗?   纪清漪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发疼,胸口发闷,清甜的撒兰香闻了让她觉得想恶心。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解释道:“皇祖母,孙媳的确从李公公手中接了百年老参,当时明卉郡主的嬷嬷来找小郡主,孙媳接了那人参就交给薛小姐,跟着嬷嬷一起去找小郡主了。这一点,小郡主的嬷嬷是可以作证的。”   “这么说,你是不承认了?”太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地问出这句话的。   太后认定纪清漪对她存了忌恨之心,故意拿走百年老参要她的命。   纪清漪只是摇头:“孙媳没做过。”   她话音一落,打外面走进来一个老嬷嬷,老嬷嬷快步走到太后面前,低声回禀:“没找到。”   太后就更气了。   纪清漪也很生气,太后竟然去翻她的起居室。   太后病了,自己进宫侍疾,没落到一句好,反而还被人这样污蔑陷害,偏偏太后还是个拎不清的老糊涂。   纪清漪觉得很烦,她不想待在慈宁宫了,想马上离开这里。   薛寄秋快步走到她面前,温声软语,善解人意道:“表嫂,祖姑母只是脾气不好,并无坏心肠的,你有什么不满,对着我来就好了,百年老参你就拿出来吧。”   她背对着太后,面对着纪清漪,高高翘起的嘴角,得意洋洋的眼神,阴恻恻的表情一览无余。   到了这一刻,她懒得伪装了。   纪清漪心头警铃大响。   薛寄秋根本不担心太后,要么那人参还在她手里,要么这事情太后也知道,她们两个串通一气做了这个局,就为了收拾自己。   这慈宁宫里里外外都是太后的人,若她真想对自己做什么……   念头闪过,纪清漪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拔腿就朝外跑。   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太后也没有想到,薛寄秋却反映奇快,一把抓住了纪清漪的手:“表嫂,你是做什么?姑祖母不过问你两句话,你就甩脸子,未免太过份了。你可别忘了,姑祖母,目前还在病中呢,你这样违逆姑祖母,她老人家若是气出个好歹,你如何在皇上与表哥面前交差?”   她的声音扬的很高。   “纪氏,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气得浑身战栗,声音也非常尖锐,认定了那人参在纪清漪身上,而纪清漪想要跑:“纪氏,你是断定哀家不能动你是吧,哀家今天就要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障!”   “来人!”   太后大怒,正欲叫人将纪清漪抓起来,纪清漪却突然扬起胳膊,微微弯曲,用尽力气将胳膊肘撞在了薛寄秋的心口上。   薛寄秋在慈宁宫养尊处优,那受过这种痛,当时就觉得心口一疼,头晕眼花。   纪清漪趁此机会挣脱她的手,推开帘子,大步朝外跑。   太后气得睚眦欲裂,厉声呼喝:“来人,来人!将她抓住,将她给哀家抓住!”   说完这句话,太后就哆嗦着歪倒在床上。   她没想到,纪清漪的性子竟然这么野。   两世的经验告诉纪清漪,逆来顺受从来都不会有好结果,在不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一定要想方设法离开。   慈宁宫不安全,她现在要做的,是跑!   至于跑过之后太后会怎么样,以后会有什么后果,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纪清漪疾驰而去,刚刚撩开慈宁宫正殿的夹棉绣八喜相逢的锦帘,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脚,重重地跺在后面那人的脚上,“哎呦”一声,那人吃痛,纪清漪趁机甩开她跑出了慈宁宫正殿,三步两步跑下了台阶,身后就传来很多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跑得更快了。   “站住!站住!”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跟着背后一痛,有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纪清漪一个踉跄,重重地扑在地上,下巴也重重地磕了一下。   好疼!   疼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纪清漪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上来了。   有人抓了她的手,反剪了她的胳膊,她看到一双绣花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胳膊一疼,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正对上薛寄秋的双目,阴森的,带着怜悯的双目。   她要做什么?   纪清漪不说话,只死死盯着她,让自己记住薛寄秋的样子,记住今天受到的苦难与羞辱,又朝一日,必加倍奉还。   薛寄秋冷冷一笑,脸上都是志得意满,她正欲说话,院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的还有太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的声音。   薛寄秋大骇!   一转脸皇帝已经来到眼前。   薛寄秋赶紧跪下去迎接皇帝,而抓着纪清漪的那几个嬷嬷也松了手,跪拜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声音里带着三分的冷漠,七分的怒意:“太后病重,竟敢如此喧哗!”   “回皇上……”   薛寄秋刚想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却是徐令琛大步从皇帝身后走过来,连连出脚,踢倒了那几个嬷嬷。   他用的力气极大,嬷嬷们皆满脸痛苦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打滚,其中一个还吐了好大一口鲜血。   “这是令琛媳妇?”   看到徐令琛怀中的女子,皇帝显然也吃了一惊。   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如此狼狈,头发也散了,下巴上一片青紫看着触目惊心。   一想到太后对纪清漪向来不满,皇帝落了脸色:“还不快叫太医!”   徐令琛抱着纪清漪,两只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捧在手心里如珠似宝的漪漪,被人这样折辱。   他的头嗡嗡的疼,根本听不见皇帝说了什么,薛寄秋说了什么,只能看到怀中的人脸色惨白,紧紧闭着双目,眼角含了眼泪。   漪漪……   若非他在慈宁宫留了人,若是他晚来一步。   徐令琛不敢想,光想想都觉得心头针扎一样的疼。   他没有说话,只脸色铁青,目光如冰一样寒冷,扫了一眼众人,就抱了纪清漪去了侧殿。   折辱漪漪的人,他都记住了。   皇帝也从薛寄秋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姑祖母怀疑表嫂,表嫂很是委屈,就跟姑祖母顶撞了几句。这原本都是小事,表嫂却突然跑了出来,姑祖母怀疑她是畏罪潜逃,命人拦住她。不想表嫂出手伤人,嬷嬷们怕人参在表嫂身上,表嫂走了,人参就丢了,所以下手重了些。表嫂反抗很是激烈,就伤着了。”   “其实并不怪表嫂,是姑祖母脾气太反复无常了,莫说表嫂受不住,就是臣女也时常要受她老人家的气。”   薛寄秋慢慢地说道:“皇上,求您千万别治表嫂的罪,她也是气极了才一时冲动,并不是故意的。”   皇帝嘴角噙了意思冷笑。   太后的脾气是个人都受不住。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她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看在眼里的,又怎么能看得上其他人?若非他动用了手段,太后不知道还要怎么样呢?   纪氏拿了她的人参,的确是情有可原。   衣不解带地服侍了她半个月,她刚刚有了起色就刁钻地折腾人,换做是谁也受不了。   这件事,纪氏没有错。   “人参找到了吗?”   “没有。”薛寄秋摇了摇头:“已经搜过表嫂的房间了,并没有找到。当时表嫂将人参盒子交给我之后,就去小花园的,姑祖母怀疑表嫂将人参丢到别的地方去了。”   “继续派人找。”皇帝摆了摆手,让薛寄秋下去。   薛寄秋匆匆出了正殿,正迎上去小花园找人参的宫女。   “薛小姐,后花园都找遍了,没有。”   “你说什么!”薛寄秋大惊:“怎么会没有?水池里,桥底下水池里呢?都找了吗?”   “都找了。”宫女原本就怕担责任,听了薛寄秋的质问,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水池里都结了冰……”   她话未落音,薛寄秋就一把推开了她,朝小花园跑去。   水池里结了厚厚的冰,阳光照在冰上明晃晃的耀眼,上面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参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薛寄秋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怎么会这样!   她从纪清漪手中接过人参,看纪清漪去小花园了,就趁人不注意也来到小花园。   为了怕人从后门进来,她特意将后门从里面栓了起来,然后将人参丢在了冰上。   等事发之后,自己再发动人到小花园来找,而纪清漪是唯一一个接触过人参又到小花园去过的人,所以不管她承认与否,人参都是她丢的。   她设计的好好的,怎么会没有!   没有了人参,太后就会死了。   太后死了,谁给她撑腰?   薛寄秋不敢相信,大步跑到后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后门开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是谁开的后门?   是谁捡走了人参?   天很冷,薛寄秋却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全身都凉凉的。   纪清漪只记得自己摔了一跤,记得昏迷前听到人通报皇帝来了,记得徐令琛抱了自己……   迷迷糊糊中,有人亲她的脸,温热的唇,熟悉的气息。   是徐令琛。   几乎是本能的,她伸出胳膊,去搂他的脖子,同时睁开了双眼。   “醒了?”徐令琛亲了亲她的额头,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身后放了一个大引枕。   “下巴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徐令琛坐的很近,手还轻轻握着她的手,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好像怕吓到了她一样。   “我没事。”纪清漪摸了摸下巴:“就是摔了一跤,有些疼。”   徐令琛眼睛微微发红,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漪漪,对不起。”   他是为今天的事情抱歉呢。   “这又不是你的错。”纪清漪抱着徐令琛,轻声道:“而且我也没有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徐令琛才抬起头,捧着她的脸,目光专注,眼中是不容错识的喜悦:“漪漪,太医说,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纪清漪的眼睛倏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徐令琛,然后慢慢低下头,把手轻轻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我,我有身孕了?”   “是。”徐令琛把手盖在她的手上:“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了。”   纪清漪的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第143章 怒极   慈宁宫太后的起居室里已经熄了撒兰香,虽然撒兰香对孕妇没有伤害,但纪清漪闻着不舒服,会恶心,在徐令琛的要求下,最终什么香都没有点。   太后靠在床榻上,脸色青白。   纪清漪坐在软椅上,态度不卑不亢。   徐令琛面色还算平静,看向纪清漪的时候,眼神会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皇帝眉宇间一片轻松,很明显,对于纪清漪有孕一事,他是非常高兴的。   事关自己的生死,太后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她看着皇帝,咬牙切齿道:“皇帝,纪氏拿了哀家的人参。”   没有了百年老参,她的命也保不住了。   太后怒极攻心,忘记了眼前这个是皇帝。   皇帝并不生气,只温声道:“母后,这事并没有证据……”   太后再无理取闹,他也要有耐心,史官会替他记下这件事情的,他是个孝顺的皇帝。   “皇帝难道就想这样算了吗?”太后突然拔高了声音,如困兽般急躁:“那百年老参是哀家的命。”   她突然抬头与徐令琛对视。   皇帝不是她的亲儿子,不管她的死活她可以不怪。但徐令琛是她亲孙子,竟然也由着纪氏这贱妇害她,太后气得直哆嗦,一脸的狠毒。   她的孙子,她的亲孙子,眼里心里只有那毒妇,何尝有她这个祖母?   她若真有个好歹,必要这毒妇给她偿命。   皇帝耐心十足地劝慰太后:“母后放心,东北那边又进贡了一根百年老参,目下已经在路上了,再过几日就能送到京城了。这几日,就先用那二十年的参替代一下吧。李公公,去取参来。”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青龙道长也说过,不过是强行给他续命而已。   这江山注定是要交出去,在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徐令琛、徐令检两人都不能出事。   先帝爷走了,太后享了这些年的福,也是时候去陪先帝爷了。   只是太后不能死在纪氏身上,否则又给令琛惹下了麻烦。   百年老参是没有的,但二十年的参却是有的,他说那是百年老参,谁又敢说不是呢?   “朕绝不会让母后有任何闪失的。”皇帝道:“最迟三天,那百年老参就到了。”   她的身子再等三天不是不可以,可这口气,她却咽不下去。   皇帝明显帮着纪清漪。   太后气得心里抽抽的疼,好几次要昏死过去,却强撑着道:“慈宁宫从未丢过东西,她一来就丢了,那人参也只经过纪氏与寄秋的手,寄秋一直未离开,不是纪氏,还有谁?”   她气极了,此刻什么都不想,只想让纪清漪受到该有的惩罚,便咬牙道:“纪氏有了身孕,哀家不便罚她,但像她这样,也不配教养子嗣,哀家要皇帝答应哀家,若纪氏诞下男嗣,交由哀家抚养。”   这件事情摆明是纪氏心思阴暗,皇帝要逼自己退步也不是不可以,但纪氏必须受到惩罚。   “皇帝是一国之君,一家之主,当然可以不同意,那不过是想逼死哀家而已。”太后慢腾腾道:“皇帝若是不同意,百年老参也不用拿来了,哀家如纪氏的意,自绝就是!”   皇帝额头上青筋直跳。   太后这是逼着他做决定呢。   纪清漪心头一紧,忐忑地望向徐令琛,徐令琛表情不变,眼神却比刚才又更冷了几分。   内室众人都是心头发闷,唯一惬意的,只有薛寄秋了。   有了百年老参,太后不会死,而纪清漪又着实了谋害太后之事。   她站在太后床边低眉顺眼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皇后牵着明卉郡主来了,她是来道谢兼恭喜纪清漪的。   照顾明卉郡主的嬷嬷说纪清漪陪她找了好久,皇帝派去的太监又向她传达了纪清漪有孕的喜事,她当场就牵着明卉郡主过来了。   纪清漪照顾太后有功,如今又怀了身孕,皇上也在,慈宁宫必然很热闹。   皇后叮嘱明卉郡主,要和和气气的,不要吵闹。   明卉郡主因为躲起来吓着了皇后心里愧疚,自然连连应诺。   等到了慈宁宫,皇后本能地就感受到气氛不对劲,进了大殿之后,见外面跪了一地的人,更是让她疑惑。   这跟她想象中的情况大相径庭。   她牵了明卉郡主的手,进入了太后起居室。   “给母后请安。”皇后未语先笑:“母后有百年老参,又有孙媳妇、侄孙女承.欢膝下,果然康复的极快。”   “哼!”太后脸色发紧:“皇后说错了,有些人怕是巴不得哀家早点死呢。”   这话说的非常刻薄,皇后也是脸色一变,又赶紧道:“母后说哪里话,大家都希望母后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令检媳妇还有几个月就生了,令琛媳妇也有了身孕,母后要做□□母了。”   太后不知是不是太过于生气,脸颊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气也有些喘:“哀家没那个福气,还是该早早去见先帝爷才是。”   说着,不知触动了那根衷肠,竟露出几分哀戚来。   薛寄秋赶紧拿了帕子给太后擦眼泪,又用手在太后前胸上给她捋气,还轻声劝着:“姑祖母,您别生气,皇上皇后都在,一定会给您一个公道的。”   皇后不解,这是有人给太后气受了吗?   平时不都是太后找别人的事的吗?   是谁敢主动惹太后呢?   遂转头去看皇帝,皇帝面色不虞,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皇后不要管。   明卉郡主虽然年纪小,却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紧紧抓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安抚地看了看她,笑着坐了下来,对纪清漪道:“你也太大意了,怀着孩子还到处乱跑,帮着找人,幸好没事,要不然我们明卉该怎么谢罪呢?”   她看纪清漪下巴上青紫了一大片,就猜到了七八成。   明卉郡主小脸红红的,站起来给纪清漪福了福身:“劳婶婶受累了。”   她眼睛很大,吃得胖嘟嘟的非常可爱。   纪清漪因为怀着孩子,心情特殊,见到小孩子本就觉得格外亲切,见明卉郡主如此乖巧可爱,只觉得心里软软的,跟她说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就带了几分笑:“没事,我没累着,只是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了,皇后娘娘跟大家都非常的担心你。”   明卉郡主也知道纪清漪怀有身孕了,说话的时候眼睛情不自禁地盯着纪清漪的肚子看,有几分探究。   纪清漪想了想就把手放在肚子上笑:“婶婶肚子里的这个还小呢,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像你孟婶婶的肚子那样大。”   明卉歪了歪头,仿佛明白了:“我知道了,就跟三花是一样的,三花怀小宝宝的时候肚子也是慢慢变大的。”   纪清漪不知道三花是谁,但是听名字也能猜出来不是猫,就是狗。   皇后脸色一变,当时就想开口说话。   把纪清漪这个堂堂世子妃跟猫狗相提并论,这不是骂人吗?   纪清漪忙冲皇后摇了摇头,捏了捏明卉的脸蛋,笑着道:“明卉很聪明,说的没错。”   被人夸了,明卉郡主微微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可爱。   太后看着纪清漪毫无愧疚之情,没事人一样跟皇后明卉郡主说话,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的响,气血也直朝头上冲。   毒妇!贱妇!   她必是早就知道有孕了,却迟迟不发,就等着拿身孕做挡箭牌呢。   纪氏,贱人,敢害自己。   太后看着纪清漪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徐令琛站在一边宠溺地看着她,手就死死地抓住了床沿。   气血上涌,她随时都会昏死过去,却硬生生地挺着。   她就是死,也要纪氏这个毒妇得到教训。   “看来皇帝是不打算答应了,如此,那百年老参也不用了,给哀家准备棺椁就是。”   她倒要看看,皇帝会怎么做。   “皇上。”李公公快步走了进来,躬着身子都到皇上面前,双手奉上紫檀木的盒子:“人参来了。”   他说着,将盒子打开给众人看:“这是二十年的参,虽然比不上百年老参,这三天却可以勉强支撑一下,等三天后老参来了,太后再好好调养身子。”   众人去看,只见那人参形长而黄,状如人形,一看就知道是上等好参。   明卉郡主也垫了脚伸着头朝前看,待见到盒子里的东西,她先是一愣,接着就了然了,原来这个白胖长着胡须的东西叫人参啊。   李公公笑着将参给太后看:“这可是皇上的一片心意。”   太后并不领情,只是寒着脸冷笑。   纪氏偷了她的百年老参,皇帝连罚都不罚,就想拿一根二十年的参将自己打发了,没那么容易。   她若是退步了,以后这后宫还有自己立足之地吗?   纪氏岂不是要上天了吗?   她不能忍,绝不能忍。   这样想着,心里火气更盛,一扬手,连盒子带人参一起打翻在地。   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太后会这样不给皇帝脸面。   李公公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是奴才手滑了,没拿住人参。”说完,就赶紧将人参捡了起来。   皇帝也气,多少年也没有遇到敢这样打他脸的事了。他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太后就更有把握了。   皇帝这是下了决心想保纪氏了,既然如此,她更不能退缩了。   二人对峙,气氛凝滞,众人都不说话。   突然室内就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人参是坏东西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要人参呢?”   ☆、第144章 处置   众人没想到明卉郡主会突然说话,也没觉得有什么,薛寄秋却突然脸色大变,目中露出惶恐之色。   在众人发现之前,她就赶紧低下头垂了眼皮,怕自己的异常被人看出来。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尬尴。   太后摔的不是人参,是皇帝的脸面,李公公立马说自己手滑就是想遮掩一二,明卉郡主却嚷嚷了出来。   她忙道:“你看错了,没有人不要人参。”   徐令琛眸中精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立马蹲下,用温柔的有耐心的声音问明卉郡主:“人参是好东西,是李公公没拿好掉了,你看他不是赶紧捡起来了吗?这是给你皇曾祖母治病的,怎么会有人舍得丢呢?明卉这样胡说,大家都不喜欢你了。”   “我没有撒谎!”   因为废太子一事,明卉郡主变得比从前敏感,最怕大家说她不懂事,不喜欢她。   听了徐令琛的话,她立马情绪激动,红着脸大声辩解:“我没有撒谎,皇曾祖母不喜欢人参,所以打翻了人参的盒子。薛小姐也不喜欢人参,所以将人参丢到了河里!”   小小的女童,清脆的激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敢置信、震惊、不解、恍然,众人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回,最终将视线集中到薛寄秋身上。   太后也是彻底呆住了,目光怔怔地看着薛寄秋。   “你撒谎!你撒谎!”薛寄秋头皮发麻,脸色发青,几乎是尖叫着说出这两句话。   “我没有撒谎。”明卉郡主大急,一把抓了皇后的衣袖,急切地说道:“皇祖母,明卉没有撒谎,就是薛小姐把人参丢到河里了,明卉亲眼看见的。”   薛寄秋脸色更难看了。   “姑祖母,我没有,不是我。”她拼命摇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太后立马对皇后怒目而视!   一定是皇后跟纪氏串通好了,挑唆了明卉郡来诬陷薛寄秋。   “你们!”太后怒极攻心,哆嗦着手指着纪清漪:“你们先先摆弄了寄秋,再摆弄死我,休想,你们休想!”   “人参是八百里加急今天早上才到京城的,朕收到了人参立马就让李公公送到慈宁宫来了,就是怕耽误母后的身体。”皇帝站起来,语气冷淡道:“这事只有朕跟李公公知道。”   “是啊,母后,您误会臣妾跟令琛媳妇了,令琛媳妇一直在慈宁宫照顾您,臣妾一直在坤宁宫,根本没有跟她见面。”   皇后也站了起来:“今天一大早明卉这孩子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宫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后来找到了慈宁宫,令琛媳妇才知道此事,帮着嬷嬷们一起找的。至于您的人参丢了,臣妾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顿了顿道:“当时人参是由谁接手的?经过了谁的手?可都查了?要一个一个的盘问才是,既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过了奸人。”   人参总共经过了三个人的手,分别是李公公、纪清漪、薛寄秋。   太后越是生气,头脑越是清晰起来。   李公公是皇帝的人,若是皇帝想害自己,根本就不会让东北官员找人参还八百里加急送过来,李公公不可能。   纪氏忌恨自己,最有可能。   寄秋就不用问了,她绝无害自己之心。   可明卉郡主刚才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见太后不再替薛寄秋说话,就板着脸问明卉郡主:“明卉,你怎么会知道薛小姐丢人参的?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皇祖母。”明卉郡主急得快要哭了,眼泪汪汪地看着皇后:“明卉没有撒谎。”   “我……我……当时就躲在小花园的桥洞里面,三花的家就在那里,她生了四只小猫,我经常去给三花喂吃的,嬷嬷跟婶婶找我的时候,我当时就躲在桥洞里面,因为嬷嬷说我父王坏话,我想故意急一急她,所以就一直没出声。”   那个桥洞是她的小秘密,为了证明清白说了出来,心里是很委屈的,明卉郡主后来说着就开始哽咽了:“后来我听嬷嬷哭了,就出来了,嬷嬷跟婶婶已经走了。薛小姐就把人参丢了下来,落在我面前的冰上,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捡了起来。”   说的有理有据。   太后的脸色比刚才更红了,呼吸也喘得厉害,瞪着薛寄秋的眼神里特别复杂。   即有被人欺骗愚弄的愤怒,又有伤心失望,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格外狼狈。   薛寄秋她神色慌张道:“没有……一定是明卉郡主看错了,不是我,不是我……姑祖母,您相信我……”   “我没看错!”明卉郡主说出了自己的小秘密就更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我捡起了人参,就放在三花的家里。”   她抬起头看着皇后,想了想又跑到了皇帝身边:“皇祖父,您是皇帝,这儿您最大,他们都听您的,您让人去将人参拿回来,就知道明卉没有说谎。”   皇帝眼中的神色就和蔼了下来。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自己这个皇帝最大,自己说了算,怎么太后就是不明白呢。   还有薛氏,竟是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太后对别人不好,对她可没有亏欠的。   明卉郡主见皇帝不说话,就用手指着薛寄秋,不高兴道:“是她说谎,是她丢了人参还不承认!”   早在明卉郡主说薛寄秋的时候,皇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后面循循善诱,不过是想让太后看清楚而已。   她摸了摸明卉的头,将她从皇帝身边拉了过来:“放心,你皇祖父不会让人冤枉了你的。”   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的却是纪清漪。   纪清漪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转,顿时觉得这就是薛寄秋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报应。   皇帝给李公公使了一个眼色,李公公应了,立马带了人出去,不一会就双手捧着一根人参进来了。   到了此刻,真相大白。   太后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发白,身子哆嗦的厉害,指着薛寄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姑祖母,寄秋不是故意的,寄秋知错了。”薛寄秋也在发抖,她是吓得,不仅发抖,还泪流满面:“姑祖母,您再给寄秋一个机会把,我真的知错了。”   她砰砰地磕着头,形容凄惨。   只可惜,太后看不到了。   因为太后身子一抽,昏死过去了。   皇帝觉得太后愚昧又糊涂,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因为并不紧张,只让人去请太医。   薛寄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等待着皇帝的发落。   皇帝虽觉得太后是自作自受,却觉得薛寄秋心思太阴狠了些,就道:“薛氏,心术不正,阴险恶毒,交由宗人府处置。”   薛寄秋就感觉仿佛有人拿了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她的头上,皇帝没说一句话,她的眼前就冒出一片金光。   宗人府!   不,不,不,她不是故意要害姑祖母的,她不能去宗人府。   她要是去了宗人府,她就完了。   琛表哥……   薛寄秋目含乞求看着徐令琛,好像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徐令琛淡淡道:“皇上,薛氏偷盗人参在先,污蔑世子妃在后,又兼谋害太后,的确罪无可恕。”   薛寄秋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扼住了,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可她到底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交由宗人府,皇祖母面上也不好看,她老人家恐怕也不会想见到那种场面。”   徐令琛声音很淡很淡,可落在薛寄秋耳中无异于天籁一般。   “依儿臣之见,不如将薛氏送回薛家,由薛家好生看管,至于要如何处置,等皇祖母身子稳妥了,问过她老人家的意见之后再做打算吧。”   皇帝看了徐令琛一眼,知道他是为薛家考虑,觉得他太过心慈手软,心中有些不悦。   可又觉得他这样孤傲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考虑太后的颜面,可见心底良善,对太后的不满就更多了一层。   他的身子不好,以后不是徐令琛就是徐令检,太后就像一座大山一样,会压在他们头上,他已经被太后压的够头疼的了,无论如何也要替后面的人挪了这山才是。   皇帝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同意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薛寄秋死里逃生,心中生出窃喜,眼泪鼻涕一起流着跟徐令琛道谢,徐令琛的视线却格外阴狠,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心头一惊,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人拖了下去。   徐令琛的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他跟皇上一起来慈宁宫的时候,他的漪漪正在遭受迫害,若非他来的快,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动过手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薛寄秋也是一样。   若交由宗人府,必定会牵连安乡侯府,表叔对他还算不错,表婶对漪漪也很和气,为着这两点,他也不能将薛寄秋送到宗人府。   他卖了这样一个情面给安乡侯,端看安乡侯要如何投桃报李了。   他收了脸上的冷漠,转身去侧殿接纪清漪出宫。   三天之后,东北进贡的百年老参到了,李公公捧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他这才发现,御案上已经放着一个花梨木的盒子了,盒子开着,里面放着一根人参。   二十年的参,用花梨木盒子装;百年极品参,用紫檀木的盒子装。   李公公心头一跳,想起太后咄咄逼人与皇上对峙时的强硬,不由心跳加速,他将百年老参放到御案上,退后两步,转身去给皇帝沏茶。   他年纪大了,老寒腿犯了,所以动作格外慢,过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来。   皇帝面色平静,与刚才没有任何不同,语气也平淡如水:“去吧,把参送到慈宁宫去,让她们着意些,不可再出岔子。”   李公公双手捧起紫檀木的盒子,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等出了养心殿,方轻轻打开紫檀木的盒子,朝里面瞥了一眼。   果然跟送来的那根不一样了。   皇上说这是百年老参,那就是百年老参。   阖上盖子,李公公脸色不改,脚步却比刚才快了许多。   与此同时,薛寄秋也生病,被移到了薛家在良乡的庄子上。   罗贵将消息报给徐令琛,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算摸清了徐令琛的性子的了,虽然孤傲,但很讲道理,世子妃就是他的逆鳞,碰触不得的。可以得罪他,但绝不能得罪世子妃。   薛氏犯的是死罪,还会牵连安乡侯府,安乡侯若是聪明,就该立马弄死了薛氏才是,挪到庄子上,未免也太轻了。   安乡侯也太蠢了。   徐令琛却并不生气,若薛寄秋一出宫就死了,未免太痕迹了,安乡侯素来小心谨慎,会让薛寄秋生病慢慢“病死”也是正常。若他真不处置薛寄秋,自己也有法子。   ☆、第145章 窘迫   陈宝灵看着纪清漪脸色苍白,面容消瘦,下巴上还青了好大一块,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你怎么这么大意?怀了孕都不知道?竟然都三个多月了才查出来,难道你小日子没来,自己都不知道吗?”   说着,将手放到纪清漪的肚子上:“还好我的外甥没事,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到哪里找后悔药去!”   向来是纪清漪说陈宝灵的,乍然被陈宝灵这样数落,纪清漪脸上讪讪的。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怀孕。   事后想起在慈宁宫摔倒的那次惊险,自己也特别后怕,好不容易才怀上,若真有个好歹……   纪清漪不敢想。   陈宝灵见她脸色不好看,知道她这是怕了,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怕,现在没事了。如今你肚子里有了宝宝,太后那老不死的,也不能将你怎么样了。就是太便宜了薛寄秋,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这样回了安乡侯府,听说还是琛表哥求的情?”   陈宝灵说着,就埋怨起徐令琛来:“琛表哥也太过份了,他身为丈夫,不能护着你也就罢了,竟然还偏帮外人,这不是欺负你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说到后面,眉头挑的高高的,十分不悦。   纪清漪看她那一副要给自己出头,不给徐令琛一个教训不罢休的样子,忙道:“徐令琛跟我一样的,我在慈宁宫侍疾,一个多月没回宁王府,他就一多月都歇在慈宁宫。说起来,他比我还累一些的。”   这事情说起来并不怪徐令琛,是太后与薛寄秋做的怪。回到宁王府之后,清泰担心的不得了,还跟徐令琛说了半天的话,虽然语气婉转,还是表达了不满。   大伯母与杏儿也来看望了自己,大伯母没说什么,看到自己脸上有伤,哭了一场。   徐令琛本来就愧疚,见众人如此,更加自责了。   回到宁王府的这两天,徐令琛几乎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边,就连吃饭都不让她下床,恨不能喂到她嘴里。   这并不是徐令琛的错,大家都责怪他,纪清漪也心疼。   “那他也不该替薛寄秋求情!”陈宝灵柳眉倒竖,替纪清漪不平:“身份丈夫,他很该一脚踢死薛寄秋给你报仇才是。”   纪清漪赶紧道:“那是太后的娘家,公爹的母舅家,薛寄秋做错了事,不该牵连到薛家其他人。反正薛寄秋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你呀!我这是为你好。”陈宝灵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我,你这般护着琛表哥,希望他能体会你一片爱护之心,能像你护着他一样护着你才是。”   “好表姐。”纪清漪拉着她的手,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这是真不是他的错,若他真对我不好了,我一定找你撑腰。”   陈宝灵翻了一个白眼,一副拿纪清漪没辙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看你这个样子,被琛表哥吃的死死的,怎是没出息。”   话虽然如此说,但见纪清漪虽然人有些瘦,但双目明亮,神采飞扬,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含着笑,提起徐令琛就一直护着,不仅没有嫁过人之后的烦忧,反而比从前未出嫁时还多了几分开朗,就知道她的日子过得极舒心。经过这件事情,不用再去侍候太后了,以后只有更舒心的份,也就放心了。   “那你呢?”纪清漪与她调笑:“还不是被顾向明吃的死死的?心甘情愿给他生儿子?”   丈八烛台,只照的见别人照不到自己。   陈宝灵也噗嗤一声笑了。   纪清漪就让慧心拿了一个盒子来,纪清漪接了打开给陈宝灵看:“是我给多官准备的礼物,本以为你今天会带着他来的,倒让我白白惦记了一回。”   多官是陈宝灵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正是白白胖胖贪吃的年纪。   “天太冷了,小孩子出门会冻着,你若是想见,明儿我就抱他来。”   纪清漪就嗔道:“哪里就那么急,等我坐稳了胎,自然是要亲自登门去看望多官的。”   那盒子里放着一个赤金的金项圈,虽然不是御制,但造型别致,花色清新,项圈上挂着的金锁上一面雕刻着麒麟,一面雕刻着胖娃娃的,十分的活泼,非名家好手绝对雕刻不出来。   陈宝灵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也不跟纪清漪客气,立马接了过来:“可真漂亮,多官该高兴了,这是姨母送的东西呢。”   “多官现在会爬了吗?”   “哪有那么快?”陈宝灵笑道:“才三个多月,只会追着声音转头而已,不过特别依赖我,有时候哭个不止,别人怎么都哄不好,只要我一接过来,立马就乖乖不哭了。等你肚子里这个生出来了,我们多官就懂事了,刚好可以带着弟弟玩呢。”   提起孩子,陈宝灵有说不完的话。   纪清漪听着听着,眸中就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她必然也能生一个像多官一样可爱的孩子,不拘男女,却是她跟徐令琛血脉的延续。   她两个提起孩子有说有笑,徐令琛站在一帘之隔的外面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等听到陈宝灵说要走了,他才立马转身出去了,罗贵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殿下,薛小姐病得越来越厉害,安乡侯已经派人给二老爷送信去了。”   徐令琛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又过了小半个月,已经到了腊月底,宁王府开始洒扫庭除,纪清漪也开始有了孕期反应,并非害喜呕吐,只是非常嗜睡,好像出了吃饭与睡觉她就没有别的事了一样。   她睡得香甜,徐令琛拿了书,在她旁边的躺椅上看着她。   外面传来慧心低声的说话声,徐令琛起身替他的小妻子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门外大雪纷飞,鹅毛一样飘飘扬扬,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罗贵立在庑廊下,轻轻用手掸着身上的雪。   徐令琛见他手脚很轻,并不十分用力,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殿下。”罗贵低声回禀:“薛小姐不治身亡了。”   徐令琛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淡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换身衣裳歇一歇吧。”   罗贵拱手而去。   徐令琛在门口站了一会,看了看茫茫的雪色,转身进内室的时候,纪清漪已经醒了,她一边坐起来,一边迷迷糊糊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是有事吗?”   “没事。”徐令琛上前,捏了一颗梅子在她口中,笑道:“外头又下雪了,我吩咐他们去园子里收集梅花上的雪水,等明年咱们煮茶喝。”   徐令琛说着,手轻轻放到她的肚子上:“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三口啦。”   纪清漪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对孩子充满了憧憬。   这半个月来,她吃的好,睡得香,整个人胖了一圈,气色也格外的好。   此时刚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的,特别诱人。   徐令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感觉又香又软,就忍不住亲她的嘴,亲着亲着,呼吸就重了几分。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纪清漪轻轻推了推他:“嬷嬷说,现在不行呢。”   知道她怀孕了,皇后与平阳侯太夫人都派人送了老嬷嬷过来,都被徐令琛拒绝了。   原来,在纪清漪与徐令琛婚事刚刚定下的时候,宁王妃想着徐令琛与纪清漪都年轻,身边没有长辈照顾,所以送了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来京。   因为之前怕纪清漪压力大,徐令琛就一直没有跟她说,等她怀孕之后才告诉她。   这两位嬷嬷照顾孕妇很有经验,特意交代了怀孕初期不能同房。   徐令琛正亲的有滋有味,被她这么一推,身子就僵硬了一下,低头看她的肚子:“儿子啊,你以后一定要孝顺爹爹,爹爹为了你,可受了不少罪了。”   这段时间以来,徐令琛几乎推了所有的事情,每天都陪着自己,纪清漪心里也是非常感动的。   她主动亲了亲徐令琛的脸颊:“辛苦你了。”   徐令琛趁势躺在她身边,抓了她的手,放到他已经昂首挺胸的小将军身上,眼睛里都是渴求:“既然不能吃肉,那就让我喝口汤吧。”   纪清漪羞得满脸通红,却非常心疼他。   从进慈宁宫侍疾到现在,算起来将近两个月了,从前他基本上夜夜都要……   纪清漪忍着羞臊,用手服侍他。   因为她怀有身孕,之前在慈宁宫又受了大委屈,皇帝就允她不必进宫请安,除夕皇家夜宴她也没有出席。   到了二月底,孟静玉诞下一名女婴,纪清漪怀胎五个月,就算穿了小袄,也能看到隆起的肚子了。   陈宝灵就抱着多官来看她。   多官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拿了拨浪鼓逗他,他就会笑,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牙床上刚刚长出来的两颗小米牙格外喜人。   纪清漪喜欢的不得了,因为肚子大了,不敢抱他,就将他放到床上逗弄。   多官就咯咯直笑。   纪清泰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围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那模样就像看到一个新奇的玩具一样。   自打中了秀才之后,他越发端庄持重,像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是非常少的,陈宝灵就将多官抱起来塞到他怀里,清泰抱着软软的一小团肉,正想笑,不想多官突然尿了他一身,清泰立马皱了眉头,将多官交还给陈宝灵。   然后捏着自己的衣裳,一脸嫌弃地走了。   陈宝灵与纪清漪就哈哈大笑,奶娘抱了多官下去给他换衣裳,陈宝灵就低声问纪清漪:“这几个月你跟琛表哥还睡一起吗?”   ☆、第146章 旧事   “还睡一起啊。”纪清漪有些扭捏:“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徐令琛一直跟她睡在一起,两个嬷嬷也劝了几回,嬷嬷是宁王妃派来的人,纪清漪怕脸上不好看,就让徐令琛去别的房间睡,徐令琛不愿意,还将两位嬷嬷说了一顿,从那之后,两位嬷嬷就没有再说了。   陈宝灵提起这个事,纪清漪还以为她也要说自己呢。   陈宝灵却咳嗽了一声:“那你们……那个……还好吧?”   纪清漪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自打她有了身孕之后,徐令琛就没有碰过她了,徐令琛与她是死后重生的,对她腹中的胎儿格外珍惜,并不敢近她的身,每次都是用手而已。   只是这种事,怎么好跟陈宝灵说?   “唉。”陈宝灵看着纪清漪脸红的样子,想了想最终道:“清漪,你别把这种事不当一回事,外面都在传,说琛表哥不是不愿意纳妾,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庸脂俗粉,必要纳一个才貌双全与你比肩的人为妾。”   纪清漪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不是当初自己羞辱薛寄秋的话的,怎么就传出去了?   陈宝灵见她发愣,就连连冷笑:“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去的谣言,偏偏那些好事者就信了,有不少人都请琛表哥出去吃酒,然后安排了家中的女孩儿装作不经意地与琛表哥偶遇。最无耻的就是宁远伯府了,邵明珠的幼妹邵珍珠,比邵明珠还漂亮,竟然在大街上就拦琛表哥的马车,真是无耻至极!”   “对了,琛表哥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外出?”   纪清漪想了想,徐令琛最近的确比前几个月忙了些,只不过,以她对徐令琛的了解,他是不是欺骗自己的。   若徐令琛真想纳妾,绝不会等到现在了。而且那想找才貌双全美人为妾的谣言别人不知怎么回事,她却是心知肚明的。   见纪清漪不说话,陈宝灵就恨铁不成钢道:“你千万别不放在心上,当初我有孕的时候,就有丫鬟想怕顾向明的床,虽然顾向明没接受,但事情也够恶心的了。那些人花样百出手段层出不穷,若琛表哥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只管跟我说,我绝不会任由他欺负你的。”   她一片关心之意,纪清漪自然明白。   “宝灵,你放心,这种事情我省得的。我一定会将徐令琛看的牢牢的,绝不让别人有可趁之机,若他真犯错了,我绝不会由着他,一定狠狠教训他。”   她跟徐令琛一路走来,经历两世的风雨才走到一起,婚前的痛苦折磨,婚后的甜蜜恩爱让她对徐令琛有足够的信心。   陈宝灵的好意,她也不能不领情,所以就顺着她的话说。   得到了她的保证,陈宝灵就稍稍放了心:“我知道你绝不是那种唯唯诺诺任由男子摆布之人,不过是白叮嘱你一句。”   “我知道你对我好。就是不为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多想一些。”   送走陈宝灵,纪清漪由彩心扶着在庭院里散步。   慧心跟在旁边,与彩心说外面的趣事给纪清漪听。   丫鬟突然快步跑了进来:“世子妃,长宁侯派人送了一位姑娘过来,说是送来服侍殿下的。”   此言一出,纪清漪就感觉到彩心扶着自己胳膊的两只手立马变得有些僵硬,慧心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与不悦,却没有说话,只抬头去看纪清漪。   长宁侯是皇后的长兄,周王世子妃孟静玉的父亲,平时与徐令琛来往不多,但今天是长宁侯过寿,长宁侯府又特意送了帖子过来,徐令琛就去了。   慧心眼底有深意。   若是别人过寿,徐令琛只要露个面就行了,可长宁侯府却不同。   虽然徐令琛跟长宁侯不怎么走动,但因为宁王妃从小是在长宁侯府与皇后一起长大的,徐令琛于情于理都不能像从前那样敷衍。   殿下是上午去的,这都快傍晚了人还没有回来,长宁侯府却送了一位姑娘来,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原本闲适惬意的傍晚散步,瞬间变得让人心烦起来。   慧心仔细打量着纪清漪的神色,生怕她动怒伤了胎气。   纪清漪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她轻声道:“人已经到门口了吗?长宁侯有没有说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呢?”   丫鬟见纪清漪没有发怒,松了一口气,却依然小心应对:“人是在门口,并未说殿下何时回来。”   “那就将人带进来吧。”纪清漪转头对慧心道:“就安置在从前琉璃与珍珠住过的院子里吧。”   慧心明白,纪清漪这是要像从前那样冷着这位姑娘了。   慧心下去办事,等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纪清漪就笑。   慧心向来持重,之前太后赐琉璃与珍珠来的时候也不见她怎么样,这次竟然慌了,恐怕是个绝色美人。   慧心嘴拙,彩心却因为是纪清漪从小就在身边服侍的没那么多忌讳,气哼哼道:“小姐,今天来的那位姑娘说她会吹箫、弹琴、分茶,还说殿下看中了她分茶的手艺,亲自开口跟长宁侯要的她。”   “这样的狐媚子,您就该找个人去撕烂她的嘴,打烂她的脸才是!”   她越是越气,摩拳擦掌道:“小姐,只要您吩咐一声,我立马就去收拾她。”   看来,彩心是听慧心说了什么了。   “你别冲动。”纪清漪让她坐下,然后问慧心:“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慧心点了点头,才想开口说话,就收到彩心一记眼刀,她想了想道:“比世子妃差远了,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她越是这样说,纪清漪就越是好奇了。   这必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只是徐令琛没回来,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好贸然做什么,否则必定要请那姑娘来看看的。   纪清漪用了晚饭,徐令琛就回来了,是罗贵与两个小厮扶着他回来的,他醉的很厉害,昏昏沉沉的,嘴里还不忘吩咐罗贵:“去书房,我要去书房。”   纪清漪想让他在正房,靠近他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想要呕吐,只得忍了,让罗贵罗贵托着他去了书房。   纪清漪到书房的时候,小厮已经给他擦洗干净换了衣裳了。   纪清漪见他睡得沉,就非常心疼,心中埋怨长宁侯,怎么给他灌了这么多的酒。   纪清漪抓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放到被子里,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再看徐令琛,已经睁开了双眸,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刚才的醉态。   “怎么回事?”纪清漪笑着问他:“竟然想到要用装醉来逃离?”   她说话的时候脸色带着揶揄的笑,徐令琛起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副画。   画有些年头了,纸质都有些泛黄,可画上的女子还是一下子就吸引住了纪清漪的眼球。   瓜子脸,丹凤眼,修眉琼鼻,脸上挂着温婉的笑,眉间一粒朱砂痣,给她平添了几分柔媚。   纪清漪知道,徐令琛绝不会无缘无故弄一副美人画像来给她看,她却故意嘟哝了嘴:“好啊,怪不得不愿意去正房,非要来书房,原来金屋藏娇啊。”   “我还不是怕身上有酒味你闻了不舒服。”徐令琛故作生气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竟然这样歪曲我的好意,该打。”   他弹的一点都不疼,纪清漪却夸张地抱着肚子道:“乖宝宝,看你爹爹欺负娘呢,等你出来了,别忘了替娘亲报仇。”   徐令琛的眼神瞬间变得柔情似水,他搂着纪清漪的腰,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小声道:“孩子今天乖不乖?”   “很乖,没有闹。”   话音一落,腹中的孩子就踢了她一脚,徐令琛也感受到了,他稀罕地在纪清漪肚子上亲了一口:“乖儿子,这么聪明,知道是爹爹。”   纪清漪推他的肩膀:“这画很漂亮,只是不知道这画上的女子是谁?”   他问起画,徐令琛就正了脸色:“是皇上十几年前下江南时临幸过的女子。”   纪清漪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故事,她突然就想起前世听到的传闻:“她是不是小公主的生母,江南首富杭州杜家的小姐?”   徐令琛微微颔首:“看来你也听说过那件事了,的确是小公主的生母。不过不是杜家的小姐,而是大归的姑奶奶。”   纪清漪大惊:“姑奶奶?那就不是嫁过人的?”   徐令琛点了点头,神色显得有些沉重。   十五年前,皇帝下江南,就住在江南首富杭州杜家。当时杜家有一个和离大归的姑奶奶在杜家家庙带发修行,皇帝不知何故去了家庙,见那位姑奶奶杜氏一手书法写的好,就经常与其讨论书法。   等皇帝回京几个月之后,杜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最终被发现有了身孕。   杜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出了这种事情自然勃然大怒,拿了□□逼杜氏自尽。   杜氏为保护腹中胎儿,这才说出奸.夫不是旁人,就是当今皇帝。   杜家家主大惊,当即派人进京,将消息告知皇帝的贴身侍卫吴晋。   当时皇帝膝下仅有一个太子,得知此事自然格外重视,当即要接杜氏进宫,却被皇后拦了下来。   皇后说,皇帝南巡是为了体恤民情的,结果却临幸了一个和离的、代发修行的姑奶奶,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接人,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江南百姓又要如何看皇帝呢?   而且皇帝膝下单薄,杜氏怀着身孕,万一路上有个颠簸,还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皇帝觉得皇后说的有道理,就按照皇后说的,悄悄派了吴晋去杜家保护杜氏安全,等杜氏生了孩子满月之后再将母子二人一起接到京城。   不想杜氏生孩子的时候难产,生了三天三夜才把小公主生了下来,孩子虽然活了下来,杜氏却因为生产时耗尽了力气撒手人寰了。   皇后再次像皇帝进言,小公主的出身有些不好看,不如就说是宫里的妃嫔生的,皇帝也觉得可行,就让吴晋护送小公主进京。   却不料路上出了意外,小公主被歹人抢走,吴晋在与歹人争夺小公主的过程中,坠入山崖。   小公主、吴晋皆丧了命。   皇帝非常生气,命锦衣卫彻查此事,可当时歹徒悉数服毒自杀,线索全无。   因为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皇帝就不曾对外提起,因此,知道小公主的人并不多。   ☆、第147章 小公主   事情竟然如此离奇!   纪清漪呆住,过了好半晌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一世我是被皇后的心腹-坤宁宫总管平德海用一杯毒酒毒死的。”   提起往事徐令琛眸中有恨有恼有不甘更多的却是不解:“我临死前,质问平德海是被谁收买了,平德海却只笑我太无知,话里话外都说明指使他的人皇后,可我却不信。”   “我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平德海。”   “平德海从小就没了父母,是被他小叔父养大的,当时他们家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他小叔父宁愿卖了自己的儿子也要留下平德海。后来他们家乡发洪水,一家被冲散,平德海被人卖进了宫,他一路坐到坤宁宫总管太监的位置,一直不忘找寻小叔父一家。直到前年才把人找到,他小叔父已经亡故,他堂兄弟也都死绝了,只留下一个小侄儿如今才十五岁。”   “平德海对这个小侄儿视若亲生,除了这个小侄儿之外,再无其他亲人,而这个小侄儿竟然以长宁侯夫人远房亲戚的名义在长宁侯府家学读书。”   说到这里,徐令琛平静的脸上才露出几分冷笑:“皇后为了收拢平德海的心,能做到这一步的确令人钦佩,当然,这也有做人质的意思。所以,平德海哪怕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他的小侄儿,也绝不会背叛皇后。”   纪清漪暗暗点头。   也就是说,前世杀害了徐令琛之人,的确是皇后无疑了。   徐令琛弄明白了这些事情,又查到皇帝有个小公主,必然是从平德海口中得到的消息了,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会不会被皇后发现。   “皇后以为拿捏住了平德海的小侄儿,就万无一失了,却不知她可以利用平德海的侄儿控制平德海,别人一样可以。”   徐令琛说话的时候想起前世率大军而归,帝位唾手可得,却被平德海毒死。   他出征的时候跟她大吵一架,却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她,他回来了,他可以自己做主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她了。   他回来的时候有多开心,临死的时候就有多绝望,多不甘。   他恨死了幕后黑手。   所以,重生后他知道害死他的人是皇后之后,连装模作样与皇后亲近都不愿意,对皇后,他只有恭敬与疏离,再无从前的亲近。   皇后用了很多方法,他都是淡淡的。   可他是死后重生之人,皇后便是想破头也不会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改变。   “你放心,我并未直接跟平德海的侄儿接触,只是让人给他下了一种月圆之夜会发作的蛊,平德海为了解药,不得不听命于我。只不过,他根本不知道跟他侄儿下蛊之人是谁。”   徐令琛握着纪清漪的手道:“漪漪,你放心,这一世,我再不会重蹈覆辙了。”   她当然知道。   重生后,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她都看在眼里。   她想了想,道:“迫害小公主的幕后黑手也是皇后?”   “是的。”徐令琛点了点头:“我从平德海那里得知了许多皇后做的事,有一些并不足以撼动她的地位,还有一些虽然狠毒但是时间太久了,难以找到证据。只有谋害小公主一事,还有迹可循。”   “所以,我要将这件事情查个一清二楚,有了这个把柄在手,就可以防备皇后,有朝一日,可以作为扳倒皇后的有利证据。”   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皇后到底为什么要害自己。   在不了解对手目的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做好防范。   他说的这些,关系到他们的未来,纪清漪也就收起了随意之心,小公主这件事情非常关键。   “现在你手上是不是已经有了证据了?”   徐令琛听她这样问,就挑起嘴角笑了。   那笑容好似漫天的星辉,让人眼花缭乱。   “真是聪明!”他毫不掩饰心中的喜爱,拿起她的手,在唇上亲了一口:“我找到了皇上的心腹侍卫,护送小公主进京后来坠落山崖而死的吴晋。”   “真的?”纪清漪大喜:“那小公主呢,也找到了吗?”   “没有!”徐令琛摇了摇头:“吴晋说他坠崖后被人救了,但是他失去了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一直以为小公主是他的孩子,他就带着小公主在那山下的村子里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两年,直到他下地耕田,小公主被人贩子偷跑,他大受刺激,才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   纪清漪顿觉心惊,为小公主的命运感觉到担忧:“那小公主一直没找到吗?”   “吴晋十分自责,本想回宫面圣,却发现他刚刚露面就有人追杀他。他想起之前的那次刺杀,歹人非常熟悉他们的行程路线,又个个是武功高手,而知道小公主的人寥寥无几,就明白刺杀他的人必定是宫里的人,能近身接近皇上,又能指挥得动这么多武功高手,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吴晋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实力悬殊太大,遂决定隐姓埋名暗中查访。”   “他后来找到了那个人贩子,小公主已经被人贩子卖了。人贩子只说贩卖的孩童太多,有的得了重病死了就丢了,也有在路上走失的,不过人贩子未去过江南,只在北直隶这一片转悠。”   纪清漪扼腕:“可北直隶这么大,要找寻一个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啊。小公主若是被人买去做小姐或者做丫鬟,都必定是养在深闺,想找到这个人,太难了。”   她突然眼睛一亮:“小公主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印记吗?”   徐令琛再次笑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他指着画上的女子道:“画上这位就是小公主的生母杜氏。”   纪清漪瞪大了眼睛道:“小公主眉宇间是不是也有一粒朱砂痣?”   “没错。”徐令琛道:“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小张签纸,展开给纪清漪看,那签纸上画着一个弯弯的月牙。   “吴晋说小公主右边肩膀上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就是月牙形状的。”   “小公主身上还有一个荷包,荷包里装了她的生辰八字与一个玉葫芦。”   朱砂痣、月牙胎记、生辰八字、玉葫芦。   有了这些东西,就好找多了。   生辰八字的纸条与玉葫芦会丢,朱砂痣与月牙胎记一般却不会掉,只要在北直隶找有朱砂痣的女孩子就行了。   纪清漪突然想起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又想起今天徐令琛带了一个美人回来,顿时恍然大悟:“你今天从长宁侯府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就是小公主!”   “还不确定。”徐令琛拉着她的手道:“碰巧遇到了,见她眉宇间有一粒朱砂痣,就带回来了。”   “什么碰巧?”纪清漪瞪了他一眼:“必定是长宁侯特意为你安排的吧?这段日子以来,你想必碰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美人了吧?”   她知道徐令琛会守身如玉,也难免还是会冒酸水。   她大腹便便在家养胎哪里都不能去,他却可以见识各种美人,真是不公平。   徐令琛立马苦着脸道:“冤枉啊,世子妃,小人从身到心都只喜欢世子妃一个,哪敢看旁的美人啊?”   纪清漪噗嗤一声就笑了:“堂堂宁王世子,没个正行,也不怕带坏了咱们的孩儿!”   “哪里,我这是给咱们孩子做榜样呢。”徐令琛上前搂了纪清漪,轻轻摸着她的肚子道:“儿子见这么听你的话,以后也必然孝顺你。”   自打怀孕之后,徐令琛每每提起,都说她肚子里的是儿子。   纪清漪听着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呢?若是女儿又要如何呢?”   “要是生了儿子,就是我们爷俩保护你;若是女儿,就是我保护你们娘俩。”徐令琛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就生这一胎,以后生个五男三女,儿女成群,多好啊。”   五男三女?岂不是八个孩子?   纪清漪想着那时候的场景,也忍不住笑了。   她这才意识到,话题又跑远了。   她跟徐令琛在一起,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经常说着说着就山南海北地扯远了,很多时候说的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看看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若继续这样说下去,恐怕说道明天早上也说不完小公主的事了。   “那这位姑娘,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去验证她是不是小公主呢?”   “所以这就要交给你了。”徐令琛笑道:“只凭借眉心的朱砂痣并不能确定,还有她肩膀上的月牙形胎记。”   “这么好的事,你自己不去看?”   “看她哪有看你好呢?”他将她推倒在床上,在她胸前拱来拱去:“大了好多,我儿果然聪明,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就开始存粮食了。”   “徐令琛!”纪清漪满脸通红,一声娇叱,却被他堵在了嘴里:“我只是亲亲,让我亲亲……”   声音软的如三月的春风,还带着诱惑。   他向来知道分寸,从不会伤害她。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她最近也特别的想……   纪清漪双眼媚盈盈的,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到床上来吧。”   徐令琛虎躯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纪清漪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嬷嬷说,现在胎坐稳了,轻一点是可以的。”   徐令琛笑着上了床榻,一点一点地把吻落下来。   ☆、第148章 生产   纪清漪让慧心亲自服侍那位眉宇间有朱砂痣的姑娘,第二天一早,纪清漪醒来的时候,慧心已经回来了,她如往常一样端了脸盆过来给纪清漪洗脸。   “怎么样?”纪清漪一脸的期待:“是否有月牙形的胎记?”   慧心摇了摇头:“没有。”   纪清漪很是失望,着人送了那位姑娘回长宁侯府。   长宁侯就去路上堵徐令琛:“殿下,昨天你亲自开口指了心柔姑娘服侍,还让我将心柔姑娘送到宁王府来,怎么才一夜的时间就送回来了?”   徐令琛一愣,不解道:“我亲自开的口,指名要心柔姑娘服侍?”   长宁侯真想对着徐令琛翻一个白眼。   装什么装?昨天安排了三位姑娘,就数心柔最貌美,徐令琛一眼就相中了心柔,怎么才一夜的功夫就不认账了?   “是啊。”长宁侯笑道:“当时殿下喝醉了,嫌别人服侍的不好,非要心柔姑娘给你沏茶。对了,当时罗侍卫也在场的。”   徐令琛就转头看罗贵:“是长宁侯说的那样吗?”   罗贵眼观鼻,鼻观心:“是的,殿下。”   “胡说八道!”徐令琛突然怒道:“世子妃怀有身孕,本世子又岂会在外面招蜂惹蝶让世子妃生气,若是动了胎气,这可如何是好!本世子怎么会做出那般荒唐之事?”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拔高了声音,厉声厉色的,长宁侯越听越气。   这个宁王世子,分明是指桑骂槐,明面上是骂罗贵,实际上却是骂自己呢。   长宁侯气得鼻子都歪了,却只站着不动,好不容易把人给送进去了,怎么能让他退出来,皇后娘娘就等着这一天呢,他不能退让。   罗贵一如既往的严肃:“当时殿下醉的太厉害,属下没拦住,属下失职。”   “嗯。”徐令琛正色道:“此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说完又转头对长宁侯道:“表舅,我当时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酒后戏言不能当真,表舅也千万别当真。”   不等长宁侯说话,他又道:“世子妃这一胎来之不易,连皇上都要她安心养胎,想来表舅不会罔顾本世子与皇上的意愿,非要朝宁王府里安人的,对吧?”   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长宁侯一眼。   长宁侯本就做贼心虚,被他这冷冷一瞥,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   徐令琛不是不想纳妾,是因为没遇到绝色美人是皇后说的,要安排人进宁王府也是皇后的意思,虽然他不知道皇后到底要做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才要借了他的手。   徐令琛难道是知道了什么了?   长宁侯不敢多想,忙道:“殿下说哪里话,臣怎么会有这个意思呢?安排心柔姑娘,也不过是为了给世子妃分忧……”   “不必了!”徐令琛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世子妃有孕之后,母妃特意安排了有经验的嬷嬷,平阳侯太夫人也安排好了两个稳婆,还有乳娘也已经备了三个,实在不需要别人来帮忙了。”   说到这里,全无之前的温和,语气格外的凛冽。   长宁侯是堂堂国舅爷,何尝受过这种气,便一甩袖子走了。   徐令琛继续找小公主,纪清漪则在家中安胎,这其中有不少人给徐令琛送美人,都被徐令琛拒绝了。   皇后派人来看望过纪清漪几次,再三表示让纪清漪别想其他的,若是徐令琛做了错事,她一定会给纪清漪撑腰。   时间不紧不慢,转眼就到了五月二十六,这一天是纪清漪的预产期。   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是一年中最适合生产的日子,连稳婆也夸纪清漪腹中的孩子有福气。   早在前几天,两个稳婆与三个奶娘都接到宁王府住下了,给纪清漪生产预备下的产房也准备好了。   徐令琛请了假不说,还从太医院叫了两个对妇科儿科特别拿手的太医在家中等候。   连皇帝皇后都派了人来问情况。   帝后有了动静,旁人也不能闲着啊。   平阳侯府、长宁侯府、安乡伯府、长公主府、卫国公府、奉尚夫人府等都派了人来问询。   罗贵充当管家,站在门口,平素不苟言笑的他,此刻也不能板着脸了,只那张脸笑起来格外僵硬。   纪清漪这一胎,可谓是全城瞩目。   从早上开始,纪清漪就开始为生产做准备,她尽量多吃东西,为生产保存体力。   可等了足足一天,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纪清漪吓了脸都白了,她抓着徐令琛的衣袖问他:“徐令琛,是不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了?”   “你别胡思乱想,这不是才天黑吗?若是算上夜里的,今天才过一半呢。我听人说,有很多人都是夜里生孩子的,我就是夜里出生的。”   他嘴里说着安慰她的话,眼里却流露出焦急。   纪清漪是头一回生产,他也是头一回做父亲,这方面一点经验都没有。   有心叫太医来问问,又怕吓着了纪清漪,只能忍着担忧,哄了纪清漪吃饭,又让她去内室躺着,他自己则是连饭也顾不上吃,就急匆匆地去找太医。   太医们等了整整一天,虽然无聊,但宁王世子好吃好喝客客气气地供着,而且世子妃腹中这一胎若是男婴,那便是皇长孙。对于多年不曾添男丁的皇家来说,意义非凡。   所以,两位太医都格外有耐心。   当徐令琛一脑门的汗过来问他们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太医们也微微有些傻眼。   这两个太医,一个是妇科圣手,一个专治小儿疑难杂症,在保胎稳胎方面格外有心得,若是夫人难产也会催产,但若是妇人不发动,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是可以催产,可那是不得已的办法啊。   实在不怪太医们,是宫里出生的孩子太少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了解这些东西。   徐令琛本来就悬着一颗心,见太医们如此,心头越发惶恐,脸色都变了。   还是一位太医建议他去问问稳婆,他这才如梦初醒地去找稳婆了,走的时候脚步却有些踉跄。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还有一丝不可思议。   都说宁王世子与世子妃感情特别好,他们这算是亲眼见到了。   当徐令琛白着脸去问稳婆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两位稳婆实在是忍不住笑了:“殿下,虽然预产期是今天,但是女子生产早几天晚几天都是常有的事,咱们再等等,若过几天再无消息再做其他打算。”   这回轮到徐令琛傻眼了:“那就什么都不做?等着?孩子会不会出问题?”   闷太久了,伤了胎儿的也不是没有。   可世子妃显然没到那一步,而且世子殿下关心则乱,太过忧心了,告诉他只不过让他白白担心而已。   其中一位稳婆想了想道:“若是殿下实在不放心,不妨让太医给世子妃诊诊脉,看看情况。”   徐令琛想想也是,就叫了太医去给纪清漪诊脉,自然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   徐令琛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纪清漪没事,两位太医自然是要回去的,毕竟第二天还是要到太医院当值的。徐令琛却不放人,不顾天色已晚,拿了令牌进宫求了圣旨,让皇帝要求这两位太医留在宁王府,直到世子妃安稳产下孩子。   两位太医原本就是怕太医院的人会说,现在有了圣旨,自然高枕无忧。   徐令琛格外霸道,让两位太医住在了宁王府。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孟静玉虽然哑巴了,可她并不是聋子,外面的消息也能听到。   她怀孕的时候找了不少人相看,都说必定是男胎。   连皇帝都吐口了,说只要诞下男婴就给皇长孙赐名。   可没想到她九死一生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娃,还是个病猫似的女娃。   皇帝没有赐名,她一满月就回到了周王府,徐令检也不过来看了两次,见女娃病怏怏的,哭都发不出来声就也不来看了,更别提给女孩起名字了。   她亲了亲女娃的脸,将她放在摇篮里,转身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写着纪清漪生辰八字的小人偶,用针扎个不停。   纪清漪,你去死吧!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纪清漪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吃好喝地过了三天,终于在第三天的半夜感觉到肚子疼了。   她一直在等,当第一股疼痛传来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格外惊喜。   终于发动了,她的孩子终于要出世了。   她用欣喜的声音叫徐令琛:“徐令琛,我肚子疼,孩子要出生了。”   徐令琛一个激灵从床上起来,一边喊人一边撩了帐幔。   沉寂在睡梦中的宁王府一下子活跃起来了,灯笼把院落照的如同白昼。   徐令琛胡乱穿了一件衣裳,拿了一个摊子给纪清漪盖上,就抱了她去产房,慧心彩心在一旁陪着,一个吩咐人去烧热水,一个吩咐人端鸡汤过来给纪清漪吃。   纪清漪不慌不忙地吃了一大碗鸡汤,肚子很快就越来越疼了,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徐令琛吓得手忙脚乱,一会摸摸她的脸,一会将她凌乱的头发理好,一会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纪清漪还没怎么样,徐令琛倒是满头大汗了。   又是一波疼痛来袭,纪清漪叫了一声,手死死掐住了徐令琛,徐令琛一脸的惊慌:“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又对着稳婆怒目而视:“怎么回事?世子妃怎么会这么疼?”   那模样,好像纪清漪这么疼都是稳婆的责任似的。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这位世子殿下真是叫人好气又好笑。   “殿下请移步吧,生孩子不是男子能参和的,您到外间等一等吧。”   “不行。本世子要陪着世子妃!”   徐令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纪清漪见他脸上都是汗,一脸的紧张,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又觉得甜甜的:“你在这里我紧张,本来没事,都被你吓出事来了,你到外面去吧。”   徐令琛眼中闪过一抹懊恼,他觉得这种自己使不上力只能干看着的感觉太糟糕了。   他用力握了握纪清漪的手,十分不放心道:“我就在外面,你别怕,有什么事情就叫我,我立马就进来。”   纪清漪点了点头。   徐令琛这才起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两位稳婆年纪也不小了,依然被徐令琛羞了个大脸红,没想到还有这样体贴的人。   ☆、第149章 皇长孙   很快天就亮了。。   纪清漪的叫声也越来越大。   徐令琛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打哆嗦,恨不能立马冲进去,告诉稳婆不生了。   可孩子在肚子里,不生下来也不行啊。   他急得不得了,想站起来走动却发现自己两条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对着帘子里大喊:“怎么回事?世子妃怎么还没有生?她怎么叫的这样厉害?”   纪清漪的叫声很大,徐令琛的叫声也不小,稳婆一开始还回答,到后来连理都不理他了,没见过这样的人!   纪清漪脑海中轰隆隆的,全身都特别痛,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生,赶快把孩子生下来,快点结束这痛苦的过程。   她觉得痛苦,徐令琛更觉得痛苦。   里面的稳婆不答话,他更加着急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   徐令琛又急又气,这稳婆好大的胆子,等漪漪生了孩子,他必要好好收拾稳婆一顿。   “到底怎么样了?”徐令琛放在膝头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回答他的,只有稳婆的催促声:“世子妃用力,用力,马上就好了,快了,就快了,看到头皮了,加把油,马上就生出来了。”   与此同时,纪清漪的叫声越发大了。   徐令琛急得想去扯自己的头发。   不行,这样太吓人了,他不能干坐着,他必须要进去陪着漪漪。   察觉到他的意图,慧心彩心一左一右拦住了门:“殿下,您不能进去。”   妇人生孩子太过污秽,男子进去是会冲撞的,而且他这样闯进去说不定就吓到稳婆与世子妃,妇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前走一圈,最忌讳有什么意外。   慧心彩心是纪清漪的贴身侍女,徐令琛平素看在纪清漪的面子上,总是会给这两个人留几分颜面的,可此刻,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只眉目凌厉地瞪着那帘子,厉声呵斥道:“让开!”   因为太过担心,说话时睥睨天下的锋利悉数显露,慧心彩心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让。   徐令琛的脸色就更冷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里面传来稳婆欣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是个小公子!   徐令琛的紧绷的心陡然一松。   慧心彩心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喜悦。   徐令琛却突然又紧张起来:“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哭声?”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啪啪”打在肉上的声音,紧跟着便是一生婴儿的啼哭声,嘹亮,强劲有力。   徐令琛喜出望外,抬腿就想朝里闯,可慧心彩心跟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守在门口,他不得不生生止住了脚步了。   稳婆的声音陆续传出来:“小公主长得真漂亮,眼睛大大的,头发很浓密,跟世子妃很像。”   “是吗?”   徐令琛听到纪清漪疲惫却带着喜悦的声音:“给我看看,快抱来给我看看。”   既然还有精力想要去看孩子,想来是没事了。   他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让罗贵进宫去报喜。   稳婆走出来,就看到宁王世子直直地看着帘子,眼睛都快望瞎了。   “好了,好了。”稳婆笑嘻嘻地道:“殿下,可以进去抱孩子了。”   徐令琛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进去的时候还想着稳婆服侍的不错,这一次就不追究她了。   进了内室,徐令琛不由自主就放轻了脚步。   纪清漪躺在床上,身边放了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的小孩子眼睛小小的一点点大,红红的、皱巴巴的。   他不由呆住。   可一点也不像漪漪。   太丑了。倒像是徐媚媚。   这就是漪漪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生出来的孩子,跟他想象中的白白胖胖的可一点也不一样。   稳婆不是说很漂亮,眼睛很大,头发很浓密吗?   可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过头发倒是很浓密。   纪清漪神色间都是稀罕,喜气洋洋地对着徐令琛邀功:“快看,这是咱们的儿子!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很像我?”   她两只眼睛莹润有光泽,虽然神色有些疲惫,但视线落在孩子身上的时候立马变得又软又温柔,让人忍不住连心都软了。   徐令琛坐在床边,轻声道:“可真漂亮,跟你很像。”   他说着,伸手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又软又嫩,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纪清漪大急,忙解了衣裳喂孩子。   吃了母乳,他立马不哭了,纪清漪就将孩子托给徐令琛。   徐令琛手脚僵硬,脊背挺得直直的,两只手托着孩子,一动也不敢动,襁褓里孩子就睁着眼睛看着他,吐了个奶泡泡,立马睡着了。   徐令琛看着他柔软乌黑的头发,心中立马生出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来。   这是他跟漪漪的孩子。   可真是漂亮啊。   与此同时,李公公已经进去了养心殿:“皇上,宁王世子派人来了。”   皇帝立马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快让人进来。”   罗贵进门跪拜,声音响亮:“皇上,世子妃诞下小公子,世子为小公子取了乳名叫天佑,如今母子平安,世子请皇上为小公子赐名。”   “好,好,好!”皇帝龙颜大悦,连说了三个好字,大喜道:“好一个天佑!”   话音刚落,李公公便喜不自禁地进来:“皇上大捷!南疆大捷!平远将军夺回霸占的两座城池,贼首伯克尔兵败自杀,平远将军擒反贼同伙八名,俘虏两千。目下平远大将军已班师回朝,八名反贼已经押解回京,不日将到达京城。”   南疆这一战,打了足足一年半,整个朝廷上下都对这场战役十分关注,前段时间屡屡传来不好的消息,皇帝愁眉不展。   如今终于传来好消息,皇帝顿感扬眉吐气:“皇长孙刚一出生,便有大捷传来,果然天佑社稷,天佑大齐,天佑皇长孙。”   当即大手一扬,在纸上写下社稷的“稷”字:“朕为皇长孙赐名。”   李公公与罗贵都大惊,却也只在内心而已,两件大喜事碰在了一起,却没想到皇帝竟会高兴至此。   徐令琛捧着那张写了稷字的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嘴角就露出一个充满深意的微笑。   纪清漪却有些紧张:“皇上怎么会给天佑取这样一个名字。”   稷,国家公器也。   “别怕。”徐令琛摸了摸她的脸道:“天佑是皇长孙,不管皇上给他取什么名字,都必然会引来旁人的瞩目。”   而且不止是瞩目,必定还有各种蠢蠢欲动的猜测。   若他是那种把持不住自己,必定会被这个“稷”字晃花了眼,认为皇上这是有所暗示。   他的确想要帝位,却绝不去争。   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如果皇帝想以此来试探他,那必然是要失望了。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徐令检与皇后恐怕就坐不住了。   徐令琛想的没错,消息传到皇后耳边的时候她正在给牡丹花剪枝,闻言她的手不由一抖,花枝上那朵双色牡丹头就被剪了下来。   太监总管平德海立马用尖细的嗓音训斥小太监:“这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你如此嚷嚷,打扰了娘娘的闲情逸致,还不快滚!”   小太监立马退了下去。   “娘娘。”平德海笑着劝皇后:“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是啊,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皇后淡淡地说了这一句话,将剪刀交给平德海,自己则拿起那朵牡丹花,五指收拢,肆意蹂.躏花瓣。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去请太医,就说本宫昨晚贪凉忘记关窗子,感染了风寒了。”   平德海低眉顺眼应了一句:“是。”   皇长孙出生,皇帝高兴,皇后于情于理都不能不露面,而装病正好可以不用去面对皇帝那张喜气洋洋的脸。   皇后有多恨皇帝,除了他没人知道。   皇后要皇帝死还不够,还要他断子绝孙,后继无人。   但凡是皇帝喜欢的事情,皇后都厌恶到极点,但皇后从来不说,每次面对皇帝总是笑盈盈的。   她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滴血。   这么多年,皇后做了不少阴私之事,有很多都是杀头的大罪,他这个太监总管,没少替皇后做事。   他死不足惜,可他的小侄儿必须要好好活下去,那是他们平家最后的血脉了,他无论如何也要让小侄儿活着。   平德海心中涌起一股愧疚,在皇后与小侄儿中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平德海。”皇后声音平平道:“去周王府,将本宫生病之事告知周王世子与世子妃。”   平德海心头一颤。   最近周王世子与世子妃经常来坤宁宫,一直在谋划……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竟然要与周王世子一起密谋夺宫,却不知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平德海收起了心中的愧疚,躬身退了出去。   皇后与周王世子作死,会牵连他,他并不怕,可他的小侄儿却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是他不忠于皇后,是皇后与周王世子要造反,那就是反贼。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网友:老邪 投了两颗地雷,都快完结啦,还能收到地雷呀,么么哒~   ☆、第150章 回归   平远将军陈文钺南疆大捷,一举歼灭叛贼,斩敌一千,俘虏两千,携重要贼首八人,于昨晚抵达京郊,今天一早进城。?   平远将军此战扬国威、振家邦,皇帝命礼部主持迎接事宜。百姓们夹道欢迎,争先恐后想要一睹平远将军的风采。   平阳侯府更是热闹非凡,上至太夫人,下至最低等的婆子,脸上皆是笑盈盈的。   朝廷已经多年不曾打仗,这一次世子爷立下战功,往后平阳侯府的富贵荣华便会更上一层楼。   平阳侯府有头有脸的下人皆在二门处等着迎接世子爷,就连太夫人也穿着一新,精神振奋地在垂花门处等候。   黎月澄脸上也带着笑容,她轻声劝道:“祖母,世子爷进宫面圣,恐怕要等一会才能回来呢,我扶您进去歇着吧。”   “不用。”太夫人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嫡长孙了,一扫往日的疲惫,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文钺就要回来了。”   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黎月澄心中暗恨!   这两年来,她费尽心思讨好太夫人,极尽孝顺之事,牢牢把握住了掌家大权。   而陈文钺却屡屡传来兵败的消息,她觉得自己的日子越过越有滋味了。   只等陈文钺战死,陈文锦做了平阳侯世子,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了,以后还会是平阳侯夫人,平阳侯太夫人。   不想陈文钺竟然没有战死,竟然还活着回来立了战功,太夫人得知消息特别高兴,第二天就开始相看京都贵女。   皇长孙满月那天她竟然不顾年迈亲自去参加皇长孙的满月礼,说是去看皇长孙,可她却知道那天去了好多夫人,其中有五六位夫人都带了适龄的小姐出席了。   妇人生孩子满月,未婚的小姐去参加是何道理?还不是为了给太夫人相看?   据她打听到的消息,那些小姐个个家世显贵,出身不凡。太夫人还方言说她年纪大了,南康郡主身子弱,内宅一直无人打理,所以需要找个出身名门性格大方的姑娘做世子夫人,这样才好将平阳侯府管理起来,她也能早点放手。   这两年来,平阳侯府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操持,怎么到了太夫人口中就变成内宅无人搭理?   陈文钺还没娶人进门呢,太夫人就这样偏心了,若陈文钺真娶了妻房,这平阳侯府还有她的地位吗?   这些也就算了,不想太夫人昨天叫了她过去,说要亲自安排今天迎接陈文钺的事宜,直把她气得一整夜都不曾合眼,今天早上眼底就青了一大片,多敷了很多粉才遮住了。   她掏心掏肺了两年,太夫人竟然还是如此防备她,简直欺人太甚。   黎月澄越想越气,心里沸反盈天,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陪着太夫人。   一家人都在等着,小厮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太夫人,二奶奶,世子爷暂时不能回家了,皇上留了世子爷在宫中用膳,又命礼部安排晚上为世子爷摆接风宴,世子爷让您早点休息,说等忙完了,就来给您磕头。”   “哎呀!”太夫人大喜,立马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说皇恩浩荡,又夸陈文钺有孝心,最后才喜不自禁对小厮吩咐道:“去跟世子爷说,不必急着回家,先忙完手上的差事再说。你好好跟着世子爷服侍,回来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太夫人说着,眼角有些湿润了。   小厮眉花眼笑地去了。   “好了,世子爷暂时不回来了,大家都散了吧。”太夫人又转头吩咐杜嬷嬷:“赏钱都抬出来分给大家了,今天世子爷回来了,是大喜事,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下人们听了,个个喜笑颜开,排了队去找杜嬷嬷领赏。   “阿豆姑娘。”有婆子笑嘻嘻地捧了赏钱给阿豆看:“姑娘可领了?”   阿豆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要那个。”   “是,是。”婆子笑道:“阿豆姑娘与我们是不一样的,这回世子爷回来了,阿豆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阿豆闻言,依然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她容貌俊秀,双目明亮,笑起来嘴角两个酒窝,煞是动人。   婆子见了,脸上笑容更深,福了福身就走了。   阿豆姑娘是世子爷院子里唯一的丫鬟,整个平阳侯府上下都知道世子爷待这位阿豆姑娘与众不平,不仅请了教养嬷嬷教她规矩礼仪,还亲自教她看书认字。   大家都知道,世子爷当阿豆姑娘做妹妹养的。   阿豆回到陈文钺的院子,推开门,径直走进了陈文钺的卧房,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见处处都跟陈文钺走的时候一样,她却依然不放心,站起来将屋子又收拾了一遍,心里才觉得轻松。   天色渐渐黑了。   阿豆抬头看了看窗外,侧耳听了听,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心里有淡淡的失落。   怎么钺哥哥还没回来?   她低下头继续做针线,却突然被扎了一下手。   心浮气躁,她索性站起来走走。   钺哥哥让她练的字她都练了,那些礼仪她也学的滚瓜烂熟了,嬷嬷说她现在走出去跟大家小姐是一样的了。   她对着镜子,嫣然一笑,镜子里的少女灵秀娇俏,再看不出从前做乞丐时的瑟缩。   而她这一切都是钺哥哥给她的。   钺哥哥不在家,她就在这里为他守着,她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偿还钺哥哥的恩情。   门突然被人推开,阿豆转身,见陈文钺英姿飒爽地站在门口,目光有些呆滞。   “钺哥哥!”阿豆又惊又喜,跑着扑进了陈文钺的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钺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手越收越紧,鼻头却忍不住发酸。   只有跟钺哥哥在一起,她才能感受到安全。   钺哥哥回来了,跟她梦里一样。   阿豆泪盈于睫,却突然发现陈文钺一动不动,她心头一惊,难道这还是做梦吗?   心里这样想,她猛然抬起头看着陈文钺。   陈文钺推开门的一瞬间就有些发怔,一年半的时间,记忆中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他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抱住了。   抱住他的,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个妙龄的少女。   柔软的身体,香香的味道,让他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准备说些什么,怀中的小姑娘突然抬头,那含泪的双眸,委屈的、依恋的表情,让他不由心头一震。   这是阿豆,他捡回来的阿豆,抱着他叫爹爹的阿豆。   陈文钺心头一软,将大手放到了少女的头上:“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不好再这么抱人了。”   阿豆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起来,笑着擦眼泪:“钺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你累不累?快坐下歇歇。”   “你看,你看,你让我练的字我都练了,你让我看的书,我都看了,我很听话,没有闯祸,没有顶撞嬷嬷。”   “我知道你很乖!”陈文钺见她写的字工整漂亮,突然生出几分老怀可慰之感。   他的肯定让阿豆特别高兴,她立马扬起脸,伸出手:“那我要的东西呢,钺哥哥答应给我的东西呢?”   陈文钺一怔,这才想起启程那天,小姑娘哭得泪人一般,他为了哄他,就说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一只小狗作为奖励。   她还记得,他却忘光了。   “小狗已经带回来了,只不过我今天回来的急,明天我就让人送进来。”   阿豆笑开了花,想扑上来抱陈文钺,却又止住,只扬起笑脸道:“谢谢钺哥哥。”   第二天,陈文钺立马让人买狗,因为时间紧迫,小厮也只买了一只白底黑花的小土狗,瘦瘦的,丑丑的,蜷缩着身子可怜巴巴的。   好在阿豆一点都不嫌弃,还说这小狗像从前的她,给它取名叫小花,还将他抱在怀里,喂饭洗澡都亲自动手,几乎同吃同睡,格外的宝贝。   陈文钺见她穿着浅蓝色交领襦裙,腰肢纤细,曲线玲珑,抱着小狗笑靥如花,他呆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思索事情。   又过了一天,他去看望纪清漪与天佑,就将阿豆的事情跟纪清漪说了:“……我不忍心她一直这样做丫鬟,妹妹你替我给她找个好人家吧。”   给人做媒这种事情,他完全可以找太夫人,可太夫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或许会看在陈文钺的面子去办,但绝不会十分用心。   而且,平阳侯府的丫鬟与宁王府的丫鬟,身份地位又是不同。   只要她放话出去,说阿豆是她身边的丫鬟,立马就会有人前来求娶,而且还是非常不错的儿郎。   这么多年来,钺表哥只求过她两件事,第一件事情是让她带阿豆姑娘离开平阳侯府,后来又作罢了,第二件事情竟然还是为了阿豆姑娘。   纪清漪不由心头一动,抬头看了陈文钺一眼,陈文钺一脸的坦荡,纪清漪突然就觉得自己想多了。   钺表哥若真的对阿豆姑娘有意,直接将人留在平阳侯府就是了,岂会托她给阿豆姑娘找婆家?   纪清漪就道:“其他的我不敢说,但家世清白,不是奴籍这两点我是可以保证的。钺表哥什么时候方便,让阿豆姑娘来宁王府给我看看吧。”   只是做媒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合适,她这边的确有不少好人家,那也要阿豆配得上才行。   陈文钺道:“那是自然,我明天就让她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网友:老邪 投了一颗地雷~么么哒~话说,大家该猜出小公主是谁了吧?   ☆、第151章 阿豆公主   纪清漪见到了阿豆,终于明白陈文钺为何会如此郑重地托付自己给阿豆找个好婆家了。樂文小說|   阿豆很漂亮,杏眼桃腮,身段玲珑,朝那里一站,别说根本看不出她身上小乞丐的样子,就说她是大家闺秀也有人相信的。   这样的姑娘,若是做丫鬟配小厮,的确太委屈她了。   “阿豆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阿豆是奉了陈文钺的命来给皇长孙送东西的,本以为送了东西就走的,不想宁王世子妃竟然留了她说话,还问她这样的问题。   “阿豆不过是个丫鬟,以后自然也是丫鬟。”阿豆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世子爷救了阿豆,阿豆的命是世子爷,自然是要一辈子留在世子爷身边报答世子爷的恩情。”   竟然是要给钺表哥做妾吗?   纪清漪的心情顿时变得格外复杂。   上一世她自己是妾,她觉得特别恶心;后来遇到了薛寄秋,哭着喊着要给徐令琛做妾,那就更恶心了。   对于妾,或者是想要做妾的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   但阿豆还是个小姑娘,她没见过世面,身边接触的最多的男子就是钺表哥,说不定她并不是想做妾,只是想留在钺表哥身边而已。   纪清漪神色不变道:“阿豆姑娘,你想要留在世子爷身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件事情,你说了不算,世子爷说了也不一定算。”   阿豆抬起头,看着纪清漪道:“世子妃,阿豆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想要留在世子爷身边,这件事情首先要得到世子爷的首肯;其次要得到未来世子夫人的同意,否则,就算你想留下也是不能的。”   就算要做妾,也是要大夫点头的。   “阿豆知道。”阿豆微微一笑道:“等世子夫人进了门,我会求世子夫人留下阿豆的。我会好好服侍世子夫人,照顾世子爷与夫人生下的小公子。就像您身边的慧心姐姐一样。”   阿豆姑娘竟然这么单纯,只是想报恩,并没有其他想法,更不是要做妾。   纪清漪松了一口气,就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阿豆姑娘这样替钺表哥考虑,不怪钺表哥这么疼你,他昨天来,托我给阿豆姑娘说一个婆家。阿豆,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对对方有什么要求?”   阿豆看着纪清漪,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纪清漪一怔,与慧心对视了一眼。   既然她不想做妾,听到钺表哥让她出去嫁人,她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这么失态?   纪清漪并非强人所难的人,或许阿豆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阿豆,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只管告诉我。”纪清漪柔声道:“世子爷特意拖了我给你找婆家,就是怕你受委屈。”   阿豆只白着脸不说话,脸色却有些吓人,在纪清漪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罢了。”纪清漪叹道:“慧心,送阿豆姑娘回去吧。”   慧心与彩心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以为然。   阿豆姑娘怎么这样,在世子妃面前太托大了,问什么都不说。若不是看在平阳侯世子的份上,这种人也配世子妃用心吗?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再不满,也是在心里而已。慧心彩心绝不会表现出来的。   “阿豆姑娘,请吧。”   阿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起身的时候打翻的桌子上的茶盏,茶水混合着茶叶打湿了她的衣裳。   竟然这样失礼。   纪清漪瞥了她一眼,见她双目无神,失魂落魄,心头一动。   这个阿豆,怕是对钺表哥情根深种却不自知,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反而让她清醒了。   可她只是个丫鬟,钺表哥心里如何想的她不知道,但太夫人绝不会同意阿豆做正妻的,而钺表哥又向来很听太夫人的话。   纪清漪摇了摇头道:“慧心,扶阿豆姑娘下去洗洗脸,换件衣裳吧。”   她这个样子,实在不能出门的。   慧心彩心本来也怪阿豆,可见她这么伤心,又纷纷叹气。   这姑娘,太娇弱了些,世子妃又没说什么,她怎么就哭得这么厉害。   慧心带了阿豆下去,纪清漪就转身回内室抱了天佑逗弄,天佑已经满月了,身上的红色已经褪去,身上的皱也没有了,白白胖胖的,有几分胖娃娃的样子了。   纪清漪越开越爱,抓了他的小脚,轻轻朝上抬了抬,天佑就咧着小嘴笑了,露出粉嫩嫩的牙床,可爱极了。   婴儿的笑脸会让人忘却所有的烦恼。   纪清漪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哦哦哦地哄着天佑。   慧心却突然快步走了进来:“世子妃!”   她声音紧绷,神色紧张,一副遇到大事的样子。   纪清漪忙问她:“怎么了?是不是阿豆出了什么事?”   “世子妃!”慧心上前一步,低声道:“阿豆姑娘肩膀上有月牙形的胎记,身上还有一个玉葫芦。”   纪清漪心头一跳,立马站了起来:“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慧心郑重道:“月牙形的胎记,就在右边肩膀,玉葫芦不大,阿豆姑娘说是从小就带在身上,还有生辰八字,已经丢了,但是她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她今年正好十四岁。”   纪清漪吸了一口气,忙压住内心的跳动。   阿豆极有可能就是徐令琛在寻找的小公主!   只不过小公主额头上有朱砂痣,阿豆额头上却没有。   不急,不急,不能急!   纪清漪稳了稳心神道:“去请阿豆姑娘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阿豆哭了一场,神色平静了很多。   纪清漪盯着阿豆看,见她眉间虽然没有朱砂痣,却又一个芝麻大小的坑,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她顿时有些明白:“阿豆,你额前的坑,是怎么回事?”   阿豆不知纪清漪为何这么问,却能感受到纪清漪的善意:“白胡子爷爷说我是乞丐,还是个女娃,长了朱砂痣是祸不是福,他就将我额头上的朱砂痣挖去了,还让我扮作男孩子。”   是她!   怎的是她!   只是跟画上的那个女子并不十分像。   “阿豆姑娘。”纪清漪道:“我这几天手上事情特别多,你能留下来帮我照顾天佑吗?”   要将人留下来,然后喊徐令琛回来。   下一步怎么办,听徐令琛的。   阿豆的睫毛突然轻轻颤了颤,手指头也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她柔顺道:“好。”   纪清漪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心。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呢。   “世子妃。”阿豆突然跪在了纪清漪面前:“我想再跟世子见一面,可以吗?”   “可以。”纪清漪忙拉了她起来,不敢受她这一拜,然后道:“你先安心住下,我明天就让钺表哥过来。”   徐令琛回来的很快,他在书房跟纪清漪碰了头,问了纪清漪几个问题,纪清漪回去问了阿豆,又过来告诉了徐令琛。   徐令琛听了,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   “怎么样?”纪清漪心砰砰直跳:“阿豆是小公主吗?”   徐令琛突然将纪清漪抱进了怀里:“漪漪,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这么说,阿豆怎的是小公主了?”纪清漪很高兴,回拥着徐令琛。   已经七月了,两人都穿得很薄,生产之后,纪清漪那里丰满了很多,这样抱在一起,徐令琛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两团柔软。   他呼吸一急,抱着她亲了起来,正在情动,突然感觉胸前有点凉凉的。   低头一看,纪清漪双.乳涨得厉害,有奶水涨出来,湿透了纪清漪的衣裳,连他的衣裳也弄湿了。   因为湿了,那里就格外的明显。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暗,正打算亲上去,却被纪清漪按住了:“别,现在还不行,再等等,满三个月了才行。”   徐令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她提起来,放到腿上抱着:“我真嫉妒天佑。”   纪清漪笑着瞪了他一眼:“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去叫阿豆姑娘过来,既然是小公主,你也该见一见才是。”   “嗯。”徐令琛点了点头,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有些心猿意马道:“先别告诉她是怎么回事,别吓着了她。”   徐令琛原本还有些担心,但见到阿豆之后所有的担心都没了,阿豆跟皇帝长得太像了。   不,不是像现在的皇帝,而是像皇帝年轻的时候。   他在书房见到过皇帝年轻时的画像,阿豆跟皇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小公主、吴晋、平德海这几个证人,足以扳倒皇后了。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特别是对于阿豆而言。   她几乎一夜不曾合眼,第二天下午,她在宁王府的花厅见到了陈文钺。   “钺哥哥。”阿豆心里很痛,脸上却还在笑:“以后阿豆就留在世子妃身边了,钺哥哥不必为阿豆担忧。”   她只想留在钺哥哥身边而已,没想到却是痴心妄想。   钺哥哥未来的妻子一定是高门贵女,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是没有资格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钺哥哥是感激之情,直到昨天才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钺哥哥恐怕是看出来了吧,钺哥哥是怕她纠缠吧,所以才会托了世子妃。   她打着报恩的名义,其实是在让钺哥哥为难……   什么时候,她变成这样卑鄙的人了呢?   阿豆越想越唾弃自己。   陈文钺也笑了,他最担心的,便是阿豆的前程。   要娶阿豆,太夫人必然不同意;若留下阿豆为妾,那是作贱她,也是作贱自己与未来的妻房。   最好的结果就是阿豆有个好归宿,他只是她的哥哥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了,阿豆是公主,皇帝唯一的女儿,她一定会有好归宿。   “我不担心。”陈文钺笑道:“我知道阿豆以后会越过越好的。”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小公主呢。   等她知道自己不是孤儿,有父亲,是金枝玉叶,她必定会很高兴吧。   阿豆有高贵的身份,享公主的俸禄,再不会担惊受怕,他也放心了。   陈文钺却忽略了心头那淡淡的酸涩。   “是。”阿豆也笑:“钺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钺哥哥笑得真开心啊,是因为要甩掉她了吗?   虽然告诉自己要强忍着,可这一刻她还是那么的难受:“钺哥哥,能把小花给我吗?”   没有了钺哥哥,我就要小花陪。   它是钺哥哥送的。   “好,我明天就送过来……”   “不必了!”阿豆道:“钺哥哥派个人送过来就行了,不必亲自跑这一趟了。”   她声音有些抖,像有无尽的哀伤。   陈文钺抬头,见阿豆正笑着呢,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好,我让人送过来。”   阿豆是公主,这事情要保密,他来的太勤了,被人发现了不好。   “我送钺哥哥出去。”   “阿豆留步。”   她是公主,他是臣子,她不知道,他却知道,不能逾越。   阿豆脚步一顿,没像原来那样撒娇,而是止住了脚步,陈文钺走了出去。   阿豆突然就泪落如雨。   果然不一样了,连送他都不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网友:老邪 连续3天偷地雷,受宠若惊,么么~   ☆、第152章@劧作   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皇后娘娘在六月初因为贪凉生病,本以为是小事,不料却缠绵床榻足足一个多月还不见好转。   各命妇都递了进宫探病的帖子,皇后却以病体沉重为由,一律拒绝,只让周王世子妃孟静玉在坤宁宫服侍。   纪清漪与徐令琛一个是宁王世子,一个是世子妃,自然也要进宫探望。   当着皇帝的面,纪清漪提出要留下来侍疾。   “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皇后很是感动,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只是皇长孙刚满月,身边离不得人,我不过是偶尔着凉,养养就行,有静玉在就可以了。你回去照顾好皇长孙,比做什么都让我高兴。”   皇帝也道:“皇后说的是,纪氏好好照顾皇长孙,过些日子等皇后身子好了,天气也凉下来了,将皇长孙抱进宫里来给朕与皇后看看。”   纪清漪自然答应。   又说了一会的话,众人见皇后精神倦了,就散了。   皇后从床上起来,看着窗外炎炎烈日,神色沉郁。   皇长孙出世了,皇帝的心思越来越倾向于徐令琛,她等不得了。   “娘娘。”平德海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周王世子来了。”   皇后眸中精光一闪,一扫刚才的颓废,转身坐到椅子上:“去叫周王世子进来,你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过来。”   “是。”平德海握紧了手中的拂尘,退了下去。   “姑母。”徐令检大步走了进来,坐在了皇后下首:“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既然如此。”皇后道:“那本宫就给你这股东风。”   为了那个位置,徐令检一直在谋划、隐忍,他失去了卿卿、放弃了纪清漪、娶了孟静玉、扳倒了太子,与皇后联手,为的就是这一天。   如今胜利在即,他心头砰砰跳,难以压制的兴奋在胸中激荡。   皇后眯起了眼睛:“若非静玉嫁给了,那个位置轮也轮不到你,你要记住那个位置是谁扶你上去的。”   本宫能扶你上去,自然能将你拉下来。   先让你在皇位上坐两年,等静玉生下嫡子,你这个棋子也就可以做弃子了。   徐令检立马收敛心神,拱手垂了眼皮:“检能有今日,全赖娘娘悉心教导,来日必不敢相忘。”   打压轻视与欺骗,待我坐上那个位置,必加倍奉还。   皇后淡淡点头:“你知道就好,退下吧,可以准备去万寿山事宜了。”   徐令检出了皇宫,下午就听到皇后身体不好,京中暑热太重不利于皇后养病,皇上决定带皇后去万寿山避暑加小住的消息。   徐令检眼底闪过一抹寒光,阴恻恻地笑了。   大事就要成了!   他终于可以将徐令琛踩在脚下了,曾经轻视辜负他的人,都要对他顶礼膜拜了。   皇帝要去万寿山,只能由金吾卫护送,而金吾卫首领曹翔已经被他收买了。这也怪不得他,谁让皇帝将曹翔心爱的表妹赐婚给了曹翔的堂兄,夺妻之恨岂是随便能忘怀的,自己不过稍加撩拨曹翔就投诚了。   万寿山四面临水,控制了金吾卫,就控制了皇帝的命脉,届时皇帝插翅难逃。   而城内五军都督府都督也是他们的人,唯一需要忌惮的便是兵部尚书、平阳侯陈雍。   “要确保能拿到虎符,嗯?”徐令检视线落在陈文锦身上,都是期盼:“这是你翻身的机会,待我们做成大事,平阳侯府便是你的,本世子保证,会让平阳侯府的爵位更进一步。”   现在已经是平阳侯府了,再进一步不就是国公府?   陈文锦感觉自己身体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眼中更是有藏不住的激昂:“殿下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虎符绝无问题。”   爹爹与祖母虽然有隔阂,但若是祖母身体有恙,爹一定会回到平阳侯府,到了那时一切尽在自己掌握手中。   拿到虎符,他就能与五军都督府控制整个京城,待周王世子登基,他就是肱骨之臣。   爹一向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祖母眼里也只有一个大哥,他倒要看看,到了那一天,他们该多么后悔!   回到平阳侯府,陈文锦将一包药粉交给黎月澄:“想办法将这药给祖母服下,连服三天。”   前两天只是让人精神怠倦,第三天人就会昏迷表现出中风的症状,太医院里的太医他也安排好了。   他一直辅佐周王世子徐令检,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兵部的虎符加上五军都督府的卫兵,足以控制大局扶周王世子登基,待徐令琛反应过来,早已尘埃落定。   皇后、五军都督府、兵部、金吾卫都是周王世子的后盾,何愁大事不成?   黎月澄却十分紧张,不敢去接那药粉,只用忌惮恐惧的眼神看着陈文锦:“你,你要我毒死太夫人?”   自打两年前她小产了,陈文锦就再也没有碰过她。   这两年来,夫妻两人形同陌路。   她知道,陈文锦是嫌弃她被周王世子碰过,可她也是情非得已。若不是为了陈文锦,她又怎么会失去清白?   陈文锦根本不尊重她,两年不进她的院子,还收了两个妾,其中一个生下了一个庶子,如今都会叫人了。   她虽然是侯府二奶奶,却还有没有一个妾有脸面。   痛定思痛之后,她便将精力放到太夫人身上,尽心尽力地服侍太夫人。太夫人见她孝顺又可怜,就让她管家。   握住了内宅大权,她还是二奶奶,谁也不能轻视她。   可现在,陈文锦竟然要她毒死太夫人!   绝不行!   陈文锦看着黎月澄瑟缩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与恶心,从前的黎月澄多么善解人意,怎么现在变成这么一副恶心人的嘴脸。   可整个平阳侯府,能接近太夫人又愿意为他保密的人,就只有黎月澄了。   他当即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低声道:“月澄,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让你毒死祖母?”   黎月澄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还不相信:“真不是□□?”   “不是。”陈文锦低声将计划告诉了黎月澄,用喜悦的声音循循善诱道:“此事已成,我便是国公爷,你就是国公夫人,咱们夫妻二人从此以后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好吗?”   “锦表哥!”黎月澄受宠若惊,突然红了眼圈:“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文锦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黎月澄不过是个内宅女人,所求的就是丈夫的宠爱,自己冷落了她这么久,略施计谋她就会乖乖就范了。   “傻姑娘,当然是真的,你莫忘了,咱们是结发夫妻啊。”陈文锦感慨道:“你瘦多了,是为夫委屈了你。”   他一只手握住了黎月澄的手,一只手搭在了黎月澄的肩膀上,将她搂在怀里。   黎月澄不由一抖,顺势靠在陈文锦的怀中。   “今晚我留下来。”   陈文锦将黎月澄拦腰抱起,放在了床榻之上。   黎月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尽力地迎合。   这一夜自然是格外满意的,天亮了,陈文锦还没有走,笑盈盈地看着黎月澄:“月澄,你会帮我对不对?”   呵呵,可真是着急啊,一夜卖力就想换我给你卖命吗?   还当我是从前什么都不知道的黎月澄吗?   黎月澄俏脸一红,轻轻推了陈文锦一下:“咱们夫妻一体,我不帮你帮谁?不过,你可要答应我,以后一定要经常到我房里来,我想早点为你生个儿子。”   愚蠢的女人!想给我生儿子,你也配!   “当然了,我以后天天来,你别嫌我就成。”   “好了,既然要办事,还不快去周王世子那里,免得去晚了,耽误事。”   听黎月澄提起周王世子,陈文锦脸上闪过一抹僵硬,很快又消失不见:“我这就去了,这几天忙,晚上都不回来了,等事情结束,咱们有的是日子长相守。”   这边陈文锦走了,黎月澄立马拿着药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与此同时,罗贵从信鸽身上取下一个纸条,进正院去找徐令琛。   徐令琛正跟纪清漪一起用摇篮晃天佑睡觉,夫妻二人一左一右看着摇篮中肉呼呼的小宝贝。   天佑的小手放在唇边,像吸允美味一样吧唧吧唧吸个不停,把徐令琛稀罕的什么似的,怎么看也看不够。   慧心进来回禀说罗贵来了,徐令琛皱了一下眉头,恋恋不舍地出了内室。   “殿下,是平德海送来的。”   徐令琛从罗贵手中接过纸条,展开一看:皇后诈病,行宫有险。   他的脸色立马变得郑重起来,皇后与徐令检终于坐不住了。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准备,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是时候让皇帝认清皇后的真面目了。   徐令琛将纸条丢进冰盆里,对罗贵道:“收拾一下,叫上吴晋,陪我进宫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汗,昨天闹了一个乌龙,老邪亲爱的是投地雷,不是偷地雷,我被自己蠢哭了~么么老邪~   ☆、第153章 事败   天气炎热,皇帝身体向来不好,也不怎么敢用冰。。所以,养心殿里显得有些闷热。   皇帝坐在御案前,目光如炽地盯着跪在下首的徐令琛,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有怀疑,有不解,更多的却是愤怒。   “你!”皇帝怒目圆睁,过了好一会才道:“皇后待你不薄!”   “皇后待儿臣不薄,可皇上待儿臣更是视如己出。”徐令琛不闪不避与皇帝对视:“儿臣始终是皇上的臣子。”   皇帝与皇后相识于少年,乃结发夫妻,皇帝的后宫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皇后独宠,还是太子羸弱皇后生不出其他子嗣,皇帝才纳了两个妃子进宫。除了于贵妃中间怀过一胎后来小产之外,后宫再无所出。   在之前的十几年,皇帝服药无数,却一直没有动静,后来就放弃了,不再求医问药,而是从藩王世子从挑选了三人进京作为皇储。   这么多年来,帝后相濡以沫,感情深厚。   他进门就说皇帝不能生育,乃是皇后下药所为,这个消息对于皇帝而言,实在难以接受。   但他知道,皇帝生性多疑而敏感,对于没有子嗣这件事情,皇帝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一直查不出问题,才不了了之的。   现在他提了出来,皇帝一定会怀疑。   最初的震惊之后,他一定会想要去探寻答案。   皇帝需要的,不过是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所以,他虽然紧张,却并不慌乱,只静静地跪在地上,等候皇帝的问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李公公守在门口,只在一开始听到皇帝一声怒喝,后面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皇帝突然宣宁王世子的两个侍卫进养心殿。   李公公心中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领人进去了,自己却退了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两个侍卫才出来。   此刻皇帝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冷静沉默,过了有一会他才道:“小公主长得像朕?”   虽然声音低沉,却有着不容错识的期待。   他没有亲生的儿女,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如今乍然听说有个女儿活在世上,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生出几分触动。   徐令琛精神一震,知道皇帝这是相信了:“是,跟您很像,您要是不信,我带她进宫来吧。”   “不用。”皇帝道:“等朕从万寿山行宫回来之后再接小公主进宫。”   皇帝说着,突然又咳嗽了几声。   徐令琛眼神一黯,皇帝的身体本来就到了强弩之末,经此一事,大受打击,恐怕……   头顶突然传来皇帝沧桑的声音:“令琛,你是否查出皇后为何如此恨朕?”   恨到让他断子绝孙,不惜从天竺传教僧手中弄了药给他下毒,不惜让于贵妃小产,还要杀死他唯一的女儿。   除了弘哥儿之外,他并无其他对不住她之事,为何她会恨他入骨?还要与别人一起谋夺他的江山,谋害他的性命。   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王,此刻格外的迷惑心痛。   皇后这么做的原因,徐令琛并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儿臣没能查到,这个恐怕要问皇后娘娘了。”   虽然没查到原因,但是却查到皇后不仅恨皇帝,还恨他的母亲宁王妃。   因为外祖父母去世的早,母亲与舅舅兄妹二人寄居长宁侯府,母亲与皇后虽然是表姐妹,却因为一起长大情同亲生,从小到大并未生过龃龉。这对姐妹花是在上元节出去赏灯,偶遇了少年的皇帝与宁王,兄弟二人分别衷情姐妹二人,先皇一天赐下两个婚约。   当时皇帝已经是太子,得先皇器重。宁王也器宇轩昂,一表人才。长宁侯府上下格外高兴,姐妹花出嫁的日子都定在同一天。   他实在查不出来皇后为何会恨皇帝、恨母亲。   皇帝闭上了双目,再次睁开便再无刚才的迷茫,而是寒光毕现:“既然如此,朕就在万寿山行宫亲自问她。”说到最后语气中尽是凌厉。   两天后,帝后去了万寿山,周王世子徐令检、宁王世子徐令琛随行。   ……   平阳侯太夫人突然中风昏厥,原本一直住在外面的平阳侯陈雍也搬回了侯府侍疾。   一连过了三四天,太夫人的病情还不见好转。   纪清漪跟陈宝灵约好了,明天上午回平阳侯府看望太夫人,慧心走进来说:“世子妃,阿豆姑娘来了。”   慧心彩心都知道阿豆真正的身份是公主,自然不敢怠慢她。   “快让她进来。”   纪清漪说着,亲自迎了出去。   “世子妃。”阿豆进来先给纪清漪行礼,然后柔声道:“我能跟您一起去看太夫人吗?”   宁王府上下待阿豆都非常客气,纪清漪也说过让她不要多礼,阿豆却从未忘记过自己婢女的身份,从不僭越。   相处了这一段时间,她留给纪清漪的印象非常好。   纪清漪自然一口答应:“我已经让人给舅舅、钺表哥送信去了,等送人的人拿了回信来,你就明天跟我一起回去。”   女子回娘家,是要先给娘家人送信,等娘家那边有了回信,或者派了人来接才能回去的。   阿豆见纪清漪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心中格外感激,又给纪清漪行了一个礼:“谢谢世子妃。”   纪清漪就留阿豆一起用晚饭。   宁王府离平阳侯府本来就不远,纪清漪的信送出去没多长时间,就有消息了。   门房的婆子提着灯笼进来禀报道:“世子妃,表舅爷来了。”   外面天色擦黑,钺表哥怎么亲自来了?   纪清漪纳闷,张嘴就让将人请进来。   她回头一看,见阿豆还低着头坐着椅子上呢,灯光下阿豆乌鸦鸦的秀发泛着光泽。纪清漪心头一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陈文钺很快就走了进来:“世子妃。”   他面色很是凝重,纪清漪想起徐令琛临走时说的话,立马紧张道:“出了何事?”   “祖母身体康健,并无不妥,所谓重病,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你不必担心。”   旁人?这个旁人就是陈文锦吧?他一直唯徐令检是从。这一次徐令检要谋反,陈文锦必定会从中协助。   上一世平阳侯下诏狱,太夫人重病,钺表哥战死沙场,整个平阳侯府就落入了徐令检的手中。   这一世他会做什么呢?   陈文钺道:“五军都督府都督已经投靠周王世子,欲控制整个京城。”   纪清漪大惊:“五军都督府都反水了?”   徐令琛跟她说,只有金吾卫首领被收买,怎么五军都督府也要造反。   五军都督府掌兵不调兵,兵部调兵不掌兵,所以要调京城的防卫,需要皇帝分别给五军都督府与兵部下旨,兵部尚书拿了虎符与五军都督府一起才能调兵掌兵。   五军都督府反水,那么下一步,他们的目标不就是兵部的虎符,也就是说,平阳侯有危险。   平阳侯武艺高强,身边又带着侍卫,等闲人根本不能进平阳侯的身。若是进兵部杀平阳侯,必定会引起骚动,甚至会让人怀疑。   最好的地点就是平阳侯府,由他亲近之人杀死他再夺去兵符。   纪清漪越想越觉得心惊:“这件事情舅舅知道吗?”   “嗯。”陈文钺点了点头道:“你别担心,上一次爹被人陷害,他就知道跟二弟脱不了干系。这一次,有殿下提醒,我们已经做好的防范。”   他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骤变就在今夜,你务必约束好家人,不要外出。”   纪清漪心头一沉,却并不慌张,反而格外冷静:“我知道了。”   陈文钺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上半夜还算平静,后半夜开始京中就不太平了,有杀喊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还有火光不断。   纪清漪因为提前得到消息,并不慌张,只让外院家丁守好门户,无论如何,绝不开门。   但愿徐令琛那边能平安解决,事情如他临走前说的那样万无一失。   杀喊声来的快,消失的也快,因为陈文锦没能及时将兵部虎符送出,五军都督府的一小波反贼不过一个时辰,就被控制住,五军都督府都督被陈文钺当场射杀。   平阳侯府,陈文锦跪在地上不敢置信。   他明明已经控制住了整个侯府的,太夫人分明病重,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平阳侯明明中了迷.香,又怎么会突然清醒?   黎月澄!   黎月澄竟然背叛了自己!   陈文锦不敢置信,目露凶光瞪着黎月澄。   平阳侯见他毫不悔改,心头大怒,抬起脚就要踹他的心窝。   陈文锦大惊,本能地就朝一边躲。   “侯爷住手。”太夫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平阳侯的动作。   平阳侯的脚抬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他面色阴沉,声音暴躁:“太夫人,这种人,你还要替他求情吗?”   眼中已经流露出杀机。   陈文锦心头一凉,赶紧开口向太夫人求情。   太夫人淡淡地瞥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陈文锦一眼,道:“我陈家出现此等不忠不孝的败类,你这个父亲难辞其咎。”   她一点也不心痛,只是面沉如水,语气冷凝:“这种人,若不处置,只会牵连我陈家满门。我老了,见不得这个,你带他下去,该怎么处置,你应该清楚。”   “祖母!祖母,您老人家是最疼我的,您不能这样对孙儿啊。”陈文锦不敢置信,大喊着跟太夫人求饶,人却忍不住发起抖来。   陈雍紧紧攥起了拳头。   他犯的是抄家灭门的死罪,有文钺功劳在,皇帝不会追究平阳侯府,却绝不会放过陈文锦。   他陈雍纵横沙场,一生都未退缩过,不想却养出这样的败类。不知进取,只知投机取巧,如今还丧心病狂对祖母投毒,对父亲用迷.药。   与其等着皇帝的处置,不如他自己清理门户,也能让他少受点罪。   陈雍表情微僵:“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文锦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立马站起来,咬着牙关,用恨入骨髓的声音道:“我能有什么好说的!我会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我只恨自己太过心软,没有将你们全都毒死……”   陈雍以为他会后悔,以为他会知错,以为他会提出去见南康郡主。   “来人!”陈雍不再看陈文锦,叫了两个亲兵进来:“你们,送二爷一程。”   那声音冷冽如三九天的寒风,黎月澄听着陈文锦的叫喊,不由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老邪、橙子e 各投了一颗地雷,(*^__^*)   ☆、第154章 因   半夜,万寿山行宫突然响起钟声,这钟声让百官心神俱裂。   只有帝后、太子、太后薨逝才会响起的钟声,怎么会现在响了起来?   难道是皇后不治身亡?   那钟声一声又一声,每增加一下,百官的心就沉一下。   九下,不多不少整整九下。   是皇帝,皇帝薨逝了。   行宫里突然就响起震天的哭声,百官赶紧换了衣裳,朝皇帝的宫宇赶去。   皇后神色哀戚,由周王世子徐令检陪着坐在主座上,遍寻不到宁王世子徐令琛的身影。   朝中支持徐令琛的官员不由心头一个咯噔。   皇上驾崩前并未立太子,朝堂之人都知道,新君必是宁王世子、周王世子二人其中之一。这个关键的时刻宁王世子不在,而皇后由周王世子陪着,那意味不言而喻。   国舅长宁侯率先站了出来:“娘娘,先皇驾崩,举国哀痛,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娘娘节哀顺变,早立新君。”   新上任的内阁首辅汪东瞥了长宁侯一眼,也开口道:“皇后,皇上驾崩太过突然,不止皇上因何缘故驾崩,太医怎么说?为何不见宁王世子殿下?”   汪东原来在江南做学政认识了纪清漪,后来任礼部尚书,一年后被提升为内阁首辅。   在别人眼中他一直中立,实际上她是徐令琛的人。   皇后握紧了帕子,哀哀痛哭:“先帝身子一直不好,不过是强弩之末,路上太过颠簸,所以就……薨逝了。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来行宫,都是本宫害了先帝……”   大殿里很安静,皇后的悲伤自责让人听了跟着难过。   “不过,先帝临走前的确留下话语。”   皇后此言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大殿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皇后身上来。   皇后把手伸给徐令检,由他搀扶着,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她目光从百官身上掠过,用沉痛却不用质疑的声音道:“世子徐令检性成英睿,深肖朕躬,乃天意所属,今授以册宝,付托至重。”   大殿里静了几息,长宁侯与徐令检一派的人立马跪地:“吾皇万岁。”   一些中立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选择下跪拜见新君。   徐令琛一派的官员立马跳了出来:“没有诏书,何来新君?宁王世子呢?李公公呢?”   “放肆!”长宁侯立马跳了出来:“君上面前,竟然如此咆哮?”   “舅舅!”徐令检款款走了下来,眸中闪过一抹痛心:“父皇会病得如此严重,便是琛哥错行一步,为夺帝位,逼父皇立他为太子。李公公欲揭发他的恶行,却惨遭毒手,也多亏了李公公在临死前示警,门外的小太监才能及时通知别人。朕与母后到达父皇寝宫,琛哥已逃之夭夭,父皇病发,已到弥留之际。”   他每句话都说的非常痛心,与皇后低声的啜泣声混合在一起,令人说不出话来。   汪东绝不相信宁王世子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他立马大声反驳:“胡说八道!皇上疼爱宁王世子,立嗣之心明显,不仅将象征着太子妃身份的玉如意赐给宁王世子妃,更给皇长孙赐名“稷”,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太子必定是宁王世子的。宁王世子又怎么会急于这一时?”   “既然是宁王世子出手加害先帝,皇后娘娘与周王世子为何不将宁王世子抓住?人证物证皆无,空口无凭,绝不能使我们信服!”   他话音一落,门口立马响起脚步与铠甲之声,百官回头,就看到金吾卫首领曹翔带着人马拿着刀枪剑戟来到了门口。锋利的刀枪在火光的照映下泛着粼粼的冷光。   百官脸色骤变,汪东大怒,指着曹翔破口大骂:“曹翔,皇上待你不薄,你竟助纣为虐,甘当乱臣贼子爪牙,你曹家祖先在地下有知,也为你感到羞辱!”   徐令检冷冷一笑,厉声道:“汪东咆哮帝前,该当死罪,金吾卫,还不快将此贼拿下!”   此时,陈文锦恐怕也得手了吧。   他只要等着百官护送他回京登基就可以了。   他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徐令检真想仰天大笑,耳边却传来汪东凄厉的咒骂:“徐令检!你这乱臣贼子,谋害先帝,谋害宁王世子,你不得好死……”   “金吾卫!”徐令检怒不可遏:“还不将汪东拉下去!”   金吾卫的人站着没动。   徐令检愣了一下,立马恼羞成怒:“曹翔!曹翔,你愣着做怎么!你是聋子不成?没听到朕的吩咐吗?你是不是也跟汪东一样,不要命了!”   当着百官的面,他这个新君第一次发号施令,就被人无视了。   徐令检怒火中烧,对着曹翔就破口大骂。   “呵呵!”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带着愤怒的冷笑。   这声音,这声音……   徐令检倒吸了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瞪着门外。   门外金吾卫穿着铠甲手握刀枪,如钉子一般将大殿围了好几层。   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金吾卫,再看不到其他人。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皇上已经死了,不可能死而复生,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心里这样想,身子却忍不住发起抖来:“曹翔,你,将汪东拉下去。”   曹翔依然站着没动,门外的金吾卫却突然如潮水一般朝两边褪去,分出一条道来,皇帝坐在撵车上,目光如炬地看着大殿。   宁王世子徐令琛面色轻松,毫不紧张地陪伴在皇帝身边。   百官早已山呼万岁,跪拜下去。   徐令检与皇帝对视,只觉得遍体生寒,耳边轰隆隆作响,他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皇帝张了嘴说了什么,曹翔带着两个金吾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完了,他彻底完了。   徐令检被带了下去,帝后隔着百官遥遥相望。   皇帝目光中是平静,皇后眼中是憎恨。   皇后被李公公请到了偏殿,皇后并不难过,只木然地坐着。   皇帝进来的时候,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当不知道。   她并不慌乱,端庄优雅一如既往。   “皇后,朕自问对你并无亏欠。”皇帝的声音很平静,就像从前两人在宫中时那样:“就算弘儿薨逝,有朕的原因,那也绝非朕所愿。他是朕唯一的孩儿,他不在了,朕与你一样心痛。”   元太子徐令弘将他养的那几盆兰花连根拔起,他勃然大怒,训斥了元太子几句。不料元太子当晚就发了高烧,连烧了三天三夜,太医束手无策,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元太子病死。   皇后是怪过他,他也希望皇后能再生一个孩儿,只可惜,接下来几年,他们都一无所出。   所以,他才会纳了两个人进宫,于贵妃先怀了孩子,他已经做好了打算,等于贵妃生下孩子,不论男女,皆由皇后教养。不料于贵妃从台阶上跌下来,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于贵妃的哥哥犯下大错,被陈雍斩首,他严令宫人将消息告知于贵妃。   能将消息传给于贵妃,又可以在台阶上动手脚的,只有皇后。   他知道,皇后是恨他还是了弘儿,所以迁怒于贵妃。   所以,那一次,他装作不知,原谅了皇后。   没想到皇后却偷偷给他下了药,所以,他后来才一直无所出。等到下江南时,皇后没办法下药,他一时冲动,临幸了杜氏,才能留下一滴血脉在这个世上。   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对不住皇后。   结发的妻子,竟然恨他如此,恨不能让他断子绝孙,失去性命。皇帝心中有恨,更多的,是悲凉。   他果然是孤家寡人吗?   皇后低着头,并不打算跟皇帝说什么。   “朕的后宫一直只有你一人,后来为了子嗣纳了两个宫人,也甚少过去,并无对你不起的地方。”皇帝见她如此,转身就要走。   皇后突然笑了:“呵呵。你会娶我,后宫只有我一个,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皇帝身子一震,立马转过身来,目光犀利地盯着皇后。   “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福清公主罢了!”皇后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憎恨,声音也带了尖锐:“你奸.污了自己嫡亲的姑姑,不许她嫁人,将她安置在福宁寺,时时去与她幽会,行苟且之事……”   “住口!”皇帝额头青筋直冒,心底最不堪最卑龊的一面被人揭穿,他立马大怒:“你,你……你住口!”   他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皇后说的都是实情。   他这一生,未曾对不起任何人,除了福清。   他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怎么皇后会知道?   “那兰花便是福清公主留下来的!所以弘儿弄了那兰花你才会那样生气!就因为一盆兰花,你就害死了我的弘儿!你这个乱.伦的人渣,杀子的凶手,也配有后嗣?你做梦!”皇后豁然起身,满面狰狞地看着皇帝:“还有江南的杜氏,那也是因为性子有几分像福清,又同是在庙里修行的,你才动了卑鄙的心思!皇帝!你也配跟我论对错。”   压在内心多年的积怨瞬间爆发,皇后歇斯底里地冲着皇帝大吼。   皇帝勃然大怒,上前一步,紧紧掐住了皇后的脖子。   只可惜,他身子太弱了,手根本使不上劲,他只用不甘的眼神看着皇后:“告诉朕,究竟为什么?”   “文君,告诉朕!”   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给她后位,跟她生儿育女,她还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在她面前自己是透明的。   可他却一点都不了解。   “哈哈哈哈……”皇后疯狂地大笑:“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皇后扬起手,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老邪、花tea 各投了一颗地雷,完结倒计时啦,大家收藏一下我的新文好不好辣?(* ̄▽ ̄*)      ☆、第155章 终章   皇后举起剪刀,重重地捅向了自己的心窝,剧烈的痛楚让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可嘴角却挂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表哥,是皇帝害了你,是方云姿害死了你,文君,没本事,没能给你报仇。   表哥,我们终于要相会了。   此时,罗贵将新收到的消息递给了徐令琛:“殿下,是王妃从山西传过来的。”   徐令琛立马将信打开,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原来皇后爱慕的人,竟然是舅舅。   舅舅在他未出世时就战死沙场了,所以他查不到信息。   当时宁王妃方云姿与长兄方云飞一起寄居长宁侯府,与皇后孟文君一起长大,孟文君偷偷喜欢上表哥方云飞,后来被赐婚为太子妃。   孟文君伤心欲绝,立马将自己一腔爱慕之情写信告诉了方云飞,要方云飞带她远走高飞。   当时孟文君已经是被赐婚给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若是此事传出去,长宁侯府会受到怪罪,方云飞更是会性命不保。   方云飞对表妹孟文君并无男女之情,长大后他在外院也甚少与孟文君见面。   收到书信,方云飞先是吓了一跳,确认的确是来自表妹孟文君之手,便毫不犹豫就将此事告知了长宁侯府的长辈,孟文君当时就被看管了起来。他也当机立断离开长宁侯府去边疆投军,不料半年后死在了边疆。   孟文君觉得自己害死了表哥方云飞,嫁给当今皇帝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有几次都流露出自尽的迹象。可她是太子妃,若是自戕,长宁侯府一定会受到惩罚。   她虽然不敢自尽,身子却一天一天地垮下去,后来水米不进,时常昏厥,宁王妃进宫劝慰。   皇后当时流着眼泪,拉着宁王妃的手,说:“都是我厚颜无耻,一厢情愿,逼得表哥不得不离开长宁侯府。表哥连个尸首都没有,只能建个衣冠冢,我却安然无恙,享受富贵荣华,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要不是她,表哥不会死。   她不想活了,她要偿还表哥一命。   看着皇后马上就要活不成,当时的长宁侯夫人心疼女儿,几乎也茶饭不思。   后来,她终于想出一个方法,求宁王妃配合她编一个故事,欺骗皇后,打消皇后心中的愧疚。   先是长宁侯夫人进宫告诉皇后:“你表哥并非自己离开长宁侯府,害死你表哥的人也不是你。你表哥拿着你的书信来跟我求情,希望我能同意他带你离开,是娘怕被皇帝怪罪,就将此事告知了你爹,你爹将你表哥痛打一顿,赶出了侯府。”   “儿啊!是为娘的没用,没有早早给你们定下亲事,让你们成了苦命鸳鸯!你要怪,就怪为娘吧,害死你表哥的人,是娘啊。”   皇后震惊,表哥竟然也喜欢她,表哥真的要带她走!   表哥,表哥!   皇后泪落如雨,却不敢相信。   宁王妃就道:“娘娘,姨母说的没错,哥哥被赶出去之后,就找到了我。”   宁王妃愧疚道:“他想让我从中帮忙,助你离开长宁侯府。是我胆小怕事,怕被牵连,就以死相逼,逼迫哥哥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回来。”   皇后泪眼朦胧地看着方云姿。   竟然是她!自己将她当成好姐妹,她却从中作梗。   “哥哥走的时候留下一封书信,让我转交给娘娘,我一直放着……”   “拿来给我!”   皇后拆开书信,哆嗦着看完,就嚎啕大哭起来。   其实那封信是宁王妃请人模仿方云飞的字体写出来,内容很少,不过一首词而已: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从那之后,皇后的身子就好了起来,后来,还给皇帝生下了元太子。   长宁侯夫人与宁王妃这才放了心。   徐令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母妃与长宁侯老夫人以为这样就能打消皇后的愧疚,让她有了生机。却不料,她却恨上了皇帝,觉得若非他要娶她,她又怎么会进宫,怎么会与舅舅分开。   如今看来,皇后必然也恨上了母妃,所以上一世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也不知道他死了之后,皇后是如何做的,会不会对付父王与母妃。   不过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了。   ……   皇后病重,薨逝于万寿山,皇帝肝肠寸断,身心交病,仪驾回宫次日,名礼部协同宁王世子办理皇后丧葬事宜。   八月中,皇帝于下发圣旨,宁王世子徐令琛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育皇长孙在先,寻回小公主在后,人品贵重,孝心可嘉,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十月底,皇帝薨逝,太子徐令琛继位,是为新帝,却坚持为先帝守孝三个月,于次年二月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登基。   三月花开春暖,世子妃纪清漪被册封为皇后。   册封皇后的第二天,礼部官员上书请求皇帝选秀,充掖宫廷,延绵子嗣,被皇帝所拒。   “先帝只有元后一人,后为开枝散叶纳了两名宫人,却一直无所出。朕欲效仿先帝,与皇后恩爱情深。如今朕膝下已又皇子稷,日后还有会更多的小皇子小公主出生,选秀劳民伤财,此举不可。”   礼部官员还欲开口,皇帝却沉了脸道:“朕意已决,选秀之事,再不必提。”   等徐令琛退朝回到后宫,正看到纪清漪扶着天佑,教他学步。   天佑十个月大了,能站的稳稳的,走起路来步子迈得特别大,却因为把握不好力量,总是摔倒。   摔倒了他也不哭,只等着大眼睛看纪清漪,那眼睛又黑又亮,好像黑水银里面养着两丸白水银,漂亮极了。纪清漪每每看了,一颗心都要软成一团。   天气暖了,纪清漪只穿着绿闪红缎子对衿衫,珠络缝金带红裙,她半蹲着牵着天佑的手,随着天佑走动,她也跟着走,那腰肢细细柔柔如春风中的柳条,屁.股又圆又翘,看着他喉咙发紧,身子一热。   为先帝守孝三个月,这三个都没有碰她。   今天他驳斥了礼部选秀事宜,她必定高兴,也一定不会拒绝自己。   徐令琛心里燥燥的,一手握拳,放到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本来围绕着纪清漪与天佑站着的宫人忙回头请安。   天佑正走的开心,突然见大家都不围着他转了,就去抬头看徐令琛。   肉肉的小脸,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身上既有他的影子,又有漪漪的烙印,可爱的不得了。   他忍不住就露出小脸,伸着手去抱天佑。   天佑见人对他笑,也跟着笑,眼睛弯弯成月牙,裂开了小嘴,露出上下四颗白白小小的乳牙。   徐令琛就高兴了,毫不犹豫就抱起天佑。   不料在手碰到天佑的一瞬间,天佑突然脸色一变,哇地一声哭了。   徐令琛吓了一跳,忙问:“天佑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是你太忙了,天佑不认识你了。”   纪清漪忙将天佑接过去,天佑把脸埋在纪清漪怀里,偶尔抬头,偷偷看一眼徐令琛。   徐令琛摸了摸鼻端,早上走的时候,天佑没醒,等他回来了,天佑已经睡着了,难怪这孩子不认识自己了。   徐令琛摸了摸天佑的小脑袋,愧疚地看着纪清漪:“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当着宫里这么多人的面,纪清漪有些不好意思:“夫妻一体,皇上也是为了政事而忙,臣妾不是那不知礼的。”   徐令琛给乳娘使了一个眼色,她上前将天佑抱了下去。   其他宫人却都直愣愣地站着,完全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徐令琛有些不悦:“你们都下去吧。”   等把人支开,他拦腰将纪清漪抱起,朝寝宫走去,一边走一边抱怨:“这些宫女怎么回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慧心彩心呢?怎么不见她们?”   选秀的事情,纪清漪也知道了,徐令琛会有这一出,她也猜到了。   每每他做成某件事,都会邀功一样回来折腾他,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   “慧心彩心过几日就要出嫁了,自然要绣嫁妆做准备,哪能还像从前一样服侍我呢。”   慧心彩心跟了她这么多年,纪清漪特意让徐令琛替她好好选了两个从六品的武将,她们嫁出去就不是奴婢,而是官家太太了。   “还是皇上给保的媒,皇上,怎么忘了吗?”她含笑看着他,眉眼盈盈,娇俏极了。   “别叫我皇上。”徐令琛喘着气压了上来:“叫我徐令琛。”   他要多多努力,让漪漪多生几个孩子,让礼部那些官员通通闭嘴。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纪清漪后来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徐令琛抱了她去洗澡,用软巾给她擦拭身子。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徐令琛亲她的脸颊,叫她小懒猫:“漪漪小懒猫,该起床了。”   纪清漪睁开眼睛,见他嘴角含笑,目光清湛宠溺,一如从前,就翻了个身,赖床。   “清泰跟钺表哥都来了。”徐令琛伸手在她腰上挠了两下:“天佑也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哎呀,我忘了今天晚上清泰与钺表哥会来。”纪清漪赶紧做起,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埋怨徐令琛:“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害我出丑。”   “不急不急。”徐令琛微笑,在她圆润可爱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他们刚来,阿豆还没有来呢,你还有时间。”   纪清漪想了想道:“阿豆跟钺表哥的事情,你知道吧?”   她一开始觉得阿豆是单相思,后来才发现,原来钺表哥对阿豆也有情意。   钺表哥跟她说过,他想尚公主。   可是,本朝有规定,尚了公主的驸马不能手握重兵,只能出任领俸禄的虚职。   他愿意为了阿豆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   徐令琛刚刚登基,手中缺人,正是需要钺表哥这种人才的时候,若是钺表哥做了驸马,徐令琛就又少了一个人了。   他会同意吗?   就算他会同意,太夫人与平阳侯会同意吗?毕竟陈文锦死了,平阳侯府的未来都放在钺表哥一个人身上了。   “我知道。”徐令琛轻声道:“你别担心,冥冥之中都有缘分的。若是他们有缘,自然能在一起,我只会祝福。若是无缘,咱们也不强求。”   纪清漪想想,觉得他说的没错,就决定不再插手,端看他们两人会如何吧。   如果钺表哥真有心,必定会突破重重障碍娶阿豆回家的。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纪清漪与徐令琛携手出席。   “见过皇上,皇后。”   少年清朗俊逸如雨后晴空,青年沉稳坚毅如山上青松。   一个是她的表哥,一个是她的幼弟。   一个是平定南疆在徐令检叛乱期间立下功劳的平远将军,一个是国子监有名的学子。   纪清漪看着,脸上就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   徐令琛微微一笑:“快起来,今日自叙家礼。”   徐令琛驳斥礼部官员选秀之事,陈文钺也听说了,他见纪清漪面色红润,跟从前一般无二,就放心地点了点头。   相较于陈文钺的持重,清泰则放松多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老虎小布偶,拿在手里逗弄天佑。   整个宫殿里只听见清泰学老虎“啊呜”的叫声与天佑“咯咯”的笑声,气氛特别温馨。   陈文钺坐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外面突然有宫女通禀:“欢宜公主来了。”   陈文钺放在膝头上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等阿豆进来了,他就跟着清泰一起拜见欢宜公主。   阿豆非常平静,好像陈文钺是陌生人一样:“起来吧。”   陈文钺额上的筋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常。   宫女将美味佳肴送上,几人坐下用膳,陈文钺视线屡次放在阿豆身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一顿饭吃的他索然无味。   饭后,阿豆提出告辞,陈文钺突然站了起来:“皇上,臣有话想跟欢宜公主说。”   徐令琛并不见怪,摆了摆手道:“到底是你救了阿豆,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去她的瑶华宫看看也好。”   “谢皇上。”   陈文钺跟着阿豆一起离开。   月华如水,带着微微的寒凉,陈文钺的声音不高不低:“阿豆,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阿豆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有着不容错识的疏远:“平远将军,你该叫我欢宜公主。”   陈文钺脚步一顿,阿豆已经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他走了吗?”阿豆低声问身边的宫女。   宫女回头,见陈文钺还在那里站着,就道:“没有,平远将军一直站着呢。”   “咱们走快些。”   宫女有些不解。   平远将军长得好,对公主有情,这么好的儿郎,公主为什么要拒绝呢?   阿豆走的很快,才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男子重重的脚步声。   她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慌乱、酸涩与甜蜜,只还未来得及回味,就强自压了下去,她吸了一口气,吩咐宫女:“你先回去,按照我原来的吩咐做。”   宫女快步去了。   陈文钺追了上来,阿豆突然道:“平远将军请留步,瑶华宫就在前面,不牢将军相送了。”   一口一个本公主,一个一个将军。   陈文钺不信阿豆会这么绝情。   “皇上命臣到公主宫殿看一看,臣怎么敢不奉旨?”   说着,他大步上前,从她手中夺过了灯笼:“臣,送公主回去。”   阿豆心头颤了颤,不再说话,沉默地跟在陈文钺身后。   瑶华宫就在眼前,院落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将宫殿照的如同白昼。   “汪、汪、汪。”随着叫声响起,一只小狗跑了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扑到了阿豆的脚下。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狗,毛很长,很活泼。   阿豆高兴极了,将小狗抱了起来:“阿雪,你怎么来接我来了?可真乖!”   陈文钺就想起他送给阿豆的那只小土狗:“怎么不见小花?”   阿豆一边逗弄狮子狗,一边不在意地说:“小花长得太丑了,太皇太后就送了阿雪给我,小花脾气太坏,一只欺负阿雪,我就将小花送给永巷那边的太监了,正好可以看门,防止那些人乱跑。”   永巷,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嫔妃宫女的地方,阴暗潮湿,常年见不到阳光。   陈文钺眼神一暗,低声道:“既然公主不喜欢,臣可以将小花带走。”   “本公主已经将小花送给永巷太监了,不好出尔反尔的。”阿豆看了陈文钺一眼,声音还是那般清脆温柔,只再不复从前的情意:“平远将军应该知道,人说话要诚信的,对吧?”   陈文钺看了阿豆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阿豆死死咬住唇,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一脚踏进瑶华宫的远门,阿豆突然就捂住了脸。   宫女牵着小土狗跑了过来,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小土狗不知主人怎么了,汪汪叫着去舔阿豆的鞋子,用爪子轻轻拍打阿豆的衣裙。   “小花。”看着小花担心地看着自己,阿豆想起从前的时光,哭得更加厉害。   “汪汪汪。”   小花在叫,阿雪也在叫,两只狗的叫声此起彼伏。   陈文钺一愣,立马折转回头,走到门口就听到宫女的劝慰声:“……公主喜欢平远将军,刚才为何要那样做?”   “你不懂!”阿豆声音有些哽咽:“将军志在四方,岂能因为我从此只能困在某个闲职?我虽喜欢将军,却也不能恩将仇报。”   宫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说了什么,陈文钺已经听不见了。   他想大步走进去,拥她入怀,却最终转身离开。   徐令琛跟纪清漪正抱着天佑玩耍,听宫女通报说陈文钺有事要求见皇上,二人对视一眼,徐令琛先一步走了出去。   “臣爱慕欢宜公主已久,请皇上将欢宜公主下嫁微臣,臣必待公主如珠似宝。”   徐令琛笑了笑:“朕,恩准。”   半年后,陈文钺终于娶得阿豆进门。   徐令琛不仅没将陈文钺免职,还将其提拔一级,让陈文钺做了丰台大营的提督。   陈文钺的任免令刚刚下来,就有三名御史同时上书说皇帝此举不妥。   徐令琛将奏折压下,留中不发,然后调这三名御史去丰台大营跟着陈文钺一起操练,并让他们操练的过程之中举荐可以担任提督之人,何时举荐成功,何时回朝。   御史们在操练的过程中苦不堪言,一个月后就上了请罪的折子。   徐令琛这才在朝会上告知百官:“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立下的规矩,后来人是该遵守,但也不能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若能破旧立新,兴利除弊,朝堂上下一心,任人唯才、唯德,我大齐何愁不能长治久安,四海升平?”   新帝登基之后,做了不少改革,成效显著,百官跪地山呼万岁:“吾皇圣明。”   突然有太监到了门口:“报,皇后娘娘诊出喜脉,腹中龙胎已经三个月啦。”   百官立马开口恭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徐令琛大喜,有心想立马就飞到纪清漪身边,却碍于百官在,不得不继续坐着。   百官明知皇帝心思不在朝堂,也一个个不再上书说事,徐令琛叫了一声“退朝”,就喜不自禁地回后宫去了。   天佑这臭小子越大越缠人,天天霸占漪漪,连睡觉都不放过。   这一回,漪漪可一定要给他生一个贴心的小女儿才行。   如果这一胎不是女儿,那他就再接再厉,他总会有女儿的。   他想着,嘴角就越裂越大,脚步也越来越快,漪漪,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谢谢大家三个月时间的相伴。   又写完一本,有轻松,也有不舍。这一本有很多瑕疵,谢谢姑娘们耐心的包涵。我会吸取这一本的经验,努力写出更好的故事跟大家分享。   很舍不得跟大家说再见,我相信每一次的离别都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遇,我更相信大家不会弃我而去的,对不对?请收藏我下一本《小医妻》咱们继续约,好不好辣?   先把我下一本加入收藏夹,我开坑的时候大家就可以知道啦。群么一个~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