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门第【霎紫明嫣】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为“师”不善(穿书)》 作者:静沐暖阳 文案 21世纪“大龄”女青年苏凉被一本莫名其妙的小说坑惨了。 一觉醒来,她变成了书里那个和自己重名的配角。 苏凉:……换一个角色成吗?!这是整本书里唯一挂掉的配角啊魂淡!!而且还是死在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徒弟手里啊喂!!! 作者菌:不行哦~ 于是,八岁的苏凉艰难地抱着她的亲亲徒儿闯荡江湖。 男孩吮吸着自己胖嘟嘟的手指头,含糊不清的唤到,“阿……阿娘……” 苏凉内牛满面:……是师父! 十五年后。 黑衣少年邪魅一笑,绝代风华。他牢牢将苏凉禁锢在怀里,声音低沉慵懒,“阿凉。” 苏凉欲哭无泪,“……是师父……” 本文又名《被抖M徒儿看上肿么破》《徒儿,你欠虐吗》感谢红骑大大制作的封面~ 1.师徒养成文 2.男主后期黑化 1V1,道貌岸然吐槽狂魔女主X前期小绵羊后期黑化男主 全文轻松逗比向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随身空间 穿越时空 主角:苏凉 ┃ 配角:离钦,百里卿言,漠娆,漠引,慕回深 ┃ 其它:江湖,女配,随身空间,穿书,黑化,师徒 ================== 第1章 楔子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远远望去,层峦绵延的藏剑山在镶金边的落日下,匀染着朦胧的玫瑰色,清雅旷远。 山间已是深秋,枯黄的树叶翻卷着挣脱了枝桠,低低的越过墙头,轻轻飘进云水山庄最偏远的院落,没入枯叶堆中,跌碎了一地的沉寂,声声婆娑。 “吱呀——” 朱红的院门应声而开,一鬓发染霜的老花农从两排守卫间缓缓走了进来。 他一身褐色衣衫,微微佝偻着腰,步履有些蹒跚。进院不过几步,老花农突然转过了身,朝着院门外唤了一声,“素娘!还不快进来?” “哎~这就来了。”门外,盘着双丫髻的绛衣少女正盯着牌匾怔神,一听老花农叫她,连忙应了一声。 素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和普通的同龄少女一样,那娇艳的面容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在欲开欲合间藏着最初的妩媚。 她提起裙摆,挎着竹篮,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牌匾上的“落玉轩”三字,这才垂眼向院中跑去。走进院门的那一刹,她似乎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意…… “砰——”院门又一次重重合上。 “爷爷!这个院子叫落玉轩么?好好听的名字啊~”少女的声音清脆婉转,为一片死寂的院落带来了丝生机。 老花农蹙了蹙眉,边示意孙女噤声边接过竹篮,缓慢的走至院中,开始修剪起那株已无半点花色的桃树。 少女扁了扁嘴,在老花农身边蹲下,好奇的四处张望了一番,小声说道,“爷爷,这院子明明又偏远又冷清,怎么却有这样好听的名字?最奇怪的是……门外还有很多人守着?” 老花农眯着眼,认认真真修剪枝桠的手微微一顿,幽幽的瞥了一眼紧闭的朱红院门。 “很多人?”老花农又侧头看向了自家孙女,脸上的道道沟壑都填满了意味深长,“你看到的,不过是十分之一罢了。” “十分之一?!” 少女惊愕的瞪大了眼,音调一下扬了起来。 老花农无奈的敲了敲孙女的头顶,“你若再这样大吵大闹,这藏在墙头屋顶的影卫可就会立刻现身把你捉了去!” “唔——”少女连忙抬手捂住了嘴,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看得老花农不由一乐。 “赶紧帮爷爷把这株桃树打理好,这个院子可不是你能嬉笑玩乐的地方……” “……哦。”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老花农便领着孙女走出了院门。 铺满落叶的小径,爷孙俩的背影在落日余晖中渐行渐远。 沉默了片刻,少女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落玉轩已在云雾中模糊了轮廓。 “爷爷……” “落玉轩中住着一个人。” 花圃中,老花农悠悠的坐下,双眼眯成缝,顺了顺自己的白胡子。 见爷爷终于愿意为她解惑,少女一下喜笑颜开,搬着小凳子坐在了一旁,拄着脑袋认认真真的听起八卦。 “什么人?” “是一个永远不会老去却永远沉睡的女子。” “这……这怎么可能?!”少女似乎吓了一跳。 “落玉轩曾是她的住所,现如今,已被改成了冰室。” “冰室?”难怪院中会有一丝彻骨的寒意,少女若有所思。 “只有那样,她……才能得到永生。据说,三年过去了,她的容颜如旧,未曾变过分毫。” 少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浑身莫名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说来说去,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她叫苏凉。” “……这名字我从未听过。”少女皱了皱眉。 “那么,你可曾听过莫凉?” “莫凉……莫凉……啊,是已故盟主夫人的名讳!” 少女一拍手,突然想了起来。当今武林盟主名唤百里卿言,也是这云水山庄的少庄主。三年前,盟主率武林众人围剿随心门,而就在那时,盟主夫人暴毙…… 三年前……苏凉……莫凉…… “爷爷!你是说,落玉轩中的那个女子就是已故的盟主夫人——莫凉?” 老花农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靠回了椅背,眯缝着眼看夕阳西下。 “那……那您刚刚说的,什么永生,什么沉睡,岂不是一具……一具尸体?!!”少女猛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老花农连忙直起身,将少女拉了回来,低声说道,“这话,可千万不能再说。若是让盟主听见……” “哦……”少女失望了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八卦呢,原来就是盟主对夫人用情颇深,不忍将她埋葬,才建冰室为保她容颜啊……” 听出了少女语气中的不屑与轻蔑,老花农挑了挑眉,像是难以忍受这种挑衅,不由开口道,“你懂什么?!你可知那苏凉是什么人物?” 少女已无心再听下去,只懒洋洋的浇着花,“能是什么人物?听说,她不过是个失忆的盲女罢了。” 老花农冷哼了一声,表情中满满的都是“无知真可怕”,“不过就是个失忆的盲女?” “不然呢?哦,她还是一个被盟主爱上的盲女。”少女酸溜溜的说道。 “你可曾听过漠娆?”老花农沉着声音打断了少女的讽刺。 一听见这个名字,少女脸上的讽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激动的都有些结巴了,“当然!当然听过。不不不,何止是听过,她可是我最崇拜的女子!!魔教的传奇,随心门现任门主。前任武林盟主慕回深甚至还为她舍弃了盟主之位!!” “那,你可曾听过漠引?” “漠娆的义兄,曾经的随心门门主。漠娆的随心剑便是他传授的,他曾用随心剑打败了历代盟主所用的承影剑,成为江湖上无人匹敌的神话!” “随心门的一个传奇,一个神话,你倒是清楚的很!” 少女洋洋得意的伸直了脖子,“那可不,随心门的事我最感兴趣了~” “那你为何不知,苏凉在随心门的地位?”老花农看着渐渐消失在远山中的落日,声音沧桑有力。 这下,少女完全愣住了。 “她……她不是盟主夫人吗?怎么……” 老花农又悠哉的抚起了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怎么和随心门有牵扯?呵,她可不仅是有牵扯。” “……” “在随心门,她可是能呼风唤雨的角色。” “……” “就是这样一个你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人,曾经挑起了武林正派对随心门的最后一次围剿。” “……” “同样也是她,让那次围剿不了了之。” “……”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你口中的神话和传奇。” 老花农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悠远,说到最后,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少女坐在小凳子上,整张脸都写满了震惊。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书中从未提过只字片语? 突然之间,她对落玉轩好奇起来,对那里冰封的女子也好奇起来…… 比神话和传奇都要神秘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倾国倾城还是冰雪聪颖,是温柔良善还是楚楚动人? 少女闭上眼,陷入了无止境的幻想,而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老花农睡得香沉。 两人的身影投在花圃中,被拉扯的越发细长。 画面静谧安然。 少女嘴角弯弯,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子,白衣翩跹,容姿无双,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老花农眼角弯弯,梦中出现了一个女子,红衣如火,在花丛中挥舞着金丝软鞭,花瓣随之起落。 “少夫人!您可饶过这些花吧!!老夫还要给庄主和夫人送去啊!” “我想给阿钦做些花茶,听说你这里种的花最好,便借我些吧~” 凌乱的花圃中老人捧着自己心爱的落花,忿忿的在那袭红衣身后悄悄叫了四个字…… “强盗!!土匪!!” …… …… 第2章 穿入死局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嵌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却依旧驱散不去刺骨的寒意。一股浓郁而魅惑的香气在空气中淡淡氤氲,寂寥却缱绻。 紫色床幔曳地,漫起渺渺云烟,一袭一袭的流苏摇曳生姿,发出“叮咚”声响。 随风轻扬的纱幔间,一身着雪白长裙的女子在半空中漂浮着,裙摆长过足尖,空荡荡的在风中划出丝丝妖冶而诡异的弧度,及腰的银色长发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女子肤白胜雪,颊边无一丝血色,但凤眸中的瞳仁却是红的格外妖艳,与唇上的那抹嫣红相得益彰。 …… 苏凉一觉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一个白衣银发的“女鬼”在床头飘着。 见她睁开了眼,那浮在半空中的“女鬼”唇角蓦地勾出一抹讥诮。 苏凉愣怔了片刻,随即幽幽的闭上了眼。 再睁眼。 纱幔轻舞间,那发如雪的“女鬼”依旧凄凄惨惨的朝她笑。 “鬼啊啊呜……” 那迟到的尖叫刚一出口,便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堵了回去。 苏凉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双手抚上发不出丝毫声音的喉咙,瞪着眼就要往床下跑。 白发女鬼身形微动,刹那间一阵阴风刮过,人,哦不,是鬼便飘至床沿边。 女鬼红唇微张,嗓音竟出奇的稚嫩,宛若孩童,“你才是鬼,你特么全家都是鬼。” “……”苏凉正要爬下床的动作一滞,目瞪口呆的侧眼看“女鬼”。 鬼还会骂脏话?! 咦,等等…… 苏凉的视线落在了那正紧紧揪着锦被的小手上,眸底闪过一丝惊惧。 这双小胖爪子哪儿来的? 苏凉猛地抬起爪子,在眼前晃了晃。 这是她的手,她的手,她的手…… 彻底清醒过来的苏凉难以置信的垂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怎么睡了一觉……就缩水了? 不对,也不对。 ……这儿是什么鬼地方?! “喂,你看完没啊~你自己看来看去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吗?”女鬼朝后靠了靠,稳稳的翘着二郎腿悬空坐着,裙摆的白色丝缎如光束般披泻而下。她挑了挑眉,双手环胸,满脸鄙夷的打量着苏凉,“要不要听我说几句啊?” 苏凉从震惊中回过神,茫然的看向“女鬼”。 见床上的“小女孩”终于不再闹腾,“女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咳,先自我介绍一下。” 女鬼直起腰,捋了捋肩侧的银色长发,神情傲慢,“我是坑爹牌穿书系统001,恭喜你成功进入游戏主线,《盟主一声笑》。” 《盟主一声笑》? 苏凉一怔,这名字有点熟啊…… 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昏睡前的记忆被一点点翻了出来。 她叫苏凉,25岁,孤儿,生活在21世纪。 昨晚她和往常一样,读了一本睡前小说,名字就叫……《盟主一声笑》。 平心而论,《盟主一声笑》只是一本普通,平凡,无聊到极致的言情小说,剧情还处处洒满了狗血…… 不要问她为何如此low的看这本书,她只是因为整本书里有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配角才追完了全文,仅!此!而!已! 资深读者苏凉表示,她只需要用200字就能概括这部20多万字的小说。 女主名唤百里卿言,是江湖第一庄云水山庄的少庄主。从小女扮男装,十五岁那年跟在她的盟主表哥身后闯荡江湖。两人情愫暗生,最终女主恢复女儿身,与她的盟主表哥成婚。而大婚当日,突然跳出一个名叫离钦的男人,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百里卿言,并且将所有不为人知的往事公之于众。原来,女主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魔教遗孤。十五年前,刚出生的离钦和漠娆被调包,众人都被瞒在鼓里,而离钦也是无意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才站出来揭穿了一切。 那么,结局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了,身份对立的男女主自然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才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男主为了女主抛弃了盟主之位,两人纵马江湖、潇洒恣意。就连全书中唯一的反派——离钦,也就是真正的百里卿言,最后也接任了盟主之位,大权在握。似乎没有更圆满的结局了。 没有什么爽点,没有什么虐点,全文除了笑点,几乎没什么亮点。苏凉读完最后一章后,毫不犹豫的在文下给出了自认为很中肯的评价。 然后,她就睡了。 再然后,她……特么的就见鬼了。 似乎是看穿了苏凉的心理活动,“女鬼”好心的解释道,“《盟主一声笑》的作者已与本系统签订合约,她提供游戏剧本,而我则为她提供一次穿书机会。所以,你很荣幸的被她选中了。” 说着,“女鬼”纤手一指,苏凉只觉得喉间的禁锢骤然一松。 “咳咳……她,她真的不是在打击报复吗?” 苏凉皱着眉轻咳了几声。 “女鬼”耸了耸肩,嘴角微微向上扬,“哦,她有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 “bb” 哦,果然是打击报复。 苏凉面无表情的抬眼看向“女鬼”,“我不要玩游戏,我要回家。” “女鬼”淡淡的哦了一声,长袖一挥,身侧便出现了一个大屏幕,“等你积分到达100万,就能回家了。” 苏凉迟钝的眨了眨眼。 积分又是个什么鬼? 还有…… 这屏幕好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积分是由各种属性值按一定比例加成的,包括各个角色对你的好感度和你的智慧值、美貌值、武力值,这些属性你都可以向我查询。另外,在此次穿书之旅中,你必须完成系统随时发布的剧情任务,在关键时刻推动剧情的发展。每完成一个任务,将得到一定的积分奖励。若未完成,将扣除双倍积分。此外,积分也可用来在我这儿兑换道具。明白了没?” “女鬼”扬着下巴,高冷的问。 苏凉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头疼的揉了揉太阳**,“听上去倒是挺简单的。不过,这游戏得玩多长时间啊?我总不能在一个游戏里待几十年吧。还有,我穿成什么角色了?” “时间问题你倒是不必担心,由于游戏与现实是两个完全不交叉的空间,所以无论游戏过了多少年,现实世界的时间都处于静止状态。至于角色……” “女鬼”顿了顿,抬手将梳妆台上的那面铜镜径直拂到了苏凉面前,唇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诡异笑容。 苏凉被那红唇噙着的笑容一吓,莫名的有些瘆得慌,视线犹疑着落在了泛着幽暗冷光的铜镜之上。 并不清晰的镜像中,一个身着白色寝衣的小女孩,披散着及腰长发,面色苍白。约莫七八岁,本应是最俏皮可爱的年纪,眉眼间却偏偏衬着一丝冷艳,烁烁的让人睁不开眼。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见这小姑娘的皮囊如此好看,苏凉方才还阴雨绵绵的心情顿时放晴,镜子里的小美人也跟着喜笑颜开起来,什么高贵冷艳全都一去不复返。 捏了捏小姑娘水灵灵的脸蛋,苏凉眯缝着眼感慨万千,“再过个十年,这绝对会是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啊!” 说着,她心满意足的转向“女鬼”,“我是女主吗?” “女鬼”阴恻恻的笑,“不,你是苏凉。” 苏凉蹙眉,朝着半空中的“女鬼”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废话,我当然是苏……” 话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瞪大眼,音量也一下飙了上去,“苏凉?!!” 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系统当然不会蠢到把她的名字再确认一遍,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她穿成了书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配角! 第3章 未来的徒弟是反派 “bingo~” 一个晴空霹雳顺势而下,直直砸向了苏凉。 “我要换角色!!” 一秒钟之后,苏凉果断举手提出申请。 这皮囊再好再漂亮她也是万万不敢要啊! 毕竟…… “她可是整本书里唯一挂掉的角色啊喂!”苏凉有些抓狂的伸手,想一把揪住半空中“女鬼”的白纱裙摆。 《盟主一声笑》里,所有剧情线的展开,都因为一个转折点。那就是十五年前,云水山庄少庄主百里卿言与魔教遗孤漠娆的调包,而将两个婴儿调包的人,是苏凉。 说起这位苏凉的命运,21世纪苏凉可以用最简单粗暴的四个字概括,“哔了狗了!” 书里的苏凉是魔教教主夫人苏卿之妹。在魔教被几大名门正派围剿之际,苏卿临盆,生下一女名为漠娆。由于不断遭遇追杀,苏卿将女儿托付给了年仅八岁的苏凉,自己引开了追兵最终不治而亡。 之后,苏凉带着襁褓之中的漠娆在一户农家落脚,恰逢云水山庄庄主夫人慕寒在此临盆,于是为了让漠娆一生平安喜乐,苏凉趁着慕寒昏厥时,将两个婴儿调换。 然后,漠娆成了云水山庄的少庄主——百里卿言,而真正的百里卿言则被苏凉收作徒弟,养在身边,取名离钦,“离亲”之意。 要说这苏凉……对离钦也的的确确是不太好,虽收他为徒,却未曾用心教导过他一招半式。而离钦自己偷学的武功,也被苏凉废了个一干二净。甚至最后的最后,当离钦这个替代品没有任何作用只剩隐患时,苏凉还想杀了他。但最终……却反而死在了离钦手中。 没错,苏凉死在了离钦手中。 下面提供《盟主一声笑》原文片段赏析。 ↓↓↓ 【离钦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些许嘲讽,“离钦是另有人给我取的名字,离钦离钦……离亲之意。当年,便是那人在百里夫人生产时,将我与漠娆掉换……我一直以为自己无父无母,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听到那人与好友的谈话,才得知一切。” 漠娆听着离钦一口一个“那人”“有人”,心里有些不安,不由开口,“你说的是……苏凉?她在哪?” 离钦顿了顿,笑容渐隐,他慢慢转向漠娆,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丝戾气,再加上那一扬唇,整个人都邪魅了起来,“苏凉?她……死了。”】 在看到原著中这一段时,苏凉差点把手机都砸到地上去,这个顶着自己名字的配角就这么挂了?!一生为别人而活,最终还死在自己养大的徒弟手里。 而现在,她竟然要顶着这位苏凉的脸去重复她那苦歪歪的一生? 哦,天堂的爸爸妈妈,请带她离开这个坑爹的世界吧!! “已经绑定角色,无法调换。” “女鬼”挑了挑眉,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苏凉怒了,“那我不玩了!” 要是因为完成任务推进剧情而被那丧心病狂的白眼狼反派徒儿给干掉了,那她就真的得去见天堂的爸妈了! 开玩笑,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女鬼”凤眸一扫,冷冷的看向撒泼耍赖的苏凉,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诮与凌厉,“你要是不完成任务,就会扣除积分。一旦积分为负,你在这个世界的肉身就会……” 她冷哼了一声,“灰飞烟灭。” 苏凉心里一咯噔,积分值未达标不能回归现实,而积分为负这个世界的肉身就会死,那么岂不是在…… “玩命?”· “你知道就好。” 在这个令人震惊的认知中沉浸了许久,半晌,苏凉才黑着脸憋出了四个字,“丧……丧心病狂……” “女鬼”无所谓的拱了拱手,似乎是将此当成了夸奖。 勉强接受了自己此刻性命攸关的处境,苏凉开始正眼打量起白衣银发、女鬼装扮的坑爹牌系统001,“……你叫001?” “那是我的序号。坑爹牌穿书系统一共有300个,我排行第一。”提起自己的地位,001骄傲的昂起头,毫不掩饰的炫耀。 “你要一直这样飘过来飘过去?像鬼一样?” 苏凉好奇的拉了拉001雪白的裙摆。 001蹙起眉,一把抽出自己的纱裙,满脸的嫌弃,“什么叫像鬼一样?!这是我们系统自带的超能力!愚蠢的人类!!” 被称作“愚蠢人类”的苏凉忿忿的闭上了嘴。 “至于的我名字……啊,那不过是个代号,随便你怎么叫。”001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 苏凉眸色一亮,有些不怀好意的瞥了001一眼,思忖片刻便真的取了一个名字,“那你就叫蠢一。” 谁叫她刚刚骂自己蠢来着! “阿,阿西吧!你,你一个低等生物竟然敢骂本系统蠢?!!” 一阵阴风刮过,蠢一瞬间飘到了苏凉眼前,一双冰凉冰凉的爪子直接掐上了她的脖颈。 “咳咳……刚刚不是……咳咳,不是说……名字就是个代号嘛!!” —————————————————————————————————————————————————— 山崖之巅,一片白雪皑皑。 山上北风凛冽,在枝桠间嗖嗖穿荡,和着一曲雪岭悲歌。 前山,一大拨人马正在丛林间小心翼翼的破着阵法,悄无声息的向山顶行径。 山顶最偏僻的一所院落,苏凉从里面打开了房门。她裹着妃色披风,长发松松束在脑后,雪白柔软的白狐裘领将她的脸蛋衬得格外红润,但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小心翼翼的从房内走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雪红梅。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据蠢一所说,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魔教——随心门。随心门位于山崖之巅,自然是常年的冰天雪地。 “阿凉……”一声轻柔的呼唤从梅林尽头传了过来。 苏凉眨了眨眼,转身向来人看去。 不远处,一女子身着淡紫色披风,腹部隆起,而身姿却丝毫不显臃肿。三千青丝挽成妖娆的发髻,一支凤凰于飞的金步摇在发间光华流动。画面美轮美奂,唯一煞风景的便是女子左手拎着有些简陋的包袱。 女子迈着匆忙的步伐,渐渐走近。 而苏凉也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庞,肤若凝脂,峨眉淡扫,双目恰如一泓清水,眉眼间尽是孤高清丽之色。仅仅是略施粉黛,便已容色倾城。 苏凉愣愣的看着那容颜姣好的女子,一时有些怔神。 “这,这谁啊?”苏凉悄悄转头,朝身边白衣银发的蠢一问道。 “苏卿。” 苏凉眼神微动,苏卿……这便是她的姐姐,魔教教主夫人了。 哎,等等。 苏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忙不迭的瞪向蠢一,“你还不躲起来?” 蠢一冷冷的回瞪向她,“说你傻你还不服气,游戏中只有你能看到我!傻” “……哦。” “阿凉……”苏卿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眉眼间有些焦虑。 苏凉沉吟片刻,有些犹豫的开口,“姐姐。” 苏卿缓缓俯下身,牵起了她的手,“阿凉,快随姐姐来。” 咦? 本想参观一下随心门的苏凉就这么又被拽回了房内。 —— 屋内,冷香缱绻,风铃叮当。 苏凉懵懵的站在一侧,双手环胸,视线一直锁在为她收拾行李的苏卿身上。 苏卿神色匆匆,将屋内的衣物用品做了些简单的收拾,这才转过了身。 一见苏卿转身,正挑眉抖腿的苏凉连忙放下了环胸的双手,一张小脸僵硬的瘫着,淡淡的问道,“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卿面色一僵,有些踌躇着开口,“阿凉……随心门即将发生大事,你,可愿随姐姐先行下山?” “下山?”苏凉微微一怔,细细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 如果她猜的没错,苏卿所说的,随心门即将发生的大事,应当就是正道各派的围剿。 原著里,对于十五年前的事情只是微微带过。苏凉只知道,这一年的围剿,随心门之所以溃不成军,便是因为苏卿的背叛。 恰恰因为苏卿在暗中向正道之首慕离通风报信,随心门门主漠云苍才输的一派涂地。 那么,苏卿为何背叛? 她不知道。 书里并没有提起,她也猜不透。 “阿凉?阿凉!”苏卿拍了拍苏凉的肩膀,唤回了她的心神。 苏凉回过神,张了张唇,却把已经到嘴边的“好”咽了回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卿欣慰的笑了,转身朝门外走去。 第4章 助产(一) 苏凉正要颠颠的跟出去,一旁的蠢一却突然出声了,“苏娘,新任务发布……” “等等等等,我叫苏……凉,liang凉。” “苏娘。” “……凉。” “娘。” 妈个基……谁是你娘…… 苏凉扶额,遇上一个l、n不分的系统也只能认了。 “特么的你到底还听不听任务了?!”蠢一恼羞成怒,抬手一挥,阴风嗖嗖的就朝苏凉刺了过去。 苏凉忙不迭的闪躲,脖子都冻得瑟缩了起来,“听听听!” “任务一,助产。” “……” 苏凉傻愣了半晌。 “助产?我是穿进了一个医学系统吗……” 蠢一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横了苏凉一眼,“助产意为助苏卿顺利产下漠娆,确保女主安全出生。你脑筋还能再直一点吗?” “……哦。” 不懂专业名词就不要瞎用好吗……苏凉暗自腹诽。 -- 白雪初融的后山。 苏凉扶着“大腹便便”的苏卿,小心翼翼从一条陡峭的小路下山。她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心门这么大一个魔教,这条小路竟无人把守? 瞧苏卿的样子,都是颇为熟悉这条小路…… 正晃神间,身边的苏卿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听见了什么异动,转头向山顶遥望了一眼。 苏凉眨了眨眼,也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随心门的方向……似乎传来些刀剑之声。 莫不是,几大门派已经攻上山顶了? 苏凉意味深长的向身后悬浮、银发飘飘的蠢一递了一个眼神。 这次她们倒是心意相通。 蠢一耸了耸肩,点头。 “阿凉你听,随心门是不是……”苏卿抓着苏凉的手紧了紧,表情十分微妙,隐隐约约透着丝快意却又带着些许不忍。 苏凉定了定神,转脸看向一旁神情莫测的苏卿,微微蹙起了眉,说实话,她真的有些看不懂苏卿。看她这幅样子,分明对随心门、对漠云苍是有恨意的,然而,原书里的苏卿不是魔教圣女吗?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教派,自己的夫君心怀怨恨?甚至……亲手毁了他们?更何况,此时她还怀着漠云苍的孩子。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苏凉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这些和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所要做的不过是早日完成任务,尽快回到现实世界。书里的这些角色终究……只是npc罢了。 “姐姐,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便无需再想了。”苏凉微微抬起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女孩的青稚。 苏卿回过神,诧异的垂头看了苏凉一眼。苏凉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自小就冷情冷性,喜怒从不显露,但…… 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苏卿觉得自家妹妹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恩。” -- 枫城郊外。 天色透亮,晨光微明,朝阳渐渐升起,将风尘中的小茶寮笼罩在一片玫瑰色里。 一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清秀的女子走进了茶馆内,一手牵着个八岁的小女孩,一手微微扶在腰后,隆起的腹部格外引人注意。 一大一小,分别是易了容的苏卿与苏凉。 由随心门下山,直朝东边走,最近的便是枫城。 正道各派都由西边攻上随心门,因此苏卿便带着苏凉向枫城的方向赶路。 苏凉扶着苏卿,小心翼翼的在桌边坐了下来。 苏卿瞧着苏凉那紧张的样子,不由温言安抚,“凉儿,没事的。这孩子还算安稳……” 苏凉瘫着脸,应了一声,“恩。” 然而,视线却依旧没能从苏卿隆起的腹部上离开。 苏凉欲哭无泪:能不紧张嘛!这里面可是女主,是女主啊喂!她要是有一点不妥,自己还完成什么任务拿什么积分,直接就灰飞烟灭了好嘛! “喂,我说你休息完了没。休息完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粗犷的男声。 苏凉闻言看了过去,只见两个农夫打扮的男子,坐在角落里的另一桌。 而此时,年纪稍长的男人正催促着他的同伴,“昨日啊,几大门派攻上随心门。最近啊,枫城一定不安宁……咱们还是尽量少在外走动了。” “这……围剿随心门,与咱们枫城有什么关系?”年轻男人放下手里的茶碗,疑惑的问道。 “你还没听说啊!昨日,虽是众派围剿魔教,但据说啊,漠云苍带着几个心腹,竟然逃出了重围啊!” “什么?!”年轻男子叫出了声。 “啪——”苏卿手中的茶碗直直跌落在桌上,深色茶渍一点点渗进了桌面。 那一桌的交谈仍在继续。 “想来啊,咱们的慕大盟主一定是在趁胜追击,准备将剩余的魔教余孽一网打尽。枫城离随心门并不远,怕是……” “确实如此。那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两人有些急匆匆的离开了茶馆,仿佛再多呆一刻,他们便会被卷进江湖风云中。 苏凉看着四周空空的桌椅,欲言又止,“姐姐……” 苏卿的脸色有些青白,嘴里仍喃喃自语,“他逃出来了……他逃出来了!” 苏凉眨了眨眼,暗自思忖,这苏卿背叛了随心门,背叛了漠云苍。想必听到漠云苍逃出来的消息,应是失望还有惊恐吧…… 想到这,苏凉又紧张的看向了苏卿的肚子,“姐姐……你不必想太多。这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苏卿垂下眼,双手轻柔的抚上了自己隆起的腹部,眉眼间的忧思渐渐淡去,“孩子……”,苏卿微微勾起唇角,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回应,笑意温柔。 见苏卿的情绪平复了下去,苏凉缓缓舒了口气。 两人正放松了绷紧的神经,茶馆外却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吁——” 茶馆外,马蹄下的灰尘肆起,将来人的身影都隐在了其中。 苏凉粗略的扫了一眼,约莫有几十个人,而且凭着原主的耳力与功夫,她下意识的察觉到,这几十个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 揉了揉太阳**,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一大波“僵尸”来袭…… 苏卿也微微侧过身,当看清为首的那个人的脸庞时,浑身一僵。 苏凉没有错过苏卿的表情,察觉到她的异动,不由疑惑起来。 一阵阴风在耳畔拂过,蠢一幽幽的飘到了她身侧,“那是慕离。” 慕离?!苏凉挑了挑眉。 此时的慕离应是武林盟主,而在原书里,苏卿便是向他通风报信背叛了随心门。追文时,苏凉便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苏卿背叛了随心门,背叛了漠云苍,不惜在怀胎十月之时,将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为的究竟是什么? 并且,在原书里,慕离之子便是男主慕回深,漠娆以云水山庄大小姐的身份嫁于慕回深之时,身份揭露,慕离袒护她不说,甚至在慕回深抛下一切要和漠娆潇洒江湖,慕离竟也没有半分要干预此事的意思。 要知道,慕离作为前任盟主,所作所为还是足以掀起江湖波澜的。而放任慕回深与漠娆双宿**,已是他能支持的最大限度。那么,他又为什么呢? 苏凉正想的出神,门外的一干人等已经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身形修长,一身墨色云锦劲装,腰间系着鸦青色云纹银带。长发束起,别以金冠,衬得面如冠玉。而一双眸子幽邃的犹如古井深潭,令人不由自主便能陷进去…… 苏凉眨巴眨巴眼,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这一定就是慕离了…… 难怪慕回深那么帅……遗传啊!可见基因多么重要…… 苏凉悄悄瞥了一眼苏卿,果不其然,苏卿看向慕离的眼神似怨似哀,心意实在是昭然若揭…… 心里一咯噔,她在桌下轻轻扯了扯苏卿的衣袖,小声道,“姐姐,我们先离开吧。” 苏卿别开眼,缓缓站起身,挺着肚子有些恍惚,身体微晃。 苏凉连忙扶住苏卿的手臂,两人向茶馆外走去。 慕离远远的看了一眼她们二人,神色一愣,却立刻就恢复如初,看上去倒是十分坦然。 与慕离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苏凉明显感受到苏卿抓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她虽保持着面不改色,但内心却已经痛的要咆哮出来。 “等等!” 就在苏卿苏凉即将踏出茶馆的那一刻,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苏卿脚步一顿,下意识的转过了身。苏凉也是一僵,悄悄挪步挡在了苏卿身前。 那一干人都停住了脚步,就连慕离也转头向出声的男子看去。 “盟主……她们有蹊跷……”出言阻拦的男子走到了慕离身边,向慕离拱了拱手。 慕离看向苏卿,眼神并无波澜,“哦?” “她们脸上有易容的痕迹……会不会是魔教余孽?” “魔教余孽?!”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上下打量着苏卿和苏凉,视线犹如一把把悬而未发的利刃,上下游走。 第5章 助产(二) “若是魔教余孽……那……”接下来的那些话被淹没。 苏凉眼神一凛,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若是面前这群人想对苏卿做些什么,又或是想利用苏卿做些什么……她该怎么做? 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像原主一样使一手好鞭法…… 蠢一冰凉的手搭在了苏凉的肩上,“这个身体原先的技能你都可以使用。” 苏凉一愣,蠢一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 女童般的稚声又在颈后响起,“对。哦,我还要提醒一下你,就算宿主的鞭法很好,你也绝对打不过这拨江湖巨头。” 苏凉小脸一垮,突然开始紧张起来,她、她打不过他们肿么破! 这群人到底会不会发现她们的身份?若是发现了苏卿的身份,慕离究竟会不会像原书说的那样出手相救? 曾经走马观花看书时,未曾想过这些。万万没想到,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现在却成了摆在她面前关乎生死的困境…… 此时此刻,苏凉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有这面瘫的老毛病。毕竟在旁人眼中,她依旧还是丝毫看不出心虚和紧张。 这么想着,她的右手悄悄探向了自己腰间缠着的金丝软鞭。 万一有个什么万一,她还是得拼一拼。 …… “枫兄怕是多心了……咱们要找的是漠云苍,而非妇孺,不要疑神疑鬼,好端端的让普通百姓担惊受怕。”慕离缓缓踱到了苏凉面前,垂下了头。 面前的小女孩,柔软的长发盘成了双丫髻,恰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那髻上的淡黄色发带,风吹摇曳。本应是一俏皮可爱的丫头,但慕离却从那双灼灼月眸中,察觉出了些许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坦荡。 被慕离那么深深的盯着,苏凉一惊,探向软鞭的手又收了回去。 被慕离称作枫兄的那名男子仍有些不甘心,忙提醒道,“盟主!随心门可还有漏网之鱼啊!那教主夫人和她的义妹,咱们可是连面都没见着。据说漠云苍之妻正是怀胎十月的时候,而她的义妹也不过七八岁……这两人看着倒是十足十的像啊!” 闻言,一群人又开始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看向苏卿苏凉的眼神也变得意味不明。 “盟主……若这妇人真是漠云苍之妻,那咱们捉了她,就不愁除不去漠云苍了啊!” 慕离双眼微眯,面色沉沉,视线在苏卿隆起的腹部上扫了一眼,竟不发一言。 苏凉愣了愣,这慕离怎么不说话了?!原书里,不是说他会保住苏卿的吗? 此时硬拼一定是拼不过这群威武雄壮的汉子啊! 肿么办肿么办?苏凉瞪着双大眼睛悄悄转向正靠着门框看好戏的蠢一。 蠢一翻了个美丽的白眼,“别看我,我就是个系统,只能引导游戏,不能帮助玩家~” 苏凉头疼的垂下眼,垂在身侧的双手快速摩挲着衣角,急中生智。 硬的不行,要不……拼个软的试试? 眼见着情势有些不好,苏凉咬了咬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泪一下飚了出来,“呜哇——” 还盯着慕离晃神的苏卿被苏凉的哭声一下给吓到了,连忙俯下身,“怎么了?” 苏凉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含糊不清的叫道,“娘亲!我怕!我怕……” 苏卿愣了愣,随即也反应过来,眼神从慕离身上别开,微微俯身抱住苏凉,温言安慰,“不怕不怕,这些叔叔伯伯都是好人,不会对咱们做什么的。” 正“虎视眈眈”的一干人顿时有些尴尬,然而也有人立马出言质问,“你们是母女?!” 苏卿佯装害怕的抬眼,声音也有些瑟缩,“是……我们是来枫城投奔亲戚的……” 易了容的苏卿要说是苏凉的母亲,倒也真能说的过去。一时间,慕离身后的人群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他们虽不能确信面前的两人是否为魔教中人,但也不舍得就这么放她们走。 “若不是心虚,你们为何易容?” 苏凉加大了音量,将脑袋从苏卿的怀里抬了起来,冲着那拨汉子发起“声波攻击”,“呜哇——” 对面那群大男人多数还没有子女,哪里见过这架势,被吵吵的头晕脑胀,连继续质问的心情都没了,只想赶紧把正哭闹的熊孩子撵出去。 苏卿抚上自己的脸颊,缓缓直起腰,伏了伏身,声音里仍残留着一丝心悸,“各位侠士,我一个妇道人家孤身在外,恰好曾粗略的学过易容,这才略微修整容貌……不成想,倒是招来了麻烦。” 这么说本宝宝都不太相信啊喂! 苏凉内心都是崩溃的,抹着眼泪躲到了苏卿的身后,只探出一个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对面那一拨男人,“爹爹欠了债不回家,有个老爷爷要娘亲去他的宅院……娘亲,为什么我们不去那漂亮的宅子,反而要到处逃呢?” 怎么样?! 一个弱女子被人渣夫君抛弃,被当地恶霸追债上门,还差点被老色鬼强占为妾的苦情故事,是不是生动的不能更真实了! 听苏凉这么说,苏卿倒是愣了愣。 而对面那群虎视眈眈的人,似乎也确实动摇了。当然,除了那位“丰、胸”…… “你——” 慕离眉尖微蹙,沉声打断,“枫兄,咱们仗着人多势众去为难一个女人和孩子,这恐怕不妥吧?” “可是盟主……” “多说无益。”慕离顿了顿,深深的看了苏卿一眼。“且不说她们不是魔教中人,就算真是漠云苍之妻,若是我们连身怀六甲的女子都不放过,又谈何匡扶正义,剿灭魔教?” 枫姓男子终于悻悻的闭上了嘴。 苏凉心下松了松,这就对了。慕离虽有心庇护苏卿,可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是?她们刚刚演的那一出,虽称不上完美也骗不过所有人,但至少也给了慕离一个台阶,一个维护她们的借口。 苏凉抹了抹眼泪,透过手指的缝隙看了苏卿一眼,却见她此时还在与慕离遥遥相望,心里不禁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大姐!你自己想投奔正道的“怀抱”,也得考虑考虑肚子里的孩子吧!!漠云苍的孩子要是落在正道手里,那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嘛…… 苏凉心心念念完成她的第一个任务,连忙拽着苏卿离开。 从茶馆走出了百米后,她的心情都飞扬了起来,连蠢一也难得的扬着唇角,“任务一完成了一半,恭喜啊~” 这么简单就完成了一半? 苏凉正暗喜着,一旁的苏卿却突然像是定在那里了一般。 她有些好奇,不由顺着苏卿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风尘中那已经有些看不清轮廓的小茶寮。 “阿凉,”苏卿突然张了张唇,轻柔的声音染上无尽蔓延的哀伤,“你说……我和他此生还会再见吗?” 苏凉一惊,猛地抬起头。 朝阳在苏卿如玉的面上洒下点点金光,映出几分夺目的潋滟,明媚的不见一丝阴影,但却又带着烧灼一切的荒凉。 苏卿幽幽的看着那个方向,目光渐渐虚无了焦点,唇角扬起,笑的妩媚却沧桑。 还会再见吗? 不会……自然不会。 漠娆出世后的第二天,便是苏卿一生的终点。 所以,自己正在完成的任务,其实也等同于将苏卿一步步送上黄泉路? 想到这儿,苏凉心头蓦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正勉强压抑着心头的感慨,身边的苏卿却又开口了,“我辜负了漠云苍,却也回不到从前了。果真,这世事无常,一个擦肩便是一世错过。” 眼前黄沙蔓延,耳边苏卿的声音在风中消散,苏凉听得眼角微涩,下意识的将视线从苏卿的侧脸上移了开来。 她艰难的张了张唇,想劝慰苏卿几句,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刚刚一直为任务的成败担惊受怕,却忘了,小茶寮一别……便是苏卿与慕离此生相见的最后一面。 她不知道,苏卿与慕离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原本也不想知道…… 然而此时此刻,尽管并不知道苏卿经历了什么,但仅仅是看着那与君永诀的眼神,苏凉的心里却依旧翻起了阵阵波澜。 她微微侧眼,看向身边银发白衣的蠢一。 蠢一已经在半空中悬空而坐,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神情冷冷的,竟像是在看一部无聊的泡沫剧…… 苏凉微愣。 “走吧——”苏卿展颜,抬手扶在腰际,朝枫城城内走去。 而那略显纤弱的背影落在苏凉眼中,却是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属于她的坟墓…… 第6章 助产(三) 枫城城中的客栈。 烛火微暗,苏卿已经睡下。 时深时浅的呼吸证明她睡的并不十分安稳。 苏凉躺在床的外侧,睁着眼睛,有些愣神的盯着那阴影中的床帐。 翻了一个身,苏凉枕着手臂,看向苏卿那已经褪下面具的侧脸。 苏卿……真的必死无疑吗? 苏凉有些不忍,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了下来。 “蠢一!蠢……” “呼——” 一阵阴风从床帐上飘然而至,那抹银白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做什么?系统也要休息的好嘛!” 苏凉披着衣裳挪到了房间一角,轻声问道,“我,我要查询一下积分。” 蠢一没好气的哼了一声,“5万。” 5万? 苏凉眸色一亮,只不过一天而已,竟然涨了这么多积分? 这么看来,100万积分也不是遥不可及啊~ 苏凉一下高兴了起来,刚刚还在她心头萦绕的伤感顿时消散的差不多了。 感伤情绪一走,理智便又回来了。回忆了片刻剧情,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了,蠢一,这几天苏卿是不是会遭到追杀?” 蠢一挑眉,“恩。” 苏凉点了点头,原书里便是这么写的,苏卿会遭到一伙魔教余党的追杀。当时她们都以为是漠云苍派来的人,而事实上,真正的幕后主使却是慕离之妹,云水山庄的庄主夫人——慕寒。前几年,慕寒的第一个孩子满月时,惨死在随心门的手里。因此……冤冤相报,得知苏卿行踪的慕寒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报杀子之仇的机会。 至于如何得知苏卿的行踪……苏凉又回想起了白日里与慕离等人相遇的那一幕,想必,慕大盟主放过魔教妇孺的仁心侠义很快就会传遍江湖吧。 苏凉抱着一丝侥幸的向蠢一请教,“蠢一,要是那些人来追杀苏卿,苏卿怎么自保啊?她只是个孕妇……” 蠢一冷哼,“不是有你么?” 苏凉内牛满面,就算她心理年龄已经是个老女人,她的身体也还是个萝莉啊!萝莉怎么打跑那些杀手啊?!宿主的武功根本还没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啊! 蠢一撩着自己的银发友情提醒,“你可以用积分在我这儿兑换个什么道具。” 咦?苏凉一顿,这才想起还有道具这回事…… 她现在要兑换的,应该是能击退一拨杀手的东西。至少,也要用它在关键时刻挣来一些逃跑的时间。 “喏,现在最适合你的就只有这个。”蠢一长袖拂过,一通体莹白的玉瓶便稳稳的飘在了苏凉面前。 “这什么啊?” “傀儡液。关键时刻服用,我可以操纵你对敌。” “……你操纵,我就能干掉那些杀手了?”苏凉满怀期望的仰头看蠢一。 “不一定。但你现在的级别太low,只有这个道具可以用。还有啊,这个道具的价钱是1万积分。” “……哦。” 苏凉内心无比苍凉,但又想不出什么其他方法,只好咬牙切齿的接过了玉瓶,小心翼翼的收进包袱里。 -- 夜色如墨,大街小巷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天边隐隐约约压来一片似乎没有尽头的乌云,直将整个枫城笼在了阴影中,看不清轮廓。 城郊,一道闪电划破了密布的黑云,如一道狰狞的伤疤,打破了夜的死寂。 紧接着,一声闷雷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似是被压抑在了夜幕下。 一条普通的小巷里,突然闪进了十几个黑衣人。 客栈内。 苏凉正做着梦,梦里竟突然出现了银发白衣、笑容阴险的蠢一。 “喂喂喂!快滚起来!杀手快来了~” 苏凉猛地从梦中惊醒,一睁眼,蠢一正悬在床帐上垂眼看她,唇角的弧度诡异莫测,“一大拨杀手来袭,请签收。” 刚睡醒还有起床气的苏凉怒了,签收你全家啊!难道这些杀手是淘宝货,满多少包邮吗?!亲! “阿凉……”苏卿终于被窗外的又一声响雷给惊醒了,她缓缓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苏凉柔软的发顶,“怎么了?是怕雷吗?” 苏凉抿唇,向那阴影中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虽然蠢一很坑爹,但这个时候,不能不信她。 苏凉翻身下了床,边收拾东西边开口,“姐姐,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得赶紧走。” 苏卿神色一凛,侧耳倾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异动,不由苦笑了起来,“他……终究不肯放过我……” 苏卿指的是漠云苍。 苏凉动作顿了顿,猛的转过身,表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都要炸了好吗!真想撬开苏卿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漠云苍这个时候都自身难保了,身边带着的人估计也只有他的义子漠引和几个心腹吧,哪里还有人手能派来追杀你啊姐姐!更何况,虎毒不食子,你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啊喂! 苏凉噼里啪啦酝酿了一大堆要教训苏卿的话,还未说出口,蠢一便冷冷的瞪了过来,“你要是想说不符合苏凉角色的台词,最好还是闭嘴。” 被这么一警告,苏凉默默把所有话咽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 客栈外。 大雨顷刻而至,气势汹汹的砸在地面上,恍如碎落遍地的珠帘…… 苏凉从后院找到了一辆马车,将苏卿扶了上去。 “阿凉……”苏卿神色复杂的看着苏凉,欲言又止,“是姐姐拖累你了……你……” 苏凉浑身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却仍面不改色,“姐姐,不必说这些。” 马丹,是不必说这些,说这些废话有个毛用!除了耽误时间还是耽误时间……难道她还有不被苏卿拖累的选择嘛!淋成落汤鸡的苏凉,内心都是崩溃的。 扯了扯缰绳,苏凉此时只希望原主能有驾马的技能。 “驾!”苏凉抽了一鞭,轻轻斥了一声。 这匹乖马倒真的给面子,撒开蹄子就在雨中奔驰了起来。 不一会儿,马车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马车行至郊外,原本倾盆的大雨也渐渐减弱了雨势。 “哒哒哒——”苏凉缓缓收紧缰绳,将马车停在了一座废弃的破庙前。 掀开车帘,苏卿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面色有些不好。 苏凉的视线又紧紧锁住了苏卿的肚子,那眼神急切的,就差没扑上去慰问里面的女主是否安好了…… “姐姐,你还好吧……” 苏卿被马车颠簸的有些不舒服,却还是微微扬唇,“没事……啊!” 正说着,苏卿突然扶住了自己的肚子,眉头紧蹙,低呼出了声。 苏凉浑身一僵,差点直接给苏卿跪下了,我的女主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啊啊!! 废弃的破庙内,昏暗而潮湿。 苏凉扶着苏卿在一堆干草上躺下,瞧着苏卿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她也开始出冷汗了…… “姐姐……” 苏卿死死咬唇,一把抓住了苏凉的手,声音中满是压抑的痛楚,“阿凉……我要生了……孩子,我的孩子……” 苏凉愣愣的看着苏卿身下那渐渐染红的衣裙,整个人都傻了,什么积分什么系统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她的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眼前只有那一片鲜艳的血红…… 她该怎么办…… 她能做些什么…… “啊——”苏卿的低声痛呼又一次冲击着苏凉的神经,活了二十五年,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姐姐……”苏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却安抚的握紧苏卿的手,“……我去给你找人接生。” 说完,苏凉便头也不回的冲回了雨中。 ———————————————————————————————————————————————————————————————————————————————————————————— 等她马不停蹄的从城内请来接生婆时,苏卿已经痛的没了意识,躺在干草垛上呼吸微弱。 “夫人……再加把劲啊!就快看见孩子的头了!” “夫人,再用力啊!” 苏凉垂手站在一旁,紧张的屏住了呼吸。虽直愣愣的看着接生婆的嘴巴张张合合,但她却完全听不见那婆子在说些什么,只能听见一阵阵令人有些眩晕的耳鸣声。 “杀手追来了。” 蠢一那冷冰冰的声音乍然在耳畔响起,苏凉的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苏凉看了一眼躺在那面色惨白的苏卿,咬了咬下唇,还是握紧腰际的金丝软鞭,缓缓走出了破庙。 庙外,十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凭空出现。 苏凉微微仰头,看着那群身材高大的杀手,掌心的软鞭渐渐被冷汗浸湿了…… 从怀里掏出那触手温润的玉瓶,她瞥了眼枝桠上飘着的蠢一,一横心将那液体全都咽了下去。 刹那间,一片清凉润至丹田。 第7章 助产(四) 片刻后,苏凉只觉得身体已经不再听使唤,四肢都像系上了一条无形的线,而自己就是一个提线木偶,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操纵着。 一个转身,她抽出了腰际的金丝软鞭。 “飒——”软鞭如利刃般直直在风中抽出一道冷厉的弧度。 为首的黑衣人挥了挥手,身后的一拨人便蜂拥而上,将苏凉围在了中间。 轻云闭月,暗影鬼魅。 长鞭寻剑而上,呼啸着如同龙吟虎啸。鞭影泛着冷光,沾上点点殷红。 面对如此帅气残暴的大场面,苏凉的心里却是内牛满面,一边任凭蠢一操纵着手臂挥舞软鞭,一边对着蠢一鬼叫个不停。 苏凉:啊啊啊——这边这边,蠢一你瞎了啊!这刀子都快砍上我的头了好吗!! 蠢一:…… 苏凉:嗷——蠢一,你的力道能轻点吗!胳膊挥的很痛啊啊啊—— 蠢一:…… 苏凉:啊啊血!血溅到我脸上了啊!蠢一你杀人了!! 蠢一:…… 腥风渐渐盖过了空气中淡淡的青草芳香,黑衣人渐渐式微。 软鞭在风中呼啸而过,擦着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脖颈回到了苏凉的手中。 黑衣人直直的倒了下去,那蒙着面的脸恰好落在了她的脚边。 苏凉浑身一松,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死亡,虽说她知道这些黑衣人不过就是npc而已,但看着他们如此真实的死在自己的软鞭下,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傻愣了许久,苏凉默默给满地的尸体鞠了几躬…… “各位大哥,不是我要杀你们啊……你们要报仇也千万别找我……一定要找坑爹牌穿书系统,是它太丧心病狂,和我没关系啊啊!” 蠢一:…… 晨光微熹,树影婆娑。 苏凉小心翼翼的拎着裙摆在满地的尸体里寻找着落脚的空隙。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从身后的破庙里传来,瞬间划破了庙外死一般的沉寂。 苏凉猛地抬起头,望向庙门的眸色欣然漾深。 漠娆……出生了! 与此同时,耳边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任务一完成。积分奖励5万,哦,还附赠银票100两,恭喜。” 苏凉此刻才没空和蠢一“寒暄”,一听到婴儿啼哭声,便立刻奔回了破庙里。 天边已经渐渐露出了鱼肚白色的曙光,越来越明亮,被暴雨侵袭过后的草地也绽放出了更鲜亮的颜色。 伴着晨曦,苏凉看见了筋疲力尽的苏卿,看见了亦是满头大汗的接生婆,还有……被接生婆抱在怀里的漠娆。 一见到苏凉,苏卿立马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阿凉……你受伤了?!” 苏凉一愣,连忙止住苏卿的动作,“没有啊……” 苏卿艰难的抬手,抚上了苏凉的脸颊。 衣袖上,沾上了些许血迹。 苏凉一惊,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是我的……” 苏卿神色一松,有些脱力的躺了回去,眼神又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接生婆,“我的孩子……” 那妇人应声道,“夫人,是个女孩。”说着,便把女婴递了过来。 苏卿接过孩子,感激的冲妇人一笑,“多谢。” 想着前门还有一拨尸体,怕吓着别人,苏凉只好从后门送走了接生婆。 回到破庙里,她见到的便是苏卿抱着孩子,低眉浅笑的场景。 微凉的曙光柔柔的打在母女俩的脸颊上,苏卿的模样虽有些狼狈,但那唇角噙着的笑却仿佛自带了慈母光芒。而怀中的婴儿,一双眼睛像是在用力睁开但却依旧眯成一道缝,她也不哭不闹,只微微张着嘴巴。 苏凉心中一动,脚下竟硬生生止住了步子,不想上前去打破这么一个美如画的画面。 苏卿抬眼,看见了愣在一旁的苏凉,又是温柔的一笑,柔声呼唤,“阿凉……来。” 苏凉走上前,跪坐在了苏卿的身边。 苏卿笑着逗弄怀中的女儿,“阿凉,你说,我的女儿该叫什么好呢?” 苏凉张了张唇,还未出声,却又被苏卿打断了。 “就叫……漠娆吧。” 苏卿唇角的笑意微微淡了些许。 苏凉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外,一切都还照着原书的情节进行…… 然而,她却一直不明白,苏卿既然恨漠云苍至此,又为何以“漠”为姓,给女儿取名? “我的娆儿,定会一生平平安安,对不对?”苏卿用手指挑了挑漠娆肉肉的小脸,半晌,她抬眼看向苏凉,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惆怅,“阿凉,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但现在抱着娆儿,我却是真的后悔了……她还这么小……” 苏卿缓缓在漠娆的脸颊印上了一吻,“罢了,世上终究没有后悔药。一切都回不到原点了……” “以漠为姓,是希望来日,漠云苍能看在娆儿是他亲骨肉的份上……放过她。”苏卿轻轻说道,像是在对苏凉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凉垂眼,不发一言。 漠云苍……大抵已在赶回枫城的路上了吧。 原书曾简单的提过,漠云苍本已逃出了枫城,但却因为听闻了苏卿的下落,又折返了回来,最终两人在那些名门正派面前双双坠崖…… 漠娆,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成了孤儿。 孤儿…… 就和自己一样。 正愣神间,苏凉的手里便被塞进了一团肉肉的东西。 一抬眼,原是苏卿将漠娆的小爪子放进了她的手掌里。 自己那不大的手掌包住了一个更小的拳头,苏凉握着那软绵绵的一小团,心里仿佛有一角瞬间坍塌。 漠娆很安静很听话,就任凭苏凉这么握着她的手,一双纯粹干净的眼睛已经微微睁开,有些惊奇的盯着苏凉。 “阿凉……娆儿就交给你了。”苏卿咳嗽了几声,仍笑着开口,但笑容中却带上些许苦涩与不舍。 苏凉呼吸一窒,有些喘不过气,“……姐姐。” 苏卿将漠娆缓缓放进了苏凉的怀里,又忍不住咳嗽了一两声,“我的身子……怕是撑不住了。那些追杀咱们的人一定不止一拨,我不能拖累你们。阿凉,不要管我,带着娆儿走,好不好?” 朝阳的光芒已经透过破败的庙顶,洒了一地的斑驳。 暖暖的阳光包围着苏凉,但却丝毫没有驱走她心底的寒意。 她紧紧搂住怀里那又小又软的一团,视线对上了那湿润干净的黑眸…… 孤儿。 孤儿…… 一想到这两个字,苏凉眼眶微红,竟蓦地扬起头,盯着苏卿脱口而出,“我不会丢下姐姐。” “阿凉!” “你疯了?!”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 一个是苏卿,一个是蠢一。 “咳咳——”半坐在干草垛上的苏卿剧烈的咳嗽起来,声音愈发虚弱,“阿凉,我……我只希望娆儿能好好活下去……” 苏凉垂下头,半边脸都陷在了阴影中,看不出任何表情,青稚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你希望你希望……你希望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但你有问过她吗?你有没有问过她……究竟愿不愿意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 苏卿愣了愣,下一刻眼泪便簌簌的落了下来。 原本坐在房梁上的蠢一纵身而下,伴着阵阵阴风直冲到了苏凉面前,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疯了?你要是现在不带漠娆离开,整个游戏都会偏离剧情!你会灰飞烟灭的!” 闻言,苏凉低垂着的睫毛颤了颤,像是终于回过神。 是她冲动了…… 竟然把这些游戏剧情当真。 苏卿艰难的挪动了一下,抬起手抚上了漠娆的小脸,眼神中已然没有了生气,只剩下浓郁而柔软的悲伤,“阿凉,即便她会孤独,会痛苦,我也依然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不能改变……阿凉,姐姐求你,快带娆儿走!!” “……” 见苏凉没有答话,苏卿的咳声又大了些,声音中满是急切,“阿凉!” 半晌,苏凉轻轻的应了一身。 “……好。” 迎着略有些刺眼的阳光,苏凉有些吃力的抱着漠娆,缓缓迈过了破庙的门槛。 走出庙门的那一刻,她又一次转过身,瞧了一眼里面那个已经筋疲力尽却还强颜欢笑的女人。 “漠娆。”苏凉将襁褓中的漠娆微微转向苏卿的方向,轻声开口,“那是你的娘亲,你要记住她的模样……” 过几天,约莫就能听到苏卿与漠云苍双双坠崖的消息了…… 也好,苏卿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光,终究还是有漠云苍陪伴的。 想必,她也能看清谁才是她最应该珍惜的人了吧…… 苏凉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初升的朝阳。 阳光微凉,但却比初来乍到的那几日看上去更加真实了…… 她转身,踏着略有些泥泞的地面,将那废庙一步步甩在了身后。脚边,是那群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已经与泥土融为一体的血液…… 第8章 狸猫换太子(一) 在郊外的小溪边坐下,苏凉抱着安安静静睡觉的漠娆,累的一边喘气一边吸着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 “这游戏简直无聊到爆!” 蠢一在她头顶上方冷哼了一声,“你擦完眼泪鼻涕再说这句话,比较有说服力。” ……魂淡。 苏凉悄悄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能听见。对了,再警告你一次,游戏中的npc终究只是npc,你别妄图篡改剧情,否则……灰飞烟灭什么的,你别以为我在吓唬你!” “……哦。” 半晌,苏凉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哦,对了,任务二发布了。”见苏凉垂头丧气的,蠢一用衣袖扫了扫她的脑袋。 闻言,苏凉的神经绷得更紧了,心有余悸的向一边躲了躲,“什,什么任务?” “狸猫换太子。” 默默看了怀里睡得正香的漠娆一眼,苏凉同情的感慨,多乖巧的女孩,硬生生被蠢一比作狸猫…… 蠢一:“……” 一双冰冰凉凉的手瞬间掐上了苏凉的脖子,然而某凉却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一掌拍开蠢一的手,苏凉忧伤的抱起了漠娆。 “走吧,小狸猫。凉姨带你去换那个大逆不道的太子!” -- 枫城郊外。 已经快正午了,愈发刺眼的阳光下,空气中泛着暖暖的乡土气味,一个八岁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襁褓,在田埂上踉踉跄跄的走着。 正在田间忙碌的人都不由被吸引住了目光。 当那女孩第17次差点跌倒时,一位正好来送饭的妇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小姑娘……需不需要帮忙啊?” 抱着襁褓的便是苏凉小盆友,而襁褓中的婴儿自然是乖巧到不行的漠娆。 苏凉谨慎的上下瞄了那妇人一眼,直等了几秒,发现蠢一没有发出危险人物靠近的警告,这才微微展颜,甜甜的笑了起来,“……大婶,请问您认识吴天吗?” 那妇人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呆呆傻傻的吴家小子?” 苏凉噎了噎,呆呆傻傻……额,或许是吧,“恩!您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妇人的眼神变得诡异了起来,盯着苏凉和她怀中的漠娆看了好几眼,才有些别扭的开口,“……我带你们过去吧,他们家离这儿还有些距离。” 苏凉的眸色一亮,忙不迭的点头。 那妇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转向苏凉,指了指她怀中的漠娆,“要不,我来帮你抱孩子吧……” 苏凉侧头,看了一眼鼻涕冒泡睡得正香的漠娆,摇了摇头,“不必了,谢谢大婶!” 苏凉抱着漠娆,跟在那妇人身后,朝吴天的家走去。 吴天又是何许人? 吴天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和江湖风云沾不上半分关系。 但他的妻子——韩青衣却是随心门的叛教之徒。 韩青衣,曾是苏卿的侍女,后来因爱上吴天而逃离了随心门,甘愿和他一起过男耕女织的生活。而漠云苍也因为苏卿的求情,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盟主一声笑》中,苏卿将女儿托付给宿主后,宿主便就近投奔了在枫城定居的韩青衣。而恰恰是在吴天的家里,宿主有了“狸猫换太子”的机会…… 走了许久,带路的妇人才在一个破旧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 “这便是吴天的家。”妇人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边离开还边念叨,“啧啧,也不知道吴家这小子在哪造了孽,都有两个女儿了?!” 苏凉耳力还不错,闻言嘴角不由抽搐了起来。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漠娆,苏凉苦笑。 正要腾出手来拍门,那有些陈旧的大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挽着妇人发髻,面容清丽的女子从门内走了出来,虽然一身粗布衣裳,却难掩姿色。 蠢一在身后出言提醒,“这就是韩青衣。” 韩青衣一看见苏凉便愣住了,“你是?” 苏凉咳嗽了几声,才板着脸的冷声说道,“韩青衣,出了随心门便不认识我了?” 闻言,韩青衣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二小姐?” ————————————————————————————————————————————————— 苏凉并没有见到吴天,据说他是去叶城了,只留韩青衣一个人在家。 苏凉昂首挺胸的踏进了内屋,那背影倒颇有些“霸气侧漏”的气魄。 韩青衣抱着襁褓中的漠娆,悻悻的跟在苏凉身后,心里直嘀咕……以前在小姐身边的时候,她就最怕苏凉这臭丫头了…… 这丫头更小的时候,脾气就大,成天冷着一张脸苦练她的鞭法,每次看见那金丝软鞭在风中抽的飒飒响,韩青衣仿佛都能感受到被鞭子抽中的切肤之痛…… 苏凉一转过身,对上的便是韩青衣那便秘一样的表情,“咳咳——” 韩青衣一惊,连忙回过神,“二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孩子……又是什么情况?” 苏凉装模作样的蹙起了眉,斜睨了韩青衣一眼,声音沉沉,“韩青衣,你的消息还真是闭塞啊……” 韩青衣噎住。 “昨日正道围攻随心门。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什么?!”韩青衣猛地瞪大了眼,“那……小姐呢?” 提到苏卿,苏凉垂下眼,声音里多了丝起伏,“姐姐和我逃了出来,但却遭到追杀。” 接着,苏凉简短的将这两天的事情都告诉了韩青衣。而碍于蠢一的“**威”,苏凉并不能剧透,告诉韩青衣究竟是谁追杀苏卿,只能对此含糊其辞…… 然而,韩青衣却还是将一切都归在了漠云苍的头上。 “一定是漠云苍派来的人!小姐虽然背叛了随心门,但他怎能如此冷血,竟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韩青衣垂首,摸了摸怀中漠娆的脸蛋。 苏凉怒其不争的摇了摇头,漠云苍究竟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才把自己的人品糟蹋成这样啊…… “小姐她……”韩青衣的面色突然哀戚了了下来,“她会有事吗?” 苏凉沉默。 见苏凉默不作声,韩青衣抿了抿唇,快步将漠娆放在了床上,猛地转身向门外走去,“我去接应小姐。” 苏凉一愣,连忙叫住韩青衣,“站住!” 估算一下时间,漠云苍应是已经回到苏卿身边了……而那些正道人士应该就快要包围他们了,韩青衣这个时候过去,除了把她的命也搭进去以外,别无用处。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姐……” “韩青衣!”苏凉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视线落在了襁褓中的漠娆身上…… “你若真是忠心护主,就应该好好想想如何完成姐姐最大的心愿!” 床上的漠娆终于睡醒了,一觉醒来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从出生到现在没有流一滴泪的小漠娆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韩青衣听见漠娆的哭声,连忙回到了床前,抱起漠娆哄了起来。 半晌,韩青衣缓缓抬头,看向苏凉,“我定会护这孩子一生周全……” 苏凉微愣,没有吭声。 -- 韩青衣照料漠娆去了,而苏凉一个人坐在院内的台阶上,忧桑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说句实话…… 漠娆要真是被韩青衣养在身边,当然最好不过了。 一生平安喜乐,的的确确应了苏卿的话。 书里,宿主之所以将漠娆与刚出生的离钦调换,其实是因为她误以为追杀苏卿的那拨人是漠云苍派来的。 宿主以为漠云苍为了报复苏卿的背叛,要将她们赶尽杀绝,这才将用了狸猫换太子的计策。 而宿主之所以将离钦带在身边,也是因为担心他们有朝一日终会落在随心门手里。有离钦在,随心门自然以为他便是苏卿的孩子。这样……漠娆的未来便再无任何隐患了…… 但是,宿主还是失策了。 将漠娆丢给云水山庄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之前也说过了,派杀手追杀苏卿的便是云水山庄庄主夫人——慕寒。说到底,这也是有杀母之仇了。 而且,慕寒自从失了长子后,精神便有些不好。她一直坚信肚子里的第二个孩子也是男孩,是早夭的儿子回来了。而当韩青衣将漠娆抱到她身边时,她始终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孩子。幸好,漠娆身上还有一半的魔教圣女血液。魔教圣女的血液是与任何人都相溶的,慕寒的夫君,百里期滴血验亲后认定妻子是精神崩溃了。为了不刺激妻子的病情,百里期便将漠娆关进了云水山庄最偏僻的院落,让她从小女扮男装。直到漠娆终于能隐瞒自己的女儿身后,她才被允许走出那深深庭院。百里期对外也一直宣称,云水山庄的少庄主是男儿身。 后来,离钦这个意外引爆了一切想要瞒住的事情…… 漠娆的处境还是变得十分危险。虽有随心门撑腰,虽有男主守护,但过程中经历的那些绝不是苏卿希望的那样平平安安。 苏凉拄着脑袋,细细思考。 “我第三次警告你,不要篡改游戏剧情的主线!”阴风刮过,一抹银白荡悠悠的飘到了院子中。 蠢一斜睨了苏凉一眼,眉心微蹙,“都和你说了几遍了,怎么就说不听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掌拍碎你?” 苏凉撇了撇嘴,喃喃道,“……残暴。” 第9章 狸猫换太子(二) 一整日的风和日丽,到了晚上却又一次变了天。 狂风骤起,天边隐隐约约又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似是前一晚的翻版。 雨滴敲打着窗棱发出近似于悲乐的旋律,如琵琶击玉的“大江东去”,听着惊心。 韩青衣抱着小漠娆从庭院里回到了屋内,神情怔忪,“又变天了。” 苏凉坐在桌边,也不由多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深吸了口气。 韩青衣有些不解的转向苏凉,怀里的漠娆也眯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着苏凉卖萌,“你……今晚似乎很紧张?” 苏凉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涕泗横流…… 哪里能不紧张!小漠娆要离开自己了,那个未来要弑师的小孽徒今晚就要出生了。 托这个破游戏的福,她马上就要在自己身边埋下一颗□□了好嘛!! 未来的十五年里,她拉扯大一个孩子得多不容易啊!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在十五年后还会像炸弹一样…… 炸弹知道吗?!bang!!!尸骨无存啊! 想着这些,苏凉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表情了…… “雷声不是什么好预兆。”眯了眯眼,苏凉高深的来了这么一句。可不是么,昨晚才出生了个魔教遗孤,今晚又要出生一个丧心病狂的熊孩子,糟心哪。 而这话落在韩青衣耳里,却又是另一个意思。想起昨晚的电闪雷鸣,再和苏卿的遭遇联系起来,韩青衣又沉默了。 “砰砰砰——” 突然,院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还伴着几句低沉的男声,“有人吗?” 韩青衣被那敲门声惊得浑身一颤,竟有些紧张的看向苏凉,“这……” 苏凉也跳下了椅子,打开了内屋的房门。 院中,雨点如期而至,且有愈加猛烈的势头。凉风在院内穿梭,直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有人吗?我家夫人突然临盆,需要帮忙……” 院外,又传来另一个男声。 听清了门外人的来意,韩青衣松了松神情,却还是转向苏凉。 苏凉点了点头,伸出手,“你去开门,我带漠娆去旁边的屋子避一避。” 韩青衣怔了怔,却也明白了苏凉的意思,便把乖巧的漠娆又放进了她的怀中。 苏凉抱着小漠娆,深深的看了院门一眼,才转身离开。 韩青衣打开门,几个黑衣人护送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进了屋。 随即,那几个黑衣人全被韩青衣给轰了出来,在庭院内凄凄惨惨的淋着雨。 见里屋只剩下那孕妇和韩青衣,苏凉想了想还是把怀中的漠娆放在了摇篮里,轻轻摇了摇,“小狸猫,乖乖的啊!凉姨要去看看那个即将出生的混球了……” 漠娆嘟着嘴,小手在空中抓了抓,最后还是闷闷的收了回去,艰难的翻了个身睡觉去了。 真萌啊…… 苏凉忍不住又伸手拍了拍漠娆,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翻了窗,悄悄溜进里屋。 一进屋,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床上,那孕妇正痛苦的挣扎着的模样,让苏凉下意识的想起了昨日的苏卿。 不然怎么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昨日慕寒派人追杀苏卿与她的腹中孩儿,想必她万万没想到,今日自己竟也会这般落魄的产子吧…… 苏凉皱了皱眉,捏着鼻子走上前,“咳咳——” 韩青衣正忙前忙后,满头大汗的,一听见苏凉的声音,简直就像是见了救命稻草。 “你来了啊!快快快,来帮我一下……” 苏凉撇了撇嘴,一手接过韩青衣扔来的盆。 “韩青衣。” 语调凉凉。 韩青衣头皮一麻,“我又哪招你了?!” “你先过来。” 苏凉瞥了一眼床上有些神志不清的慕寒,走到了里屋最暗的角落,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她是谁?” 韩青衣擦了擦额间的汗,一边烧着水一边应着,“谁?” “云水山庄庄主夫人,慕寒。” 韩青衣的手顿了顿,“武林盟主慕离的妹妹,后来嫁给云水山庄庄主百里期的慕寒?” “是。” 韩青衣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苏凉的脸色。 说起来云水山和随心门也有不少孽债,苏二小姐的意思…… “那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苏凉愣了愣,随即勾了勾唇角,“救,当然救。只不过……我有一个计划。” -- 苍茫的雨雾里。 一破旧的小院孤零零的杵在荒郊野外。 小院里,女人痛苦的喊叫断断续续,在雨夜中格外凄厉。 几名黑衣男子守在小院里,窃窃私语,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屋子里。 慕寒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血腥味越来越重,韩青衣擦着脸上的汗,一直守在床边为她鼓着劲。 屋子的黑暗角落里,苏凉攥着手隐在阴影中。 瞧这情形,她那孽徒怎么连出生都有些困难呢? “韩青衣……”想了想,苏凉还是故作嫌弃的冷哼了一声,“你让那女人别再嚎了,留点力气生孩子。” 韩青衣正想嘀咕几句,却觉得苏凉说的也不无道理,连忙在慕寒耳边转述给她了。 接下来,那痛苦的呼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 —————————————————————————————————————————————————————————————————————————————————————————————— “哇——啊!”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终于拯救了屋里屋外的所有人。 苏凉在屋内最暗的角落里,缓缓松开了双手,手心里已是一片汗津津。 趁着韩青衣不注意,她很怂的软了软腿,有些脱力的靠在墙上。 连着两天晚上,目睹女人生孩子…… 求她的心理阴影面积。 苏凉正软着腿,那边韩青衣已经手忙脚乱把刚出生的那个小奶包打理好了。 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苏凉还是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 襁褓之中,一张小脸白白嫩嫩,但却因嚎啕大哭而皱成了一团。 苏凉扁了扁嘴,瞧这孽徒,哪有小漠娆乖!小漠娆不哭不闹,粉嘟嘟的多可爱啊!哪像这个孽徒,皱巴巴的,哭个不停…… “好丑——” 韩青衣好笑的瞥了苏凉一眼,“你当年也没好到哪去……” 床上的慕寒已经昏厥了过去,一直处于阵痛中的她完全不知道屋子里两人说了什么,更别说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苏凉缓缓向那襁褓伸出手。 韩青衣脸色一变,一下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要抱起婴孩。 “二小姐……你不会,要杀了这个孩子吧?” 苏凉沉默,杀个鬼杀个毛线…… 她倒是想,但估计还没碰到那孽徒,她本人就被“灰飞烟灭”了吧。 蠢一冷冷的出声,“正解,你知道灰飞烟灭是什么感觉吗?首先是五内俱焚,然后……” 苏凉:我只是随便想想,请不要这么认真的和我解释谢谢! 蠢一:“不谢,职责所在。” 襁褓中的婴孩仍精神抖擞的“哇哇”哭着,苏凉迟疑的伸手碰了碰他的小脸蛋。 下一刻,那孽徒竟然连眼睛都没睁,就准确无误的侧头,一口**了苏凉的食指。 苏凉眼神一动。 只见那孽徒一抽一抽的吮吸着她的食指,竟连啼哭都立马止住了。 苏凉:啊啊啊啊好想扇这熊孩子一巴掌啊啊啊!口水啊口水啊都是口水啊!她有轻微洁癖啊雅蠛蝶! 她勉强压抑住内心正汹涌的冲动,控制了自己想要pia飞这个熊孩子的双手,故作高冷的开口,“从此,他便叫离钦吧。” 韩青衣愣了愣,正色看向苏凉,“离钦离钦,离亲之意……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你毕竟才八岁……带着这么一个孩子,真的行吗?” 苏凉在心里内流满面,她其实真的不行不行不行啊…… “我意已决。” 苏凉抽回自己湿漉漉的食指,困难的抱起了小离钦,“你去把娆儿抱来,我带他走。” 韩青衣有些犹豫的看了几眼苏凉,还想再劝说一二。 然而还没开口,苏凉却已经抱着襁褓跌跌撞撞的朝窗户走去了。 蠢一在窗口飘着,神情淡淡的,“任务二完成。积分奖励5万,再附赠你各类药品一瓶。” 听到这提示,苏凉心里一咯噔,送她药品是几个意思?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任务会更加凶险? 第10章 亡命天涯(一) 清晨。 烟雨氤氲中的小巷,带着半睡半醒的朦胧。 叶城的一家客栈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屋檐落下,在青石板上“滴答”作响。 客栈内,角落的木质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个带着黑纱斗笠的女子。 她身材矮小,大抵只有七八岁孩子的身高,但那神秘的黑纱却透着些高深莫测的冷意。 “小二,我要的米汤可准备好了?” 话一出口,倒是让不少正在喝早茶的客人吓了一跳。 沙哑的声线,如同砂纸磨过桌面一样,音调低沉冰冷,颇有一种沧桑感。听上去,让人有种莫名的压抑和不舒服。 店小二一听到那沙哑的女声,连忙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碗热乎乎的米汤,恭恭敬敬的俯身递给了那黑纱遮面的女子。 女子并未多话,转身便上楼了。 “喂,你看那个带着黑纱斗笠的究竟是什么人?”一男子坐在角落里的木桌边,悄悄问道。 “别瞎指,这样的声音配上如此的身材,保不准就是练了什么奇门异术的世外高人。你再指来指去,小心被教训……” “这倒真是。”男子悻悻的收回了手,又瞥了一眼那神秘女子矮小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哎,这一听说漠云苍死在了枫城啊,我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是啊!漠云苍死了,随心门也就灭了……这江湖终于要太平了啊!” 正在上楼的女子步伐一顿,嘴角泛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太平?多么可笑,正邪两立的江湖,永远有人前赴后继的冲锋陷阵。 漠云苍虽死,他的义子漠引却活了下来重掌随心门。 几年之后,随心门的“盛况”大抵就能恢复到漠云苍在位之时了吧。 女子端着米汤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刚一进屋,床帐内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啼哭声。 女子粗鲁的将黑纱斗笠从头上掀了下去,一张稚气未脱、白皙精致的小脸便露了出来,赫然是服了七转音丹的苏凉。 七转音丹,简单通俗的来说就是能改变声音的药丸。昨日,系统附赠给苏凉的药品里就有这一样。 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高深莫测一点,苏凉特意买了一套黑纱斗笠,又从背包里扒拉出七转音丹服下。这才有了一点“人不人,鬼不鬼”的高人模样。 否则,以她现在八岁的身体,抱着离钦,做什么都有些不方便。还容易招人侧目,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一幅“天山童姥”的样子,到底还是能唬住一拨人的。 苏凉苦着脸坐到了床边,将手中的碗放在了一旁,“孽徒啊孽徒!你可比小漠娆糟心多了……” 将离钦抱在了怀里,苏凉无奈的抹了抹那哭成花猫的小脸。 出乎意料的是,那哭声抽了抽竟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苏凉愣了愣,诧异的挑眉。 再一次放下离钦。 哭声骤起。 抱入怀中。 哭声停止了。 苏凉目瞪口呆,什么情况,这刚出生的孩子就如此神奇嘛?! 襁褓中,离钦已经睁大双眼,紧紧盯住了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傻傻的对视了一会儿。 就连床帐上趴着的蠢一也不由抬了抬眼,“哟,这小屁孩还挺黏你的啊~” 被离钦那干净纯粹的眸子盯得心里发慌,苏凉讪讪的腾出一只手,端起了米汤,一勺一勺喂了起来。 刚刚还嚎啕大哭的离钦此时此刻却乖巧的如同小猫一般,双眼湿漉漉的,认认真真的含着木勺吮吸。 苏凉从未照看过婴儿,见了这情景,也觉得十分新奇。 其实,这孽徒还挺乖的嘛……自己若是悉心教导,说不定能让他不成为那种睚眦必报,心思阴狠之人? 这么想着想着,苏凉就已经喂完了小半碗米汤。 见离钦已经扭过了头,不怎么愿意再喝,苏凉便停了手。 “喂,有新任务了~”蠢一突然从床帐上翻下了身。 一听这话,苏凉的神经条件反射似的绷紧,下意识的紧张了起来。 她将离钦放回了床上,但手刚一离开,小离钦又一次哇的哭了起来。 苏凉被吓了一跳,连忙又抱起了他。 哭声骤然止住。 苏凉无奈的朝离钦瞪了瞪眼吓唬他,随即正色看向蠢一,“什么新任务?” “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 苏凉狐疑的皱了皱眉,什么叫亡命天涯?据她所知,到了这个时候,明明就不会再有人追杀她了啊…… 慕寒要报杀子之仇的心思应该已经因为苏卿的死不了了之,而漠云苍本就没有派过杀手来追杀她们,哪儿来的亡命? 蠢一吹了吹指甲缝里的灰尘,随意的丢了一句,“请参考原书的故事情节。” 苏凉挠了挠脑袋,细细回忆起来。 《盟主一声笑》中,宿主以为杀手是漠云苍所派,并坚信漠引会继续追杀她和所谓的魔教遗孤,因此一直带着离钦躲避随心门的探查。这才有了十五年后的故事情节…… “为了保证原书剧情顺利展开,请务必在这十五年隐姓埋名,避开漠引的探子,完成任务亡命天涯。”蠢一没好气的解释。 苏凉抽了抽嘴角,什么破任务……漠引明明是要接他们回随心门好好过日子,她还非得避开。她又不是智障…… 天堂的爸爸妈妈啊,她迟早要被这个智障的系统逼成智障了啊—— 一阵阴风“嗖嗖”的刮过,蠢一冰凉的双手再一次掐上了苏凉的脖子…… —————————————————————————————————————————— 几天后,客栈房间内。 苏凉懒懒的靠在床头,翘着她的小短腿荡啊荡荡啊荡,眼神空空的落在床那头挥动着爪子、哼哼唧唧的小孽徒身上。 “嗝——” 苏凉吃饱了撑的,眼神空洞,昏昏欲睡。 一个翻身,她平躺了下来,伸手将身边的小孽徒向床里面推搡了一下。 小孽徒咕噜咕噜的滚进了床里,竟也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的贴着墙睡觉了。 苏凉枕着自己的手臂,陷入了沉思。 接到“亡命天涯”这个任务也有好几天了,自己一直带着离钦躲在这客栈中,安安稳稳的。 可是,到现在什么意外都没发生过,这叫什么“亡命”天涯? “蠢一!” 苏凉唤了一声。 正飘在房顶的蠢一幽幽的飘到了床帐上方,“做甚?” 苏凉仰头看她,满脸的迷茫,“亡命天涯这个任务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 蠢一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你连隐藏剧情都没触发~” “……你特么不早说!”苏凉炸了,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说了还叫什么隐藏剧情。” “……我可以打你吗?” 苏凉搓了搓手,咬牙切齿的要把蠢一从床帐上揪下来。 蠢一抬袖一挥,直直将她掀翻在了床上,“别闹!” 苏凉有气无力的开口求助,“那么,到底怎么触发隐藏剧情?” “任务叫亡命天涯,你至少得走四方吧~”说着,蠢一突然从床帐上坐起身,翘着二郎腿哼起了歌,“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苏凉欲哭无泪的扶额。 蠢一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终于用那女童的稚声哼完了《走四方》,吵得苏凉几乎满头包。 等脑子里终于清静下来后,她这才腾出空来琢磨“走四方”。 走四方…… 也就是说,要想任务有进展,首先就要出客栈四处晃悠晃悠,让随心门有追查的余地,才有所谓的“亡命天涯”? 蠢一欣慰的点头,“bingo~” 苏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敢情这几天她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客栈内,竟然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啊,天堂的爸爸妈妈……她真的好想暴揍系统一顿啊! “那我要是出去被随心门发现了,是不是任务就算失败了啊?积分为负,我是不是就要魂飞魄散了?” 蠢一响指一打,“bingo~” 苏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然而我并不觉得我有和随心门玩猫鼠游戏的能力。” 蠢一托着腮,鄙夷的斜了苏凉一眼,“你以为我这里的道具就是用来看看的吗?喏,这里有个道具叫避雷针,正适合你。” 避……雷……针?!! 见苏凉一脸懵逼的模样,蠢一翻了一个漂亮的大白眼,高傲的抬起下巴,“唔,解释一下。通过此款道具,你可以自行设定雷点,比如说“随心门门徒”,那么在与随心门众人接近时,道具便会发出警报,并指引你避开。” 苏凉瞪大了眼,“怎么可以如此6……” 蠢一哼了一声,“那当然,我们坑爹牌穿书系统是一个有档次有逼格的系统,更何况,我是001,自然是什么都排第一位的!” “你好优秀,真的。” “哦,忘了告诉你,避雷针的价钱是2万积分。” “……能便宜点吗?”想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积分,竟然一下就要减去2万,苏凉无比肉疼。 “你以为搁菜市场买大白菜呢?!你不买拉倒,隔壁那个穿宫斗文的正求着要呢!她大着肚子正好需要这玩意儿!”蠢一不耐烦的扬声道。 “……买。” 第11章 亡命天涯(二) 第二日。 小巷内,晴空朗朗。 艳阳高照下,树影绰绰,映在那青砖上显得光怪陆离。 一身着黑衣的矮个女子戴着黑纱斗笠,抱着一灰色襁褓走在路上。襁褓中,一白嫩嫩的小脸被阳光晒得有些泛红。 苏凉垂头看了怀中的小孽徒一眼,见那白皙的小脸蛋暴晒在日光下,默默地把小孽徒的脑袋挪进了自己的黑纱里。 刚一把那圆乎乎的脑袋移到了斗笠下,小孽徒微眯的双眼就睁大了,忽闪忽闪的盯着苏凉,嘴里还咕噜咕噜,像吐泡泡似的。 苏凉瞪了瞪眼,弱弱的恐吓道,“喂!别把口水吐到我衣服上,听到没?” 小离钦:……咕噜咕噜 右耳耳垂上吊着的耳饰发出了声音。 古铜色的复古扇子形耳坠,镶嵌着一大一小两颗玫红玛瑙,扇子底托下方吊着一圆形镂花底托,中央有一枚小小的绿色碧玺。最下方长长的细链挂着几粒小红珠,犹如颗颗相思豆。 这一点朱红单单点缀在苏凉右耳边,在黑纱的衬托下,更显妖媚。 这便是昨日苏凉花了2万积分换回的“避雷针”。 看这材质,看这雕工,多好看啊!苏凉第一眼见到时,就爱不释手。 所以昨晚有了这么一幕…… …… 苏凉:“蠢一,这“避雷针”耳坠好漂亮啊!!可是只戴一只耳朵,多诡异啊……” 蠢一脸上大写的冷漠:“你想说什么?” 苏凉:“你再给我一个凑一对,好伐?” “好。” 苏凉喜出望外。 “你再付2万积分。” “……滚粗!” …… 红玛瑙闪烁着,机械的提示音直直钻进了苏凉的右耳里。 苏凉抖了抖怀中的小孽徒,将信将疑的走了大约一百米,果真,右手边便是一出口。转出小巷后,阳光突然暗了下来,一大片巨大的阴影投射在青石板上,苏凉缓缓抬头。 一座雄厚方正的城楼巍然耸立,楼上数十名弟子在站岗。城门处,还有四名弟子把守,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看来,这“避雷针”还真能指路啊~ 苏凉满意的摸了摸耳边的红玛瑙耳坠, 垂下头,扶了扶斗笠,苏凉抱着离钦混在人群中,向城门外走去。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嚷嚷,本就有些小心虚的苏凉一惊,下意识的望了过去。 “喂喂喂!走路怎么不长眼啊?!” “……” 人群中,一妇人正满面怒容,手中挽着的包袱被人撞落,散了一地的衣裳首饰。 众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另一边的“罪魁祸首”…… 暖阳下,女子微乱的鬓发扑朔了容颜,墨色衣袍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虽宽大却难掩窈窕的腰身。 那楚楚的脸庞,像一块暖玉,搁在心里则是不经意里的惊艳。只是,女子的双颊微微泛白,唇色也无一丝红润,衬在墨色衣袍中,显得有些怆然。 怆然的她垂着头,眉心也微微拢起,双眸墨黑无一丝光亮,犹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嘿!你这个女人失了魂啦?!撞了人还一声不吭?!” 妇人又一次嚷出了声,对着黑衣女子推推搡搡。 黑衣女子踉跄了几步,依旧沉默无言,几缕发丝散落在颊前,随风微荡。 人群中,和那妇人同行的婆子上前收拾好包袱,安抚道,“好了好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说着,压低了声音,“这女人看上去有些不祥,还是少招惹为妙……” 妇人的面色僵了僵,上下打量了几眼黑衣女子,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才骂骂咧咧的继续上路了。 一群围观的人散尽,苏凉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盯着那失魂落魄的黑衣女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女人露出这样生无可恋的表情? 正想着,黑衣女子缓慢的动了动身形,顺着人、流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苏凉扁嘴,迟疑的收回了目光…… 出了城门,耳边的“避雷针”像导航一样,不断给苏凉指着路。 苏凉乖乖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周遭的景象早就变了。 面前,杨柳依依水迢迢,一条河流在两岸树林之间,飞星溅沫。 水声潺潺,阳光洒在粼粼的水面上,波光如绢。 苏凉抱着离钦的手隐隐酸痛,瞧了瞧空无一人的四周,她舒了口气,在一柳树下席地而坐,将怀中的小孽徒“扔”到了一边。 额上沁出点点汗珠,苏凉抬手摘下了黑纱斗笠,呼啦啦的扇着风。 “呜哇——” 惊天动地的哭声又一次响彻林间,苏凉隐约觉得河水都奔腾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将小孽徒拎入怀中,哭声乍然止住。 苏凉头疼的垂头,只见那圆圆的小脸上,一双乌黑汪汪的小眼珠滴溜溜的直转。 其实吧,这孽徒不哭的时候还是挺萌的嘛!苏凉扬了扬唇。 手痒难耐,想了想,她还是一把捏住了小孽徒的脸,揉了揉…… 啊,软软凉凉的,真舒服! 揉着揉着,苏凉整个手掌都贴上了小孽徒的脸颊,一圈一圈的揉了起来。 “饿了吧?待会找个客栈住下来,为师就给你找米汤去哈~” 苏凉今日也服了七转音丹,苍老的声音,面瘫着的脸再配上那话唠似的的语调,真真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显然,小孽徒已经习惯了,淡定的咕噜咕噜吐起了泡泡…… “徒儿啊,为师天天对你说那么多话,你怎么还是只会吐泡泡啊!” “听说别人一岁就都会叫娘了哎……哦,你才满月……” “嘿,作为一个弑师的大反派,你不是应该有与众不同的智商嘛?”。 “都满月了还不会讲话……小白痴!” 某位刚刚从小孽徒升级的小白痴:“……” 荡在枝头的蠢一:“……到底谁才是白痴?” 苏凉愤怒的抬头,正要扔块石头上去砸人,哦不,砸鬼,“避雷针”却又开始发布指令了。 听清指令,苏凉揉了揉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的大河…… 向前步行1000米? 这是要……投河自尽么? “蠢一,你卖的什么东西!!盗版吧?!” 蠢一幽幽的从枝头飘了下来,也盯着前方奔流不息的大河盯了许久。 半晌,才冒出了一句,“哦,地图可能没更新。” ……妈个基…… 第12章 亡命天涯(三) 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苏凉搂着襁褓站起了身。 一抬眼,刚刚在城门口遇见的黑衣女子竟就站在不远处的河边,松松绾着青丝的月白发带在风中飘摇…… 穰穰桑条,秾纤楚腰。微风拂兮,有女窈窕。 苏凉的脑子里蓦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女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鞋袜湿了也没有丝毫反应。 苏凉微微眯起眼,本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原则默默欣赏着,内心忍不住感慨。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哎哎哎,等等!她怎么在朝着河中央走? 不对啊!她怎么连停下来的意思都么有啊?! 这女人的样子……是要投河自尽吧!!是吧!!是吧!! 苏凉张了张唇,刚想唤住女子,却在喉咙口硬生生将话又咽了回去。 她突然想起了四个字。 ……蝴蝶效应。 虽然这女人的年纪、形象看上去似乎并不符合原书中的任何角色,但这样出现,却也有些蹊跷。 此刻,她穿到这么一本破书中,若是改变了什么,扭曲了以后的情节可怎么办? 毕竟……她现在可是在玩命。 苏凉犹豫了。 踌躇间,那女子又迈出了好几步,河水已然漫过了她的膝盖,朝胸口漾去…… 苏凉猛地转头,抬眼看向正闭眼小憩的蠢一。 蠢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嗓音凉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闲事你最好别管,搞不好就要触发隐藏剧情。” 苏凉抿了抿唇,眼见着那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河水中,搂着襁褓的手微微收紧…… 又来一个作死的。 苏凉有些头疼,为什么她总是要面对这些人? 之前成功把自己作死,留下一个大烂摊子的自家姐姐——苏卿。 还有面前这个活得好好的,却偏要去投河自尽的黑衣女人。 一个两个,都是挺不省心的npc。 “哇——” 怀中的小孽徒突然哭出了声。 苏凉蹙了蹙眉,脑海里又莫名的浮起了苏卿的脸。 “阿凉……娆儿就交给你了。”耳边回响的女声,轻柔婉转却苦涩无力。 “阿凉……” “阿凉……” 那声声呼唤在耳畔萦绕,恍如魔咒一般。 苏卿她……已经死了。 尽管苏卿只是一个npc,尽管自己与这位便宜姐姐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漠娆出世的那个清晨却三番五次的入了梦…… 真的,可以……视若无睹吗? 猛地站起身,苏凉的眼中仍是纠结满满,但俯身放下襁褓的动作却没有了丝毫迟疑…… 深吸了口气,她足尖一点,飞身向河边掠去…… 听到动静,原本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的蠢一瞬间睁开眼。 一看清河边的状况,她猛地从枝桠上跳了下来,惨白如纸的面色黑了几分,嗓音都尖利了不少,“你给我回来!!” ———————————————————————————————————————————————————————————————————————————————————— 浑身湿透的苏凉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将黑衣女子从河中央拖回了岸边…… 两人皆是一身黑衣墨发,浸透河水后变得湿哒哒的,简直就像,就像……一大一小两条海带。 小海带按压着大海带的胸口,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嘴里却一直絮絮叨叨的默念着什么。 蠢一“嗖”的飘到了狼狈不堪的苏凉身边,整个人……哦不,整个系统都炸毛了,飘在半空围着地上的两人团团转。 “苏凉!你丫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吗?!” “我说你是真的缺心眼吧?!啊?” “人家要自尽,关你屁事!” “万一这女人是什么书中的重要角色,你影响了剧情就完蛋了知道吗?!咱俩一起完蛋!!” 说到这儿,蠢一突然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连忙垂头去看苏凉。 见苏凉还在那里专心致志的救人,蠢一松了口气,但却更加暴躁了。 “你闲的蛋疼要做玛丽苏是不是?!那你怎么不救苏卿啊,比起这个陌生人,她还是你姐姐呢?!你当时干嘛头也不回的走啊?就应该义无反顾的回去救她嘛!救了她自己灰飞烟灭,哈,恭喜你达成新成就——舍己救人!” “……” 听到最后一句,苏凉正按压着女子胸口的手僵了僵。 然而,下一刻,她便又恢复如常。 仿佛刚刚那瞬间的僵硬不过是错觉而已…… “你……”蠢一气急败坏的甩了甩袖子,那雪白的丝缎直接抽上了苏凉嫩嫩的脸。 “阿西吧!你能滚远点吗?!”苏凉被抽的睁不开眼,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这边,一人一系统正在纠缠, “噗——” 身下的大海带终于喷了苏凉一脸河水,整个人也悠悠醒转…… 睁开的那双月眸里,终于透出一丝光亮,但却尽是迷惘。 眼见着“大海带”醒了过来,苏凉的心却还是悬着,顾不上“大海带”是否意识清醒,她张口就问道,“你叫什么?” “……” “你一定是个普通人对不对,和那些江湖纷争扯不上关系对不对?什么漠云苍啊,慕离啊,你都不熟悉对不对?!!” “大海带”完全没弄清楚状况,怔怔的坐起了身,似是被苏凉那不合年纪的苍老嗓音给吓到了。 苏凉眨着星星眼,期盼的盯着漂亮的“大海带”。 “咳咳,平……如涵……” 苏凉心弦一松,平如涵平如涵……这个名字这个姓都未曾在原书中见到过! 一旁的蠢一冷笑着讽刺道,“人都救了,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吧?!” 苏凉也白了一眼蠢一,内心os:傻狗,要是她影响剧情,我就不能再把她“请”回水里吗?! 蠢一:“……” 坐起身的黑衣女子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死,而且是被一个小女孩拖回了岸。 她缓缓抬眼,额前碎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狼狈而脆弱。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懵然,“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苏凉舒了口气,手脚并用从平如涵身上爬了下来,“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做,游个泳消化一下,你别介意啊。” “你……” 平如涵万万没想到面前的女孩会这么说,一时更加发懵了。 “好了,知道你不是什么重要npc我就放心了。至于接下来……你是要继续投河,还是回家吃饭呢,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了。就此别过~” 苏凉也懒得再多费口舌,说罢便甩了甩身上的水,扭头就走。 选择放弃生命的人,救一次也就够了。 劝说开导什么的,她也做不来。 “家?我还哪里有什么家……” 黑衣女子骤然苦笑出声。 闻言,苏凉顿了顿。 蠢一嫌弃的飘到一边,双手环胸,讽刺的眯了眯眼,朝苏凉说道,“我看这个人你是白救了,她的心都死了,你能救回她的身,也救不回她的心。” 苏凉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哪里有什么心死不心死的,不过是钻进牛角尖罢了,想开了保证活蹦乱跳的。” “以本系统观察人类的经验来看,她根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可能恢复!” “作为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系统,你这么不了解人类真的很丢脸。”苏凉鄙夷的斜了眼蠢一。 被一个人类质疑,蠢一表示是可忍,孰不可忍。 “……听你这意思,是说你能把她从那什么尖里弄出来?” “我不行,但一定有人可以!” “我不信!!”蠢一不服气的和苏凉杠上了。 苏凉转了转眼,眸底突然闪过一丝精光,“要不……咱们打个赌?如果我成功劝回了她,你就送我一点积分怎么样?” “……” “呐,你看你自己都没底气。” “……积分不能送,但可以给你一个道具。” 苏凉眸色一亮,“成交!” -- 平如涵正坐在原地有些茫然的望着苏凉的背影,却见她突然又折返了回来。 “喂,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投河自尽?” 女孩那嗓音虽沙哑不堪,但却如一阵清爽的风,干干净净的抖落了心头不少的晦暗。 平如涵一愣,片刻后微微垂眼,眸底寂灭了所有光亮,“因为……”声音中满是疲惫,“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话音刚落,发梢上的一滴水珠缓缓滚落在那楚楚的脸庞上,蜿蜒而下…… 苏凉斜睨了一眼那晶莹剔透的水珠,还是从袖管中抽出了一条手绢,递给了平如涵,“活下去……为什么需要理由?” 平如涵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接过了那素白的手绢…… 面前的这个女孩,声音虽苍老,但看上去不过只有七八岁,高高束在脑后的长发浸透了河水,在暖阳下衬得水光潋滟。如玉的小脸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藏不住那丝青稚的娇媚。虽是一脸冷若冰霜,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双灼灼的眸子却仿佛深潭里升起的一轮皎皎明月,皎洁温暖。 “活下去……为什么需要理由?” 女孩继续追问道,语气似有不耐。 平如涵的眼神更加惘然,“活下去……不需要……理由吗?” 苏凉咳了咳,冷着嗓音强调,“当然不需要。” “可是,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样孤苦的一生,这样逃脱不了的命运,为何还要继续……”平如涵苦涩的笑。 为何要这样孤苦伶仃的活着…… 苏凉的眸色深了深。 她原本也是这样想不明白,然而有句话,苏卿倒是说对了。 “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不能改变……” 为何要这样孤苦伶仃的活着…… 因为只要活着…… 也只有活着…… 可以改变这一切。 第13章 亡命天涯(四) 一阵暖风拂过,平如涵却瑟缩着肩膀,似是感到了阵阵寒意。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苏凉突然出声。 平如涵再次抬眼,惊诧的看向面不改色的苏凉。 “五岁的时候,一场大火,我爹为了救我,死于熊熊烈火中。哦,我的嗓子也在那场大火里烧坏了。” 平如涵紧紧蹙起了眉,没想到…… “父母双亡后,所有长辈都认为我是不祥之人,克父克母。因此,将我赶出了家门。” 平如涵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目光中除了怜惜,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后来,一家人见我孤苦伶仃,便收养了我。两年后,那户人家……被灭门。我带着他们唯一的血脉,逃了出来。”苏凉转过头,淡淡看向树荫下的襁褓。 平如涵顺着她的视线,在看见那小小的襁褓时,眼神更加复杂起来。 再次转回头,苏凉淡淡的瞥了平如涵一眼,语调凉凉,“怎么?照你的说法,我活到现在,岂不是天理不容?” “不……”平如涵张了张唇,却只艰难的发出了一个音节…… 苏凉平复了一下心绪,润了润嗓,“那些活下去的理由,从一开始便是生命的附属品……活着,才能拥有一切,才能……改变一切。” 她站起了身,湿漉漉的长发在脑后划出一道帅气的弧度。她盯着平如涵的眼眸,认真的强调,“如果现在死了,那一生就真的是个永远的悲剧。但,明明还有机会改变不是么?” 附属品…… 永远的……悲剧…… 还有机会……改变么? 平如涵的眸色渐渐化开,犹如在水中氤氲开的浓墨。 见平如涵的神色微动,苏凉觉得自己也真的没什么心灵鸡汤可以灌了,便悄悄起身,向树荫下走去。 蠢一双手拢在衣袖里,冷着脸回头又看了一眼表情明显切换过后的平如涵,心服口服的感慨,“人类果然是个复杂的生物。” 说罢,便又飘着跟上了苏凉,“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正能量爆棚的玛丽苏啊!” 苏凉眯眼,撇了撇嘴:“我的灵魂一直都是那么善良好吗?哦对了,那个你欠我的道具麻烦记在账上。” “……知道了!!” “对了,”顿了顿,蠢一突然有些别扭的转开眼,忍不住开口道,“除了嗓子在火里烧伤那段,你的身世……真是那样?” “不是啊。” 苏凉回答的异常干脆。 “……” 蠢一的表情突然像便秘了似的,“……凑表脸。” 苏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俯身抱起自家小孽徒,把黑纱斗笠往头上一扣,就朝小树林走去。 这一身湿衣服,总得找个地方换下来吧。 “等一等!等一等!” 突然,身后传来一轻柔的女声。 苏凉停住了脚步,疑惑的转过身。 平如涵一路小跑追了上来,湿漉漉的长发搭在右肩,蜿蜒出一条深深浅浅水印…… “小姑娘……” 平如涵在苏凉面前蹲下了身,微微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眼神暖暖沁人心魄,“小姑娘,你于我有再造之恩,我……” 苏凉的眼角抽了抽,“你不会要……” 平如涵扬了扬微微泛白的唇,“以身相许。” -- 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了一地的斑驳。 水声潺潺,酝酿着一丝凉意。 小树林中,一身着黑衣、带着黑纱斗笠的小女孩抱着襁褓,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仿佛后面有什么怪兽在追赶。 而片刻后,一身材高挑的女子提着裙摆追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河中跳出来的水鬼…… “你……你别跟着我呀!” 苏凉内牛满面。 平如涵一边喘着气,一边小碎步的跑,“小姑娘,你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好另一个孩子?我已无家可归,不如就让我来照顾你们吧!” 苏凉老泪纵横。 “大姐!我带一个孩子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您再跟着我,我岂不是一拖两?!” 平如涵伸长了手,一把扯住苏凉的斗笠,竟硬生生将她拎了回去,“你救了我,从此以后,我这个人就是你的了!” 苏凉一听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轻轻松松挣脱了平如涵的魔掌,她僵着脖子嫌弃道,“你看看你,明显就是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把你带着,到底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啊?” 平如涵的手尴尬的僵在那,有些忧伤的垂头,“是啊……我一无是处,确实没什么用……” 听出了平如涵话中的自弃之意,苏凉又有些不忍心了,支支吾吾的不知要再说些什么。 阳光在平如涵那长长的睫毛上洒下点点金光,掩住了眸子中的情绪…… 苏凉眨了眨眼,正准备悄悄离开,袖子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侧头,一纤纤玉手紧紧揪着自己的墨色衣袖…… 平如涵猛地蹲下身,柔柔的盯着苏凉,声音婉转,“我至少能帮你抱孩子呀~” 苏凉:“……不用,谢谢。” “那……那我还能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 苏凉:“谢谢,我也不用。” “或者……你们盘缠不够的时候,我可以出诊赚银子。”平如涵咬了咬唇,继续绞尽脑汁挖掘着自己的潜力。 苏凉一怔,正色看向狼狈不堪的平如涵,“出诊?你会医术?” 平如涵轻轻颔首,“恩,我曾经在无念谷住了三年,师从……” “鬼见愁?!!”苏凉眸色一亮,惊呼出声。 无念谷住着的可一直是神医鬼见愁啊!《盟主一声笑》曾在结尾处提到过这位神医,说他有从鬼门关抢人的医术啊! 没想到…… 面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平如涵,竟然是鬼见愁的徒弟?! 平如涵被苏凉的叫声吓了一跳,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你竟然知道?” 苏凉面无表情的盯着平如涵,脑子里乱糟糟的闪过了很多念头。 半晌,她默默将自己怀中的小孽徒塞到了平如涵手上,面瘫依旧,“走。” 这一次,蠢一倒是没再阻止。 -- 月华如水,从窗棂外照进客栈的房间,在地上流泻出一地的清辉,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月白色床幔被清风吹起褶皱,一婴儿在床上沉睡,屋内一派宁静祥和…… 苏凉一手拄着脑袋,对摇曳的烛火发着呆。 “吱呀——”房门被从外推开,已换上一袭白衣的平如涵端着瓷碗走了进来。 “姑娘……米汤好了。” 苏凉怔怔的抬眼,应了一声,接过了瓷碗。 “平小姐……你先坐吧。”苏凉指了指身边的木凳,向平如涵示意。 平如涵不明所以的在一边坐下,“我哪里还是什么小姐,姑娘直接唤我的名就好。” 苏凉眨了眨眼,“如涵?” 平如涵想了想,摇头,“平如涵已经死了……我的命是姑娘救的,不如请姑娘为我取一名吧……” 苏凉傻眼了,在平如涵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下憋了半天,这才憋出了两个字,“莫……莫愁?” “……你还能再不走心一点么?这名字也太草率了啊喂!”蠢一忍不住在房梁上吐槽,然而苏凉只当没听见。 平如涵迟疑了片刻,却还是点了点头,“这名字听着有些像是尼姑……不过很好,莫愁莫愁,倒是时时刻刻提醒着我……” 苏凉:“呵呵呵——” 床上突然传来阵阵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苏凉早已见怪不怪,而刚刚改名的莫愁却有些忧心的探了探身,向床帐内看去。 “姑娘……这孩子,这孩子……” 苏凉懒懒的起身,悠悠哉哉的伴着哭声走向那月白色床帐。 “别介意……阿钦就喜欢哭着玩儿。” 一撩裙摆,苏凉在床边坐下,一把将床上嚎啕大哭的小孽徒拎进了怀里。 哭声骤然止住。 苏凉抬眼看向床前目瞪口呆的莫愁,“呐,哭着玩儿的。” 莫愁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小离钦的脸蛋,有些羡慕,“姑娘,阿钦和你的关系真好!他好可爱啊~~” 怀中的小孽徒一挥手,肉肉的巴掌直直pia上了苏凉瘫着的脸庞。 苏凉:…… 莫愁:……当我什么都没说。 -- 烛火摇曳下,月白的床帐染上了潋滟的,床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身影被投射在墙壁上,朦胧而柔和。 莫愁的眼神渐渐变得温软起来,如此安然静好的场景,让她的母爱不由有些泛滥。 正如此想着,却见苏凉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瓷瓶,喝了一小口。 “姑娘,你在喝药?” 苏凉清了清嗓子,将精致的小瓷瓶揣回了怀里,“啊,这是七转音……丹……的……解药。” 声音不同于之前的嘶哑,变得稚嫩清亮,说到最后却恹恹的低了下去。 听见苏凉那恢复如初的嗓音,莫愁惊愕的挑了挑眉,扬声问道,“七转音丹?!姑娘不是说,嗓子在大火里烧坏了吗?!” 苏凉尴尬的笑,“呵呵呵……其实夸张了些~” 莫愁目瞪口呆:“那么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亲戚驱逐呢?!” 苏凉:“呵呵呵……其实也夸张了些……” 莫愁咬牙指向小离钦:“那这个孩子呢?!” 苏凉连忙举起怀中的小孽徒,挡住了自己更加僵硬的脸,连声道,“这个是真的!他的娘亲收养了我,现在全家被灭门,就剩他了……” 莫愁气的连大家闺秀的仪态都没了,一个劲的直咬牙,“你——” 被高高举起的小离钦巴巴眨着眼,望着直朝他吼的莫愁,咕噜咕噜吐起了泡泡。 “……” 第14章 亡命天涯(五) “亡命天涯”的任务就在苏凉和随心门众人的躲猫猫中,足足持续了五个月。 晨光微熹,树林间,抱着婴孩的年轻女子跟在一小女孩身后,寸步不离。 年轻女子荆钗布裙,长发在脑后松松的挽成一个髻,怀里的男婴约莫六个月大,一双干净的眼睛眨巴眨巴,百无聊赖的趴在女子肩头撩着发丝。 而走在最前方带路的女孩,一袭嫩黄衣裙,高高束起的马尾在身后轻扫,轻快而麻利。杏眼弯弯,阳光在那睫毛上洒出一片金光,端然美好。 “姑娘……我们到底要去哪?” 莫愁毕竟没有武功底子,爬到半山腰时,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苏凉抬头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心不在焉的应声道,“我怎么知道……” “啊?”莫愁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扬了起来。 苏凉回过了神,“哦……我是说,还没到呢……” 摸了摸耳垂上的玛瑙耳坠,苏凉漫无目的的在林间穿行。 莫愁跟在自己身边已经有五个多月了,这五个月,她们每日做的便是听着“避雷针”的指挥赶路。 不得不说,随心门的门徒真是遍布江湖,到哪哪都有……要没有“避雷针”这个神器,苏凉觉得不到一天,她和小孽徒估计就会被拎到漠引面前去了。 可是,今日又是什么情况?这避雷针把自己引到了山沟沟里,怎么就开始一声不吭了? 难道避雷针坏了? 苏凉悄悄递了一个眼神给蠢一:……你又在坑我? 自从上次自己救了莫愁起,蠢一就没少给自己脸色看,还成天围着莫愁使些绊子…… 那阴森森的眼神,似乎是偏要把这个意外人物才甘心。若不是苏凉盯着,莫愁估计早就因为种种事故,挂了一百多回了。 “怎么又怪我?!”蠢一飘在半空中,视线仍一动不动的锁在莫愁身上,酝酿着下一场小阴谋。 “哎,这边有指令了。”突然,蠢一的目光飘了飘,“恭喜啊,任务三完成了。积分奖励了10万,还附赠山林小屋一套,你可以暂时在那里安定下来。” 苏凉瞪了瞪眼,似乎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送,送房子?! “新任务也来了,你现在听么?” 苏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些疲累的莫愁,“仁慈”的摆了摆手,“在这里歇一下……” 莫愁舒了口气,在阴凉处将就着坐了下来,俯身揉脚踝时悄悄瞥了一眼树后正背向而坐的苏凉。 她果真是小瞧姑娘了。姑娘她虽然年纪小,但论心性,却比自己还要沉稳太多。虽然平日里不爱言语,对谁都淡淡的,但却是面冷心热。或许,姑娘说的没错,自己不但不能照顾他们两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累赘。 莫愁忧桑的抱着怀里扭来扭去的小离钦,45度角仰望天空。 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苏凉完全没有察觉莫愁那边的伤春悲秋,此刻的她正和蠢一进行着“友好而重要”的“心灵对话”。 “接下来的这个任务……养徒千日”蠢一自草丛中横七竖八的枯枝上头飘过,在苏凉对面悬空而坐,雪白裙角荡开一抹弧度。 苏凉:…… “没听清还是咋的?养徒千日。” 苏凉脸上仍是大写的懵逼:……然后呢? “没了。就四个字——养、徒、千、日。”蠢一摊了摊手。 苏凉:……你大爷。就这么一个破养成任务,就不能快进快进“嗖”一下过去吗!! “嗖你妹啊嗖一下……本系统这么一身正气,致力于给予游戏玩家最真实的体验!” 苏凉:……so? “拒绝快进。” 苏凉一脸便秘的表情。 十五年啊…… 自己还真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那个孽徒拉扯大?! 十五年的大好光阴,她竟然要浪费在一个小屁孩身上! “能别矫情了吗玛丽苏,你要是完成所有游戏任务,回到现实世界不还是那个25岁的大龄剩女么?” ……不损她会死么?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事实上,除了你已经知道的主线剧情以外,这个游戏里还有很多隐藏剧情……而这些隐藏剧情如何开启,关键可能就在于这十五年。这十五年,你积攒的各种属性值,或许都会影响剧情。”蠢一难得的正经起来,看样子倒不像是在吓唬苏凉。 “就拿那个孽徒对你的好感度来说,若是在这十五年间变成了负值,那么弑师情节可能就会提前了……” 剩下的蠢一没再说下去。 然而苏凉却已经懂了。 若是弑师情节提前,而自己的主线任务还卡在“养徒千日”这里,那么,积分未满,弑师就真的是……要她的性命了。 阿西巴…… 动不动就要她小命,她可不可以选择和系统同归于尽?!! =================================================== 在树林间走了许久,不远处突然亮堂起来。 透过那阳光下的婆娑树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潺潺水声在空山回响,伴着阵阵鸟鸣声,恍如仙林画卷。 循着涓涓溪流的方向,一片地势平缓的草地竟渐渐映入眼帘。 草地对面,怪石嶙峋的山崖笔直的没入云雾缭绕中。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却是,小溪边,一座简而不陋的院落依山而筑。 “姑、姑娘,这里、这里……” 莫愁有些惊叹的叫出了声。 蓝天青山,云水相依,像极了世外高人的住所。 饶是她曾见识过无念谷的山明水秀,也曾在那与世隔绝的山谷小住,此刻双眼也不由直了。 比起景致来,这里竟与无念谷不相上下…… 莫愁满脸欣喜的转身看苏凉,却见她正幽幽的盯着自己怀里的离钦,眉眼间覆着一层淡淡的冰霜,眸色也不似往常那般清亮。 “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苏凉恹恹的应了一声。 莫愁狐疑的看了看苏凉,却也没再追问下去,“姑娘,咱们是到了吗?” 苏凉没精打采的抬起眼,“恩。” “这么好的一处地方,姑娘是如何找到的?” “……故人留下的。” 莫愁还要问些什么,怀里的离钦却突然“哇”的哭出了声。 “乖~不哭不哭~” 苏凉微微蹙眉,有些头疼的瞥了一眼那边哭边朝自己挥着爪子的小孽徒。 这是想怎样?又要自己抱他么?! 哪儿来的坏毛病…… 小离钦就这么一直攀着莫愁胳膊,向苏凉的方向拱,哭的撕心裂肺、眼泪汪汪,直把莫愁的心都哭化了。 “姑娘……要不,你哄哄阿钦吧?” 苏凉还沉浸在刚刚蠢一说的“弑师”阴影中,一听这话就炸了。 “哄什么哄?还惯出毛病了!” “哇——” “……” -- 主屋内,苏凉抱着在怀里扭来扭去、咯咯笑的小孽徒,一本正经的黑脸。 正在打扫院子的莫愁悄悄向屋内瞥了一眼,不由自主的扬唇微笑。 说是不能惯阿钦,但最后姑娘还不是亲自出马把他给哄笑了? 院外,蠢一在木屋四周巡视了一圈才飘回来,一见到屋内的画面以及苏凉那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由嗤笑出声。 “呵,刚刚谁义正言辞的说小孩不能惯来着?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句话特别适合你啊,口是心非的玛丽苏?” 苏凉阴恻恻的用眼白看蠢一。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蠢一音调突变,颇有些鬼畜的说道。 苏凉又一次炸了,“我是嫌他哭着吵好不好!!!” “阿,阿……” 正当苏凉炸毛时,一含糊不清的嘟囔声却从怀里传了出来,轻轻的,几不可闻。 苏凉一愣,有些惊讶的垂下头。 就连蠢一也瞪大了眼,嗖的一下飘至床前,指了指苏凉怀里的小孽徒,女童的稚声有些走调,“他,他是不是在说话?” 小孽徒吮吸着自己胖嘟嘟的手指头,眨着一双湿润的眼眸,认认真真的盯着正抱着他的苏凉,嘴里含糊不清的唤道,“阿,阿……” 苏凉也愣怔了片刻,而后便一扫之前的抑郁,颇有些期待的两眼放光,循循善诱,“阿,阿什么?你要说什么?” 蠢一也屏息凝神,一人一系统的脑袋就这么凑在一起,仔细听着认真分辨。 突然,小孽徒竟莫名其妙咧开嘴笑了,眉眼弯弯,“阿……阿娘!” 石化的苏凉:“……” 蠢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阿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蠢一那“银铃般”的鬼畜笑声,苏凉一脸便秘的怒视着小孽徒,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是师父!师!父!!” “阿……娘!” -- 苏凉炸毛的低斥声悠悠的飘到了小院中莫愁的耳畔,她微微抬眼,扬唇一笑,视线不由自主的转向了天边熔金的落日。 暮色顺着陡峭的山崖曲折而下,在小溪边的院落里流泻出一地余晖。 空山鸟语中,时光温柔,岁月静好。 第一卷(完) 第15章 养徒千日(一) 十年后。 清晨的山野,晕散着朦胧的水雾,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香,层层叠叠的绿叶似玉般润泽,几声鸟鸣在云气飘渺间此唱彼和。 树影婆娑中,一个黑影在林间悄无声息的掠过,所过之处落叶翻飞,悠悠的没入草丛中。 在林中穿梭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当眼前豁然开朗,另一番洞天若隐若现时,那抹黑影终于在一棵树后停了下来。 竟是一个十多岁的黑衣男孩。 男孩一袭黑衣,腰间别着尺寸较小的软鞭,长发束在脑后,额前的刘海下还系着黑色金纹的抹额,更衬得肤色白皙。五官虽稚气未脱,但却已初显俊朗。 他微微抿着唇,眉心拧成了一团,倒是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将眸底那抹忐忑扑散了不少。 男孩隐在树后,像是在观察些什么。 不远处,一挽着发髻、妇人打扮的女子身着黛青色布裙,正坐在溪水边浣衣。 男孩认认真真的打量了黛衣女子许久,这才转眼看向山崖边被篱笆围起的小院…… 似乎,没有人?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从树干后探出身,动作再没了之前穿梭林间的轻敏。 东张西望了一番,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他才一溜烟儿的窜到了黛衣女子身边。 “愁姑……” 男孩的嗓音异常温软,还透着一丝青稚。 被唤作愁姑的女子一惊,手中的衣物“啪”的一声落回盆里,溅出了些水花。 女子一扭头,赫然是容颜染上些沧桑的莫愁…… “阿,阿钦?” 一看清来人,莫愁不由惊喜的叫出了声,连忙站了起来,伸手将黑衣男孩拉近,“你这孩子,总算回来了。消失了这么多天……快让愁姑看看,有没有哪儿受伤??” 男孩摇了摇头,“愁姑,我没事。” 莫愁仔仔细细的将男孩来回打量,见他浑身上下完完整整、没有丝毫不妥,这才放开了手,蹙眉埋怨道,“你说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这一次,竟然学会偷偷溜出门,还那么多天音信全无……你到底去哪儿了?!” 男孩有些心不在焉的偏过头,瞧了瞧四周,也不急着回答莫愁的问题,“愁姑,这些以后再说……我,我……” 突然顿了顿,他有些心虚的眨眼,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压低,“我师父呢?” 莫愁叹了口气,责怪的瞥了一眼男孩,“你师父,你师父,你还知道问师父?你偷溜出去之前怎么不问问你师父?怎么不问问她同不同意?” 男孩抿唇,有些垂头丧气的嘟囔,“师父她从不允许我出山……” “那你也不能……也不能就这样溜出去啊?外面江湖险恶,你才这么大,万一出了个什么好歹,你……”莫愁有些后怕的俯身扶住男孩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有多担心?” “……师父她担心我?” 除了生气以外,师父还会……担心他么? 男孩抬起头,眼神灼灼的看向莫愁,眸底像是被点燃了什么。 莫愁愣了愣,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当然,你这一溜出去,可把她给急坏了。别看你师父平常对你严厉了些,但她这个人……唉,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只要知道她是你师父,没有人会比她对你更好,懂了么?” 男孩有些懵懵的点头。 从小到大,师父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他以为…… “好了,你师父昨日又出山找了你一次,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要好好认错,可不能再顶撞她了。” 莫愁舒了口气,仰头向山崖顶遥遥的望了一眼,“她正在崖顶,你去吧。” 男孩顺着莫愁的目光看了过去,郑重的应了一声,“恩。” ======================================================= 崖顶。 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峰头,三千青丝以木簪高高挽起,颊边偶尔散乱了几缕,如轻云般随风卷舒。 妃色长裙曳地,腰间系着条条银链,最显眼的却是那条泛着冷光的金丝软鞭。 背影虽然绝色,但那挺直的脊梁却硬生生将妃色映衬的娇柔楚楚减弱了大半,袅袅婷婷中带着几分英气妩媚。 大风呼啦啦的刮过,裙摆发出瑟瑟声响,女子临崖而立的身影竟在云雾缭绕里,透着一丝浩然之气。 突然,女子身形一动,腰间的金丝软鞭被顺势抽出,鞭影潇洒,上下翻飞,所过之处,习习生风,又恰恰与风相击作响。 长鞭凌厉在岩石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妃色裙角在半空中划出一抹抹红影,疾若闪电却又缓若游云。 向来鞭法都以诡谲阴魅著称,而妃衣女子的长鞭却舞出了一股全然不同的坦荡,与她身上的那丝浩然之气融为一体,端庄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不远处,黑衣男孩拎着食盒静悄悄的蹲在草丛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妃裙女子,小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纠结”,想靠近却又怯怯的继续维持着蘑菇的姿势。 而在男孩身侧,另一银发红瞳的女子在半空中漂浮着,雪白的裙摆与长发皆掩过足尖,在风中幽幽划出妖冶的弧度。 她垂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男孩,打着哈欠向崖边飘去。 而男孩却仿佛根本看不见她。 “早安啊,苏凉~” 没错,正在崖顶练鞭的便是已经十八岁,在这个世界再!次!沦为“大龄剩女”的苏凉。 黑衣男孩正是当年那个与漠娆调包的小孽徒——离钦。 银发女鬼自然就是坑爹牌系统001号,后被苏凉“赐名”的蠢一。 苏凉丝毫没有理睬凑过来的蠢一,倒是反手一鞭子差点抽上了她的脸…… “嗷嗷嗷!!你疯了吗?!”蠢一惊叫着闪身避开,这才发现苏凉正阴沉着一张脸,头顶隐约有煞气浮现…… 苏凉:这孽徒竟然给我偷偷溜出山!!还去了大半个月! 一鞭子抽上了树干。 苏凉:他有本事别回来!回来后,我要是不抽他一顿就不叫苏凉!! 地上的灰尘被鞭风扬起。 苏凉:看来为师得好好教!他!做!人! 崖边的岩石被硬生生抽碎。 蠢一鄙夷的斜睨了一眼狂暴的苏凉,轻飘飘的丢下了一句,“喂,你的宝贝疙瘩回来了!正搁那草丛里面蹲着呢!” “……” 此言一出,正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在心中琢磨了一百二十种“虐童”方式的苏凉,猛地抬头扫了一眼半空中的蠢一。下一刻,手腕一转,鞭尾便“嗖”的袭向不远处的的草丛…… “出来。” 苏凉冷着脸,将长鞭收回掌中负在了身后,山风在衣袖处荡起层层皱褶。 小离钦垂着头嘴角轻撇,拎着食盒从草丛中站起了身,一小步一小步的向自家师父挪了过去。 “师父。”软软的唤了一声,还带着丝孩童的稚气。 苏凉眯了眯眼,忿忿的盯着面前这个身高已经到自己胸前的小孽徒,咬牙,“回来了?” 小离钦仰头,一张没有任何瑕疵的小脸,纯纯的让人不忍苛责。他眨巴眨巴眼,长睫毛扑闪扑闪,潋滟的薄唇微微翘起,“师父,我错了。” 嗓音清亮,又因那一丝惧意变得格外软糯。 “……” 刚刚内心还暴跳如雷、抓狂癫痫的苏凉,一瞬间偃旗息鼓。 “……去哪儿了?”声音都开始回温。 蠢一不忍直视的抚上额头,抬头看天,“喂喂喂!!刚刚不是说要抽他一顿嘛?不是要教他好好做人嘛?苏凉,你要改名了!” 被蠢一这么一提醒,苏凉顿时觉得没面子,连忙又端起了架子,冷声重复,“去哪了?” 苏凉原主就是个面瘫,平日里内心再炸毛都冷着一张脸,更不必说刻意摆谱的时候了。 所以,小离钦盯着自家师父那冷若冰霜的脸,眸色黯了黯,声音也僵硬了不少,“……只是在山下待了几天。” 蠢一忍不住出声,“喂,玛丽苏,你吓到小正太了!” 苏凉恍若未闻,仍然冷着脸。 就在山下待了几天? 说的倒是很轻松嘛! 坑爹呢!哦,不对,坑师父呢! 自己这半个月下了几次山,就是要去找这个孽徒,结果呢…… 每次都无功而返。 她都已经下了决心,要是过段时间这孽徒再不回来,就是花多少积分买道具,她都要把他拎回来啊啊! 蠢一在一旁坐不住了,“喂喂喂,玛丽苏,这么吓你的宝贝疙瘩做什么啊!哎呦,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苏凉在内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宝贝疙瘩? 什么宝贝疙瘩! 她紧张这个孽徒,纯粹是因为他的命就是自己的命好不好!! 没了他,就完不成主线任务。 对啊,只是因为这个。 第16章 养徒千日(二) “师父……”小离钦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中的食盒捧到了苏凉面前。 苏凉微微一怔,一边接过食盒,一边将软鞭别回了腰间,“这是什么?” 小离钦抿了抿唇,踮起脚将食盖揭了开来。 一揭开盖,便有一股熟悉而清香扑鼻而来。 苏凉看都未看,只是轻轻一嗅,便是眸色一亮,嗓音都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芙蓉斋的海棠酥。” 再垂眼向食盒中看去,果不其然,精致的红木盒底上,一盘金黄的海棠酥如散落的花朵,犹如薄纸般柔软的酥皮玲珑精巧,四瓣中间,点缀着一抹红,娇艳欲滴。 盘底,还绘着栩栩如生的枝桠,配着被恰如其分摆放在枝头的糕点,倒真如一幅灼灼海棠图,颇有“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之感。 海棠图旁,便是“芙蓉斋”独有的标记。 正当苏凉眼睛都直了的时候,小离钦温温软软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师父,这是我特意从山下带回来的。” 苏凉无法拒绝海棠酥,哦,虽然苏凉非常博爱、无法拒绝任何美食。但她最爱,最无法拒绝的,便是海棠酥,芙蓉斋的海棠酥。 更何况,她早上什么都没吃就作死的跑到崖顶泄愤,肚子早就饿瘪了! 蠢一循着糕点的香味,从不远处悠悠的飘了过来,“哟~小阿钦长进不少啊,知道投其所好,拿吃的讨好你了?” “……”苏凉习以为常的冷着脸,然而眸底却填满了欢喜。 一种……老鼠见到大米,狗见到那什么的欢喜。 果断伸出手,郑重的拈了一块酥得掉渣的海棠,苏凉慢慢咬了一口。 外酥内甜,松软滋润…… 最重要的是,馅儿还是莲蓉的!! 阿西吧!!面前这小子越看越讨喜了肿么破!!! “师父……师父?”被越看越讨喜的离讨喜小盆友仰着头,实在无法从自家师父那张冷艳的面瘫脸上瞧出些什么,只好眨着眼,期待的等着回应。 苏凉默默咽下了第二块海棠酥,幽幽的瞥了小离钦一眼,“恩?” 拈起第三块。 “恩”是几个意思? 小离钦欲哭无泪,趁着苏凉拈起第四块海棠酥的空当,又一次乖乖认错,态度非常诚恳,“师父,我不应该偷溜出山,害你担心。” 苏凉点头,“恩。” 拈起第五块海棠酥。 还是“恩”? 小离钦不知所措的杵在那儿,小脸又僵又红。 蠢一这回是真看不下去了,长袖一挥,雪白的绸缎径直扇上了苏凉的脸。 “你特么能不能有点出息?” 苏凉咽下最后一口海棠酥,心满意足的清了清嗓子,垂头对自家徒儿说道,“没有下次。” 小离钦眸色一亮,但那抹光亮却又转瞬即逝。 师父原谅他固然好,只是……以后怕是再不能下山了吧…… 苏凉心情愉悦的拍了拍手,提着食盒准备下山,然而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的小离钦似乎并没有跟上来。 她狐疑的转头,只见小离钦垂头站在树荫下,表情隐在阴影中有些看不清,但唇角却是向下撇着,似乎是委屈极了的模样。 苏凉微微皱眉,有些不解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蠢一。 这熊孩子又委屈啥?我不是没揍他么? 蠢一忍不住白了苏凉一眼,满脸的鄙夷,“你丫能不能关注一下儿童幼小而脆弱的心灵?能不能从更深的层次看问题?啊?能不能能不能?” 苏凉也不高兴了,她又没养过孩子,也没被谁养过,哪里知道小朋友那些“暗搓搓”的心思!! 蠢一双手环胸,冷哼了一声,“好好好,你不懂。我警告你,小阿钦对你的好感度在向下滑……” 什么? 苏凉猛地瞪大了眼。 阿西吧!这孽徒…… 小离钦正为不能再下山而暗自神伤,一抬眼,却见自家师父竟折返了回来,不由愣了,“……师父?” 愣怔时,发顶却突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掌轻轻揉了揉。 “……” 小离钦惊愕的看着苏凉伸出的手,一时有些反应过来。 苏凉纠结的伸手,一边僵硬的揉着徒儿的脑袋,一边瘫着脸开口道,“下次别再悄悄溜下山。” 顿了顿,“若真想下山……便随师父一起。” 说罢,苏凉轻咳了几声,默默收回手,有些不忍直视小离钦那呆毛随风起舞的鸡窝头。 她真的不是很会哄孩子 见小离钦仍是一幅被雷劈了的模样,苏凉的老脸有些挂不住,转身就走。 蠢一立刻跟了上去,“哎,我说你在搞什么?” 苏凉:不是你让我关注儿童心理健康么?我都安慰他了还想怎样?!啊?! 蠢一:可……谁让你揉他头了?! 苏凉:……这不是哄孩子的惯用招数么? 蠢一:拜托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男孩子最讨厌别人摸他头了! 苏凉:……woc,烦死了。养条狗也没这么费劲! 蠢一:然而狗要是不喜欢你,你可以踢走它。小阿钦要是不喜欢你,你就godie! 苏凉:……滚滚滚。 一人一系统就这么在另一个次元里互相斗着嘴下山了。 而崖顶…… 小离钦头顶自家师父的杰作,在风中石化。 刚刚师父摸了自己的头? 还答应以后带自己一起下山? 片刻后,男孩的脸蓦然红了起来,那玉色的红,是兴奋的红,宛如花骨朵沐浴朝阳盛开的一刹那。 师父对他的好,果真是……“深刻”。 ========= 的确,苏凉对小离钦的态度,非常奇葩,是奇葩中的战斗葩。 这主要由三个因素导致。 第一,苏凉是个奇葩。她从小是个孤儿,在孤儿院一个人长大,被人照拂的时间的确不多。所以,不懂怎么和孩子相处,也是正常。 第二,离钦是个未来的奇葩。毕竟,他的人物设定,便是个“弑师”的孽徒。 第三,……系统是个奇葩。小离钦对苏凉的好感值一旦为负,游戏就gameover。 于是,这十一年,苏凉教育徒儿的过程,永远是酱紫的…… 啊这熊孩子怎么教育? 一定要批评!要惩罚! 批完罚完,哎哟我去!好感度没了?!! 啊,变相的安慰一下? 简而言之—— 削一顿给颗枣。 而这种打脸的行为,幼小的离钦表示完全看不懂。 所以,每次面对自家高贵冷艳的师父,他内心都可以唱起一整支“忐忑”。 毕竟…… 他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只与师父相依为命。 因此,他像所有同龄孩子一样,渴望得到至亲的喜爱和认同。 然而,当他将一切都做到最好时,师父似乎依旧是那样…… 冷漠。 究竟什么,才能让师父动容? 这些正常孩子心里的弯弯绕,苏凉这个奇葩永远不懂,蠢一这个系统更加不懂。 如此说来,整个绝情崖,莫愁其实才是唯一的正常人。 哦,没错,是绝情崖。 当年,在木屋定居的第二天,蠢一便告诉苏凉,此处是绝情崖,那个在原书中如雷贯耳的绝情崖。 未来,武林盟主慕回深与魔教教主漠引的第一场决战,便在此地。 再未来一些的未来,随心门全教也将迁移至此。 -- 绝情崖f4中唯一的正常人——莫愁正在院中晾着衣服,一扭头便见苏凉拎着食盒从树林中气势汹汹的走了回来。 “姑娘。”她向苏凉身后看了几眼,“……阿钦呢?” 苏凉偏头,傲娇的哼了一声,“后面。”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小离钦敏捷的从树林中飞身而出,眉眼弯弯,唇角扬起,看上去竟是非常开心的模样。 “……” 这次轮到莫愁傻眼了。 虽然说,姑娘的确对小离钦很好。 但这一次,小离钦毕竟是偷偷溜出去,而且还在外面荡了这么久,照理说,姑娘怎么着也得教训他一顿。 只是,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 这孩子…… 不会被揍傻了吧?? “愁姑。” 小离钦一边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一边冲莫愁笑了笑,颊边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莫愁愣愣的应了一声,目送着那“蹦蹦跳跳”的背影,转眼问苏凉,“阿钦……在开心什么?” 苏凉挑了挑眉,“我怎么知道?傻乐吧。” 第17章 养徒千日(三) 小离钦偷偷溜下山的风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去了。 到最后,苏凉不仅没胖揍徒儿一顿,惩罚也是不了了之,甚至,就连盘问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被忘了。 绝情崖上的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过去十一年如一日的状态。 的确,“退隐”深山的感觉……真是寂寞到不能再寂寞。 对苏凉而言,这种无聊更甚。 毕竟,在21世纪,哪怕再无所事事,也还有种种娱乐方式。 然而,这个世界的深山老林,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手机…… 最初的那几天,苏凉就差没憋出内伤了。 幸好,苏凉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骚年。 在持续了几天的空虚后,她重新找到了一项自娱自乐的活动,并为此制定了宏伟的目标。 那就是…… 成为一个武功卓绝、横扫群英的魔女== 从此,苏凉的日常变成了吃饭、睡觉……还有鞭打绝情崖的石头。 而在离钦稍微大了些后,蠢一又给苏凉新添了一件日常活动。 ——教离钦鞭打石头。 再过了几年,苏凉认为一个武功卓绝、横扫群英的魔女还必须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所以她硬生生用无止境的“暴力”充实了自己的生活。 如此勤(xian)奋(de)刻(dan)苦(teng),再加上宿主本身的功底,现在的苏凉,确实是一个……优秀凉。 如果说,游戏完成后要回归现实世界,苏凉最舍不得的,恐怕就是这一身武功了。 “师父?你在想什么?” 小离钦收回软鞭,朝树荫下的苏凉走了过来,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也沁着些汗珠,然而气息却依旧很平稳。 苏凉缓慢的眨了眨眼,从发呆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没什么。” 这小子的进步怎么能如此神速?! 自己当年几个月练成的一套鞭法,他竟然十几天便能用的如此流畅? 难道这就是遗传? 也对。 说起来,人家也是江湖第一庄云水山庄百里家的后代…… 传说中的侠二代!! 苏凉无比羡慕嫉妒恨的在内心扎起了小人。 然而,再怎么嫉恨自家徒弟,苏凉仍道貌岸然的记得“为人师表”这四个字,因此她面上不动丝毫声色,反而一本正经的咳了咳,“近日你的进步虽快,但仍要切记,修武之人讲究循序渐进、厚积薄发。你万万不可冒进,若根基不稳,必有隐患。” “……” 小离钦的眸色黯了黯,却还是乖乖的垂头应了一声,“是,徒儿记下了。” 早已看穿一切的蠢一忍不住感慨,“苏凉,我真没见过比你脸皮还厚的人类,真的。” 然而,脸皮厚的苏凉是不会介意别人说她脸皮厚的。 又端着架子训诫了小离钦几句,她也饿了,便带着小离钦回了小院。 小院里,莫愁早已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了桌,只等他们师徒二人。 刚一落座,莫愁便先递了一碗绿豆汤过来,“姑娘,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先喝碗绿豆汤消消暑。” 苏凉点了点头,“又到七月了……” “是啊,一到七月,这天气热了,人心也浮躁了。幸好,咱们隐居山间,倒也清静。”莫愁笑着盛了一碗绿豆汤给小离钦。 “愁姑……山下很热吗?”小离钦至今仍对山下的江湖百态恋恋不忘。 有纵马豪情的侠客,还有酒馆里说书的老头儿,以及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 至于天气…… 山上山下差很多吗? 莫愁一时不知怎么向男孩解释,哑口无言,求助似的看向苏凉。 苏凉淡淡的斜了自家徒儿一眼,“你不是偷偷下过山了么,山下热不热自己心里没数?” 小离钦默默闭上了嘴,有些心虚的埋头喝汤。 然而苏凉挑眉扯了扯嘴角,仍没有轻易放过他,“来,告诉为师,山下热闹吗?” 小离钦悄悄抬眼瞥了瞥自家师父阴恻恻的神色,忐忑的小声回答道,“热,热闹。” 苏凉冷哼了一声,“呐,可不是又热又闹。” “……” “……” 蠢一躺在栏杆上笑岔了气。 莫愁也不由扬唇笑了起来,“过段时间,山下会更热闹。八月初七,武林大会,又是江湖一盛事啊。” “武林大会?”小离钦猛地抬起头,眼睛“噌”的就亮了。 苏凉也怔了怔。 武林大会这四个字对江湖中人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苏凉绝壁要去凑个热闹啊有木有!! 或许,上去和人“切磋切磋”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然而…… 武林大会,随心门有99%的可能会掺一脚,就算不大闹一场也会弄点小破坏啥的。 万一,自己跑去现场,被随心门的探子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 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秉持着“吃不着葡萄一定要说葡萄酸”的原则,苏凉撇了撇嘴,“武林大会么,不过就是一群跳梁小丑的竞技……年年如此,有什么好看的。” 小离钦星星眼的转向苏凉,“师父你去过武林大会?” “……”苏凉第一次被噎的无话可说,一个眼刀飞向了自家徒弟。 一见姑娘要发飙,莫愁非常明智的岔开了这个问题,“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往年的那些武林大会不过就是用来各门派间的切磋,然后更新一些兵器与高手的排名。而每隔15年,便有一场意义非同小可的武林大会,在这场大会上,任何人都可以争一争武林盟主之位。一般是15年一次,但若是某任盟主因故退位,那么便会提前召开。” 莫愁顿了顿,“现任武林盟主……慕离已经在位15年,所以今年的武林大会便会重新选拔盟主。” 听到这儿,小离钦放下筷子,饶有兴致的问道,“所以,每过15年,武林盟主便会换一个么?” 莫愁温柔的摇了摇头,“事实上不是。15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是现任盟主唯一有必要参加的武林大会。因为只有在这场大会上胜出,他才能连任。要知道,每一任盟主继位后都会被送去修习‘千剑诀’。‘千剑诀’毕竟是江湖第一剑法,所以……除非有意外,否则一位盟主可以凭实力至少在位30多年。” “那么……是什么意外?” “一是有武学奇才的黑马出现,二是……盟主主动退位让贤。” “哦。” “哦。” 苏凉和小离钦同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师徒俩皆是一副“活到老学到老”的模样。 “那么今年……”苏凉摸了摸下巴,侧眼看莫愁。 莫愁边收拾碗筷,边朝厨房走,“我前几天下山买药材时,听伙计说,现任盟主慕离……已经宣布不参与此次武林大会。” 不参与…… 也就是主动退位的意思? 苏凉脑袋中似乎有什么灵光闪过。 《盟主一声笑》原书曾提过,慕回深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 在漠娆还只有10岁时,他便拿下了盟主之位。 漠娆十岁=百里卿言十岁=离钦十岁=……………………今年?! 阿西吧!! 是今年的武林大会! 苏凉按捺下心头的激动,第一次有点坐不住了。 她想围观一下少年慕回深力压众人,登上盟主之位的过程肿么破…… 从前只看电视剧这么演,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现场版,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溜走、然后dbye吗? 雅蠛蝶! “师父……”男孩温软的嗓音轻声唤着。 苏凉还在纠结。 “师父?”男孩不死心的继续叫了一声。 苏凉仍处于放空的状态。 “师父。”男孩持之以恒的扯了扯苏凉的衣袖。 “恩?”苏凉垂头看了看正晃着自己衣袖的爪子。 小离钦支吾了几声,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眼神灼热异常,“师父……你能带我……见识一下武林大会吗?” “不能。” 苏凉想都没想,便张口拒绝。 的确,这一次的武林大会有诱惑力。 但,她不能带离钦去……也不能自己去。 毕竟,他们俩身上都牵扯了太多的隐藏情节。 原本,《盟主一声笑》中对宿主抚育离钦的过程就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所以,苏凉一直害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会导致游戏剧情偏离,产生蝴蝶效应。 她如此小心翼翼的过了10年,怎么肯在此时冒着更大的风险,带小离钦去一个原书中就非常重要的武林大会? 苏凉才不要。 第18章 养徒千日(四) 苏凉“敏锐”地察觉到,最近小离钦非常不对劲。 当然,这种想法遭到了蠢一无情的嘲笑。 “到现在才发现,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敏锐?!” 最初有这个感觉,是在三天前。 三天前,莫愁忧心忡忡的将苏凉拉到了厨房。 “姑娘……你有没有发现,阿钦最近情绪有些低落?” 苏凉的视线落在了灶台边的凉面上,“哦?有吗?” 不得不说,莫愁是真的很能干。当年以为她就是个弱不禁风、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顶多也就在医术师承鬼见愁这一点可以帮上忙。可万万没想到,十年下来,莫愁已经完全变成了她们师徒的保姆。现在若是没有莫愁,自己的生活能不能自理,都成了一个问题。习惯,果真是最可怕的东西。 苏凉在内心赞赏了一番莫愁以及她的厨艺,目光仍停留在那一大碗鸡丝凉面上。 莫愁悄悄向厨房外瞥了一眼,只见小离钦又开始安静的蹲在大树下拔草,背影都带着丝郁郁寡欢。 “姑娘你看!阿钦又在拔草了……” 苏凉勉强转开了视线,粗粗的在那蘑菇似的身影上掠过了一眼,“拔个草而已,你别想太多。” 莫愁动作小心的掩上了厨房的门,“姑娘,可不止拔草!最近,阿钦简直是茶不思饭不想呢!你没注意吗?他最近三天都没怎么吃饭……” “是……吗?”这次苏凉倒是愣了愣。 被莫愁这么一提醒,苏凉在晚饭时倒是略微留心了些。 果然,小离钦只吃了一两口凉面,就闷闷的推开了碗筷。 还没等苏凉开口,莫愁便忍不住出声了,“阿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待会儿愁姑给你把把脉?” 小离钦微微抬眼,看了看对面仍没有丝毫反应的苏凉,唇角渐渐下撇,“愁姑,我没事。” 顿了顿,他失望的垂眼,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我吃好了,师父你慢用。” 说罢,转身就要回屋。 莫愁连忙看向苏凉。 苏凉也瞥了一眼那几乎没怎么动的凉面,皱了皱眉,终于开了金口,“回来。” 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苏凉咳了咳,补救道,“无论饿不饿,至少再吃几口。” 吃这么少,是想绝食明志么?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在明什么志? 小离钦摇了摇头,脸上还是写着大大的“不开森”,“不了。师父,我先回屋了。” “……” 哟呵!!竟然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苏凉被深深的打击了。 于是,被打击过后的苏凉……继续埋头吃面,“那便随你。” ============== 让苏凉更深切意识到离钦小朋友不对劲的,还是昨日。 昨日,她正和莫愁探讨着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人选。 莫愁一边操持着针线,一边思索,“既然慕离不参与此次的武林大会,那么机会就留给了年轻人……当今武林,青峰派掌门文少霖倒是很有希望。” 青峰派文少霖? 苏凉想了想,哦,就是原书中没出过场就被随心门干掉的那个掌门,他死后,弟弟文少秋接任掌门。原书中,文少秋倒也算是一个重要配角。 “姑娘,你怎么看?” 苏凉呵呵一笑,脸上的冷艳有了一丝裂痕,“我觉得……下一任武林盟主一定还是慕家的。” “慕家?”提到慕家,莫愁的笑容僵了僵,“为何,还是慕家?” 苏凉笑而不语。 “姑娘是指……慕离之子,慕回深?”莫愁皱眉,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的确……听说他也是个武学奇才。不过,慕回深毕竟年纪还小,怕是不能在一群风头正盛的武林豪杰中脱颖而出吧?” 苏凉也没再解释什么,只是扬了扬唇,“一个月后见分晓。” “姑娘竟如此笃定?”莫愁不由有些惊讶。 两人正这么说着,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皆扭头向后看,院内的大树下,练完功回来的小离钦正踢踏着小石子。 苏凉有些奇怪,照理说,这小子的轻功已经离踏雪无痕不远了,怎么走起路来还有这么大的脚步声?!一定是自己最近没心思管他,轻功又荒废了! “阿钦回来了?” 莫愁起身迎了上去,怜爱的给男孩擦了擦额角的汗。 小离钦板着脸,还是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抬眼看自家师父。 苏凉点了点头,“友好”的向他示意。 然而,某些熊孩子似乎并不能理解这种友好。 “师父,我回屋了。” 背影中大写的“冷漠”。 “……” 苏凉瞪了瞪眼,有些难以接受小孽徒的态度转变。这是在作甚?赌气? 不止苏凉一头雾水,就连蠢一也不是很能看懂了,“苏凉,小阿钦这是在生气么?你又哪儿招他惹他了?” 苏凉皱了皱眉,纤细却略带薄茧的手指在冰凉的石桌上扣了扣,茫然的摇头。 这时,离钦小盆友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屋门前。 他特意顿了顿,却没听到身后的任何动静,已经渐露锋芒的剑眉又一次拧成一团。 小离钦有些忿忿的抬脚,猛地踹向屋门…… “哐——” 一声巨响。 苏凉一惊,连忙探身瞧了一眼。 “哐——” 又是一声震山响的摔门声。 莫愁惊呆了,蠢一也惊呆了。 一人一系统齐刷刷的看向苏凉,“这,这是要做什么?” 苏凉最先从震惊中缓了过来,眯眼冷笑,“孽徒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苏凉咬了咬牙,“他怎么不上天?!” 为了重振“师”纲,为了更好的维护自己与离钦之间“微薄”的师徒情谊,苏凉决定要与小离钦进行一次“友好”而“深入”的交流。 甚至为了不让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好感度下滑,她还特意认认真真的反省了一下自己。 唔,这几天并没有训斥过这个孽徒。 对啊,别说训斥了,就连正常的话都没说过几句。 哦,这么说来,最近他好像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这个师傅啊…… 等等,这就更不对了!!往日这小子不是都跟在自己身后屁颠屁颠的么? 于是,苏凉大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披头散发的举着灯去“关心”自家徒儿了。 ================================================ 夜色微阑,月华如水,静静的在小院中流泻着一地清辉。山崖上的嶙峋怪石在月色氤氲下,影子长长的蔓延进小院中央,抖落了白日的尖利,柔和了锋芒。 苏凉托着灯盏,推门而出。身后,还飘飘然跟着白衣银发的蠢一。 “我说,你大半夜的跑到人家男孩子房里去,不怎么好吧?”蠢一打着哈欠,“像个怪阿姨。” “……”苏凉抬起的脚僵了僵,“怎么什么事情到你嘴里,就变得那么龌龊呢?再说,谁是阿姨!!我这年纪,顶多是姐姐好吗?” 蠢一“切”了一声,毫不留情的补刀,“听说你们人类有一句话,叫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都是父亲辈的了,装嫩不适合你。” “……”苏凉被噎了噎,正要反击,却被什么悉悉索索的动静给打断了。 黑黢黢的小院一角,蓦然传来一声“哐——” 然而下一瞬,那声音便像是被闷住了,让人感觉刚刚似乎只是错觉…… 苏凉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下意识的朝声源处看了过去。 是人?还是……野兽? 抿唇,她握了握随身携带的金丝软鞭,脚下无声无息的向那儿移了过去。 “啪——”又是短促的一声,像是打翻了什么碗盖…… 苏凉愣了愣,侧耳仔细分辨,似乎是从角落里的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 厨房…… 第19章 养徒千日(五) 离钦小盆友当然不可能真的绝食,他只是在赌气。 准确的说,他只是在赌气给自家师父看。 所以,每天晚上等到苏凉和莫愁睡了后,他都会悄悄溜到厨房搜刮一些吃的,以此来保证第二天有足够的意志力来“绝食明志”。 明什么志? 自然是要去武林大会围观的志向!! 只是,他已经明了三天的志,怎么师父还是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而且要再这么下去,一定会被愁姑发现…… 但是,他是真的想去看看武林大会。 他想知道,江湖究竟是什么样。 再说,师父不是已经应允,若自己想下山,只要与她同行便可以吗?为什么,武林大会这样的江湖盛事,师父偏偏就不许? 小离钦眸色沉了沉,忿忿的咬了口手中的馒头,整个人蹲在厨房一角隐隐散发着“黑气”…… “连绝食都如此不走心,为师是怎么教你的?” 一个清冷凉薄的女声在窗边幽幽响起。 ========= 开口的那一刻,苏凉突然有些恍惚的忆起了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忆起了那个错过晚饭时间,半夜饿的睡不着的自己。 被苏凉这么一问,小离钦一下回过了神,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什么,他猛地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小脸涨得通红,“不,不饿。” 苏凉也没再继续调侃自家徒儿,只是缓步走到灶台边,将手里的灯盏放了下来,从架子上的食材中挑拣了一二。 趁着苏凉不注意,小离钦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将那吃剩下的半个馒头扔了,这才别别扭扭的凑到了她身边。 “师父……你要做什么?” 苏凉垂眸瞥了他一眼,撩起衣袖开始烧水煮面,“我饿了。” “……” “要不,分你一口面?” “……”小离钦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半晌才应了一声,“……哦。” 蠢一不忍直视的直接从窗口飘走了,“你们师徒真是绝配……绝配。” ===== 在面条还没有下锅之前,苏凉觉得自己的形象非常伟大,而且是从未有过的伟大。 一个孽徒对师父玩绝食的把戏,结果被师父当场抓包。但这位师父不仅没有惩罚徒儿,反而为饿肚子的他做了夜宵——一碗热腾腾的面! 多么完美的慈师形象! 多么感人的师徒情深!! 徒儿啊,你的好感度请不要大意的往上涨吧!! 然而…… 想象总是很丰满,现实永远很骨感。 就在苏凉美滋滋的赞赏着自己时,锅里的面条已经成了烂的不能再烂的……面糊…… 小离钦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在一旁围观,毕竟在他眼中,自家师父一直都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仙子。然而,看着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蹙的越来越紧,整张小脸都痛苦的拧成了一团。看来,仙子果然不怎么食人间烟火…… “师,师父……面好像糊了……”又憋了片刻,小离钦终于忍不住拉了拉自家师父的衣袖,“善意”的提醒道。 “恩?” 苏凉终于被扯的回过了神,连忙垂头一看…… 阿!!西!!吧!! 这白花花的一团究竟是个什么鬼?!真的……是她煮出来的?! 丢人丢大发了肿么破!!!!! 苏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锅里那糊的不能再糊的不明物体,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师父,要不要……捞起来?”小离钦继续“善意”的提醒。 苏凉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的横了徒儿一眼,“不,还没到时候。” “可是……可是……它糊了……”小离钦皱眉向锅里看了看,眼神中满是嫌弃。 苏凉一脸“你太年轻不懂事”的表情,“你不懂,为师做的是……烂面。” “……” 小离钦呆呆的看着自家师父伸出了筷子,将那一团面糊戳的更散了些,还往里面“扔”了些青菜。 又过了片刻,苏凉将所谓的“烂面”……舀了起来,端到了灶台边的木桌上,并招呼小离钦坐了下来。 小离钦举着筷子,迟迟没有动作,脸上写着大大的“怀疑”,“师父……烂面不加盐真的会有味道么?” 苏凉认命的闭了闭眼,好了,这下真的砸锅了。 忘记放盐了…… 其实在21世纪,苏凉绝对是一个可以自食自力的优秀女性!然而,现在…… 看着自己的杰作,她默默从灶台怪到烟囱,从烟囱怪到锅,最后怪到了面条身上。 思忖片刻,苏凉还是摸着良心将桌上的两碗“面糊”全部揽到了自己面前,轻咳几声缓解尴尬,“咳,盐吃多了会得病……不过你既然不习惯清淡的口味,那这些为师一个人解决便好……” 自己煮的“面”,就算再“烂”,也得含泪喝下去啊。_(:3ゝ∠)_ 苏凉眼眶含泪,内心泣血,端起面碗就要一饮而尽…… “师父。” 正当苏凉准备好迎接“美食”的那一刹那,一稚气未脱且温温软软的声音突然响起,恍如“天籁之音”。 紧接着,一双小手伸了过来,径直按在了苏凉纤细的手腕上。 腕上异样的触感让苏凉下意识的愣了愣,就连接下来的动作也顿住了。 小离钦踮着脚,微微探过身,将那盛满不明物体的碗从自家师父的手里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夺”了过来。 “师父,要不,我来煮面给你吃吧……” “……哦。”还没从僵硬中恢复过来的苏凉反应也迟钝了起来。 ======= 于是,小厨房内的剧情发展就完全偏离了苏凉最初的预想。 小离钦微微踮着脚在灶台前忙活,而她自己——一个伟大的慈师……乖乖的站在旁边,帮忙递调料。 有了苏凉先前狼狈不堪的“衬托”,小离钦那只有一咩咩“应接不暇”的动作简直就是可以用八个字形容——“淡定从容、雍容不迫”。 片刻后,两碗香气扑面的清汤面便出锅了。 师徒俩相对而坐的影子悠悠的映在厨房的窗上,随着摇曳的烛光,轻晃。 苏凉盯着面前这碗自家徒儿“折腾”出的卖相非常不错的清汤面,第一次有了羞耻感。 对面的小离钦还未动筷,只是趴在那儿眼巴巴的看着她,“师父,你尝尝?” “恩。”苏凉颔首,举筷挑起了碗中筋道不错的面条…… 眼见着苏凉缓缓咽下了那一口面,小离钦微微有些紧张,脑袋不由向前凑了凑,“怎么样?” 苏凉抿唇,“尚可。” “……真的?!”小离钦难掩激动。 苏凉一头雾水,他这么激动作甚,自己明明说的是尚可啊!是他听错了还是自己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小离钦眼角弯弯,埋头吃面,面汤的热气升腾,浅浅拍打在他鼻翼两侧,沁出细微的水珠。的确,苏凉口是心非的说了“尚可”二字,但这对于已经受惯打击的离钦小盆友来说,却已经是难得的“表扬”。 当然,苏凉是完全不会反省自己平日行为的。 腆着脸把碗里的连汤带面全灌进了肚子里,她默默安抚自己“受伤”的自尊心:她是师父,是师父。徒儿煮面给师父吃,再正常不过。而且,这正意味着,这小子现在还很尊重自己,不会触发弑师情节……她应该开心!应该开心! 吃饱喝足还自欺欺人很愉悦的苏凉,在咽下最后一口面汤时,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她明明是来与脾气日益见长的徒儿进行“友好”而“深入”的交流的啊。 “绝食玩的开心吗?”碗底轻轻的在桌面上敲击着。 小离钦还在小口小口的喝着面汤,一听这话,心里一咯噔,脸差点没埋到碗里去。微微垂头,他的半张小脸都隐在了阴影中,神色也黯了下来,“师父……” “明天还绝食么?”苏凉冷哼了一声。 “……不了。”绝食有什么用,师父根本不吃这套…… 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小离钦,苏凉终于切入了主题,“你这几天似乎怨气颇重?” 第20章 养徒千日(六) 小离钦恹恹的戳着碗里的面,无精打采的否认,“没有……师父,我只是……想去看看武林大会。” 啥?!!! 武林大会? 敢情这孽徒“绝食”了三天,就是因为还在纠结武林大会这事?! 苏凉黑了脸,态度有些强硬的重复,“你若想下山,明日我便带你去。但,下月初七的武林大会,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顿了顿,她又沉声补充道,“还有,你要再敢偷偷下山去……那就别认我这个师父!” 尽管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但那和听苏凉直接说出口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离钦小朋友皱着脸扬声不解的问道,“师父!为什么……” 还敢顶嘴?! 这是真的要上天啊! 苏凉冷着脸起身,拂袖朝门外走去,“没有为什么。” 走到门边,她突然停了下来,忿忿的扭头,“睡觉之前把锅和碗洗了!!” ================ 天晓初明,山风带着它独有的气息透过窗棂,吹开了系着床帐的穗子,但床上却并无人影。 “吱呀——” 正对着院门的屋子,苏凉推门而出,红衣娇艳,潋滟了容颜,却依旧柔和不了眉眼间的冰霜。 去绝情崖上练功的时间到了。 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前院,苏凉微微皱眉。 往常这个时候,离钦那小子早就会神采奕奕的站在树下等她了。怎么今天又没人影了? 莫非,还准备继续和她赌气? 苏凉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瞥了一眼在身侧飘荡着的蠢一,“那孽徒想去看下个月的武林大会。” 蠢一不知从哪弄来了一面镜子,一本正经的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就带他去呗。反正你不是也正好想去凑热闹么?” 是!这!么!简!单!吗?! “我是想去,但武林大会这个场合……很容易被抓包的啊喂!”苏凉也有些暴躁的挠了挠头,踹了一脚台阶。 蠢一斜睨了苏凉一眼,幽幽的放下手中的镜子,“苏凉,你都在这深山老林里窝了十年了,能不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你特么穿的是一个江湖文,不是一个种田文好吗??那什么人家该有的江湖豪情、侠骨柔肠,你怎么都没有?!你不看武侠小说,都没有武侠情结的吗?” 江湖豪情…… 侠骨柔肠…… 苏凉默默在心里翻了大大的白眼。 她原本是有的啊!但是,现在的状况允许吗!! 好像自打进这个世界以来,她就一直跟着游戏进程后面战战兢兢的。习武,也是百无聊赖之下学了保命而已。至于什么江湖柔情,侠骨柔肠……此刻都是害人命的东西好吗== 见苏凉如此烂泥扶不上墙,蠢一也懒得管她了,“自从接了你这一单,我就沦为了300个系统里的清闲之最……本系统心里真苦!!! 苏凉还在这里听蠢一嚎啕着,那边莫愁也从屋里推门而出,见院子里只有苏凉一人,她也有些惊讶。 “咦?姑娘,你怎么……阿钦还没起?” 苏凉点了点头,视线飘向了对面紧闭着的房门。她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莫愁也是满脸狐疑,转身走向小离钦的屋子,抬手叩了叩,“阿钦?阿钦!” 见莫愁唤了几声,屋内仍没有人应声,苏凉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右眼皮也开始抽搐着跳了起来。 “阿钦?愁姑进来了?”莫愁伸手试探的推门,门闩竟没有插上,因此,她轻易便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苏凉也缓步跟了过去,正走到屋外,莫愁却慌慌张张的从屋里迎面走了出来, “姑娘!阿钦又不见了!!” “!!”苏凉脸色一变,目光错开莫愁向屋内看去,脚下的步子也急促了起来。 果不其然,屋内,床帐被穗子系起,冷冷清清的随风摇曳,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温度的床铺似乎昭示着主人已离去许久。 莫愁跟在身后,有些焦急的道,“姑娘!阿钦……阿钦不会又偷偷溜下山去了吧?!这孩子,怎么……” 苏凉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和!上!次!一!模!一!样!!! 半夜下山,什么盘缠也不带!什么行李都没收拾!早上发现时已是人去屋空。 对了,上次走还留了一封信,这次干脆连信也没了。 这是真要造反哪?!!!昨天都已经说了,要是他再悄悄溜下山去,就别认自己这个师父。他竟然…… 阿西吧!果然没有良心!!难怪是“欺师灭祖”的人设属性!! 一直跟在苏凉屁股后面的蠢一也“嗖”的飘进屋内转了一圈,长至脚踝的银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又甩回了裙角边,“我去!小阿钦真的又下山了?这小子,胆子越来越肥了啊?苏凉,你这个师父真是做的越来越没威信了啊……哎,苏凉?!” 一扭头,门外的苏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山下的小镇,街市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商贩们在路边摆着摊,酒馆里的老头摸着胡须吆喝着“各位看官……”各种人声、器物相击声交杂在一起,全然不似山间的鸟语蝉鸣。 苏凉一袭红衣,戴着黑色斗笠,腰系软鞭,“煞气”满满的站在街头。薄纱下,五官娇艳却透着丝丝凌厉之气,眉眼间寒意森森。 走进酒楼,一店小二连忙迎了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见过一个男孩吗?十岁,黑衣,武器是软鞭。”声音冷的直掉冰渣子。 小二笑的依旧谄媚,“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有没有见过?”冰渣子碎裂一地。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苏凉深深的吸了口气,猛地抽出腰间的软鞭,“嗖”的一声,那巧如灵蛇的鞭尾一下甩上了不远处的木桌。 “咔嚓——” 木桌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抗了几秒,下一刻,中间突然裂口一条大缝。 “哐当——” 被劈成了两半,倒地。 店小二倒抽了口冷气,整个人都傻眼懵逼了。 “打尖打尖……打你奶奶个腿儿!!!”那一直隐忍的女声终于炸了开来。 “侠女饶命!!小的没见过您要找的人啊啊~~” == 苏凉黑着脸从酒楼里走了出来,蠢一悠悠哉哉的跟在身后,“大姐,你是侠女,不是恶霸。请准确定位自己好么?” 苏凉烦躁的甩了甩鞭子,在空中抽出尖利的“飒飒”声,令来往的行人都有些怯怯的向后躲了躲。 “别烦我!” 一屁股在酒楼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她头疼的揉眉心,“你说他是不是要上天!是不是要上天!” 见街上过往的人都悄悄向赖在地上的苏凉多瞥了几眼,蠢一觉得十分丢脸…… 幸好,普通人看不见她。 想了想,她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拍了拍苏凉的肩,“你淡定些淡定些,不要炸毛。” 苏凉仍愤怒的鼓着腮。 她竟然拿这孽徒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了不许去武林大会,他偏要去。说了如果下山,就断绝师徒关系,他还是偷偷溜下山。然后呢?她能怎么办!不认这个徒儿?系统首先要她命。不去武林大会随那个孽徒自生自灭?要真出了什么意外,首先挂的还!是!自!己!泥煤啊!玩个球游戏,你自己玩蛋去吧!! (╯‵□′)╯︵┻━┻ 苏凉这次是真的炸毛了。 炸完之后,她更加忧桑。自从进入这游戏,她的命她的人生……似乎都不被自己所掌控,去哪儿、做什么全都由系统牵引着。 苏凉垂眼,第一次有种想要握紧什么但到头来却什么都抓不住的力不从心。 “唉……”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蠢一,我想回家。” 闻言,蠢一的红瞳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却没再说什么。 一人一系统在台阶上相伴而坐,半晌,蠢一突然启唇,女童般娇柔的稚声依旧让人起鸡皮疙瘩,“苏小凉,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先听哪一个?” 苏凉蔫头耷脑的吹了吹飘至鼻尖的发丝,“都现在了,你还和我玩这个?有空就去帮我查那个孽徒现在到底在哪儿好嘛!!” 蠢一垂头,对戳着手指,喃喃道,“对啊,这好消息就是和小阿钦的下落有关嘛。” “……”苏凉默了几秒,“那还不快说!!” 第21章 【支】武林大会(一) 山间,涓涓溪水倒映着高耸入云的山崖,还有那隐在树林间的小院。 院中央的大树伸展着枝桠,风吹叶动,发出“瑟瑟”声响。 树下的石桌边,莫愁忧心忡忡的做着针线活。 姑娘下山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想必是气坏了。不过,阿钦这次也是真的过火了…… 唉声叹气了一阵,莫愁突然觉得有些饿了。毕竟早起到现在,就一直操心着阿钦的事,还没顾上做吃的。 放下手中的针线,她起身向厨房走去。 一推开厨房的门…… “阿钦?!!!” 灶台边,黑衣男孩坐着小凳,枕着手臂睡得正香,手里拿着的抹布垂在锅上荡啊荡…… 莫愁目瞪口呆的上前拍醒了小离钦,“阿钦!阿钦!” 小离钦哼唧了几声,艰难的睁开一只眼,撑起身,脑袋还一晃一晃的,“……愁姑?” “你……你在厨房里做什么?!你,你没偷溜下山?”莫愁急的在厨房里直打转。 下山? 小离钦揉了揉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愁姑你在说什么啊?下什么山?师父……师父昨晚让我洗碗洗锅再回房睡觉,我,我太困了。所以……” 洗碗洗锅又是什么鬼?! 莫愁的双眼瞪的更大了。 不过,等等……最重要的问题貌似不是这个。 是……姑娘!! === 酒楼门前。 “你说什么?!”苏凉猛地从台阶上跳了起来,冲着蠢一大叫了起来。 路边的几位小贩面面相觑,眼里都带着些惊悚。这戴着斗笠的女子好生奇怪,竟然对着一团空气自言自语?莫不是……莫不是能看见什么……他们看不见的脏东西? “你说那孽徒睡在厨房里?!根本就没下山?!”苏凉一把掀开脑袋前的薄纱,如玉的脸庞就这么暴露在了人前,倒让那几名小贩看直了眼。只是……美则美矣,但……有病,得治。 蠢一悄悄往酒楼的柱子后挪了挪,声音越来越弱,完全没了从前的气势,“对啊,你说要是他再敢下山就和他断绝关系,他还哪有那个胆子……” 苏凉愣了许久,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呼——也是。” 将面纱又从头顶扒拉了下来,苏凉正要抬脚下台阶,却突然顿住,“等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天气不错啊。这小镇依山傍水,风景真好啊,哈!哈!哈!” 蠢一转了转眼,很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 苏凉眯了眯眼,颇有深意的斜眼看她,“你特么知道阿钦没下山还不告诉我?” 蠢一呵呵的笑,“我,我也是在你下山的时候才知道的……后来,后来你不是没给我机会说嘛……” 什么没给机会说!分明就是不想说!!苏凉在心里嘀咕,别以为把她骗下了山,她就会去武林大会!她现在就回绝情崖。 冷哼了一声,苏凉将手里的金丝软鞭系回了腰间,昂首挺胸的朝街市那头走去。 蠢一裙摆一飘,在街市上空的灯笼上荡了荡,抢先飘到苏凉前面,张手拦住,“你,你不能回去。” 苏凉冷冷的拂开垂在额前的雪白衣角,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再说一遍,我不去武林大会!” 没得商量!哪有这样赶鸭子上架的?!……哎,她为什么要骂自己鸭子? “晚了,”见苏凉径直要往前要走,蠢一转过身猛地弯下腰,一把揪住苏凉垂在腰间的发梢,将她拉了回来。 摸了摸鼻子,蠢一有些心虚的说道,“你还没听坏消息呢。坏消息就是……从你下山的那一刻呢……隐藏的支线任务就被触发了。支线任务是……参与这一届武林大会,呵呵呵呵~” 晴天一声霹雳响,直直将苏凉砸的外焦里嫩。 卧了个大槽!!!支线任务泥煤啊啊啊!!参与武林大会泥煤啊啊!触发之前到底告诉谁了啊啊!!坑爹啊啊啊啊! “……你……说……什……么……” === 客栈内。 阳光透过那窗棂晒进点点金光,打在窗户前的案几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箔。案几上有一茶盘,盖着鎏金绸缎,一边摆放着不知名的花草,发出淡淡的药香。 苏凉微微仰着面,额头上搭着一条湿漉漉的丝绢,手里还揪着一条沾了斑斑点点血迹的丝绢。 蠢一围着苏凉不断打圈儿飘,“苏小凉?” “苏小凉~” “你表生气嘛~~” “你看,一生气就上火,一上火就流鼻血,多亏!” “嘿嘿嘿嘿~” 苏凉双手搭在东坡椅侧,气呼呼的靠着椅背,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房梁。 任凭蠢一怎么道歉,怎么讨好,她就是一声不吭。脑子里不断以上帝视角重复着当时在街头听闻支线任务的画面。 一个戴着斗笠的疯女人先是对着空气咆哮了一阵子,然后还摘下面纱跺了几脚,最后一边骂着坑爹一边鼻血喷涌而出…… 哦,当着街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所有人的面。 “嗷——”苏凉绝望的闭眼,无比痛苦的嚎了一声,有种人生已经走到尽头的真实感。 “苏~小~凉~你笑一个嘛~”蠢一那女童般的稚声非常鬼畜的在苏凉耳边环绕,吵得她更加想死。 “滚。”字正腔圆。 蠢一撇了撇嘴,满脸不开森的转身向房间那边飘去…… “等等。” 苏凉睁开眼,凉凉的唤住了蠢一。 蠢一颇有些激动的转圈,“嗖”的一下又飘了回来,“啥事儿?” 苏凉缓缓拿下额头上的丝绢,坐直身看向银发白衣的蠢一,“有什么道具能把你关进去,想放出来时才放出来吗?” “……”蠢一面色僵了僵,小脸也刷的冷了下来,从前那股女王的鬼畜气质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有,乾坤袋。不过……很贵!” 这下,嗜积分如命的苏凉,一定不会再来花这个心思来对付自己了吧,蠢一暗自思忖。 苏凉瘫着脸,“多贵我都买!!” 听这意思,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蠢一的女王气质又瞬间萎了,惨白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但却还是乖乖的凭空变出了所谓的乾坤袋,“苏小凉~” 苏凉一把夺过那荷包大小的“乾坤袋”,转来转去琢磨着,“怎么用?” 蠢一撇嘴,声音越来越小,“念咒语……xx,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 ===== 成功把蠢一这个“阴魂不散”的女鬼收进了乾坤袋,鼻血也终于止住了,苏凉感觉堵在心口的那股子闷气总算舒了出去。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暮的天色,她挂上乾坤袋便推门而出。 今天天色已晚,回绝情崖也有些不妥,所以苏凉决定明日再启程回山,然后把小离钦和莫愁都带下来,组团……去武林大会。 走廊上,沿着屋檐悬挂的精巧灯笼已然亮起,还有两串五彩的小灯笼与对面栏杆相连,荡荡悠悠的飘在大堂上方,随风轻晃。 苏凉从右侧的折曲梯缓步下楼,却在转角处,迎面碰上了一伙人。 带头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身着一件若竹色绣花对襟长衫,腰间系着色彩斑斓的盘金绣腰带,衣裳上的颜色至少超过了七种,直叫人看的有些眼花缭乱。而再抬眼瞧样貌,五官倒是英俊,但一双微眯着的潋滟桃花眼却将那股风流轻佻的气质展露无遗,配合着邪邪勾起的唇角以及闷骚无比的花衣裳,整个一“登徒浪子”的经典形象。 “登徒子”身后,十来个家丁穿着同样款式的藏青袍子,一个个脸上都写着大大的“仗势欺人”“横行霸道”。 苏凉认认真真的在薄纱后打量了几眼,心里思量。 像这种人,十有八、九是“砸场子军团”。现在不砸,过会也会砸。自己现在顶着主角光环,一……定……要…… ……要避一避。 苏凉悄悄扶稳头上的斗笠,将面纱遮严实了些,然后果断选择侧身,怂爆了的退到了这群人后面,弯了弯腰,示意他们先行。 哪怕这样小心,那“登徒子”的视线还是在她身上多逗留了几刻。 所幸,苏凉的姿态着实放得低,让这帮明显是恶霸属性的“群演”没了兴致。所以,花衣男子也只是多看了几眼,便骚包的挥着折扇下楼了。 第22章 【支】武林大会(二) 低调的从廊下绕到最远最偏僻的角落,苏凉悄悄摘下了斗笠,在桌边坐了下来,招呼小二上菜。 堂内,菜香和酒香掺和在一起,竟莫名的混合出了一股奢靡的气息,让苏凉也有些微醺。 不远处,一素衣少女正站在台中央,身姿还未长成,容貌顶多算中等,但歌喉却是异常清婉动人,唱出的小曲儿…… 虽然苏凉听不太懂,但却还是不明觉厉。 少女旁边还有一佝偻着背的老人,眼神无光的盯着某处,但拉着二胡的手却称得上灵活,二胡的音色淳厚,却没有寻常的凄凉,反倒多了一丝轻快,似乎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正欣赏着,小二已经把菜饭端上了桌。苏凉点了点头,从台上移开眼,抽出了双筷子就闷头吃饭。 如果说,刚刚那拨气势汹汹、样貌猥琐的汉子头上顶着的是两个大字——“恶霸”,那么现在台上正唱曲拉琴的爷孙俩头上也顶着四个大字,“老弱病残”。 当“恶霸”与“老弱病残”欢聚一堂,这两者要是不撞出点什么火花,苏凉就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自从上次在大河边救了莫愁然后被赖上,苏凉就有了非常清醒的认知,看到奇怪的人,看到奇怪的事,请当做没看到……因为,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个“剧情磁铁”,什么老套的、经典的、麻烦的情节都在冥冥中不由自主的向她聚集啊。 苏凉:宝宝心里苦。 所以,现在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埋头赶紧吃,吃完赶紧撤—— “小丫头的曲儿唱的可真好,不如上楼单独为小爷唱一曲可好啊?” 来了来了,好老套的调戏方式。 “这位大爷行行好,我家丫头还小,求您放过她……啊!” 连失明的老头都打,果然是没有人性。 “小爷就让她唱个曲儿,你这个老头推三阻四的做什么?” “就是,我家少爷让她唱曲儿是看得起她!” “爷爷!爷爷!” ……这是在演葫芦娃么…… 苏凉默不作声的埋头扒饭,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听着那里的动静。 邻桌有几个异乡人看不过去,正跃跃欲试着要上前劝说一二,却被路过的店小二硬生生拦了下来,“哎哟,客官!您可千万别管这闲事!你们有所不知,那位公子叫陆壬矣,是陆家的二公子。” “陆家?”一听到“陆家”的名号,那几个异乡人面色微变。 “没错,就是那个江湖排名前十的名门陆家……听说啊,陆家虽然在叶城,但这陆小少爷从小在外祖家长大,被娇惯坏了。最近不是武林大会么,陆小少爷也要去掺和。这不,前几天恰好在我们镇上歇脚,才几天而已,便弄得我们镇上是鸡飞狗跳……但也没人敢说些什么,毕竟咱们平民老百姓的,哪里斗得过陆家,四位可千万别去触这霉头!”店小二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几个异乡人面色有些尴尬的坐回了原位,的确,陆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然而苏凉关注的重点却不太对,那“登徒子”叫啥? 陆壬矣,路人乙?! 这爹妈的心是有多大才会起这名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好像不是应该笑的时候。 “你们别推我爷爷!求你们,求求你们……我跟你们上楼……” 一个不留神,恶霸们已经心满意足的扣着少女向楼上走去。 “丫头!!” 小姑娘凄惨的叫声仍在继续,恶霸的调笑声也还在恶心的回荡。然而,大堂内的所有人都还在自顾自的觥筹交错,仿佛台上的小曲从未断过,只是换了个方式。 苏凉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对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饭菜也没了胃口。 从前她只知道,无论在哪个世界,弱者……永远逃脱不了被欺凌的命运。所以,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掌控一切。 但现在,她却恍然明白,强弱也是相对的。饶是自认为强大到爆的她,在这个无比坑爹的游戏中,也依旧逃脱不了被动的命运。变换处境,谁也别妄言谁活的糟糕。 有些事,或许根本不是努力,便可转向的。 例如…… 此时此刻,正朝着自己方向冲来的素衣少女。 少女脸上满是泪痕。 苏凉心里也是内牛满面。 为什么要朝这个角落跑呢?大堂内明明有八个角落啊。难道、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苏凉崩溃的捂脸,逼着自己不去看那可怜巴巴的少女。脑子里的弹幕已经能够刷满整个屏幕…… 你特么别过来了!!劳资不会救你的!我要自保~~啊啊!要是一救你,宝宝自己估计就要引火烧身了啊!!喂喂喂,你对着我哭也没有用啊!我不会救你的!你换个方向对别人哭好伐?哎,隔壁那桌威武雄壮的汉子就不错!他们刚刚还想救你来着!!对对,奏是他们!!你可以获救之后找一个最帅的以身相许!你看,要是我救了你,你还没办法回报我!!我不要老妈子,我有莫愁了!! 眼见着素衣少女扑的越来越近,苏凉脚下悄悄踮了起来,准备她一扑过来,自己就以绝佳的轻功闪退…… 少女跑的很快,灵活的避开了身后恶霸家丁要抓住她的手,素衣翩跹,恍若蝴蝶。 “刷——” 少女从鸵鸟凉身后擦过。 啥?! 苏凉蓦地瞪大了眼。 顺着少女冲过去的方向看……漆着红漆的圆柱,圆柱?!! 她不是要向自己求救,是要撞柱自尽?!! 阿……西……吧…… 说时迟,那时快,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或是根本不在意的情况下,苏凉别在腰间的软鞭骤然抽出,随着绯红的衣袖一摆,“飒”的一声袭向素衣少女的腰间,缠绕。 银线滚边的红袖下,手腕纤细,却有力而沉稳的一动,少女一下被长鞭卷回了她怀里…… 少女伏在苏凉的胸前傻眼了,追在身后的那群恶霸也被这景象唬的一愣,就连整个大堂都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 苏凉不忍直视的捂脸苦笑,woc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到底让她做了什么!!再瞧瞧这*的姿势……简直男友力max啊! 追悔莫及的一把推开素衣少女,鸵鸟凉飞速拎起桌上的斗笠,转身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退场…… “女侠姐姐!!救我!”裙摆一紧,素衣少女无比凄婉的唤了一声,真真是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_(:3ゝ∠)_ 少女,我真的不是女侠,我顶多就是个女流氓。被素衣少女这么跪着一扯衣角,顿时,苏凉成了整个大厅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垂头瞥了一眼小脸哭花的少女,苏凉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得,这回也都是她自己招的。谁让她心太软手太贱,英雄救美了呢? 俯身拉起了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苏凉顺便掏出了些银两悄悄塞进她手里,接着便将她推回了已经摸索过来的爷爷怀里,小声嘱咐,“去叶城吧。” 慕离如今还未退位,不久之后,慕回深又将成为接任武林盟主。五年内,慕家所在的叶城,定会成为整个江湖治理最严谨之地,去那里……可能会稍稍安全些。 少女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来不及千恩万谢,便急匆匆的扶着自家爷爷蹒跚离开了。 见爷孙俩马上就要从客栈大门内走了出去,几个家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骂骂咧咧的要冲过去捉人。 “啪——” 苏凉抬手,长鞭径直击向不远处的圆柱,那听着仿佛就能感觉到肉疼的响声,让面前这群实力不够、凶相来凑的狗腿跟班惊得向后退了几步,只能干跺脚叫嚣。 第23章 【支】武林大会(三) “喂喂喂!你这该死的女人,当我家少爷是空气吗?”一家丁双目圆瞪,指着苏凉便开口骂道。 另一家丁一巴掌扇上他的脑袋,怒斥道,“胡说啥嘞!你咋骂少爷是空气?!” 说着,这人也转向苏凉,叉着腰叫了起来,“你这女人多管什么闲事?放走那爷孙俩,当我家少爷是瞎子吗?!” “……” 苏凉默。这群恶霸一开口说话,怎么画风都有点突变了? “……少爷,少爷!”被苏凉瞧得明显有些心虚的几人,见打也打不过,便连连后退了几步,皆转眼看向了自家老大,等待指示。 然而,陆小少爷应对他们的却是一脸呆滞。 而这个表情,自打那素衣丫头要撞柱自尽之时起,貌似就再没变过。 其实陆壬矣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想请那丫头上去单独为他唱个曲儿就这么难。他不就是想听个曲儿吗?招谁惹谁了? 还有,那老头颤颤巍巍的跑过来和他们拉拉扯扯,他好心扶了一把,老头还不领情,拂开自己的手不说,还倒地不起扯着嗓子叫什么放过他家孙女儿放过他家孙女…… 喂喂喂,这话他就不爱听了好么。他陆壬矣堂堂陆家公子,让那丫头唱个曲儿明明是对她歌喉的最佳肯定啊,什么叫放过她放过她?不要弄得他像恶霸一样好么…… 他的风评是不怎么好,那也只是……比较任性比较逆反,和采什么的没有半毛钱关系啊喂!再说,那丫头**臭未干、身材干瘪,他陆壬矣能看上她? ……他们爷孙是来搞笑的吧。 还有,这个镇子上的人貌似都不怎么正常。比如昨天,他就在一家药铺里打听有没有人参卖,然后那铺子里所有人都一幅“见了鬼”的表情,老板和老板娘还扑通扑通的往地上跪,嚷着小女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都是什么东西…… 他不就是笑着问抓药的小姑娘“卖不卖参吗?” 一镇子的蛇精病吧。 还有种种种种类似事件,最最严重的就是今晚这个唱曲儿的丫头,歌喉清亮是个可造之才,只是脑子似乎有点问题,好好的竟然要撞柱自尽?! 你大爷啊,这丫头要是一头撞死了,明日江湖头条就会是他陆壬矣因为想听个曲儿逼死了妙龄少女吧?!老头子要是知道了,还不一掌拍碎他?! 幸好幸好,有女侠出手相助啦啊啊啊! 等等,这女侠…… 陆壬矣刚要松懈下来的表情又一次凝滞了。 红衣艳烈,衬得肤若凝脂。五官虽精致如画,但却覆着薄薄的冰霜,眉眼间也散发着森森寒意,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绯色灯光停在她的睫毛上,形成一道迷离的光晕,带着几分超脱凡尘的美感。 而下一刻,皓腕一沉,手中的长鞭便宛若游龙,一瞬间缠住了那作死丫头的腰,然后拉进怀里搂住…… 陆壬矣的桃眼瞬间就直了,里面开始不断的冒起痴汉般的爱心。 啊啊啊啊啊!!美人!!! 长相冷艳,武功卓绝,一身凛然,霸!气!侧!漏! 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心目中最完美没有之一的理想型媳妇儿吗!! 嗷嗷!美人此时此刻搂着的要是他该多好!该多好! == “少爷!!” 眼见着自家少爷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这个手执长鞭的冷面女人,表情越来越……**,那些狗腿跟班们终于忍不住了。 “啥?” 陆壬矣回过了神,恋恋不舍的从苏凉身上收回了视线,略有不满的斜眼看叫他的人。 “少爷,那丫头带着老头跑啦!跑啦!跑啦!” “哦。” 哦?! 几个跟班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不听曲儿了? 正当他们一头雾水时,陆小少爷却已经清醒了过来,谄媚的一边笑一边朝自己的“女神”走近,“姑娘的鞭法真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独步天下,登峰造极,出类拔萃……” 和心爱的姑娘搭讪,一定要有礼貌的夸赞她!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知粗鲁! 陆小少爷秉持这一原则,滔滔不绝的赞扬起苏凉的鞭法,几乎穷尽了脑子里所有学过的四字成语。 然而,陆小少爷的表情……一直不太对。 看着那猥琐的笑容,听着那丝毫不走心的阿谀奉承,被当做女神的苏小凉嘴角微微抽搐,抬手就将斗笠戴回了头上。 陆壬矣一个阻拦不及,那薄薄的轻纱已经垂下,将那张如玉的面容遮在了里面。 “陆公子既然知道我的鞭法好,那便不要妄图绕过我去追他们了。”想了想,苏凉还是出声补充道。 反正都招了恨,干脆好人做到底…… 一听到女神的声音,陆小少爷笑的更加“**”,“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 “……在下陆壬矣,见过姑娘。” “……陆公子,我猜你一定有个哥哥,叫陆壬甲吧?”再一次听到这名字,苏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憋在心头很久的问题。 “姑娘怎么知道?!”陆小少爷震惊的看着他的女神,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巧合。” “看来姑娘与我实在是太有缘!随口一猜,便能猜出家兄的姓名。不知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方,可有婚配啊??”很快,陆壬矣便将话题绕了回来。 苏凉懵了,这样的问题配上这样的语调再配上这样的笑容,所以,“登徒子”现在是。在。打。自。己。主。意。吗? 正在看好戏的围观群众都有些怜悯的看了看苏凉,这姑娘怕是成了陆小少爷的下一个目标了。 苏凉僵硬的丢了一句,“无名小卒而已,不劳公子挂心……” 说罢,便转身提着裙摆匆匆上楼。 “姑娘!!姑娘~~” 陆壬矣一急,哀嚎着就要追上去,却又被身后的那几个跟班拉住了衣角。 “少爷!那唱曲的丫头真的不追啦?” ……竟然还在纠结那个黄毛丫头…… “……追,追,追你大爷啊!!”陆壬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一折扇敲上眼前的几颗脑袋,“你们一个个都瞎了眼吗啊?!刚刚那**臭未干的臭丫头有什么好惦记的!!瞧见没,上去的那姑娘才是小爷我毕生所求!!!一群没长眼睛的蠢货!” 被骂作蠢货的跟班们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少爷转移目标看上那个抽他们的女人了啊,只是…… “少爷,那姑娘长得确实很好看,但她那鞭子……”有人怯怯的提醒,顺手指了指不远处被苏凉甩过一鞭子的圆柱。 陆壬矣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粗得一人都无法环抱的圆柱上,一条入木三分的鞭痕清晰可见。要知道,苏凉刚刚不过是随手甩了一下啊…… 然而,陆小少爷现在已经完全着了魔,满脸痴汉的感叹,“有这样的媳妇儿,多有安全感!再也不担心被老头子追着打了好吗!” 跟班们挑了挑眉,少爷好像有点天真,要不要戳醒他的梦呢。 “你们几个!立马去给我打听这姑娘的身份!!” “……是。” === 苏凉急匆匆的回了房间,猛地关上门,像见鬼了一样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登徒子什么的……真是丧心病狂。 原本以为要打一架才能平息这场闹剧,万万没想到,结局竟然是酱紫? 她更愿意打一架啊其实…… 一想到那“登徒子”猥琐色眯眯的眼神,苏凉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能想不能想,明日一早就赶紧离开这个坑爹的鬼地方。 === 夜色已深,大堂内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悬在上空的灯笼也灭了几盏,光线微微昏暗下来,朦朦胧胧中,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柜台前威逼利诱着掌柜。 “说不说!!不说,信不信我们群殴你?!” “大爷啊!你们都盘问小的盘问了一个时辰了,小的是真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打哪儿来,要去哪儿啊!!” 瑟缩在一角的掌柜满脸忐忑,却还是无奈的摊手。 这群陆小少爷的手下一直围着自己问,今天晚上那个出手救人的红衣女侠是谁,这特么谁知道啊,他就是个掌柜不是万事通好吧!怎么可能知道客人的所有底细…… 然而,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无论是在智商方面还是在执著方面,陆壬矣的狗腿们都完全继承了主子的特点。 正当几人喋喋不休的烦着掌柜时,一道温温软软的男童声却在不远处响起。 “请问……你们见过我师父吗?” 第24章 情人节番外 14情人节 晨光晓明,透过曳地白色窗纱柔柔的投进屋内,悄无声息的扰乱了一室缱绻。 铺着白色床单的双人床上,一男一女相拥而眠。 女人侧着身,及腰的墨色长发从肩窝出蜿蜒而下,柔顺的在洁白的床单上散落。阳光静静的洒在她的半边侧脸上,明媚的不见一丝阴影。那精致的五官堪称美艳,轻抿的唇畔虽残留着几分潋滟,却不沾丝毫风情。微微拢起的眉心,如同画着同心圆的涟漪,一圈圈驱散了艳色,端然美好。 与神态安详的女人全然不同,男人的短发微微有些凌乱,俊容带着深深的疲惫倦意,似乎是梦见了什么极其不安的场景。因此剑眉微蹙,紧抿的薄唇也渐渐失了血色,他的侧脸线条本就不柔和,如此一皱眉,那天生的寒气便隐隐散了出来。 似乎感受到了那彻骨的寒意,女人略有些不适的嘤咛了一声,想翻身逃离他的怀抱。 然而,只是刚刚有了这个意图…… 男人便猛地睁开了双眸,漆黑的眸底带着寒星般碎芒,浮出一丝丝狂乱,细微之处,甚至能看见一抹痛色转瞬即逝。与此同时,搂在女人腰间的手掌也蓦地收紧,霸道的将人又一次抱了回去。 “疼……”女人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真实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男人微微一怔,方才真正清醒过来,手下的力道也渐渐松了开。 垂眼,他的目光在女人脸上贪恋的游走,紧蹙的眉心缓缓松开,眼底的冷冽戾气瞬间化作一汪春水,融融的流泻在那如玉的脸庞上。 半晌,他才伸出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有些僵硬的触上女人的脸颊,温柔的抚弄。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伴随着那似悲似欢的叹息,将所有情绪埋藏于心底。 幸好…… 你还在。 === 苏凉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今天是情人节,昨天她还信誓旦旦,说要早起做一次爱心早餐,然而这个“宏伟”的计划在她的睡梦中,便“早夭”了。 踢踏着拖鞋下楼时,厨房里那个修长俊挺的身影让她又盯着发了一会儿呆。 听到了楼梯上的动静,离钦端着餐盘转过身,幽邃的黑眸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流盼出一丝清浅的笑意,“阿凉。” 苏凉的老脸蓦地红了红,然而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咳了几声,刻意的别开了眼,“……是师父!” 别以为用美色就能诱惑她! 静静说了,目前他们还是“纯洁”的师徒关系,不能逾矩。 虽然这种纯洁的师徒关系已经发展到了同床共枕,但是…… 【静静:我说纯洁奏是纯洁!废什么话!】 离钦垂眼,低低的笑出了声,还是顺(chong)从(ni)的唤了声,“师父,来吃早餐吧。” 在餐桌边坐下,正要垂头吃早餐,鬓边却有几缕发丝散落,差点垂到了碗里。 苏凉连忙放下碗筷,拢了拢颈后的发丝,随即又有些郁闷的将那长至腰间的头发拎到了眼前,忿忿不平的感慨,“都已经回到现代了,为什么我还要听你的留这么长的头发!我要剪短。” 一听见这“断发”宣言,离钦原本还柔和的俊容微沉,声音也霸道了起来,“不行。” 苏凉的手顿了顿,瞥了一眼对面又黑着脸的孽徒,咬牙干瞪眼。 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谁啊你!还有,你丫现在是黑化黑上瘾了是吧!!动不动就敢这么和为师说话?!给你一只窜天猴你要不要?!这是21世纪,我的地盘我做主懂不懂?分分钟让你滚粗(╯‵□′)╯︵┻━┻ 正这么吐槽着,一个女童的稚声突然在桌下响起,“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谁啊你……” 苏凉目瞪口呆,竟任由那阴恻恻的女童声将方才的内心os重复了一遍,还眼见着对面离钦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不忍直视的捂脸,苏凉一脚踹上桌下的柔软物体,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蠢一,出来。” 话音刚落,一只毛茸茸、肥嘟嘟的白猫径直扑进了她的怀里,还瞪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和她对视,“干嘛?想虐猫吗?!” “让我滚粗?”离钦垂眼,轻柔的重复着最后四个字,似乎是咀嚼再三后郑重吐出,明明还是那温润低沉的暖声,却偏偏听得苏凉头皮发麻起来。 阿西吧,这就是之前被他黑化虐出的后遗症啊尼玛!! 苏凉内牛满面的低头,却见蠢一腆着张猫脸又要说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从怀里掏出了乾坤袋。 “蠢一,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终于安全了…… ……吗? “吱呀——”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听得苏凉又是一颤。 离钦缓缓走近,脸色已经不再阴沉,反而又挂上了最初的温柔笑容,但落在她眼里却成了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完了完了,自从这孽徒对她有了不轨的意图后,那敏感的神经真是脆弱到了极致啊极致! 刚刚自己说要他滚粗,现在一定又要狂乱了吧……_(:3ゝ∠)_ 离钦走到苏凉的身后,低头看着她那略显僵硬的背影,眸底再次出现了梦醒前的那一抹痛色。 这样的姿势,是动物最本能的警惕。 那么,师父…… 你又在警惕着谁? 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把小巧的桃木梳。 从苏凉手中接过长发,离钦一丝不苟的绾着发…… 和从前一样。 发间传来苏苏麻麻的凉意,苏凉也微微松了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半晌,身后才传来离钦温柔依旧的声音。 “还记得从前在绝情崖,我也帮师父绾过发。” “……恩。” “那时的师父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 “所以……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曾经那样伤害过她,她又怎么会轻易忘记…… 任由手中的发丝从指间滑落,离钦低垂了眼睑,本就漆黑的眸色变得更加深幽,透不出一丝光亮,唇畔的那抹笑容,苦涩而无奈,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一种绝望。 如果这世间有后悔药,如果一切还能重新来过,他会不会…… 能用另一种方式得到她? 似乎,也没有。 他们之间,竟只剩下…… 她的怨恨憎恶,以及他的执念成魔。 苏凉在椅子上呆愣了片刻,再站起身时,却见离钦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 那背影,竟透着无可化解的寂寥与落寞,仿佛是深爱至狂后,一瞬千年的沧桑…… 苏凉的心仿佛被猛击了一下,脚下的动作甚至比脑子的反应还要快。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站在了离钦身后,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双手还紧紧环在了他的腰间。 “白痴。” “……” “为师究竟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蠢货的?” “……” 苏凉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就你这态度还想回到从前?做梦吧你!” 脸颊下的脊梁又是一僵。 “从前,我们是师徒。如今……”她顿了顿,颇为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你要想回到从前,就别再每天晚上爬我的床!书房欢迎你!!” “……”背对着她的离钦微微一愣,待琢磨出了这话中的意思时,蓦地睁大了眼。 一双俊眸欣然漾深,霎时绽出堪比日辉的夺目光彩。 猛地转过身,将面前的苏凉一把拥入怀,离钦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颈侧,“阿凉……” 拍了拍离钦的背,苏凉皱眉,“是师父。” “阿凉……” “是师父!” “阿凉。” “是师父……唔。” 摁住苏凉的后脑勺,离钦终于不再强忍内心掩埋许久的冲动,狠狠的攫住那还在开开合合的红唇。 灼热的唇干燥而强势,压着苏凉的唇碾磨撕、咬,简直就像是要把她一口吞下去般的狠厉。 最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既霸道又强势,却也带着无法掩饰的脆弱…… 她一边抗拒却又一边心软。 纠结到最后,还没纠结出要怎么办,但人却已经被榨的干干净净了。 好吧,反正一直都是这样。苏凉无奈却又习惯的想。 曾经的互相伤害,又如何呢? 毕竟…… …… …… …… 今天是情人节呐! 静静要写番外啊~~~ 第25章 【支】武林大会(四) 哪儿来的声音?? 陆壬矣的跟班们和掌柜都愣在了原地,目光下意识的向周围看去。 客栈大门边,一小小的黑色身影掠过,几个“蜻蜓点水”,人已经飞身到了他们面前。 掌柜眸色亮了亮,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好轻功。再垂眼看去,来人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一身黑衣,腰间别着尺寸较小的软鞭,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刘海下系着的抹额细密的绣着金色回字符。而男孩抬起头时,那精致俊朗的小脸又让掌柜不由的顿生好感。 “打扰了,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红衣女子?唔,腰间有一条这样的软鞭?” 男孩抽出腰间的软鞭,递到几人面前。 多有礼貌的孩子,与身边这群陆家家丁简直是天上地下!掌柜内心暗忖,目光已经飘到了男孩手中的软鞭上。 咦?这,这不是今晚救下那对爷孙的红衣女侠用的长鞭么?只不过,这条稍微短小一些。 陆家的家丁们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互相推搡着确认。 “这,是不是少爷要找的那个姑娘的鞭子?” “俺,俺看着像!” “好像短一点哈……” 男孩正是下山寻师的小离钦,见面前的几位似乎识得这软鞭,他一下眉开眼笑起来,只是笑容中还隐隐夹带着一丝别的什么,“如此说来,我师父就在这儿?” “你师父?!”几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小离钦点头,转向掌柜问道,“大叔,你可以告诉我,我师父在哪个房间吗?” “……上楼右拐第五间。” “多谢。”小离钦拱了拱手,将软鞭别回腰间,便背着自己的行李要上楼。 “哎哎哎,小孩儿,你别走。回来回来!”陆家的家丁们终于聪明了一回,连忙冲了过去拦在了离钦面前。 小离钦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收回了脚,仰头问道,“各位……还有什么事吗?” 有一人率先开口道,“小孩,我问你,你师父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但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冷冰冰的?”语气中带着一□□哄。 小离钦微微蹙眉,这些说的都没错,但为何他听着却心里有些不舒服呢?想了想,他还是乖巧的应了一声,“恩。” 那人大喜,转身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没错,应该就是今晚抽咱们的女人!!” “对对对,这形容绝对是她。” “小孩,你师父叫什么啊?是哪里的人啊?”另一人微微俯下身,朝小离钦扬了扬下巴。 小离钦没有错过“抽咱们”这三个字,立刻警惕了起来,手也悄悄移到了腰间的软鞭把上,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板起小脸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何要打听我师父?” 该不会是师父今日刚抽了他们,他们要寻仇? 陆家家丁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开始猥琐的笑了起来,直笑的小离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为何打听你师父?呵,当然是有好事啊!” “对对对,天大的好事。” “可不是么?这江湖上想巴结我们少爷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你师父不知道哪里合了我们少爷的意……说不准啊,未来她还有可能成为陆家的少夫人!你啊,赶紧把你师父的底细报上来,我家少爷一个冲动,就去提亲了!” “哎哎,陆家的少夫人?这……她身份有些低了吧?”一人满脸忧虑的摸了摸下巴,提醒道。 立刻,便有人附议,“是啊,看她那样子,估计绝不是什么武林名门的千金……咱们少爷的身份,还是会娶一位名门千金吧?比如,和枫云堡联姻之类的……” “啊,说的也是。不过,依咱们少爷的性子,这事……说不准啊~你们刚刚没听到少爷说的话吗,说有这么个媳妇儿就不担心被老爷抽了!!” “啊!还真是!!” 于是,几个獐头鼠目的糙汉子开始围成了一圈,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了自家少爷的终身大事。 尽管他们说的……词不达意、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但向来聪颖敏锐的离钦还是从那一个个字眼中听出了大概。 向师父提亲? 这些人口中的少爷想……想娶师父为妻吗? 虽然还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仅仅是想到这一点,离钦心头的那种不适感便愈发扩散开来,眉尖渐渐拧成一团,小脸上已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完全没了之前那可爱软萌的样子,整个人似乎是僵住了一般。 然而,神经大条的几个糙汉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仍旧自顾自的讨论着,甚至还打起了赌。 “我赌那女人不会成为少夫人,顶多能做个妾。” “哎,那我就赌她能成为少夫人。你要是输了,就替我洗一个月的衣裳!” “好,那你也……” “我师父才不会做你们的少夫人!”小离钦突然仰头开口,微沉的嗓音褪去了一丝童稚,多了几分寒意。 正要下赌注的人被打断了话,略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小孩别打岔!你懂什么?”说着,又转向刚刚和自己打赌的那人,“哎,可说好了,你要是输了,就……” “我师父才不会做你们的少夫人!”声音微微扬起,像是咬着牙做最郑重的申明,再一次中断了那边的“赌局”。 这下,陆小少爷的跟班们是真的火大了,一个个都相继转过身,不约而同的对着小离钦开炮,“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我们家少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平常在路上随便逛逛,就能迷晕好多小姑娘!更何况,我们陆家在武林中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你师父要是有那个福气嫁进陆家,可就偷着乐吧!!” “就是!你还不赶紧告诉我们,你师父究竟什么来历?” “要是等到我们家少爷没了那个兴趣,你师父可就没机会了!” 小离钦忿忿的垂下眼,握着软鞭的手一点点收紧,“既然如此,你们何不直接去问我师父?” 然而话一出口,他却像是突然后悔了似的,有些懊恼的垂头跺了跺脚。 “……”几人瞬间噎住。直接问他师父?斜对角那圆柱上的鞭痕你当我们是瞎子看不见吗?要是一鞭抽在他们的肉、体上……光是想想就已经痛彻心扉了好么。 然而,在一个小屁孩面前气势还是不能丢的! “……好好好,你,你这就带我们上去!我们自己,自己问!”嘴虽然很硬,但是已经开始结巴了。 小离钦抿唇,仍然握着腰间的软鞭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半边脸隐在灯笼照不见的阴影中,眸色忽明忽黯。 不能……不能让他们去见师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在盘旋…… 那几人的脚已经踏上了楼梯,正磨磨蹭蹭准备要上楼,身后的小离钦却突然扬起头,蹙眉咬牙道,“等等,不必去了。” 闻言,陆壬矣的跟班们立刻喜笑颜开起来,“这就对了嘛!不必去打扰你师父了,等到你师父成功嫁进陆家,我们一定在少爷面前为你说好话!放心,我们少爷为人亲和,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为他说好话么?小离钦怒急反笑,“这里说话不方便,去后院。” 一听他这么说,几人连忙附和,“好好好~” 说着,便簇拥着他往后院去, “……”小离钦渐渐收起唇角嘲讽的笑意,握了握双拳。 柜台内,掌柜探身向几人离去的背影深深的看了一眼,微微蹙眉。他总觉得……那孩子的气息,和方才进门之时……略有不同。 ======== 客房内,烛火摇曳,一股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药草的气味在房内缱绻。 屏风那头,还氤氲着朦胧的水气未散去,一个窈窕的身影映在精致的素绢之上,墨黑的长发散开,在肩头蜿蜒而下。 苏凉擦着垂在肩侧的长发,缓步从屏风内走了出来,慵懒的在榻上半躺着,深深的舒了口气。折腾了一天,总算恢复过来了啊~ “笃笃——” 房门被叩响。 第26章 【支】武林大会(五) 苏凉哀嚎了一声,艰难的从榻上爬了起来,伸着懒腰去开房门。 “吱呀——” 门前赫然是腰系软鞭背着行李,有些风尘仆仆的小离钦。 为何说是风尘仆仆呢,因为他额头上都沁着些汗,气息也不稳,像是跋涉了很长时间。 难道……是下山寻了自己一天? 苏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阿钦?” 那略显疲惫的小脸瞬间将她隐藏于内心深处的“师”性抠了出来,连忙将自家徒儿拉进屋并替他擦了擦汗,苏凉的声音都比往常温柔了些,“你,你怎么在这儿?” “师父,真的是你……” 一进屋就受到如此“温柔”待遇的小离钦也有些懵,感受着那在额上轻抚的织缎衣袖,一丝微醺的冷香幽幽的渗入骨髓,渐渐平复了他心头隐隐涌动的那股躁意,有些贪恋的嗅了嗅那独一无二的幽香。 第一次……师父的气息,近在咫尺。 见小离钦沉默了许久都不说话,苏凉更确信了这小子已经累傻了的事实,只好起身倒了杯茶给他,“累坏了?” 那股气息骤然撤离,让正愣神的小离钦一下回过了神,察觉到刚刚自己为何失神,他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而这落在苏凉眼里,更成了累傻的表现。脸都红了!!找她是找的有多急啊! 于是,苏凉有些内疚地拍了拍小离钦的肩膀,“愁姑让你下山的?” 她是因为蠢一才知道离钦没有下山的,但莫愁却以为自己还并未知晓,因此让离钦下山来找自己倒也合情理。 “愁姑说,让我沿着去叶城的方向找你。”小离钦喝了口水,脸上的红晕散开。 说起寻师的过程,他整个人竟有些垂头丧气的,“我以为……还要再过几天才能追上师父,没想到……师父你怎么走了一日还在这个镇上?”这是离绝情崖最近的小镇啊!一下山就到了啊! “……”苏凉噎住。 怎么听语气他好像很失望似的?还有……那后半句话是在嘲讽自己的速度吗?! ……岂有此理!要不是她下午没有继续赶路、又因为气急攻心上了火而住进客栈休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他追上?! 当然,苏凉绝对不会向自家徒儿解释,为何她不继续赶路and为何她要住进客栈。 前者是,天机不可泄露。 后者……鼻血喷涌而出难道是件很光荣的事吗?! 再说小离钦的“谜之失望”,他的心情其实非常复杂。一方面,找到师父的确是件高兴的事。但是……为什么要在这家客栈?!为什么这么早?!这下,愁姑给他筹划的计谋全破灭了!! == 下山前,莫愁特意为小离钦出谋划策,“你下山后啊,别那么着急去追你师父,知道吗?” “?”一脸懵然。 “你还想不想去武林大会了?” “想!”这一声倒是应的很响。 莫愁坐在石桌边,为离钦理了理行李,拂去飘落他肩头的灰尘,“你也往叶城的方向去追,只是速度略微慢一些。尽量在行程过半时追上你师父,如此一来,反正都快到叶城了,想必你师父也早就做好了去武林大会找你的心理准备,你再出现,说不准,你师父干脆就带你去武林大会了。” 小离钦微微瞪大了眼,有些惊喜的问,“这……真的可行吗?可是,师父说过不许去武林大会,否则……就和我断绝师徒关系。” 莫愁微微一笑,又将离钦腰间的软鞭别好,“你看,你师父误以为你下山后做了什么?还不是颠颠的跑下山追你去了?这就说明,她根本狠不下心,而且这武林大会也并非去不得。” “……哦。”小离钦恍然大悟,有些崇拜的仰头看莫愁。“那我干脆到叶城再找师父好了……” “……这样太过。”莫愁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太阳**,“再说,你在路上也不安全。早一些和你师父会合,总归好过一个人。记住,这招叫生米煮成半熟饭!” == 多么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计划…… 但却一开头就夭折自己手里了 他明明已经稍稍放慢了动作,晚上才开始一个个客栈的打听师父的下落。万万没想到…… 这生米还是生米啊! 于是,此时此刻,小离钦又耷拉下了脑袋,继续恹恹的“责怪”自家师父,“师父,你怎么不买匹马赶路呢?” “……”苏凉默默咽了口老血,方才还内疚的小心灵瞬间全副武装,又开始道貌岸然的瞎扯了起来,“下山后,为师细细想了想,觉得你断然不会为了一个武林大会背弃师门。因此,便没有继续赶路。” 小离钦十分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乖巧的笑。他第一次觉得师父如此信任自己,也并不是一件好事。“那,师父……我们明日回绝情崖吗?” 苏凉愣了愣,想起自己目前头顶着的支线任务,她忿忿的揪了揪桌上摆着的乾坤袋,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不……我们去武林大会。” “真,真的?!”小离钦惊喜的叫出了声,一下从东坡椅上跳了下来,蹦跶到了自家师父面前,扯住素白的衣袖。 苏凉已经为这事气了一整天,现在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扶了扶额,挥手,“是,今天也不早了。先休息吧,你既然下了山,那咱们明日便启程去叶城。”顿了顿,“哦,还要捎封信给莫愁,咱们边赶路边等她吧。武林大会……要去便一起去。” 闻言,小离钦头上的乌云立刻散的一干二净,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连声音都响亮了不少,“好。” 出门在外,小离钦毕竟还只有十岁,况且自己的命和他绑在一块,苏凉并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在别间。所以,犹豫再三,在所谓的“清白”和小命之间,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小命。 抱了床锦被,苏凉爬上了榻,善心大发的指了指屏风后的床,对自家徒儿扬了扬下巴,“你去那睡。” 小离钦正兴冲冲的转身,但却在听见什么异响时怔了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 见他傻愣在原地不动,苏凉拥着锦被从榻上半坐起身,思忖片刻,觉得这小子一定是在为让师父睡榻而愧疚。感动了一小会儿,她才一本正经且大义凛然的开口,“师父自然应当将床让给徒儿,快去睡觉!” “师父……” “你的心意为师懂了,不过为师绝对不会让你睡榻上。”╭(╯^╰)╮多么伟大的师父。 “不是……” “不必多言。” “师父!我不是说这个!”小离钦憋红了脸,提高音量,终于一口气“吼”完了所有话。 “……”苏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而这一闭嘴,窗外的异样声响在她耳里就格外清晰了。 “呜呜——” 苏凉面色一僵,侧耳细听。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后院…………哭? “有人在哭?” 小离钦的眸底又闪过一丝惊慌,但下一刻他却又恢复如常,只是声音还带着些刻意的放松,“师父……这家客栈总让我有些不安。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换一家?这大晚上的,换一家客栈睡觉…… 为嘛?苏凉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几眼小离钦,“你的意思是说,这地方有……脏东西?” “……” “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苏凉瞪了瞪眼,封建迷信不提倡,自己给他从小灌输的思想去哪儿了?! 小离钦抿了抿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刚刚我上楼之前,看见有几个人在师父门前鬼鬼祟祟的……我觉得他们不像是什么好人。” 微微有些心虚的顿了顿,他避开苏凉的视线,垂眼看自己的足尖,“师父……你今日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几个人在她门前鬼鬼祟祟? 苏凉坐直了身子,视线从小离钦的脸上移开,眼神微微放空,陷入深思…… 今日她唯一惹上的麻烦就是那个“路人乙”,莫不是他派人在自己门前徘徊?准备到了夜半子时……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人尽皆知的登徒子!! 苏凉越想,脸上的表情越狰狞。阿西吧!这厮十有*没怀好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掀开锦被,利落的翻身,“走。” 第27章 【支】武林大会(六) 叶城。 在整个江湖,这里是最繁华也是最核心的一座城。无论是论名望还是势力,都没有哪座城能和它相提并论。近百年来,凡是在江湖有立足之地的武林名门几乎都扎根在叶城,例如慕家,陆家。而一些势力庞大的门派也大多聚集在叶城外围,例如青峰派。 当然,也有例外,不少门派的分支和名门望族的旁系就散落在较为偏远的地域。这些例外中,又有两大特例。一个是被称为江湖第一庄的云水山庄,坐落在藏剑山。另一个,便是枫城的枫云堡,事实上,枫家在百年前是陆家一支,但后来却脱离了本家,逐渐扩大势力,如今甚至已经超过了陆家。 如此看来,浩淼江湖,叶城即为漩涡的正中央。无论是武林正派还是魔教随心门,各方势力的视线都通通聚于此地,聚于即将召开的武林大会。 可以说,此刻的叶城,不仅比平日里热闹,内里的波涛暗涌也更甚从前。 当然,对于某些人来说,什么盘根节错的势力、什么波涛暗涌的危险,都不如芙蓉斋一盒莲蓉馅的海棠酥。 苏凉手里提着从芙蓉斋打包带出来的食盒,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叶城果然比绝情崖那旮旯要好,就连海棠酥都比那穷乡僻壤的小镇要酥。 要是莫愁也跟来看看就好了,苏凉想。说起来也奇怪,自己捎信回绝情崖,让她也来叶城看看热闹,可她却拒绝了。 “师父师父,你看那里!”衣袖被用力的扯了扯。 ……哦,还有,要是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熊孩子可以再安静些就好了。 苏凉暗搓搓的想,但却还是顺着小离钦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群人聚在街头,似乎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而不远处,便是一家赌场,一拨又一拨的人往里面涌去,有不少还堵在门外进不去,里面隐隐传来敲锣打鼓声。 这是在做什么?排队……赌博? 叶城的风气还真是……奢靡啊。苏凉摸了摸下巴,正要离这种是非之地远一些,衣袖一紧,却被小离钦径直往那儿扯了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赌场里的状况如何?现在有哪些人选在榜上?” 刚一靠近,她就耳尖的听到了这么一句。 “呼,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现在里面已经挤满了人……目前,榜上排在第一位的是枫云堡堡主,枫品南。” “啊,枫堡主的确是可能性最大的。待会,我也要进去下注,赌枫堡主胜!” “别急啊,听完再说!第二呢,第二是谁?” “第二是青峰派掌门文少霖。” “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接下来的几位,依我看就没有多少竞争力了。什么陆家公子陆壬矣,慕家公子慕回深……虽然都是武学奇才,但毕竟还年轻、涉世未深。” “这慕家公子慕回深……我倒是不清楚。只是,那陆壬矣却是有名的纨绔,虽说在武学上有前途,但那沾惹草、横行霸道的劣性……” “可不是么。大致人选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就要看几日后的武林大会,会不会出现什么世外高人了。” 没想到,那登徒子陆壬矣竟能和慕回深相提并论? 苏凉在一旁偷听的津津有味,而对江湖局势一概不知的离钦小朋友却是满脸的懵逼,“师父……他们在说什么榜?” 苏凉转眼看向人已经满的溢出来的赌场,眯了眯眼,“他们大概在赌谁能当上武林盟主。” 一听到“武林盟主”四个字,小离钦的双眼“噌”的就亮了,炯炯有神的仰头看自家师父,“师父,咱们要不要也去赌一回……” 苏凉垂了垂眼,认认真真的思忖片刻,这才板起脸低头教育徒儿,“为师以前不是告诉过你,要拒绝黄赌毒吗?赌博这种事,一旦涉足,便可能倾家荡产。你不要以为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赌博就是赌博,没有大小之分!” “……师父说的是。”小离钦愧疚的垂下头。 然而,这种愧疚仅仅持续了一刻钟。 当苏凉扭头就挤进了赌场、并将身上九成的积蓄都作为赌注压慕回深胜时,小离钦刚刚树立的三观尽数崩毁。 从挤得几乎密不透风的赌场中钻出来,师徒二人都显得有些狼狈不堪,苏凉顶着歪歪斜斜的斗笠,脚下一个趔趄,幸好同样异常凌乱的小离钦在旁边扶了扶。 “师父……不是说要拒绝赌博吗……”小离钦挥着手扇了扇风,脸颊红扑扑的,像是重返阳间般迫不及待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苏凉扶正了自己的斗笠,将气喘匀后才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自家徒儿的肩膀,“为师不是在赌博,是瞅准了商机发家致富。” “……” 见小离钦仍是一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苏凉侧头看了看四周争论不休的无知群众,拉着小离钦走远了些。 “何为赌?赌是对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下注。为师既然知道结果,那自然就算不上赌。”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她特意压低了声音。 路边一个卖首饰的摊子顶上,银发白衣的女人翘着二郎腿坐着,正是前几日刚从乾坤袋中被放出来的蠢一,听苏凉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一脸鄙夷的开口,“苏小凉,我是你的脸,你怎么不要我了?” “……” 知道结果?知道……那个慕家公子一定会获胜的结果?小离钦蹙眉,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别扭,俊朗的小脸也微微沉了下来。 苏凉斜了一眼蠢一,目光一转却从自家徒儿脸上掠过,这一眼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照理说,这小子此时明明应该露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怎么现在却是皱着眉有些不开心的模样?难不成是在质疑自己的话?她有些心虚的扯了扯斗笠下的薄纱,徒弟越大越难糊弄了啊~ “师父……如此看好那个慕回深?”正当苏凉发怔时,小离钦却抬头问道,唇角微微下撇。 苏凉一愣,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师父与他相识?”唇角下撇的弧度更大了,眼眸深处竟带着些许……审视? 认识……还是不认识?慕回深是男主,自己当然知道。不过他又不认识自己,怎么能叫相识?苏凉有些琢磨不清楚,但看着自家徒儿那张臭脸,她还是下意识的摇头否认。 不认识?离钦皱着的小脸渐渐松开,“哦”了一声便越过苏凉向前走去。 苏凉松了口气,突然有种威压之势瞬间抽离后的感觉。 ……哎,不对啊!她才是师父为毛要怕这个臭小子啊啊啊!掀桌!(╯‵□′)╯︵┻━┻ “阿钦,你刚刚是在质问为师吗?”冷声。 “……没有啊。” “还说没有?!” “……师父,我真没有!”委屈的声音。 == 天色渐暮,华灯初上。大街小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但却更显繁华。一束束烟火在夜空绽放出火树银,又自空而落,像是陨落的星辰。 酒楼客栈前的灯笼高高悬起,绯红的光晕与月色交织,平添了一丝潋滟的暖意。远处隐隐传来箫声琴声,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欢腾。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欢乐。 比如,苏凉。 的确,武林大会为叶城带来了更多的生意,不仅赌场爆满,就连客栈,都纷纷挂上了“满客”的木牌。 苏凉瞪了许久那红色显眼的“满客”二字,灼灼的月眸中满是怒气,牙都快咬碎了。 小离钦在一旁仿佛都听到了“嘎嘣嘎嘣”的异响,不由安抚的牵住了苏凉垂在身侧的手,“师父……我们再换一家吧。” 被那带着薄茧的小手一握,苏凉眸底的怒火熄了熄,最后瞪了那木牌一眼,她忿忿的扭头。 失策啊简直是失策!!她早该想到的,武林大会这种江湖盛事,光是为了一睹那些江湖豪杰的风采,这叶城就得爆满。现在可好,所有客栈都满客了,难不成要她和阿钦睡大街? 蠢一打着圈儿从街道那一头急匆匆的飘了回来,扯着苏凉的头发就往一个方向扯,“我刚刚在那边看到,有个客栈好像还没满客!快去快去~~” 在蠢一的指示下,苏凉带着离钦约莫穿过了几条街,终于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只是…… 苏凉抬眼,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那明显就与普通客栈不同的门楼。 重檐围廓式的三层六角楼阁,每一角都悬挂着四角灯,灯上的彩绘图案精细复杂,昭示着此处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贵重的楠木牌匾上,三个敷着金箔的大字凤舞龙飞、苍劲有力——“蓬莱居”。灯月交辉下,那真金字匾甚至闪烁着一种“雍容华贵”的光芒。 真真是亮瞎狗眼……确定,这里没有满客? 第28章 【支】武林大会(七) 叶城如今连个小巷子里的简陋客栈都挂着满客的牌子,而这里……就连个牌匾门楼都如此靡丽,怎么可能还有空房?苏凉挑了挑眉,将信将疑的递了一个眼神给身边的蠢一。 小离钦也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奢华的客栈,也不由孩子气的惊叹出声,“师父,咱们要住这里吗?” 苏凉垂头,对上了自家徒儿的星星眼,有些好笑的扬了扬唇。 蠢一飘到苏凉身后,趴在她肩头说道,“这里是整个叶城最知名,最豪华的客栈。想住进这里,不仅要银子,还要有名望。普通人根本不能进去,所以……” 也就是说,这里只有各个名门正派中的人才能入住,且还不能只是门派中的小喽啰,必须得是有权势的人。难怪这“蓬莱居”不像其它酒楼客栈一样笙歌不断,反倒是冷清中透着雅致。 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只是…… 苏凉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蹙眉思考,她哪里有什么名望?任何江湖势力都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哦,不对,说起来她其实是随心门的主子啊!! “随心门的人进去就不止是撵出来这么简单了好吗?!会被用剑叉出来吧!”蠢一揪了揪苏凉垂在肩侧的乌发,好心提醒道。 另一边,小离钦还眨巴眨巴眼睛期盼的盯着苏凉。 想了想,苏凉还是迈步朝“蓬莱居”里面走去。不管怎样,还是要试一试。若掌柜的不能做到“通、情、达、理”,她要么就用银子砸死他,要么……就用鞭子抽死他吧。== 跟在苏凉身侧的小离钦微微一震,莫名的瑟缩了下肩膀,总觉得师父的煞气好像漏出来了啊…… ======== 蓬莱居。 在被门口的两个小跑堂拦下后,苏凉非常淡定的丢了一句“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两个跑堂恰巧又是新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见苏凉一袭红裙气度非凡、又带着黑纱斗笠、神秘莫测,身边的小孩也不似池中物,便只好引着他们二人朝里面走去。 回廊的圆柱额枋悬着风铃,随风荡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越发衬出了蓬莱居的清静。隐隐约约的,苏凉似乎还听到了泠泠水声…… 穿过长长的回廊,蓬莱居的掌柜正捧着账簿坐在廊下细细的翻阅着,两个小跑堂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便退下了。这掌柜年岁并不大,约莫二十五出头的模样,一身青衣,面容温和。 “这位……女侠?”他起身,上下打量了苏凉几眼,倒是很客气的道了一声女侠。“在下云柒,是这蓬莱居的掌柜。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见云柒如此有礼,刚刚还打算用武力威胁人家的苏凉尴尬的轻咳了几声,“我与徒儿只是想住店。” 云柒顿了顿,缓缓合上了手中的账簿,委婉的问道,“那么,不知女侠出自何门何派……蓬莱居向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想必女侠也一定知晓。” “……无门无派便一定不能住这蓬莱居了么?”苏凉还抱着一丝侥幸,刚想开口说可以付双倍价钱,那边云柒却又补充道,“抱歉,蓬莱居的规矩一向如此,哪怕是家财万贯的商贾,还是武功超群的世外高人……若非名门正派的掌权者,恕小店……无法接待。” “……” 苏凉要说的话就这么被全部堵了回去。好吧,银子砸不死人家了。难道真要动鞭子吗? 别逗了!那只能想想好嘛!瞧蓬莱居这规矩就知道,此店定是和当今武林的所有正派势力有关联,要是想死的早一些,就去招惹面前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掌柜云柒吧…… 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苏凉还是选择了灰溜溜的离开,“既然如此,那便不叨扰云掌柜了。” 小离钦在一边也听了个大概,知道不能在这里住下时不由失望的耷拉下了脑袋。 “姑娘请留步!!”突然,一轻佻中带着些许惊喜的男声从回廊拐角处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听得苏凉右眼皮一个劲的猛跳。 微微侧头,借着廊下灯潋滟的光,苏凉只瞧见了一只“蝴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的方向扑了过来,然后……尴尬的停在了半米开外。 垂头,小离钦正皱着眉挡在自己身前,伸臂抵着来人的腰,阻挡了那只“蝴蝶”的进一步靠近。 再抬眼。 斜斜勾起的唇角,潋滟的桃眼,还有那闷骚无比的衣裳和折扇…… “……陆壬矣?”苏凉微微瞪大了眼,下意识的就叫出了那个草率到坑爹的名字。 身后的云柒也朝来人拱了拱手,恭敬的唤了一声,“陆公子。” 然而,陆壬矣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梦中情人,根本懒得理睬他。 其实刚刚陆小少爷还怀疑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毕竟苏凉戴着斗笠面纱,尽管腰间系着那条眼熟的金丝软鞭,但还是无法确认。不过现在声音一出,他便能确定面前的女人就是一直挂在心尖的那个了,“没想到姑娘还记得在下?” 腰间被人戳着感觉很不舒服,陆壬矣瞥了一眼面前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小离钦,有些不甘心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继续对着苏凉笑的**,“那日与姑娘初遇,姑娘走的匆忙,在下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苏凉头疼的抿了抿唇,正想扶着斗笠从陆壬矣身侧溜之大吉,面前却突然横出了一只胳膊。 见苏凉想逃,陆小少爷的恶霸属性忍不住外泄,一手撑住了廊下的墙壁,说话也犯起了无赖,“你若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 “你……”一旁的小离钦忍不下去了,冷着脸刷的一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软鞭,再一次挡在了自家师父面前,稚气未脱的嗓音却夹杂着森森寒意,“让开。” 陆小少爷垂头,正正对上了小离钦那警惕的眼神,那眼神……就像尚在稚龄的野兽正捍卫着自己的领土。 不知为何,他瞬间就对面前仅仅十岁的小屁孩有了深深的敌意,“不让又如何?” 眼见着一大一小两人就要打起来了,苏凉连忙一把扯回自家徒儿,果断认怂,“苏凉。” “师父!”离钦不满的在一旁跺了跺脚,小脸阴沉的几乎可以滴水。 苏凉不为所动。开玩笑,陆壬矣现在好歹也是能和慕回深齐名的人才,虽然吊儿郎当轻浮了些,但这都不能代表他是个吃软饭的好嘛!阿钦再怎么有天赋,毕竟才十岁,怎么可能打的过他? 之前还飘在回廊上玩着风铃的蠢一早就凑了过来,满脸八卦的扯了扯苏凉的面纱,“苏小凉,这陆壬矣你是咋认识的?” 苏凉:就在我把你关进乾坤袋的时候。 乾坤袋…… 蠢一嗖的躲远了些。 对面,陆壬矣的视线终于从离钦的小脸上移了开来,一双桃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潋滟,眉眼间的轻佻也复现,微微启唇,天生风流的嗓音里满是愉悦,“原来是苏姑娘。” 苏凉,苏凉,多好听的名字啊!!陆壬矣眼中桃心直冒。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愣了愣,再一次将目光落在了小离钦的身上,“苏姑娘,这是……你的徒弟?” 苏凉颔首,“是。” 陆壬矣皱了皱眉。 “少爷~” 身后,原先跟着他的几个家丁终于找到了自家主子,连忙跟了上来。结果,一看见苏凉身边的小离钦,面色却齐刷刷的变成了惨白,指着小离钦说话都开始疙疙瘩瘩起来,“少,少爷!!之前把我们打成重伤,还、还把我们捆成一团扔进马厩的就是,就是他啊!!” 闻言,小离钦面色一僵,握着软鞭的手骤然收紧。原来……是他们!原来……这个陆壬矣就是那个想向师父求亲的陆家少爷! 苏凉一头雾水,突然有种自己已经与世界脱轨的赶脚,“你们……在说阿钦?” 陆壬矣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人闭嘴,转而朝苏凉解释,“苏姑娘,看来你这个徒儿还有很多事瞒着你啊~”微微眯了眯眼,陆小少爷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小离钦的敌意。 小离钦死死的抿着唇,攥紧的双手已没了血色,露出大块大块的青白。双眼中的寒意更甚,周身的威势丝毫不比教训那些陆家家丁时逊色。 这下,苏凉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一时有些惊诧。 “不提也罢。对了,还未问过苏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壬矣适时的转移了话题。话虽然是在问苏凉,但视线却错开了她,直直盯上了已经看了许久好戏的蓬莱居掌柜——云柒。 最擅长察言观色、已经修炼成人精的云柒垂首应声道,“苏姑娘……想入住蓬莱居。” 第29章 【支】武林大会(八)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不引苏姑娘上楼?” 云柒放下手中的账簿,面色有些尴尬,“陆公子,你也知道蓬莱居的规矩……” 这边两人谈论着蓬莱居的规矩,而另一头苏凉师徒俩却是一言不发。 小离钦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脸色微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凉耳边依旧循环着刚刚陆壬矣的那句话。“苏姑娘,看来你这个徒儿还有很多事瞒着你啊~” 阿钦有很多事瞒着她?回想起自己第一天下山的那个晚上…… 马厩里哼哼唧唧的动静,阿钦微僵的脸色,还有他一定要趁着天黑离开的异样。 所以…… 他劝自己离开那家客栈,根本不是因为在门外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而是怕自己发现马厩里被胖揍一顿的陆家家丁? 小离钦竟然学会说谎了? 苏凉的心情非常复杂,尽量用四个字形容,那便是……“痛心疾首”。 见苏凉沉默不言,陆壬矣自作主张的将此理解为了等着自己表态。 “什么规矩不规矩!”他没心没肺的扬手,一把搭在了云柒的肩头,将人拉近,压低声音说道,“苏姑娘是我陆壬矣未来的媳妇、陆家的少夫人!这样,总可以了吧?” 被紧紧勒住有些喘不过气的云柒迫不得已的点头应道,“这样……也可。”虽然还是不合规矩,但是……陆小少爷任性的恶名在外,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在叶城有家不回偏要住进蓬莱居……自己要是再为了一个女人惹急了他,又得沾上一大摊子麻烦,不划算。 “那么,苏姑娘……苏姑娘?” 苏凉的心神被云柒唤了回来,“恩?” “苏姑娘,请随我上楼吧。” 苏凉一愣,原本还有些沉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有些惊喜的眨了眨眼,“我们可以在蓬莱居住下?” “……是。”瞥了一眼对着自己直瞪眼的陆壬矣,云柒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师父。”半晌没有说过话的小离钦终于开了口,但说的却是…… “我们换个客栈好吗?”他没有像以往那样仰头卖萌,依旧垂首,紧紧攥着手中的软鞭。 苏凉低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离钦柔软的发顶,没有应声。 片刻后,她抬眼转向云柒,嗓音清冷平稳,“有劳云掌柜带路。” 离钦的眸色闪过一丝异样。 =========== 苏凉师徒二人跟着云柒身后上了二层,当然,后面还吊了一个小尾巴陆壬矣。 二层的回廊比一层要小一圈,都围着图案工致的木雕栏杆,四处飘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典雅宜人。 “吱呀——” 云柒亲自推开了一间房门,一阵特殊的幽香扑鼻而来,屋内的灯光都比大堂内柔和了不少,色调微暖,纱帐屏风皆是柔美的嫣红色。“这是特意为女客准备的房间,苏姑娘可还满意?” 苏凉此时此刻并没多少心思夸赞蓬莱居的人性化,只淡淡的说了句,“多谢云掌柜。” 云柒又垂头看了看离钦,“这位小兄弟,你再跟我来……” “不必,他与我是师徒,住一间即可。”苏凉将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小离钦拉进了屋。 一听苏凉这么说,跟在后面的陆壬矣一下炸毛了,连忙冲到了前面,“苏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他就算是你徒弟,也不能……” “啪——” 房门猛地被摔上,陆壬矣的俊脸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 屋内。 苏凉将自己的黑纱斗笠摘下,放在了窗边的案几上,在桌边的楠木椅上坐了下来,凉凉的唤了一声,“过来。” 闻言,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小离钦终于挪开了步子,一点点移到了她面前,薄唇微启,“师父,我错了……” 从苏凉拉他进屋关上门的那一刻,小离钦双眸中的那一丝异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嗓音中的冷厉也尽数褪去,稚气使童声又变得温软。 苏凉依旧沉着脸,端起案几上的茶碗饮了一口,“错哪儿了?” 小离钦唇角向下撇,似乎还很委屈,“错在……不该那样对陆家的人,错在……坏了师父和那个陆家少爷的好事。” “……”苏凉直接破了功,一口茶堵在喉间差点没被噎死。 “咳咳咳咳咳——”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双肩都在颤抖。 小离钦也顾不上自我检讨了,连忙跑上前,轻轻的拍了拍自家师父的背,满脸忧色,“师父……你别生气了。” “咳咳,”苏凉咳得脸都红了起来,什么好感度什么为人师表的高冷形象全都抛在了脑后,一巴掌扇上离钦的脑袋,她竟直接扬声吼了起来,“什么叫我和那陆壬矣的好事?!什么好事!!你给我说清楚!!” 说得好像她和那登徒子有一腿似的!简直是……毁(sang)人(xin)清(bing)誉(kuang)! 小离钦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掌,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从前在绝情崖,师父再生他的气,也只是罚他练功,或是干脆不理他,但从未……从未动过手。只是……这一掌虽然力道并不小,但却没缘由的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昵? 他正愣在原地,还保持着为苏凉拍背的动作,而苏凉已经完全炸毛了,“你倒是说话啊!刚刚不是还挺能胡扯的吗!!” “师父……那陆家的仆从们当时说要打听你的消息,要为自家少爷提亲……”想了想,离钦还是撇着嘴将那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凉,小脸上满是委屈。 苏凉听着离钦的复述,脸上的红晕愈发娇艳了,不过,却是被气的。 做他陆家的少夫人?还是她的福气? 福他奶奶个腿儿!! 重重的对着身侧的八仙桌拍了一掌,苏凉微微咬牙,“所以,你就把那群人抽成了重伤,还捆着扔进了马厩?!” 小离钦悄悄抬眼,“……是。” “活该!”苏凉眯眼。“下次再遇到这种人,还给我狠狠的抽!听到了没?!” “……听、听到了。”离钦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师父,那你还生阿钦的气吗?” 苏凉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为什么生气来着,于是气呼呼的将茶碗中微涩的茶水一饮而尽,又从壶里倒了一杯,“你若下次再敢欺瞒为师,为师也照样抽你!” 小离钦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亮光。 所以,师父生气……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将实情早早告诉她? 郁结了一晚上的心似乎终于解开了疙瘩,眉宇间仅剩的那股阴沉之色也悄无声息的褪了去。 离钦轻轻的舒了口气,无比“真诚”的小鸡啄米似点头,“师父,我再也不会了。” 苏凉嗯了一声,知错就改,这孽徒倒还有救。 只是,她这边是翻篇了,但小离钦在那儿却仍旧犹犹豫豫的,似乎还有话要说。 苏凉狐疑的瞥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小离钦抿唇,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我不会再对师父撒谎……那,师父也能对阿钦坦诚吗?” “……” 话一出口,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头补充,像是怕苏凉误会,“我,我不是在怀疑师父,只是,只是……师父,阿钦已经长大了,可以为你分忧。为什么,师父总要独自承担一切呢?” 为什么……总是要独自承担一切。 现实游戏总共活了三十多年,却从没有人这样问过苏凉。 她怔了怔,正要将茶碗送至唇边的动作微微滞住,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 为什么总是要独自承担? 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 一如既往。 “师父,阿钦长大了,有能力保护你了……以后,你也不要再事事瞒着阿钦好不好?”见她沉默不言,小离钦有些心焦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半晌。 “……好。”却明显是底气不足,心虚的声音。 ==== 武林大会的支线任务已经进行了不少天,但进度却还未过半。因为,“武林大会”最核心的隐藏任务其实是参与武林大会,也就是说,苏凉必须亲自上擂台与高手切磋,且不能让黑白两道中的任何一人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 对此,苏凉已经有了非常完美无缺、非常缜密的计划。 当然,暂时要保密。 武林大会的报名时间会在大会开始前一天截止,而苏凉师徒到达叶城时便已经只剩一天的时间。因此,在蓬莱居住下的第二天,苏凉大清早便带着小离钦动身去往指示的地点报名。出门之前,一直习惯戴着斗笠的她为了显得正常些,特意换下了“高深莫测”的黑纱斗笠,只系了一条浅色面纱。 报名地点在凤麟阁外,因为是最后一日,又是大清早,所以来的人并不算多,三个凤麟阁的弟子通通围着苏凉,仔细询问着她的身份底细。 凤麟阁居于盟主之下,由一些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掌管。这一届武林大会将选出下一任盟主,因此凤麟阁对报名的人格外细心的盘查,以防混进了什么“随心门的奸细”。 然而,在蠢一的帮助下,这种盘查却依旧拦不住“随心门一号奸细”——苏凉。 于是,苏凉这个名字成功的登上了武林大会的“群英榜”。 第30章 【支】武林大会(九) 从凤麟阁回来的路上,小离钦一直闷闷不乐的拉着苏凉的衣袖,“师父……我也想参加武林大会。” 他也好想上擂台,想和高手切磋。 闻言,苏凉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你还小,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五年后,别说武林大会了,盟主之位都是你的!现在就别来凑热闹了好伐!! “……哦。”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想想自己已经能围观武林大会,小离钦还是乖乖的打消了要上台打擂的想法。 回到蓬莱居时,师徒二人“恰好”遇上在一层回廊上“七(shou)逛(zhu)八(dai)逛(tu)”的陆壬矣。 一见到苏凉,陆壬矣的桃眼一下就亮了,摇着折扇腆着脸就凑了过来,“苏姑娘早啊~” 相反的,苏凉一见到这位陆小少爷,右眼皮就开始抽搐起来,“……早。” 旁边的离钦小朋友更不必说,早就绷着脸,满脸防备的死死盯着陆壬矣了。 忽视了小离钦仇视的目光,陆壬矣继续厚着脸皮轻佻的对着苏凉笑,“苏姑娘这么一大早是去哪儿了?” 苏凉小步小步的向楼梯口挪着步子,面上仍不动声色的应着话,“唔,去街上看了看。” “哦?”察觉到心上人一点点拉开了和他的距离,陆小少爷有点小受伤,然而却并不气馁,果断上前一大步,瞬间缩小了两人的距离。“……啊,我一直想问,苏姑娘为什么不是戴着斗笠就是戴着面纱呢?” 见苏凉不答话,陆壬矣转念一想,又满面春风的笑了起来,“啊,也好也好。苏姑娘生的如此闭月羞、沉鱼落雁,若不遮面,定会引来不少登徒子。” “……” 苏凉挑眉,郑重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吗,上次一个不留神,就招来了他。 “明日便是武林大会,今晚的集会庆典也是难得一见,不知苏姑娘有没有兴致去看看?”陆壬矣摇了摇折扇,无比殷勤的眨眼看苏凉。 集会庆典? 苏凉有些动心,但一抬眼,瞧见陆壬矣那只要自己开口说去、他就能立刻黏上来的模样,整个人又有些方。 思忖片刻,她还是谨慎的开口,“我初来乍到,晚上还需休整,就不去了……” 陆壬矣惋惜的叹了口气,但转而,他竟垂眼看向冷着脸的小离钦,头一次露出了笑容,然而却是挑衅的,“那么,你的这位徒儿呢?想不想去街上走走?” 苏凉微愣,也低头侧眼看小离钦,“你……想去吗?” 小离钦的剑眉拧成了一团,刚要出声却被另一个讨厌到极点的声音给打断了。 “苏姑娘你喜欢清静,不代表这小子就不喜欢凑热闹嘛~不如这样,我带他出去……”陆壬矣的桃眼微眯,长眉弯弯,贱笑中带着些不怀好意。 “师父,”还未等他说完,小离钦便毫不客气的冷声截断,“阿钦不去。” 苏凉反应缓慢的眨了眨眼,“……哦。” 然而,陆壬矣并没有放弃,依旧扬唇笑着,眼底的挑衅却变得更加明晃晃,“呵,苏姑娘不去你便不去,徒弟如此粘着师父,倒真叫人笑话!难不成,你还当自己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要你师父成天抱着你吗?!” 说到最后,陆小少爷隐隐带了一丝咬牙切齿,小子,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你……”小离钦的脸已经完全黑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紧,幽邃的眸底掀起阵阵波澜。 见离钦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苏凉正要开口,却又一次被陆壬矣的动作整的懵圈了。 陆壬矣一边笑一边咬牙,微微俯身凑到了小离钦耳边,似乎是说了句什么,还特意用折扇半遮半掩着。即听不见声音,又读不着唇语,苏凉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来了。 下一刻,陆壬矣缓缓起身,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你胡说什么?!!” 离钦猛地睁大了眼,小脸一下涨红,仰头冲陆壬矣吼道,扬起的稚声中带着一丝恼羞成怒……像是被人踩中了痛脚。 苏凉非常怂的被吓得倒退了一小步。 这一退…… 竟让她硬生生撞进了一个沾染着淡淡墨香的怀抱,胳膊肘也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轻轻扶住,止住了她不稳的摇晃。那温柔的男性气息苏苏麻麻的渗入肌肤,惊得苏凉一时竟没了动作。 然而,她没动作也并不要紧。 因为,01秒过后,便有两只来自不同主人的“爪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那怀抱中给硬生生拽了出来。 一个踉跄后站稳,苏凉愣愣的转头,看了看握着自己右腕的小离钦,又瞧了瞧抓着自己左腕的陆壬矣,这两人刚刚不是还杠上了么?现在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 悄悄扭了扭左腕挣脱禁锢,她这才想起转过身去看来人。 晨光透过菱字形的窗棂飘飘洒洒的穿入雕梁画柱的回廊,一男子缓缓收回手负在身后,于廊檐下长身玉立,微风浮动着他的月白长袍,衣摆上的银色流云绣边闪着内敛的柔光。 他高冠束发,眉眼如画,薄唇虽紧紧抿着,却不带丝毫孤冷,眸底也流淌着融融春意,俊容竟柔和的出奇。那由内而外透着的儒雅清逸,衬着那淡淡的墨香,让他看上去宛如一个书香世家的贵公子。 “抱歉。”他又看了眼苏凉等人,微微启唇,嗓音温润泠泠。 “……” 当看清白衣男子的面容时,苏凉的目光瞬间凝滞,往日清湛无波的月眸深处竟掠过一波骇浪。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凉那片刻的走神,一点不落的撞进了陆小少爷的眼里,当然,也被身侧的离钦察觉到了些许。 “咳咳……” 陆壬矣装模作样的轻咳了几声,而这轻咳声不仅唤回了苏凉的心神,同时也让白衣男子的视线转移了过来。 “原来是陆公子。”白衣男子扬唇点了点头,笑意儒儒。 陆壬矣也眯着那双招摇的桃眼,笑了起来,“文掌门。” 显而易见,两人相交并不深,所以只是这么打了个招呼后,那被称作“文掌门”的白衣男子便与三人擦身而过,向回廊那头走去。 苏凉垂眼,目光停留在自己红裙下半露的足尖,久久没有动作。然而,脑子却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的确,那个所谓的“文掌门”确实与自己在现实的故人长得极像,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无所交集的他们,终究也只会是长得相像罢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bingo,”一个熟悉的女童声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蠢一已经飘到了自己肩头,“苏小凉,他的确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他是……” “他是青峰派掌门,文少霖。”陆壬矣一边解释一边转过身,眼神有些探究的在苏凉脸上游移,“怎么?苏姑娘认识文掌门?” 文少霖…… 十年前,双亲于剿灭随心门的大战中身亡后便挑起青峰派大梁的文少霖。 苏凉微微一颤,目光终于从足尖飘离,眸色恢复如初,“只是……听人谈起过。” 见陆壬矣一脸“你怎么能骗我”的怨妇表情,苏凉蹩脚的转移话题,“没想到……青峰派的掌门,竟是一个琳琅如玉的翩翩公子。” 琳琅如玉?陆壬矣收起了折扇。 翩翩公子?小离钦蹙眉。 “陆公子,我们先走了。”趁着陆壬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凉拉着自家徒儿就颠颠的上楼去了。 楼梯上,师徒二人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响起。 “师父,你认识那个青峰派掌门?” “……不认识。” “师父,你怎么又骗我?!” “……对了,刚刚那个陆壬矣对你说了什么,你气成那样?” “……” “你脸红什么?莫非……他调戏你了?!!” “师父!” “这个登徒子……竟然连你都不放过。你放心,等回绝情崖之前,为师一定帮你抽他!” “……” 第31章 【支】武林大会(十) 到最后,苏凉依旧没有从自家徒儿嘴里撬出来,那“路人乙”究竟说了些什么,惹得他那么恼羞成怒。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傍晚时分,那“路人乙”派人来找小离钦一起去街上看集会庆典时,小离钦竟然貌似“郁闷”的在凳子上坐了片刻,最后决定去了!!去了!! 他竟然抛下自己这个师父,去看庆典了!! 苏凉阴着脸坐在窗边,晚风习习,穿过敞开着的十字海棠式窗棂,扑朔了她鬓边的乌发。 片刻后,她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直震得手边的茶碗里溅出了点点茶水,在木桌上晕开茶渍。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孽徒长大了,有心思了,竟然都不和自己这个师父说,反而还和一个外人走的近?!泥煤啊,她也想出去玩的好嘛!!要不是因为那个纠缠不休的登徒子,她会傻坐在房间里干瞪眼吗?这个时候!作为她唯一的弟子,就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邀约,陪师父一起在房间里熬吧!两个人互相瞪来瞪去也比一个人好啊! 昨天还说要和自己分担,今天就抛下她出去玩了(╯‵□′)╯︵┻━┻ 果然,还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么?依这小子的尿性,到最后说不准还会欺师灭祖!! “喂,苏小凉,你这么说小阿钦,我都看不过去了好嘛!”蠢一捂着耳朵从房梁上滚了下来,有时候能听见玩家的心声真特么不是件好事。 遇上苏凉这么个道貌岸然、内心鬼畜的货色,蠢一的耳根就没再清静过,无数次,她在内心呐喊:能不能投诉客户啊伟大的坑爹之主! 苏凉暴躁的斜了眼蠢一,“把我的所有数据调出来,我要看一下进度。” “……哦。” 白光一闪,苏凉面前“刷”的亮出了一块巨大的虚拟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泛着蓝光的数字,直看得她眼睛疼。 “算了算了,还是你直接告诉我吧……”苏凉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那满屏的蓝字已经全然消失,蠢一的声音响了起来。 积分已经有了40多万,主线任务【养徒千日】已经完成了70%,支线任务【武林大会】完成了50%,武力值、美貌值都增加了许多,只是智慧值稍稍次了些,孽徒的好感度已经到了 听到这数字,苏凉的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满意的点头。还算这孽徒有良心,这样的好感度……就不必再担心弑师情节被触发了吧。 “依我看,小阿钦目前对你很好,你就别瞎担心了。”蠢一还没笑够。 苏凉挑眉,也跟着她笑了起来,笑容温柔的非常异!常!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青峰派文少霖长那个模样?” 闻言,蠢一的笑容僵了僵,对着手指垂头说道,“这,这不是应该问他爹娘吗?” 苏凉挑了挑眉,“哦?”依旧扬唇,只是笑着笑着,眼神却冷了,“蠢一,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蠢一瞬间化作一缕白烟,“咻”的飘进来桌上敞着口的乾坤袋。 用力的捏了捏手中的乾坤袋,苏凉的眸色沉了沉。 文少霖……文少霖…… 越想越心烦,摇了摇头将脑子中的那些回忆通通甩了出去,苏凉深吸了口气站起身,伸手将窗户推的更开了。 窗外,正是蓬莱居后院的那一片荷塘。 时值盛夏,成千盈百的荷在无穷碧中亭亭玉立,夏风拂过,荷塘中霎时起了一阵碧海浪涛。只是,天色渐晚,随着最后那一抹夕阳红消失在天际,荷塘里的红红绿绿也无可奈何的褪了色。 连赏景都赏不了,难道真要这样干坐一晚上? 蓬莱居的人进进出出都有人盯着,保不齐自己一出门就会被陆壬矣发现。所以,她才不会傻到从大门溜出去。 望向荷塘那头的院墙,苏凉眸色动了动。 解下腰间一直随身别着的金丝软鞭,她换下了显眼的妃色衣裙然后…… 从窗口纵身而下。 下一刻,人已经消失在了蓬莱居的院墙之外,荷塘中,只有几片碧色摇摆的比方才急了些。 === 灯火满城,游人如云,烟火在半空中绽放宛如阵阵星雨,锣鼓声、笙箫声中夹杂着欢欣鼓舞的人声,虽热闹却略显嘈杂。 彩灯蔓延了整条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分散在两侧,为游龙舞狮的队伍腾挪出了一大片地方。 人群中,摇着折扇身穿衣的陆壬矣本就格外显眼,再加上身旁还有个板着俊脸的小离钦,这便更使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了。 陆壬矣自顾自的瞧着热闹,离钦也懒得理睬他,两人的视线偶尔撞上,也是相看两生厌,都冷哼了一声便转过了头。 如此尴尬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凑上来一人,附在陆壬矣身后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好,即刻动手。”陆壬矣眸色一亮,略带惊喜的吩咐了一声。 小离钦不由竖起了耳朵,唇角微撇,狐疑的扫了一眼兴奋都藏不住的陆壬矣,这公子在激动什么?如此**的表情,准没有什么好事! 正这么想着,他眼角余光却在扫向身后时微微滞住,不远处,表演喷火绝技的一行面具人已经蹦跳着越来越近。 再转眼瞥了瞥正“莫名”激动的陆壬矣,想了想白日里他讽刺自己的那些话,还有他对师父的纠缠不休,以及……小离钦微微眯眼,映衬着火光的黑眸里闪过一丝诡谲。 挥了挥手让通风报信的人退下,陆壬矣悠悠的转过身,今晚头一回对离钦小盆友露出了笑容,“啊,家里突然来人报信,说有事要本公子回去商议,”说着,他指了指身后曾经被小离亲鞭打过的几人,“他们陪你继续玩,多玩一会儿啊!” 最后几个字,他对着那几个仆从着重强调了一遍。 交代完,陆小少爷便要潇洒的抽身离去…… “你准备,就这么走?”小离钦挑眉,手里还揪着那衣裳的一片衣角。 陆壬矣那双风流的桃眼不由瞪大,刚刚还挂在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你做什么?我真有急事!!” 小离钦仰头,薄唇微扬,俊脸上的笑容却掺着冰渣子,“哦,是么?那……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事你倒是放我走啊!!”陆小少爷嚎了起来,一折扇敲上了揪着他衣袂的手。 小离钦挑眉,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薄唇轻启,仅仅吐了一个字,“不。”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能轻易放他走? “你,你再拉着我,我对你不客气了啊!别指望我会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手下留情!”陆壬矣撩了撩袖子,将手中的折扇一甩,直着脖子干瞪眼,一幅要揍人的模样。 小离钦冷哼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一阵叫好声打断。 原来是杂技队伍已经行至到了身边。 “……”小离钦的眸色突然变得幽深起来,嘴角也挂起了浅浅的笑意,却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陆壬矣被那一笑惊了惊,但也顾不得想许多,他的当务之急便是赶紧甩开这小子。 掌下蓄力,陆小少爷终于毫不留情的对离钦出了一掌。离钦唇畔的笑意不变,脚步一个变换,就抓着手中的衣角灵活的闪避开了。 陆壬矣的衣角被揪的紧紧的,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随着离钦移动,刚刚一个闪避,他就变成背对着庆典队伍的姿势。 离钦冷哼了一声,一边闪躲着陆壬矣的掌风,一边瞅准时机,左手暗暗的弹出一个小石子…… 正和人群互动着的队伍中,一带着面具的男人正举着火在喷火,膝盖却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般一软,整个人竟歪歪斜斜的跪倒在地。 这一倒,那长达四五尺的火苗如游龙般径直向人群袭来。 惊叫声一下响了起来,人群四散开来,只有陆壬矣和小离钦还互相桎梏着愣在原地。 陆壬矣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见面前的熊孩子又一次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少,少爷!!烧着了!!烧着了!!” 身后那些仆从白着脸,一幅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指了指自家少爷的后衣角,嚎叫了起来。 “少爷!!您的衣服……烧着了!!” 第32章 【支】武林大会(十一) 热闹的集市上,苏凉低调的躲在人群后,然而,由于前面的人太多,她也只能听见锣鼓喧天,什么杂耍队伍都只能看见一群人头攒动。于是,仅仅听了一小会儿热闹,她便悄悄从小巷回蓬莱居了。 一个纵身翻过后墙,再在荷叶上轻点几步,人便已经落到了六角楼下。 天色已晚,后院被那六角楼拉长的影子覆盖,黑漆漆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苏凉抬头,看了看二层的窗口,一动不动。 ……她之前从哪跳下来的? 苏凉出门之前并未点灯,但现在她能看见的窗口中,却有两个同时熄着灯。 那么,她的房间究竟是左边那个,还是右边那个? 方向感不是很强,记忆力也不是很好的苏小凉彻底傻了眼,这特么让她肿么办!! 约莫在楼下踟蹰了一炷香的工夫,苏凉从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到左右手石头剪刀布,再到采数瓣,最后,右边的那个窗口以2:1的优势险胜! 于是,她深吸了口气,干脆豁了出去,足尖在青石板上一点,人便轻巧的落在了屋檐上。 她出门时没有从里面锁上窗,如果这间不是她的,就应当拉不开窗户。这么想着,她伸手轻轻拉了拉那十字海棠式的窗棂,竟然拉开了?苏凉心下一喜,悄无声息的就跳进了屋。 然而一进屋,她就明显察觉到了异样。虽然屋内昏暗的看不清陈设,只有回廊上的灯光隐隐透进来,但气味却是瞒不了人。她的房间是专门为女客准备的,因此熏了一种特殊的香料,清幽中带着一丝柔媚。但这间屋子里,却缱绻着阵阵…… 墨香。 并不陌生的墨香。 似乎,今日刚刚在哪里闻到过?苏凉有些恍惚,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了一个人,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文……少霖? 此时此刻,苏凉百分百确信了自己走错房间了的事实。 正忙不迭的要推窗而出,身后却突然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谁?” 白日里还温柔如水的嗓音此刻骤然锋利起来,伴着长剑出鞘的声响,一道冷光从苏凉的眼角余光中掠过。 问都不问就要拿剑砍人?!要不要这么残暴? 苏凉连忙一个旋身避开了剑锋,右手下意识的去抽自己腰际的金丝软鞭,却摸了空。 一愣神间,那冰冷的剑尖已经抵至眼前,苏凉心下一惊,迅速向侧翻身,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触上黑暗中唯一的那抹银光,突然像是被一阵大风硬生生吹断,缓缓坠地…… 察觉到脸颊边的异样,苏凉不由暗自惊叹,竟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好剑?也对,听说青峰派的镇派之宝便是那一对“青锋剑”,在江湖武器排行榜上位列第三。 好吧,自己的软鞭都不在,面对的还是青锋剑,还打什么?再打下去,那地上的断发就是她的下场了吧? 为了不被削,苏凉果断停下动作,紧闭着双眼举起双手,叫了起来,“文掌门,剑下留人!” 青锋剑停在颈侧,那冰冷的触感让苏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房间?”文少霖手执长剑,嗓音沉沉,“是随心门派你来的?” 苏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确是随心门的,不过不是奸细啊!!求放过…… “文掌门误会了……我,我只是……不小心走错了房间。”其实是爬错了窗。 “……”文少霖没有应声,只是拂袖一挥,屋内的烛火骤然亮起,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 绣着山水的屏风前,他的青锋剑正架在一女子的颈边。 女子一袭黄衣,墨色长发被一木簪高高绾起,颊边散乱了几缕,但却齐齐截断在下颚处。那绽着大朵大朵金盏的裙摆,沾上了些许青丝。女子的下半边脸隐在面纱后,看不清晰,但那双月眸仿佛深潭里升起的皎皎明月,闪着灼灼的光芒,让文少霖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是你?”沉吟片刻,文少霖突然出声,嗓音微微回暖。今日在回廊上撞入他怀中的,不就是她么? 烛火亮起的那一刻,苏凉又盯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怔了怔,直到文少霖开口后,才恍然回过神,“……文掌门还记得我?” “你为何……翻窗而入?”视线落在了敞开的窗棂上,文少霖问道,脸上虽恢复了些许暖意,但眼神中仍带着一丝怀疑。 苏凉噎了噎,斟酌着如何开口才会显得比较可信。 说自己为了躲开陆壬矣从后院翻墙出去围观庆典?然后,回来时找不到自己房间的窗口?最后,利用了多种随机选择的方式挑中了他的房间? 为什么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信? “其实,我住在玄字二号房。为了那个……恩,从后院翻墙出去,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了那个……额,然后爬错了……你,你没关好窗,所以我才,才……”苏凉结结巴巴的指了指窗,又指了指窗外的荷塘,最后指了指自己,“你,你懂了吗?” “……” 苏凉在脑内已经扇了自己无数掌,关键时刻掉链子简直不能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我……” “呵——”低低的笑声。 苏凉一愣,抬眼看向已经将青锋剑收回剑鞘的文少霖。 面前这人的唇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底都盛满了融融笑意,好似揉碎一树梨的春风,将她吹得晕头转向,更加结巴了,“文,文掌门,我真的没有坏心思……” “恩。”文少霖敛起唇畔的笑意,微微颔首。虽然这姑娘说的杂乱无章,但自己已经能理出一个大概了。尽管从后院翻墙而出有些可疑,不过这也是她的私事。 况且,她白日与陆壬矣待在一处,想来,陆小少爷再怎么恣意妄为,也不会糊涂到和随心门牵扯上关系。 再者…… 他抬眼。烛火摇曳的光芒在女子的眸底洒下点点金光,却不是那泛着潋滟的楚楚,而是带着浩然之气的一股坦荡。 拥有一双这样澄澈眼眸的人,又怎会是魔教之人? 下意识的,文少霖便将苏凉与随心门撇开了关系,反倒是相信了那套错入房间的乱七八糟的说辞。毕竟……也是自己的疏忽,忘记关好窗才造成了这个乌龙。 见文少霖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不再追究她翻窗进屋的事,苏凉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脖子,这才惊觉后背竟出了一层细微的冷汗…… “文某唐突了,还望姑娘见谅。”瞥见那片玉色上的一抹红痕,还有散落在地的几缕青丝,文少霖的眸底掠过一丝歉疚,对着苏凉拱手欠身。 见他如此君子,苏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毕竟是自己翻窗在先,怎么能怪他?“此事都是因我而起,文掌门警惕些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瞧着自己脸颊边被削的不成形的发丝,苏凉还是有些痛心疾首,为何自己偏偏就遇到了一柄吹毛断发的好!剑!呢? 下次记得关好窗啊骚年!! 顺着苏凉的视线看向半掩着的窗,文少霖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放下手中的青锋剑走到了窗前,伸手便要关上窗户。 “等,等等!” 见状,苏凉忙不迭的跟了过去,“文掌门,我、我先出去,你再关。” “……姑娘又要翻窗?”文少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苏凉已经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 轻轻在屋檐上落脚,苏凉回眸,促狭地笑着挥了挥手,“若是被人看见我从这房里出去,岂不是坏了文掌门的清誉?” “啪嗒——” 窗户重重的被从外合上,文少霖愣在原地,俊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竟微微红了起来。 第33章 【支】武林大会(十二十四) 武林大会(十二) 苏凉踮着脚尖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的窗前,试探性的推了推窗,“吱呀——”一阵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 闻香,她立刻放心了一大半,纵身一跃…… 然而,双脚刚落地,耳边便传来几声异响。 “刷刷刷——” 又是几道明明晃晃的刀光闪过,直直朝她劈来,但却不带半分杀气。 苏凉整个人都懵逼了。 卧了个大槽!!刚刚进错房间有人砍她她就认了!现在她没走错怎么还有人要砍她?!而且还是一、二、……五个人?!今天是注定要有血光之灾还是怎样? “谁派你们来的?”她一边灵巧的躲避着刀光,一边内牛满面地问道。 她向来不与人结仇,怎么会有人派杀手来杀她?总不可能…… 刀光剑影中,苏凉脑子里颇有些迟钝的闪过一道灵光。 难道是随心门? 五个蒙面人并没有回答她,仍旧一招一招的挥着刀,然而却并不是杀招,倒像是要把苏凉逼入绝境后生擒她。 几个回合的“你砍我躲”后,苏凉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她便更加怀疑是随心门派来的人要活捉她回去。 微微抿唇,苏凉脚下变换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不可以…… 尽管随心门捉她并不是为了要她性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被捉回去! 如此想着,眼角余光恰好瞥向了桌上那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的金丝软鞭,眸色一亮,苏凉连忙一个翻身,伸手去夺自己的武器。 一见苏凉要夺鞭,蒙面人便想起了雇主的嘱托——此女鞭法极佳。现在她手无寸铁,尚能与他们周旋,若是长鞭在手,岂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几人相视一眼,四人齐刷刷拦住她的去路,剩余一人更快的冲了过去,执刀扫向桌面,软鞭径直飞了出去,远远的落在了门边。那轻轻的一声“啪”落在苏凉耳里,却变的异常沉重…… 武器都不让她拿,一群凑表脸啊啊啊! 苏凉苦笑,之前作死的把蠢一锁进了乾坤袋,现在是真完了完了完了,啊那个孽徒怎么还不回来?!! 哎等等…… 再次与蒙面人玩起“你追我躲”的苏凉突然意识到一个很蠢的问题,被砍到现在,自己为什么不叫救命??这特么才是最先应该做的吧woc!! “来……阿嚏!” 反应迟钝的苏小凉刚一扬声,却立刻就被迎面喷了一脸的烟雾…… 成丝成缕的白烟袅袅袭来,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便已悄然而至,从鼻端渗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下一刻,她全身的筋骨都开始隐隐酸软,脚下的步法渐缓,丹田中的劲力微虚,竟再提不起丝毫内力。虽然神志仍然清醒,但她已然无法站稳更没有多余的力气呼救,摇摇晃晃间,一柄大环刀悬在了颈侧。 扶着手边的绢素屏风缓缓向下滑时,苏凉心头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浑身酸软,内力尽失……她似乎也有一包类似功效的迷烟,还是前面任务完成时蠢一附赠给她的药品之一,全名应当是“蚀香软筋烟”? 据说,闻此烟者会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身体乏力、筋骨酸软。如果真是“蚀香软筋烟”,而这些蒙面人又真是随心门漠引派来的,那么…… 苏凉眼前又是一抹黑,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大意,应当将那“避雷针”时时刻刻带在右耳上。 正当她悔不当初,状态从瘫在地上变为赖在地上时,面前的几个蒙面人却突然没了动作。 除了拿刀对准她却又迟迟不动手的那个,其余四个蒙面人皆愉悦的抱着刀,吊儿郎当的站在一旁环顾着四周。 对此,半坐在屏风边的苏凉,有些艰难的翻了个白眼,隐在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向下撇。她才不会“天真”的认为随心门的杀手真这么没有职业素养…… 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他们一定是在等小离钦回来,准备“一网打尽”!! 好好好,走吧走吧,玩个毛线球啊玩over。漠引抓了她,再抓离钦,然后五年后的剧情提前发生,一切预想不到的蝴蝶效应“砰——”爆发,woc团灭吧好不好?团灭!! 屋内的氛围一时变得极为诡异,静谧中透着一丝波澜,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至少,苏凉如此认为。 正当五人貌似“和谐”的在黑暗中“相安无事”时,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打乱了室内的“平和”。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姑娘?” 这一声彻底击破了目前五人“僵持”的局势。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有了动作。 原本抱着刀百无聊赖的四个蒙面人都通通举起了刀,而一直悬而未动的那柄刀也起了势,刀风甚至在苏凉脸上的面纱上微微荡开涟漪。 眼见着这伙人像是要杀人灭口,苏凉咬了咬牙,拼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推翻了身侧的屏风…… “咚——” 屏风重重的落地。 似乎是听到了房中的异动,随着那激动人心的“哐当”一声,房门被外面那人一脚踹开。 蒙面人的刀高高举起,这一次,倒像是用了全力。 苏凉半伏在倒地的屏风上,微微一抬眼,便见门外那人瞬间闪了进来,身形疾如风,青锋剑出鞘,只虚晃一下,便挡开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刀锋。 “啊!”领头的那人像是遭到了什么暴击,随着被挡开的刀,猛然朝反方向倒去。 “大哥!你没事吧!”其余四人也夸张的向后踉跄了几步,随即皆拥到了那“大哥”身边,但却面色如常,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反正苏凉是没看出来。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她大跌眼镜……如果她有眼镜的话。 被称作大哥的人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没事,只是这位大侠不好惹,武功深不可测!!” “我们五个都不能拿下他吗?” “自然不能!”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兄弟五人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我们要拼尽全力从这位武功盖世的大侠手下逃出去!!” 话音刚落,五人齐刷刷的纵身跃出了窗。 “……” “……” 一片静默。 苏凉倒在地上,根本还未反应过来,屋内便只剩下她与…… 微微抬眼,一双滚着银边的白靴,上面细密的绣着云纹,既尊贵又儒雅。 文少霖手执青锋剑,同样没有回过神,平日里笑意儒儒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呆滞。 ……他的剑方才根本没碰上刀吧,那蒙面人猛地被击飞出去是什么鬼? ……还有,自己都还什么话都没说,他们怎么一个个都像背书似的振振有词? ……怎么像是在演戏? “多谢文掌门……”苏凉软绵绵的趴在屏风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人看不到自己吗,杵在这儿一动不动是想怎样?屏风边缘横在腰间她很肉疼啊! 闻言,文少霖终于回过神,但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大步走到了窗前,似乎是想追上那些纵身而下的蒙面人。 但,目光所及之处,却是被阴影笼罩的一片荷塘,除了塘中随风摇曳的碧波,便再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刚刚一个不留神,竟然让他们逃了去。文少霖懊悔的叹了口气,便转身回到了苏凉面前,刚想要扶起她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微变,伸出的手也不由顿住。 “……” 半天没等到人来扶自己的苏凉苦着脸微微扭头,却见一双修长的手掌正僵硬的停在距离她腰间一寸的位置,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不解的抬眼,文少霖那张尴尬而纠结的俊脸映入眼帘,苏凉这才意识到一句只听过没实践过的话——“男女授受不亲”。 屋外回廊上挂满了精巧的花灯,照的整个蓬莱居亮如白昼,由于房门刚刚被踹开,屋内也流泻了一地的,但却略显昏暗。 文少霖半跪在屏风边,伸出的手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和距离,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苏凉。 昏暗的光线下,女子无力的伏在屏风上,犹戴面纱半遮面,发间的木簪不知何时掉落,三千青丝顺着肩侧蜿蜒而下,逶迤在屏风的绢素之上,可能是由于中了“蚀香软筋烟”的缘故,女子整个人都显得柔若无骨,比初见时多了一丝弱柳扶风之态……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在鼻下萦绕,却不是屋内的熏香,而是女子身上的气息,不妩媚不魅惑,反而是清雅的,干净得宛如山间的风,能抖落所有晦暗。 美人如花,近在咫尺。 正愣神间,他抬头却正对上了女子的双眼…… 那双灼灼月眸,却还如方才那般明澈,如同深潭里倒映着的皎皎明月,仿佛能勘破自己的所有心思,他瞬间涨红了脸,向来温润亲和的俊脸上第一次闪过狼狈。 武林大会(十三) 然而,文大掌门着实多虑了…… 事实上,苏凉已经被身下的屏风折腾的几近岔气,眼眶含着热泪,哪里还能看清面前的人在做什么、眼神又是怎样的痴汉。不过,她也忍着没出声让他帮忙,毕竟人家顾及男女大防,她总不好意思说:你特么快扶我起来我保证不让你负责!! 两人正各自思忖着什么,门外却有一道惊愕且略带稚嫩的童声骤然响起,“师父!” “……”苏凉猛地转过头。 尽管还未见其人,但她眼泪激动的已经快要飙了出来,孽徒!!为师等你等得好苦哇! 几乎是刚转过头,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便一下窜到了她身边,俊朗的小脸上满是震惊和焦急,“师父,你受伤了吗?!伤在哪儿?” 苏凉微微摇头,声音虚弱无力,“只是中了迷烟,不妨事。” 迷烟? 闻言,离钦面色一肃。 察觉到屋内还有旁人,他猛地扭过头,视线一下扫向已经起身的文少霖,眉宇间的锋芒微现,眸底亦闪过一丝阴冷,“谁干的?” 紧紧盯着那个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家师父房里的男人,稚气未脱的嗓音阴沉的有些异样。 文少霖怔了怔。 眼见着自己又要被无视,苏凉连忙抬手拽了拽垂在自己眼前的黑色云纹衣袖,“先,先扶为师起来,腰疼。” “……” “腰疼”二字一出,文少霖惊讶的发现,男孩的表情登时有了变化。 便像是刀剑回了鞘,那已初显轮廓的棱角间,锋芒尽消,而转头的那一刻,男孩黑眸中的一丝暗沉也尽皆化作虚无。 “师父,我扶你。”恢复温软的嗓音隐隐透着担忧。 然而,文大掌门着实多虑了…… 事实上,苏凉已经被身下的屏风折腾的几近岔气,眼眶含着热泪,哪里还能看清面前的人在做什么、眼神又是怎样的痴汉。不过,她也忍着没出声让他帮忙,毕竟人家顾及男女大防,她总不好意思说:你特么快扶我起来我保证不让你负责!! 两人正各自思忖着什么,门外却有一道惊愕且略带稚嫩的童声骤然响起,“师父!” “……”苏凉猛地转过头。 尽管还未见其人,但她眼泪激动的已经快要飙了出来,孽徒!!为师等你等得好苦哇! 几乎是刚转过头,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便一下窜到了她身边,俊朗的小脸上满是震惊和焦急,“师父,你受伤了吗?!伤在哪儿?” 苏凉微微摇头,声音虚弱无力,“只是中了迷烟,不妨事。” 迷烟? 闻言,离钦面色一肃。 察觉到屋内还有旁人,他猛地扭过头,视线一下扫向已经起身的文少霖,眉宇间的锋芒微现,眸底亦闪过一丝阴冷,“谁干的?” 紧紧盯着那个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家师父房里的男人,稚气未脱的嗓音阴沉的有些异样。 文少霖怔了怔。 眼见着自己又要被无视,苏凉连忙抬手拽了拽垂在自己眼前的黑色云纹衣袖,“先,先扶为师起来,腰疼。” “……” “腰疼”二字一出,文少霖惊讶的发现,男孩的表情登时有了变化。 便像是刀剑回了鞘,那已初显轮廓的棱角间,锋芒尽消,而转头的那一刻,男孩黑眸中的一丝暗沉也尽皆化作虚无。 “师父,我扶你。”恢复温软的嗓音隐隐透着担忧。 终于摆脱了身下的屏风,苏凉乏力的半靠着小离钦勉强站了起来,重复道,“只是中了蚀香软筋烟而已,没有大碍。” “蚀香软筋烟?” “就是一种**,没有毒性,一炷香后便会自行恢复。”文少霖在一边温言解释。 趁着屋外泄入的光线,小离钦蹙眉,终于扭头看清了文少霖的脸,不由愣了愣,“是你?” 苏凉被一双小手有力的扶着,腰间的酸痛感终于消失,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口道,“有杀手在房内伏击,多亏文掌门出手相救……” 这个青峰派掌门救了师父?小离钦微微松开眉头,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些,客气但却仍是疏远的朝文少霖点了点头,“多谢文掌门。” 苏凉盯着离钦的发顶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等等,你一个人回来的?陆壬矣竟然丢下你了?!”瞪眼。 一听到“陆壬矣”三个字,小离钦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复杂起来,像是想笑却硬生生憋了回去,但看向苏凉的小眼神又分明昭示着“师父你快问我,一定要问我。” 苏凉抽了抽嘴角,挑眉问道,“他人呢?” “师父……”小离钦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唇,正要回答,却突然被门外一声大惊小怪的嚎叫打断了。 “苏姑娘!” 屋内三人皆是一震,齐刷刷的向门外看去。 暖黄色的光晕下,一袭红衣的陆小少爷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没了晃人眼的花衣裳,他周身的纨绔气质顿消,一双桃花眼潋滟在红衣的映衬下,平添了一丝艳色,煞是好看。 这一回,倒是叫苏凉有些移不开眼。 小离钦不满的撇唇,这红色,怎么看都和师父最喜欢的衣裙是同一个色系…… 微微偏头,借着屋外的光,他不动声色的向自家师父裙摆上瞥了一眼,竟是满目的金盏?剑眉渐渐舒展开来。 陆小少爷盯着屋内的情形半晌回不过神。 屏风倒地,自家女神“虚弱”的半倚在那个刚刚在集市上恶作剧的混小子身上,旁边……还站着一个完全无法融入画面的青峰派掌门? “噔噔噔——”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身,陆壬矣的几个仆从都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一见到屋内的状况,个个都瞪大了眼,面面相觑,相对而视的眼神中写着三个大大的字——“玩!砸!了!” 看来,自家少爷来晚了,英雄救美的头功……就这么被旁人捡走哪! 在门外杵了片刻,大致推测出前情概要后,陆壬矣愈发愤怒的瞪着双桃花眼,一会儿对着文少霖怒目而视,一会儿又转向在一旁仰着下巴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小离钦,怨气几乎就要从头顶上喷涌而出。 这是他“精心”布置的局好!嘛!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智慧结晶和劳动成果?! 他好不容易找来几个无门无派的武林高手,好不容易“说(mai)服(tong)”人家帮他演一出刺客的戏份,好不容易把女神身边那个混小子给引开了…… 事情究竟在哪里出了岔子? 那几个拿了他重酬的人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怎么……怎么还没等他到就动手了?还引来了文少霖?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人家。方才的光线太昏暗,进来的是谁基本上分不清楚。更何况,为了避嫌,陆小少爷还特意避开自家的人找了几个陌生人来演戏,本就不熟悉,又哪里能在黑暗中分清? 一肚子暗火的陆壬矣暗暗咬牙,如刀的眼神“嗖”的射向小离钦,那恶狠狠的模样仿佛是在心中已经在这个混小子身上挖了千万个窟窿。如果不是这混小子在集市上使阴招,让那火龙直直朝自己的……**喷过来,他、他怎么可能被烧的那么狼狈?!如果不是被折腾的形象全无,他怎么可能回屋重新打理自己的英俊形象?如果不是耽搁的时间太长,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旁边这个文少霖抢了先?! 一想到这儿,陆壬矣的视线又幽幽转向正站在苏凉师徒边面色如常的文少霖,再次恨得牙痒痒。没事来瞎凑什么热闹?自己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大计”竟然被他捡了便宜!文大掌门,咱们梁子结大了!! 对于陆壬矣那充满敌意的小眼神,文少霖也察觉到了一些,但却是不明所以,因此依然温和有礼的向他打招呼,“陆公子。” 陆壬矣忿忿的道了一声“文掌门”,便从他身边擦过,径直凑到了苏凉面前。 “苏姑娘,你有没有受伤?……他们竟然给你下了药?!!”那些粗蛮之人下手没个轻重,要是真的伤到了苏凉,他一定不饶过他们!说着,陆壬矣便伸手朝苏凉肩头探,想细细的检查一番。 苏凉的气力还未恢复,眼见着那不规矩的手越来越近,却依旧无法动弹。但,小离钦也不是吃素的,毫不留情的一掌挡开陆壬矣的手,冷言嘲讽,“还想再尝尝被火烧的滋味吗?” 被火烧?苏凉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你……”你以为小爷我怕你吗?!陆小少爷刚要咆哮出声,却冷不丁一眼瞟见了苏凉颊边被齐齐截断的发丝,一双桃花眼立马瞪直了,“苏姑娘!你,你的头发……” 被陆壬矣这么大惊小怪的一叫唤,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聚在了苏小凉那在颊边飘荡的青丝上。 “师父……”小离钦也是才瞧见自家师父颊边明显被截断的长发,眸底瞬间燃起一丝怒意,“师父,这到底是谁干的?!” 一旁的文少霖面露尴尬,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我……” 然而,还未等他主动认罪,陆壬矣便已经暴躁的在原地打起了转转,嘴里还不停的念着些神神叨叨的话,直接将他的声音硬生生给淹没了。 “这群混蛋!就让他们做做样子就好了,竟然还给我下药!下药就算了,还、还断了苏姑娘的发……再敢出现在小爷我面前我一定削死这群混蛋!!” 混蛋?做做样子? 众人都狐疑的看向陆壬矣。 苏凉挑眉,自打陆壬矣进来之后,还没有人提过她遇刺的事,但看这人的样子,怎么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屋内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陆公子与那些刺客……相识?”最终,还是文少霖蹙眉沉声问道。 闻言,陆壬矣原地打转的动作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连忙将剩余的骂骂咧咧一起咽回了肚,他不自然的扯起一抹笑,“怎,怎么会……我是说,如果让我碰见那群混蛋,一定……一定饶不了他们!” 文少霖松了松眉头,也点头附和,“武林大会前夕竟然在蓬莱居出现了刺客……这或许会与随心门有关。若不及时调查清楚,事态发展可能会超出我们的控制。”说着,他侧身转向苏凉,温和一笑,“姑娘不必担心,文某会将此事禀报给慕盟主。至于姑娘的安全,文某会告知云掌柜,让他加派人手保护姑娘。今日之事,定不会再发生。” 苏凉暗自思忖,蓬莱居中住着的都是武林响当当的人物,一旦出现刺客,必然会引起云柒的重视。自己暂且在这里混过今日,只是明日或去或留,还要再做打算。她抿唇,扬了扬嘴角轻轻点头,“那就多谢文掌门了。” 或许是那温润的面容太过熟悉,曾经让她太过依赖,这一刻,只是看进那双笑意融融的眸子里,苏凉不安的心便渐渐定了下来。 不过,有些人却开始不安了。 一听见文少霖那句“禀报给慕盟主”,陆小少爷立刻慌了神,这、这要是上升到黑白两道的高度,那岂不是玩大了?“文掌门,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盟主费心了吧……不如,就交于我去查吧?” 交给他? 文少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陆壬矣。 苏凉撑着眼皮怀疑的上下打量着陆壬矣。 小离钦也满脸鄙夷的斜了一眼陆壬矣。 就连门外那些陆家家丁都露出了一幅“谜之表情”。 总而言之,众人的眼神汇成一句话,那就是“你不靠谱。” 武林大会(十四) 尽管对陆壬矣极其不信任,但毕竟也是陆家的少爷,文少霖也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因此到了最后,他还是屈服在了陆壬矣的振振有词下,暂且答应不将今夜的事情上报给慕盟主,任由陆小少爷去查,若是两日后得不出结果,他便再上禀盟主。 蒙面人之事终于告了一段落,文少霖和陆壬矣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苏凉身上…… 苏凉因为中了“蚀香软筋烟”的缘故,整个人的筋骨都是软的,提不起丝毫精神,此时此刻正靠在矮她一截的小离钦肩头有些昏昏欲睡。 察觉到自家师父的困倦,护师心切的离钦二话不活,便要将屋内的所有闲杂人等通通轰出去。 “各位请回。”童声清亮却没半点好气,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文少霖温和的朝小离钦笑了笑,“苏姑娘便交由你看顾了,文某告辞。” 说着,他转身出了房门。 而陆壬矣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也皱着眉抬脚跟了出去。 离钦沉着脸,盯着文少霖离开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他照顾自己的师父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外人置喙了? 强压下心头的不爽,小离钦扶着苏凉在床上躺下,垂着眼细心的掖好了被角…… === 尽管眼皮已经沉重的快抬不起来,但苏凉却依旧睁大着眼死死盯着床帐顶上的嫣红纱幔。 虽已经下定决心明日再作打算,只是……回想起今晚的两场交手,她的心里依旧七上八下,隐隐还有些后怕。 “师父。” 突然,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一只小手轻轻的覆上了她还睁着的双眼,那温软的掌心源源不断的传来汩汩暖意。 “你快睡吧。”稚气犹存的童声轻轻在耳畔**开来,余音悠长。 苏凉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掌心下扑闪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顺从的垂了下去。 “有我在。”遮着双眼的手掌依旧没有移开,耳边的声音却仿佛渐渐拉远。鼻端萦绕着一股清浅的幽香,却沾染着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模模糊糊里,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 房门外。 吃了闭门羹的文少霖和陆壬矣朝回廊另一边走去,准备各回各的房间。思忖片刻,陆小少爷还是非常不甘心,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啊,文掌门方才是碰巧经过苏姑娘门外吗?” 文少霖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是为了什么要去敲苏凉的房门,握了握手中的东西,他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陆壬矣“呵、呵”的干笑了两声,“那、还、真、巧、啊!” 这个文大掌门怎么就走狗屎运抢了自己的戏份呢?!不过虽然在心里骂了无数遍,但他也没那个胆子真的拿文少霖怎么样,因此也就只能干瞪瞪眼。 只是,这一瞪,却让他瞪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是什么?” 眼尖的瞥见文少霖右手掌心中露出的一小段青丝,陆壬矣睁大了眼,趁着文少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好奇的一把抢了过来。 “陆公子……”文少霖一惊,急忙扬手想要夺回,但向来任性惯了的陆小少爷却已经窜出了几步开外,细细的在彩灯下打量起手中被白缎束着的一缕青丝。 文少霖顿在原地,往日温润柔和的脸上浮起一丝焦急,那是苏姑娘的断发…… 之前在他的房内,被剑锋截断散落了一地,待苏姑娘离去后,他细细想来,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缕断发还是要好好收着,便用白缎束好才去玄字二号房想将断发送还。不曾想,一敲门就听到了异响,再被刺客的事一闹,竟全然忘了自己是为何而去。 “陆公子……”文少霖垂眼,正要出声,眼前却已经出现了一只手,掌心中正平摊着那缕断发。 愣了愣,他接过那缕青丝。 一抬眼,便对上了陆小少爷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双桃花眼微眯,唇角斜斜的扬起。怎么又是如此轻佻的表情!!文少霖的右眼皮微抽。 “真没看出来,文大掌门竟也是个会和女子私定终身的人?”陆壬矣摇着折扇,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一阵舒爽。看文少霖都觉得顺眼了许多。啊,人家都有心上人了自己还担心个什么,英雄救美的事就让他做一回也无妨~ 私定终身?文少霖整个人都懵了,“什么私定终身?” 陆壬矣一脸“我懂”的猥琐表情,友好的拍了拍文少霖的肩膀,“文兄。”称呼都自发改了。 “你身上收着女子赠与的青丝,这不是与人家私定终身是什么?啧啧,佳人赠青丝,日日伴身侧……”陆壬矣感慨的叹声道,女子断发乃是大忌,若是将断发赠与男子,便有誓死追随之意。而男子若是将青丝收在身边,便代表着时时刻刻思念她,与她有生死相许之约。 万万没想到,青峰派的文大掌门看上去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竟然还能做出与佳人山盟海誓的事?!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什么时候他也能让心上人赠一缕断发呢? 见陆壬矣一直盯着那青丝既**又辛酸的笑,文少霖虽没明白全部,但也下意识的矢口否认,“不是,这……”这并不是赠与他的。 陆小少爷摇了摇头,一声不吭的“失魂落魄”走远了,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 看着陆壬矣离开的背影,文少霖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口,半晌,还是无奈的咽了回去。 手中那缕青丝轻轻的躺在掌心,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但却一直勾着沉沉的目光。 回廊上的窗微微敞开,一阵夜风拂过,青丝的发梢在掌心悠悠摇摆,撩起一阵酥麻,似乎痒到了心里。 “佳人赠青丝,日日伴身侧?”文少霖薄唇轻启,眸底的无奈渐渐化作一汪春水,隐隐有流光闪过。 凝视了片刻,他五指扣进掌心,手腕一翻,缓步朝自己房内走去。 === 夜色已深。 嫣红的床帐里,苏凉睡得并不安稳,四肢酸软,使不上一丝气力,恍如溺于水中的无力…… 模模糊糊间,她似乎能感到一波一波的浪潮向自己拍打过来,那渐渐渗入五脏六腑的潮水,宛如致命的蚕茧,将她包裹了一层、两层……直至窒息。 朦胧间睁开眼。 阳光,白色纱帘,落地玻璃窗,柔软的床垫。 窗上没有镂空雕花,脚下的不是木质地板而是浅灰地毯,透过落地窗,目光所及之处,不是蓬莱居的荷塘。 而是…… 川流不息的车群。 第34章 【支】武林大会(十五) 为什么,为什么从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 画面又是一转。 原本还在21世纪的苏凉竟又回到了游戏中,正坐在破庙的干草垛上,对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女人说出了这句话。 女人眼神中没有丝毫生机,只剩下浓郁而柔软的悲伤,“阿凉,即便她会孤独会痛苦,我也依然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不能改变……” 四周的场景突变,又变成了一条大河波浪宽,面前的女人也变成了瑟缩着肩膀的莫愁。 苏凉的眸色如浓墨晕开,半晌,她喃喃出声,“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不能改变。” 河边的小树林突然向后倒退,河水也渐渐流向远方,再也没了踪迹。她有些惊慌的转身,自己已经身处蓬莱居。 廊檐下,白衣男子长身玉立,高冠束发。 抬眼,那是一张和俞林一模一样的脸…… === 苏凉猛地从床上坐起,双眸直直盯着床头系着的风铃,冷汗几乎打湿了寝衣,颊边散落的几缕断发也微微凌乱。 是做梦。 梦的内容……还真是有生以来最丰富的一次啊。 一定是因为昨天乍一眼看到文少霖那张脸,被……吓到了。 文少霖……俞林…… “师父……” 一温温软软的童声,带着些没睡醒的懵懂在她床边响起。 苏凉微微一颤,彻底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一只小手掌紧紧握着,而再侧头看去,小手掌的主人在床边席地而坐,缓缓抬起脸,那右边的小脸微红,看样子,竟像是在床边整整趴了一夜。 苏凉愣了愣,连忙将自家徒儿从地上拖了起来,“地上凉……你、你怎么睡在这儿?” 小离钦揉了揉眼睛,额间的刘海也有些凌乱,嗓音微哑,“我没事。师父昨晚睡得好吗?” 苏凉对上了那双明亮干净的黑眸,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她才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了交握的双手上,“……下次一定要回榻上睡。” “恩。” === 一般中了蚀香软筋烟后,只要过了一炷香,内力便可恢复,但这并不意味着恢复后便没有丝毫后遗症。因此,尽管已经过了一夜,苏凉依旧在心里恨得牙痒痒…… “啪嗒——” 手中的桃木梳又一次落地。 苏凉咬牙,轻轻揉了揉依旧有些酸软的手臂,刚要俯身捡起木梳,却让小离钦抢在前面拾了起来。 “师父……要不,让我来吧?”小离钦拿着木梳,颇有些期待的抬眼看苏凉,眸底闪烁着零星点点的光芒。 “……你会吗?”让他给自己绾发?苏凉挑眉,满脸都写着大大的不信任。这古时候女子的长发实在是太难打理,在还未遇到莫愁时,她都是简单的扎一个马尾。而后来有了莫愁,她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学会了用木簪盘出最最最简单的发髻。 现在,让没有任何经验的离钦给自己盘发?那岂不是脑子瓦特了上赶着给熊孩子折腾? 瞧着自家师父眼中明晃晃的质疑,小离钦刚刚还高昂的兴致瞬间蔫了下来,恹恹的将木梳递还给苏凉,嘴里还嘟囔着,“不会可以学啊。” 苏凉抿了抿唇,又悄悄抬眼瞥了瞥离钦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接过木梳,反倒是将信将疑的扭过身,把后脑勺留给了他,眼神瞟向镜子中的自己,“还不快些?” 事实证明,优秀的骚年无论做什么……都非常优秀。 苏凉死死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后脑勺被木簪高高盘起的乌发比往常还要顺眼,甚至连颊边齐齐截断的断发都被巧妙的藏进了鬓发间。 此时此刻,她就非常想哭。 正好,昨晚的梦就让她很想哭,现在就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天堂的爸爸妈妈,她真的没有脸再活在世上了啊!!为什么她会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徒儿?学武比自己快,煮面比自己煮的好吃,就连绾发!都比自己绾的好! 她真的好想哭。 眼见着铜镜中自家师父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离钦小朋友的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默默放下手中的木梳,退了几步,歪头看自己的手艺,“师父……你不满意吗?” “……尚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最擅长。 瞧了一眼被扔在八仙桌上的乾坤袋,苏凉思忖片刻,转头对离钦说道,“为师还要换一件衣裳,你先去外面等。” “恩。” 小离钦乖巧的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出了屋。 看着门被轻轻关上,苏凉走到窗边,将桌上的乾坤袋解开了口。 一缕白衣从袋中“咻”的飘了出来,渐渐化成了白衣银发的人形…… “咳咳咳——”飘在半空中的蠢一皱着眉,捂着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不像往常那样惨白,反倒是染上了些红晕,似乎是在乾坤袋中憋出内伤的模样。“苏凉,你能别动不动把我关进去吗?就算要关,也提前知会一声好不好!” 苏凉也不和她多费口舌,一摊手,直截了当的说道,“先把我的避雷针拿出来。” 蠢一边咳边挥衣袖,那古铜色的扇形耳坠瞬间出现在苏凉手中,“你今天不是要去打擂吗?怎么忽然想到要避雷针?” 苏凉抿唇,将嵌着玫红玛瑙的坠饰戴在了右耳,声音不比往常那般欢脱,“昨天有人埋伏在房里想要对我和阿钦下手,我怀疑……是随心门的人。” “什么?”闻言,蠢一猛地飘到了她身边,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下一刻,衣袖扬起,一只白皙细长的手突然探上苏凉眉心。 “……” 第一次看蠢一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苏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生怕影响正拿手指戳着自己的蠢一。 片刻后,眉心的手指终于缓缓移开。 蠢一轻轻舒了口气,表情松弛了下来,“不用担心。不是随心门的人,是陆壬矣。” “陆壬矣?”苏凉一怔。 “他准备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结果……”说到这儿,蠢一忽然顿了顿,悄悄抬了抬眼,音量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被那个……文少霖抢先了。” 幸好,此时此刻,苏凉似乎并没顾得上和蠢一算文少霖这笔账。 英雄救美? 苏凉蹙眉,开始细细回想昨日之事。那些蒙面人始终没有对自己下狠手,直到文少霖敲门之时才扬起了刀,然后……就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台词,再然后……就走了。还有陆壬矣,明明是刚从集会庆典回来,但似乎对自己遇袭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最后……还硬是揽下了追查蒙面人身份的活。 阿西吧! 认真用脑子想想,昨天的事果然和那个混蛋脱不了干系啊啊!对了,他还特别不对劲的约阿钦去集市玩,看来也是有预谋的…… 苏凉咬牙,太阳**一抽一抽的疼,所以这陆小少爷真的不是个蛇精病吗?怎么能有人做事做的如此……蠢呢? “既然已经知道不是随心门的人了,那你要不要把耳坠摘下来啊?”蠢一挑眉,指了指她的右耳。 避雷针…… 苏凉抬手,抚了抚右耳垂下的一粒粒小红珠,紧蹙的细眉微微舒展开来,“算了,有备无患。” === 系上面纱走出去时,已经被她暗搓搓骂了无数遍的陆壬矣又一次等在屋外,眼下正与小离钦杠上了。准确的说,是陆小少爷一直围着离钦找茬,而离钦却冷着脸,丝毫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阿钦。”默默对着昨夜的罪魁祸首翻了个白眼,苏凉启唇唤了一声自家徒儿。 一见到苏凉,陆壬矣的桃眼瞬间放起了光,摇着折扇就无比风骚的凑了过来,“苏姑娘……” “陆公子。”一想到昨天自己因为那蚀香软筋烟和随心门,整晚都在做噩梦,苏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偏这幕后黑手还腆着脸往她跟前凑,还指望她能如何和颜悦色的对他吗?苏凉面瘫着脸,脸上的表情比平常还要少,只简短了打了个招呼,她便头也不回的领着离钦下楼去了。 察觉到女神浑身散发的森森寒气,陆小少爷傻愣在原地,耳边仿佛都是自己玻璃心碎一地的声音。这是怎么了?他大清早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被冷冻了? “苏姑娘,你是要去武林大会的会场吗?一起啊~~” 陆小少爷不死心的挥了挥手,回应他的却只是师徒二人下楼的背影。 而苏凉身侧的离钦也毫无意外的感觉到了自家师父对陆壬矣的疏远、冷淡,黑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唇角也微不可察的勾起。 第35章 【支】武林大会(十六) 今日是八月初七,武林大会第一日。?虽然历届武林大会都将公平二字挂在嘴边,但事实上,擂台上却并不会出现掌门与无名小卒对阵的情况。 苏凉曾在莫愁那里了解过,武林大会是晋级赛,凤麟阁会对报名者进行随机组合,两个人打擂,胜者晋级,败者淘汰。胜者中再进行随机组合……如此下来,一个个晋级上去,最终决出获胜者。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规则。潜规则便是,前几日的晋级过程,有些人大可不必参加,只需在最后一日空降即可。 蓬莱居里住着的都是贵人,自然不会在第一日出场。所以整个六角楼里,依旧安安静静的,看不到几个人影。 但苏凉不一样,尽管利用蠢一开了外挂没暴露真正的身份,但她依旧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因此第一日便要上擂台。 师徒二人朝楼下走时,小离钦还颇有些不放心的反复问道,“师父……你真的要去打擂吗?会不会……受伤?” 闻言,苏凉心里还是一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离钦的脑袋,“武林大会都是点到为止,放心。” 离钦仍然板着小脸,仰头看苏凉,“那若是对方不点到为止呢?” “……”苏凉噎住,想了想,掌下揉着徒儿脑袋的力道加重,“你已经确定为师是去挨揍的是吧?” “没有……”离钦的声音蔫了下去。 师徒二人从右侧楼梯走下时,迎面正碰上了一人。 “苏姑娘。”那人温和的唤了一声,月白色的长袍清逸依旧。 许是昨晚刚刚梦见了俞林,乍一看见文少霖,苏凉又是一个晃神,但瞬间便又清醒过来…… 面前这人,不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俞林,不是为救她而死的俞林。 他只是一个游戏中的npc,叫文少霖。 尽管反复在心里强调这一点,但真正对上这张熟悉的面庞时,苏凉还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下意识的,向来面瘫着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就连嗓音都没了往日的冷意,“文掌门……” 一边的小离钦微微蹙眉,视线在自家师父与文少霖之间游走,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警惕。 除了他,还有一人同样在窥探。 那就是正追赶上来的陆壬矣。瞧见苏凉那明显对文少霖另眼相待的模样,陆小少爷又一次炸了,连忙强行□□了对视的两人中间,一把甩开折扇,“啊!文掌门好巧!你也去看武林大会吗?要不……一起?” 文少霖顿了顿,微微颔首,“苏姑娘和陆公子也去会场?” 陆壬矣扬声抢答道,“是啊是啊,我们正要过去看看热闹。”他特意着重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不是啊。”身后,苏凉毫不留情的拆台,“我去打擂。” “……” “……” === 叶城郊外。 擂鼓震天响,蓝色的旗帜在比武的圆台外整整围了一圈,随风飘扬的旗子上还绣着大大的红色“武”字。擂台外的四周已经搭建好了看台,此时此刻,人多的几乎都从台边溢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那铺着红毯的圆台上,既紧张又兴奋的攥着手。叫好声甚至惊动了百米开外树林中的鸟群,一阵扑腾过后,只剩枝桠上的树叶微微颤动。 “第十三场,秦无月胜。” 随着一声锣响,擂台边的弟子扬声道出了结果。看台上又是一阵沸腾。 一旁的贵宾席上,陆壬矣懒洋洋的向右侧半靠着,手里不停的摇着折扇,眼神一直错开中间的小离钦往苏凉哪里瞟,“苏姑娘……真没想到你也会蹚武林大会这趟浑水?” 苏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擂台上刚刚分开的两道身影,“据我所知,陆公子明日也要‘趟这趟浑水’?” “我……”陆壬矣噎了噎,“我那是被老爷子逼的,哪儿像你……像文兄!” 刚想说哪像你一样没事找事的陆小少爷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就是作死,忙不迭的转移了枪口,指向自己左边的文少霖。 文……胸? 苏凉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咳出了声。 陆壬矣此人果然是游戏中专门负责搞笑的npc吧,从名字到气质,就连说个话都有着满满的槽点_(:3ゝ∠)_ 从“文胸”的称呼中回过神,她才面带讥诮的偏过头看向文少霖。 然而…… 目光所及之处,那温润柔和的侧脸却意外的严肃,眉眼间也隐隐透着一丝不苟的认真。 苏凉一愣。 是了,作为青峰派掌门,文少霖一定也是想争夺盟主之位的。毕竟,某门某派若是出了一位掌门,那对整个门派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咳,虽然用在这里语境有些不对,但仔细想想,其实还真和光宗耀祖的性质有那么些像。更何况,这个游戏世界没有皇帝没有朝堂,武林盟主的存在便算得上是至尊之位,又哪有人不想争上一争呢? 只是……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文少霖转眼对上了苏凉的视线,见苏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怔了怔,却下意识松开了微蹙的剑眉,平如一条线的唇角也渐渐扬起。朝苏凉点了点头,那柔和的面容上,笑意儒儒,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 被那温柔的笑意晃了眼,苏凉一惊,终于回过了神,忙不迭的收回目光,脸上的热度竟不受控制的一点点上升…… 悄悄拍了拍双颊,她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在心里暗搓搓的提醒自己:这货不是俞林这货不是俞林这货不是俞林,这货是npc这货是npc这货是npc。 “师父,喝茶。”刚咽了咽口水,眼前便有一双小手托着茶盏凑了过来。 苏凉拍着脸颊的手顿了顿,像见到及时雨般,迅速接过自家徒儿手中的茶盏,豪放的仰头饮了一大口。冷茶入喉,一片冰凉渐入丹田,似乎连心头的那丝异样也被渐渐浇灭。 “师父。”男孩的嗓音温软清亮,还带着一丝童声的糯意,听得苏凉心头一阵酥麻,“你不要害怕。” “……” 害怕?苏凉一口茶梗在喉头,诧异的瞥了小离钦一眼。 他以为自己在害怕上台打擂? 呵,怎么可能! 心跳终于恢复正常的她挺直了腰,放下手中的茶盏,义正严辞的反驳,“为师没有害怕。” 正一本正经的装bility,那边擂台上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随后一人被直直拍飞了出去,锣声一响,又是一局尘埃落定。 “第十四局,藏龙胜。” 擂台上,那高大魁梧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流星锤,得意的大笑起来。 ……耍流星锤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啊。 苏凉的右眼皮有些不安的抽搐起来,要是待会儿她的对手是这种体格…… 心头的忐忑刚幽幽的飘起来,自家徒儿便又开口了,稚气未脱的声音却是异常认真,“师父,你不要担心。” “……” “有阿钦在,就绝不会让那些人伤害师父分毫。” “……” 乍一听,苏凉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这孽徒当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成,小小年纪,竟然拍着胸脯说要保护她?阿西吧,这种技能应该留着对妹子释放不是对她这个老师父啊喂!他和她的师徒关系也没有和谐到这种程度吧??自己究竟是怎教出一个杰克苏反派的?好失败哦_(:3ゝ∠)_ 还有啊,一对一的打擂,他要怎么保护自己?难不成她和别人比到一半,他要突然跑上来插一脚? 这么想着,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抬手支着太阳**侧头看离钦。 男孩早已从木凳上跳了下来,站到了她左侧,风呼啦啦的吹过,那黑衣的衣袂从她手边柔软的拂过,带起一丝□□…… 离钦的身高原本就到苏凉胸前,现如今一坐一站,竟比她还高那么一截。男孩垂着脑袋认认真真的看向她,眉宇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聪颖,但却依然残留着几分天真烂漫。一双眼眸漆黑纯亮,就连额前碎乱的刘海也遮不住那黑眸中灼灼光华。 望进那双深邃却清透的眼睛,苏凉一时有些愣怔,嘴角的笑意也微微僵住。 见师父的笑容似有嘲意,男孩缓慢的眨了眨眼,再一次郑重其事的重复道,“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师父!” 那尚未变声的童音,在这一刻,听上去竟带着一丝铿锵有力。 铛——” 锣声震天。 苏凉一惊,猛地回过神,这次发现自己已仰头盯了离钦许久,连忙别开眼,她轻咳了几声缓解尴尬,“……武林大会自有它的规矩,两人比武时,若有人强行干预,是小人之举,会为众人不耻。” 男孩的唇角微微向下撇,但小脸上却依旧满是坚持和执拗,“阿钦又不是君子。” ……刚刚那个杰克苏去哪儿了?这熊孩子的心性还真让人有点捉摸不透啊。苏凉挑了挑眉,头皮隐隐发麻,“那么,你还想不想成为大侠了?” “想。” “可为侠者,必得是君子。” “……”男孩有些纠结的垂下眼,薄唇紧抿,似乎还真在思考到底是要大侠还是要师父。 见他皱着脸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苏凉不由扬唇。 “可若是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担得起侠字?”她这儿刚有了片刻的得意,离钦却抬眸,不解的又抛出了一个难题。 苏凉噎了噎,视线在擂台场上飘了飘,指着正挥鞭的那人扬了扬下巴,“啊,你看那人的鞭法如何!” “……师父!” 好吧,她承认自己转移话题的方式有够蠢的。 说起来,自家这个徒儿未来也是要做武林盟主的人。这个时候给他灌输一点鸡汤,就算自己为武林社稷造福了吧…… 思忖片刻,苏凉硬着头皮开口,“既然想成为侠,就不能恣意妄为……”绞尽脑汁,又琢磨了几句,“你想啊,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手也只有一双,能在意的、能握住的终究有限。所以啊,为了那些最看重的、最想抓紧的,我们就要学会舍弃。” 她摊了摊手,“义者为侠,所以在侠的心中,自然是义最为重要。因此,真正的侠便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做出不义之举。” 内心os:徒儿,你要好好听着,你将来可是要做武林盟主的人啊!你要成为一个大侠啊!未来师父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不能因为我不仁就不义啊qaq 小离钦微微蹙眉,似乎真的被她唬住了,垂头陷入了思考。 最看重的,最想抓紧的…… 视线从自己足尖上缓缓飘开,毫无目标的游移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落在了那绯红的裙摆上。 第36章 【支】武林大会(十七) “铛--” 又是一声锣响。 苏凉朝擂台上看去,已经到了第十八局,再下一局便轮到她了。 “苏姑娘……” 见苏凉起身,陆壬矣也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些异样,“苏姑娘,你、你是下一局?!” 被陆壬矣这么叫了一嗓子,小离钦回过了神,就连文少霖也缓缓起身,三人齐刷刷的看向苏凉,倒弄得她有些小紧张。 “唔……”刚要动身,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 “师父,我和你一起下去。”离钦仰头,板着小脸非常严肃。 苏凉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将人摁回了原位,语气强硬了起来,“你给我在这待着,不许动!” 小离钦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师父……” 苏凉迅速出指点上他右肩的**位,满意的拍了拍手,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好了,不就比个武吗?为师又不是去送死,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说完,她越过不知为何突然噤声的陆壬矣,向台阶那边走去,到文少霖面前时,顿了顿,“文掌门……烦请你看顾些我徒儿……” 千万别让他插手啊喂!要是这孽徒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被发现,万一引起公愤,他们师徒还能不能回绝情崖见莫愁都是个问题是个大问题! 听清苏凉低声说的话,文少霖侧眼看向被定在凳子上无法动弹的离钦,了然的颔首,“苏姑娘放心。” 苏凉点头示谢,刚要迈步下去,却又被文少霖压低声音唤住。 “苏姑娘……” 文少霖看了看已经走上擂台的人,转回头对苏凉温和的笑,“你……多加小心。” === 鼓声阵阵,被旗帜围绕的擂台中央,两名女子相对而立。 一人绿衣罗裙,面容清丽,长发在侧边挽髻,两鬓随意散着发,头饰仅仅只缀着翡翠色的眉心坠,看上去活泼而俏皮。 而另一人…… 一袭红衣,绯色岚岚,只单单在右耳戴了丹红的扇形耳坠,墨色长发只以木簪高高绾着,鬓边的微微散落几缕,在风中舒卷却并不显凌乱,反倒透着一丝端然。她系着面纱遮住了半边脸,眼角微吊,分明是一双能勾人心魄的媚眼,却偏偏褪去了艳色,清湛无波。 已经快到午时,台上的看客本都有了倦意,但此时一瞧见上场的两人,却全然将离场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整个上午,终于出现女人了啊!!还是俩!!俩人还打擂!!! 苏凉悄悄斜眼瞥了一圈看台上眼睛都闪闪发亮的众人,不由感慨,果然……人类那“肮脏”的小癖好啊——喜欢看女人打架。 真可惜,她是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了。 其实,在苏凉眼中,离钦小朋友的担心根本奏是多余的。之前已经说了,苏凉对比武有非常完美无缺、非常缜密的计划。 那就是…… 认输。 坐在不远处旗帜上的蠢一无力的捂着脸,“你特么……” 苏凉坦坦荡荡的直视着对面那个鲜绿鲜绿的小美女。怎么了?认输怎!么!了!这坑爹游戏非要给她一个这么尴尬的身份,苏凉是谁?是随心门的主子好伐!白道绝对容不下她,随心门倒是容得下她,但她现在不能回去啊玛德! 现在支线任务让她上台打擂。要知道,这些年她练的鞭法都是宿主原先习练的“碎风流云鞭”,据蠢一说,这是漠云苍从随心门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鞭法,早已失传,江湖上几乎无人能识。 但,万一呢? 万一如今黑白两道还有人识得这鞭法…… 所以,苏凉暗暗下定了决心,待会儿最多撑个九、十招,然后就用一个漂亮的姿势……倒地! “第十九局,苏凉对叶潇。” 夜宵……苏凉一口气没憋住,差点噗出声破了功。 鲜绿的“夜宵”小美女几步走上前,扬着下巴颇有些高傲的问道,“我是叶氏叶潇,你是哪个门派的?” 叶家?苏凉眨了眨眼,唔,好像也是个十大武林世家之一,慕离之前的盟主好像便姓叶。想了想,她真诚的回答,“我无门无派,就是个山野村姑,比不得叶小姐家门显赫。” “……”夜宵小美女脸上的表情登时变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瞪,“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吗?”苏凉也懵了,这不是在夸她吗她急什么? “山野村姑,家门显赫?你这是在讽刺我全凭家世没有实力吗?!!”咬着牙问道,夜宵怒气满满,一步步走近。 “叶大小姐你想多了……”苏凉无奈的摆手。这姑娘平常是听了多少讽刺才变得这么敏感啊! “刷——” 长剑瞬间出鞘,直指苏凉的咽喉。 苏凉没料到叶潇会突然出剑,又未料到这速度竟会如此之快,因此甚至来不及抽鞭应对。所幸她反应还算及时,急忙脚步变换,向后跃出。但却还是比不上剑速,剑锋气势汹汹的抵至那遮着半边脸的薄纱前,苏凉暗叹一声不好,连忙仰身从叶潇腾起的身子下划过,径直窜到了她身后。 这小姑娘……看着挺可爱的,怎么下手这么凶残qaq 算了算了,九招也别撑了,干脆现在认输吧。不然自己一定会被她逼得使出“碎风流云鞭”。苏凉果断的下定了决心。 “我认输我认输!!” 选了一个比较优雅的姿势,在叶潇转剑来刺前,她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无赖却又高冷的举手,“罢了,叶小姐剑术高超,我望尘莫及。不打了!” “……” 叶潇执剑的英姿定在原地,整张脸都僵了。 看台上一阵哗然,这、这就完了?? 陆壬矣面露惊愕之色,目瞪口呆的偏头向文少霖确认,“文兄……我,我没看错吧?苏姑娘……就这么认输了?” 文少霖蹙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恩。” 陆壬矣愣了片刻,转回头,骤然喜笑颜开起来,随手揉起了身边小离钦的头顶,“太好了太好了……” 黑着脸的小离钦被自家师父点了**动弹不得,现下只能任由陆壬矣蹂、躏,但看着台上已经认输的苏凉,他悬着的一颗心又放了回去。 认输算什么……只要师父安然无恙就好。师父曾说过,学武并不是为了逞能,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虽然不理解如此告诫他的师父为什么会亲自上擂台,但……这主动认输貌似也挺符合师父的脾性== 不过,身边这人在激动些什么? 小离钦不解的斜眼,瞟向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的陆壬矣。自从那绿衣女子上台后,这厮的脸色就不对劲了,后来就一直处于挺尸状态,直到师父认输后,他才诈了尸…… 有情况。 === 擂台之上,叶潇清丽的面容微微抽搐,下一瞬长剑已经架到了苏凉颈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那般咬牙切齿,“是我爹雇你来的是不是!是他叫你故意输给我的是不是?!!” 这哪儿跟哪儿啊!!你爹谁啊我什么都不造!!苏凉目瞪口呆的无辜摇头。 “我说过不用他管不用他管!!他凭什么以为我会像他一样,只享受叶这个姓带来的荣耀却不承担任何责任?!凭什么?!”叶潇对着苏凉怒目而视,像是从她身上看到自己那不成器的老爹似的。 说到最后,叶潇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我……我在爷爷灵前发过誓的……发过誓……” 苏凉怔了怔,不为别的,只是……隔着那架在脖颈上的剑刃,她似乎能感受到面前这个绿衣少女的痛苦。 这个叶潇,好像和她的剑法一样…… 有故事。 良心有些不安,苏凉小心翼翼的将剑尖移开,缓缓站起身,认认真真的看向叶潇,“叶小姐,我真、真不是你爹派来的……” 很明显,叶潇完全不相信,一剑划向苏凉腰间的金丝软鞭,她眉眼间闪过一丝耻辱,“你连兵器都未曾抽出,还说不是故意输给我?!” “错是没错,但……” “这就是承认了!!” 阿西吧,人一急就容易说错话,苏凉眼前一抹黑。 “刷——”叶潇骤然收回剑,猛地退出了几步远,声音又冷又硬,“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和我正式比一场。否则……”清秀俏丽的面容浮上一丝凌厉,“放心,我不会伤你。不过,削光你的衣服如何?” 苏凉蓦地瞪大了眼,浑身一震,大热天的却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w姑娘,光天化日你要扒我衣服?!你,你……有病得治啊姑娘!! 看台毕竟离擂台有些距离,况且刚刚苏凉和叶潇的谈话声音又不是很大,因此众人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通通都是一头雾水。只是看情形,总觉得这两人不会轻易罢休。于是,一个个又打起了精神,死死的盯着擂台上的一举一动。 苏凉还未反应过来,叶潇便已经扬声道,“出鞭!” 长剑疾刺,剑尖没向要害之处去,反而径直袭上苏凉腰间的衣带…… 第37章 【支】武林大会(十八) 看台上传来一片惊呼声。 陡然之间。 软鞭如灵蛇般寻剑而上,擦着叶潇的手腕尖啸而过。 “铛——” 叶潇一惊,迅速将内力灌入剑中,硬生生挣脱了开来。 鞭与剑相斥分开,两道身影也相继分开。 “好!”看台静默了一阵,突然爆出了一声声叫好,整个会场的气氛似乎又达到了一个**。 在一旁抚着胡须记录成绩的老者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异常愉悦的模样。原以为第一日不会有什么太过精彩的对决,但万万没想到,上午的最后一场竟然碰上了这两位姑娘。要知道,那叶家小姐是出了名的好强,在众多世家弟子中,她是唯一一个不用特权空降,而是从第一天扎扎实实的打擂的。而那位带着面纱的绯衣女子,一出鞭便是不凡,这就有意思了…… 看台的贵宾席处,文少霖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小离钦也瞪大了眼,聚精会神的向台上看去。而只有陆小少爷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越来越沉…… 身后一直跟着陆壬矣的几个仆从,探过身压低声音问道,“少、少爷……这叶小姐能打得过苏姑娘吗?” “……”陆壬矣沉默。 === 被逼出手的苏凉在擂台边执鞭而立,内心已经没了那么多顾忌,再不反攻,这疯丫头保不齐真能扒了自己的衣服!!但愿,在场没有能识得这碎风流云鞭的前辈…… 见苏凉终于从腰间抽出了金丝软鞭,“疯丫头”叶潇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一边是得逞后的得意,一边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鞭法不错,为何要和我那个不务正业的爹同流合污,做这等没骨气的买卖?!” 苏凉内牛满面:我尊不是你爹雇来的啊喂!什么仇什么怨。还有啊,同流合污这词……用在自家老爹身上真的好嘛? 坐在旗杆上的蠢一捧着纸袋嗑瓜子,“苏小凉,要不要我帮忙?开个金手指啥的?” 苏凉挑了挑眉,眸色一亮:免费的吗? “你做梦没醒吧?” 怒目:那我才不要! 握紧了手中的软鞭,苏凉正色看向对面的叶潇,月眸灼灼,渐渐坚定了起来。她也不信,没有蠢一,自己就真的打不过这疯丫头! 一阵大风吹过,吹得擂台旁的旗帜飒飒作响。午时的阳光正毒辣,但也为台中央的两人镀上了点点金光。看台上的人已经被那金光闪花了眼,正郁闷着两人何时动手,再一眨眼,那一绯一碧两个身影竟已经纠缠到了一起。又是一片唏嘘之声惊起,但却淹没在了那剑啸鞭吟中。 擂台之上,苏凉集中精力应对着叶潇的剑招。尽管不知道这叶氏用的究竟是什么剑法,但她却明显感受到了这剑法的最大优势。 那是速度。 叶潇的剑招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走势,电光火石间完全找不出破绽。 看来这叶家小姐果真不是吃素的。苏凉一个斜身避开剑尖,软鞭反撩,直击叶潇后心。 叶潇来不及转身,但却反手一剑,硬生生挡开了鞭尾。 两道窈窕的身影再一次迅速纠缠在一起。 看台上的众人目不转睛,更不用提贵宾席坐着的三位了。而三人中,又以陆小少爷的面色最为凝重,文大掌门的表情最欣慰,小离钦的眼神最直白。 擂台边坐着的老者已经直起了腰,乐呵呵的抚着胡须,一边看软鞭和长剑的较量,一边眯缝着眼点头。齐哉妙哉,这用剑的快如鬼魅,而那使鞭的反倒不沾丝毫阴诡之气,鞭影竟还透着一丝浩然。 这一局,结果难料啊…… 这么多年以来,苏凉倒还是第一次正式和人过招,不同于十年前被蠢一操控着对敌,不同于被动在文少霖和蒙面人刀剑下的求生。这一次,长鞭在手,一切都掌控在她自己手里。没有游戏,没有系统,没有任务,只有手中的长鞭和不断从身边擦过的剑锋,只有她自己能决定胜败…… 凉薄了许久的血液好像竟有些热了。 又是百招过后,擂台上的相持之势突变。苏凉几个踉跄,向擂台边缘退去,而叶潇的剑猛地追了上去,没有留给她丝毫喘气的余地。 这一幕落在那些不看门道只看热闹的人眼中,便是叶家小姐已经占尽上风,这一局的结果已经昭然若揭。 而擂台边的老者抚须微笑,胜败已定。 贵宾席上的文少霖微微扬起了嘴角,小离钦的眸色也亮了起来。只有陆壬矣……面色似乎更难看了。身后,陆家的家丁们悄悄议论了开来。 “这……叶小姐是要赢了吧?” “估计是吧。没想到苏姑娘还是抵不过这叶家小姐啊……” “哎,那咱家少爷脸色怎么不好啊?他不希望叶小姐胜出?” “嘘嘘嘘——可别再提叶小姐了,叶小姐再怎样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苏姑娘才是新欢!旧爱哪里抵得过新欢啊!” 这些只字片语全然落进了陆小少爷的耳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又泛起了一阵波澜。 “快看!!” 看台上有人蓦然惊呼出声,众人再定睛向台上看去,竟又是一派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灵巧的软鞭挥的越来越随意,越来越雍容不迫,与其说是在比武,倒更像是在舞鞭。与此同时,那长剑却偏偏被压抑的无从出招,剑招之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窒碍。 叶潇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一鞭扫向她右肩的苏凉。她怎么会……怎么像是摸透了自己招式似的,鞭鞭阻挡了自己的下一剑…… 怎么可能……这拂衣剑法是他们叶家绝学……她怎么会知道…… 如此一想,叶潇有些分了神,剑招间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漏洞,剑速也慢了下来。 见状,苏凉心下暗喜,唇角微微勾起。 再见了,疯丫头。 足尖轻点,挥臂展袖,那泛着金光的软鞭在空中竟成了合围之势。叶潇连忙向后撤去,但却为时已晚。长剑已被牢牢锁住,同时,鞭风席卷而来…… “铛——” 长剑脱手,叶潇整个人也重重的坠下,踉跄了几步,狼狈的倒地。 苏凉翩然落下,缓缓收鞭,取下了被软鞭锁紧的长剑,在擂台边的旗杆下端然而立。 一时间,竟无人喝彩。 绣着“武”字的蓝旗在风中飘摇出飒飒声响,旗下,女子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微的汗珠,半隐在面纱下的双颊也红润了起来,凭空添了一分艳色。绯裙曳地,袅袅婷婷的背影中带着几分英气妩媚,和她的鞭法一样,透着浩然之气。 看台上,文少霖一如既往的微笑,眸色中泛着融融春意。陆壬矣却依旧沉着脸,桃花眼中有流光闪过,却根本分辨不出情绪…… 万众瞩目下,苏凉轻轻舒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长鞭长剑,她下意识的向看台贵宾席上望了一眼。 这下,那个瞎操心的孽徒总没什么话说了吧…… 她苏凉可是一个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要靠实力的人! 被定在原位的离钦刚刚自行冲破了**道,松开了攥紧的手,他微微抬眼,却恰好对上了自家师父的目光。 怔了怔,他骤然扬唇笑了起来。 素白的小脸,漆黑的眸底,原本看上去像一汪深潭,但此刻唇边的笑意一绽,却像是画龙点睛的最后那笔,浓墨在俊朗的五官间游走,灵动了那锋利的轮廓。 笑容可以用六个字形容——我、师、父、就、是、棒。 被男孩难得的笑容一晃眼,苏凉的老脸突然红了起来,这才深深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很像是“赢了比赛求表扬”的小盆友…… 默默收回视线,佯装镇定的扫视了一圈四周。 唔,她只是随便看看,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还是盯上了地上正捂着胸口惊疑不定的叶潇。 瞧那疯丫头还处于愕然的状态,苏凉叹了口气。 事实上,最初她与叶潇的确不相上下,她也实在拿这位叶大小姐没有任何办法。但过了数百招后,再次鞭剑相缠时,她心中却闪过了很多灵光。其中一个,便是武侠小说里令狐冲对战岳不群的场景。 于是,她蓦地想起了一句话,剑招寻不到破绽,却可从剑法上找。 的确,叶潇的剑招极快,快的让人根本找不到破绽,但剑招的快却也让她剑法上的破绽暴露的更快。天下剑法万千,不论是如何复杂多变的,终有用尽之日,用尽之后便会重复。叶潇的剑招如此快,过的招数本就多,再加上两人久久僵持不下,这剑法便有了重复。这重复,便给了自己机会。 一旦存了这个心思,苏凉便眼尖的瞧出了几个重复,于是越发定下心来,甚至退让了几式,细细钻研着这叶氏剑法的破绽。 但叶潇却浑然不知,可能是想要速战速决、赢得漂亮的缘故,一瞧见对方无故弱了下去,叶大小姐却只想到了体力不支,更确信自己胜利在望,因此乘胜追击、缠着鞭风紧紧相逼,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数百招过后,便让苏凉大致摸出了剑法中的几处破绽…… 果真是斗智斗勇。 这场比试应当…… “呀呼!!苏小凉你好棒!!!”一女童般的稚声骤然在身边的旗杆上响起。 旁人听不到,但那声音落在苏凉耳中却已经类似于响彻云霄的尖叫。 一惊,苏凉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向上看去,脚下却下意识的向远离旗杆的方向退了一步…… “咚——” 重重的落地声。 第38章 【支】武林大会(十九) 重檐围廓式的三层六角楼阁悬着贵重的楠木牌匾,“蓬莱居”三个敷着金箔的大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在阳光的映衬下更加与日同辉。乐—文 不远处,蓬莱居的护卫将人群通通拦在了街头,片刻后,几人从人群的包围中走了出来,两名男子,一女子还有一个男孩,身后是几个藏青衣衫的仆从。 黑衣男孩扶着那一袭绯裙的女子,小脸上满是担忧,“师父,你的脚真没事吗?” 绯裙女子正是今日在武林大会一战成名的苏凉。 苏凉苦着脸,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崴了一下,回去擦点药很快就会好的。” 身后的人群还是闹哄哄的,直到苏凉等人进了蓬莱居,才渐渐平息。 将苏凉送回房,文少霖又是温言嘱咐了一番才离开,而陆壬矣却是反常的很,只说了一句苏姑娘好好休息便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当然,苏凉是完全察觉不到的。 离钦小朋友乖乖的关上了门,开始为自家师父打理那受了伤的脚踝…… “师父,你怎么如此不当心?” “……” “不知道自己站在擂台边缘也就算了,还倒退一步直接栽了下去。” “……” “幸好只是脚踝崴了。” “……” “明明都已经赢了……这么一掉下台,倒是被判定成了平局。” 听着小离钦那“怒其不争”的碎碎念,苏凉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红,红了又黑。 又不是她的错,分明就是蠢一突然跳出来吓她惹的祸!!他奶奶个腿!她栽下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好嘛!!一切发生的那么快还那么戏剧化,就连看台上的群众和裁判都懵逼了! 要知道,这比武胜负的评判,要么兵器先落地者输,要么脚先落于擂台下者输。 她…… 她是抱着叶潇姑娘的剑栽下去的== 平局。 手动再见。 那叶潇后来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你造吗!!蠢一直接被她又送回乾坤袋了债见。 尽管内心已经崩溃了无数次,但深吸了几口气,苏凉最终还是端起架子咬牙开口,“胜负……并没有那么重要。为师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有那么强的胜负欲不要有那么强的胜负欲,你都听到哪儿去了?” “……”小离钦抿唇垂头,脱下苏凉的右脚鞋袜,拿着药油按了按她的脚踝。 “疼疼疼!”苏凉一下散了架子,叫出了声,“你这是要弑师吗!” 小离钦面色如常,仿佛听不到自家师父的叫嚷,垂眸轻声说道,“虽有疼痛感,但却还能正常行走,应当只是伤了筋。” 轻轻为苏凉敷上了药油,小离钦开始围着她疼的地方轻轻揉按了起来。 苏凉微微蹙眉,都说女子的脚只能被亲密之人触碰,夫妻恋人、父母子女,说起来这孽徒一个都不是,自己怎么一点不适都没有? 哦,可能因为他未成年。 脚踝处的疼痛被那双略带薄茧的小手,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揉按。 原本已经快要炸裂的苏凉渐渐被顺毛…… 不得不说,让这孽徒跟着莫愁学些医术还是有用的。 === 自称来自山野的苏莫和叶潇第一日那场比试让不少人大开了眼界。 比起那一战的精彩过招,普通老百姓们更津津乐道的是那些戏剧性的反转。而比起那位苏莫女侠扭转局面反败为胜的反转,大家又更喜欢谈论她失足跌下擂台导致平局的反转。 毕竟,武功高超的女侠江湖上也不只她一个。 但…… 武功高超却比较蠢的侠女…… 这位苏莫苏女侠却是独一无二。 第二天一大早,听小离亲如此转述时,苏凉真的不是很想再出门了。奈何她今日还有一场比试,支线任务的要求是有始有终,因此她必须得瘸着腿去会场走一遭。 这第二日,蓬莱居倒是稍稍热闹了些。许是有些名门正派的少年英才已经准备上场,像陆壬矣、文少霖、甚至是慕回深,都被安排在这一日。 离钦扶着苏凉下楼时,正巧遇上了一气质儒雅的大叔带着几个随从从另一边走下来。瞧那大叔的衣着……啧啧,定是某门某派的贵人。 苏凉眯着眼瞧了瞧对面的中年男子,暗搓搓的猜测着他的身份。那儒雅的帅大叔倒是没有一点也不摆架子,见苏凉腿脚不便,甚至还笑了笑,亲和的让她们师徒先行。 面对那张温文尔雅的大叔笑容,苏凉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温言道谢,拍了拍身侧的离钦催促道,“咱们快些过去,别挡了前辈的道。” 离钦一直仰着小脸抬眼看儒雅大叔,被苏凉一拍肩,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连忙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恩”便扶着她穿过回廊…… 身后,那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却一直盯着师徒二人的背影,目光有些凝滞。 “庄主?”有随从低声在一旁问道,“怎么了?” 被唤作庄主的男人缓慢的眨了眨眼,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嗓音中透着些不解,“阿财,刚刚那个孩子……给我的感觉好熟悉。” === 苏凉一瘸一拐撑着小离钦走到会场外时,却意外的察觉到今昨两日的不同。 远远看去,看台上的人少了许多,而贵宾席却增添了不少,整个会场的气氛竟是比昨日多了些肃穆庄重。苏凉暗自思忖,可能是因为今日权贵比较多,因此清场了? 被验明身份放进会场后,师徒两人正慢悠悠的朝台阶边走去,却听见了身后还有看台上传来的铺天盖地的高呼声…… “参见盟主。” 小离钦眸色一亮,脚下的步子忍不住顿了顿,扭头看了回去。 苏凉心弦重重一颤,也缓缓回头…… 盟主,慕离。 还是一身墨色云锦,却不再是劲装,而是微微宽大了些的衣袍。两鬓已然有了一丝斑白,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如古井深潭,但眉眼间却不再是当年的意气风发,平添了些许沉稳和沧桑。 尽管苏凉只见过慕离一面,但十年后再见故人,那种微妙的感觉…… 微微别开眼,视线却被另一道修长的身影锁住。黑衣劲装,腰间系着青色云纹腰带,长发束以金冠,面冠如玉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基因的遗传果真奇妙,这少年乍一看,就像是十五岁时的慕离。 不过,细细看来,这少年的眉眼倒是比他老爹更冷厉些。 慕回深啊慕回深!慕回深哎!原书的男主慕回深哎! 苏凉扶着离钦的手微微收紧。别的不提,对于《盟主一声笑》中的男主慕回深,她还是非常看好的。别看他冷着脸一幅吊炸天的模样,但对小漠娆倒是真真的好!真真的深情!义无反顾的为了漠小娆抛弃了盟主之位抛弃了江湖有木有! 啊……说到漠小娆…… 慕回深都这般大了,小离钦也长大了,那么漠娆…… 苏凉脑子里突然就浮起了一张米分嘟嘟的脸,那个被苏卿塞进自己怀中的孤儿,心里突然就柔软了一小下。 “师父……” 见苏凉盯着某个方向出了神,小离钦微微皱眉,顺着看了过去。 唔,一个比他高,比他冷,比他气场强的少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看台这边走来,除了慕离慕回深父子,还有今早遇见的儒雅大叔、文少霖、陆壬矣、叶潇和一众没见过的大咖。 苏凉的脑子里此时满满的都是漠娆,不自觉的就挡了一众大咖的路。 这姑娘……想做什么?——大咖们的内心。 师父……想做什么?——小离钦的内心。 漠小娆在做什么?——苏凉的内心。 “苏姑娘……”文少霖一身白衣,手执青锋剑,见状,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了苏凉身边,温润的笑容不变,出言打破了谜之尴尬。 “少霖,这位姑娘是?”慕离也笑着问道,但目光却在苏凉脸上游移了片刻,似乎是想从那双月眸中看出什么。 “苏姑娘是晚辈的朋友,单名唤莫。” 苏莫。 此言一出,一群武林大咖们面面相觑,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视线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叶潇身上。昨日的奇闻,他们可都是一字不差的听过了…… 叶潇之父——叶钧亦在其中,察觉到众人的视线,不由护短的将自家宝贝女儿护在了身后,看向苏凉的眼神也带了些许意味深长,“苏姑娘真真是厉害啊,竟能与小女打成平手。不知师从何门何派,习得又是什么心法啊?” 这话说的就有些没水准了,现如今整个江湖至少是整个叶城,都知道昨日打败叶家大小姐的苏莫是一个自称出自山野的“村姑”。叶钧明知故问,分明是想重提她的卑微身份,令她难堪。 听出了话中的那股子挑衅之意,苏凉眨了眨眼,倒不知该如何应对。小离钦皱了皱眉,虽不知这老头打的什么主意,但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家师父的恶意。 正当文少霖准备挺身而出救场时,却有一人站了出来。 一身碧绿的“夜宵”姑娘异常粗暴的将她老爹从面前扯了开来,然后扬着下巴继续高傲的对苏凉说道,“我输的心服口服,还有,昨日错怪了苏姑娘,希望苏姑娘不要在意。” 苏凉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其实这疯丫头正常的时候还挺可爱的。“昨日是平局,叶小姐不必客气。” 啊,一派和谐。 一派和谐中,文少霖开始为苏凉介绍各位名号响当当的武林大咖。 “这位便是盟主,慕前辈。” 慕离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些赞许,“苏姑娘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接着便是站在慕离身边的那位,早上在蓬莱居为他们让道的儒雅大叔,“这位便是云水山庄的百里庄主……” 云水山庄的百里庄主。 云水山庄…… 百里期! 苏凉面纱下的笑容顿时僵硬。 第39章 【支】武林大会(二十) 整个人像是被雷劈傻了一样,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那么大大的三个字——百!里!期! 百里期百里期百里期,阿钦的亲爹亲爹亲爹啊!! 她一个拐走人家儿子的女人在人家亲爹面前……好方!!! 特么的难怪今日阿钦一见到他就眼神不对,血浓于水啊有木有!人家父子有心灵感应的啊马达! “见过……百里庄主。 ︾樂︾文︾小︾说|”声音低了下去,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并没有人注意到苏凉的不妥,转眼间,文少霖已经介绍到了陆壬矣身边的中年男人。 一身栗色衣衫,面容冷漠,神情严肃,看上去便是很难相处的模样。 “这是陆前辈。” 右耳的几粒小红珠突然闪烁起来,仿佛是被阳光折射出的光泽。机械的警告声将苏凉的注意力瞬间拉了回来。蓦地瞪大了眼,再顾不上什么百里期,她直直看向两米外的一拨人,目光粗略的在他们身上扫了几眼,眉尖微微蹙了起来。 这破道具是坏了吧,这群人中怎么可能出现随心门门徒…… 因为昨日那场比试,很多人都知道了苏凉这么个人,再碍于文少霖青峰派掌门的面子,所有武林大咖们对苏凉的态度都还算欣赏。 一切寒暄完毕后,苏凉拉着离钦垂眼退到了一边,让出了路。 然而,众人离去后,她的视野却又突然闯进一双墨色长靴。 诧异的抬眼,面前却赫然是气质儒雅的帅大叔——百里期。 百里期扬着唇,却并不是在看苏凉,而是在…… “苏姑娘,这孩子……” 苏凉的右眼皮不安地跳了起来,“这是我徒儿。阿钦……”拍了拍离钦的肩膀,她有些艰难的开口,“还不见过百里庄主。” 小离钦仰头,双眸黑亮如珠,嗓音清亮却有那么一丝稚气,“见过百里庄主。” “阿钦……”百里期缓缓启唇,重复着说道,像是细细的咀嚼着这称呼。半晌,他垂头有些复杂的看向男孩,“苏姑娘,你这徒儿……是个可造之材。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苏凉顿了顿,这一顿,便叫离钦抢了先。 “阿钦无父无母,只有师父。”干干脆脆的应答。 _(:3ゝ∠)_当着自己亲爹的面说自己无父无母,孽徒你这样咒你爹尊的好嘛…… 无父无母? 百里期幽邃的眸色愈发深沉,看向苏凉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审视。虽然这苏凉带着面纱,但仅仅从那双眼睛来看,就绝不是普通人,而身边这个被唤作阿钦的男孩,更是气质出众。这样一对师徒,竟然一个说自己是山野村姑,一个说自己无父无母…… 身份,还真有些神秘莫测。 被那探究的目光一直盯着,苏凉扶着离钦的手越收越紧,直到百里期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才猛地松开。 “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 纵有特殊的感应,父子两人却仍是相见不相识。 苏凉突然有一种浓浓的犯罪感,一种等同于人贩子拐卖儿童的负罪感。 另一边,百里期负手上了看台,在慕离身边坐下。慕离侧头看了一眼他,又看向正走上台阶的苏凉师徒,“……这苏莫有何不妥?” 百里期也看了看那窈窕挺拔的身影,顿了顿,却还是微微摇头,“是个有趣的小丫头。” 慕离笑着打趣道,“依我看,你是对她那个徒儿更感兴趣吧?” “呵,”百里期低笑出声,嗓音沉沉,“什么都瞒不过慕兄。” 慕离微微眯起眼,“那孩子和卿言差不多大。” 听到“卿言”二字,旁边的慕回深眸子中闪过一丝流光,视线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不远处的黑衣男孩身上。 百里期叹了口气,“离家三五日,一看见那孩子,不知为何就突然想起了卿言。” “十多岁的男孩怕是都差不多。你这宠儿如命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慕离收回视线,也并未在意。 慕回深蹙眉。 不一样。 那男孩和他的小拖油瓶完全不一样。 百里期也笑而不语。 不一样。 他“宠儿如命”宠的却是女儿啊。 === 一段小插曲过后,众人落座。锣鼓声渐次响起,第二日的比试便开始了。比起昨日众人欢腾的热闹,今日看台上明显冷清了不少。 苏凉托着腮,看着看着头就快要耷拉下去了。每每察觉到这一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小离钦都不得不分出心神,一根指头将自家师父的脑袋戳回原位。 文少霖正坐在苏凉的另一边,见状,唇角不由微微翘起,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陆壬矣今日却是难得的没有再来纠缠,而是安安稳稳的坐在他老爹陆曲身边,离苏凉等人隔了很远的距离。而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和他长得很像,却要年长沉稳一些的男子,估计就是“久闻大名”的陆壬甲。 右耳的红玛瑙再次烁烁的闪了起来,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凉一惊,猛地从昏昏欲睡中清醒了过来。 随心门门徒!!艰难的睁大眼,苏凉强行集中精神侧头向左手边看了过去。 100米…… 大约估摸了下距离,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陆壬矣身侧的陆曲身上。 又是他。 方才避雷针的提醒也是在文少霖介绍他时出现。难道……堂堂陆家家主竟和随心门有牵扯? 不过,这避雷针从前也不是没出现过bug…… 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苏凉琢磨,回去把蠢一放出来问一下吧。 === 不知过了多久,擂台上已经进行了十几场比试,而这十几场比试里,苏凉也就认认真真欣赏了一下慕回深打擂的英姿。男主毕竟是男主,人家这才是真正的主角光环啊主角光环。 “第二十局,叶潇对陆壬矣。” 锣声一响,场上已经站定了一男一女,男俊女俏,一花一绿,非常养眼。 苏凉本已被避雷针搅得心烦意乱,但一瞧见这组合,眸色还是噌的亮了起来。 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对上一个执拗的疯丫头,虽然她私以为输在自己手下的叶潇并不能抵得过陆壬矣,但……这过程她还蛮期待的。 擂台上。 陆壬矣依旧摇着手中的折扇,笑的风流,只是那双桃花眼却不似平日那般潋滟,像是多了些什么,幽幽的让人看不懂。“叶小姐,好久不见。” 叶潇一袭碧裙,鬓边并未绾起的长发在风中随意飘散,翡翠玉坠缀在微蹙的眉心,黯然失色,唇角似有讽刺,“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还是这样浑浑噩噩。” “呵——”陆壬矣骤然轻笑出声,笑声中似有自嘲,“小爷我一向如此,不像叶大小姐,殚精竭虑、劳心劳力。” “你……”叶潇咬了咬牙。 “啊,有时候我还真有些忧心。叶大小姐如此强势,若是嫁进了我们陆家,岂不是陆家都要改姓叶了?”手中的折扇依旧随意的摇着,声音也懒洋洋的。 叶潇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握着剑鞘的手猛地收紧。 “哎对了,”陆壬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收起折扇一本正经的补充道,“说到嫁进陆家……小爷我已经有了想娶的女人,啊,就是昨日与你交手的苏姑娘。若是以后你们成了妯娌,还希望大嫂能像今日一样坦坦荡荡。” 苏莫?! 叶潇难以置信的偏过头,一下就在看台的贵宾席中找到了那戴着面纱的绯衣女子。 苏凉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擂台,却见那夜宵小美女突然转头,似乎是看向了自己这个方向…… 眼神怎么如此悲怆?!她向天上的爸爸妈妈发誓她这回真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这疯丫头又哪根筋搭错了? 叶潇攥紧了手,渐渐从震惊中平复,转回头微微垂眼,她的声音已经再无波澜,“好。” 长剑出鞘,一个横削。 陆壬矣折扇一展,脚下轻点,避开剑锋整个人向后飞去,最后,轻轻的落在了…… 擂台之下。 “铛——” 锣声定音。 “第二十局,叶潇胜。” === 月华如水,柔柔的融进叶城大街小巷的灯火间,相映相衬,彻底让叶城变成了不夜之城。 武林大会的第二日,基本上所有有望登上盟主之位的高手都已出场,明日便是盟主的最终角逐。因此尽管夜已经深了,但各大赌坊却还处于爆满的状态。 略有些昏暗的赌坊内,形形□□的人扎堆坐在一起激烈的讨论着。 “来来来,都过来,今天的情形大家也都听说了。现在可就剩一次机会翻盘了!” “别提了!我之前还押了陆小少爷胜,结果……他竟然今日就被淘汰了!” “啧啧,你也不看看陆小少爷对上的是谁。” “是啊!这江湖上谁不知道,叶家大小姐已经和陆家大少爷有了婚约,陆小少爷再怎么任性也不好对自己未来大嫂下狠手,这么安排莫不是故意的吧……” “说起来,这叶大小姐也真是走运。第一次打擂便已经输了,偏偏那个苏女侠……” “唉,”有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恹恹的垂头,“其实,昨日我还押了几两银子赌那位苏女侠胜,就想着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万一呢……” 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你就打错了如意算盘。昨日苏女侠摔下擂台崴了脚,今日铁定是要被淘汰的。” 那人无奈的摇头,“原本指望会有什么反转……谁料到,这苏女侠竟然一上台就把鞭子扔了!” “这倒不稀奇,毕竟苏女侠的对手是青峰派掌门呐,若是旁人,她拖着受伤的脚也许尚能一战,文掌门……早早认输才是明智之举啊明智之举!” “所以……接下来押谁胜才能翻盘啊到底?” “依我看,这盟主之位要么是青峰派的,要么便是枫云堡的。” “哎,这个我不赞同。今日啊,我发现,那慕家公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我和你们说啊……” 嘈杂的赌坊内,一面容俊俏的男孩扶着面戴薄纱的黑衣女子在八仙桌边坐下,正是苏凉师徒俩。而刚刚那群人的谈话,他们都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第40章 【隐】旦夕之危(一) 听到那句“叶家大小姐已经和陆家大少爷有了婚约”时,苏凉诧异的眨了眨眼。 叶潇和那个陆壬甲有婚约? 可今天她明明在陆壬矣和叶潇之间看到了些“若隐若现”的暧昧来着…… 陆壬矣是个任性妄为的纨绔,再加上他本就不想趟武林大会的浑水,主动下台倒也“情有可原”。 但,叶潇那疯丫头,昨日自己要认输她都用削衣裳来逼自己出手,而今日对陆壬矣的退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两人的眼神交流,也有点不对,针尖对麦芒中还“闪烁”着一咩咩火花。 苏凉眯了眯眼,脑子里几乎已经构思出了一个狗血漫天飞的爱情故事…… “师父,我们大晚上到这里来做什么?”不解的看了眼四周闹哄哄的人群,离钦小声打断了自家师父的幻想,眉头微蹙,似乎十分不喜欢这个地方。 苏凉回过神,扭头去看那挂在赌坊中央的榜单,心情又沉重了起来,“来看看快要到手的银子是如何飞走的……” 要知道,最初她押上九成身家赌慕回深胜时,只不过有一小部分人跟在她身后撞撞运气。但,或许是今日慕回深已经初显锋芒,此时此刻,赌他获胜的人数一日之间竟扶摇直上,甚至直接跳进了榜上前五。 望着那一群见风使舵的人,苏凉在心里已经将他们撕了无数遍。 不像话不像话,赌个钱都如此不坚定! 喜欢文少霖,喜欢枫品南的就要做一个忠诚的粉丝啊啊!现在挤到慕回深这儿来算什么事儿?!这样她最后赌赢的银子就少了好几倍啊〒_〒 又在赌坊观望了一阵,苏凉也觉着无趣,便撑着木桌缓缓起身,朝身边的小离钦伸出手,“走吧。” 悬满彩灯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边摊着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吸引了一群牵着大人手的孩子。街道两边的酒楼时不时还传出阵阵笙箫之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头在街头叫卖,身边正有一对父子在买糖葫芦,男孩约莫和离钦差不多年纪,看上去却比小离钦天真些,正拉着男子的衣袖,软声唤着“爹爹”。 苏凉心头微微颤了颤。 原本也不算什么,但想到白日里百里期和离钦父子相遇不相识的情形,眼前这一幕还是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平常这个年岁的孩子大约都是这样,依偎在爹娘身边,被庇护在羽翼下吧。 不像她,不像……离钦。 苏凉垂头看向正稳稳扶着自己的小离钦,有些恍然。 还记得十年前,她见到刚出生的漠娆时,之所以有些触动,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漠娆是同病相怜。当时,她只意识到漠娆即将失去双亲,和她一样成为孤儿。但却忘了,漠娆在云水山庄的那些年,虽然因为百里夫人的心结,女扮男装、常年不能出落玉轩半步,但百里夫妇却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和最起码的父爱母爱。 所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自己相似,甚至比自己更“身世凄惨”的不是漠娆。 而是,明明父母健在却偏偏要像孤儿一样活着的…… 离钦。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自己。 “师父?” 察觉到自家师父的视线,离钦微微仰头,素白的小脸虽残留着些许稚气,但眉眼间却已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苏凉眸色微闪,有些刻意的移开了目光,再次望向彩灯下正举着糖葫芦的男孩。 成熟的背后是眼泪。 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 顺着苏凉的视线,离钦也瞧见了那男孩手中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抿了抿唇,他忽然扬唇笑了起来,“……师父想吃糖葫芦?” “……”苏凉的眼神带着一丝“谜之哀怨”。 “来。”细心的扶着苏凉在路边一铺子边坐下,离钦转身便朝扛着糖葫芦要走的老头走去。 苏凉抿了抿唇,就这么一直盯着自家徒儿“瘦削”的小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师父。”正深深的反省间,离钦已经走了回来,手里还举着一串糖葫芦,唇边的笑容浅浅。 别对她这么笑啊!!一个正太的笑容对她这种活了四十多年的老女人杀伤力莫名的大啊啊啊! 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她下意识的接过糖葫芦,摘下面纱咬了一口…… “嘶……” 好!酸! 苏凉抽搐着唇角,艰难的咽下了口中酸甜的汁液。 “怎么?不好吃吗?”离钦惊诧眨了眨眼,笑容僵在了唇边,有些失望的瞪了瞪那串不争气的糖葫芦。 “……” 瞧见那可怜兮兮孩子气的表情,苏凉登时将所有想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瘫着的脸勉强扯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好,好吃。” 一边忍着眼泪,一边酸的直吸气,她终于咬着牙将一串糖葫芦吃的干干净净。 “师父既然喜欢,那我再去买一串!” “……不必!不必了。”眼瞧着小离钦又要转身,苏凉大惊失色,忙不迭的将人唤了回来。 “?”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苏凉赶紧岔开了话题,“赌坊已经去过了,现在……回蓬莱居吗?” 这么快就回去? 小离钦垂眼,闷闷的应了一声,“好。” “……”这声音怎么听很委屈啊~ 心头又中了一箭,苏凉撑着木桌站起了身,琢磨了片刻,真诚的开口,“那……你还想去哪??” === 不得不说,对于自家徒儿的喜好、心性,苏凉真的是一无所知。 就比如…… 她从不知道,如此良辰如此夜,自家徒儿竟然想躺在草地上,在夜风中看月亮。 大晚上,抱着腿坐在叶城郊外的苏凉内心有一点小崩溃。 男孩枕着臂躺在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天,唇角上扬,黑眸透亮,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 ……他在高兴啥? 憋了半晌,苏凉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阿钦……喜欢看月亮?” 男孩依旧盯着夜空,嗓音清亮微扬,明晃晃昭示着他的好心情,“师父不喜欢吗?” 苏凉噎了噎,“……在这里赏月和在绝情崖又有什么区别?” 闻言,男孩沉默了片刻,这才微微偏头,眸色澄澈干净,似乎是在认真的解释,“可……今天有师父陪着我。” “……”苏凉心头的负罪感又一次加深。 还未等她开口,男孩却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绝情崖?” 苏凉一怔,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你不是最喜欢山下的热闹吗?” 前不久还偷偷溜下山,怎么这次倒急着回去了? 离钦垂眼,有些别扭的转过了头,“现在不喜欢了。” “……” 十岁小男孩的心思果然不是她一个老女人能猜透的。 不过,她已经打过了擂台,武林大会的支线任务应当已经完成,的确是要回绝情崖了…… “等明天武林大会一结束,我们便回去。”还要等赌场里赢的钱呢……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冰冷的提示声。 又是随心门的人?! 苏凉蓦地瞪大了眼,下意识的扭头向身后看去。夜色中,依稀可以看见武林大会会场的轮廓,门前还有几名弟子举着火把看守在那里。 莫不是会场里混进了随心门的人? 蹙眉思忖片刻,她微微向后退了退,转身在小离钦看不见的地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乾坤袋…… 松开袋口红绳的瞬间,一缕白烟咻的窜了出来,甚至还未化成人形,便咆哮出声,那声波将银发震得四散开来,甚至莫名的起了风,在林间发出飒飒声响。 “叫你把我关起来!叫你把我关起来!苏凉!!!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错过隐藏任务!!”蠢一气的脸都不再白了,双颊也微微红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从你早上见到陆曲开始,隐藏任务就开启了!”白色衣袖径直扇上了苏凉的脸。 “……” 苏凉依旧直愣愣的挺坐在草地上,半晌都没回过神。 隐、藏、任、务。 陆、曲。 将这两个名词联系在一起,再回想起白日避雷针的提醒,她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 见苏凉还傻坐在原地,蠢一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苏凉,你知道隐藏任务和主线、支线任务有什么不同么?隐藏任务由隐藏剧情导致,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时限。” 有时限? “你现在的隐藏任务叫旦夕之危,旦夕之危你懂吗?不懂的话,旦夕懂吗?!”蠢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现在距离你的任务截止时间,只有……八个时辰。” 第41章 【隐】旦夕之危(二) 叶城郊外,圆月当空。 空旷的一大块平地被看台围成了会场,最中央,擂台四周的灯笼在夜色中泛着朦胧的光,并不显眼。会场只有一个进出口,此时此刻,正有护卫把守在那里,周围也有举着火把巡逻的队伍。 毕竟,武林大会这样的盛事不容懈怠,尤其是一届要决选出武林盟主的武林大会。不少宵小之徒都想潜进叶城,想趁着这时插上一脚。当然,其中尤以随心门为最。 因此,武林大会的这三日,每夜都轮流由各大名门世家的弟子在会场外把守。 然而…… 俗话说的好,外贼好防,家贼难防。更何况,还是一个有身份的家贼。 会场的左侧是一片密林,月光透过枝桠在草地上斑驳,枝影婆娑中,隐隐约约能瞧见一大一小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张望着什么。 苏凉眯着眼睛向会场门口把守的弟子看去,看装扮,今日应当是轮到陆家与青峰派当值了。但谁能想到……这陆家家主陆曲竟然和随心门有勾结呢…… 想到蠢一交代的隐藏任务,苏凉微微叹了口气。 据说,陆曲准备在武林大会的最后一日对到场的所有正派人士做出“毁灭性的打击”。至于这毁灭性的打击是什么,蠢一也不知道。而自己的隐藏任务“旦夕之危”就是要阻止陆曲。 呵。呵。 又在逗她。 “师父……咱们为什么要在这儿躲着?”离钦有些不解的转头。 “……”苏凉想了想,支吾着解释,“……师父想看看夜晚的擂台是不是……更漂亮。” “……” 这边苏凉正难以回答,那边却突然有了动静。 “陆大侠。”“老爷。”守在门口的青峰派弟子和陆家家丁纷纷行礼。 火光映衬下,陆曲鬓发微白,神情肃穆,一身栗色衣袍显得格外深沉。他负着双手,缓缓朝会场入口走去,嗓音沧桑却沉稳,“今日有何异常?” “回老爷,并无异常。” “明日的比试最为要紧,莫要在今晚、在我们陆家当值的时刻出了什么岔子。任何可疑的人、可疑的动静,都不可掉以轻心,明白吗?”陆曲沉着脸,冷冷的吩咐道。 “是。” 苏凉的眼角抽搐,要不怎么说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呢? 蠢一:“要说道貌岸然,其实你才是祖宗。” 苏凉:滚。 离钦也瞧见了走进会场的陆曲,不由轻轻的咦了一声,“那个前辈白日里见过,他……现在进会场做什么?” 苏凉拍了拍离钦的肩,连声问道,“是吧是吧,他很不正常对不对!我们悄悄跟过去看看?” 离钦诧异的扭头,见自己师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点了点头,但视线却下意识的落在了苏凉一瘸一拐的脚上,小脸上又多了些迟疑,“师父,你的脚……” “没事。”苏凉咬牙。就算有事,她也得撑过去,否则今晚若不知道陆曲做了什么,那么明天又怎么阻止? === 苏凉右手搭在离钦的肩上,被搀扶着避开了巡逻护卫的两人,相携的两道身影悄悄飞上围墙,落在了会场之内。 “哒。” 轻轻落地的动静,淹没在树叶飒飒的声响中。 苏凉心弦一紧。本应是落地无声,但却因她的脚伤而有了动静,暗暗抬眼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似乎并无人察觉。 缓缓舒了口气,这么轻易就溜了进来,看来隐藏任务的真实难度比名字“旦夕之危”要好太多。她“天真”的想。 师徒两人在看台一边隐藏好了气息,遥遥的看向已经走进会场的陆曲。 那栗色身影在看台的贵宾席上停留了片刻,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师父,我们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师徒俩沉默了一会儿,离钦才抿唇小心翼翼的说道。 “……”苏凉亦是一头雾水,递了个眼神给蠢一,蠢一却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在夜风中凌乱的思考了一番后,她还是慎重的直起了腰,“去那边看看。” 两人缓缓向看台那边移过去,在陆曲方才停留的地方停了下来。 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座位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苏凉微微俯下身。然而,哪怕是凑近了看,她也依旧看不出陆曲究竟在贵宾席这里做了什么手脚,皱了皱眉,她随意的将手搭在了座椅的扶手上。 “!” 手下传来黏黏的触感。 苏凉诧异的抬起手,向掌心那块透明的粘液看去…… !这不会是鼻涕吧!!! 那陆老头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不会就留下了这么一摊摊鼻涕?!! 苏凉蓦地瞪大了眼,转头向所有贵宾席的位置看了过去,这一次,她才注意到,所有座椅的扶手都在月色中泛着粼粼光色。 小离钦蹙眉,一把拉过了自家师父的手,细细的察看,那摊粘液竟渐渐消失,像是融进了掌心一般。他眸色一滞,连忙看向其他座位,果不其然,扶手上已再没了任何痕迹,仿佛刚刚看到的异样不过是他们的幻觉。 离钦的声音微沉,小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师父,这好像是日月鸩……” “……”苏凉被拽着手腕蹲下了身,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整个人都是懵逼的状态,“日,月,鸩?” 离钦点了点头,凑到了自家师父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愁姑曾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失传已久的奇毒,名为日月鸩。” “毒?”苏凉震惊的看着那已然融入日月鸩的手掌,“所以我已经中毒了?!” 这,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手贱害死猫啊! 正要炸毛,掌心却微痒,离钦伸手轻轻摩挲着那粘液消失的地方,“听说,这日月鸩分日鸩和月鸩。日鸩为烟,月鸩为液,只有当月鸩遇上日鸩才是剧毒,若只是单单中了月鸩应当没有什么影响……”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松了口气,“只要十二个时辰内不遇日鸩,那体内的月鸩便会自行消解……” 苏凉挑了挑眉,本想心无旁骛的消化一下自家徒儿的科普,但掌心却传来手指摩挲着的□□,由于凑得极近的缘故,离钦的呼吸吹动着她鬓边的断发和颊上的面纱,在耳畔拂过一阵颤栗。 她的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异样,却快的无迹可寻…… 细细想来,离钦虽小,但毕竟是个男孩。现实游戏一共活了四十多年,她还从未和什么雄性生物如此近距离的凑在一起,哪怕是待她如父兄的俞林,也没有。 有些别扭的微微向后退了退,苏凉下意识的想把手挣脱回来。 察觉到她刻意的躲避,离钦小朋友抬眼,无辜的抿唇,但还是乖乖的放开了手。不过,放手的那一刻,他却意识到了方才和自家师父之间的距离太过“亲密”。 “……”支吾了一声,离钦也尴尬的向后退了退,小脸蓦地红了起来。 “咳,”苏凉清了清嗓子,转移开了话题,“那么……这月鸩融进了座椅里,还有毒性吗?” “……若是遇上日鸩,剧毒。” “……”好了,她终于知道陆曲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明日是武林大会的最后一日,所有名门世家的掌权人都会到场,他已经在贵宾席上下了月鸩,只待明日悄悄放出日鸩,便大功告成。 ……不必说,这日月鸩定是随心门的玩意。 都已经失传了还能再被他们翻出来,随心门的门主一个个都是走了狗屎运的吧?呐,她的碎风流云鞭不也是漠云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么== “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离钦垂眼看向正蹲在一边“沉思”的苏凉。 苏凉握了握已经融进月鸩的手,蹙眉,“这月鸩用水……能洗掉吗?” “……” “呵——” 离钦还未出声,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沉沉的冷笑。 “若是能轻易抹去,又怎么能被称作奇毒之首?”略显沧桑的男声冷冽的没有一丝温度。 苏凉浑身一震,僵硬的扭过头…… 不远处,一身栗色衣袍的陆曲正负手站在黑暗中,眸色冷漠,仿佛已经是在看尸体一般。 离钦也是一惊,下意识的站到了苏凉身前,仰头对上了陆曲,咬牙,“你想做什么?” 陆曲冷冷的勾唇,眼角的皱纹透着丝丝阴狠,“既然你们发现了老夫的日月鸩,那自然留你们不得。” 这,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苏凉咬唇,求助似的看向蠢一,却见她也是一脸惊诧,便再没了那个念头。 还是要自力更生啊。 陆曲,随心门,随心门,陆曲……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苏凉眸色一亮,起身将挡在面前的离钦拉回了身后,尽力憋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陆曲,门主果然没有看错你。” “……”离钦一愣。 陆曲也蓦地瞪大了眼,看向苏凉的眸中似有惊色,“你……” 苏凉负在身后的手悄悄向离钦比了一个手势,面上却仍是一派波澜不惊,“此次你的事情做得很漂亮,回去后我必然在门主面前为你好好请一功,如何?” 第42章 【隐】旦夕之危(三) 陆曲的惊诧仅仅持续了刹那,一眨眼,他的眼神便又冷了下来,“你倒是够聪明,猜到这是随心门的把戏。 不过,”他缓缓走近,眯眼看向苏凉,“你以为这样便可以骗过老夫?” 苏凉强行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负在身后的手不停的小幅度比划着,“我为何要骗你?门主对你有所顾虑,因此特意派我来看着你。你若是不信,大可出手伤我。只是这伤了之后……门主那儿你要如何交代?” 陆曲依旧不信,但却没再轻易动手,只是沉沉的盯着眼前戴着面纱的女子,似乎在深思着什么。这女子来的蹊跷,照理说,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可能被旁人发觉。而她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会场里,还目睹了自己下毒的整个过程……难道真是漠引那个魔头派来监视自己的? 离钦看着自家师父悄悄比划的手势,面上掠过一丝惊疑,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犹豫纠结片刻,他还是将视线转向了一旁。 察觉不到身后的动静,苏凉强压下心头的焦急,她一时半会儿是能唬住陆曲,但再说下去,这老家伙必定能发觉什么。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然被她转移开来,若是不趁这个时候离开,那便肯定逃脱不了了。 要是她的脚没受伤,那么尚能和陆曲拼一拼,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拖住陆曲,而自家徒儿能争气些,在她撑不住前搬救兵回来了。 只是,身后这熊孩子貌似不愿走? 不走两个人一起在这交待吗?! 抿了抿唇,苏凉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团团转的蠢一。 蠢一:“……这里有个双倍武力释放器你要不要……” 苏凉:要! “你若是随心门之人,那为何老夫从未见过你?”陆曲沉声问道。 查询到自己武力值翻倍后,苏凉的底气稍稍足了些,“随心门如此大,你又岂是人人都识得?” 陆曲仍是将信将疑,“事关重大,你又能如何证明自己是随心门之人?” 如何证明?苏凉挑眉,看来这陆曲已经放松了警惕?就是这个时候! 尽量忽略右脚的伤,她一把拽过身后的离钦,足尖一点猛地向看台外飞身而退。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人已在百米开外,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快速向会场外的密林掠去…… 陆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招,太阳**上的青筋暴起,眸中浮起丝丝戾气,猛地提气追了上去。 飒飒的风从耳边擦过,苏凉拉着离钦轻盈的落在会场外的密林之中,还不忘嘱咐,“待会儿为师拖住陆曲,你回蓬莱居去找文掌门帮忙!!听到没?!” 听到文掌门三字,离钦微微蹙眉,抿唇摇头,口吻坚决,“阿钦不会丢下师父!” “……你若不走,便是为师的累赘!”苏凉气急,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明明是为了他好,但如此一说,离钦的神情却骤然黯了下去。 苏凉却再没空顾上这些,身后陆曲竟带着自家家丁和青峰派众弟子已经追了上来,眼见着就要包围他们师徒二人。 一咬牙,她手下聚力,一掌拍向离钦肩头,径直将人送了出去,“快去快回!” “……”这一次,小离钦没再多言,只是深深的看了自家师父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苏凉重重落了下来,在草地上踉跄了几步。 见状,陆曲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怒喝了一声,“这二人乃随心门门徒,今夜擅闯会场,意图不轨。你们去追那男孩,追到后,格杀勿论!” “是!” 众人听令后,齐刷刷的向离钦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而陆曲阴沉着脸对上了正撑着树干爬起来的苏凉,“老夫竟然听信了你的胡说八道……” 苏凉轻咳了一声,笑了笑,“您刚刚不是还说我们师徒是随心门之人么?” “你……” “据我所知,陆家也是武林十大名门之一,您是陆家家主,为何如此想不开要和随心门勾结?您还当得起陆大侠这个名号么?”现在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 陆曲冷冷的拔出剑,缓缓向苏凉走近,“这与你无关。” “陆前辈!”苏凉连忙抬手做最后的挣扎,“就算你不在乎名号,也得想想陆家,想想陆家后人。难道你要他们一直在武林众人的唾骂中求存吗?” 陆曲顿了顿,却冷笑出声,“你再怎么拖延时间也无用。你以为,你那个徒儿真能活着去搬救兵?所有看守会场的弟子都是各家各派的佼佼者,他一个**臭未干的小子,如何能抵得过?!”说着,他眸色微微狂乱,“老夫诛灭魔教奸细,谁人敢置喙?明日一过,日月鸩毒发,我陆家便会是真正的武林第一世家。” ……这人是走火入魔了?莫不是被随心门下了什么蛊,脑子瓦特了? 苏凉的眼角抽了抽,再也想不出什么周旋的话,还是老老实实的抽出了腰间的软鞭。对于离钦能否搬来救兵这件事,她丝毫不怀疑,在她看来,离钦的轻功足以应付那些“虾兵蟹将”。但是,她能不能撑到救兵来……唔,是个问题 蠢一蹲在枝头安慰她,“……放心,有了双倍武力释放器,你应该能打得过陆曲。只是……” 这“只是”还未“只是”完,那边陆曲却蓦的动了手,剑光闪过,直朝苏凉刺来。 这一招虚虚实实,后着几朵,阴狠异常。 苏凉咬牙,扬鞭迎上。 轻云闭月,鞭影中泛着金色,缠剑而上,鞭风在林间激起一地落叶。 === “哒,哒,哒。”离钦脚下在房檐上轻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气力,朝蓬莱阁的方向飞身而去。 身后,一个个同样灵敏的身影穷追不舍。 夜风呼啦啦的从颊边擦过,将额前凌乱的刘海拂向两侧,双眸幽邃漆黑,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凝重而沉郁。 女子略带怒气的清冷声音在耳畔回响,“你若不走,便是为师的累赘。” 累赘…… 尽管知道师父是为了赶他离开才这么说,但……他也的确是个累赘吧。哪怕是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身前,却也依旧没有能力保护好身后的她。 所以,要回蓬莱居找那个青峰派掌门,那个她一直另眼相待的人,那个她在危难时刻首先想到的人。 没有能力保护师父的自己,便只能眼睁睁的将她拱手让出,交由他人守护。 想到这儿,离钦阴云密布的小脸上渐渐泛起戾气。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变得强大,强大到不再是累赘,强大到可以保护好她,像…… 真正的男人一样。 攥紧双手,脚下的步法越发轻灵,身影越发鬼魅,竟将身后的一众青年男子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蓬莱居的牌匾近在眼前,灯月交辉下,泛着暖暖的金色。 离钦沉郁的眸色微亮,一个跃身从二层破窗而入…… 抬眼,正坐在桌边的人诧异地看向他,眼角的皱纹略显,“是你?” “……” 正色看向面前的百里期,离钦郁结了许久的心口突然一松…… 如果求他去救师父,总比那个青峰派掌门要好上许多。 === “飒——” 密林间,一鞭一剑仍在交锋。 苏凉拖着自己一瘸一拐的脚,艰难的利用四处横斜的枝桠阻拦着陆曲的追击。 她已经这样强撑了一炷香的工夫,道具“双倍武力释放器”的时限也快到了,如果救兵再不到,她恐怕就要狗带了吧_(:3ゝ∠)_ 又是一剑从眼前横过,苏凉连忙向后仰身,右脚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整个人歪歪斜斜的栽了下去。 苏凉咬牙:蠢一,有没有什么道具能直接干掉陆曲? 蠢一:“……没有。商城的道具都只能给你自己用,一般不能用在npc身上。” _(:3ゝ∠)_ 陆曲也落了地,竟没再提剑追来,而是缓缓收手,神情有些诡异,“没想到,你这丫头的鞭法竟如此好……” 苏凉撇了撇嘴,从地上爬了起来,“怎么,怕了?” 陆曲冷笑,“若换作平常,老夫定要和你好好切磋一番。可惜……今日还是要速战速决。” “……”苏凉不屑的扬了扬下巴。这老头果真脑子有问题,他现在顶多只能和自己打个平手,还想怎么速战速决?做梦呢吧? 然而下一刻…… 陆曲唇角一扬,笑容像是浸了毒液般。扬袖一挥,却是很没水准的“砸”了一“暗器”过来。 “……”面无表情的挥鞭将那暗器不像暗器的东西击落,苏凉垂头看去。 竟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 玉瓶滚落在地,瓶塞脱落,竟往外幽幽的飘着白烟。 第43章 养徒千日(七) ………… ………… 薄雾缥缈,脚下只有一条小径,通向不知名的远方。苏凉身着一袭绯裙站在云雾中,懵懵的向身侧看去,小径两边是无尽的云海,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甜味,像是棉花糖的味道,深深一嗅,感觉心甜的都要化了…… “阿凉。”一男一女的声音在云端响起,仿佛天籁。 好熟悉。 苏凉抬眼,袅袅云气中,似乎站着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她微微眯眼,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口,半晌才发出了声音,“爸……爸,妈……妈。” “阿凉……”身后,又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僵硬的转身,一年轻男人笑意儒儒的看着她,面容比云端的两人还要熟悉…… 文少霖。 不,不对。 “俞林。” 云端的两人也缓缓走了过来,三人都聚在苏凉身边,温柔的看着她。 苏凉已经从最初的满脸懵逼状恢复了过来,囧着脸看了看她爸,又囧着脸看了看她妈,再囧着脸看了看青梅竹马的俞林,最后囧着脸开口说道,“……对不起,我死的有点早。” “……”三人默。 “抱歉,辜负你们了。”苏凉猛地躬身退出了三人的包围圈,一直腰竟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要去追。 于是美丽的云海出现了十分毁气氛的画面:一人在前面跑,三只“鬼”在后面追。 俞林到底年轻些,先于苏父苏母前抓住了苏凉飘飘的衣袖,将人猛地拉了回来。他原本是满脸笑意的垂眼,但目光所及之处,竟是少女已被泪水润湿的一张脸,不由愣住了。“阿凉,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么?”苏凉踉跄着站稳,茫然的抬手抚上自己的眼,指腹竟沾上了眼泪。 苏父苏母已经喘着气追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看向苏凉便忿忿的指责出声,“你这孩子!跑什么啊跑?见你爸妈跟见了鬼似的……”一抬眼,却双双噤了声。 本来就是鬼好么,苏凉泪眼朦胧的别开视线。 这不是梦吧……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做过如此的梦,她从未在梦中见过父母和俞林,因为她压根不想再看见他们。 活得不够好不够精彩,又怎么有脸去见他们…… 那句好好活下去一直如梦魇般纠缠着她。 要好好活下去啊。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虽然也曾有过轻生的念头,但自从那一次被人救下后,她便发誓要好好活下去。她知道,她的命是三个人用生命换来的,所以她要活的比任何人都要长,比任何人都要活得好。她要替他们活着,替他们去看这世界。这些念头,在心头滋生蔓延,渐渐便超越了一切…… “对不起。”苏凉垂下头,有些无力蹲下身,喃喃的重复着,“对不起……” 到了最后,她还是活成了这幅糟糕的样子。 脸上被人温柔的用衣袖擦了擦,“阿凉,听我说。” 妈妈身上的气息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你的命不是我们换来的。” 苏凉仰头看苏母。 “我们以命护你,不是为了让你这样沉重的活着啊。” “妈妈……” “你也曾想拼命救那个孩子,想想你那时想的是什么,难道还不懂么?” 那个孩子…… 离钦? 苏凉怔了怔,是啊,她好像是拖住了陆曲然后让离钦能脱身,再然后,陆曲丢了一瓶装着白烟的东西过来,她的心口就疼了起来。最后,最后的意识就是蠢一叫着隐藏任务和支线任务都已完成,还有人唤了声师父…… 于是,她就出现在了这里。 “我并没有想舍身救他……”苏凉喃喃,她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挂在陆曲手上,更何况,若是离钦挂了,她一样活不了。 苏母笑而不语。 俞林也笑着扶起了她,唇边笑意温润,“回去吧。” 回……去?苏凉蓦地瞪大了眼,回到哪儿去? 脚下的云海渐渐散开,她惊诧的低下头,脚下已是万丈深渊,身子一重,猛地坠了下去…… === 镂空的十字海棠式雕花窗棂中洒入斑斑点点的阳光,一股淡淡的幽香在房内缱绻,却被床头那浓郁的药香深深掩盖。 嫣红的床幔随风轻扬,系着流苏的风铃叮咚作响。床边,男孩一身黑衣,长发披散在脑后,微乱的刘海下系着黑色金纹的抹额,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静静的看着似乎陷入沉睡的女子,眸色再不似从前那般透亮澄澈,像是包含了万千情绪,融汇在一起,浓郁而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手指微动,像是有了反应,男孩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流光。 然而,下一刻,女子的秀眉却紧紧蹙在了一起,眼角竟缓缓淌出一行清泪,打湿了鬓边的断发。 “……”男孩沉默,伸手向女子的颊边抚去,但却在快要触碰的一刹那顿了顿,不过也只是一刹那的顿住。 眸色深了深,他还是将那片湿润轻柔的抹去,感受着指下渐渐回暖的温度,眉心微松。 “!” 一个颤栗,女子突然睁开眼,猛地从床上惊坐起。 见状,男孩眸色微亮,视线紧紧锁在女子如玉的面庞上,“师父,你终于醒了。” === 自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苏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变了。 嗜睡,懒惰,成日半躺在床上还吃个不停。 不过,她森森觉得这些恶劣行为都是被她那个二十四孝徒儿给惯出来的。 在蓬莱居修养了三四日,所有来探望自己的人都通通被离钦拒之门外。而师徒二人的日常对话竟是这样的。↓↓↓ 【“阿钦,我想出去走走……”“师父身体刚刚好了些,不能出去。”“可是……”“师父想出去做什么?”“……想吃海棠酥。”“我这就去芙蓉斋。” “阿钦,我想出门。”“不可以。”“为师在屋子里闷得慌,想出去听听八卦。”“我来讲。”“……哦。”】 于是,苏凉愉快的啃完了海棠酥,拍了拍手,便捧着盘子边嗑瓜子边听自家徒儿说书。 原以为这几日叶城会掀出什么大波浪,却没想到竟是出奇的平静。 那一晚,陆曲在最后时刻放出了日鸩,让本就中了月鸩的她剧毒发作疼晕了过去。据离钦说,他带着百里期等人赶到的时候,便正好看见陆曲抛出了日鸩。人证物证俱在,陆曲无力回天,被当场诛杀。至于这日月鸩,原本也是没有解药的,但后来多亏百里期请来了鬼见愁,这才救了她一命。 这一段,离钦说的含含糊糊,苏凉听得也不是很明白。 原来,那陆曲最初也不并想投靠随心门,只是中了随心门的蛊,被百般威胁后才勉强答应为漠引做事,但后来面对漠引的说辞——“除去其他武林世家的掌权人,陆家便能称霸江湖”,他又鬼迷了心窍,这才真正与随心门沆瀣一气…… 鉴于与随心门勾结的只有陆曲一人,陆家上上下下并无人知晓,因此慕离并没有株连之意。不过,陆曲想用日月鸩陷害武林豪杰不成,反被诛杀的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成了大街小巷茶馆酒楼里的谈资。陆家一夜之间地位骤降,再不复当初模样。 甚至,陆大少爷一出门便被义愤填膺的百姓团团围住,质问的、辱骂的,什么人都有。那陆大少爷从小便身体不好,又从未受过此等屈辱,回去后,便一病不起。于是,陆家这一大烂摊子竟全交到了……从来纨绔不着调的陆小少爷手上。 说到这儿时,离钦的眉心微动,眸底浮起一丝不屑。 苏凉倒是有些唏嘘。其实前段时间相处下来,陆壬矣的为人她倒也摸清了一些,除了嘴有点贱、行为有点乖张、审美有点恶趣味……总体来说,人还是不错的。一夕之间,遭此巨变,却将他推到了那个位置…… 不过,苏凉对陆壬矣悲惨遭遇的同情也紧紧持续了片刻,因为下一刻她的心情便因为另一个消息雀跃了起来。 新任武林盟主——慕回深。 虽然武林大会的最后一日,她中毒还未苏醒,错过了慕回深的决胜之局。不过她赌赢的银子离钦已经尽数取了回来,整整一千两!!啊,这就够了,够了~ “笃笃笃——” 正乐呵乐呵的数着银票,房门却突然被叩响。 离钦起身去开门,不一会儿,门外便响起那熟悉温润的男声,“阿钦,你师父好些了么?” 啧啧,已经熟稔到叫阿钦了么? 苏凉挑了挑眉。自从自己中毒后,这文大掌门可是每日都来问候,但次次都被离钦“毫不客气”的拒之门外。 也好,她恰好也不是很想再见他…… 他不是俞林,是文少霖,是三年后便要被随心门所害的文少霖。她不能改变剧情,因此,还是不见的好。 那边离钦仍“一丝不苟”的拒绝着文少霖,苏凉闲着无事便转眼看向了窝在床幔顶上的蠢一。自从她醒过来后,蠢一便一直有些不对劲,不像往常一样绕着她毒舌,反倒是安安静静的窝在床帐顶上挺尸。一开始碍于阿钦在场,自己一直没空理她…… 苏凉:蠢一,你怎么了? 蠢一慢慢翻了个身,俯视着床头的苏凉,女童般的稚声幽幽的冒了出来,“好像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离钦……有些不对劲。” 蠢一难得的没有亲切的叫小阿钦,苏凉挑眉。 “苏凉,你知道吗?那天晚上离钦赶来的时候……你已经没气了……” 第44章 养徒千日(八) 没气?! 要不要这么吓人!!所以她后来是怎么诈尸的?! 苏凉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向蠢一。 “应该是传说中的假死状态吧,当然,鬼见愁把你救了回来……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吱呀——”离钦关上门,拎着食盒走了回来。 不知为何,蠢一下意识就噤了声。 她其实想告诉苏凉,重点是离钦赶到的时候以为自己师父死了,所以…… 一想到那晚男孩嗜血的眼神,和一剑取陆曲性命的狠厉…… 蠢一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不过苏凉貌似还不知道陆曲是死在离钦剑下,虽然江湖传言是百里庄主为民除害,剑杀陆曲。但事实上,那夜在场的人却都知道,是一个年仅十岁的男孩抽出了百里期的剑,只一招便取了陆曲的性命。事后,百里期便对所有人下了封口令,将此事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好像有什么偏离了轨道…… 蠢一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苏凉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没头脑。 “又是补品?” “恩。”离钦应了一声,却没将食盒提过来,只是远远的放在了桌上。 苏凉也并未在意,但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向离钦,“今晚……便启程回山吧。” 闻言,离钦在床边坐下的动作顿了顿,眸色却欣然漾深,“……好。” === 今夜的叶城比武林大会那几日要冷清了些,但比起其他小镇,却仍是繁华热闹。 苏凉和离钦是悄悄离开蓬莱居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也不曾告知任何人。 苏凉觉得,要像诗中说的那样给叶城之行完美的结尾:轻轻的我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_(:3ゝ∠)_ 下次再来之时,或许就是她要离开这个游戏世界的时候了吧…… 好吧,这都是虚假的矫情。 真实情况是,现在整个武林都知道是她“苏莫”发现了陆曲和随心门的阴谋,这随心门必定也得到了消息。她坏了随心门的大计,漠引这个时候估计把她大卸八块的心都有,她还留在叶城岂不是等人家上门砍?所以还是悄悄开溜吧。 “你怎么搞得,竟然把他放了进来!”不远处,一酒楼的掌柜正在门前骂骂咧咧的训斥着店小二,而旁边,几个大汉架着一醉醺醺的“花花公子”扔了出来。 “给我……给我酒!”身着花衣裳的男子跌倒在地,却还挥舞着手臂嚷嚷着。 “抱歉!小店从此以后不招待姓陆的。”掌柜阴阳怪气的说道。 花衣男子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只顾着一个劲的往里冲,“给我酒!给我酒……” “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打!”掌柜一扬手,几个大汉便蜂拥而上,动起了手。 苏凉抿唇,微微蹙眉,刚要迈步上前,却被身边的离钦抓住了手,脚步不由顿了顿。 而这一顿,便已经有人站了出来。 “刷——”碧衣女子飞身而至,只是几掌便拍开了正抡着拳头的大汉,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而不可一世,“开门做生意的,迎四方客。他既不是没付酒钱,你凭什么叫人动手?!” 一见到执剑的碧衣女子,掌柜的面色僵了僵,连忙腆着笑脸说道,“这……这……” 女子冷冷丢了一句,“滚。” 掌柜噤了声,转身挥手,便带着身后的一群人灰溜溜回了酒楼。 女子抿唇,俯身去扶跌倒在地的花衣男子。 听到那高傲的女声,男子倒像是酒醒了一半,一把拂开女子的手,他踉跄着爬起身,“滚开。” 女子面色白了白,但却仍是咬着唇,不死心的上前要扶他。 男子依旧不领情,反倒是转身不客气的讽刺道,“叶家已和陆家解除了婚约,叶大小姐还管我这个纨绔子弟做什么?” 女子还未应声,男子却又转头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从前你叶大小姐想靠陆家的力量振兴叶家,所以选择了我大哥。现在陆家没了,大哥倒了,怎么现在倒是想吃小爷这根回头草么?” 顿了顿,他笑容微苦,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呵,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权势么?声望么?为了它们,是不是什么都可以抛弃,是不是什么都可以不顾……一个个的机关算尽,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一场空罢了!” 女子抿唇,眸色中掠过一丝痛苦,但还是抬手去拉男子,“跟我回去。” “回哪儿?我不回去!给我酒,给我……”男子还在挣扎,但女子却扬手狠狠的劈向他的后颈。 有些艰难的扶稳昏死过去的男人,她在众目睽睽下,一步步朝大街另一头走去。 苏凉盯着两人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 所以……这两人果然是曾经有一段过去吗?难怪,自从叶潇出现后,陆壬矣纠缠自己的时候就不多了。原来是有心中的白月光啊,不过看他们这样,患难见真情、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没想到,陆家竟沦落到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模样,明明只是陆曲一个人的错,竟牵连了陆家整个家族。看来,只要是和魔教沾了一丝边,天下人便是深恶痛绝。 这么一想,作为随心门的一份子,苏凉觉得有些方。 “师父,我们走吧。” 苏凉抿唇,被自家徒儿牵着向城门外走,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阿钦,你对随心门……有什么看法?” 闻言,离钦连停顿都没有,便启唇简洁的回答,“魔教。”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发现身边有人是魔教之人,当然,她并不是自愿的。你……”苏凉斟酌着开口,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截断。 “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离钦双眼平视前方,口吻淡然,仿佛不过是叙述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凉心头一松,还好还好,只要不是为了正义一剑戳死她就好…… 等等。 “为师是说如果!” “恩。” “……我不是在说我自己!” “哦。” “你不要妄自猜测。” “好。” === 晨光微熹,天色晓明。 蓬莱居。 暗香浮动的回廊之上,额枋上悬着的风铃随风荡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一男子穿着月白色长袍,手执长剑,匆匆穿过回廊,柔和的俊容竟难得有些沉不住气。 回廊尽头,一身青衣的云柒正捧着账簿细细翻阅着,察觉到有人靠近,不由偏头向来人看去。 “文掌门?”云柒诧异的挑了挑眉,放下手中账簿,起身。 “云掌柜可曾见到苏姑娘和阿钦?”文少霖在云柒面前停下,视线却飘向了蓬莱居门外。 “苏女侠?”云柒顿了顿,“难道不在房里么?” 文少霖抿唇,俊容上掠过一丝凝郁,“房中无人。” 云柒一愣,连忙唤来了正从身边走过的跑堂,“可曾见过苏莫苏女侠?” “啊,苏女侠昨晚便带着徒儿离开了,小的还问过她要不要和掌柜的打声招呼,她说不必,而且嘱咐小的不要惊动任何人……” “……”文少霖沉默了半晌才垂下眼,转身告辞。 她竟就这样走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苏莫,苏莫。 这个名字是假的,这个身份也是假的,他甚至从未见过她的容貌,她便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江湖之大,怕是再没有相逢之日了吧。 望着文少霖修长却略显萧索的背影,云柒摇了摇头,又坐回了原位,捧起账簿重新察看。 然而,一炷香的工夫还未到,便有一位“气势汹汹”的大侠扰了他的半日闲。 “小云柒,住在这里的苏莫和她徒儿去了哪儿?” 云柒震惊的抬眼,看向面前双鬓微白、气质儒雅的百里期,“她……她走了。” 百里期微微蹙眉,“走了?” “……对,悄悄的就走了。” “……”噎了噎,百里期下意识的叹了口气,也郁郁的负手转身离开。 云柒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苏女侠走了,文掌门伤心落寞他倒是可以理解,才子佳人的,虽说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但总归是正常…… 但,但百里庄主也这么抑郁是想怎样?!庄主,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你夫人造吗??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他一个小辈能管的事。 武林大会已经结束,该离开的人明日约莫都要离开了,他的蓬莱居终于能安稳些时日了吧。云柒松了口气,缓缓拾起身边的账簿,朝回廊那头走去。 阳光透过菱字形的窗棂飘洒入廊,在微风浮动中**开来。 第二卷(完) 第45章 养徒千日(九) “飒飒飒——” 云气飘渺的山野间,风吹林动,惊起枝头的鸟儿,扑棱下几片落叶。 不远处传来水声潺潺,树影婆娑间,似乎能窥得小溪边有人在沐浴。 草丛中,平放着一袭黑色衣袍和金丝软鞭。 水气缭绕中,一身材高挑挺拔的少年正在溪水中沐浴,体型虽略有些瘦削,但却匀称结实。阳光透过横斜的枝桠,在水面上洒下粼粼金光,也为少年如玉的肤色镀上了夺目的碎芒。 墨色长发未扎未束,任由它在水中飘散开来,额前细碎的刘海被微微打湿,黑色金纹的抹额也沾染了些许水汽,色调更加浓重。凌乱的碎发下,一双宛如深潭的黑眸,幽邃的透不出什么丝毫光亮,虽显得有些冷峻森然,但却又带着能将人神魄吸入的蛊惑。 “阿钦?阿钦!” 林间突然出来几声女子的呼喊。虽辨不出脚步声的方向,但那唤出口的女声却是越来越近,渐渐便行到了树林尽头的小溪边。 听到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声,少年的眸色骤然亮了起来,原本冷厉的俊容在阳光下柔柔的化了开来。 “阿钦……!”女声近在咫尺,下一刻,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般没了声音。 少年扭过头,好笑的看向小溪边目瞪口呆的女子。 女子一身嫣红纱裙,裙角绣着细碎的花瓣,腰间系着一条金丝软鞭。三千青丝并未绾起,只用了一条素白锦缎松松束在身后,鬓边散落了几缕,却在端然中更添了些飘逸。只是,那光洁的额上却沁着细微的汗珠,像是刚刚费力做了什么,裙摆的褶皱上也落了些细碎的尘土,还有一处花瓣被勾破的痕迹。 “咳——” 苏凉震惊的盯着小溪中那赤、裸的少年盯了许久,直到少年轻咳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 老脸瞬间涨红,苏凉猛地转过身,捂着眼睛撒开腿就想跑。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冒出来,就被强行压了回去。跑什么跑?不过是撞见一个臭小子在洗澡,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什么大事。她要淡定,要淡定,要淡定。 “从容”的绕到了一颗能挡住自己的树干后,苏凉放下了遮着眼睛的手,尴尬的呵斥道,“刚刚为师叫你的时候也不应一声……” 少年缓缓走上岸,俯身拾起自己的衣袍,随手甩开,“刷”的披上了身。 察觉到小溪边的动静,苏凉顿了顿,清了清嗓继续说道,“穿好衣服就快随为师回去。” 身后的悉悉索索声终于停了下来,想必是已经穿好了衣裳,她抿唇,小心翼翼的转过身…… 一张俊朗的面庞近在咫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惊得不由向后踉跄了几步,正身子不稳时,却有一只手横出来稳稳的扶住了她。 苏凉抬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徒儿那张俊脸,修眉深目,薄唇轻抿。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才恍然发觉,离钦竟已和她差不多高了,甚至……比她还高一些?而且,五官已经摆脱了原先的青涩稚气,再没了正太的萌感,只剩轮廓分明的锐利。 阿西吧,不过才三年而已好么!还她小正太!!她要小正太!! 等等,这尼玛是什么姿势?! 连忙推开揽着自己的离钦,苏凉蹙眉,有些不满,“怎么总是不出声?” 离钦唇角微勾,乖乖的收回了手,视线落在了她微脏的裙摆和散乱的鬓发上,“师父如此着急,竟连绾发都顾不得了?” 嗓音不再是嫩嫩的、青稚的童声,而成了低沉的,略带些磁性。 连声音都不软萌了 苏凉撇唇,抬手将散落的长发别回耳后,但另一缕却又不听话的飘了下来。 “……” 从衣袖里抖出一只简朴的木簪,她胡乱地搅起了垂至腰间的乌发。没了铜镜,苏凉深深觉得头发更加和她作对似的,不是这边鼓起来就是那边散下几缕,举着手的姿势一直保持着,双肩有些酸。 正当苏凉的双手和长发“死磕到底”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轻的几不可闻。 下一刻,她手中的木簪便被抽了下来,一双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掌拢了拢那鬓边散发,十指只是慢条斯理的梳理了一番,及腰长发便被高高绾了起来。 “好了。” 摸了摸脑后被木簪固定好的柔顺到不能再柔顺的头发,苏凉舒了口气,自家徒儿的手艺还真是越来越逆天了啊。 “……走吧。” === 小院的梧桐树下,莫愁一身黛色衣裙,正皱着眉坐在石桌边研究着草药,一见苏凉师徒二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姑娘,我要的草药可有寻到?” 苏凉点了点头,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株药草,递给了莫愁,然后便领着离钦进了屋。 在桌边坐下后,她随手将桌上的一本手抄书卷递给了自家徒儿,“你的碎风流云鞭已经使得炉火纯青,以后不必再在鞭法上费心钻研……可以开始着重修习内功心法了。” 内功心法? 离钦一愣,抬手接过那还散发着墨香的书卷。似乎是刚刚抄录的? 见他面露疑色,苏凉咳了咳,解释道,“今日去寻草药,竟无意中发现了先人在绝壁之上用剑刻下的内功心法,为师已细细看过,是难得的好内功,于是便抄录了下来。不过,此内功为师不宜修习,因此,你要自己多下些工夫了。” 《盟主一声笑》原书中,宿主一直不愿教离钦习武的,而离钦是自己在绝壁之上发现了非常牛掰的内功心法,于是偷偷修习。不过,最后由于知道了身世真相,他对漠娆起了杀心,宿主便废了他的武功。 前不久,被蠢一提醒过后,苏凉才想起来这茬。既然剧情需要,离钦一定会发现那绝世心法,那么与其让他自己发现,还不如她抢在前头,再赚些好感度呢…… 所以今日去为莫愁寻草药的时候,她便特意留心注意了一些,没想到,竟找打了那处地方。 然而,听了苏凉的话,离钦看上去却并无丝毫欣喜,反倒是蹙了蹙眉,重复道,“绝壁?” 苏凉也怔了怔。这臭小子怎么一点感动都没有?!要知道,她为了抄录这卷心法,在绝壁上下来回了百来趟好么!况且那心法刻得极为隐蔽,表面还覆着层层枯枝,她攀上攀下的,裙摆都划破了,手胳膊也蹭了一下! “师父在绝壁抄录的心法?” “……恩。”废话! “可有哪里受伤?” “……啊?哦,只是手臂……”话还没说完,苏凉便眼睁睁的瞧着离钦扔下书卷转身出了门,速度快的让她有些傻眼。 又是一阵风袭来,离钦已经捧着药箱木盒站在了她面前,一言不发的拉过她的手,卷起了衣袖。 “……没什么事,只是擦伤。”愣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的苏凉支吾着开口。 手臂上微微有些破皮的地方传来一阵清凉,离钦低垂着头涂抹着药膏,神情认真的一丝不苟,“师父怎么这样不小心……” “……” “师父不是说过,女子不能留疤么?” 女子不能留疤?哦,她是说过。 “……为师说的是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嫌弃离钦抹药的手法太过细致,苏凉夺过了药膏,自己擦了起来。“为师这把年纪的,就不用了。” 离钦站起身退了开来,垂眼一瞬不瞬的凝着女子的侧脸。 自己亲手绾的长发一丝不乱,如玉的面庞上,浓睫扑闪出一片浅浅的扇形阴影,脖颈白皙修长,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只是这样瞧着,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悸动在他心头绽开,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师父看上去依旧是二八年华的模样。” 苏凉诧异的抬眼看向面带笑意的少年。 同样是笑容,文少霖勾唇时总带着丝丝温柔,陆壬矣有种不羁的痞气,但换诸于离钦,就变得难以捉摸,仿佛是只对唯一一人冰雪尽消的专注,深沉而……宠溺。 吾家有徒初长成,养在山野人未识。 盯着少年盯了一会儿,苏凉情不自禁的感慨,“有朝一日,你若是出了绝情崖,也不知要祸害多少好姑娘……” 对不起姑娘们,我教出了个撩妹高手,偏偏他颜值还极高!你们要把持住! 闻言,离钦唇角的弧度竟渐渐平了下去,眸色晦暗了些,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将药膏收进了药箱中,淡淡的说道,“师父既然担心我祸害山下的好姑娘,那……” 顿了顿,他抿唇抱着药箱头也不回朝外走去,“那便别让徒儿出这绝情崖。” “喂!” 见离钦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像是生了气的模样。苏凉又是一头雾水。 不出绝情崖怎么行,再过个两年,她还得完成主线任务,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半晌不见回应,苏凉瞥了一眼手边被丢下的书卷,拍桌扬声唤道,“把心法拿回去,今天就开始练!!” 第46章 养徒千日(十) 八月的山野,因枝繁叶茂的缘故,不像山下那般炎热,而木屋背靠着陡峭的山崖,正处于峭石的阴影中,又因其邻着溪水,因此更加清凉。 黄昏时分,苏凉将竹编的靠椅搬到了院中大树下,舒适的坐在树荫下乘凉。 院中只剩下蝉声阵阵,溪水潺潺还有枝叶飒飒。 离钦一大早便去绝情崖的瀑布下研究那本心法,除了中午回来小憩片刻,便一整日待在那里。而莫愁每个月都会抽些时日去山下出诊,今日还未回来。 抬眼看了看远处的落霞彩云,苏凉愣了愣,是啊,莫愁怎么还没回来?往日,她都会赶在日落前回山啊。 “姑娘……”熟悉的女声在栅栏外响起。 苏凉直身看去,院中,背着药箱的莫愁已经走近,在石桌边坐下饮了口茶,面上似有郁色。 “怎么现在才回来?” 莫愁放下身后的药箱正色看向苏凉,嗓音沉沉,“姑娘可还记得前几年我下山时,在山间遇上猛虎?” “我记得……是一个老猎户经过救了你。” “正是那个老猎户。今日,我下山出诊,回山时遇上了他们夫妻俩。没想到,他们竟是伤痕累累,而且因为手头拮据,没有看大夫。所以我就去照看了一下,因此回来的晚了些……” 伤痕累累? 苏凉不解的挑了挑眉,“谁打的?” 莫愁皱着眉,抿唇放下手中的茶碗,似乎是极为义愤填膺的模样,“姑娘一定不知道,镇上新开了家……” “等等等等,??青……青楼?”苏凉瞪了瞪眼,出声打断了莫愁。 莫愁也十分诧异,“姑娘如何知道那是家青楼?” ………这名字难不成还能是道观么=_= “那个老猎户夫妻俩有个孙女儿刚刚及笄,前几日莫名失踪,夫妻俩怀疑是那掳了人,便前去寻人,结果却被那里的人乱棍打了出来……” 说到这,莫愁面上略过一丝不忍,“姑娘是没见着他们身上的伤……” 苏凉向前倾了倾身,托着腮问道,“那么……真的是青楼掳人?” 莫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现在还不知晓。只是……姑娘有所不知,之前镇上便已经接连失踪了几位妙龄少女,皆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最后,却通通被人在里发现,而且都已经沦落风尘……” 苏凉也微微蹙眉,“这么胡来都没有人管么?” “听说……这的后台很强硬。”瞥了苏凉一眼,莫愁犹豫着开口,“姑娘……那对老夫妻着实可怜,四处求助却没人愿意帮他们。” “……” “若是那女孩果真被掳了去,怕是一生就毁了吧。” “……” “姑娘,那猎户于我有救命之恩……”莫愁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那种“和蔼”而“期盼”的眼神看着苏凉。 苏凉依旧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让我想想。” === 紧闭房门的屋内。 “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圈套?!莫名其妙跳出什么受伤的老夫妻,什么失踪的妙龄少女,还有!!你说,是不是我插手管了就会开启什么坑爹的支线任务?!!” 蠢一刚从乾坤袋里飘出来就受到了一番劈头盖脸的轰炸,于是本就被闷得透不过气的她更加懵逼了,“什么支线任务?什么老夫妻?你又在瞎叫唤什么?!” 苏凉收了声,微微眯了眯眼,认真的观察着蠢一。这茬出的有点蹊跷,以她那敏锐的第六感,说不定就和什么任务有关……她可没忘记,那武林大会的支线任务是怎么把自己坑进去的。万一,自己心一软,扬着鞭子就冲下了山,然后又接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可怎么办?要知道,上次在叶城,她都真的见了一次天堂的爸爸妈妈好么!! 一字不落的听到苏凉所有的心声,蠢一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嗤笑出声,“瞧你那点儿胆……我负责的告诉你,没有!我连这个什么都没听过。” “当真?”苏凉将信将疑。 “当真。” 仔细盯着蠢一的白脸看了又看,苏凉终于确认了这的烂摊子无关系统无关任务,这才舒了口气,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袱。 见状,蠢一倒是愣了愣,连忙追了过去,“虽然和任务无关……不过,你竟然要插手这种闲事?你,你是那个我认识的苏凉吗?” “……”苏凉噎了噎,从包袱里拎了套男装出来,挑着眉转头看蠢一,“我只是悄悄潜进探查一下,说不定那姑娘的失踪根本和没有关系呢?” 蠢一双手环胸冷哼了一声,“如果有呢?” 苏凉捧着束胸在身前比划了几下,撇了撇嘴,随意的回了句,“只要确认了人在,出来告知那对老夫妻不就好了?” “……呵,呵。” 真的那么简单轻松吗?蠢一瘫着脸皮笑肉不笑,就算知道了孙女被困青楼,那对老夫妻也是无能为力吧。到时面对人家的苦苦哀求,她倒要看看苏凉最后怎么啪啪啪打脸。 “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苏凉一边解腰带一边问道,“你说我不是你认识的苏凉,那么,你认识的苏凉是什么样??” “啊,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小鸡肚肠,胆小怕事,自私自利……” “蠢一,”嘴角抽搐,“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 林间小径,离钦一身黑衣,从不远处的峭石下飞身而上,翩然无声的落在草丛中,额前的刘海微湿,手中还握着书卷。 脚下几个轻点,他径直从院墙外跃进了小院,静悄悄的落地。师父说的没错,这内功心法果真难得,只过了一日,自己的轻功就有了些提高。 “阿钦?” 莫愁正在苏凉门前抽搐着走来走去,蓦一回头,竟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离钦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离钦也走了过来,瞥了一眼苏凉紧闭的房门,“师父在做什么?” 莫愁叹了一口气,将今日下山遇上那对老夫妻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姑娘进屋已经有一盏茶的工夫了……不知她愿不愿意相助一二……” 其实莫愁也知道,拜托苏凉去帮那对夫妻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姑娘也是女子,出入那总归是不好。但……除了姑娘,她也着实想不出什么其他法子。 “吱呀——” 房门终于应声而开。 苏凉一身绛色男装,玄纹云袖,腰间只缀了一枚白玉佩。长发简单的在脑后束了个马尾,手中还执着一把折扇。眉眼虽媚,但本就因那双清湛无波的眸子而减了七八分,此时更因她的刻意敛藏而将剩余三分一并抹去。整个人看上去便像一个俊俏的贵公子。 “姑娘……”莫愁微微瞪大了眼,有些欣喜的迎了上去,“姑娘答应了?” 苏凉点了点头,“今晚我就去那走一遭。” 其实她原本也可以不管这事,但……这十几年和莫愁朝夕相处,她已经将其当作了半个亲人,既然那老猎户救过莫愁,而莫愁又开口求她了,她若是不帮忙,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再者……既然这事和系统任务无关,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幺蛾子。 闻言,一旁的离钦微微抬眼,眸色幽邃,“师父当真要去那种地方?” 苏凉一愣,转眼向旁边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意识到自家徒儿的存在,“你回来了?那本内功心法练的如何?” 离钦垂眼,蹙了蹙眉,面色有些异样。沉默了半晌,再开口却并不是回答苏凉的问题,“我去吧。” “?!” “?!” 莫愁和苏凉皆是一脸懵逼状。 “师父不方便去青楼,还是我去吧。” === 见识过叶城的繁华后,小镇上最“奢华”的青楼——在苏凉师徒二人眼中,的确就像是小破屋似的。 隔着一条街,苏凉遥遥的看了看对面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面露……惊恐。 再侧眼去看身边的徒弟,她有些心虚,“要不,还是为师一个人进去吧?” “……师父不用担心我。” 苏凉右眼皮开始抽搐,尊的不用担心么?可是乖徒你的脸都黑的和衣裳一个色了…… 白日里还叫着要替自己潜进,他这样自己怎么放心?倒不是担心他被风尘女子诱惑,而是担心那些女子一见到自己徒儿这张俊脸,一窝蜂拥上来……而他没忍住,对她们动了鞭子肿么破?? 艾玛,这画面……怎么还有点十八禁呢=_= 所以,为了防止离钦闯祸坏了事,她还是跟着进去比较好。 苏凉不放心离钦的同时,离钦同样也不放心自家师父。青楼里可不只是衣着暴露的女子还有一群色狼,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深陷这种虎狼之地? 于是,师徒俩人因为对彼此的“关爱”,一同“视死如归”的朝内走去。 第47章 养徒千日(十一) 内,一片靡靡之音,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娇笑着迎了上来,浓郁的脂粉气扑鼻而来,差点熏晕了苏凉。 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苏凉心里还是有点方,脚下下意识的向徒弟的方向移了一小步,“要镇定啊要镇定啊,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就是来找个人而已。你放轻松放轻松……” “……”离钦垂眼瞥了瞥已经凑到自己身边的苏凉,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唇。到底是谁要放轻松啊? 然而视线转向正一窝蜂拥过来的女人,他微微勾起的嘴角也开始莫名的抽搐。 在那群女人的眼中,苏凉一身绛色衣袍,腰间缀着白玉佩,手中摇着折扇,看上去便是个贵公子。而离钦穿着黑色劲装,金纹抹额,这么一看,倒像是苏凉的随从。 于是,她们的视线也只是在离钦那张俊脸上留恋了片刻,便瞬间转向了看上去有些阴柔的苏凉。 “这位爷,奴家看您面生的很,是第一次来吧~”一粉衣女子率先靠向了苏凉,挥着手绢驱散了四周的姐妹。 她一边抛着媚眼,一边妖娆的抬手,想抚上苏凉的胳膊。只是,手还未碰到那绛色衣袖,手腕却是莫名的一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粉衣女子呼吸一滞,下意识的收回了手,笑容微僵,垂眼看去,手腕处却并无不妥。女子狐疑的转了转手,下一刻便又冲苏凉娇笑了起来,但却没再敢靠近。 苏凉暗暗的瞪了身边的离钦一眼,别以为她没看见他做的手脚! 离钦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并不作声。 瞪眼无果后,苏凉悻悻的收回视线,转眼看向面前的粉衣女子,“这位……姑娘?” “叫奴家胭脂啦~”女子拎着手绢嗤笑出声。 努力忽视身上一阵乱起的鸡皮疙瘩,苏凉尽量在脑子回忆起陆壬矣的行为举止…… 下一刻,她“刷”的展开折扇,眼角微勾,邪邪的扬起嘴角,声音慵懒,“小胭脂?可否为小爷我寻间厢房?” 再摊开另一只手,掌心赫然是一锭银子。 胭脂眸色一亮,接过那锭银子,提着裙角朝楼上边走边回眸一笑,“奴家为您带路~” 见状,苏凉悄悄松了口气,扭头得瑟的挑了挑眉,以扇遮面,轻声对离钦说道,“为师都说了,要放轻松~你板着张脸做什么?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没见过世面? 离钦又好气又好笑,“徒儿不比师父见多识广,这样的世面,不见也罢。” “……”苏凉被噎的说不出话,总觉得这孽徒在顶撞自己是肿么回事? === 楼上包厢内。 清风拂过,一股魅香夹杂着酒香在屋中缱绻。珠帘轻垂下,是一张长椅榻,榻中央是一方矮几,摆着瓜果酒盏。 此时此刻,一绛衣男子正坐在长椅榻上,“慵懒”的半靠在矮几边。而一旁,两三个女子簇拥在他四周,皆□□着香肩和一小片**,拿酒杯的拿酒杯,拿酒壶的拿酒壶,笑容柔媚。 而珠帘边,一面容冷峻的黑衣少年双手环胸,挑着眉靠在雕花柱边,眸色幽邃深不见底,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苏凉在心中内牛满面,一边避着女子“丰满”的胸部,一边朝矮几边退,姑娘们别摸了!你们有的我都有啊!!你们没有的我也没有啊雅蠛蝶!! 挣扎无果后,苏凉求助的望向正站在一边看好戏的自家徒儿,“咳,咳!” 离钦眉眼一弯,“无奈”的挂上笑脸表示无能为力,眸底却明晃晃的掠过一丝狡黠。刚刚他出手没讨着好,还被嘲讽没见过世面,那么……师父,恕徒儿不孝,要袖手旁观了。 见小孽徒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傲慢模样,苏凉瞪了瞪眼,恨得开始咬牙起来,离她最近的胭脂已经伸出了“纤纤玉手”,快要摸上她的“胸膛”,眼见着自己就要晚节不保,苏凉一把握住那皓腕,将胭脂拽近了些,倾身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起了话。 “我今日过来是为了我徒儿……” “徒儿?”胭脂诧异的挑了挑眉。 苏凉使了个眼色瞥向柱边靠着的离钦,声音压低了些,“就是那边那个小屁孩。” 胭脂微微睁大了眼朝离钦的方向看了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爷的这个徒弟年岁不大,想必……还是个雏吧?” “咳咳咳——”苏凉猛地咳嗽了起来,脸都咳红了才憋住了笑,眼角的泪花都挤了出来,“没,没错。” 胭脂呵呵一笑,笑容妩媚,眼神放肆的在黑衣少年身上扫了几眼,“奴家最擅长的就是□□他们这种雏了~爷放心,包在胭脂身上~” 苏凉强行忍住越来越扩大的唇角弧度,声音都微微颤了起来,“那,就看小胭脂的了~哦,你带着那几位姑娘一起去吧,不用管我。” 说着,她放开了胭脂的手腕,懒洋洋的靠回了矮几,单手握拳遮着已经藏不住的笑容,不怀好意的看向离钦。 离钦本是淡淡的欣赏着自家师父被围攻的尴尬模样,然而当苏凉俯身将榻边的胭脂拉到身前时,面色却变了变,眸底浮起一丝异样。从他的角度看,师父与那青楼女子分明是耳鬓厮磨的样子…… 剑眉微蹙,心底泛起一阵不悦。 做戏竟要做的如此真么?竟贴的如此近? 倒是他大意了,看来以后不仅要防着那些男子,还要让一切貌美的女子离师父远一些! 然而,这边他正暗搓搓的琢磨着,如何让所有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通通消失,那边胭脂带着两个姐妹竟从长椅榻上起了身,摇啊摆啊的就朝他走了过来。 !! 离钦的右眼皮微微跳了起来,而这种不安在看见他师父的笑容时,愈发扩散。 “这位小哥~让姐姐好好伺候你~”胭脂一步步靠近了离钦,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离钦的脸蓦地黑了,下意识的看向榻上的苏凉,却见她一幅奸计得逞的模样,已经捂着嘴在榻上笑的乐不可支,尽管没有发出声,但那弯弯的眉眼却让他莫名觉得,若是没人在,师父定是要在榻上打几个滚才能平静下来。 “……” 浓郁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冲的离钦鼻尖一痒,脚下被逼退了几步,后背却重重的撞上了房间的墙壁…… 被壁咚了?! 苏凉瞪大了眼,蓦地站起了身。 为人师表,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徒儿被一群女人壁咚?! …… …… 所以,她还是眼不见为净,趁着这个时间出去探查一番,寻到失踪的少女才是正事! 欣慰的递了一个眼神给被围困在脂粉堆里的徒儿,苏凉笑容“慈祥”:乖徒儿,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拖住她们,为师出去寻人去了~ 见苏凉从榻上站起了身,还满脸同情的瞧了眼这边,离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想丢下他!! 想把他丢给这群看着像是要吃人的女人!! 心头燃起一股无名火,离钦眸色微沉,脚下一个轻点,便从女人堆里跃了出来,挡在了正要开溜的苏凉面前。 胭脂等人一愣,连忙转身要追过来,而下一刻,离钦的动作却让众人都目瞪口呆起来…… 黑衣少年几步上前,缓缓俯下身,双手撑在了矮几上,将那绛衣男子硬生生困在了怀中。 绛衣男子蓦地瞪大了眼,像是难以置信的动了动唇,还未发出任何声音,便被少年截断了话。 “师父准备就这样丢下我?”嗓音低沉磁性,尾音还刻意的扬了扬,莫名的动人心魄。 “……” “师父明明知道我的心意,还拿这群女人做哪门子的试探?”唇角微撇,竟像是委屈极了的模样,然而眸底的那丝不怀好意却完全出卖了他。 “!!”苏凉惊的人都懵了,不过下一刻,瞥见自己身上的男装,她便意识到这孽徒想要做什么了…… 胭脂等人震惊的看着榻上的师徒,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清,竟……竟然碰上了一对断袖?! 晦气晦气!! 还未等苏凉发话,几人便绿着脸揽回了落下肩头的薄纱,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最后,还细心的关好了门。 关好了门…… 关好了门…… “……” 苏凉心头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卧了个大槽!!万万没想到,她英明一世,竟然今日被这孽徒摆了一道?!!阿西吧她真的不是断袖啊!!姑娘们你们给我回来啊啊!!她和这孽徒是清白的啊!!没有任何关系泥煤啊!! 第48章 养徒千日(十二) 从门上转开眼,苏凉的视线有些崩溃的落在了面前的少年脸上。 少年深邃的眉眼带着些促狭的笑意,在灯火摇曳里绽放开来,烁烁的让人睁不开眼。 一种独属于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凉这才意识到他们师徒俩人的姿势有多暧昧,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连忙咬着牙伸手去推离钦,“人都走了还不起开?!” 离钦微微扬唇,乖乖的从矮几上抬起了身,双手也规矩的从苏凉身侧移开,后退几步问道,“师父生气了?” “你……”苏凉从榻上毫无形象的爬了起来,刚要撸起袖子重振师纲,却又被离钦抢先了。 “这可是师父不仁在先。”眸光粘着笑意,剑眉星目的五官柔和了锋芒,说不出的好看。 “……”看着那张俊脸,苏凉竟无言以对。被自家徒儿“美色”所诱惑的她硬生生将要呵斥的话通通咽回了肚,话锋转了开来,“……别闹了,干正事要紧。” “恩。” 苏凉郁闷地合上手中的折扇抬脚向门口走去,然而正要打开门时却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忧心忡忡的扭头瞥了一眼离钦,她突然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阿钦……你不是真有断袖之癖吧??” 虽然来怡红院之前,她就早料到自家徒儿会非常不适应。不过真的面对那些大胸女人时候,他露出的表情……不是羞涩是厌恶吧?是吧??这,这就不是很对劲了啊…… 她没有经验,不是很懂现在的骚年啊??? 离钦的俊容瞬间黑了,面上的笑容不变,但却已经变了味,再启唇时声音里也满是咬牙切齿,“断袖?” “为师,为师就随口问问……” “师父要不要亲自检查检查?” “……”这孽徒是在调戏她吗?阿西吧,真是几天不教训就上房揭瓦啊上房揭瓦! 郑重的摇头,苏凉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不必了,为师信任你。” === 下山之前,莫愁曾告知苏凉,那失踪的少女名唤红鸾,模样清秀,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因此,在怡红院摇着折扇到处乱逛的苏凉,视线不断从每个女子眼角下扫过,却始终没有发现有泪痣的姑娘。 “大厅内既然没有,难道要一间间厢房闯进去找人么?”苏凉有些发愁。 正走到了走廊尽头,四下无人,想了想,她还是朝自家徒儿挥了挥手,两人轻手轻脚的凑到了门前,慎重的听起了屋里的动静…… 然而下一刻,苏凉便意识到了这种行为有多………不!慎!重!! 隔着房门,那女子高高低低的吟哦声还有男人粗重的**声不约而同的窜进了偷听的二人耳内。 卧槽卧槽卧槽!!苏凉蓦地瞪大了眼,像是见了鬼似的,忙不迭的朝后猛退了一大步,半晌都没回过神。 离钦比苏凉的反应更加敏捷一些,只是一眨眼,便闪身退至了几米开外,甚至比苏凉弹开的距离还要远一些,俊容尴尬的红了起来,“师,师父……” 都忘了这是青楼啊你大爷!苏凉僵硬的转过身,一把拽上自家徒儿的衣袖就灰溜溜的远离了那间厢房…… 不停的挥折扇降着脸颊上的温度,苏凉的耳力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又或者是初进怡红院时并未注意,而有了刚刚的经历,她已然觉得四周全都是……“奇奇怪怪”的声音。 阿西吧,这青楼是真的不能待了啊! “师父……”衣袖一紧,却是同样满脸别扭的离钦拉住了她,“既然不能每间屋子都进去,那……便让屋中的人出来如何?” “……” === 遍布彩灯的怡红院内,缱绻着一股魅惑的脂粉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香,叫人时时刻刻处于微醺中难以自拔。 只披着一件薄纱的女子们举着酒杯在男人们身边娇笑着,雕楼梯上,时不时有男男女女相携而上,朝厢房走去。大厅中央,乐姬们奏着靡靡之音,台上是一群红衣女子挥着薄如蝉翼的衣袖踏着乐声起舞。 “着火了!!” 突然,不知是谁的尖叫声在怡红院内的某个角落响了起来。而下一刻,便有人眼尖的瞧见了一阵浓浓的白烟飘散了开来。 顿时,整个怡红院都炸开了锅。 “着火了??” “好像是的,赶紧逃赶紧逃!” “哪里着火了?” “不知道,还是先出去吧……” “还不快走?!” 乱成一锅粥的怡红院内,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却淡定的在人群中穿梭着,时不时还拉上一两个女子,细细的观察一番……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苏凉有些头疼的在乱跑的人群中抓住一个又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五岁的少女。 “师父,你看那儿。”透过浓浓的白烟,离钦眼见的瞥见了正傻愣在楼梯上的黄衣少女,右眼角下方赫然是一颗泪痣。 苏凉也看清了那颗显眼的泪痣,连忙趁乱逆着人\流飞身到了少女面前,“你……叫红鸾么?” 一听到红鸾二字,少女暗沉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像是快要溺亡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我是红鸾,你们……你们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听到前面半句话还高兴的苏凉,下一刻就噎住了。 救她出去? 不啊,她只是来确认人是不是在怡红院,救人这事儿她不管的啊喂!!然而…… 许是红鸾的目光太过殷切,和她对视时,苏凉竟又开始良心发现,反倒是不忍心将自己的本意说出口。 似乎已经察觉到了面前这个绛衣男子的犹豫不决,红鸾刚刚雀跃的一颗心仿佛又直直坠落到了谷底,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公子,我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我是被掳到这里来的,不是自愿的……她们让我明日开始接客……求求你……救救我……” 说着说着,她便要向下跪。见状,苏凉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人,为难的看向了混乱的四周。 虽然她答应来怡红院,但她也怕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在怡红院放烟做成着火的模样已经砸了场子,是她的极限。要是再带个人走,那就真的和这青楼结下梁子了。不是说怡红院后台强硬么?不好惹啊。 “公子……若你不能带我离开,可不可以捎个口信……给我家里两位老人……”说着说着,红鸾眸子中仅剩的那丝光亮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似乎是绝望了。“就让他们当作从没有过我这个孙女……” 如果说在今日之前红鸾还一直心存侥幸,认为有那么一丝转机,那么在苏凉出现却又不愿带她离开时,她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期望。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红柱,红鸾眼眶含泪,猛地朝红柱冲了过去…… 阿!西!吧! 苏凉连忙将人拉了回来,内牛满面。 果然啊,她身上是有某种属性的吧,类似于女人见到她就想撞柱自尽啊什么的……而且还都是贫苦人家受欺凌的女孩阿西吧!其实这个破游戏就是针对她看不得人自尽是吧??一定是这样吧??特么的真是不想管了啊不想管啊! 怡红院中的白烟渐渐散去,眼见着混乱的人群也少了许多,再不走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 苏凉咬牙,转向离钦,“带上她,翻窗走!” === 浓重的夜色中,树影憧憧,清风拂过枝头,既吹出了哗哗声响,也吹乱了小径上婆娑的阴影。 “红鸾姑娘,你家……就在前面么?”苏凉瞧了瞧小径通向的黑暗,莫名的有种不安。总感觉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她啊。 “恩,就快到了。” “……对了,你既从怡红院逃了出来,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轻易放过你。如果可以,最好还是换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已经能依稀瞧见夜色中小茅屋的轮廓,苏凉在岔路口停下了脚步,最后嘱咐道。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看着红鸾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苏凉叹了口气,转头去看离钦,“也算做了件善事……” 离钦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声音却莫名带上了些冷意和警惕,“别出声。” 下一刻,他便一把拉过苏凉,躲进了身后的树林中。 “怎么……”压低声音刚要问出口,苏凉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有人。 除了最前面也是最沉重的那一个,后面还跟着一拨人。 而且…… 是一拨步伐诡异的高手。 听上去……倒像是杀手们正在追杀一个已经身受重伤的人。 第49章 养徒千日(十三) 这个时候竟然遇上追杀情节?时机如此巧…… 苏凉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坑爹”的气息,心中略有不安。她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向小径那头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开始揪起脚边的野草来。 而这些紧张的小动作却全部落在了离钦的眼里,迟疑片刻,他还是伸手握住了苏凉略显冰凉的手腕,以示安抚。 那掌心传来的热度让苏凉一怔,不由抬眼看向自家徒儿的侧颜。她还记得,十几年前,自己抱着襁褓在小巷里穿梭的场景,还记得吐着泡泡的小离钦在床上挥舞着肉爪的模样。不知不觉,似乎就在眨眼间,那个只会叫“阿娘”的婴孩竟已蜕变至此…… 瞧着那完美的侧脸线条,苏凉突然有点莫名的安心。啊,自己养大的娃就是好。来日一定能拱个好白菜! “哒……哒……”不远处,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浓重的夜色中已经可以看见模糊的人影。 那人手执长剑,一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随着那人的靠近,泛着冷光的剑锋越来越晃眼,而那剑刃上的纹路也愈发清晰…… 在看清那人容貌之前,苏凉反倒是更快的辨认出了那柄长剑。 青锋剑?!! 瞳孔骤缩,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青……锋……剑…… 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她蓦地意识到了什么。 漠娆第一次遇到文少秋时,原书曾一笔带过说文少秋的兄长两年前遭随心门暗算而亡。那个时候的两年前……不就是今年吗?! 脚步声已经行至几米开外,苏凉僵硬的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扶着剑艰难而立的男子,面容温润如玉,但却眉头紧蹙,像是痛苦极了的模样,嘴角还残留着浅浅的血色,月白色的衣袍上也沾染了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果然……是文少霖。 一看清来人,离钦的眸底也掠过一丝诧异,然而诧异过后,眸色便又沉了下去。他没有忘记,当初在叶城之时,这个人对师父来说有多特殊……比起总是与自己作对的陆壬矣,他其实更加讨厌这个笑容温和的文少霖。 侧头瞥了一眼自家师父,却见她正盯着那个受伤男人出神,灼灼月眸中竟像是起了雾气,似悲似喜。 师父……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他从未见过。 想起这些,离钦的心头骤然涌动起一股隐隐的燥意,甚至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果然,对这个青峰派掌门不是一般的在乎吧?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在看见他受伤时,露出这样心疼的表情……看样子,这男人估计是在被追杀,师父……一定会插手救他吧? 握着皓腕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 手腕一疼,苏凉才从神游中清醒了过来。 什么,你问为什么她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她对系统恨得深沉!! 是她太天真太傻白甜了,蠢一那厮说没任务自己就相信不会出幺蛾子了…… 阿西吧!!这坑爹牌系统是有多闲的蛋疼?折腾了这么久,又是老夫妻,又是红鸾,又是怡红院,兜兜转转,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将她军是吧?! 所以呢,现在是要她怎样?面前这烂摊子要她做什么??支线任务?救文少霖?? 探手至腰间,苏凉正想把乾坤袋拿出来问一问蠢一,却摸了个空…… 糟了,她又忘记随身携带乾坤袋了! “刷——” 休息了片刻,文少霖又直起身,捂着胸前的伤口一步步朝山路那头走去,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 而不一会儿,山路上便出现了有几个身形诡谲的杀手,皆身着紫衣,戴着鬼魅的面具。俯身看了看地上的点点血迹,他们便又朝着文少霖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月华如水,在草丛中斑驳了一地。四周又恢复了最初的沉寂,若不是偶尔几株上沾染了一点嫣红,刚刚那一幕仿佛就是错觉。 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树林中半蹲着的师徒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俩人竟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离钦沉默不语,只是转头深深的看着自家师父,等她开口。 苏凉的脑子微微有点乱。 就文少霖方才的伤势,定是抵不过那几个随心门的杀手。所以按照原书的情节,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吗? 只是…… 只是,这破游戏转了这么多弯让她见证此刻是想作甚?会不会,有什么特殊任务?蠢一不在,万一有什么任务已经开启,但她还不知道,就眼睁睁的瞧着文少霖被那群人干掉,然后整个任务失败了肿么破?? 想到这儿,苏凉一咬牙站起了身。 手腕一紧,人又被拉回了草丛中。不解的扭头,却对上了离钦那双黑如深潭的眸子,“师父当真要救他?”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 “……跟上去后,见机行事。” 半晌,离钦才听到自己没有一丝温度的回应,“好。” 师徒二人达成了“共识”,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沿着文少霖离开的方向,双双|飞身而去。 === 绝情崖顶。 圆月当空,在崖上流泻出一地清辉,却泛着森森寒意,夹杂在呼啦啦的风声中,颇有些“风萧萧兮”的悲壮。 崖边,白衣男子仗剑而立,略有些凌乱的鬓发随风飘扬,在云雾缥缈间显得有些朦胧,丝毫没有穷途末路的不堪。 “你已中了我随心门的千机蛊,还不束手就擒?门主有令,若你肯归顺随心门,定许你……” “呵——”一声轻轻的笑在风中散开。 冷眼瞧着面前几个已经将自己逼至绝境的随心门门徒,文少霖微微扬唇,却不是往日的温柔,而是淡淡的无奈,“没想到,文某最后竟然也落到了如此境地……” 还记得那个时候,爹娘中了随心门的千机蛊,漠引也是用这般傲慢冷漠的表情劝他们归降,那一刻,他就抱着弟弟躲在树上,眼睁睁的看着爹娘宁死不屈,拔剑自刎。 千机蛊,随心门…… 没想到,大仇未报,他便已经没了机会吗? 缓缓扭头,崖下云雾缭绕,看不清轮廓。 “文掌门是聪明之人,想必会做出明智的选择。若青峰派能与随心门联手,这一统江湖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开口之人似是杀手中的头领。 “你们便是这样说服陆曲的?”文少霖淡淡的笑,眸底却不似平常那般笑意融融,“也是啊,若是在武林名门有了内应,随心门一统江湖的大业,果真不是难事。” 听出文少霖口吻中的松动,那头领眸色一动,缓步上前,“文掌门可想好了?” 文少霖微笑着颔首,“是啊,想好了。” 向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但向前一步,亦是深渊万丈。 “那便请和我们回去……” “虽然听上去的确很诱惑,不过,若文某应下了,怕是黄泉下的双亲都难以瞑目吧?”文少霖的笑容淡去了不少。“抱歉。”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朝崖下的万丈深渊纵跃而下…… 刺骨的寒风从颊边擦过,坠落的那一刻,文少霖仿佛又见到了在庭院中抚琴舞剑的爹娘,“霖儿,这一统江湖的永远不会是哪门哪派,唯有侠义,百世流芳。” 唯有侠义…… 百世流芳。 青峰派,就要交给总是躲在自己身后的少秋了。 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甚至还想起了那个相忘于江湖的女子。 想起她一身红衣,英姿飒飒,从天而降…… 果然,人之将死,什么都能如愿以偿了吗?记忆中总是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竟第一次摘下面纱出现了他眼前。 千机蛊好像发作了,一阵似是经脉寸断的剧痛袭来,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 苏凉站在离崖边只有几米的平台上,艰难的拽着顺崖而下的藤蔓,一点点往回拉。藤蔓那端,是单手拽着文少霖的离钦。 终于将两人拉回了石台上,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她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猜到文少霖这货想跳崖,事先带着离钦藏在了这石台之上,这才救了他一命。 离钦蹙眉,趁着自家师父不注意之时,默默的扒开了自己救上来的文少霖,转而拉过了苏凉,“师父,你可有受伤?” “……没事。”苏凉挣扎了一下,将拉藤蔓时擦伤的双手收到了身后。“倒是你,你可有受伤?” 说着,她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离钦,“不是说好了为师救人,你拉藤蔓么?怎么临时变了卦?”方才他抢在自己前面拉着藤蔓扑过去救人,自己倒是吓了一跳,差点忘记去拽藤蔓。 “我没事,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冒这个险。”离钦展眉。 云雾环绕间,苏凉觉得少年俊朗的脸似乎更加好看了。 绝情崖上,几个戴着面具的紫衣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为首的那个走至崖边看了看那在云雾中看不太细致的深渊,转身,“如此高的悬崖,约莫是尸骨无存。到崖下寻过后,便回去禀报门主吧。” 第50章 养徒千日(十四) 涓涓溪流边,依山而筑的院落里,不同于以往的平静祥和,反而有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幽幽的从屋里散了出来。屋子里,莫愁正准备动手驱逐文少霖体中的千机蛊,离钦在一旁帮忙。 院中大树下,苏凉一个人坐在石桌边,愣愣的拄着脑袋,视线飘忽不定,耳边全是蠢一炸裂的尖叫。 “你疯了吧?!明知道今天是文少霖的死期,你还救他??他要是不死,会影响剧情的大姐!你不想活了是吧?!” 苏凉有气无力的垂头:我以为那是支线任务…… “你!” 如果不是支线任务,为什么会那么巧,所有的事情都让她碰上了呢? “你……你就不能问一下我再说吗?” 苏凉托着下巴伸手去抠石桌上的凸起,要是等到问过你再决定,他就死了。 “……好好好,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就任由他活着然后篡改剧情?” 苏凉瞥了一眼莫愁的屋子,不是还没救醒么? “那要是救醒了呢?” 撇了撇嘴,苏凉不禁叹了口气,没再回答。若是救醒了,两年后,青峰派的掌门必然还是文少霖,轮不到文少秋什么事……再然后,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蝴蝶效应。 夜风轻抚过枝桠,寂静的夜里,那枝叶相擦的飒飒声格外响亮。一人一系统沉默了半晌,浮在半空中的蠢一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瘫着那张惨白的脸启唇道,“苏凉。其实你根本就知道文少霖被追杀和支线任务没有丝毫关系吧?他对你那么重要,你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再一次死在眼前。你……只是想找个借口让自己能毫不顾忌的去救他吧。” 女童般的稚声充满了无可奈何。 “我……”闻言,苏凉下意识的张口反驳。 “何必自欺欺人?你也知道,我能听见你的心声。”蠢一突然泄了一口气,第一次从半空中坠落,屈着腿席地而坐。长至脚踝的银发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倒显得有些楚楚可怜。怎么会如此巧,她随手捏出的一张脸竟与那个俞林样貌重合,而且直到苏凉和文少霖相遇那一天,她才发现这一点。有了这样一个存在,便是游戏中最大的变数。 苏凉垂眼。蠢一说的的确没错。在见到文少霖那张熟悉的脸后,尽量忘记他的存在、任由他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身亡已经是苏凉能忍受的最后底线。只要他站到了她面前……一个和俞林容貌一致的人,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再次成为一具冰凉的尸体?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那么温暖的一双眼……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生命的阳光啊。 将那些苍白的辩解通通咽回了肚,苏凉深吸了口气,垂头瞥了一眼脚边那蜷缩的白花花一团,身心俱疲:……你又怎么了?就算影响剧情,最后死的那个也是我,你着什么急? 蠢一低着头,又沉默了片刻,才抬起那巴掌大的小脸,正色看向苏凉,凤眸中的血色红瞳黯淡无光,“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序号是001吗?” 苏凉一愣,难道不是因为三百个系统中排行第一,最厉害么? 蠢一嗤笑出声,似讥似嘲,“那是骗你的。300个系统的排序自然是按照研发的时间,我是第一个,所以是001。” 第一个?所以这种时候她还不忘自夸么?苏凉懒懒的翻了个白眼。 蠢一拎着自己雪白的裙角扫了扫草丛中四处乱爬的虫子,“第一个就意味着后面的每一个都在你的基础上做了改良。” ?! 所以,不是最厉害的那个,而是最……弱的? “是啊,最弱的。”蠢一叹了口气,“我已经出了很多bug,这一次你若是游戏失败了,我也要被淘汰了。” 淘汰是什么意思? “被毁灭的意思。” 苏凉愣住了,她突然想起十几年前自己救莫愁的时候,蠢一似乎也是百般阻拦。 === 离钦皱着眉从屋里出来时,便瞧见自家师父一个人趴在石桌上出神。 疾步走了过去,他略有些不满的拉起了苏凉,“师父,夜深露重,你怎么还不回房?就这样……”就这样不放心屋里的那个文少霖吗?然而,纠结了许久,后半句话却还是忍着没说出口。 “唔……”苏凉回过了神,反手抓住离钦的衣袖,无精打采的瞥了一眼正亮着灯的屋子,“文掌门的伤势如何了?” 离钦抿了抿唇,面色不是很好,“外伤都已经包扎好了,只是那千机蛊……愁姑还需要些时日。” “……恩。”苏凉松开了手,微微点头。那千机蛊好像是随心门的惯用之物,前几年威胁陆曲用的是这千机蛊,今日又轮到文少霖。本还担心莫愁没有办法解这蛊毒,没想到…… 还需要些时日,便是说文少霖有救了。下意识的,她垂眼瞥向脚边耷拉着脑袋、银发白衣的蠢一。 “师父还是先回房休息吧。”看着苏凉那熬红了的眼眶,离钦的脸色又沉了沉。 想着自己坐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苏凉站起了身,一边朝主屋内走去,一边吩咐离钦,“你那屋子就让文掌门暂时住着,你……去莫愁那间,让莫愁到我这里来。” 这个山间小院总共只有三间卧房,文少霖占了离钦的那间屋子,那么她便只能和莫愁住一间了。 闻言,离钦顿了顿,微微垂眼,声音无波无澜,“何必麻烦愁姑搬出来……师父那里不是还有一张榻么?” “……”苏凉愣怔了一会儿,这是想住到自己房里来的意思么? 也对,从前他们一起去叶城武林大会时,在客栈也住一间房。只是……扭头看了一眼离钦那窜得凶猛的身高,还有那张已然不复稚嫩的俊脸,苏凉怎么也说不出“那你便搬来和为师同住”这句话。 不是说,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么?? 似乎察觉到苏凉的顾虑,离钦眸底掠过一丝异样,但下一刻却展眉,唇角扬起,“……师父可否将那软榻借我,我将它搬去柴房即可。” 原来他是要将那软榻搬去柴房睡?苏凉老脸一红,阿西吧,果然是她以猥琐之心度乖徒之腹了。只是,那柴房破旧还阴冷,基本没有不落灰的地方,怎么能睡人…… 推开自己的房门,苏凉瞧了瞧那横亘在屋中央的屏风,思忖片刻,还是指了指屏风那边的软榻,轻咳了几声,“柴房不能住人……这几日,你便睡那儿。” 离钦唇边的笑容越发扩大,就连眉眼都微微弯起了弧度。 === 晨光微熹,山间的清风透过窗棂,吹拂过月白的床幔,流苏随风摇曳。 横亘在屋中央的屏风另一边,是一方软榻。一面容冷峻的少年侧卧在软榻之上,墨色长发逶迤在枕上,解下了黑色金纹抹额的他,眉目间更添了一丝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视线直直落在那碍眼的屏风之上,眸底却是春意融融。 屏风那头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少年一愣,突然有种要被抓包的感觉,连忙下意识的翻身闭眼。 苏凉披衣起身,隔着那遮的严严实实的屏风换好了衣裙,这才轻手轻脚的绕了出来。 “吱呀——”推开房门。 院中,莫愁一身黛色衣衫,盘着妇人发髻,正将白粥点心端上石桌,一见苏凉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姑娘……你怎么能让阿钦睡你的屋呢?他毕竟长大了,这样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苏凉支吾了一声,在石桌边坐下。“……无妨,屋里有个屏风。” 事实上,这屏风一隔断,整间屋子就像是一分为二似的。所以在她看来,与离钦同住也并不是什么太过逾矩的大事。更何况……这崽子还是自己拉扯大的。 “可,这要是传出去……”莫愁有些忧心忡忡的补充道。 “这绝情崖就我们三人,还能怎么传出去?”拾起手边的筷子,苏凉已经瞅准了美食,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莫愁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不,昨日就多了一个吗?” “……” 一想起屋中的文少霖,苏凉突然就没了胃口,有些恹恹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她抬眼看向莫愁,“他……怎么样了?” “还在昏睡。这千机蛊及其阴狠复杂,如何解,我还需要琢磨些时日。”莫愁也在石桌边坐下身,沉声说道。 苏凉颔首,“这蛊毒什么时候会发作?” “每日黄昏,但不会一次毙命。至少会折磨七日,第七日蛊毒发作后,纵是我师父在这里,也无力回天。” 苏凉默,半晌才起身朝文少霖那屋走去,“我去看看他。” 第51章 养徒千日(十五) 床上躺着的男子,面色苍白,或许是被蛊毒折磨的原因,往日温润的眉眼在睡梦中却紧紧蹙在一起。手臂和胸口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被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覆盖。 站在床前静静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苏凉有些恍然。 眼前是奄奄一息的文少霖,身后是垂头丧气的蠢一。 “蠢一。”半晌,苏凉轻声唤道。“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改变剧情不是吗?随心门的人以为文少霖坠崖而亡,江湖上也传出了青峰派掌门遭遇不测的消息。唯一不同的……只是他现在躺在这里。” 蠢一幽幽的飘到了苏凉身侧,“目前的确没有不妥。但是,以后呢?这位仁兄若是伤养好了,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回青峰派吧?” “……可这些还没有发生不是么?”苏凉叹了口气,“给我个机会救他吧。”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蠢一的声音,“好。” === 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幽香,文少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似乎是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不过那里的他也是父母双亡,却没有弟弟,只有一个总是和他在一起玩耍的小女孩。他和女孩一起长大,直到有一天,他为了救那个女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再一转眼,他便回到了叶城。回到了第一次遇见苏莫的蓬莱居,这一次,再见到戴着面纱的苏莫,他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不用摘下面纱,他便能在脑中勾勒出苏莫的五官…… 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女子,他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阿凉。” “阿凉……” 床上重伤的男子皱着眉,薄唇微启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那一刻,苏凉仿佛又听到了俞林在唤她的名字,顿时有些傻眼。 这是在叫她么? 然而,不过片刻,她便清醒了过来。她与文少霖相识,一直都用的是化名苏莫。所以,这声阿凉应当不是在唤她吧。 既然已经能出声,那便是恢复意识了。苏凉微微俯身,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文少霖,还伸手拍了拍那苍白的脸,“喂,能听到吗?” 被自己轻轻拍了两下,那白皙的脸颊上竟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 苏凉连忙惊恐的收回手,woc一个大男人肌肤这么娇嫩真的好么?? 有些为难的又盯着那红扑扑的巴掌印瞧了瞧,阿西吧,竟然这么久都不消失?求助:她打了青峰派老大,而且还留了罪证肿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啊,趁着他还没醒赶紧溜,这个主意怎么样? 想着,苏凉便直起了身,转头要走。然而下一刻,手腕却突然被攥住了…… “咳咳——”随着几声轻咳,文少霖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那素净的床帐上。 “你,你醒了?!” 听到那明显有些心虚的女声,文少霖蹙眉,不解的偏头,目光便对上了那正站在床前的红衣女子。面容如玉,五官精致而妩媚,分明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但那双灼灼月眸却莫名的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是哪儿?”微微启唇,嗓音有些沙哑。 “你跳崖后,我们救了你。”简短到不能在简短的解释。“你中了千机蛊,我们正在找法子解蛊。” “……”微微动了动身子,文少霖却觉得浑身的经脉都传来断裂似的钻心疼痛,握着皓腕的手已经疼的没有了知觉,但却依旧无意识的扣着,“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强忍着浑身的痛楚,文少霖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苏凉,温润的眉眼间浮起一丝怀疑,“姑娘……在下是青峰派文少霖,不知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如若不是见过,怎么会觉得这双眼如此熟悉?仿佛梦中都出现了不下百遍。 “吱呀——” 这边苏凉还正犹豫着要不要告知文少霖自己便是那个苏莫时,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身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少年“气势汹汹”的推门而入。 进屋的第一眼,离钦便瞧见了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握着自己师父的手腕,而师父竟然披头散发的站在床前与他“深情”对视【苏凉:woc哪里深情了?!】。他暗自咬牙,这样的画面……还真是够刺眼。 “阿钦?” 苏凉诧异的看着自家徒儿黑着脸走到床前,将自己挤了开来,然后毫不留情的扒拉开她手腕上的爪子,再粗鲁的撸开袖子,最后硬邦邦的吐了两个字,“诊脉。” “……哦。”你开心就好。== 一听到阿钦二字,文少霖的眸底蓦地闪过一丝流光,视线先是在为自己诊脉的少年脸上转了一圈,随后便径直望向已经被离钦挤开的苏凉,略沙哑的声音里虽有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却是惊喜,“是……苏姑娘吗?” 闻言,离钦蹙眉,苏凉摸了摸鼻子,觉得也没有什么再隐瞒的必要,“文掌门,好久不见。” 果然是她么? 众里寻她千百度,竟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为她所救。这,便是缘分吧。 文少霖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眸色也欣然漾深,“苏……” “师父,他没什么大碍。”粗鲁地诊完脉,离钦一把将文少霖的手丢开,直接站起身打断了伤员的话、还拦住了伤员柔情脉脉的视线。“只是要好好休息,我们便不要打扰了。” “……” “……” 哦,你开心就好。== === 作为一个被徒儿拎回房间乖乖绾发的师父,苏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应当恼羞成怒呢还是恼羞成怒呢还是恼羞成怒呢?? 铜镜中,少年的手法已经十分娴熟,只是脸色却不大好。 悄悄瞥了一眼正拎着自己头发的离钦,苏凉觉得目前的气氛太过压抑,于是尝试着寻找话题,“阿钦,千机蛊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会不会解蛊后,武功尽失又或者……会丧失记忆之类的?” 啊,如果能记忆全失那岂不是最好不过了?!文少霖不会记得自己是青峰派掌门,不会再回青峰派,那么原书的剧情就不会受到影响了不是么? 然而,她才刚一问出口,发根就传来一阵非常轻微却又无法忽略的痛感,“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苦着脸抬眼。 果不其然,铜镜里,离钦的脸色更黑了。 半晌,苏凉才听到他的回应,“反正死不了。” “……哦。”看来这谈话是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是嘛?阿西吧,这孩子最近有点古怪啊,自己完全看不懂啊看不懂! 沉默了许久的蠢一蹲在铜镜上托着腮开口,“说的好像你从前能看懂他一样……” (╯‵□′)╯︵┻━┻不要说出事实啊泥煤! “师父,”最后将那朴素的木簪插|进发间,离钦才缓缓启唇,“师父从前,究竟是怎么认识那个青峰派掌门的?”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如此问了。 苏凉垂眼,并不是很想继续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支吾含糊了几句,便要站起身,“为师不是说……” 双肩一沉,离钦竟温柔却不容反抗的将她按回了原位,双手从肩上移开撑在了梳妆台上,嗓音低沉,“师父还不肯对我说实话么?” 铜镜中,少年微微俯身,俊脸正凑在她鬓边,呼吸声仿佛就在她的脖间,清清浅浅的吹动着她的几缕鬓发,在颊边撩起一阵酥|痒…… 晨光微熹,冷清寂静的小屋里,却因为梳妆台前“环抱”的两人,凭空添了几丝暧昧。 苏凉怔怔的看着铜镜里两人的姿势,一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就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为师……为师真的不认识他。” “哦?”少年挑了挑眉,尾音扬起,转着圈钻进了苏凉的耳里,直让她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向旁边避了开来。 脑子一时短路,她只好无奈的去掰自家徒儿的手,“他只是和我一个故人长得相似罢了。” “谁?” “……”尼玛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是吧?!阿西吧,她一个做师父的为什么要被自己养大的崽子逼问啊?! 深吸了口气,苏凉酝酿着要爆发的情绪,最终启唇。 “……兄……长,长得像兄长。”孽徒孽徒! 兄长?闻言,离钦愣了愣,眉目间的阴沉一扫而空,口吻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咄咄逼人,“师父的……兄长?” “怎么?为师就不能有兄长吗?!”终于掰开了那撑在自己身侧的胳膊,苏凉站起身,匆匆忙忙别开视线向屋外走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真的……只是兄长吗?离钦望着苏凉离去的背影,眸色深深。 第52章 养徒千日(十六) 千机蛊毕竟是随心门的惯用之物,莫愁研究了一整日时间,也并未真正找到完全解蛊的法子,只能在黄昏发作之时,稍稍缓一缓文少霖的经脉寸断之痛。 苏凉也“有幸”在第一日亲眼目睹了千机蛊在黄昏时发作的状况…… 尽管她还属于半个随心门的人,但不得不承认,这随心门被称作魔教,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如此狠辣凶残的蛊,用来折磨人……难怪当初陆曲会叛变,咳咳,当然,这话不能乱说。 在屋内只瞧了片刻痛苦咬牙硬撑的文少霖,她便有些不忍的转身出了屋。 原以为,只要在七日之内将蛊虫引出来,便能救回文少霖。但且看第一日这蛊毒发作便让他难以忍受,那么接下来每延迟一日,黄昏时分都将是巨大的煎熬。若真到了第七日才研究出解法,就算命救回来了,人估计也废了吧? “吱呀——” 莫愁推门而出,一眼望见了神情有些凝重的苏凉,放下撩至肘部的衣袖缓缓走了过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姑娘……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方才观察过了文掌门的症状,今晚我便能将解蛊的法子拟出来,明日定不会再让他受这般折磨……” “你的医术,我放心。”苏凉扬手揉了揉眉心。 “只是,还需要几味难寻的草药。山下的药铺并没有,还要自己在山间摘采……” 闻言,苏凉了然的点头,“你便还像从前一样将药草的模样画出来,交给我即可。” “好。” === 翌日清晨。 山野间匀染着朦胧的薄雾,在林间静静的浮动。只是,天色却不像往日那般透亮,而是有些黑压压的,阴沉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看样子,是快要下雨的征兆。 郁郁葱葱中,一身黄裙,蹲在树根下仔细辨识花草的苏凉显得格外显眼。抬头瞧了瞧不怎么对劲的天色,她皱了皱眉,又垂眼看向自己手中厚厚的一沓纸,向身后招手,“这里。” 苏凉拍了拍裙角向后退开,而身后,一身黑色劲装却背着竹编药篓,手里还拎了个小锄头的离钦二话不说凑近蹲了下去,开始认真细致的挖草药。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动作要快些。”看了看纸上那画得奇形怪状的草药,苏凉的太阳**又隐隐作痛了起来。莫愁还特意在纸上注明了,寻那一味草药的地方可能会有些蛇…… 在山间过了这么些年,她不怕猛虎不怕豺狼,但这毒蛇,咳咳,也不算是害怕,只是有一咩咩……恐惧。 又抬眼望了望密林深处,苏凉伸手扯了扯离钦的衣袖,“这里应当有不少蛇,你,你就紧紧跟在为师身后,不要乱跑。” 离钦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明明怕的要死还强撑着要走在前头的师父,眉眼间的冷峻化作一汪春水,柔和了锋芒毕露的轮廓,“……师父,我在后面有些害怕,不如,让我走在前面如何?” 苏凉愣了愣,“既然如此,那……为师便在后面护着你。” 然后…… 毫不犹豫的绕到了自家徒儿身后,一本正经的开口,“放心的走吧。” 然而,某位道貌岸然的始祖心里已经乐开了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谁家的傻孩子,分明是走在前面开路的人危险啊哈哈哈哈哈……等等。 ……哦,这是她家的傻孩子。 ……哎,他要是被毒蛇咬死了,自己也活不成。 ……啊,不管了不管了。 === 在密林中兜兜转转了一上午,终于那厚厚的一叠草药仅剩最后一株了。 苏凉扶着最后一棵树的树干,指了指脚下,累的连口气都不想再叹,“挖。”言简意赅。 离钦一挥衣摆半蹲下身,将那好不容易寻到的草药扔进了身后的药篓里,再起身时,看向苏凉的目光微微滞了滞。 而只是这一滞,苏凉竟敏锐的察觉到了。 并且,她隐约感到自己耳边好像正有什么异响,像是“嘶嘶”的声音。 “我……我旁边……是不是……有蛇?”苏凉的身子都僵硬了半边,此时此刻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僵硬而虚浮。 离钦挑了挑眉,神色莫测却并不说话,“师父,你先别动。” 苏凉内牛满面,woc都叫她别动了,旁边一定是有蛇是吧?!阿西吧,原来谁走在前谁走在后根本没什么分别!蛇只盯着运气差的那个是吧?!! “现,现在怎么办?”饶是平常再怎么淡定、冷静的苏凉,这个时候,也有些小慌了。毕竟,蛇是她最怕的东西。要是,旁边这只还是毒蛇…… 想她苏凉,躲过了各种杀手,完成了那么多主线任务,战战兢兢走到这一步容易吗?!要是最后挂在一毒蛇嘴里,那真是死不瞑目好伐!! 离钦细细的观察了一番那盘在枝桠上的小蛇,微松了口气,正要启唇却又蓦地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奇异的流光,他的表情倒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怎,怎么了?”见他欲说还休的模样,苏凉一下急了,连忙追问道。 “没事,把手给我。”思忖片刻,离钦伸出手。 “……”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胳膊,苏凉将信将疑的也把手伸了过去。 紧接着,竟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都被拉着向离钦倾斜了过去,而离钦也迅速转了个身。瞬间,两个人的位置倒是颠倒了过来。 站稳的那一刻,苏凉只瞧见那纤细的蛇影猛地窜到了自家徒儿的脖颈上,然后又飞快从他身上跌落了下去逃之夭夭…… !!! 离钦剑眉微蹙,立刻扬手捂住了自己脖颈处的伤口,视线却一瞬不瞬的凝着苏凉的表情,“师父,你没事吧?” 阿西吧!没事泥煤啊?!苏凉瞪着眼傻愣在原地,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woc他们俩谁被毒蛇咬都完蛋好么!一尸两命懂不懂懂不懂?!又没招它又没惹它,哪个地头的蛇啊这么不懂事!! “你还问我有事没事?!”苏凉气急败坏的从离钦背上扯下了药篓,一头埋进去开始扒拉了起来,“你,你傻啦吧唧的送过去给蛇咬是想怎样?你要是被毒死了,为师怎么活!!……我记得今天有采过解毒草……” 原本只是几句随口的抱怨,苏凉甚至都没经过大脑,只是脱口而出罢了。但那一声声落在离钦耳里,却变得格外动听起来。 你要是被毒死了,为师怎么活!!! 树荫下,女子的鬓发微乱,如玉的脸庞微红,整个头几乎都快埋进了药篓,心急如焚的寻找着药草,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比起刚刚面对蛇时的恐惧,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年紧蹙的眉骤然松了开来,眸色也愈发幽邃,但上扬的嘴角却透着一丝暗暗的欣喜。 原来,他若中了毒,师父的表情是这样的。 与那青峰派掌门中蛊时的神色相比,此刻才是真正的在乎吧? 唔,那么便不必再和那个掌门计较了。 “师父……”扬唇正要解释,却在下一刻被女子的动作硬生生打断了。 苏凉挫败的从药篓中抬起头,猛地拉下少年捂着伤口的手,将人拉近,一咬牙,唇便朝那脖颈上的牙印凑了过去…… “!!!” 那樱唇贴上脖颈伤处的一刹那,师徒两个人都蓦地瞪大了眼…… 少年眸中的深幽之色尽数散尽,只余下满满的错愕,像是脑子里有根弦应声而断。 错愕了不过一瞬,下一瞬他便真正感受到了那脖颈处微凉的柔软,而再想起这片柔软属于谁,他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栗了起来,心里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一般,几乎无法抑制的,一股热流升腾而上,全身的血脉甚至都加快了流动,那余温直直涌上了面孔…… 少年的俊容立刻布满了可疑的红晕,眸底也掠过一丝艳色…… 苏凉也目瞪口呆的移开唇,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少年脖颈处的伤口。 !!! 阿!西!吧!她说她怎么吸不出蛇毒!!这,这浅浅的牙印说明咬人的根本不是毒蛇好么!!特么的,大意了! 愤怒的抬起头,苏凉朝着少年怒目而视…… 视线却蓦地对上了一张红扑扑的俊脸。 “……” 被她一瞧,少年那白皙脸颊上的艳色愈发鲜艳了起来,已经从小苹果进化成了小辣椒,而且还在继续……“自燃”。 她……刚刚做了……什么吗? 脑里开始一遍遍回放自己方才的每一个动作,然后……循环,再然后……卡带。 讲道理,她真的是因为想不出什么法子,才想死马当作活马医。她真的就想吸个蛇毒而已啊啊!! 第53章 养徒千日(十七) 原本只是理直气壮的吸个蛇毒,但似乎是被少年的面红耳赤感染了一般,苏凉脸颊的温度也在不知不觉中飙升,一种莫名其妙的暧昧氛围就这样“尴尬”的在师徒二人间发酵…… 突然,一滴凉凉的水珠轻轻在苏凉拉着离钦的手上绽开小小的水花,隐隐有啪嗒的脆响。 那滴突如其来的冰凉瞬间唤回了苏凉的心魂,像是真正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她忙不迭甩开了正握着的少年的手腕。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她僵硬的从草丛中一咕噜爬了起来,猛的倒退了几步,视线也嗖的转向了林外的远山,脑子却轰轰的炸了开来。 她……竟然这么爷们儿的“强吻”了自家徒儿? ……啊,呸呸呸,什么强吻?!被这崽子搞得她自己都糊涂了。虽然刚刚他们的肢体接触亲密的有些过了头,但,但她不是想着要救他才一时心急么……用得着这样羞愤【误】的盯着自己吗?弄得她好像是个变态似的,是个对自己徒弟觊觎良久,想老牛吃嫩草的变态〒_〒 不行,她不能心虚……对啊,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她这么正气凛然!身正不怕影子斜! 如此安慰了一番自己,苏凉脸上才渐渐降了温,按捺下心头的羞耻,她强装淡定的转过身,面上已无多余的表情,亦没了方才的颜色,“你早知那蛇无毒?” 为了防止熊孩子脑袋发热,要为他自己的“清白”讨个公道而气急败坏做出不理智的事,苏凉果断选择先发制人。 离钦从小跟在莫愁身后学习医术,不可能不知道如何辨别蛇的有毒无毒。 在自己有动作之前,他已经观察过了那蛇,因此没道理不知道它无毒。但刚刚他却只字未提,这才害她误会…… 都是他的锅!! 被女子这么一扬声质问,少年颊上的艳色也终于消失了个干净,但却不是凭空散去,而是全部蔓延到了双耳。绣着细密回字符的金色抹额下,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褪去了往日的深幽,变得格外澄澈。 有些尴尬的转开视线,薄唇微启,嗓音不复低沉,像是回到了幼时的温软,“……我也未曾说过此蛇有毒。方才刚想告知师父,师父就……”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二,看看若是自己中了毒,师父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比对那青峰派掌门的关心更甚。他本已心满意足,没料到……这,算是意外之喜? “咳咳。”连忙轻咳出声打断了少年的话,苏凉细细回想了一番,发现特么这崽子说的竟然还是大实话!!内心的崩溃更深了一重…… “啪哒——”又是一声水珠绽开的脆响,比之前滴落在苏凉手上的声音大了不少。 “哒哒哒哒——”还未反应过来,那脆响便接二连三在头顶的枝叶上响起。 紧接着便是一滴滴豆大的雨珠砸落了下来,在黄色裙角上氤氲开浓浓的一团…… “下雨了,得赶紧回去。”也顾不上再纠结其他,苏凉一把拎起脚边的药篓,一手遮着头顶,往回跑。 离钦依旧愣在原地,扬手抚上了脖颈,尽管冰凉的雨水沿着发际蜿蜒而下,但耳上的热度却仍未消退。 “还不快走?!”不远处,苏凉又转身唤道。 === 雨后的山野,空气中都氤氲着一股清新的湿意,被雨水浸润过的绿叶泛着更加鲜亮的色泽,在风中摇曳生姿。 然而,在雨中被淋成落汤鸡的人便不如植物那般生命力顽强。 院中,采药遇上暴雨的师徒二人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双双坐在石桌边,一人捧着一碗姜茶正努力吞咽着。 一阵微风从脖颈出拂过,身上还未回暖的苏凉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又仰头喝了几口姜茶驱寒。 莫愁正在屋里为文少霖解蛊,因此还不得空顾上这外面两个淋雨的人。 不过,相比之下,离钦终归是男儿身,比苏凉的状况要好的多。 “师父,你莫不是受凉了?”见苏凉捧着姜汤的碗不肯撒手,离钦不由有些担忧,倾身夺过那瓷碗,将她的手拉了下来,“让我先把个脉……” 苏凉吸了吸鼻子,倒是乖乖的放平了手。 离钦轻轻搭上了那皓腕,指腹下温凉的触感细腻得仿佛润上了心尖,而那隐隐跳动的脉搏竟渐渐和自己的心跳一点点重合在了一起,无端的激起一丝隐晦的悸动。尽管垂着头不曾看向自家师父的脸,但他却又莫名的想起了在密林深处的那一幕,师父的双唇…… “……” 苏凉目瞪口呆的盯着正为自己把脉的离钦,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一头雾水。 ……她好像没做什么啊?这崽子耳朵怎么又红了?!就把个脉他还红耳朵……总有种他把完脉就要羞涩的说一句,“师父,你有喜了”的错觉是什么鬼【惊恐】 “咳咳。”苏凉忍不住惊惶的咳了几声。 离钦回过神来,连忙撤了手,眸底掠过一丝异样,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脉象浮紧,的确是受了风寒。待会儿我去熬些药,师父喝了便早些休息。” “哦。”既然只是个风寒,你红什么耳朵啊你倒是告诉我! “吱呀——” 不远处,紧闭的房门被从内推开,莫愁筋疲力尽的走了出来,黛色的裙角从台阶上扫过,沾了些许泥尘。 见状,苏凉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 尽管面上挂着些疲累,但瞧见自家姑娘如此着急关切的模样,莫愁倒是扬了扬唇,“蛊虫已经取出,至少文掌门的性命是无虞了,再调养几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闻言,苏凉松了口气,然而刚松了一口气,她便想起了另一茬,“这蛊……有没有什么后遗症?类似于让人失了记忆之类的?” 这问题问的非常不着调,莫愁也愣了愣,但转瞬便了然的笑了起来,只以为苏凉从哪儿听了些关于蛊虫的传说,生怕屋里的男子忘了她,于是笑着调侃起来,“别说千机蛊没有这样的后遗症,就算有,我也定不让文掌门忘了姑娘。” 离钦眸色微敛,耳上的热度瞬间消退。 莫愁好像误会了什么……苏凉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我进去看看。” === 许是因为方才解蛊的过程太过难捱,此刻,文少霖已昏睡了过去,但却睡得并不安稳,额上沁着细微的汗珠,薄唇也没有什么血色。经受了千机蛊几日的折磨,那张熟悉的面孔竟苍白的有些陌生,下颚温润的线条如今竟显得削薄起来,丝毫不像往日那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轻手轻脚的靠近床前,苏凉垂眸,有些心惊的凝视着文少霖憔悴的脸庞,一颗心仿佛揪了起来。尽管一再告诉自己,文少霖只是游戏的npc不是俞林,但她却总是控制不住,真的……只是因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吗? “……” 床上,文少霖的唇嗫嚅了几下,像是在轻声唤着谁。 起初,屋内三人都没有听清他究竟说的是什么,也并未在意。 但片刻后,文少霖紧蹙着的眉却骤然舒展开来,像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强颜欢笑似的。薄唇轻启,他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虚弱的不堪一击,还是异常的沙哑,但这次却足够清晰,足以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他说的是…… 阿凉,好好活下去。 他唤的是…… 阿凉。 离钦深幽的眸底蓦地闪过一丝怒意,径直扫向床上仍在喃喃的文少霖,目光似乎是要在他脸上灼烧出一个洞来。 莫愁也愣了愣,不过片刻便回过了神,姑娘与这位掌门郎才女貌十分相配,唤一声阿凉也并无什么不妥。因此,莫愁竟成了三人中最淡定最平静的那个。 而最不淡定最无法平静的,却是苏凉。 尽管她昨日已经听过那声阿凉,但却不是那句“阿凉,好好活下去”,也不是这样的笑容,不是这样的表情。 那……明明是俞林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和最后一抹笑,为什么除了相同的容貌,就连这样的表情都能复制? 有那么一瞬间,苏凉几乎要确信床上躺着的文少霖就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俞林,紧紧抿着唇,她的双肩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攥着床幔的手越来越收紧…… 也许是床前的两道视线太过灼热,床上的文少霖竟缓缓睁开了眼,第一眼便瞧见了床前眼眶微红的女子。 他视线微滞,黑眸浓的像化不开的墨团,与时常含着的融融笑意全然不同,倒像是包含了万千情绪,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感情。 苏凉垂着眼,目光与他交接。 不知为何,她竟莫名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54章 养徒千日(十八) 然而下一刻,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便烟消云散。 因为那双温润的眼眸骤然清明,而这丝清明一现,方才那复杂的眼神便像是噩梦还未清醒时的迷糊。 “苏姑娘?”文少霖缓慢的垂下眼,再抬起时,眸子里又汇聚了温和的融融笑意。 不是阿凉而是苏姑娘,不是那复杂的眼神而只剩温柔却并无波澜的神情。 ……那种感觉……不见了。 苏凉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从方才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眼眶的微红也渐渐褪了下去。文少霖便是文少霖,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台词,或许……只是巧合? 努力的说服完自己,她颇有些怅然若失的启唇,“……文掌门,千机蛊已经取出,你感觉好些了吗?” 文少霖扬了扬唇,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莫愁,笑意儒儒却不复从前的绝代风华,“莫愁前辈医术超群,我已经无碍了。” “既然无碍,那不如早日离开绝情崖,省得你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出去,平白给我们惹上一堆麻烦。”一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毫无感情的响起,毋庸置疑,是离钦。 “瞎说什么?!”苏凉连忙扭头呵斥了一声,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泥煤!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床上这位爷挣扎着要爬回青峰派啊啊! 听离钦如此说,文少霖倒是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倒是低声浅笑了起来,“阿钦总是能让我想起幼弟少秋……”想起那总是与自己唱反调的少秋。 “说到这儿,听说青峰派上下都以为掌门已经坠崖身亡,于是正准备让掌门的幼弟继位,不知文掌门可要传信回去?”想起山下的传闻,莫愁不由关切的插了一句。 “……”又来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苏凉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眼睁睁的看着本是好意的莫愁问了出来。 然而,奇怪的是,文少霖竟然沉默了。 半晌,才艰难的坐起身,正色看向苏凉等人,“不知苏姑娘可否……对外隐瞒我侥幸活命的消息?” “??” 虽然苏凉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但乍一听文少霖自己提出来,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不准备回青峰派了?”苏凉颇有些期待的盯着他。 “倒不是不回去……而是,有些别的打算。”他笑着应道,却没再提起,究竟别的打算是什么。 苏凉也是个非常拎得清的人,干脆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又寒暄了几句,她便“自觉”带着莫愁和离钦出去了。 一关上房门,莫愁就提着裙摆凑了上来,将离钦丢在了身后,压低声音埋怨道,“姑娘,你怎么不多陪文掌门一会儿呢?其实我和阿钦可以避一避的。” “……”苏凉有气无力的瞥了莫愁一眼,“他要好好休息,我陪着做什么?” 莫愁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蹙了蹙眉,“姑娘,你方才要离开的时候,我看的真真的,文掌门明明是不想让你走!” “……哦。”顿了顿,苏凉应了一声,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莫愁愣在原地,哦是什么意思?这么冷淡?!她如今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姑娘了,难道姑娘不是对这青峰派掌门有意?可……这几日姑娘的心焦她都看在眼里,显然是对文少霖另眼以待的,怎么现在又……这样了? “阿钦,你说你师父……”正要转身与离钦探讨探讨苏凉的心思,离钦却已经冷着脸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飞身朝院外去了。 “……” 院内顿时只剩了她一个人傻站在原地,唯有不远处的树叶飒飒声回应着。 一直为苏凉操心终身大事的莫愁忿忿的坐下捣鼓起了草药,这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一个两个脾气都古怪的很。 …… 脑子里蓦地冒出古怪二字,莫愁的嘴角倒是抽搐起来,对了,她怎么忘记了姑娘的性子古怪,这样别扭的性子,怕是喜欢上什么男子也与旁人不同吧!!如此一想,她瞬间安下了心,若是这样,那她便要暗暗撮合撮合了。 === 烛火彻亮,在月白色的床幔上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夜风从微开了条缝的窗棂中潜入,光影刹那间摇曳起来,恍如苏凉此时此刻的心情般飘移不定。 离钦不知去了哪儿,夜色都已经深了,他竟还未回房。苏凉一个人托腮坐在床前,盯着屏风上的山水纹路愣愣的发着呆。脑子里还是今日文少霖昏迷时唤出的那句,“阿凉,好好活下去”。究竟是做了什么梦,他才会唤出这样的话?他和俞林……到底有没有关系? 视线幽幽的移到了床头系着的乾坤袋上,自从她执意要救文少霖后,蠢一便自觉地钻进了乾坤袋,据说是懒得再管她,还不如躲在乾坤袋的等死来的舒服…… 说实话,苏凉平日里的确对蠢一的叨比叨十分嫌弃,但若是没了那女童的碎碎念,她似乎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毕竟在她初来这个世界、孤立无援之时,蠢一便是她能握住的所有安全感。 抿唇,苏凉终于还是伸手解开了乾坤袋的口,但那白烟却没像平日那般急切的窜出来,反倒是半天没动静。 “……”屈指敲了敲乾坤袋的缎面,她狐疑的眨了眨眼,“蠢一?” “放。”女童的稚声从袋中闷闷的飘了出来。 苏凉噎了噎,最后还是将今日发生的事全盘托出,“文少霖……究竟是谁?” 乾坤袋里沉默了半晌,才传来无力的哼唧声,“在我看来,他就是个最大的一个bug,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凉的心又荡悠悠的坠了下去。 === 文少霖的身子恢复的很快,不过几日后,他便能下床走动了。而他这一下床,发现的第一件事竟是离钦清晨从苏凉的屋子里出来。为此,他倒是震惊了许久。虽然之前在叶城时,苏姑娘也是与她的徒儿同住一屋,但现如今……阿钦已经长大,两人怎么还能…… 于是,在知道是自己这个病患“强占”了本属于离钦的房间后,文少霖便坚决请求要去睡柴房,将屋子归还给离钦。当然,离钦和苏凉都是拒绝的。苏凉自然是不忍让文少霖去睡柴房,而离钦的意思非常简单粗暴,就是——既然能走路了,赖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包袱滚?!还想睡柴房?呵,连茅房都没得睡!! 不过,这些“残忍”的话通通被莫愁的一句——“文掌门还需在山间静养些时日”全部堵了回去。 因此,文少霖便不断用“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等规矩追在苏凉身后苦口婆心的劝诫。被他说教了许久,苏凉也羞(头)愧(疼)不已,终于寻了个折中的法子,干脆你们两个雄性生物滚到一起睡去吧!! 对此,离钦的面色又更加难看了几分,抱着被褥离开的时候还非常“委屈”的盯了好一会儿苏凉,那久违的小眼神,差点就让苏凉心软了。不过再被文少霖那殷殷切切的眼神一望,她又瞬间板起了脸,毫不犹豫亲自将卧房的软榻送去了离钦屋里。 见状,莫愁便更加确信自家姑娘对文少霖青睐有加的事实,毕竟到现在为止,文少霖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能说服姑娘的人。于是,她就更起了要撮合二人的心思。在她眼中,文少霖这年轻人非常不错,温文尔雅却偏偏还有侠骨柔情的,在武林中又是多少女子倾心的对象,最重要的是,他看姑娘的眼神不一般。 只是,这小院里,一直有她和阿钦这两个电灯泡,姑娘和这位文掌门总是不能单独相处…… 于是,操心过度的莫愁扬手指向绝情崖巅,也开始一本正经的说起胡话,“文掌门若是要想快些恢复内力,就应每日在绝情崖顶待上两三个时辰。” “这……是什么原理?”三人懵。 “……吸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面不改色。 “那晚辈这就去……”为了不拂自己救命恩人的面儿,文少霖率先响应。 “你可认识去崖顶的山路?”苏凉真诚的问道。 莫愁怒,“姑娘!你怎么能让文掌门一人去绝情崖顶?!他内力尚未恢复,若是遇上什么野兽,岂不是又要让我救他一回?!!” 这么多年,苏凉第二次见莫愁炸毛的样子,于是只好喏喏的表示会为文少霖开路。 “师父,我也去。”离钦撇着唇,抬脚就要跟上前方背影和谐的“一对”。 莫愁连忙一把拉住离钦,像哄骗孩子般说道,“阿钦就不必去了,愁姑还有些事要你帮忙……” 第55章 养徒千日(十九) 闻言,苏凉和离钦师徒俩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身,一模一样的懵逼表情。 离钦不解的看向莫愁,俊容在树荫下却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被那双点漆般的眸子盯着,莫愁竟微微有些心虚,扬手抚了抚鬓发,她笑着重复道,“上次你不是要学那套针法么?愁姑今天正好有空教你。” 离钦眸色微动,脸上的阴影微微散去了些。师父每月都会有几日偏头痛,一到那几日,愁姑便总是施针为她缓解眩晕和疼痛,所以自己已经求了愁姑许久,想学这套针法。但愁姑却一直推托着说他功力尚浅,要想学那套针法,功底还需再扎实些。 见莫愁如此说,苏凉便也侧头瞥了离钦一眼,“那你便留下吧。” “……恩。”少年微不可察的向下撇了撇唇角,眼睑垂下,遮住了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苏凉怔了怔,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槐树荫下“垂头丧气”的徒儿,总觉得他脑袋上仿佛凭空添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像是被主人抛弃的犬科动物。 “……苏姑娘?”文少霖温和的看向苏凉,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苏凉回过神,连忙转回头,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没事,走吧。” === 天色晓明,透亮的晨光将山野的轮廓一点点渲染了出来,却因环绕的云雾看得并不分明。 初秋的山野,小径上偶尔飘落几片落叶,扑簌进草丛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在两人并肩而行的沉默中,打破了寂静。 气氛好像有些尴尬,苏凉摸了摸鼻子,要不要找个话茬什么的?然而搜肠刮肚了许久,她还是没找到一个能和身边这位大掌门沟通的话题,于是干脆无奈的别开眼,尽量忽视身边还有个人_(:3ゝ∠)_完全没有沟通的俩人就这么干巴巴的相伴爬到了崖顶。 山崖峰头仿佛被淡墨色的氤氲包围着,一走近倒像是走入了泼墨山水画似的。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望着那呼啦啦的大风吹起云烟飘摇,文少霖不由展眉,感慨道,“这绝情崖的景致竟比青峰山峰顶更绝妙。” 终于有了话茬!! 苏凉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应声,“是啊……”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啊,我是说,青峰山上有万千青峰派弟子,自然比这穷山辟野要有生气。” 穷山辟野?见她如此改口,文少霖的唇角倒是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偏头看着她问道,“那么,苏姑娘又为何常年待在这……穷山辟野呢?”特意加重了最后的“穷山辟野”四个字。 “……”苏凉成功的被噎住。 “当年在叶城,苏姑娘不辞而别,文某还特意差人寻找。但,却因不知苏姑娘真实姓名的缘故,未曾寻到任何踪迹。没想到,苏姑娘竟能在绝情崖找到那么一处好地方。”说到这,文少霖唇边的笑意依旧,眼睫微微垂下,朗月般的俊容依旧带着十足的暖意,但声音里却透着些自嘲。 提到自己的姓名,苏凉蓦地又想起了那在睡梦中唤出的“阿凉,好好活下去”,再看了看文少霖明晃晃的失落模样,她思忖片刻,试探性的启唇,目光一瞬不瞬的凝着文少霖的表情,“当初化名也是无奈之举,其实我……姓苏名凉,苏凉。” “苏……凉?” 文少霖喃喃重复,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苏凉却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如果不是从前认识过名唤苏凉的人,他为何又要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凉小心脏跳动的都加快了些,声音却越发压得低,一个个想脱口而出的问题在喉头滚动了许久,却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个,“……文掌门从前可是认识叫苏凉的女子?” 被如此一问,文少霖眸中渐渐汇聚了丝丝迷惘之色,随即却又褪去,当眸色再次清明之时,他又牵起唇角温和的笑了,“不曾认识。” 苏凉原本吊着的一颗心蓦地坠了下去,分不清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下一刻,文少霖那低沉温润的声音却又在头顶补充道,“不过却似曾相识,仿佛在梦里遇到过……” 闻言,苏凉一愣,浓睫重重的颤了颤,仰起脸追问道,“不知,是什么梦?”嗓音微涩。 仿佛听出了苏凉声音中的异样,文少霖下意识的垂首,目光探究的落在女子扬起的面容上。 女子玉白的脸颊嵌在水墨山水画中,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那灼灼月眸中的光华,让本就绝色的面容变得更如熠熠明珠一般。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目眩神迷,无法直视起来。 树荫下,微风拂过,吹起女子披散在身后的三千青丝,有几缕甚至轻轻从他指尖掠过。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年被自己悄悄藏起的断发,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上一丝红晕…… 突然,一种熟悉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愣了愣,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事,自己不是第一次做?还有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阿凉,你拔我的头发做什么?” “叫什么,我也拔了一根。听说,将两人的头发系在一起,他们就不会分开。这样,我下次罚站就有人陪了。” “……你听谁说的?” “院长。” “……阿凉,只有夫妻间可以结发。” “啊,那我把它解开!!” “……等等。” “?” “系上……就不能解开了,给我。” 脑子里回响的对话声戛然而止,后脑一阵钻心的疼痛,几乎带走了文少霖的大半心魂。他猛地抬手撑住了身边的树干,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往日柔和的眉眼也紧紧蹙在了一起,似乎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苏凉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了他,“文掌门……你没事吧?” 文少霖抿着唇没有答话,后脑勺的疼痛却渐渐散去,不过片刻,竟然便自行恢复如常了。他不解的直起身,愣怔了一会儿才转向苏凉,展眉,“无碍……只是,无法想起梦的内容了。” 被刚刚那一吓,苏凉哪还有胆子再问他究竟梦见了什么阿凉,也松开手摇头,“那……便不用想了。”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期待面前这个人就是俞林吗?她明知道不可能的。 === 依山而筑的院落内,莫愁坐在石桌边认认真真讲解着针法,一抬眼,却见离钦的目光却落在别的地方,似乎在出神。 “咳咳——”拿着医书敲了敲桌,莫愁轻咳出声,“当初可是你自己求着要学,现如今竟开起了小差?” 离钦从峭壁顶上收回飘忽了许久的视线,眸色有些凝郁,声音淡淡的,“我只是在想……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这才刚去了半个时辰,你急什么?”莫愁高高的挑起了眉,毫不留情的用医术磕了磕离钦的脑袋,“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黏着你师父?” “……”离钦默不作声。 “你刚满月的时候,只要姑娘一离开半步,就嚎啕大哭,怎么都哄不住。”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莫愁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要知道,那个时候,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成天抱着你,走路都走的踉踉跄跄……” 离钦微微一怔,冷峻的面上也终于绽出了些许柔和的表情。他扬了扬唇角,像是想笑,但眸色却仍未褪去凝郁。 “不知不觉,你都已经这么大了。”莫愁瞥了瞥离钦,不禁叹了口气,“姑娘……也大了,再不寻一个最终归宿,怕是要晚了。”事实上,比起十五岁及笄便出嫁的女子,姑娘真的已经够晚了。 最终归宿? 离钦眸色一闪。 “阿钦,你觉得那青峰派掌门如何?”莫愁“诚恳”的征求着离钦的意见。“依愁姑看,那文掌门温润清逸、一表人才,对姑娘又有意。若是姑娘也钟情于他,嫁给他倒真是再好不过了……” 闻言,离钦攥着手猛地站起身,身后的石凳竟被带倒在地,发出一声闷沉却巨大的声响。 莫愁惊了一大跳,连忙抬眼看向黑衣少年,却见他背着阳光看不清表情,但微乱的刘海下却隐隐露着一双深黯的眸子,凛冽得如夜半寒星。 “师父不可能嫁给他。”少年低沉的嗓音微哑,却透着些冷意,让莫愁有些不寒而栗。 思忖片刻,莫愁却也了然了,阿钦从小便对姑娘十分依赖,若是姑娘要嫁人了,想必他定是一时无法接受的,但这却是必然经历的啊,难不成要让姑娘一辈子和他们在这深山老林中虚度余生吗? 第56章 养徒千日(二十) “阿钦,你师父也有自己的人生,她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除了是你师父,她未来或许还会有别的身份,为人|妻,为人母,你懂吗?”莫愁正色看向垂手站着的低气压少年,“或许你现在能固执的将你师父霸占在身边,但终有一天,你会不再需要她。然而,那个时候,她最好的年华却已不再,她的一生便被如此耽误了……” 听着莫愁一句句苦口婆心的劝说,离钦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强自压抑着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那一双黑眸变得宛如墨玉,黑黝黝的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为人|妻,为人母…… 那个红衣绝艳,眉眼妩媚却坦荡浩然的女子,曾经凛然不可侵犯的站在云端,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只能遥遥的远望。他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一点点靠近,才终于在此刻勉强触碰到了她的一片衣角,才终于让她卸下了防备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他如此奋力追逐的一个身影不可能永远属于自己,他应当放开手眼睁睁的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投入其他人的怀抱…… 眼前仿佛出现了师父与别的男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恩爱画面,少年冷峻的眉眼间便愈发多了一丝阴戾之色。下一刻,那所有碍眼的画面中,男子的面貌竟齐刷刷的变成了他自己的…… “臭小子,你对你师父是不是存了别的龌龊心思?”从前有个人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问道。当年,如此隐秘的心思乍被戳破,他只觉得心口腾起了一股热潮,混杂着不可言说的窘迫与惊愕,因此羞耻的满脸通红。 而如今,再回想起那直戳心头的问话,除了一如既往的窘迫与羞恼,他却蓦地感受到了一阵冰凉的刺痛,像是化作了一根根锐利的针尖,毫不留情的刺入了四肢,让他全身都止不住的开始发冷,如至冰窖。 怎样……才能让师父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只能对他露出笑容,只能……看着他。 少年挺拔的身影被阳光投在槐树下的落叶之上,被拉的愈发颀长。此时此刻,莫愁才惊觉,从前那蹒跚学步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不知为何,看着少年下颚越来越绷紧的线条,她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威压,“……阿钦?” 少年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半边脸隐在刘海扑朔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半晌,他猛地转身,足下轻点,一道快得看不清轮廓的黑影眨眼间便已消失在了溪水尽头。 “……”莫愁独自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视线落在方才被带翻的石凳之上,她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 绝情崖顶。 阳光破云而出,驱散了林间的些许云雾,婆娑了一地叶影,也为树下一坐一立的两人镀上了烁烁的光芒。 苏凉正闷闷的靠着树干抠着指甲,却见坐在巨石上的文少霖突然起身,连忙伸手阻止,“还未到两个时辰,你去哪儿?” 看了一眼摁着自己肩膀的纤纤玉手,文少霖温和的眉眼又荡开一抹笑意,眸色暖暖,“闲来无事,不知苏姑娘有没有兴致陪文某切磋一番?” 切……切磋?? 苏凉收回手,诧异的挑眉,目光狐疑的扫了几眼他虚弱的身子和苍白的脸,“……你确定?”不是她狂妄,只是文少霖现在这个样子……她要是下手失了轻重,真的会抽死他吧!!! 苏凉眼中的质疑明晃晃,让文少霖一时间竟无奈的笑出声,“苏姑娘,文某好歹也是男子,对所有男子来说,你这样的眼神都算得上是挑衅啊。”因为能激发人的征服*。 闻言,苏凉红了红脸,不好意思的摸鼻子,“若是平常自然不用担心,只是你刚解了千机蛊……我要是不小心再给你添些伤,莫愁就第一个饶不了我。” 看着面前头一次露出娇憨之色的女子,文少霖眼里的笑意更甚,余光瞥到了几步开外横出的枝桠,他缓步向苏凉身后走了过去。 “咔嚓——” 轻轻一声脆响,苏凉不解的扭头,却见日光斜射下,文少霖一身白衣,尽管面色还略有些苍白,人也消瘦了不少,但在崖边云雾的衬托下,亦如长空抹云,倒恢复了从前七八分的气度,清逸悠闲。他唇角微勾,手中执的明明是一段枯枝,却偏偏像是执着长剑,非但不显落魄,反而越发衬得他豪侠意气。 “若是只用枯枝,便无须担心失手误伤了。”文少霖倾身将手中的枯枝递向苏凉,笑道,“当年武林大会不能与你切磋一二,已经遗憾了好些年。今日,还望苏姑娘成全。” 这厮脑子里果然只有武学吧??如此山崖如此景,大家坐着唠唠嗑多好,为什么要对打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粗暴行为如此执着?苏凉不满的撇了撇嘴,不得不说,这一点文少霖倒是与俞林有相通之处,一个从前总是在花好月圆的夜里拉着她探讨全球变暖和经济危机,一个偏要在云雾缭绕的崖顶和她动手切磋武功,你以为华山论剑呢旁友? 文少霖期待的盯着苏凉,她却垂着眼迟迟未接过枯枝,反而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温润的面上掠过一丝失落,然而下一刻,却有一截更长的枯枝横到了他眼前。文少霖一怔,抬眼看去,却见苏凉提着枯枝扬了扬唇,嗓音清亮,“我剑法不精,用长一些的枯枝,想必文掌门君子度量,定是不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文少霖的视线凝在女子如玉的脸上,竟觉得这幅一本正经占小便宜的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心口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眸中的春意更甚,嗓音柔和,“只是,单单比试未免乏味,不知苏姑娘可愿为这场比试下些赌注?” 四目相对,苏凉一愣,隐约觉得被那双春意盎然的眸子盯得有些心慌慌。 这眼神也很熟悉啊,好像从前一见到这眼神,就意味着有个大坑等着自己跳…… 思索片刻,苏凉谨慎的摇了摇头,“不,不赌。” 文少霖眸中的笑意顿了顿,但却还是温言应道,“那,便不赌。” === 崖顶的密林中,少年轻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地,一身黑衣几乎与层层枝叶的阴影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只是那黑衣少年却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森森寒意,惊得枝头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飞了开来。 但崖边正酣战的一男一女却浑然不觉,只以为是被他们的切磋惊动了。 黑衣少年隐藏好了自己气息,一双黑如深潭的眸子紧紧盯着远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愁姑说的没错,两人的气质容貌都是出众,的确就像是一对璧人。 璧人…… 一想到这两个字,少年眼中的场景便瞬间变了样,女子见招拆招的身姿变得柔若无骨,男子的眼神也变得深情脉脉,切磋的“刀光剑影”硬生生变成了调|情,就连四下缭绕的云雾也透着丝丝缱绻的暧昧。 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少年的眉眼间隐隐有戾气浮现,周身的寒气也越来越甚,紧抿着的薄唇几乎没了血色。 “啪——” 女子手中的枯枝终于被挑开,直直朝崖边飞去。 见状,她似有不甘,一个纵身便朝崖边跃了过去,像是想要在落地前重新夺回枯枝。 男子一惊,再顾不上什么身法上的破绽,连忙飞身追上去,想要拉回几乎快要坠下山崖的女子。却不料女子却是灵巧的接住了枯枝,绯裙翩跹,一个扶摇,反倒敏捷的落在了正冲向崖边的男子身后。 下一刻,长袖翻转,枯枝的那端便一动不动的横在了男子脖颈间…… 女子一直背对着林间,少年并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男子却转过了身,俊容掠过一丝无奈,但却依旧泛着融融暖意,完全是宠溺的神情。 似乎已经能想到女子此刻的如花笑靥,少年心口仿佛又翻涌起一阵灼热血潮,再也无法抑制,他缓缓转身,片刻后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的阴影中。 崖边。 苏凉的确在笑,但却笑的很得瑟,“早知如此,方才就应该和你赌些什么。” 文少霖愣了愣,随即倒是展颜笑了开来,“不知苏姑娘想要什么,现在说也不算晚。” “当真?”苏凉狐疑的瞥了他一眼,这样吃亏的事情他都做? “当真。” “任何要求都行吗?”苏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文少霖顿了顿,看向苏凉的目光中带了丝深究,但却依旧毫不犹豫的微笑点头,“恩。” “……” 见他如此坦荡,如此纵容自己,苏凉倒是良心发现,有些不好意思将原本想好的要求说出口了。 只是,这吞吞吐吐的模样落在文少霖的眼中好像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眸底有一丝奇异的流光转瞬即逝,文少霖唇角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苏姑娘莫不是想要文某以身相许?” 苏凉正处于说与不说的纠结中,一听文少霖的话,先是蹙眉摇了摇头,“以身……”相许?!!! 蓦地瞪大了眼,她惊愕的望向文少霖,只见他唇边始终噙着笑,眸色闪闪,像是在等自己的回答。 第57章 养徒千日(二一) 那双平日里和煦温润的眸子此刻却变得有些幽邃,直看得苏凉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不,不是以身相许。我只是想说,你能不能别再回青,青峰派了……” 话一出口,苏凉便傻了眼,恨不得即时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现在说这个,貌似和前面那个以身相许没什么区别吧??挺容易让人误会成自己是因为舍不得他离开,所以在挽留吧?! 果不其然,文少霖只怔了一瞬,眸色便欣然漾深,唇角的笑容更多了一丝深意,“苏姑娘若是想留文某在绝情崖,总得拿出些诚意,难道还想空手套白狼不成?”尾音微微上扬,有种温柔的刁钻。 “我……”苏凉脑子里几乎一片混乱,想要解释的话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着实拎不出最合适的那句。 瞧着面前红着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女子,浓睫上洒着点点金光,不停的扑闪着,恍如蝶翼,撩得心尖一阵酥软,竟让他情不自禁的做了这二十多年以来最逾矩的举动——抬手轻轻拥住了女子。 “……”苏凉的眼神骤然飘忽了起来,所有的思考能力瞬间被剥夺,整个人就目瞪口呆的贴在那带着淡淡药香的胸膛之上,甚至都忘了挣脱开来。 见女子没有丝毫挣扎的意思,文少霖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喜悦,来自得偿所愿的喜悦。轻柔环着浑身僵硬的苏凉,他将脸缓缓埋向她的发间,心满意足的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舍不得抽离一丝一毫。他莫名觉得,在拥住女子的那一刻,心里那处总是空落落的地方像是被填满了…… 但为何,除了眷恋之外,却还有种无可奈何的伤感?微微贴着墨发的俊容掠过一丝狐疑,但下一刻却被他完全抛诸脑后,淡色的薄唇微启,他轻轻换了一身,“阿凉……”声音温润而带着一种摇曳的神思。 将那疏远的苏姑娘三字换成了亲密的阿凉,却仿佛没有丝毫不妥,倒像是已经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反而更加顺口了似的。 文少霖轻微的呼吸撩动起苏凉的鬓发,似有似无的拂过脸颊,让她不禁轻轻颤抖起来。那声“阿凉”恍惚飘至耳边,顷刻间便又唤起了从前青葱年少的回忆。但回忆的终端却是一抹血色,隔着时空,便让苏凉那颗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心,蓦地生出几分少女的柔软。 “阿凉,我不能丢下青峰派。”半晌,文少霖才再次开口。 此言一出,苏凉却猛然从恍惚中清醒,忙不迭的挣脱开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怀抱,踉跄的退了几步。 抬眼看向文少霖,苏凉蹙眉。她又弄混了,面前这个时刻牵挂着青峰派的男人,不是她的那抹阳光。在这个虚拟的游戏世界……除了她便只有npc。 怀中一空,文少霖的笑容带了丝苦涩,却还是温柔的收回了手。阿凉天性淡薄,定是想永远在这山间隐居避世,悠闲自在生活。倘若抛却文少霖这个身份,他绝对愿意陪着她,不去涉及那些江湖纷争,在绝情崖下与她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但…… 他有青峰派。 沉甸甸的三个字,是他爹娘用宁死不屈换来的侠义流芳。他无法放下青峰派不管,更不能放下与随心门的血海深仇。这些对于苏凉来说,想必太过沉重,所以她才不愿自己回到那个位置上去? 当然,苏凉的直脑筋却完全不是这样转的。对于她来说,文少霖不是俞林,他只是个npc。只这一句,便断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可能性。“文掌门,你怕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其它意思。” “阿凉,”然而文少霖却依旧固执的停留在他的理解中,有些艰难的开口,“只要你愿意,此次回青峰派,我便不会再以文少霖的身份出现。掌门之位,自然是由少秋接任。我……只会在暗中默默观察着,到必要之时助他一臂之力。待他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时,我便放下一切回来寻你好吗?” ……这就有点意思了! 苏凉的眸色骤然亮了起来,原来只要她点头,文少霖便打算悄悄潜回青峰派,暗中相助文少秋后就退隐江湖吗?若真是这样,武林中人定然还是认为文少霖已经葬身悬崖,这与原书的剧情便没有了太大出入!! 察觉到苏凉微微有些改变的神情,文少霖心头的乌云又渐渐飘散开来,“阿凉,再给我两年如何?” 闻言,刚刚松了口气的苏凉浑身又僵住,陷入了沉默。 事实上,自从救下文少霖的那一天起,她便每时每刻都在思索,究竟如何才能让他不成为破坏剧情的那个意外,甚至她已经在向蠢一打听有没有什么能使npc失忆的道具…… 若是没了记忆,文少霖便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安安静静的活下去,不再卷进江湖风云了吧。但,拿到道具后,她却迟迟没下手。 如果没了记忆,文少霖这个人真的……活下来了吗?那么她究竟是救命恩人,还是刽子手呢?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怀里揣着的“黄泉奈何散”已经快要发霉了。 而现在,只要回答一个“好”字,便能化解眼前的困境。 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点头微笑恩??毕竟,这个承诺根本不会有兑现的那一天。两年后,如果一切顺利,她就已经完成所有主线任务,离开了游戏世界。数年后,她或许根本不会记得,曾经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答应过一个npc会等他回来…… 咬了咬牙,苏凉仰头看向正满眼期许盯着自己的文少霖。 === 夕阳的斜晖已经暗了下去,惨淡的霞光将小屋的轮廓微微渲染出来。 院落门外,文少霖一身白衣,手执青锋剑,笑着接过莫愁递过来的行李,“多谢前辈这些日子的照拂。” 莫愁有些忧心忡忡的瞥了一眼身后的苏凉,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心里更着急了。 “文掌门为何如此急着要离开?你的身体……” 文少霖无奈的笑道,“前辈还是唤我少霖吧,我已不再是青峰派掌门。” 莫愁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我已不打算再做青峰派掌门,只是还有些未完成的事要去处理,待我处理完后……”说到这,他顿了顿,视线错开莫愁,直直落在了不远处的苏凉身上。 苏凉垂着头,全当没看见。 反倒是莫愁惊喜的瞪大了眼,今日瞧这两人回来后的模样,再加上文少霖坚持要离开,她还以为俩人没谈拢闹翻了。现在看来,原来文少霖如此急着离开是为了能早日回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既是如此,那你便放心去吧。”莫愁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下来,面上的愁色一去不复返。 转身离去之前,文少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始终不曾作声的苏凉,眸中掠过一丝异样,嗓音却依旧柔和,“苏姑娘便再没有什么要与文某说的吗?” 苏凉尴尬的抬眼,对上那“深情脉脉”的目光后,明明应该理直气壮的她却莫名有些心虚,轻声说道,“保重。” “……” 看着那一袭白影消失在微黯的林间,苏凉深吸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回到院内转了一圈,她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阿钦呢?” 好像她从崖顶回来后,便再没见离钦。方才一直在纠结文少霖的事,倒是完全没注意。 “……啊,瞧我这记性!”莫愁一拍手叫出了声,面上又露出些忧色,“阿钦上午突然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他去崖上找姑娘你了。姑娘,你……没看到阿钦吗?” 苏凉蹙了蹙眉,“没有。”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总喜欢一声不吭就往外跑? “姑娘,阿钦他……” “不用担心,阿钦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这就去附近找找。”尽管已经有些累了,但苏凉还是强行打起了精神。 === 夜间的山野尽管弥散着如水的月华,但丛林深处却还是黑黢黢的,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苏凉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从落叶上踏过,视线不断在周围扫视,却始终没发现黑衣少年的踪迹。 暗暗咬牙,她忿忿地踢了一脚树边的石子。臭小子,这次要是被她找到,她铁定不饶他!! “啪嗒——” 石子落地的声音,闷闷的,不像是落在草丛之中,倒像是掉在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 心头一惊,她攥紧了手中的灯笼,缓缓朝声源处靠了过去,借着略有些昏黄的光,俯身凑了过去…… 深灰的毛皮,一双绿幽幽的眸子早已没了光亮,身上满是鞭痕,伤痕上的血迹似乎已经干涸,却显得触目惊心。 ……狼的尸体!! 苏凉蓦地瞪大了眼,吓的连忙向侧边闪了几步。 这一闪避,脚边仿佛又被什么绊了一下,她腿一软,扶着树干垂眼看去。 又是一双没有丝毫生机的绿眸,在夜色中更加阴森幽暗。 苏凉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山间的确有狼,但她却从未同时遇过两匹。不安地拎高了灯笼,苏凉抬眼向四周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的捂住嘴,将惊叫声通通堵了回去。 第58章 养徒千日(二二) 暗沉的夜色中,依稀可以瞧见草地上的血迹斑斑,七八匹狼的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让苏凉惊骇的几乎发不出丝毫声音。 而下一刻,她便意识到了不好。这群狼似乎是死于鞭伤,除了山外的不明来客,绝情崖上使鞭的除了她,便是离钦。 心里一震,苏凉提着灯笼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遇上狼群围攻就连她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那么万一是离钦,会不会…… 摇了摇头,她猛地提起裙摆,再顾不上害怕脚边的横尸,便心急火燎从血迹干涸的野草上一步步踏了过去。 顺着草丛中延绵的血迹,不过片刻,苏凉便站在了一处山洞前。 夜色黯凉,圆月躲避在山峰之后,在林间投下巨大的阴影,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唯有山洞里影影绰绰的亮着火光,映衬得苏凉眸色烁烁。 既然有光,一定是有人在里面…… 十有八、九是离钦,苏凉松了口气,缓步朝洞**内走去。这臭小子该不会是把狼窝一锅端了吧?? 果不其然,洞**内,寂寂无声,只有偶尔火苗滋拉作响的爆裂声,火堆边,一黑衣少年半屈着腿,静静的靠着洞壁。少年墨黑的长发飘摇在衣袖之上,几乎与那玄色融为一体。微微有些凌乱的刘海下,绣着金色回字符的抹额被火光照的烁烁发亮。火堆边,那一直被别在腰间的金丝软鞭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被随意的丢在地上。 似乎并没有受伤?苏凉放下了心,隔得有些远,她并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只嗅到了空气中的一股微醺的甜香味…… 这是……酒味? 她不由蹙紧了眉,俯身放下手中的灯笼一边撩衣袖,一边走了过去,“臭小子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还学会喝酒了?!好的不学……” 少年缓缓侧过头,微眯着双眼看向走近的苏凉,幽黑的眸底倒映着熊熊火光,再加上那紧绷的下颌曲线,竟散发着嗜血的气息,冷峻漠然中带着一丝阴森生杀之气。 一眼望进那晦暗不明的眸子里,苏凉一惊,埋怨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正要伸出去揪少年耳朵的手也僵硬的顿在了半空中。心头一寒,这臭小子看她的眼神怎么像是在看尸体一般?莫名的,她的头皮竟有些发麻起来,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少年眸光急缩,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敏锐的察觉到异常,苏凉蓦地瞪大了眼,暗叹一声不好,脚下连忙起势,急速向后退了几米。 却不料眼前一黑,少年竟是以快她数倍的速度瞬间抵至身前,一手径直扼住了她的脖颈,眉眼间残留的戾气刹那间锋利如刀。 “刷——” 妃色裙摆与玄色衣袍交错,掀起一阵飒飒的风浪,猛地拍击在洞壁之上,又飘飘荡荡的散了开来。 苏凉甚至还未回过神,人已经被扼住喉咙,后背重重的撞上坚硬粗糙的洞壁,背心起了一阵灼灼疼痛感,她本能的要呼出声,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脖颈处,一双有力而带着薄茧的手掌扼着她的喉咙,力度随着十指的不断收拢还在渐渐加重。少年冷厉而漠然的脸近在咫尺,眸子里盛满了戾气,阴云密布里带着几近崩断的狂乱,仿佛能从其中窥得鞭杀群狼时的狠厉。 “咳咳——”苏凉痛苦的皱起眉,后背的疼痛与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她几乎没了反抗的能力,膝盖顶着膝盖,身体又完全被少年压制着。 扑面而来的还有一阵浓重的酒气,微醺的甜香之气让苏凉本就憋红了的脸更添了一抹艳色。 苏凉艰难的抬手,刚要一掌拍开面前的少年,腕上却一紧,那蓄力的手掌便被少年眼疾手快的扣在了头侧,再无反弹之力,脖颈处被扼制的力道也随之加大了一重。 “……” 沃日,这孽徒什么时候已经强成这样了?woc这是想怎样,杀狼杀红了眼,要酒后弑师吗?!她最近也没招惹过他啊日他仙人板板!要是被自己徒弟硬生生掐死,也太特么丢人了!! 强撑了一口气,苏凉艰难的开口,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往外蹦,“阿……钦,是……为师……” 嗓音虚浮无力,还带着一丝沙哑。 然而,那“为师”两字却还是清清楚楚的落进了少年耳里,阴戾的眸子里顿时化开了一片杀意,但却仍带着些许冷峻漠然。少年皱起眉,面上第一次露出了醉态,视线在女子微红的脸庞上游移,喃喃出声,嗓音低沉清冷却透着些委屈,“师……父?” 说着,少年眯起眼,猛地俯身凑近,微微偏头,修挺的鼻梁已与苏凉的鼻尖相错了开来。他竟当真是在细细观察,那独特的幽香袭来,少年眸色柔软了些,幽邃的目光从女子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滑下,滑过因呼吸不畅而张合格外困难的鼻翼,最终落在了那淡樱色的唇上,眸色一深。 苏凉虽已头脑昏沉,但感官却是异常敏锐,少年的呼吸骤然在耳边加重,让她一时竟有些心惊肉跳,下意识的便朝反方向偏过头,躲了开来。 少年正要低头靠近的动作顿时僵住,灼热的呼吸拍打在女子的颈窝处,半晌才微微启唇,“果然是师父啊……”嗓音沉了沉。 下一刻,苏凉只感到脖颈一松,肩上一沉,少年的脑袋便埋在了自己的肩窝处,但却并未松开她的手腕,从脖颈那里垂下的手反倒轻柔的扣住了另一只手腕。一瞬间,两人的姿势竟从钳制变成了暧昧的相拥。 乍一得了自由呼吸,苏凉连忙大口的吸了一口气,腿却是一软,若不是被少年顶着膝盖,她怕是就要滑倒在地,“……还不放手?!” 见离钦丝毫没有放手起开的意思,苏凉侧头怒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埋首在自己肩上,俊容上的阴森生杀之气早已褪得一干二净,眸中的戾气一散开,便露出了八分的醉意,“不。” “……”阿西吧,把她的脖子掐成这样还敢龇牙说不?!woc有本事放开她让她抽鞭子单挑! 正炸毛间,肩上竟又被离钦蹭了蹭,随即,一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凉。” 苏凉一怔,然后又瞪起了眼,“是师父!” “阿凉。”少年不依不饶的重复道,声音闷闷的听不清情绪。 在心中默默骂了几声孽徒,苏凉决定不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讲道理,“……行行行,你先起开好好说话!” “不好。” “……”沃日,全都依你了还想怎样!!!苏凉强行压抑住心头想一巴掌呼死自家徒弟的冲动(当然,事实是她根本抬不起手),第一次柔着声音说话,“那……你……想……怎……样?” 离钦沉默了半晌,才缓缓从苏凉肩头撤离开来,板着脸一丝不苟的看向她,声音又冷了下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阿凉不要和那个青峰派掌门在一起。” 苏凉愣住,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离钦的眸底又开始汇聚起风云,扣着她的手腕不由自主的收紧,“阿凉。” 叹了口气,苏凉无奈的垂下眼,“为师不会和他在一起,他已经走了。” 在绝情崖顶,她已经拒绝的很明确了。 虽然冒了剧情可能会偏移的风险,但有些事情,她却始终做不来。毕竟,她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又怎么能随口欺骗别人的感情?哪怕是个npc……他也是有尊严的好嘛!! 不过,最后文少霖似乎还是坚持隐姓埋名潜回青峰派。 这些其实是早就想好了的,也并不只是为了能与苏凉逍遥山水。首先,他中了千机蛊跳崖,若是完完整整毫发无伤的回去,想必随心门定会追查,最后必定会牵连到苏凉等人。更何况,少秋也到了该成长的年纪,总活在兄长庇护的阴影下也不能得到该有的历练。至于,报仇这件事,或许站在暗处能看的更远更清…… 然而,这般周详的思虑,苏凉却是全然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自己还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剧情被保住了,她也没违背本心。 回过神,眼前离钦的俊容上掠过一丝欣喜,“当真?” 苏凉点头,正色回答,“当真。” 离钦眸色微亮,一下松开了手中的皓腕,猛地将自家师父拥进了怀里,活脱脱像是一大型犬科动物被顺了毛,表情都舒展了开来,“阿凉,阿……” 声音戛然而止,一双黑眸也不可思议的瞪大,下一刻便不甘的耷拉下了眼皮,晕了过去。 苏凉从他颈边收手,暗自咬牙,孽徒!劳资忍你很久了!! 第59章 重出湖(一) 天色微亮,晨光在窗户纸上潋滟出淡淡的影儿,隐约有鸟儿的啁啾鸣叫从窗外传来。 “嘶——” 素白的床帐中,离钦从床上半坐起身,扬手抚上自己酸痛的后颈,剑眉紧蹙,宿醉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细细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事情,他似乎有些断片。都说一醉解千愁,所以在绝情崖顶愤然离去后,他便下山买醉。本想找一处无人的地方清醒,却不料遇上了狼群…… 再然后呢? 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后颈为何像是被人重击了一般?一时间,脑子里竟像是卡壳了似的一片空白。 推门而出,院中的莫愁正端着碗朝他走来,声音中满是关切,“头还疼吗?先喝了这碗醒酒汤。” 离钦揉了揉太阳**,接过莫愁手中的碗,垂了垂眼便仰头,一饮而尽。 “愁姑,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闻言,莫愁挑眉,瞥了他一眼,声音扬了扬,“自然是你师父……寻你回来的。”顿了顿,她还是默默用“寻”字替换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拖”字。姑娘昨日回来时,鬓发乱了,衣裳也皱了,面色煞白煞白的,脖颈上隐隐有一圈红痕,手中还紧紧揪着已经昏迷的离钦,眼神冷的都快冻死人了……这狼狈的模样让莫愁已经不由自主的脑补了许多场景,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姑娘却是打死都不肯说。 师父寻他回来的? 离钦一愣,眼前突然闪过自己恶狠狠的掐上苏凉的画面,随即,便有很多遗失的记忆一点点串了起来…… “愁姑,”离钦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不知究竟是尴尬还是羞恼,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他咬牙道,“那个青峰派掌门……离开了?” “是啊,昨日便走了。” “……”离钦眸色微闪,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起来。如此说来,昨晚的事,都是真的。师父说的话也是真的。他真的差点对师父下了杀手,还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话。 阿凉……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皓腕的细腻触感,鼻端仿佛还萦绕着那独属于师父的幽香,洞**内两人暧昧相拥的姿势历历在目。 面上一红,分明是在自责的离钦顿时又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下一刻,他便垂眼望向自己的右手,蹙起了眉。为什么他好像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力了…… ====================== 两年后。 …… 随心门大殿内。 幽幽紫光映衬着殿内诡异的氛围,一股浓郁而魅惑的香气在四周淡淡的氤氲,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苏凉一身妃色衣裙半靠在软榻上,台阶下方,是数十名带着半边面具的女子,妆容妖冶,眼神却仿佛是死人一般,没有丝毫生气。 不知为何,她瞧着那群侍女便有些心慌,便挥手让她们全都退下去。 下一刻,殿内便已空无一人,只余她愣怔在原地。 “哒——哒——”寂寂无声的大殿内,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被衬得格外响,像是一步步踏在苏凉心头。 略有些不安的转头,一黑衣少年缓步走来,逆光之中,那清晰的轮廓和一双冷峻漠然的眸子,莫名的让她呼吸一窒。 “师父……”嗓音中仿佛夹杂着森森寒意,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阿钦?” “阿钦?呵——”少年骤然冷笑出声,眉眼间的寒霜几乎要冻结一切,他一步步走近,嗓音中仿佛带着威压,“师父,你唤我阿钦时,可曾有过片刻的心虚?你将我与漠娆调包之时,可曾想过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她是高高在上的少庄主,受尽宠爱,我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凭什么,我是她的替代品?” 苏凉的一颗心猛地坠入谷底,声音都微微颤了起来,“你……知道了……” 少年站在不远处,凌乱的刘海在他额前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黑眸中的所有情绪,显得更加冷冽阴森,“我是百里卿言。” 话音刚落,少年身形一动,瞬间到了苏凉面前,速度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 下一刻,苏凉只感到脖颈一紧。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有力的扼住了喉咙…… 再抬眼,少年眉眼间的戾气骤然爆发,唇角微勾,竟带着一丝嗜血的意味,“师父,这是你欠我的。” …… 苏凉猛地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月白的床帐帐顶。 鬓发和衣衫也被冷汗微微打湿,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回想起梦境里少年那阴森冰冷的眼神,苏凉依旧是头皮发麻,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自从两年前,在洞**内差点被离钦掐死后,她这两年几乎梦见了数十次类似的场景。无一例外,全是离钦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对她痛下杀手。 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凉尽量平复了心头的恐惧,哆哆嗦嗦的下床喝了口凉茶。 离钦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甚至从未真正想过,若是他知道了真相会作何反应,虽说心里因为原书弑师的情节有些隔阂,但那种担忧却不是很真切。 而现在,随着离钦越来越大,无论是武功还是气场,都已经成了一个完全碾压她的角色,她才真正感受到了实力悬殊带来的紧迫感。 早知道,她当初就不应该把所有东西都教给那个臭小子,而是要想尽办法阻拦他学到那个非常牛掰的内功心法!!_(:3ゝ∠)_就是啊,她当初干嘛闲的蛋疼要认真教他武功呢?反正他以后当上武林盟主,剑法还是要重学的啊日! “不用担心,”蠢一从床上飘了下来,“据我长时间对数据的观测,离钦对你的好感度一直停在某个值没有动过,如果这个数据保持下去,你应该死不了。” 苏凉放下手中的茶壶,叹了口气,“恩。” “养徒千日的任务结束了。”蠢一顿了顿才开口说道。 “……”苏凉一愣,诧异的朝蠢一看过去,见她满脸正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平静日子是到头了。 === “吱呀——” 推门而出,槐树荫下,男子一身黑衣劲装,墨色长发未束,刘海下系着黑色金纹抹额。腰间没了从前的金丝软鞭,手中却执着一把长剑。似乎是刚从崖顶练完功回来,他的气息还略有些不稳。 “姑娘?” 莫愁一偏头,恰好看见了正从屋内走出的苏凉。 闻言,男子也转过身,阳光透过枝叶在俊容上洒下点点斑驳,如刻的五官英气逼人,比起梦中的少年模样,此时的离钦却是收敛了所有锋芒,眉眼间没了那丝冷冽阴森,而是一片朗朗。 “师父。”嗓音低沉磁性,却让苏凉莫名的有些心慌。 “唔,近日为师要下山去一趟蟠城吴府,你……随我同去。”微微别开视线,苏凉尽量不再去想梦中的场景。 “吴府?”离钦怔了怔,“师父要去找韩姨?” “恩。” 苏凉点头。和原剧情一样,一年前,她在山下遇到了路经此地的韩青衣夫妇。韩青衣的夫君吴天已经成了蟠城的有名商户,他们还有了一个女儿,这些年一家三口倒也从未被随心门打扰过。 按照原书,几日后,慕回深、百里卿言,也就是漠娆等人便会改名换姓在吴府入住。而原书里,就是在吴府,宿主见到了漠娆,而离钦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养徒千日后面的任务便是“重出江湖”。此任务一出,整个游戏的进程便已经进入了尾声部分。她要做的有两点,要“无意”中将离钦的身世透露给他,并且还要阻止漠引将漠娆带回随心门。 是死是活,现在就要到江湖上去溜溜了…… 收拾好行李,和离钦一起走出院门时,苏凉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这座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小院,心里竟意外的有些异样。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当……不会再回到这绝情崖了吧? 视线从那绝壁边缘的峭石上缓缓滑落,划过院中随风飘摇的槐树叶,最终落在了挽着衣袖出来送他们的莫愁身上。 十多年过去,她早已不再是当初自己救下的妙龄女子了,挽着妇人髻的双鬓已经有了丝白发,从前的如花容颜也平添了丝沧桑,只有那双眸子,含着脉脉温情,比从前更加烁亮。苏凉知道,这些年,莫愁是真的将她和离钦当成了亲人,所以才会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十数年如一日…… 见苏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莫愁愣住,右眼皮突然跳了跳,“姑娘……” 苏凉抿唇,默不作声,却缓缓上前,抬手拥住了莫愁,“……注意身体。” “……” “别总是熬夜读《素问》了,对眼睛不好。我和阿钦不在,没人给你摘草药,想要什么,便去山下秦大夫的药铺。若没有,就别再像从前那样自己去林间找了……你又没有武功傍身,万一遇上什么猛兽,也没人能救得了你。” “姑娘……” “对了,你一人住在这山野里着实不安全,我在枕头下还给你留了些银两。之前你每月都去山下那间医馆为人诊脉,我们走了后,你便下山把那医馆盘下来,住到山下去……” “姑娘,你怎么了?”莫愁心中的不安更甚,为什么姑娘说的像是不会再回来似的?僵硬的牵起一抹笑,她安抚道,“姑娘,你忘了。前些年,你和阿钦去武林大会时,我也是一个人看家,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看家……苏凉垂了垂眼,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舍,也尴尬的扯出一抹笑,“是啊,我都忘记了。” “那……我等你们回来。” 苏凉松开手退了几步,但笑不语,笑容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怕是……等不到了。 第60章 重出湖(二) 比起叶城的繁华,蟠城便显得略萧条了些。空气中氤氲着一股绵绵不断的湿意,而街道两边甚至连摊贩都瞧不见,还有不少宅院正在整修,似乎是因为前段时间暴雨的缘故。 也正是因为这暴雨冲塌了一些老街的屋子,偌大一座城只剩下几家客满的客栈,慕回深一行人才没了住处。韩青衣一家曾为……文少霖所救,因此,见到如今的青峰派掌门文少秋便想着要报恩,于是文少秋便带着慕回深、漠娆一起住进了吴府。尽管慕回深、漠娆通通化了名,但韩青衣却还是认出了漠娆,因此便快马加鞭派人通知苏凉前来,只为让苏凉与自己的侄女能在一起待上一段时日。 当然,此番,那信却是送不到苏凉手上了。 因为……她人已经到了。 “吁——” 一袭妃色长裙曳地,苏凉翻身下马,仰头看了看吴府浮夸的牌匾,深吸了口气。 身后,离钦紧跟着下马,手执长剑,面容冷峻,眸子里却是一片柔和,“师父为何叹气?” 苏凉抿唇,摇了摇头,“无事。” 离钦握着剑鞘的手微微收紧,是他的错觉吗?为何他总觉得,这两年来师父对他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冷淡。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只能遥遥的远望却终究触碰不到她…… 为他们开门的家丁进去通报了没一会儿,一满头珠翠,身着淡蓝色锦服的妇人便疾步从门内迎出来,分明是一家之主的模样,但在见到苏凉时,眸子里却还是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惧意。 唔,估计是从前被宿主抽惨了,苏凉暗自思忖。 “二小姐……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我的信送出去还没到两日……”韩青衣略带恭敬的迎着苏凉师徒二人往府内走去。 苏凉淡淡的瞥了韩青衣一眼,面瘫脸,“你觉得我来早了?” “哪里……”韩青衣噎了噎,便也不再多问。二小姐从小就异于常人,跟一个小变态唠什么日常。 领着苏凉师徒进了西院,韩青衣挥退了下人,压低声音说道,“百里卿言在东院,因为慕回深也在东院,不好把你们安排在那儿……” 苏凉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们的身份本就尴尬,万一被慕回深发现是随心门余孽,保不齐又要惹出什么麻烦。 送韩青衣离开后,苏凉刚要转身进屋,却听见身后传来沉沉的声音。 “慕回深?五年前在武林大会胜出的慕回深?”离钦蹙了蹙眉,他可没有忘记,当年师父可是投进了全部身家,赌这慕回深会力压群雄成为下一任武林盟主,可见对其有多看好。 苏凉并未扭头,只是轻轻的开口说道,“恩,就是他。” 话音刚落,她便抬脚要进屋。 手腕一紧,整个人竟猛地被离钦拉到了身前,惊惶的抬眼,便一下撞进了那双幽邃的眸子里。 “……师父是为了他而来?”嗓音微沉。 扣着腕的手掌明明动作轻柔却无法挣脱,苏凉瞬间想起了梦中那紧紧扼住她脖颈,让她几近窒息的面孔。所以,哪怕眼前这张脸分明未带寒意,她也仿佛看到了眉眼间尽显的杀意和戾气,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不是。” 离钦皱着眉,目光狐疑的落在苏凉死死咬着的下唇上,不禁扬手抚上那没有血色的唇,轻轻解救了它,“……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闻言,苏凉蓦地瞪大了眼,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似的,连连摇头。 离钦眉头蹙的更紧了,扣着苏凉手腕的二指微动,径直搭上了脉。分明不对劲,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凉欲哭无泪,她没有问题啊啊啊!她就是怕死,就是总想到那个反复做的梦啊啊!一想到那双狠戾的眼睛,她就好害怕啊啊!woc谁敢说她怂!有本事来试试?! 苏凉不舒坦,离钦心里更加不舒坦。哪怕是那文少霖在绝情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不舒坦。比起对那些有威胁的人物,他当然更在意师父的态度。究竟是什么让师父刻意疏远自己?难道……是他表现的太明显,师父已然察觉,所以……嫌恶了吗? 如此一想,他心里更添了一丝烦躁。 稍稍平复了心绪,他垂眼看向始终不愿抬头的苏凉,“所以……师父为什么突然想起到蟠城来?” 苏凉也稳了稳自己那很没出息的小心脏,刚要摆出从前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来一句“关你何事”,却在对上那双黑眸时瞬间蔫了下去,“……和慕回深同行的人中,有百里期之子,百里卿言。我们……有些渊源。” 离钦愣了愣,百里期……是当初在叶城遇到的前辈,百里卿言,倒是真的听他提过,说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孩子,名唤卿言。不过……“渊源?” 苏凉简直要内牛满面了,泥煤啊她不会骗人好么!而且现在面对这个孽徒,她很害怕啊!_(:3ゝ∠)_ 再被逼问下去,她怕是就要全部招认了吧?? 手腕还被牢牢握着,苏凉站在太阳的暴晒下,又急又热,脑子里唯一的念头竟只有…… 要不——装病吧。 一下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苏凉立刻佯装痛苦的捂住心口,还“虚弱”的哼唧了几声。 果然,离钦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腕上的手掌也移开,扶住了她的胳膊,眸底掠过急色,“怎么了?” “心……绞痛。” “……我扶你进屋休息。”不疑有他,离钦便放弃了各种追问。 苏凉垂着头,轻轻舒了口气。说来也奇怪,她分明害怕这孽徒害怕得要死,但方才装病的潜意识却偏偏是这孽徒一定会“关心则乱”。 唔,这要命的师徒情啊……不知道能不能在真相面前,丝毫不崩塌呢? === 吴府花园内。 韩青衣坐在凉亭里的石桌边,着急的摇着团扇,一边直往假山那头的小径张望着,一边担忧的嘱咐道,“二小姐,卿言她化名苏青,你可千万别露馅了,阿钦也要记着啊。” 一旁,苏凉正支着脑袋,盯着凉亭外的池塘出神,而离钦的目光却是一直黏在她的侧脸上。 闻言,两人都回过了神。离钦恩了一声,算是应下了。而苏凉却在听到“苏青”这个名字时,微微怔了怔。百里卿言的化名与她娘亲的名讳同音…… 莫名的,她竟想起了很多年前那破庙的一夜。 不一会儿,那假山后终于出现了个白色人影,但却像是犹豫着要不要过来似的。 见状,韩青衣连忙唤了一声,“苏公子,怎么不过来?” 苏凉转眼,有些晃神的朝来人望了过去。 来人一身白衣,衣襟上是用银线绣成的花纹,袖口是大片大片的翠竹。长发高高扎在脑后,以青色发饰别住,手中执着一柄折扇。视线上移,那张精致的脸,肤色白皙,英眉下是一双细长温和的眼,鼻梁秀挺,显得格外俊秀。 同样是白衣,不似文少霖的温润清逸,却是耀如月华。同样是手执折扇,不似陆壬矣的风流,却是潇洒。同样是精致的五官,却不似离钦那般锋芒敛藏,而是纯纯的看着就十分舒服。 那个一出生就异常乖巧的漠娆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啊…… 哪怕是一身男装,也难掩风华。眉眼间,虽与苏卿有些相像,但不过二三分,想必,还有的七八分,定是遗传了她从未见过的漠云苍。 如此相貌,也难怪能让慕回深这样的天之骄子万般割舍不下。 更何况……看上去就比较好欺负啊啊!! 苏凉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样好欺负的姑娘,她都想咬一口啊_(:3ゝ∠)_ 说起来,当初离钦还小的时候,软软糯糯的,自己也常有这种冲动。现在呢……悄悄侧眼瞥了瞥自家徒儿那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 硬的就像块冰石头,不仅咯牙,还能冻住牙。 漠娆面带笑意,不慌不忙的朝韩青衣行了一个礼,“吴夫人。” 韩青衣也笑的和蔼,迎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转向苏凉师徒俩,“这是苏青苏公子。苏公子,这是我的……好友,苏凉。这位是她的徒儿,离钦。” 漠娆很明显处于状态之外,尽管笑容一直保持,但眼睛里的光已经开始飘忽了起来。 离钦早就发现自家师父看这百里卿言的眼神不一般,于是眼神也变得探究起来,缓缓起身,他率先开口,“苏公子。” 漠娆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韩青衣会为她介绍这对师徒俩,被离钦这么一出声打断,不由抬眼对上了那探究的视线…… 第61章 重出湖(三) 顿了顿,漠娆有些懵逼的朝离钦拱了拱手。这人给她的感觉……怎么如此熟悉? 悄悄抬眼瞥了瞥那冷峻的面容,唔,怎么有种看到第二个慕回深的错觉? 苏凉也站起了身,妃色裙摆落地,轻轻在足尖掠过,“苏公子。” 漠娆心中又是一颤,转眼望向苏凉。 妃色衣裙衬得女子更是肌肤如雪,眉眼如画,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也不沾分毫寒意,仿佛只是生性凉薄一般。这位苏姑娘看上去分明只比自己稍稍年长一些,但瞧吴夫人言行举止中对她的敬畏,身份便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思忖片刻,她垂眼拱手道,“苏……前辈。” 闻言,苏凉微微扬了扬唇,“苏公子与我同姓,或许多少年前还是一家人。” 韩青衣也笑了,可不是么,十五年前就是一家人。 互相寒暄了几句,漠娆转向韩青衣欠了欠身,声音温和有礼,“吴夫人,您既然有客人,在下就不打扰了。” 见漠娆想走,韩青衣连忙拉住她,“苏公子……你不知道,我这好友几年才来看望我一次,今日来,恰巧遇上你们。如此有缘,何不坐下一起喝杯茶?” 漠娆顿了顿,文少秋已经随着慕回深出门办差去了,自己回房也是无事可做,在这凉亭里坐坐倒也无妨。“那边叨扰各位了。” 漠娆是苏卿之女,韩青衣虽背叛了随心门,但对苏卿却是忠心耿耿,所以此时,这份忠诚便全部落在了漠娆身上。 凉亭里,比起苏凉的沉默,韩青衣显得格外热情,一双眼睛几乎始终凝着漠娆的脸,不断关切的问她这十几年的日常,恨不得想扒出所有点滴,“苏公子在家中是独子吧?想必定是十分受令尊令堂疼爱?” “……恩,家父家母对我寄予厚望。”漠娆牵了牵唇角,略有些无奈。 苏凉将那无奈尽收眼底,也垂了垂眼。可不是寄予厚望么,百里夫人一直坚信生下的是男孩,当年自己那一调包,几乎让她神志癫狂。百里期走投无路下,便对所有不知情的人宣称,自己的“女儿”是男孩,名唤百里卿言。 原书曾提过,百里期用这个谎言安抚了妻子,但却无法再顾及“女儿”。为了不让妻子发现漠娆的女儿身,百里期不得已让漠娆住进了云水山庄最华美却最偏僻的落玉轩。在漠娆有记忆之前,她几乎都是在落玉轩与奶娘相伴,除了每日来看望的百里期,她便再没见过旁人。直到……直到她意识到只有掩藏好身份,才能踏出这一方天地时,已是十年过去了。 漠娆过的挺憋屈,与她调包的离钦却也没好到哪儿去,失去了云水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失去了爹娘的宠爱,就连与亲爹在街头相见,也是互不相认。两个互换了命运的人竟然谁也没落到好…… 所以,她当年费心费力做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瞎折腾。 再回过神时,韩青衣的问题已经问的越发细致了,“苏公子平日里有几个丫鬟侍从伺候?” “一般只有吟风吟鸾二人。” “怎么只有两个人?!” “我不喜欢有太多人围在身边……” “听说木深木公子是苏公子的兄长?”木深便是慕回深的化名。 “……是表哥。” “木公子看上去,好像挺不好相处的?” “……”此话一出,漠娆一直维持的标准笑容瞬间破碎,仿佛是面具脱落了似的,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丰富起来,“吴夫人也觉得我表哥看上去就很难缠?” 说到慕回深,漠娆的话匣子倒像是打开了一般,话语的掌控权一下从韩青衣那里转到了她那儿。 苏凉曾经也是看过原书的人,那个时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能坐在凉亭中与npc面对面,听女主亲口吐槽男主,顿时有种赶上直播818的感觉有木有? 原本被韩青衣唠嗑唠的有些犯困的苏凉,登时清醒了过来,眨了眨眼就向前微微倾身,津津有味的听着。 啊,就差瓜子了。 只顾着自己乐呵的苏凉已经全然忽视了身边散发着冷气的离钦。 视线在对面那小白脸的面上转了几圈,又落回到自家师父专注而带着笑意的侧脸上,离钦的眸色微黯,眉眼间有一丝熟悉的戾气一闪而过,与此同时,胸口却是一热,竟像是经脉中的气血逆流了一般…… 面色一白,他连忙垂下眼,紧紧攥住了垂在身侧的手,强行将心口的异样通通压了回去。 “……怎么了?” 苏凉虽然听得专注,但却还是察觉到了身边离钦的气息似乎有了变化,微微偏头,她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家徒儿。 离钦一怔,回望向苏凉,见那灼灼月眸中隐约带着些关切,剑眉微展,胸口隐隐涌动的气血也渐渐散了开来。 “我没事。” 苏凉狐疑的又瞧了瞧他几眼,将信将疑的转回了头。 === 日薄西山,余晖似金,柔和的洒满了整个吴府花园,为花花草草,石子小路,还有那假山边扎着的秋千都镀上了一层光芒。 小径尽头,一红一黑两道身影踏着落日余晖,缓缓朝东院走去。 听漠娆说了一下午的血泪史,苏凉的心情竟意外的好了些。其实啊,原书分明就是个小白文,一个小白文的反派能坏到哪儿去啊?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反派”,苏凉暗自思忖,她就是白日想的太多,才会不停的做那种噩梦。 蠢一已经再三保证师徒好感度没有问题,她又何必担心离钦会因为受不了真相而灭了自己。 再过几日,按照剧情发展,离钦应当就会在不经意之时听到自己与韩青衣的交谈,然后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他的命运因为漠娆而颠覆…… 孽徒,看在为师这么多年把你拉扯大的份上,也烦请你到时高抬贵手啊_(:3ゝ∠)_ 忍不住又瞟了离钦一眼,却正好被逮了个正着。 “师父为何总是偷偷看我?”冷冷的嗓音里似乎带了笑意。 ……这话听上去怎么就如此……猥琐呢?苏凉挑眉,不服气的瞪了回去。 “不能看吗?!”孽徒越长大越不可爱了,看一眼怎么了?再说,谁特么偷!偷!看他?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 离钦垂眼,女子月眸灼灼,唇角微撇,平日里静若深潭的眉眼,此刻却因忿忿之色变得娇艳旖旎,硬生生将身后淡金色的余晖给衬得暗淡了,那耀如春华的模样几乎让他心动到难以抑制…… “自然能看,师父想如何看?”勾了勾唇,他干脆大大方方的转过身,俯身朝自家师父的面前凑了凑,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是暖暖的,而且还打着尖儿往心里钻的那种,“这样可还看清楚?” 面前的俊容瞬间放大,吓的苏凉连忙后退了一步,脸都红了起来,“胡,胡闹什么?!” 虽有些小失望,但瞧着苏凉微红的脸颊,离钦还是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一双黑眸荡起似有若无的涟漪。 见离钦难得的露出笑容,苏凉原本忐忑的那颗心更是安定了不少。佯装镇定的转身,继续朝东院走时,她终于不再沉默,“阿钦……” “恩?” “你……可曾想过自己的爹娘?” “……”离钦默,唇边的笑容僵了僵,半晌才回应道,“师父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苏凉尴尬的笑,“只是随便问问。” 还不是因为那挥之不去的愧疚在作祟……虽然这两人的命运都是剧情决定的,但剧情转折点却是经由她的手,是她亲手把两个襁褓中的孩子调包,这种负罪感啊简直……有毒。 “小时候,我也有些纠结,为什么我没有爹没有娘只有师父。”离钦抬眸,望向那被霞光模糊了轮廓的落日,黑眸幽幽,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师父难道不记得了吗?”顿了顿,他转向苏凉,唇角似是勾起,“我曾经问过你这个问题。” “?”苏凉怔住,有些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师父说……为师又做爹又做娘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 ??她真说过如此渣的话吗?! 不忍直视的扶了扶额,苏凉转身就要走。本来还想听这孽徒说一句“虽然没有爹娘,但师父对我很好”之类的话,没想到……算了,她是个人渣。 衣袖下的手被人握住。 诧异的回头,入目却是一双幽不见底的俊眸,深深的,仿佛在蛊惑她一般。 “虽然从前总是纠结,为什么自己只有师父……但现在却是明白,只要有师父,就够了。” 第62章 重出湖(四) 月到中秋分外明。 深深庭院中,桂影婆娑,暗香浮动,从半掩的雕花窗幽幽飘进屋内,让正坐在窗前的人不知不觉就盈了满袖的芬芳。 中秋……可真是个不让她喜欢的节日啊。苏凉翘着二郎腿,支着脑袋侧头看向夜空中那又圆又亮的玉盘。 在吴府待了已经有些时日,但由于对原书的记忆已经模糊的差不多,她着实不记得,离钦知道真相的准确时日。 她只是有些不确信的印象,似乎是慕回深患了风寒之后,韩青衣察觉到漠娆与这位盟主的暧昧关系,这才来找宿主。俩人无意间便谈起了十五年前的旧事,却被屋外的离钦听了个正着。再后来,离钦就在与漠娆的切磋中动了杀念,于是被宿主废了武功。最后,便是随心门门主漠引终于循着线索,找到了韩青衣。宿主不得已现身,两人澄清了当年的误会……貌似,这些情节过后,苏凉这个人就挂了…… 正强迫自己将脑中的剧情全部梳理了一遍,门外却突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似乎还十分急促。 “二小姐!” 一打开房门,却是韩青衣忙不迭的冲了进来,还随手掩上了门,那满头的珠翠摇摇欲坠,声音也微颤,“二小姐,萱儿……萱儿被漠引劫走了!” 说着,她抖着手递上了一张字条。 苏凉蹙眉,被那金灿灿的首饰晃得有些睁不开眼,连脑子都跟着有些短路,“……萱儿是谁?” “……” 接过那缱绻着魅香的字条,苏凉懵懵的垂眼,行云流水的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入我门者,随心所欲。亥时,悦来客栈。” 随心门的教义,还附了时间地点?漠引劫走了萱儿,萱儿…… “啊!萱……萱儿啊!”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苏凉连忙改口。她怎么忘了,韩青衣之女名唤吴萱啊…………等等!! “你说她被……漠引劫走了?!!”蓦地瞪大了眼,苏凉震惊的转向韩青衣,满脸的难以置信。 下一刻,趁着韩青衣正乱了心神,满屋乱转的时候,苏凉便连忙抬手解开了腰间的乾坤袋,放出了蠢一。 若是她没有记错,漠引劫走吴萱是为了逼问韩青衣魔教遗孤,也就是漠娆的下落。原书中,就是苏凉前去摆平,还解开了当年的“大误会”……但,但是,这顺序有些不对啊!!离钦这里的所有情节都还没展开,为什么漠引的戏份却是提前来了?! 蠢一的红瞳中也掠过一丝迷惘,“我这里并没有显示剧情偏离,顺序可能没有那么重要?” 苏凉刚要递一个不靠谱的眼神过去,却见韩青衣已经又转回了自己的面前。 “二小姐……漠引定是查到了什么,此番是要用萱儿逼出漠娆的下落……” “你别担心……” “漠娆绝对不能落回漠引手里……二小姐,你知道的!当年小姐背叛了漠云苍,哪怕是到了穷途末路,漠云苍都不忘派人追杀有孕的小姐……漠引向来对他义父唯命是从,想来也不会放过漠娆……” 韩青衣越说越心惊,面色也随之变得惨白。随心门那个地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为了小姐的遗愿,她绝不能供出漠娆的下落,那……她的萱儿要怎么办?难道,她就要眼睁睁的任由萱儿落进那人间炼狱?! “你听我说……” “二小姐!你快走吧,若是再让漠引发现了你,事情就更麻烦了……” 一再被韩青衣打断话茬,苏凉也无奈的闭上了嘴,她本来还想安慰几句非常实用的话,比如说……“说不定漠引根本没想对小漠娆做什么?”又或是“你丫头在漠引那儿待得非常舒服,以后说不定还能给你钓个乖巧的随心门门主做女婿”。 不过,她要是真的说了安慰了这两句,前者韩青衣估计不会信,后者……估计会被吓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书里,漠引和吴萱的确是一对cp……话不多说,求韩青衣的心理阴影面积。 差点笑出声的苏凉连忙压平了嘴角,见韩青衣仍是那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她深深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幸灾乐祸似乎不怎么好…… “你不要忘了,如今漠娆是云水山庄少庄主百里卿言。”想了想,她还是换了一种安慰方式。 闻言,韩青衣一怔,也不再继续满屋乱转了,“二小姐是说……漠引会认为离钦才是小姐的孩子?” 苏凉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姐姐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收他为徒,将他待在身边十多年?”这句话,她是站在漠引的角度说的。 但,落在韩青衣耳里,却通通变了味,“原来……当年二小姐留下离钦,是这个用意吗?!” “……”干嘛用那种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眼神瞧着她?? “我还以为,二小姐当年收养离钦,是动了恻隐之心……原来,是要让他在关键时刻,顶着魔教遗孤的名号成为漠娆的替代品?”韩青衣终于平复了情绪,脑子也开始转了,只是转的却过快了些。 “……”woc这是你猜的,不是我想的啊!!苏凉心里一咯噔,难道她看上去就那么人渣吗? 眼见着自己在韩青衣眼中的形象已经被脑补的比墨还黑,她尴尬的转移话题,“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一切还是等见过漠引后再作打算。先救萱儿要紧……” 韩青衣本就没了主意,一见苏凉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是只有喏喏点头的份了,“好。” 悄悄关上半掩着的窗,苏凉和韩青衣从屋内的后窗轻轻翻了出去,两人悄无声息的踏着墙头,朝字条上的客栈飞身而去…… 寂静无声的西院,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枝桠随风而动,还有那在窗外已经站了良久的黑色身影。 云遮月,朦胧的光华瞬间黯然,离钦站在那已经掩上的雕花窗外,只觉得从心口似有源源不断的寒意在侵入骨髓,渗进五脏六腑…… 那冰冷彻骨的血液径直从心头缓缓流至指尖,瞬间便驱散了体内的所有温度,薄唇开始止不住的颤抖,颤抖。 上半边脸陷在房檐下巨大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替、代、品么?” 声音嘶哑,似乎带着彻骨的寒意。 一阵冷冷的夜风拂过,打散了那轻飘飘、几乎没有重量的自嘲,在黑色衣袖边瑟瑟掠过,最终吹起散落在额前的刘海,露出了那双绝望到让人窒息的黑眸。 === 夜色沉沉,空荡的大街上,只有沿着街巷一直排列过去的灯笼,亮着昏暗的光,在地上投出一圈圈暗红色的光晕。 悦来客栈的二层回廊中,两道人影自窗口翩然而至…… 站在那紧闭的房门前,韩青衣的呼吸明显因为紧张而急促了起来,连带的苏凉也有些不安。 原书好像说过,“苏凉”与漠引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只不过一个视姐如命,一个对义父唯命是从。所以,若是漠云苍与苏卿关系缓和的日子,这两人便能玩到一起去。若是漠云苍与苏卿关系紧张的日子,这两人就能打起来。 说起来…… 自己好像做了十多年的冒牌货,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蒙混过关? 正要抬手敲门,门却吱呀一声从内打了开来…… 一戴着面具的青衣男子侧身,像是早知她们站在门外似的,连眼都未抬,便侧过了身。 一阵浓郁而又魅惑的香气扑面而来,熟悉的,独属于随心门的气味啊,苏凉抿了抿唇,这香味她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屋内,一屏风横亘在正中央,烛火隐隐约约在那面上潋滟出淡淡的人影,正侧卧于软榻上,手里还抱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蠕动,似乎是猫? 正当苏凉认真打量着屏风上的人影时,屏风那头便娉娉婷婷的走出一红衣女子,脸上还带着半边面具,微微扬起的眼角下还点着一颗泪痣,显得格外妖媚。这大概就是随心门四大护法之一的朱雀了,苏凉暗自思忖。 见韩青衣与苏凉两人并肩而立,女子不由蹙了蹙眉,瞥了一眼韩青衣,又转向苏凉,声音娇俏傲慢,“你……又是什么东西?” “??”woc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有种再说一遍??苏凉差点没绷住。 幸好,她还未来得及爆发,便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韩、青、衣?”那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尾音上扬,好听的几乎雌雄难辨,再配合着那怀中的猫叫声,竟带着一种独特的魅惑,让人只是听着便有些腿脚发软。 “你说,本座是不是应该直接杀了你和你的孽种,为随心门清理门户?” 第63章 重出湖(五) “哒——” 屏风上拥着猫儿的人影乍一松手,怀中的猫儿便一个纵身,轻轻的落了地,摇摇摆摆的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第一眼望过去,苏凉只瞧见了一团白绒绒的雪球咕噜噜的滚了出来。那雪球悠悠哉哉朝她方向“滚”过来,步态随意,慵懒中还带着一丝高贵,想必定是虽了主人,只是……略微肥了些吧? 不过,肥归肥,这小肥猫的动作还是蛮灵敏的,一眨眼就溜到了她的脚边,扒拉着她的裙角就舒服的窝了下来。 “……” 苏凉眸色一亮,瞧着那毛绒绒的一团,心里竟有点发痒,正要蹲下身对肥猫进行一系列揉**搓的蹂|躏举动,屏风后那雌雄莫辨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还渐行渐近,“碰了本座的东西,可就得留下一只手~” “……”苏凉正要俯身的动作蓦地僵住,目瞪口呆的朝屏风处看了过去。 微晃的烛光中,屏风上模糊不清的人影亦在飘摇,摇着摇着,便有一片紫云纹的衣袍映入了眼帘。 僵硬的抬眼,一张俊美绝伦却似笑非笑的容颜,眉飞入鬓,剑眉下是一对狭长的凤眸,及腰的墨色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一身纹饰简单的紫袍,袖口和衣角坠着玄色流苏,腰间的玉佩上刻有“引”字。 ……漠引! “喵~” 脚下传来一阵颇为享受的猫哼哼,吓的苏凉又是一惊。 漠引的目光也幽幽落在了自家肥猫正对着他的**上,凤眸中掠过一丝光,一边缓步走来一边启唇,“看来,是这只脚碰了本座的东西啊。” “……!!”woc讲道理,这肥猫是自己送上来的!再说,分明只碰到了裙摆,她的脚非常安分的好吗? 为了提醒漠引,苏凉直起身,特意提了提裙摆,将它从肥猫的身下抽了出来,尴尬的解释道,“就碰到了裙摆……” 话音刚落,那白绒绒的肥猫便追着抽出的裙摆扑了过来,肉嘟嘟的身体软软的落在了她的脚背上。 “……” 漠引眯眼,挑眉扬唇,“这次,是脚了。” 苏凉的嘴角开始抽搐,抽搐的整张脸都有些疼。 “漠引……你把萱儿带到哪儿去了?”韩青衣在一旁迫不及待的插话,终于将漠引的视线拉了回去。 闻言,他扬了扬唇角,完美的嗓音不带一丝瑕疵,“鬼门关口。是进是出,便要看你能不能告诉本座一些有用的东西了。” 韩青衣心头一颤,果然,漠引是为了苏凉和魔教遗孤而来。“你想知道什么?” 漠引轻笑出声,笑容中带着些放肆嘲讽,“漠娆,在哪儿?” 韩青衣蓦地瞪大了眼,有些不解的转头去看苏凉。照理说,小姐临终托孤,只有二小姐一个人知道,生下的是个女孩,名唤漠娆。那么……漠引又是如何得知的? 苏凉,唯一一个以上帝视角碾压众生(什么鬼)的女人,深吸了口气走上前,面瘫着一张脸,看了看韩青衣,“你们俩没法沟通。” 说完,便转向了漠引,“我们先谈谈。” “你又是什么东西?”漠引牵起嘴角,毫不留情的嗤笑出声。 “……”她是看出来了,随心门不止猫随主子,奴才也随主子。 叔可忍,姨不可忍!!想了想原书里的情节,苏凉鼓足勇气走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直直抡上了漠引的脑袋,“我是你姨!” 漠引被打懵了,一双凤眸震惊的瞪大,再没了之前微眯时的邪魅狂狷,反而倒像是一只即将要炸毛的猫。 与此同时,整间屋子里的人都目瞪口呆,看着屏风前的一幕半晌回不过神,门主被人打了?!门主被一个女人打了?!门主被一个自称是他姨的女人打了?!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便猛地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根本没看到方才那一幕。 ……会被杀人灭口吧…… 然而屏息等了许久,门主却没有丝毫动静? 漠引震惊的看向苏凉,一双光色艳艳的凤眸渐渐变得澄澈透明,再不复第一眼见到时的妖孽,“……苏凉?” 苏凉试探的眯了眯眼,又是颤颤巍巍的一巴掌呼上那脑袋,“没大没小。” === 江湖上的人谈起漠引,都会说他手段狠辣,行事诡谲,残暴无常。但他小时候,根本就是个沉默寡言、木讷晕血的闷葫芦。很巧,这少数人中,便有“苏凉”。而且,“苏凉”和漠引的关系就是打出来的。 在随心门大魔头脑袋上扇了两掌后,苏凉心里也有些忐忑,虽然原书有说过宿主就是这么和漠引打招呼的,但是……这游戏坑爹啊!! 一个被碰了猫就要剁她腿的男人,被扇了两掌尊的没有关系吗? 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漠引才缓缓扬起了手…… 苏凉眸光急缩,心头一惊,woc这是要一指头戳死她了么?!!! “都退下。” 顿时,屋内垂着头早就胆儿颤的一群人忙不迭的提了口气,齐刷刷的退了出去,还带走了杵在那儿像个桩的韩青衣。 见屋内再没了旁人,漠引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凤眸里的幽邃之色褪去,意外的温和下来,“凉……姨,果然是你。” “……”所以那扇他的两巴掌就是自己身份的证明吗?你们随心门……很会玩啊== 终于相认的两人在小几边相对而坐,面前是一壶泡开的茶,茶香四溢,氤氲了烛光的轮廓。 和原书的剧情差不离,接下来便是漠引告诉了她,当年追杀苏卿的魔教余孽并不是漠云苍派去的,在苏卿弥留之际,他跟着漠云苍赶到了那里,结果被正道人士围攻,最终漠云苍命令部下带着他逃了出去,自己则抱着苏卿的尸体跳了崖。 这些苏凉也都知道,苏卿在最后一刻也知道自己误会了漠云苍,便告诉他们自己生了个女孩,名唤漠娆。而漠云苍则将寻回遗孤的重任交托给了身为义子的漠引。漠引回到随心门时,年仅五岁。面对内部动乱的随心门各部,根本没有太多的人力去寻苏凉和漠娆。所以,这也是十五年来,苏凉能安安心心在绝情崖定居的原因。 接着,苏凉也按照情节发展,将当年调包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漠引。俩人终于解开了当年的误会,漠引也答应了苏凉,不会逼漠娆回去接任随心门门主,而是让她继续她干干净净的人生。 一切都和和谐,唯有…… 漠引直起半靠着软榻的身子,凤眸微沉,嗓音冷了下来,“不行,那离钦绝对留不得。” “……”?剧本里没有这段啊?! “凉姨,那离钦活着一日,便对娆儿有威胁一日。你当初为何不干脆杀了他?”漠引蹙了蹙眉,额前有一缕青丝滑落,半遮凤眸,挡住了眸子里那渐渐浮起的狐疑。 ……杀了他,她就挂了。== “凉姨,你当初……为什么要不直接杀了那真正的百里卿言,以绝后患?”漠引着实有些不懂,苏凉口口声声为了漠娆好,要让她做一辈子的云水山庄少庄主,那又为何要留着离钦这么个隐患? 苏凉噎住,视线在不远处的屏风上绕了绕,随口就答道,“原,原先以为,随心门会继续追杀我们,带着阿钦在身边,或许……你们会误以为他才是姐姐的孩子。若是你们真对他下了手,想必也就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了。这样,漠娆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漠引凤眸微动,掠过一丝了然,唇畔也浮起不屑的笑意,“哦,原来不过是个替代品。” 话锋一转,他的目光却又犀利了起来,“既是个替代品,现在已经没了作用,还留着做什么?凉姨莫不是养得久了……舍不得?” 养的……久了…… 为什么这厮能把好好的养徒弟讲得像是在养宠物呢? 见苏凉仍是犹豫不决,漠引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狭长的眼角微微向上挑了挑,眸色突然又变得深邃了起来,透着丝妖冶,“无用的东西,若是讨喜,养着倒也无妨。” 衣袖一挥,那玄色流苏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过来。” 苏凉正讶异他在对谁说话,一转眼,却见那白绒绒的肥猫撒着欢儿的奔了过来,迫不及待的投进了主人泛着幽香的怀里。 漠引唇畔含着一丝笑,修长的手指在那猫儿的脊背上轻轻的抚摸,分明是温柔到极致的动作,却偏偏看得苏凉浑身打寒颤。 “若有一日,成了祸害……”说着,他冷哼了一声,手下一个用力,“那便万万不能留!” 第64章 重出湖(六) 苏凉浑身一震,眼睁睁的瞧着那刚刚还活生生粘着自己的小肥猫,甚至连挣扎都没有,脑袋便蔫了下去…… “你……”一张口,声音竟都微微打着颤儿。 特么的都忘记面前这个人怎么说都是魔教的大魔头啊啊!虽然小时候怂了点,但现在还是传说中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变态啊! 这是……虐猫狂魔啊!! 瞧着苏凉那绿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脸色,漠引微微挑眉,扬手就将那已经纹丝不动的猫扔进了她怀里,“凉姨若是下不了手,便交给我好了。” “啊……”苏凉忍不住叫出了声,紧闭着眼接住了那团雪白。 她……她竟然抱着一只猫的尸体!! 漠引原本是勾着唇,好笑的做着恶作剧,突然,却是剑眉一蹙,凤眸霎时锋利起来,“什么人?!” 一个扬袖,屏风猛地被刮倒在地,房门应声而开。苏凉下意识的睁开眼,朝房门外看了过去…… 屋外退出去的四大护法竟全被悄无声息的定在原地,而回廊上,一黑衣男子执剑而立,面色煞白,隐在刘海下的一双黑眸竟染上了些许血色,眉眼间的戾气更甚从前,衬着冰冷的神情,更显得诡异而阴森,身后披散的墨色长发骤然飘起,带着生杀之气。 “……阿钦?”看清男子的面容后,苏凉蓦地瞪大了眼,猛地从小几边弹起了身,手里还哆哆嗦嗦抱着一只毛绒绒的猫。 他在门外站了多久?!是不是……全听到了? 离钦一步步走了进来,步伐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步步钻心。 阿钦?想必就是凉姨口中的离钦了。一旁的漠引蹙了蹙眉,看向离钦的目光中多了丝杀意,朱雀青龙等人的武功已经不弱,这个离钦竟然能同时制住他们四个,而几尺之外的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刚刚那一丝戾气乍现…… 这样危险的棋子,更加留不得。 “你,便是离钦?”见苏凉面色瞬间变了,漠引微微眯眼,不经意的走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随即转向正一步步靠近的离钦,语调浸着些冷意。 “你方才说的,”眼前的一幕让离钦喉口又蓦地涌上一股腥甜,强行压下经脉中到处窜动的真气,他缓缓启唇,声音嘶哑,不似往日那般低沉却柔和,而变得冷漠刺耳,“都是……真的?” 视线错开面前的紫袍男子,径直落在不远处抱着猫儿“面无表情”的苏凉身上。 被那浸满怒意和阴戾的眼神一瞧,苏凉虽已经低下了头不作声,但却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四肢冰凉,脑子里又开始一遍遍重播这两年来无数次梦见的场景,心头的惧意更甚。 看样子,他一定是全都知道了,原来,就是今日了吗? 见苏凉垂头抱着猫儿始终不说话,离钦体内逆行的气力越来越汹涌,几乎顷刻便要淹没他的意识,眸中的血色猛地扩散开来,“师……父……” 声音褪去了方才的冷漠,却像是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东西,听得苏凉一怔,下意识的抬眼,对上了那双晦暗不明、已然血红的眸子…… 那一刻,梦境中所有可怖的画面刹那间烟消云散。 恍惚间,她忽然看见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只会咕噜咕噜吐泡泡,却拽着自己衣襟死活都不肯撒手的婴孩…… 记忆中那双湿润透亮的黑眸和眼前这双濒临崩溃的血眸重合…… 他说,阿钦无父无母,只有师父。 他说,只要有师父,就够了。 他说,师父要对阿钦坦诚,好不好。 十多年的师徒情谊,十多年的相依为命,曲终人散,一场空。 本就是一出戏……不是么? 像是突然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狠狠刺进了心口,苏凉咬牙,麻木许久的心竟疼的无可自抑。 “说啊!”离钦蓦地上前一步,完全无视了拦在面前的漠引,眸中的血红之色愈发浓烈,嘶哑的低吼声仿佛像是野兽失了最后依傍般孤独无助…… “师父……你说什么,我都信……”似乎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已经完全无法压制体内邪肆的气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他艰难的开口。 他不在乎什么身世,不在乎那所谓的天下第一庄,他在乎的明明只有她。只要她告诉他,在她眼中,他根本不是什么替代品,不是棋子,不是玩物,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会相信…… “山下又热又闹……我们回绝情崖好不好……”明明一切都很好,为什么一下山,却是全破碎了。他不要什么爹娘,不要什么少庄主的身份,他只想和师父在一起,哪怕……永远只是师徒。 这最后一句哀求席卷着苍白的回忆,又是狠狠的击中了苏凉的泪腺,猛地别开头,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曾在一片废墟中抓着已经没有温度的手,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要回家…… 无论是那时的她,还是此时的他,无一例外的……成了弃儿。 就像她可以不在乎生死,也不想被至亲遗弃,他也可以不在乎真相,继续自欺欺人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只是固执的,不愿被抛下啊……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就要不管不顾的抛下一切,给面前正在绝望中挣扎的离钦一个拥抱,踮着脚,僵硬的揉一揉他的发顶,粗着嗓子告诉他:没事,刚刚就是个噩梦罢了……你不是谁的替代品,不是棋子,不是玩物。为师带你回绝情崖,咱们再也不下山了,特么的就在山里给莫愁采一辈子草药…… 然而,双脚依然定在原地,干涸而苦涩的唇张了又张,却始终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不能带他走,他要去夺回自己的身份,去做下一任武林盟主,那……才是他的人生轨迹。更何况,只有他这样做了,她才能离开游戏世界。 他们,从这一刻起,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啊。 苏凉心头又是一哽,其实早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只是,她一直以为会像梦中那样,师徒决裂,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却没想到,这一日真正到来时,没有仇恨,没有一剑穿心,没有掐断她的脖子,只剩下近乎绝望的恳求。所以……她才没了恐惧,没了底气,只有莫名其妙却源源不断的愧疚吗?难过的好像要死掉了…… “既然已经在门外听了那么久,还有什么好说的?”漠引嗤笑出声,满脸嘲讽的看向离钦,仿佛就是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傻棋子。 离钦死死攥着手中的剑鞘,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最后看了一眼始终“无动于衷”的苏凉,他异常缓慢的向后退了几步,面上的戚戚之色一点点褪去,一双血红的眸子再透不出丝毫光亮,眉眼间最后一丝眷恋也灰飞烟灭。 再无力压抑经脉中逆行的真气,他缓缓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周身的气息却是骤变。 一身黑衣,仿佛从修罗场走过一遭,冰冷而阴森的站在那里,目光不再在女子的脸上停留丝毫,烛光映着那紧绷的下颚弧度,冷酷而陌生。 “漠引?”微哑的嗓音,锋利刺耳。 苏凉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见状,漠引扬了扬眉,凤眸中掠过一丝异彩,唇角却还是不屑的勾起,“上一个这样挑衅本座的人,坟头的草已经有人高了。” “刷——”长剑出鞘的声音。 漠引冷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微微直起身,他正要上前,衣袖却被一只纤细的手紧紧扯住,“让我来。” 在他还未回过神的状况下,怀里就蓦地被人塞了一坨软绵绵、白花花的东西,然后整个人都被推耸到了一边。 “……咦?”魔头邪魅狂狷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垂眼看了看怀中的肥猫,又看了看将自己推开的人,愣了愣,随即扬唇,“凉姨若是愿意自己动手处理,那自然再好不过。” “滚远点。”叱责声中带着浓重的鼻音。 深深吸了口气,苏凉抽出腰间的金丝软鞭,从漠引身后绕了出来,迎面站到了神色漠然的离钦身前。 “你不是我的对手。”离钦微微眯眼,冷冷的开口,却是带着可怕的威压。 苏凉抿唇,只扬鞭在地上抽出“啪啪”声响,是啊,她不是他的对手,可……他也不是漠引的对手。 漠引的随心剑,绝对比他想的要可怕。 漠引这个人,也远比外表看上去要狠辣。 若是漠引动了手,万一离钦有了什么闪失,她再想救人,估计只是痴人说梦。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奋力一搏。 第65章 功败垂成(一) 见苏凉似乎是打定了注意的模样,离钦眸色黯黯,也不再多言。 稳了稳心神,苏凉攥紧手中的软鞭,眸色微动,扬鞭而上,被控制得极好的鞭尾擦着离钦的发梢尖啸而过…… 离钦挥剑迎上,同时爆出了真气,径直将那软鞭硬生生震了开来,苏凉执鞭的手甚至都被震得有些发麻,鞭与剑相斥而开,她难以置信的踉跄了几步。 这内力……怎么有些不对劲?虽然爆发力极强,但却透着一丝邪气。 震惊的抬眼,对上那已经泛着血色的双眸,苏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一开小差,对面那黑色身影便如电闪般,瞬间抵至,快的让人看不清招式,苏凉一惊,连忙撤鞭,几个纵身向后退去,但寒光闪动,那剑锋上的锐气却已是避无可避。 被那诡异而强大的气场一震,苏凉后力未继,脚下一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喉头一热,她捂着胸口就咳出了一口腥甜…… 他大爷……虽然打是打不过,但要不要这么丢脸被秒啊?苏凉狼狈的握了握手中的软鞭,一边咳血一边皱眉。 尽管离钦的真气突然暴涨,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气力虽强,但后劲虚浮,不像是实力大增,反倒是像……走火入魔?! 竟然走火入魔了?!! 苏凉眸中掠过一丝惊骇,连忙强撑起身,却迎面对上了那锋利的剑尖,一时竟忘了避开。 电光火石间,漠引剑眉一蹙,“刷”的抽出了随心剑…… 离钦的眸中毫无波动,眉眼间的冰霜层层覆盖,稳稳的执着剑朝前送去,离苏凉的心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三尺,二尺,一尺…… 眸中的戾气暴增,手腕一转,剑尖猛地偏离了开来。 身后漠引已经提剑追上,离钦反手一挡,转身刚要迎上去,背后却蓦地中了一掌,周身的所有真气像是被打散了一般,他眼前一黑,却是自嘲的勾了勾唇。 他果真比不上她的心狠…… “凉姨?”漠引蹙眉收回了剑,撇下昏倒在地的离钦,疾步上前,扶住了头晕目眩的苏凉,“你没事吧?这小子就交给我好了……” “不行!!” “……”中气还挺足,看来没什么大事。 “咳咳……”又剧烈的咳了几声,苏凉揪着漠引的衣袖,咬牙切齿,“你别动他。” 见她面色已然惨白,漠引凤眸微挑,口不对心的应了一声,“……哦。” “喵~”脚边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声。 苏凉一愣,垂眼看向裙摆边白绒绒的一团,目瞪口呆,“它,它……你没弄死它?” 漠引展眉,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下来,唇边牵起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它吃太多,一掐就岔了气,晕过去而已。” “……你大爷。”苏凉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下来,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 === 雕花窗外嵌入耀眼的雪白,在屋内氤氲着刺骨的寒意,一股浓郁而魅惑香气在空气中缱绻。 曳地的紫色床幔,漫起渺渺云烟,床头一袭一袭的流苏摇曳生姿,带着风铃发出悦耳却诡异的“叮咚”声响。 一妃衣女子躺在随风轻扬的纱幔中,眉头紧锁,似乎梦境中也不是十分安稳。 猛地睁开眼,苏凉的视线落在了顶端那紫色的床幔上。 好熟悉的场景…… 缓缓坐起身,她朝纱幔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梳妆台上,铜镜泛着幽暗的冷光。鼻端萦绕着熟悉的魅香,让她一下反应了过来。 随心门!这里是随心门!!这房间……还是她当初住的那间! 和十五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唯独缺了…… 伸手摸向腰间的乾坤袋,苏凉解开了系着的口,一缕白烟“嗖”的冒了出来,一出来便直直扑向她。 “嗷!苏小凉!你做到了做到了!” 一双冰凉的手抓着她的肩膀,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晃得她本来就晕的脑袋更加晕了,“……停,停。” 苏凉撑着床头稳住了身子,微微抬眼。面前,一身着雪白长裙的女子跪在床榻上,微微倾身,激动的扶着她的双肩,一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红瞳妖艳银色长发披散了满床,被风一吹就糊了她满脸。 “……”苏凉面无表情扒拉下脸上的银发,推开了就快要贴上来的蠢一,“有事说事。” 蠢一悻悻的松开双手,跪着退远了些,“你的游戏积分已经达标了~” “……”苏凉微怔。积分达标了,也就意味着…… “我……可以离开了?” 瞧见苏凉这样的反应,蠢一也是一愣,“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高兴的拍手庆祝吗?” “啊,是啊,”苏凉扯了扯唇角,眼里却还是找不到半分愉悦和兴奋,“好开心,终于能回去了。” 十五年前,她在这个屋子里醒来,游戏开始。 十五年后,她依旧在这个屋子里醒来,听到的却是gameover。 似乎,起始和结束都来的有些措手不及,让人还没做好接受的准备,就…… 要回到现实去了啊,那个世界虽是孑然一身,但却是真正存在的。虚拟的世界再诱惑,却也只是大梦一场。叹了一口气,苏凉闭眼,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最后的决心,“赶紧送我走!” 再不离开,她万一沦陷了呢? 闻言,蠢一倒是对起了手指,眉眼弯弯,笑的异常惊悚,“呵呵呵呵,虽然积分满了,但离结束还差一点点!”像是怕苏凉不相信似的,她又喏喏的重复,讪笑道,“真的只差一点点~” 出乎意料的,苏凉竟也没像平常那样炸毛,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差什么?” 蠢一蹙了蹙眉,莫名的觉得有些方。这样淡定的苏凉,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了。“离钦还被关在随心门的地牢里,你要先把他放出去……” “!!”终于反应过来昏厥前发生了什么,苏凉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忙不迭的就往外冲。虽然漠引在她面前保证不会再动离钦,但……他这个魔头,真的会说话算话吗?? 一推开房门,寒风嗖嗖的就往里灌了进来,直让还穿着单衣的苏凉打了个哆嗦。 入目之处,是一片白雪皑皑。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屋外正守着三四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女人,妆容妖冶,眼神却死气沉沉,恍如行尸。 “圣姑。” 见苏凉披头散发的就冲了出来,屋外的侍女们面不改色,齐刷刷的低头唤道。 圣姑??苏凉被吓了一跳,她算哪门子的圣姑?? “参见门主。”脑子正有些转不过弯,却见侍女们已经在雪地里跪了下去,朝来人行礼。 衬着身后的白雪红梅,漠引一袭紫袍,袖口和衣角的玄色流苏荡出一种飘逸之姿,怀里还抱着白绒绒的一团,表情倒是出奇的温和。 “你醒了?” 苏凉还处于愣怔中,便已经被漠引带进了屋,怀里还被硬塞了一只肥猫,“看你似乎很喜欢这小东西,便带来给你了。” “……”苏凉僵硬的抱住有些重的肥猫,垂眼,视线对上那湿漉漉的眸子,无可奈何的将它托了托,抱入怀中。“圣姑,是怎么回事?” 漠引正皱着眉打量着四周,闻言,转身挑眉,“从前义父义母在的时候,我们还小,自然无所谓称呼。如今,我已是随心门门主,凉姨你当然也不能再无名无分。义母当年是圣姑,如今娆儿不在,便让你担着好了。” “其实……不必如此。” 漠引哼了一声,凤眸微眯,“若不给你一个圣姑的名号,门内有些阴险的小人难免要怠慢你。” “……”大侄子啊,咱们是随心门,角色定位就全是……阴险小人。 漠引又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伸出一根手指抹了抹桌上的灰尘,“反正是一个闲职,担着就是了,总归没有坏处。” “……”苏凉内流满面。真的没有坏处吗??会被正道盯上的好么!从前她还不算随心门正式人口,以后成了圣姑,就特么逃不掉了! 等等,以后……啊,也对,没有以后了。反正放走离钦,她就离开了。 离钦…… 登时想起了自己方才急着要去找漠引的原因,苏凉一把扯过还在絮絮叨叨着说要给她换个大殿住的漠引,“阿钦呢?” 漠引被拽的一个踉跄,见苏凉又是一幅凶巴巴的口吻,唇角一撇,那狷狂的凤眸中竟浮起一丝委屈,“阿钦阿钦,你现在就只惦记着你那个徒弟!” 沃日!苏凉被那委屈的表情激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特么在跟她撒娇的男人真的是让整个江湖闻之色变的大魔头吗?!这样看来,她简直是人生赢家啊woc!徒弟是未来的盟主【虽然反目了】,大侄子是随心门老大…… “你对他做了什么?” 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漠引拂开苏凉的手,冷哼了一声,“我能对他做什么,凉姨不是说了不许动他么?更何况,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还需要我对他做什么?” 最后一句牢骚虽然声音低了下去,但苏凉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关键字眼,“要死不活?” 漠引讽刺的勾了勾唇,“我之前还以为这小子内力不错,没想到……竟是个走火入魔的。现在,都不必我亲自出手,他自己就在被反噬。最多,活不过今晚。” 第66章 功败垂成(二) 活不过今晚?! 苏凉整个人像是被五雷轰顶了一般,愣愣的站在原地,几乎连呼吸都窒住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剧情明明……不是这样的,离钦应该会安然无恙的要回自己的身份,从此做他的武林盟主,权倾江湖,怎么会活不过今晚?! 见苏凉似是不相信的样子,漠引不耐烦的补充道,“自古以来,走火入魔的人便没有什么好下场。轻则残废,重则丧命,凉姨难道不知道?” “……”苏凉的脑子里几乎乱成一团,怀中抱着沉甸甸的猫儿,耳边嗡嗡的甚至只能看见漠引启唇,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努力平复心绪,她艰难的张唇,嗓音微哑,“带我去地牢。” 漠引蹙眉,却还是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苏凉身上单薄的衣裳,他转身从旁边的屏风架上拿起了一件雪白柔软的裘衣,动作笨拙的为苏凉披上,“随心门不比山下,你若是这样出去,明日我怕是要在雪地里给你收尸。” 白狐裘领触着苏凉略显苍白的脸颊,带起一阵酥麻,尽管身上的寒意已渐渐散去,但她心头却还覆着皑皑冰雪…… === 沿着盘旋的石梯蜿蜒而下,洞壁边的烛火晦暗不明,在地上投出一个个阴森可怖的阴影。空气中满是阴冷的湿气,尽管四周的洞壁密不透风,不露丝毫风雪,但却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多了一分彻骨的寒意。 苏凉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跟在漠引身后朝着石梯尽头走去。 “参见门主,参见圣姑。” 牢门外的随心门门徒同侍女一样,带着诡异的半边面具,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漠引挥了挥手,雌雄莫辨的嗓音在幽深的地牢中显得低沉了些,“开门。” “是。”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牢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苏凉抿唇,直接错开漠引,率先走了进去。 幽暗的牢房深处,黑衣男子昏厥在角落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独面色苍白如纸,看得苏凉心头又是一揪。 漠引说的果真不假,如今离钦的模样哪里还用得着他出手,他身上甚至都没有丝毫镣铐的束缚,但却了无生机的躺在那里,孱弱的让人心惊。额前的刘海已经被不断冒出的冷汗打湿,凌乱的贴在额边,狼狈不堪。身后披散的墨发早已没了从前的光泽,竟像是枯竭了一般。曾经清冷却如画的眉眼,此刻却布满了狰狞之色,薄唇没有丝毫血色,干涸的仿佛几日滴水未沾。 此刻的离钦,哪里还有从前那个俊朗少年的半分影子…… 苏凉眸光骤沉。 油尽灯枯,便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形容。 …… “有朝一日,你若是除了绝情崖,也不知要祸害多少好姑娘。” 少年带着笑意却难以捉摸的眉眼,专注而深沉。 “师父既然担心我祸害山下的好姑娘,那……便别让徒儿出这绝情崖。” …… 苏凉无奈的苦笑,弄成现在这副模样,还怎么拱人家家里的好白菜?别说祸害山下的姑娘,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谁让她是他师父呢? 虽然不如以前帅了,但还是要救的。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苏凉转身,看向负手走来的漠引,“有什么法子……能保住他的命?” 闻言,漠引又是皱起了眉,面上已经浮起一丝不悦,“他现在是走火入魔,被那股内力反噬,除非……现在有人能废了他的武功,或许有救。” 苏凉眸色微亮,别开眼,视线落在那已痛苦得不堪重负的黑衣男子身上,便要上前。 面前却突然横出一只手,衣袖上荡下玄色流苏,“凉姨,他是真正的百里卿言,若是有朝一日逃出了我们的掌控,便会让娆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漠娆…… 苏凉抬眼看向满脸认真的漠引,不由感慨,其实比起离钦,漠娆真的太幸运了。虽然是孤儿,虽然童年也不是很完好,但却始终有人在默默庇护着她。 在暗处,有个愿为她承担一切阴暗的哥哥。在明处,还有个愿为她放弃整个江湖的情郎。 更不必说,还有韩青衣和“苏凉”的默默守护。 她一直知道,漠娆是个好孩子,担得起这些人的情谊。 但,这些情谊却全部建立在了毁灭另一个人人生的基础上。离钦做错了什么?在他没有讨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之前,又有谁和他站在一起? 苏凉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漠引的手,沉声道,“他若是被废了武功,还如何逃出这随心门?” 漠引一怔,“凉姨的意思是……要将他一直囚禁在地牢之中?” 苏凉抿唇,“你要知道,漠娆如今的境地也并不是完全安全……将这真正的百里卿言囚禁在这儿,也是为了应付未知的变数。有朝一日,要是真到了纸包不住火的那天……我们……至少还能用这百里卿言换漠娆一个安然无恙。” 闻言,漠引凤眸中的愣怔之色散尽,反倒是真正思考了起来。沉吟片刻,似乎是觉得苏凉说的有理,他微微颔首,“……原来你做的是这样的打算。” 得到漠引的认可后,苏凉终于松了口气,攥紧的手也微微放开,“那赶紧救人……” 说着,她便转身要朝角落里走去。 衣领一紧,却又被漠引硬生生拎了回去,“还是让我来吧,你自己还伤势未愈,怎么废得了他的武功?” 苏凉一噎。 “我先送你出去。”漠引揽着不停回头的苏凉朝外走,语气慵懒,“放心,一切都教给我。明日保证这小子还有气,如何?” “……”方才还说离钦最多活不过今晚,现在竟然能保证他的死活……苏凉悄悄瞪了漠引一眼,最后回头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离钦,她转身朝地牢外走去。 昏暗的烛火将两人离去的身影拉的十分长,一直蔓延到了牢房内的角落之中。 阴影中,黑衣男子缓慢的睁开眼,凌乱的刘海下,一双黑眸竟灼亮的让人心惊,仿佛是正在燃烧的业火…… === 尽管苏凉一再推脱,但漠引却从来不是言听计从的人,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成功将苏凉从随心门的犄角旮旯里拎到了中枢所在的大殿,并差遣了数十位侍女跟在她身后,美名其曰“保护圣姑”。 苏凉本就孤僻,再者被一群大气都不敢出的女人跟着,心也着实很慌。所以一回到殿内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蠢一跟在她身后,幽幽的飘进了殿内。 “怎么样?” 在飘着紫色纱幔的床榻上趴下,苏凉只觉得身心俱疲,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累过了,“漠引答应会救离钦,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蠢一也舒了口气,比起苏凉的低靡,她似乎很是兴奋,“那就好,我看了一下剧情发展,根据离钦和你的师徒好感度,肯定不会触发弑师情节。你只要放走离钦,我就可以送你离开这个世界了~” “……”苏凉闷在床幔中,没有吱声。 蠢一仍在一旁絮絮叨叨,“这是我完成的第一单,应该不会被当做废品处理……对了,苏凉,你要不要把从前买的那些道具都卖掉?” 苏凉不解的侧了侧头,“卖他们做什么?” “你的积分可以按照一定比例,转换为人民币奖赏~回去后,会有人指示你去领。” “……”苏凉总算打起了些精神,从床上坐起了身,“……哦。” 竟然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蠢一越来越觉得苏凉有些不对劲。 整理了一下这些年用积分兑换的道具,苏凉摊了一床的小玩意,“你也不早点说,我上次还把那两包黄泉奈何散送给了莫愁。” 蠢一将道具一一收了回去,最后指了指苏凉腰间的乾坤袋,有些奇怪,“这个你还留着做什么?” 苏凉哦了一声,抬手从腰间解下了那做工精细的乾坤袋,递了过去。 蠢一刚要接过来,却见她竟又蓦地收回了手,垂头盯了一阵子,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两端打下扇形的阴影,“要不,这个就留下做个纪念?能带回现实世界吗?” 声音里隐隐带着些留恋,听得蠢一也是一愣,“……只要附一个印记,就可以带走了。” 苏凉满意的勾了勾唇,将乾坤袋又系回了腰间。 的确,到了要告别的时候啊。 只是……究竟怎样才能放走武功全废的离钦呢?今日,她也特意观察了随心门的地牢,的确很难避开耳目逃出去。如果单单是她,就有些费力,更不用说还要带着离钦。 “哒哒哒——” 正为此伤着脑筋,殿外却突然传来不少人的脚步声,像是……出了什么事? 苏凉安安静静听了一会儿,却发现屋外的嘈杂始终没有停下,不由披上裘衣,疾步走下台阶。 一打开殿门,殿外的寒风便“嗖嗖”的刮了进来,原本守着的侍女竟减了大半…… “发生……什么事了?” 领头的侍女垂首应道,“回圣姑,地牢内逃走了一位重犯,门主正命人进行搜捕。” 第67章 黄泉奈何 地牢逃走了一位重犯? 苏凉愣了愣,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这逃出去的重犯……会不会是离钦? 然而,这猜想仅仅是刚一冒出头,便瞬间被她压了下去。 就算是离钦已经被废了武功,安然无恙,但几乎与废人无异的他又怎么可能从严加看管的随心门地牢里只身逃出去? 苏凉遥遥的看向远处被白雪覆盖的随心门地牢,心头却是越来越不安,正要迈步朝外走,却被人拦了下来。 “圣姑,门主方才吩咐让您不要四处走动。” 恭敬却冰冷的口吻。 “?”闻言,苏凉又是一愣,心头的疑云更重,但却还是乖乖的退回了殿中。 “啊啊啊,苏凉!你快把这只猫弄走!!” 刚合上殿门,她便听到了女童般稚嫩的惨叫声,一转身,却见床幔中,蠢一惊恐的飘在帐顶抱着轻柔的纱幔死活不肯放手,而床榻上,那浑身雪白的猫儿不知何时已经爬了上去,瞪着双绿幽幽的眼睛,仰起的猫脸正对着蠢一的方向…… 见状,苏凉原本沉甸甸的心突然松了松,勾了勾唇,那丝不安也渐渐被抛去了脑后。反正在随心门,是漠引的地盘,她有什么好操心的~ “你还怕猫?” 抱起正在床上蹦跶的肥猫,苏凉恶作剧似的往蠢一那送了送,满意的瞧着她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不得不说,这猫肥是肥了点儿,不过摸着可真舒服啊! “苏凉!我和猫,你选一个!!有我没它,有它没我!!”蠢一揪着床幔,恨不得整个人,哦不,整个系统都和床帐融为一体,离那只猫越远越好。 苏凉郑重的伸手,抬起那猫脸瞧了瞧,又瞧了瞧顶上面色煞白的蠢一,笑的温柔,“我选猫。” “!!” “抱着它睡觉总比抱着你舒服。” “……”蠢一满脸愤然的指着苏凉腰间,“你把乾坤袋打开!打开!” 苏凉好笑的腾出一只手,解下乾坤袋,刚一张开袋口,蠢一就化作一缕白烟嗖的钻了进去,闪的比从前还快。 “喵~”怀中的肥猫突然异常灵敏的跳起来,一下就将她手中的乾坤袋扑了开来,随即咬着绳子就跳下了床。 “……喂!”生怕自己要留作纪念的乾坤袋被猫咬坏了,苏凉也跟着下了台阶,在满殿撒欢跑的猫儿后面追。 “吱呀——” 不知是哪里的窗突然被吹了开来,一阵刺骨的寒风猛地灌进来,苏凉猛地打了个哆嗦,狐疑的朝身后大开的窗户瞧了一眼。 风声瑟瑟,夹杂着冰雪,在殿内席卷而过,驱散了融融暖意。大开的窗外,月光冷冷的撒下一地霜白,夜色虽深,却掩不住雪色的光亮。 “喵~”似乎是察觉到了森森寒意,那叼着乾坤袋的肥猫也颤了颤,叫了一声,便猛地躲到了柱子后。 苏凉心头也掠过一丝冷意,顾不得什么猫什么乾坤袋,便走到了窗口前,倾身拉着窗棱慢慢合上。 冷白的月色被拒之窗外,烛火无法照到的死角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不知为何,只是垂眸看着手背渐渐蔓延而上的阴影,苏凉便莫名的觉着有些心慌,寂寂无声的殿内,仿佛连猫都屏住了呼吸,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阴影缓缓上移,将窗户合实的那一刻,竟成了一个人形!! 苏凉一惊,猛地转过身,却对上了一双幽邃冷漠的黑眸。 后颈一痛,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 客栈。 天晓初明,晨间的清风透过窗棂,吹着床幔边的穗子摇摆不定,吹起女子垂在床边的一袭裙角。离床头几尺开外的地方,一小巧的镂空香炉在梳妆台上飘起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幽幽的顺着风朝床幔边拂来…… 房门从外被轻轻推开,一黑衣男子戴着斗笠走了进来,许是屋外正在下雨缘故,他披散的发丝上沾了些许湿意,面容隐在斗笠下看不清,只能瞧见微微有些苍白的唇。 合上房门,他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俊朗却略显削瘦的面庞,额前系着金色回字符抹额,剑眉下,一双眸子黑黝黝的透不出丝毫光亮,薄唇微抿,冷峻而漠然。 放下手中的斗笠,他偏头,目光移向那素白床帐…… 女子纤细的身躯卧在床榻之上,妃衣如火,带着能烧灼一切的艳色。三千青丝披散在身下,顺着肩颈蜿蜒而下,鬓边有几缕散落在修长的脖颈上,更衬得肤白如雪。 男子的眸色愈发幽邃,深的几乎看不见底,就这样遥遥的望了片刻,他终于缓步上前,在床边坐下,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了女子鬓边散落的青丝。 手下温凉而细腻的触感让他心中又是一动,视线顿了顿,最终上移,落在了那抹樱唇之上。 莫名的,他突然想起曾经在密林深处,自己被蛇咬了一口后,女子的心急如焚,和贴上自己脖颈的柔软唇瓣…… 眸色一深,竟柔软了几分。 “你若是被毒死了,为师怎么活!!” 女子气急的叱责声突然在耳边回响,瞬间打碎了黑眸中的所有迷离之色。 那一次,大概也是因为漠娆吧? 他还在希冀什么。 这十五年的师徒情谊,通通都是假的!! 求漠引废他武功救他一命,同时却又要将他永远囚禁在随心门地牢之中。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那么一句…… 护漠娆一个周全。 眸中仿佛狂风卷起波澜般,阴戾之色席卷而来,瞬间在眉眼间填满。不过,胸口却再没了那股无法控制的内力。脑子里似乎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她…… 得不到的东西,便毁了吧。 至少,毁灭之时,她的眼里一定只有他。 苏凉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时,目光所及之处,便是离钦那张俊朗却微显苍白的脸。 “阿,阿钦?!”微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惊喜,“你……你怎么……” 她下意识的动了动四肢,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竟完全无法动弹。惺忪的双眼蓦地瞪大,视野渐渐清晰,也对上了那双坦|露着恨意和疯狂的眸子…… “我怎么在这?”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低沉的嗓音冷漠刺耳。“你定是希望那随心门的地牢能困我一辈子吧?” “……”察觉到氛围不对,苏凉这才迟钝的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随心门地牢里逃出来的重犯原来就是离钦? 先不论他武功全废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最重要的却是他为何要将自己也带出来?! ……蠢一不是说过目前的好感度不会触发弑师情节吗? 苏凉心头一紧,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探向腰间,却始终触碰不到往日佩戴的乾坤袋。 记忆回到昏厥之前…… 那肥猫扑下了乾坤袋,叼着它跑到了柱子后,窗户大开,她转身去关窗,被打晕…… 糟了!! 眸光急缩,苏凉惶惶抬眼,艰难启唇,“阿钦……” 脖颈猛地被单手扼住,离钦冷冷的看着她,“不要再这样叫我。” 梦中熟悉的场景再次重现…… 苏凉呼吸得越来越困难,目光再次对上那双幽邃的黑眸。 从前这双眸子中,有凝视时的温柔,有偶尔的笑意。而此刻,却只有彻骨的寒意,无尽的怨恨,还有渐渐汹涌的狂乱。 乾坤袋不在身边,蠢一不在,再没人能救得了她…… 颈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苏凉面色煞白,眉眼间浮起一丝疲惫。 罢了,都是命。 她如此费力而辛苦的做了一件件一桩桩违心的事,到头来,却在命运面前,渺小如尘埃。 都是坑爹的命,不仅坑了别人,还把自己赔了进去,心好累啊。 就这样吧…… 不过,人之将死,总得说些什么。 苏凉已经完全自暴自弃,只是这样想了想,脑子里便蹦出了合适当前情境的台词,“欠你的……来世再,再还……” 好了,她可以瞑目了。 微微闭上眼,她错过了离钦面上一闪而过的颓色。 正当她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时,脖颈上的桎梏竟蓦地松了开来,床边一松,原本的威压之势也荡然无存。 她讶异的睁开眼,却见离钦已经站起身,退开了几步,眸色深深,自嘲的喃喃,“来世,呵,我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做什么……” 一阵风掠过,将鼻端萦绕的熏香吹散了些,苏凉惊讶的发现自己竟恢复了些气力。 离钦已然退到了床幔外,透过轻纱,她并看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只好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只是刚坐起身,余光便瞥见了一抹玄色衣角,抬眼,离钦的神情却变得极为诡异,没了方才的狂乱狰狞,反倒多了丝……偏执。 一茶碗被递至眼前,飘着浓郁的药香。 苏凉垂眸,静静的盯了一会儿那深褐色液体,“这是……?” “孟婆汤。” 啊,孟婆汤。苏凉恍然,这是要换一种方式送自己上路啊! 也对,比起被掐死,她宁愿选择被毒死,好歹还优雅些…… 不再纠结,苏凉干脆一把接过那茶碗,也不顾那苦味,仰头便那汤药一饮而尽。 啊,眼睛好像有些看不清了,不过倒没有什么痛苦……最后的最后,这孽徒还是蛮贴心的啊,还记得她最怕痛吗? 离钦眸色阴冷,俯身将意识逐渐模糊的她拥入怀中,手掌扶着后颈,唇瓣贴向她的鬓边,几乎是在耳语一般,声音里几乎还带着一丝异样的温柔。 “黄泉路,奈何桥。你说过,欠我一个来世。” 第三卷(完) 第68章 百里卿言(一) 层峦绵延的藏剑山在落日余晖中,被镶上了一层玫瑰色的金边,朦胧旷远。 据说,几百年前,这片山脉藏有上百把绝世名剑,故名藏剑山。而那高耸入云,一览众山小的山峰便是藏剑山的主峰——如剑峰。在如剑峰半山腰上,矗立着一处雄伟巍峨的庄院,即为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庄,云水山庄。 正红朱漆大门内,复廊曲折幽深,亭台楼阁在池中的倒映随风荡起阵阵涟漪。 不远处传来几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片刻后,假山后终于走出了三个小丫鬟,一个领着路,其余两个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三人皆是一身娇嫩的粉衣,双丫髻上的发带飘来飘去,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远远望去,像是要绽放的花骨朵,带着稚嫩妩媚。 三人越走越近,这才渐渐能看清模样。领头的那个年岁稍长,而跟在后面的两个丫头,一个垂首温顺,稍显沉稳,另一个转着眼四处张望,杏眸俏皮可爱。不过,两人的样貌竟是一模一样,十有八|九是孪生姐妹。 在绕过了许多院落后,妹妹终于忍不住了,悄悄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小声道,“姐姐,我们究竟会被分到哪个院里去啊?” 姐姐侧眼,责怪的瞥了一眼妹妹,示意她收起好奇心,莫要再多嘴。云水山庄百里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庄内的规矩定是多的数不胜数,而她们姐妹二人初来乍到,若是一个不留神,说错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保不齐就不止是被赶出去那么简单了…… 被姐姐一瞪,妹妹悻悻的松开了手,直起身,继续默默的跟上大丫鬟的步伐。 所幸,那在前头领路的丫鬟也不是什么难相与的,听到身后的问话后,也扭头瞥了她们姐妹一眼,笑的温和,“我要带你们去落玉轩。” “落玉轩?好好听的名字啊!”见有人应话,妹妹的眸色亮了亮,不顾姐姐的神色,她便倾身与前头的丫鬟攀谈了起来,“这位姐姐~我们今天第一天来云水山庄,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问吧。” “我们能有机会见到盟主吗??关于他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她声音中带了些兴奋。当今盟主,早已不是慕家慕回深。而正是云水山庄少庄主,百里卿言。要说这段故事,一定没有人比她更熟!在茶馆里,漠娆、百里卿言、慕回深这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她都听说书人说了不下二十遍。 漠娆,一个曾经是云水山庄少庄主,后来即将成为盟主夫人的女人,如今……成了魔教教主。 慕回深,一个曾经十五岁力压群雄,坐上盟主之位的男人,如今……行踪不明。 这两人的爱情故事已经足够传奇,不必再添什么料。 但百里卿言这一角,却总是让人难以琢磨。听说,他被魔教中人用漠娆调了包后,便一直认贼作“师”。等醒悟过来后,便被漠引关在了随心门地牢,甚至被废了武功,不过,传言说他在一身武功全废后,反而悟出了剑意精髓,练成了绝世神功!!所以,以一敌百,从随心门地牢里闯了出来。接着,他便在慕回深大婚那日揭晓了一切真相,又在武林大会上以云水山庄少庄主的身份一举夺魁,继任了盟主之位。 见这小姑娘如此激动,那大丫鬟也笑了起来,“有一点你要记住,在庄内,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唤盟主,依旧还是唤少主。” “哦……那么,少主他真的被废过武功吗?”她其实一直对这一点最感兴趣啦,被废了全身武功还能东山再起,怎么做到的?? “嘘——”领路的丫鬟一惊,连忙转过身,示意她噤声,“少主之前的那些事,可千万别再提了!” “所以……是真的?”声音压低。 “穗儿!”姐姐连忙出声,止住了自家妹妹的追问,转而抱歉的看向大丫鬟,“穗儿她不懂事,还请您不要介意。” 大丫鬟朝四周看了看,也没生气,反倒好心的提醒了几句,“可千万别再问了。从前有个长舌的,背地里议论少主从前的那些过往,还被少主听见了。后来……” “后来怎样?”姐妹俩齐声问道。 “后来……若不是庄主劝着,只怕是要被活活打死了丢出山庄去!” “!!”倒抽了一口气,妹妹的脸色都白了,“少主他……他这么……” 尽管“残暴”二字并没有说出口,但那大丫鬟却也心知肚明,不由叹了一口气,“其实啊,如今这庄内,最难伺候的并不是庄主和夫人,而是少主……不过,你们也别害怕。若是普通的小错少主也没心思计较。只是,若触到了他的逆鳞……” “是,我们记下了。”姐姐率先回过神,抿着唇应了一声,又扯了扯身边的穗儿,“看你还敢多嘴!” 大丫鬟点了点头,继续朝后山走去,“那里便是落玉轩了。” 枝桠交错间,落玉轩的檐牙已在昏黄的余晖中隐隐若现。 只是,姐妹二人走到院门前却发现,偌大的院落,竟寂寥的仿佛无人一般…… “以后这里的主子就只由你们两个伺候。”大丫鬟轻声启唇。 “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可是……我们是新来的啊?”穗儿惊讶的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恩。少主吩咐的便是找两个新人,两个对云水山庄一无所知的新人来伺候莫姑娘。” “莫姑娘?” “是少主从匪盗手里救下的一个女子。” “吱呀——” 大丫鬟正要继续交代些什么,却见不远处屋子的窗棂被轻轻推了开来,一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山间已是深秋,一阵清风掠过,卷起院中的枯叶,将它平缓的送至窗前女子的衣袖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晚霞匀染的玫瑰色中蓦然平添了一抹灵动。 姐妹两人不约而同的顺着枯叶飘落的痕迹,朝窗边的女子看去。 半掩半合的雕花窗边,一绯衣女子袅袅婷婷的站在那儿,三千青丝尽皆散于身后,被风一吹,那墨黑的长发便悠悠飘起,在衣袖上凌乱的逶迤开来。 女子并未直接看向她们,而是正侧头盯着院中已然萧瑟的桃花树出神。她的侧颜安静纯粹,玉白的脸颊被落日余晖衬出了一层浅浅的粉色,眼角微挑,分明是妩媚的眉眼,却因那双清湛无波的眸子而硬生生褪了艳色。 姐妹两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凭窗而立的绯衣女子,只觉得,落玉轩中满目的萧索荒芜被她如此一点缀,竟变得旖旎多彩了。 “屏兰?你来了?”突然,女子盯着院中的那颗桃花树,微微启唇,嗓音柔和清亮。 大丫鬟连忙应了一声,小碎步跑到了窗前,伏了伏身,“姑娘,我在这。” 女子愣了愣,缓缓转身,正面朝向她,目光却依旧偏离在窗棱之上,“你方才,在与旁人说话?” “!!” 初入云水山庄的姐妹俩面面相觑,两人眸中皆掠过一丝震惊。 如此好看的姑娘…… 竟然…… 看不见吗? “穗儿,蕊儿,还不过来见过姑娘?”见那对姐妹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盯着屋内的女子半晌回不过神,屏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好像忘了告诉她们……莫姑娘是个盲女了。 “是……” 两人垂着头缓缓走了过去,屏兰已经推开房门,扶着女子在桌边的圆凳上坐下。 “奴婢穗儿……”“奴婢蕊儿……” “见过姑娘。” 女子眨了眨眼,面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眸子里却多了些亮色,“都起来吧。” 蕊儿和穗儿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退到了一旁,还在继续消化着方才的震惊。 “姑娘,这是新来的两个丫头。少主吩咐,让她们来伺候你。”屏兰扬唇,笑着对女子解释。 闻言,女子有些郝然的点了点头,“替我多谢你们少主……这些日子,有劳他了。” 屏兰掩唇,“这些话,奴婢可不敢代为传达。晚些时候,少主一定还会到落玉轩中来,到时,姑娘还是亲自向少主道谢吧……” 女子一脸懵然,似乎是想要努力理解屏兰话中的意思,但最终却还是无果,于是便转向了另一边,另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僵硬的扬唇,一本正经的介绍起了自己,“你们好,据说……我叫莫凉。” 两个丫头盯着莫凉转过身朝空气说话的背影,莫名的觉得…… 这位非常好看但却患有眼疾的莫姑娘,好像有点……逗。 第69章 百里卿言(二) 据说,她的名字叫莫凉。 据说,她是个孤女。 据说,她是在遇上一群匪徒时,为这云水山庄少庄主,也就是当今武林盟主百里卿言所救。 据说,盟主见她无家可归,便将她安置在了云水山庄最偏僻的一个院落。 之所以有这么多据说,那全是因为……她没有记忆,不记得前尘,也不知晓过往。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同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不仅失忆还失明,说实话,她都觉得自己的命运好像有点凄惨的不一般。据说,她唯一、也是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被盟主捡回了家?? 因为没有记忆,所以那些江湖大事她一概不知。周围的丫鬟小厮也是一问三不知,上次倒是有一个愿意和她讲讲八卦的,第二天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云水山庄,而没过几日,这院子里的下人也都被打发了出去,今日,便换了两个小丫鬟过来。 据说,又是那位少庄主吩咐的? 所以,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感知,好像就是…… 从前有个武林盟主,他是云水山庄少庄主,他叫百里卿言。 余下的……一概不知。 就连她自己的身份姓名,也都是出自这位少庄主之口。 说起来,她总觉得这位救命恩人怪怪的…… “少,少主。”穗儿有些紧张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一如既往地,有一股窒人的威压渐渐逼近,原本投在脸颊上的霞光骤然被遮挡,寒意森森,一丝丝侵入肌肤,而那鼻端萦绕的冷香却异常的熟悉。 哦,她的救命恩人又来日常“讨债”了。 “姑娘……少主来了。”见莫凉没有丝毫反应,穗儿小声提醒道,视线凝在屋内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 男子逆光而立,一身墨色衣袍,玄纹云袖,长发束以金冠,衬着绣金的发带。五官如刻,轮廓深重明晰。薄唇紧抿,下颚的线条紧绷着,显得格外冷峻。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微垂,注视着绯衣女子,凛冽如夜半寒星,让人不自觉的有种畏惧。 而坐着的女子,却是淡定如常,仿佛是早已习惯了男子散发的冷意,还侧头朝空荡荡的窗口笑了笑,“穗儿,你先下去吧。” “……” 为了不让姑娘丢人,“善良”的穗儿连大气都不敢出,便掩上房门悄悄退了出去。 莫凉转回身撩起袖子,朝着寒意森森的方向伸手。 腕上一凉,她能感到那指腹下的力度,熟悉而恰到好处。 事实上,最初的一段时日,和穗儿一样,莫凉也非常害怕面前这位不爱说话还自动释放冷气的少庄主。尽管看不见他的脸,但仅仅是感受着他周围的气场,她就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一位阴晴不定、乖张暴戾的主。 这样一个人,她都不用眼睛看就能知道,一定长了张冰块脸! 说实话,她真的很不明白,如此冷酷的一个人,竟然吃饱了撑的会救她?还把她带回了云水山庄?最重要,最重要的是,特么的还固定每天傍晚来自己这个院子“报道”!! 她的天呐!那段时间,她的人生真的……真的……好艰难……每日最难捱的时辰,便是这位少庄主来“探望”的时候。要知道,他很高冷,非常高冷,高冷到从来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每日过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脉,然后就悄无声息的待在某个地方直到离开。当然,她一个瞎子是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的。 从前她还会试探的说上几句,到后来发现这厮从不回应后,就放弃了。就为了这个,她甚至还悄悄问过身边伺候的丫鬟,“你们少主……是哑巴?” ……往事休要再提。 如今,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与救命恩人相处的方式。 那就是…… 当他不存在。 腕上的手指撤了开来,莫凉撇了撇嘴,收回手放下衣袖,转身继续撑着下巴干瞪眼发呆。 不过,今日这位少庄主却好像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正支着头出神,手上却是一紧,整个人就被从圆凳上拉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被拽到了一处,肩上一重,她被摁着坐了下去,“少,少庄主?” 黑暗与身后这个男人带来的双重压迫感,让莫凉突然有些害怕,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慢了半拍。自打她苏醒以来,这还是他除了把脉以外,第一次和她近身接触。 正要挣扎,后脑勺却传来一阵梳齿划过的酥麻感…… “……”莫凉蓦地噤了声,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这个男人,在为她……绾发? 半开半合的雕花窗外,守在不远处的穗儿蕊儿瞧见了这一幕,面上也齐刷刷的掠过一闪而过的震惊。 绾发与描眉一样,都是夫妻间的闺房之乐。而少主竟然如此娴熟的为姑娘绾发? 她们伺候的………不会是未来的少夫人吧! 莫凉虽然没想那么多,但也觉得此举过于亲密,有些不妥,“……这些小事交于穗儿她们就好,不必劳烦少庄主了……” 撑着梳妆桌刚要站起身,双肩却又被压了下去。 “别动。”一低沉却泠泠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听得莫凉愣怔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甚至连反抗都忘了。 那沉沉的嗓音压抑而磁性,夹杂着些许风霜,但却剔除了上面薄薄的一层寒意,只余下淡淡的风。 救命恩人的声音倒是很好听啊…… 而且还有点熟悉。 莫凉内流满面,特么的这厮终于和她说话啦!时隔这么久,她终于听到了他的第一句话啊啊!原来真的不是哑巴啊!!他们俩之间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啊【误】t^t 趁着那修长的手在自己发间轻拢慢捻的空当,莫凉抓紧时间和这位脾性诡异的少庄主套起了近乎。 “少庄主,今日天气真好……” 发髻被挽好,身后没有回应。 “穗儿和蕊儿是你吩咐屏兰带来的?有劳你费心了……” 依旧没有应声。 “其实……我也不能总是赖在这儿。少庄主,你可知道,我还有什么亲人?或许……我可以去投奔他们?” 她和这里的任何人都非亲非故的,总不能因为失忆就永远寄人篱下吧…… 既然这位救命恩人知道她叫莫凉,想必从前是认识她的? “少庄主,你能和我说说从前的事么?听说,这样记忆可以恢复的快一些?” 身后一片寂寂。 “少庄主??” 无人应答。 “百里卿言!” “……姑娘……”身后传来蕊儿喏喏的轻声提醒,“少主他早就离开了……” “……” 所以她刚刚一直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是吗? 辣鸡!竟然如此欺负一个瞎子!! === 晌午的日光烈烈,将晨间遗留的所有薄雾都驱散的一干二净,阳光直直穿过雕花窗棱,暖暖的拍打在女子扬起的脸颊上。 被那暖意照的有些昏昏欲睡,莫凉招呼了一声两个丫头,便把房内的一方软榻搬到了院中的桃花树下,美名其曰,日光浴。 “姑娘……日光浴是什么?”穗儿好奇的蹲在榻边,仰头问道。 “咦?你们不知道日光浴吗?”莫凉愣了愣,她以为这是什么常识啊…… “不知道。” “就是……晒太阳的意思啊。” “……从没听说过。” “……”那她是从哪听说的?难道这是她从前家乡的方言不成? 主仆三人正在树下晒着太阳,打着瞌睡,落玉轩中却突然闯入了两个不速之客。 莫凉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从门外渐行渐近,然后身边的穗儿便迎了上去,“你们是何人?” 一清亮的声音想起,似乎是个年级不大的小厮,“连我们公子都不认识?!!你们是新来的吧!” “兼禾。”一个冷沉微哑的男声呵斥道。 莫凉怔了怔,从软榻上半坐了起来。这声音听上去和那位少庄主有些相似,只不过气力不足,像是极其虚弱的样子。 “我不知这落玉轩中已经住进了旁人,还望姑娘见谅……”男子轻咳了几声。 “公子……我们还找吗?”兼禾小声问道。 “……罢了。” 这一次莫凉的耳力倒是不错,听的清清楚楚,这两人八成是来找些什么旧物,或许是从前在这里住过的人? “……请留步。” 听着那两人的脚步声远了,莫凉连忙起身唤道,“公子若是想寻什么……便尽管寻吧。我也仅仅是暂住在这里罢了。” “姑娘……”蕊儿蹙眉,这男子不明身份,又擅闯落玉轩,怎能轻易让他进院翻找东西? “无妨。” 莫凉对着树干笑,“你们不必太紧张了。” “……” 蕊儿默默的移到了树干后,应声,“是。” 男子这才察觉到异样,这姑娘……是个盲女?不过……为何总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可能是一面之缘?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 兼禾扶着男子走近,一直走到了桃花树下,莫凉的身边才停下。 莫凉听着脚边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有些好奇的提着裙摆蹲下身,尽管看不见,她却还是下意识的往一个方向凑了凑,“你把东西埋在了树下?” 男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并不是我埋的,是从前住在这里的人……” 莫凉灰溜溜的转了个身,换了个方向继续蹲着,“这里从前住着的人?也是个姑娘吗?” 男子突然沉默了半晌,“恩。” 咦!莫凉突然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 刚要继续追问下去,身后却遥遥的响起一冰冷到彻骨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第70章 百里卿言(三) 那熟悉的声音一起,莫凉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转了个面,结结巴巴的唤了一声,“少,少庄主……” 穗儿悄悄挪到了莫凉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姑娘……这边这边。” “……”莫凉刚被牵着转对了方向,便迎面扑来了一股寒意。 咦,冰渣子好像比往日要多! 莫凉有些心虚的垂头,突然有种被“捉奸”的感觉是什么鬼?!! 腰上一紧,她蓦地栽进了一个清冷的怀抱,那低沉冷冽的男声在脑袋上方响起,脸颊贴着的胸口也微微振动,“你怎么在这?” 话是朝那对主仆说的,冷漠的口吻里还带着些警惕和沉怒。 有情况!!莫凉敏锐的察觉到院内氛围的改变,挑了挑眉,默默开始脑补这两个男人间的爱恨情仇,却不料在院中剩余的那些人眼中,她才是最有情况的那个! 穗儿蕊儿两人又是被眼前的一幕闪瞎了狗眼,少主……这是在宣告主权吗?太霸气威武了!! 而被兼禾扶起身的男子也愣了愣,随即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嗓音却不自觉的冷了下来,“我只是来寻娆儿留下的东西……” 娆儿……是从前住在这里的人吗?莫凉眨了眨眼,总觉得这称呼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刚要细想,思绪却被正搂着她的百里卿言冷声打断,“表兄果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在我云水山庄各个院落出入竟如无人之境。” 表兄?!!穗儿震惊的朝那面色惨白,有些虚弱的男子望去,少主的表兄……那,那岂不是……前任盟主,慕回深?当年意气风发的慕回深,现在为何变成了如斯模样?! 莫凉也察觉到了异样,诧异的停住了挣扎。这是她第二次听百里卿言说话,昨日仅是低沉泠泠的嗓音,此刻却变得极为刺耳,仿佛是浑身的锋芒毕现,直让怀中的她都被感觉被刺戳的有些不舒服。原来是表兄弟吗?不过,既然是表兄弟,用的着如此剑拔弩张么? 莫不是,这两兄弟曾经喜欢过同一个女人,所以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搂着她做什么? 等等…… 莫凉突然瞪了瞪眼,她现在是被百里卿言搂在怀里吗??? 察觉到腰间横亘着的手掌,反应迟钝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小鸟依人”。 脸颊像烧着了一般,瞬间浮上两抹红云。她垂下头,不动声色的一点点向外小步移开,只是刚往外挣脱了分毫,腰间便又是一紧,整个人又是一趔趄,重新栽了回去。 “你……”刚要出声,却被一清朗的嗓音打断了。 “表少爷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我家公子自小便在云水山庄长大,这庄里,本就没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是兼禾的声音,很显然,他特意强调了“刚回来”“自小”等词眼。 如此挑衅的语调,哪怕是看不见面容,莫凉也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 百里卿言冷笑了一声,“那是从前。如今,云水山庄非比从前,你家公子也今非昔比。若是以后再来云水山庄,还望你们主仆二人能安分些待在千崖阁。” 隔着布衫,莫凉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贴着的心口正不断溢出丝丝凉意。 兼禾登时变了脸色,这言下之意无非是在提醒自己,如今的武林盟主已不再是公子,而是他百里卿言,“你……” “兼禾。”慕回深终于启唇,声音虽虚弱却不输丝毫气势,“我们走。” 听着那主仆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莫凉的心沉了沉。好了,这么多天以来唯一造访的人也被赶走了。 抿了抿唇,她手下一个用力,竟硬生生从那怀抱里挣脱了开来,主动挑起了一个她自认为能进行下去的话题,“少,少庄主,那个娆儿……是谁啊?” 的确,如她所愿,这个话题果真得到了百里卿言的回应。 一片黑暗中,莫凉只感到身前的男人周身气息骤变,不似以往的漠然凉薄,而是含着可怕的威势,散发着冷酷的戾气,寒冽阴森。 如同狂风卷起的波澜一般,那可怕诡异的寒意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包围了她,缠裹的几乎密不透风,呼吸一窒,平日里习以为常的黑暗竟变得格外有压迫感,甚至渐渐扭曲起来,让她莫名的紧张与恐惧。 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身前的威势却步步紧逼。 “我,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莫凉终于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 听得耳边风声,她的后脑勺蓦地被人扶住,是百里卿言。 黑暗中,她只察觉到他低低俯头,呼吸冰凉的喷在她脖颈后方,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寒颤,未知带来的恐惧与惶恐顺着那修长的手指逐渐蔓延至头皮上,带起阵阵酥麻。 正惶惶不安时,耳边响起一道冰冷却阴戾的声音,蛮横到极致,“她是谁,你是谁,都不重要。” “……”莫凉的心尖重重一颤。 “你的眼里,”薄唇忽的凑近,甚至贴上了她的耳垂,“只要有我就好。” 当那玄色的衣角在院门外消失,桃花树下的莫凉依旧呆立在原地,眸色凝滞,樱唇微启,像是被蛊惑后丢失了魂魄,再没了多余的动作。 一旁的蕊儿还算比较克制,只是交握在身前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的激动。而穗儿便是完全炸毛了,嘴里喃喃着,“少主……太霸气了……” 颠颠的冲到莫凉身边,穗儿拉着她的衣袖不停的摇,“姑娘,少主刚刚是在向你表白心意吗?!!你的眼里,只要有他就好……啊啊啊啊!” 虽然少主平常气压低了些,表情阴冷了些,但……刚刚那么一个霸道宣言,真是……让她们大开眼界啊!所以,她们伺候的果然是未来云水山庄的女主人啊!! 莫凉缓慢的眨了眨眼,僵硬的挥开衣袖上的爪子,嗓音中没有一丝波动,“我一个瞎子,眼里怎么有他?” “……”姑娘,你就是个木头!木头!! 穗儿刚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便只听到“砰”的一声…… 莫凉一转身,直直撞上了身前的树干。 === 自从那一日过后,那放了“狠话”的少庄主已经有四五日不曾来过落玉轩了。对此,莫凉表示,突然没了这救命恩人的日常讨债,还……真有些不习惯。 又是一个黄昏,莫凉百无聊赖的半躺在窗边的软榻上,听着身边的蕊儿轻言细语的念着话本儿,昏昏欲睡。 虽然她没了记忆,但总是觉得,这些话本中才子佳人的谈情说爱都似曾相识…… 特么的,都是套路!! “姑娘……你是在等少主吗?”见莫凉面色郁郁、闷闷不乐的样子,蕊儿放下了手中的话本,有些心疼的为她打扇遮住了斜阳。 “……没有。”莫凉挑了挑眉,等他作甚?是嫌这落玉轩太热,要他来释放冷气吗?! 蕊儿欲言又止,只是用一幅看“弃妇”的表情望着莫凉,面色戚戚,“少主他……他最近一定是……有要事缠身……” 莫凉懒懒的应了一声,唇角不由自主的向下撇。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你的眼里只要有我,然后转眼就几日不见人影。呵呵,都特么是套路……等等,她的脑筋怎么被带跑了?!百里卿言来不来,和她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她的谁?! “咳……”莫凉轻咳了几声,转移话题,“穗儿怎么还没回来?” 出乎意料的,蕊儿却没了声音,整个院落里寂静的竟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什么鬼? 蕊儿惊喜的看着屋外,剑眉朗目、面色冷峻的玄衣男子缓步走了进来,正要出声,却被那冷冽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只见少庄主抿着唇伸出了手,蕊儿一愣,随即了然的将手中的团扇递了过去,默不作声的向外退,唇角的弧度几乎掩不住的上扬。 莫凉眨了眨眼,一双月眸虽然不能视物,但却依旧亮如星空,还是很多年前,百里卿言无法割舍的那双眸子,烁烁的让人睁不开眼。 天色已然暗了下去,惨淡的霞光从雕花窗外一点点渗进,柔和的洒在女子如玉的面庞之上。 百里卿言垂头凝视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被霞光熏染泛着淡粉色的脸颊,娇艳的让他心口泛起层层涟漪,渐渐蔓延到了指尖,带起丝丝怵动。 为什么……她分明就在眼前,他还一如既往的陷在惶惶不安中,生怕她终有一日会潇洒而绝情的拂袖而去? 再想起这几日凤麟阁对他婚事的步步紧逼,百里卿言微微蹙起眉,心头的烦闷更甚,就连看着女子的目光,也带了些急躁。 她没了记忆,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有的离钦。如今,他有整个江湖,有整个云水山庄。于她而言,他不是徒儿,不是宿敌,而仅仅是个男人。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说过,欠他一个来世…… 百里卿言眸色一黯,撤下了手中的团扇,撑着美人榻的榻沿,便缓缓俯身,向那不点而朱的樱唇袭去。 第71章 百里卿言(四) 尽管闭着眼,莫凉也察觉到眼前的团扇似乎移了开来,余晖又重新柔柔的拍打在颊上。 蕊儿离开了?心下起疑,她懵懵的动了动胳膊,撑着榻沿便要半坐起身…… 只是刚刚扬起了头,唇上却蓦地被什么东西贴上了,柔软而细腻的,却带着让人心悸的凉意。 ……人的嘴唇?!! 莫凉顿时像被雷劈了一般,思考能力瞬间抽离,维持着那半仰着头的姿势,僵硬得竟没了任何动作。 惨淡的霞光自半掩着的窗棱处悄悄潜入,在那泛着温凉光泽的榻沿上扑朔出一片琉璃色,暖风微醺,拂过榻沿边垂下的青丝,使其轻飘飘的扬起,与黑袍上逶迤的墨发纠缠在了一起,恍如榻上正交叠的两人,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榻边微微俯身的男子,面上的惊讶之色并不逊于女子。毕竟,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却是女子扬着头率先迎了上去,而非他心怀不轨。 愣怔片刻,他垂眼对上了女子澄澈而干净的眸子,看着那眸子中倒映着的自己,神色竟透着几分迷离,于是,一双墨瞳中更是汇聚了汹涌的风云浪涛,波澜层迭的淹没了意识…… 唇上那片温润的凉意迟迟没有撤去,却也并未深入,甚至未曾用力,仅仅是唇与唇间最简单的触碰,但却让莫凉不自觉的颤栗起来,胸口的一颗心跳的几乎要炸裂。从砰砰的心跳声中,她艰难的捞回了神智,脸上不由腾起一股热浪,下一刻,她便卸了掌下撑着身子的力,向后一靠,猛地从那温凉的唇下撤离开来。 却不料,只是刚一躺下,那熟悉的威势便跟着压了下来…… 莫凉只感到自己被人牢牢的抵在了软榻上,耳边传来指尖触上薄毯的摩挲声,鼻前一暖,那陡然沉重的**声近在咫尺。 心下一惊,她下意识的别过了脑袋,不妨那人却捏住了下巴,不容反抗的将她转回,重重的吻了下来…… 莫凉这次才是真的大惊失色,刚刚那是无心,这次总归是有意了吧!!她连忙抬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推耸着掌下的双肩,却始终无法撼动分毫。 唇齿间那份旖旎在双目失明的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全身的感觉都仿佛集中在了唇畔齿颊。唇齿缠绵,气息交缠间,莫凉的呼吸窒了许久,就连挣扎着的动作都因无力而瘫软了下来。比起方才那轻轻一触,此刻唇上正在厮磨的那抹温润不仅渐渐升温变得炽热,青涩中还多了一丝侵略的意味。 察觉到身下莫凉的反抗,百里卿言眸色一沉。眼前不自觉闪过些陈年旧事的画面,一幕幕竟似昨日一般,女子一身绯衣临崖而立的背影,女子对着旁人笑靥如花的模样,还有……她在随心门地牢时口口声声为了漠娆时的漠然…… 黑眸中飞快掠过一丝冷意,捏着女子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 “唔……” 莫凉有些吃痛的叫出了声,却立刻就被钻了空子。那同样炽热的舌尖不管不顾,甚至是有些粗蛮的顺势撬开牙关探了进去,肆虐般纠缠着她的舌,仿佛是要将心中积攒了许久的无奈和苦楚通通还给她。 鼻端萦绕着熟悉的冷香,手掌下曾经触碰过的锦缎纹路,还有这周身冷冽的威压之势,此时此刻,哪怕莫凉是个傻子,也知道面前这个登徒子是谁了。 百、里、卿、言。 他这是做什么??欺负一个瞎子他还要不要脸?? 救命恩人怎么了,救了她的命她就要卖身吗?啊? 前不久表露了心意又!怎!样!特么的她答应了吗? 武林盟主,云水山庄少庄主就能强抢民女了是吧!江湖是他家的是吧?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莫凉眉尖一蹙,极力摆脱了被那唇舌纠缠的无力酥软,恼羞成怒的咬上那唇瓣。只是,那丝痛感,百里卿言却是恍若未觉,依旧自顾自的倾泻着心头的怨愤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收起了那旖旎的玫瑰色,昏暗也渐渐笼罩了整个屋子,榻上发丝相缠、唇齿缠绵的两人仿佛已经忘记了时间,屋内静的仅仅只剩下那令人一听便面红耳赤的暧昧声响。 莫凉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无论是推耸还是直接上嘴咬,这百里卿言就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似的,依旧我行我素。自己那些反抗在他面前,竟都成了不痛不痒的使小性子,得,她不陪他玩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百里卿言近乎贪恋的在女子唇上辗转流连,却像是食髓知味了一般,动作早已不复方才的粗鲁,心头泛起的恨意也随着唇舌间的亲密相触消失殆尽。渐渐的,他下意识的筛去了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只心心念念着,这是他长久以来遥望却无法接近的女子,只是这样一想,那得偿所愿的欣然便瞬间席卷了他的所有意识,唇舌间的纠缠也越发甜腻而温柔…… 如今,她是他的,她的世界里,他才是掌握一切的那个人。 不必再害怕她抛下自己,不必再嫉妒她对别人露出的笑容,也不必再怨恨她对自己的冷酷无情…… 半晌,他终于松开了捏着莫凉下巴的手,薄唇缓缓撤离,却迟迟未曾起身,依旧与身下的莫凉鼻尖相触,往日幽邃的黑眸竟灼热异常,尤其是在盯着女子微微红肿还泛着潋滟之色的唇瓣上。 内心骤然生出一股隐秘的冲动,与此同时,理智却渐渐回归。两者不期而遇,他面色一僵,呼吸凌乱,盯着女子那双虽染上艳色却依旧干净的月眸,竟破天荒的有些无措,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百……里卿言!”女子的唇终于得了自由,整理了一下要骂出声的话,才低喝出声。 百里卿言的无措在女子出声的一刹那再次加深,猛地直起身,他几乎是狼狈的向后退了几步,甚至还未等到女子说第二句话,便纵身从半掩的窗棱处跃了出去…… 落玉轩的院中,蕊儿正背靠着桃花树盯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月牙,却蓦地瞧见自家少主“嗖嗖嗖”的几个纵身,便从院门上头飞走了。 飞……走……了…… 飞??走??了?? ? 这是什么情况?!蕊儿怔怔的盯着自家少主狼狈逃窜的方向盯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进了屋。 莫凉终于恢复了力气,唇上一阵又肿又麻的疼痛,猛地坐起身,她抚着快要磨破皮的唇瓣,朝着正推门进屋的蕊儿咆哮出声,“百里卿言你丫就是个禽兽!!” “……”蕊儿一脸懵逼,谁来告诉她,姑娘这幅满脸红晕、嘴唇还肿着的“被蹂|躏”模样是什么鬼?? “欺负一个眼盲的弱女子你好意思吗?!你特么救了我我就得以身相许吗?!” “……”姑娘,其实弱女子要是被欺负了,会默默流泪而不是像您这样中气十足的吼叫…… “我的初吻啊!!日!”莫凉捶着床榻哀嚎,突然,却顿了顿,她没有记忆的呀,怎么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这是初吻? “……姑娘,”蕊儿小声提醒,“少主他早就走了。” “……” “姑娘?” “……” “姑娘你这幅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好害怕……”蕊儿内流满面。 “……占完便宜就跑,”莫凉咬牙切齿,“禽、兽、不、如!” === 穗儿从院外回来的时候便看着自家姐姐苦恼的站在屋外,踱着小碎步,似乎是有些着急的模样。 一见自己回来了,忙不迭的冲了过来,“穗儿,你可回来了……姑娘她想离开云水山庄……” 穗儿闷闷不乐的撇嘴,朝烛火摇曳的屋内瞧了一眼,“我跟着姑娘走!” 蕊儿一愣,“你,你疯了?这个时候,咱们应该劝姑娘留下!” 穗儿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忿忿出声,“留下来做什么?留在这落玉轩中,做少主的外室吗?!” “你胡说什么?!”蕊儿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了自家妹妹的嘴。 穗儿扒开姐姐的手掌,义愤填膺的说道,“我没胡说!今日我听那些小丫鬟说,庄主和夫人已经在为少主的婚事操心了,凤麟阁也在插手这件事,据说再过些时日,便会遣送各个名门世家的小姐来云水山庄,以供少主择妻!少主甚至都没在凤麟阁那边提起过姑娘!” “什么?!那姑娘,姑娘她……怎么办?”蕊儿面色一白,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少主好像是想金屋藏娇。”穗儿揪着台阶边的野草,两个丫头都陷入了沉默。 看少主对姑娘的态度,她们原以为姑娘将来十有八|九便是盟主夫人……现在看来,是她们太天真了么? 屋内,本打算一走了之的莫凉背着包袱,默默抠门框,将所有话都听了进去,脸黑了一大半。 行,百里卿言你真行! 表白完了就跑,亲完了又跑,她要骂的话全都骂了空!现在他要娶媳妇了,还让她一个瞎子老老实实的蹲在落玉轩做小情人?! 呸!想得美!! 第72章 金屋藏娇(一) 莫凉原本是打算背着包袱就离开这云水山庄的,但知道百里卿言刚占了她便宜扭头就要去美人堆里找媳妇后,她倒是不肯走了。 包袱一扔,莫凉就摸索着坐回了桌边,冷笑。 这些时日被撩起的怒火本就无处宣泄,此时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 指望她安安静静的待在落玉轩中等他临幸吗?她偏不!她就要跑到人前去晃悠,当然,百里卿言有权有势,这些小捣乱在他看来或许压根不是事,但是,只要能给这厮添些堵,她心里就舒坦了,到那个时候,再拍拍屁股走人也不迟! 说到离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寄人篱下的话,她迟早要栽在百里卿言手里,还是得早日为未来做打算。只是,她目不能视物,本就行动不便,再加上一丝记忆都没有,若是离开了云水山庄她要去哪儿?去找谁?这些都是大问题啊,所以……还得从长计议。 对于莫凉的“不作为”,穗儿有些怒其不争,不过蕊儿倒是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她们姐妹都是云水山庄的丫鬟,无论少主再怎么渣,那都是她们的主子。若是姑娘一怒之下离开了,最后遭殃的,一定是她们…… === 没过几日,穗儿带回来的“情报”便被验证了真实性。 尽管落玉轩是山庄内最偏僻的院落,平日里少庄主也并不允许她们主仆四处走动,但各个武林世家的大小姐入住云水山庄的风声却还是传进了莫凉的耳朵里。 “姑娘……您千万别想不开……那些大小姐说到底也是旁人送上山的,并非少主授意……要不今日少主过来时,你们好好谈谈?”蕊儿有些心疼的盯着面色苍白的莫凉。 莫凉捂着绞痛的小腹,蹙眉挥手。特么的哪只眼看见她想不开了?她明明只是到了每个月固定的那几天而已。 “姑娘!你在这里自怨自艾根本没用!!这个时候,你就应该冲出去,在那群莺莺燕燕面前宣示你对少主的主权!”穗儿的性子就火爆的多得多得多…… 莫凉的小腹更加抽抽的疼了她自怨自艾?宣示她对百里卿言的主权?到底是谁给了她们自己一定要巴着百里卿言的错觉?? “你们听我说……我和你们少主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俩丫头沉默半晌,又是一脸心疼,“姑娘,你就别说气话了!” “……”日。要不是失忆失明无家可归,她早就头也不回的离开这破云水山庄了! 一想到自己离开云水山庄的处境,莫凉又是头疼,也懒得再解释百里卿言和自己的清白关系,她捂着小腹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要想找个去处首先就得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亲人。从这些时日百里卿言的态度看,他似乎根本没打算告诉她。她是不是应该寻些别的法子呢? 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丝灵光,莫凉直起身,突然肚子也不疼了,人也精神了,“走……咱们去院里挖宝去!” === 正午的阳光有些火辣,哪怕是看不见,莫凉也能从头顶升腾的热度感受到那一片刺眼的光芒,于是躲在树荫下仰头催促道,“挖出来了没有?” 穗儿吃力的从土里抱出了一坛酒,满手是泥,整张脸都嫌弃的揪在了一起,“挖到了挖到了!” 莫凉一喜,伸手就朝自认为的方向摸了过去,“是什么是什么?宝藏还是秘籍?” 蕊儿的脸被毫不留情的魔爪蹂|躏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才抓着莫凉的爪子从自己娇嫩的脸上移开,探向刚挖出来的酒坛,双眼泪汪汪的说道,“姑娘……好像是酿的酒。” 酿的酒? 莫凉一愣,摸了摸手下那圆咕隆咚的东西。唔,好像真的是酒坛。 从前住在这里的女人埋了坛酒在这里?而上次造访的男人应该就是来寻这个的吧? 穗儿和蕊儿面面相觑,如果前几日那个带着病容的黑衣男子是慕回深,那么他口中的娆儿恐怕就是卷起江湖风云的魔教遗孤,如今的魔教教主——漠娆。那么,这落玉轩从前便是她的住所?这坛酒,十有八|九便是她埋的? 当然,这些她们也并不打算告诉莫凉。要知道,少主并不喜她们多嘴和姑娘说些江湖八卦,那差点被杖杀的多舌者便是前车之鉴。 抚摸着掌下沾满泥土的酒坛,莫凉沉吟片刻,还是起身开口,“穗儿,想办法把这坛酒交给你们少主的表兄。” “噫?” “顺便再为我带个口信。” “……哦。” 那男人既然是百里卿言的表兄,想必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虽然身子骨不好,但帮忙探查些消息应当还是有希望的吧?莫凉暗自琢磨,听那男人的口吻,似乎对落玉轩从前的主人很是在意,所以才会想来挖走她留下的东西?不知,她将这一坛酒交于他,他会不会承自己的情,应下自己的求助? 穗儿已经悄悄溜出落玉轩去那日百里卿言提到的“千崖阁”了,闲着也是闲着,莫凉便带着蕊儿去了落玉轩外的凉亭。 落玉轩外有一处池塘,塘中养了些名贵的龙凤锦鲤。据说,龙头凤尾,摆头时如龙啸山摇,摇尾时像凤舞九天,在塘边的凉亭中一喂食,便会拥过来一大片,好看极了。 那场景莫凉虽然从未瞧见过,但是,听身边两个丫头叫唤,她也挺心动的。于是便十分“热衷”于每日在亭中投些鱼食。 暮春初夏的阳光在亭中投入斑斑点点的婆娑树影,妃衣女子坐在亭边,左臂搭在栏杆上撑着脑袋,一手捧着鱼食,目光虽没有焦点,但却依旧眸色灼灼,丝毫不减光华。树荫下清风徐来,掠起她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在眸边萦绕,竟撩起几分妩媚风情。 一旁站着的粉衣丫头梳着双丫髻,怀里抱着一大盆鱼食,指着池塘中摇摇摆摆聚作堆的龙凤锦鲤,欣喜的唤道,“姑娘,姑娘,来了来了,它们都游来了~” 不远处,两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带着几个丫头袅袅婷婷的从石子小径中走了过来。 蕊儿一个转头,最先看到了那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一时有些愣怔。 身后跟着的丫鬟暂且不论,走在最前面的两人,身材稍稍高挑些的那个,一身碧蓝色罗裙,银丝滚边,水芙色薄纱曼佻腰际,整个人娉婷而立,尽显曼妙婉转。而旁边那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发间别着一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容貌虽不及蓝衣女子,却比她多了丝天真活泼。 蓝衣女子是枫云堡的大小姐,整个武林颇负盛名的江湖第一美人,枫阑欣。而黄衣女子则是凤麟阁阁老孟远的亲孙女,孟清伶。 两人虽都面带笑容,一幅温良柔婉的模样,但弯弯的眉眼中却不带丝毫暖意。 “听说,盟主当年之所以能揭晓真相,拿回自己的身份,还有欣姐姐的一份功劳?莫不是那个时候,欣姐姐便已对盟主倾心了?”孟清伶笑的无邪。 “……”枫阑欣一愣,刚要开口,却被孟清伶甜腻的声音打断了。 “也不对啊……那时整个江湖皆知,枫家大小姐心悦慕大盟主,哦,是前盟主,慕家公子。可如今,姐姐竟又到这云水山庄来……怎么?原来传言竟都是假的?”孟清伶眨了眨眼,唇角的嘲意若隐若现。 枫云堡枫品南在无法夺得盟主之位后,便一直想将自己的大女儿送上盟主夫人之位。之前盯上的便是慕回深,甚至到了慕回深大婚之时,还不忘插一脚。要说,离钦之所以能成功混进慕府,在慕回深婚礼之上揭开身世真相,这还有一半功劳要归于枫云堡。 想来,他们定是以为除掉了漠娆,盟主夫人之位便是枫云堡的,万万没想到……这慕回深竟专情至此,宁愿废去修习的千剑诀,辞去盟主之位,也不愿娶旁人为妻。 于是,如今便开始打百里卿言的主意了么?这枫家大小姐,已然成了江湖笑谈。名声败坏至此,竟还好意思站在这儿和她争?孟清伶冷笑。 闻言,枫阑欣面上的笑容微僵,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却瞬间便强压了下去,柔婉的笑道,“瞧妹妹说的,什么心悦不心悦,男婚女嫁,原本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我哪里有什么立场?” 孟清伶挑眉,故作羞涩的垂头,“不瞒姐姐,我到这云水山庄来,却不是因为父母之命,而是要……报恩。” 报恩?枫阑欣眉心一蹙,下意识的接口问道,“报恩?” 孟清伶的脸蓦地红了红,娇艳得恰到好处,眸色清亮,像是在回忆什么最珍贵的记忆,“我七岁那年,曾经贪玩落了单,为匪人所劫。后来……是盟主救了我。” 孟清伶始终无法忘记,那年,自己身陷险境时,一个约莫十多岁的男孩从天而降,黑衣劲装,刘海下系着金色回字符抹额,他扬手抽出腰间的金丝软鞭,将那些歹徒抽的狼狈逃窜,随后轻轻拉起跌倒的她,还拍了拍她裙摆上的灰尘,嗓音温软,“你没事吧?” 临走之前,她得知了他的姓名,离钦。 虽是萍水相逢,她却始终没忘记过这个名字。直到前盟主大婚那日,她遥遥的望见那一身灰衣小厮装扮的男人缓缓走进喜堂,抬起头,她心中一动,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救她的那个小哥哥。 果然……真的是他。 听孟清伶近乎炫耀的将往事一一道来,枫阑欣的面色又黑了黑,没想到这孟家丫头竟和百里卿言有这样的渊源? “这里……是什么地方?”孟清伶勾唇,一扭头,却发现不知不觉她们二人竟走到了一处极为偏远的院落。她们原本只是随意逛逛,没想到,竟迷路了? 枫阑欣也察觉到了些异样,目光一转,视线却落在了凉亭中两人纤细的背影上,“那里是谁?” 孟清伶显然也注意到了凉亭中的两人,步子顿了顿,蹙眉朝亭中看去。 刚刚还含沙射影、刀光剑影的两个女人眸色都不约而同的沉了沉。 来云水山庄之前,她们都听家中长辈叮嘱过,凤麟阁向盟主建议要在世家女子中择妻时,盟主原本并不愿意,百般搪塞。而之所以这样,便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心上人,而这心上人因身份卑微,一直被金屋藏娇,不予示人。而这个人,或许就是她们潜在的劲敌。 而在如此偏僻的院落,竟住了个姑娘……她们倒是很难不怀疑这姑娘的身份…… 莫凉正往池塘里粗鲁的撒着鱼食,就听到身边的蕊儿轻声叫道,“姑娘!姑娘!有人来了……” 微微一怔,她扭过头问道,“谁来了?” 蕊儿眼睁睁的瞧着那拨人似乎有些来者不善的靠近,心头一紧,连忙将自家姑娘扯对了方向,小声提醒,“两个女人,很漂亮……”想了想,她补充道,“没有您漂亮……” “……”莫凉噎了噎,傻丫头,瞎说什么大实话? 脚步声渐行渐近,她莫名的感到了一种压迫感,和百里卿言带来的完全不一样的压迫感。一个只是冷而已,现在这个却是阴嗖嗖的冷。 孟清伶和枫阑欣双双走进了凉亭,看清妃衣女子的脸后,面色又是沉了沉。 这长相一看就是个……狐媚子!! “小女孟清伶,祖父乃凤麟阁阁老孟远,不知这位姐姐是?” “枫阑欣,家父乃枫云堡堡主枫品南。”比起孟清伶的甜美可人,枫阑欣的态度就要高冷许多,只是扬了扬下巴,淡淡的自报家门。 “……”莫凉哑口无言,都是侠二代侠三代啊,她没什么家门可以报肿么破?“我……我就是个山野村姑。” 话一出口,莫凉就顿住了。 这样的对话,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第73章 金屋藏娇(二) 闻言,枫阑欣和孟清伶心中的疑虑更甚,更加怀疑面前这长相妩媚的妃衣女子便是那传闻中金屋藏娇的“娇”…… 只是,一个山野村姑怎敢如此无视她们?竟连个正眼都不给?!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莫凉:……不要对一个瞎子要求太高好么…… “奴婢见过枫小姐,见过孟小姐。”蕊儿伏身行了个礼,心下暗忖,这两位定是来为了盟主夫人之位而来,若是知道了姑娘的身份,怕是不好…… 微微转身,她扶上莫凉的胳膊,柔声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回院吧。” 莫凉颔首。虽然她原先在心里叫嚣着要给百里卿言添些麻烦,但真正对上这群娇滴滴的大小姐,她还真有点方。更何况,现在还不是时候……唔,得麻利的溜。 这边主仆二人已经认了怂,但那边两位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们,孟清伶一个莲步轻移,就拦在了她们身前。 见状,蕊儿倒是猛地收住了步子,还未来得及拉回自家姑娘,便见姑娘已经自顾自的撞了上去…… 见莫凉竟仍目不斜视朝自己走过来,丝毫没有要止步的样子,孟清伶又惊又怒,惊的是这人竟不管不顾的要撞上自己,怒的是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蛮横无礼的人。 人已逼至身前,她下意识的刚要闪身避开,却在下一刻眼尖的瞧见了不远处林间的一袭黑影渐行渐近。 孟清伶眸色一闪,要闪躲的步子顿了顿,任由莫凉撞了上来…… 两人直直撞在了一起,原本的力道并不重,但孟清伶却刻意向后一仰,顺势跌倒在了亭外的台阶上,“啊……” 莫凉本站得十分稳,被这么一吓,也连忙向后踉跄了几步。 孟清伶抬眼,双眸中满是无辜,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清伶不过是想与姐姐结交,姐姐为何如此……” “?”莫凉一脸懵逼,不明觉厉。悄悄扯了扯身边的蕊儿,她小声问道,“我撞到人了?” 蕊儿蹙眉护在了莫凉身前,“……孟小姐跌倒了。”若她没看错,这孟家小姐分明是故意为之,虽然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做,但总归是……来者不善。 闻言,莫凉一愣,连忙蹲下身伸手,“抱歉,孟小姐。我……” 话音未落,枫阑欣却是疾步上前拂开了她的手,伏身到孟清伶的身边,声音中的担忧控制地恰到好处,“妹妹,你没事吧?” 这一次,孟清伶倒是没有吭声,只是狐疑的盯着莫凉的眼睛,心中又浮起一丝疑影,这女子的双目……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却骤然袭来一丝寒意,不过眨眼间,余光便瞥见一抹玄色衣角翩然而至,夹杂着丝丝冷冽,让人不自觉的心生畏惧。 孟清伶顿时将所有思虑抛之脑后,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看向来人。 男子长身玉立,依旧是一身墨色衣袍,腰间缀着玉佩,长发束以镶碧鎏金冠,衬着绣金的发带。五官的轮廓俊朗却暗藏锐利,紧抿的薄唇更透着丝冷酷。 那双凛冽的星眸幽邃而深沉,让孟清伶忍不住深陷其中,目光都变得痴迷起来,“盟主……” 枫阑欣也愣了愣,瞬间明白了孟清伶方才的举动,眉心一蹙,也起身行礼,“盟主。” 面对两人的唤声,百里卿言恍若未闻,视线却是落在了不远处正蹲着一动不动的莫凉身上,眸底掠过一丝别扭。这些天他一直为那日的情不自禁而避着她,方才见她被一拨女人围堵在亭中,心下一急就冲了过来,现如今一瞧见她,却又回想起了那日,顿时被撩得有些忍不住,只想…… 强压下心头的一丝悸动,他垂眸,淡淡的问道,“怎么到这来了?” 方才听那边两人唤盟主,莫凉的唇角就撇了下来。现在再听那一如既往清冷的嗓音,她竟忍不住想起这厮那日将自己摁在榻上“啃咬”的无耻行径,月眸灼灼,不由暗暗咬牙。 玛德,衣冠禽兽! 见百里卿言问话,孟大小姐天真而激动的应声道,“我……我们迷了路,这才走到这里……” 百里卿言蹙眉,晦暗不明的眼神打了个转儿,朝跌坐在地的孟清伶瞥了瞥,这女人对谁说话呢? “你是谁?” 被那么一瞥,孟清伶两颊蓦地染上两抹红晕,声音也越发轻柔,“小女孟清伶……” “恩。” 那边话还未说完,百里卿言便随意的应了一声,甚至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施舍给她,就朝莫凉走了过去。 “蹲在这里做什么?”俯身将人拉起来。见莫凉眯着眼默不作声的样子,他竟又多了些心虚,“我送你回落玉轩。” “?”孟清伶猛地抬起眼,面上的笑容微僵。她这样跌倒在地,难道百里卿言都不询问一二么?这,这戏还怎么演下去?被身后的丫鬟扶起,她唇角的弧度又僵了些,“……盟主,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方才清伶似乎说错了什么,才引得她不快……” 身边的丫鬟察言观色,接口道,“小姐,你不过是问了句她的名姓便被撞倒在地,哪里说错了什么!” 百里卿言顿了顿,垂眼看向莫凉,嗓音依旧淡淡的辨不出情绪,“怎么回事?” 这是要责备姑娘了吗?蕊儿心头一紧,张口便要解释,“少主,姑娘她……” 百里卿言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你是怎么伺候她的?” 莫凉现在终于明白孟清伶这姑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八成是听说了传言在找她碰瓷呢!阿西吧,谁上套谁就是辣鸡!!对,没错,说的就是你呢百里卿言! “不关她的事。”莫凉冷笑,打断了百里卿言的质问,“是我自己……” “心情不好?” “……”这是重点吗??=_= “谁让你心情不好了?” “……”能说是你吗?=_=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莫凉一愣,黑暗中,她并看不到百里卿言的表情。只是,他这么问,怎么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莫凉看不见,但亭中的其余几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百里卿言看着她的眼神分明是满满的专注,仿佛根本容不进其他人。哪怕是刚刚孟清伶与丫鬟的一唱一和,他好似也只听进去了有关莫凉的那一半…… 枫阑欣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识时务的选择闭口不言。 孟清伶也面色渐白,咬了咬下唇,僵硬的笑道,“不知这位姐姐究竟是……” 见这孟家小姐总是追问莫凉的身份,百里卿言的俊容上掠过一丝不悦,看向她的眼神也不由冷了下来,“孟小姐的好奇心是不是过重了?” 孟清伶一噎,几乎是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我……” “我会命人带你们回去,这里不是外人能来的地方。”百里卿言薄唇轻启,吐出的每个字却都带着一丝刻薄。 说着,他便扣着莫凉的手腕朝亭外走去,蕊儿疾步跟了上去,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喜滋滋的,少主在这群女人面前如此偏袒姑娘,可见有心。 莫凉也被这一出出折腾的懵了。百里卿言这是在做什么?因为自己对那两个大小姐发脾气?噫,为什么她突然有种被宠溺的感觉?? 眼见着三人就要离开塘边的凉亭,孟清伶却依旧不死心,一咬牙,便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你还记得我吗?离钦哥哥!” 离,钦,哥,哥。 离,钦。 离钦二字一出,莫凉和百里卿言皆是面色巨变…… 莫凉蓦地瞪大了眼,脑子里就像是突然划过了一道狰狞的闪电,转瞬即逝,却余雷阵阵,直震的她头皮发麻,耳鸣不止。 离钦……离钦…… 阿钦? “黄泉路,奈何桥。你说过,欠我一个来世。” 一个冰冷阴森的男声在耳边回响。 她下意识的喃喃出声,“离钦,离亲之意……” 看见莫凉面上不断变化的脸色,百里卿言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眸中掠过一丝惊惶。 “离钦哥哥!!当年,当年在金水镇,你救过一个女孩……你还记得吗?那就是我啊!” 此话一出,孟清伶惊喜的看见百里卿言猛的转过了身…… 他冷冷的盯着她,面色阴沉,眉眼间的煞气恍如地狱阎罗,“谁允许你这样叫我?” “……盟主……”孟清伶的一颗心顿时如至冰窖。 莫凉还在努力回想着失去的记忆,却始终触不到那记忆的深处,后脑勺传来阵阵几欲撕裂的疼痛…… 正和“离钦”二字做着争斗,身子却骤然一轻,整个人竟被打横抱了起来朝落玉轩内走去。 顿时,那熟悉的冷香一下包围了她,侵入五脏六腑,莫名的让她平静下来。脑子里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一切有关离钦的线索都被掐断。 头顶上方,她听得一冰冷到可怖的声音,“来人,送孟小姐回叶城。” 第74章 金屋藏娇(三) 莫凉被公主抱抱回落玉轩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方才还在脑子里卷起狂澜的“离钦”二字登时被扔到了一边,那正横亘在腰间的手掌稳而有力,源源不断的传来阵阵热度,与那人身上的森森冷意却截然相反。 被这样一个公主抱抱着,莫凉的老脸蓦地红了起来,突然有种遗失已久的少女心又重新炸裂的错觉,嗓音都不自觉的软了下来,“你,你放我下来……” “咚!” 话音刚落,身下的手臂便是一个朝外用力,竟二话不说将她整个人丢进了床铺中,虽有铺褥做缓冲,但莫凉的**却还是重重的砸**板,素白的纱幔都被震得飘摇起来,扑朔起了渺渺云烟。 “……”莫凉疼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刚刚还有些**的少女心刹那间碎了一地。 日,谁让他这样摔她下来的?!有没有撩妹常识啊?? 生怕这厮又像前几次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害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骂空,莫凉“机智”的扑上去,一把揪住“百里卿言的衣袖”,怒喝了一声,“你别走!” “……” 百里卿言原本正被那孟清伶的一句离钦哥哥搅得心烦意乱,生怕莫凉因为这个名字而回忆起什么,这才使得周身冷意全开,呼吸中仿佛都掺了冰渣子。然而此刻,看着莫凉眼眶含泪,紧紧揪着床幔怒喝“你别走”,他即将聚足的戾意竟像是一下扑了空,软软的打在了棉花上,无奈的破了功。 这个时候……突然有点想笑是什么鬼?? 那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去了些,眉眼间的冷意渐渐褪去,唇角微勾,面上也多了些难得的笑意。 一撩衣摆在床边坐下,他好笑的拉住那被揪皱的纱幔,想将它从莫凉手里解救出来,却遭到了近乎孩子气的抗拒。 莫凉只觉得床边一沉,便有人来抢手中的”衣袖”,一猜便觉得是百里卿言那厮又想拍拍屁股走人,于是更加拽着那”衣袖”不肯撒手。 “……”百里卿言面上的表情更是无奈,将人连带纱幔一起拥进了怀中,往日低沉的嗓音都变得清朗起来,“好,我不走。” “……”这次又轮到莫凉傻眼了。 玛德能不能让她好好骂几句话?又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本欲把人推开,但想到百里卿言的黑历史,她又忿忿的收回了手。这厮要是又偷溜了怎么办?等她说完正事再推开,嗯。 “少庄主,”窝在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怀里,莫凉瘫着脸,面无表情的启唇,“男女授受不亲,你最近占我便宜是不是占的有点多?” “……” “还有,这云水山庄内传言肆起,都说你金屋藏娇。这对我的清誉着实有损,你就不打算解释解释?” “……” “虽然我感念少庄主的救命之恩,也定会报答,但是却不想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少庄主。” “……”百里卿言的面色瞬间晴转阴,双眸里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幽邃的深冷。 “依我看,少庄主救过的女子倒是很多,也不止我一个,”听不到百里卿言的回应,莫凉抿了抿唇补充道,“就比如那个孟小姐……”你看,那孟清伶不也被你救过,你也没让人家报恩是不是?要讲道理啊! 这原本不过是莫凉随口说的一句话,好吧,还带了一咩咩嘲讽,讽刺这位盟主是个喜欢英雄救美的多情种!! 但百里卿言听到最后这么一句,倒是突然愣住了,面上密布的阴云也突然凝滞。 他救过的女子有点多? 比如那个孟小姐? 微微蹙眉,他刚要反驳,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为什么她要在他面前突然提到那个孟清伶? 百里卿言垂眸,认认真真的看向怀中面无表情的女子,视线中满是探究,最后竟有了个非常意外的念头…… 她莫不是……吃醋了? 此念一出,这位年轻的武林盟主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是如此一想,他胸口却还是涌上一种温柔而甜蜜的热流,让全身的血脉都加快了流动,眉眼间刚刚覆上的一层薄霜又融了开来。 思忖片刻,他竟头一回有心情和莫凉聊些……稍微轻松点的话题? “你可知道,孟清伶是凤麟阁阁老孟远的孙女?” 等了半晌,莫凉才等到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问话,没有怒气,没有冷厉,就那么云淡风轻的,不露丝毫情绪。 “……恩。”那姑娘一上来就自报了家门,她虽然眼瞎但是不耳聋好么? “那你呢?” “……”莫凉一怔。 “你没有家世。” “……”一箭。 “没有记忆,人又不聪明。” “……”两箭。 “还目不视物。” “……”三箭戳心。 “所以,孟清伶有很多种报恩的方式,你就只有以身相许一个选择。” “?!!”嗖嗖嗖万箭齐发。 莫凉默默咽了一口心头血?这话怎么听着如此欠抽呢?而且……好像还句句在理,她竟无以反驳? 不过,这特么已经属于人身攻击了吧!啊?!哪有这样说话的?什么仇什么怨,这样伤害一个残疾人脆弱而幼小的心灵……你好歹也是一代武林盟主啊喂!有没有素质有没有素质! 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凉揪着纱幔的手一松,刚要拍床炸毛,搂在她腰间的手却骤然收拢得紧了些,头顶上方传来百里卿言沉沉的嗓音。 “更何况……我也只要你一个人的以身相许。”冷沉的音色中有着藏不住的笑意,轻易便能蛊惑人心。 “……” 莫凉咬着的牙一松,整个人竟瞬间被顺了毛。 日!这种被瞬间顺毛的情境,怎么也如此熟悉呢? 不过,这被蛊惑后的愣怔也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下一刻,她便回过了神。 “少庄主,你要娶的是那些名门之后,我……”莫凉艰难的措辞,终于憋出了一句,“我们这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尽管她对江湖大事一概不知,但是最近穗儿和蕊儿却在她耳边不同的叨念来叨念去,说凤麟阁有多强势,说如今武林的格局有多复杂,当然,她们两个丫头是完全说不清为何强势,为何复杂的,她们真的只是在单纯重复这两句话而已== 所以,听来听去,莫凉再迟钝也知道,她与身边这位武林盟主绝对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典型。 哪怕…… 哪怕,这百里卿言真如嘴上说的那样钟情于她,顶着盟主之名,他也不能肆意妄为,罔顾凤麟阁的意愿娶她为妻。 所以。 趁着自己还清醒,要离这位百里盟主远一些啊,有朝一日,若是她真沦陷了,怕是…… 闻言,百里卿言眸色微动,环着莫凉的手缓缓松开,却是上移扶稳了她的双肩。垂眼盯住了女子灼灼的月眸,他剑眉舒展,“只要我想,就没有不可能。” 数年前,他还是一个始终无法触碰到她衣角的男孩。那时的他,哪怕一直为这份禁忌之情羞恼,哪怕一直求而不得,都从未想过放弃。遑论如今,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早就自断了后路。更何况,他们之间已经没了师徒那层窒碍,区区一个凤麟阁,区区一个身世,不过尔尔,更加不可能让他放手。 听到男子那斩钉截铁、不容拒绝的声音,莫凉心尖一震。 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对百里卿言总有种潜意识里的信任。 或许是,自从她醒来,能依赖的便只有他?所以才会有这种……仿佛已经储备了许多年的亲近? 他说,没有不可能。 她还真有点相信。 === 又过了几日,总在心里叫嚣着要离开云水山庄的莫凉最终还是没能离开。 虽然摸着良心讲,她不得不说,百里卿言对她真的很好……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些别扭,可能是记忆一片空白带来的不安,才让她总觉得自己若是接受了他,就可能栽进了一个大!坑! 所以,在自己还没有恢复记忆之前,莫凉还是想先弄清自己的身世,最好能寻到些过去认识自己的人,助她找回记忆。 而这些,百里卿言似乎是完全不打算做的。这也是莫凉一直忐忑不安的最主要的原因。 自她在云水山庄苏醒过来后,这位百里盟主给了她一处安身之所,派了贴身丫鬟伺候她,每日还亲自来探望,其实已经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了…… 但是,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却是缺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 比如……除了刚醒那日有一个大夫来为自己看过眼疾,后来的日子,竟再没有人来为自己治这失明失忆之症。 再比如……这落玉轩虽然华美,但却十分偏僻。平日里,除了百里卿言和送饭的屏兰,便再没人踏足此处。 这些细节都透着丝丝诡异,让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刻意隔离了。百里卿言好像不仅不介意她的失忆失明,反倒是非常乐意她这样似的…… 还有那日,“你的眼里,只要有我就好。” 阿西吧,她都快怀疑那群劫持自己的匪徒是他派去,故意害她失明失忆了! 不过,所有猜测在失忆的人心中,都是一片苍白。 那坛桃花树下的酒已经被穗儿悄悄送去了千崖阁,据说,百里卿言的那位表哥姓慕,名回深。他倒是的确应下了莫凉的请求,替她查明她的身世。也不知是她的身世过于难查,还是这慕回深的实力不够,莫凉在落玉轩中心焦的等了许多日,也没等到慕回深反馈的任何消息,反倒是等来了自己的……“亲舅舅。” 院落内寂寂无声,只有暮春的风吹落一地桃花的细微声响。 穗儿和蕊儿默默站在自家少主身后,眼皮抽搐的看着桃花树下舅侄相认的一幕。 莫凉僵硬的站在桃花树下,感受着那瓣瓣桃花从自己头顶滑落、飘过指尖,听着那不断在自己身边哀嚎的男声,“凉儿啊!是舅舅对不起你!!” “……” “舅舅竟然现在才找到你!若不是盟主循着线索追到舅舅府上来,舅舅还不知你竟活了下来!” 抽泣的声音。 莫凉嘴角抽了抽,虽然看不清这个“舅舅”长什么样,但她打从内心里,是拒绝有这么一个娘娘腔“舅舅”的。 “舅……舅?” “哎!” “我究竟……是谁?” 闻言,正负手站在一旁的百里卿言剑眉微蹙,在瞧见女子迷雾重重的双眸时愣了愣,却在下一瞬便刻意别开,瞥向正拉着女子衣袖装模作样抹泪的褐衣男子。 被盟主这么瞪了一眼,褐衣的中年男子哭声一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嗝,“嗝~” “……”年轻的武林盟主不忍直视的扭开了头,他怎么就想到找这位帮忙呢?玛德,智障。 “……”穗儿和蕊儿也满脸的便秘之色。 “……”莫凉嘴角更加止不住的抽搐,“你,真的是我舅舅?” 褐衣男子眨了眨眼,有些求助的侧头去看盟主大人。 百里卿言揉了揉眉心,缓步上前插话,“你叫莫凉,父亲莫冉是烟城三杰之首,母亲习玉容,是习家二小姐。这位,便是你的舅舅,习家如今的掌权人,习玉朝。你父母为歹人所害,留下你一人去叶城投奔舅舅,结果半路遇上匪徒,这次被我救回云水山庄。” 说着,又横了一眼傻愣在原地的习玉朝。 “啊,是啊!这多亏了盟主啊!”习玉朝连忙应声。 莫凉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早就知道了?”话是问百里卿言的。 “我也是不久前才查清楚。” “……那当初,你是如何知道我叫莫凉的?” “当时救下你时,你只告知了我姓名便昏厥了过去。” “……哦。” 习玉朝无比敬佩的看向百里卿言,真是看不出来,盟主竟还有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领啊!!幸亏,他这便宜侄女问的不是他,否则以他这死脑筋,一定是转不过弯的!哪里能像盟主这样,圆的天衣无缝? 果然,盟主就是盟主! 莫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相信,继续追问道,“那……我现在多大了?” 说实话,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一个连自己年纪都不造的人……说多了都是泪。 习玉朝刷的扭头,再次求助的看向他伟大的盟主。 “……十八。” “……”这一次,就连穗儿和蕊儿都诧异的看向百里卿言。虽然姑娘看上去的确和十八岁的女子并无二致,但她们一直贴身服侍,却是知道姑娘的真实年纪绝对不止十八。 她竟然只有十八么?莫凉狐疑的挑了挑眉,为什么她总有种自己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的感觉? “都问完了?可还疑我?”正想着自己的年纪,不远处百里卿言冷沉的嗓音又幽幽飘了过来,隐隐还带了丝委屈。 穗儿,蕊儿外加一个习玉朝都默默垂头,眼观鼻鼻观心。 求问,看到盟主撒娇会不会被灭口? 闻言,莫凉一怔,也莫名脑补出了一个冰块脸撇着嘴撒娇的模样,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细细一想,也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今日这厮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就是费尽心思才查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她不仅不感激他,还百般怀疑他…… 额,好像确实有一咩咩过分。 内疚的扬唇,她歉意的笑了笑,“问完了。” 习玉朝一下来了精神,猛地凑近莫凉,兴高采烈的问道,“啊,凉儿问完了,咱们可以开始讨论婚事了是不是?” “婚事?”穗儿和蕊儿欣喜的瞪大了眼,齐刷刷的看向习玉朝。 “婚事?!!”莫凉也傻眼了。 习玉朝在一旁自顾自的傻乐呵,嘴唇上的小胡子都欢乐的翘了起来,“啊,盟主,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详谈?” 要知道,如今想将女儿嫁入云水山庄的武林世家,可是一大把一大把。 他们习家虽也是名门,但自从他习玉朝接手以来,已经逐渐没落。再者,他习家并没有适龄的女儿可以送入云水山庄,所以一开始并不打算蹚盟主大婚这趟浑水…… 万万没想到,盟主竟然悄悄登门,让他习家做这位莫凉姑娘的后台!大约是因为他恰好有一个侄女,身世正如盟主所述的那样凄苦,只不过却没有莫凉的好运气。如此想来,习家表小姐的确是盟主能为莫凉安排的最恰当的身份。 这莫凉也是一孤苦无依的盲女,若没有他习家的助力,想来也过不了凤麟阁那一关。而他习家若是出了一个盟主夫人,与云水山庄联姻,定能改变习家家道中落的处境! 狼狈为奸……啊呸!相辅相成,再好不过了! “舅舅!什么婚事?!”听自家舅舅愉快的都要飞起的声音,莫凉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习玉朝自顾自笑的开心,丝毫没考虑到他便宜侄女的心情,“自然是你与盟主的婚事啊~” 百里卿言头一次给习玉朝递了个赞许的眼神。 被盟主的眼神如此鼓舞,习玉朝更是挺起了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凉儿,舅舅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云水山庄!!” “……谁说我要嫁进云水山庄的??”莫凉难以接受的挑眉,那灼灼的月眸中满满都是……你们特么在逗我?! “凉儿,你在这云水山庄住了这么久,不嫁给盟主还能嫁给谁!”习玉朝眉飞色舞的表情她自然是看不到,否则一定会想一鞭子抽飞这个舅舅。 “我们是清白……”话刚一出口,莫凉便想起了那日被某个衣冠禽兽压在榻上的画面!阿西吧!!这清白两个字她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百里卿言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舅舅!你听我说……”思忖片刻,莫凉还是决定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解释清楚。 “姑娘……”穗儿小声提醒道,“少主他们已经走了。” “……” 莫凉的太阳**隐隐作痛,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舅舅好像十分不靠谱,她总有种自己会被高价卖给百里卿言的不好的预感== 第75章 婚事(一) ——孟家大小姐孟清伶在入云水山庄的第一日便被遣返! ——传闻中被盟主金屋藏娇的女子竟是习家表小姐! ——习家掌权人习玉朝随盟主同入凤麟阁,云水山庄与习家联姻! 此三则消息,一个比一个重磅,一个比一个劲爆,就像地雷、手榴弹、火箭炮三颗齐发,直直砸中了江湖八卦业,搅动风云。 于是,自前任盟主慕回深退位后,沉寂了许久的江湖八卦小报们又迎来了一次新的话题狂潮!! 不过一日的工夫,各大报刊便竞相报道了盟主定亲一事,不同姿态的吹捧,各种角度的深挖,一堆不为人知的秘闻,层出不穷,气势汹汹的席卷而来。一时之间,大街小巷,茶肆酒馆,人们奔走相告,津津乐道! 【江湖周刊:天赐良缘!盟主百里卿言与习家表小姐莫凉定亲!】 【江湖快报:大冷门!!盟主夫人之位花落习家!】 【武林秘闻:论一个没落世家的崛起——习家掌权人习玉朝倾情叙述自己“捡漏”的这些年!】 【看江湖:云水山庄为何弃孟家而择习家?凤麟阁神秘人士为你揭秘这场联姻背后不为人知的内|幕!】 茶肆中,说书人眉飞色舞的说着当今盟主英雄救美的佳话,行街游走的小吃摊子边,也有不少路人在交头接耳。 “这习家虽是名门,但毕竟已经大不如从前,更何况那莫凉又不是习家本家千金,听说还患有眼疾……和盟主,怕是不相配吧?” “你懂什么?这可是盟主亲口向凤麟阁提出的。凤麟阁巴巴送到云水山庄的那些世家千金,据说,盟主连看都没看一眼!” “对了!我还听说,孟家千金就是因为和那位莫姑娘起了争执,才在第一日便被遣送回了叶城?” 几人自顾自的唠着嗑,几步开外,却有一鬓发微白的黛衣妇人顿住步子,转脸朝这里瞥了一眼,眉宇间的有着藏不住的伤感。 盟主……百里卿言……离钦。 她心口一恸,几乎无法抑制那突如其来的泪意。 妇人的脊梁骤然弯了下来,仿佛一瞬便苍老了许多年。拖着沉重的步子,她缓缓走回自己的医馆,掀开门帘,一眼便瞥见了桌上摊开的《素问》。 “别总是熬夜读《素问》了,对眼睛不好。” “你一个人住在这山野里着实不安全……” “我们走了后,你便下山把那医馆盘下来,住到山下去……” 女子温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眼前浮现的场景仿佛还是昨日一般,女子红衣灼灼,身姿窈窕而挺拔,在山间小筑外端然而立,向来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脸庞上,破天荒多了一丝恋恋不舍。 恋恋不舍…… 她早该察觉出不对的。 姑娘离开绝情崖的那一日,所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像遗言,好像早已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 妇人面上掠过一丝自责,若是她早些察觉,若是那日她决定跟着姑娘一起出去,事情会不会……不至于发展到如今的境地? 一切都晚了…… 姑娘和阿钦一去便是数十日,期间没有任何书信传回来,她竟也没意识到不妥。 直到,直到那日,慕回深成婚的那日,她才在下山时听过路人提起那出震惊江湖的“狸猫换太子”。 云水山庄少庄主被魔教中人调包,魔教遗孤成了少庄主,而真正的百里卿言流落在外。十五年后,真正的百里卿言无意中知道了身世,归来揭晓了真相。 据说,那流落在外的百里卿言,最初名唤离钦。 据说,那百里卿言在慕家喜堂之上冷笑,说已经杀了那将他调包的魔教中人。 一切只言片语拼凑在一起,便呈现出了一个她无法接受的真相。 那个真相,太残酷。 残酷到至今她依旧难以置信,她不相信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更不相信,仅仅一个“狸猫换太子”便会毁了那师徒二人十五年的情谊…… 姑娘和阿钦……绝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妇人无力的攥紧手,猛然扬袖,将桌上的《素问》扫落,捂着脸在长椅上坐下。 她本应该第一时间去找阿钦问个明白,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阿钦会是云水山庄的少庄主…… 云水山庄中那曾让她痛苦而绝望的人……她用了十五年才渐渐遗忘,如今,又怎能再次踏入那座让她窒息的庄院?!若是被那人发现她出现在云水山庄,依她那狠厉的性子,自己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叮叮当当——” 廊下的风铃骤然响起,发出脆响,门帘掀开。 一带着斗笠的白衣男子独自走了进来,缓缓摘下斗笠,一张熟悉的温润面容映入眼帘,“果然是你……愁姑。” “是你?!”妇人蓦地瞪大了眼。 === 天刚刚暗了下来,藏剑山的轮廓在愈发苍茫的暮色中变得愈发模糊。 半山腰上的云水山庄,一盏盏宫灯已经点亮,顺着庄内弯弯曲曲的小径一直蔓延至后山,将那些亭台楼阁、水榭院墙都映上了红色光晕。 偶尔一阵风来,悬在廊下的宫灯微微晃动,笼罩着整个云水山庄的灯光似乎都在夜风中流动,灯月交辉,随风**开阵阵波纹,起伏不定…… 书房内。 淡淡的檀木香缱绻,百里卿言一袭玄色锦袍,在桌案后执笔而立,案中央正铺着一张雪白的画纸,画纸上,那灵活游走的笔锋已初初勾勒出了女子的轮廓。 一旁的小厮吟风悄悄瞥了眼,见那纸上赫然是一临崖而立的女子,便连忙收回了目光,继续垂头默不作声。再过一刻钟,少主还要接见“远道而来”的凤麟阁长老们,现在竟然悠悠哉哉的在书房里作美人图??不过,他是绝对不敢多言了。 要知道,他如今的主子最是阴晴不定…… 心中刚如此想着,那边百里卿言便蹙起了眉,挥开镇纸,他一把揪起毛毡上的画纸,猛地团成一团,有些烦躁的扔向一边。 瞧着那可怜的纸团咕噜噜的滚向门边,吟风默默在心中哀叹,瞧,可不是阴晴不定么。 “庄主。” 书房门外,传来守卫恭敬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一身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鬓边微白,面上虽然已经有了挥之不去的沧桑,但当年的儒雅风姿却丝毫不减。 父子两人长得有五六成像,但比起百里期的温和,百里卿言的眉宇间却多了不少冷厉。 见庄主似乎有事与少主商议,吟风默默退出了屋外,带上了房门。 “父亲。”见百里期俯身去拾那滚到脚边的纸团,百里卿言沉声唤道。 百里期恍若未闻,展开了那墨迹斑斑的纸团,细细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意,“……你真的想好了?” “什么?” “你当真要娶她为妻?” “是。” 百里期垂了垂眼,将手中的画纸递还给儿子,还是不由自主的摇头叹息。旁人不知那莫凉的身份,他又怎会不知? 这么些年,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和那年武林大会上的苏莫没有丝毫差别。若他猜测的没错,从前的苏莫如今的莫凉,便是当年魔教圣女苏卿的义妹——苏凉。 “她终究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若执意如此……有悖伦常。况且,”百里期负手,缓缓踱到了书架边,粗略的扫了一眼,只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他原以为,卿言会异常在意漠娆的存在,却不曾想,自他回来后,这些漠娆曾经留下的痕迹,他却像是丝毫不在意,甚至不曾抹去,正如这方书架。从那书架上回过了神,他继续说道,“你是正,她是邪,正邪……自古不两立。” 闻言,百里卿言淡淡的勾了勾唇,唇角的笑意却带了些冰冷的漠然,“父亲说笑了,她如今只是莫凉,是习家失而复得的表小姐,和孩儿没有师徒名分,和随心门也没有丝毫关系。” 百里期眸色微沉,侧头看了看这个流落在外十五年的儿子,见他眉眼间的锋芒毫不收敛,隐隐还浮动着丝丝戾气,心口又是一紧。几年前的他,分明还是个单纯毛躁的小子……如今,虽然变得稳重,但却也失了当初的天真,甚至,那周身的冷厉也常常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感到心寒。还有,那亦正亦邪的内功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至于正邪不两立,”百里卿言转眼,视线落在了那书架之上,在看到那众多武学秘籍中藏得较为隐秘的话本时,笑意更甚,双眸中却毫无波动,“尽管知道那漠娆是魔教遗孤,父亲不是依旧选择护她无恙吗?” 漠娆身份揭露之时,正道中人纷纷呼号“诛妖女,剿魔教”,而自己这位父亲却一直默不作声。对于当时的情形来说,云水山庄的不表态便已是对那身陷囹圄的漠娆最大的庇护。 此话一出,百里期登时有些怔然,同样转头看向那藏得极为笨拙的话本,他突然便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个每日黄昏一见到自己进院门便会扑上来的女童。魔教遗孤又如何,他当年却是把漠娆当做掌上明珠来疼爱的啊…… 眉眼间掠过一丝无奈,百里期鬓边的霜雪更甚,面上的沧桑之色又深了一重,“罢了……只再说一句,务必不能让凤麟阁那里听到丝毫风声。还有……多去看看你母亲,她三日未曾见你,甚是忧心。” “是。”百里卿言垂首,眸色微敛。 百里期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却在门边停住了步子,忍不住开口说道,“卿言……” 百里卿言正回到桌前,重新铺好了一张画纸,自顾自的执笔去蘸那砚台中的浓墨,闻言,提笔抬眸。 “十五年的父女之情,为父对漠娆确有维护之意,但在围攻时却也只是有心无力,唯一能保住她的方式便是纵虎归山,放她回随心门。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莫凉面临同样的境地,你……又是否甘愿放手?” 到了那一步,若是不愿放手,便是玉石俱焚。 回深便是最好的例子,固执的以为自己能扛住一切。想当年仗剑崖巅,少年意气,名震江湖,如今却也落的一个武功尽废的下场…… 百里卿言蓦地手腕一沉,洁白的画纸上瞬间多了个正在慢慢晕开的墨痕,仿佛正如那双黑眸中渐渐幽邃的光色,“……我绝不会走到那一步。” 无论什么代价,就算是毁了,他也绝不会放手。 百里期顿了顿,声音低低的说了最后一句才离开,“若是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只愿你不是机关算尽一场空。” 机关算尽一场空。 机关算尽……一场空…… 百里卿言眸色凝滞,握着笔杆的指腹不自觉的使力…… “啪嗒——” 应声而断的笔杆,沿着粗糙轮廓渐渐晕开的墨迹,还有那书桌前冷厉却面露一丝颓色的男人。 === 当落玉轩中突然涌进许多喜气洋洋的老妇人时,从未见过世面的穗儿和蕊儿被这阵仗着实吓蒙了。而在屋中被人围得团团转的莫凉更是惶恐的不行。 “莫姑娘,可否抬一下胳膊,让老身好量体裁衣。” 那有些苍老却稳重的女声在身前响起,莫凉连忙高高抬起了胳膊,懵圈的问道,“裁……衣?” “自然是凤衣喜服。”另一婆子接口道。 “?!!” 莫凉猛地放下手,下意识的向一旁躲了躲,“要喜服做什么?!”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脸色不约而同的变了变,诧异的看向姿势完全抗拒的莫凉,“姑娘下月便要与少主大婚,这喜服……” 剩下的话莫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内只是不断循环着下月,与少主,大婚,一遍又一遍。 所以……她果然是被那不靠谱的“舅舅”卖了吗? 正处于无法自拔的愣怔中,身边好像又探过来几只手,想要量尺寸,她眨了眨眼,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就这样便要出嫁了?” 窗口突然传来一中年男子的爽(贱)朗(贱)笑声,“凉儿还想要什么?舅舅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愿意嫁给盟主,我喊你舅舅都行!! 习玉朝! 尽管只见过一次面,听过一次声音,但那独特的声音气质,莫凉还是一下听出了来人便是她那坑爹的舅舅!! “舅舅!”甩开抓着的手,莫凉横步挪到了窗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唤了一声,“您和少庄主都商议好了?” 习玉朝丝毫听不出其中的反问挑衅,愉快的点头拍手,“是啊!下月初十是个好日子!” 这特么是重点吗?! “舅舅,你不觉得……太快了吗?”强颜欢笑。 “不觉得。” “……难道,我不用为爹娘守孝吗?” “你在这云水山庄住了这么久,再加上当时投奔叶城耗在路上的日子,孝期刚好过了。” “……听说爹娘是为歹人所害,我、我不是应该先为爹娘报仇再考虑终身大事吗?” “不不不,这些只要交给舅舅就好!” “就、就算要嫁人,难道我要在云水山庄出嫁吗?舅舅不应该带我回习家吗??” “舅舅看你与盟主感情甚笃,不忍心在大婚前拆散你们。”习玉朝面无改色的微笑,掌心早开始冒冷汗了。盟主是有多了解面前这个莫凉啊,连她会问些什么都猜的八|九不离十?幸好,幸好。 甚笃你妹啊!莫凉噎了噎,终于没忍住,有些气急败坏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脑子,“……我就是瞎子还有些脑残,压根配不上英明神武的盟主,不敢攀高枝!” “……” “……” “……” 这一声咆哮及其有力度,屋内屋外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整个落玉轩仿佛都陷入了谜之寂静。 等等,她自黑的是不是过头了?莫凉后知后觉的闭嘴。 “凉儿啊,你胡说些什么呢!!”习玉朝的声音微沉,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但却听得莫凉心口一暖。唔,舅舅果然还是亲人,看不下去她如此妄自菲薄。 “你可知道,我们习家如今家道中落,能不能东山再起就指望你攀!高!枝!了!!你切不可辜负咱们全家人的希望啊!!”习玉朝一本正经的振振有词。 “……” 人生真的好艰难。 莫凉凭着直觉,一把关上了窗,面无表情的摸索回到桌边坐下。 她算是想开了,这人要真是她亲舅舅,她还不如抱紧百里卿言的大腿过日子== 在窗外被碰了一鼻子灰的习玉朝灰溜溜的从门口走了进来,挥退了屋里那些妇人,转而笑的谄媚,“凉儿啊……” “舅舅。”出乎意料的,自家这个刚刚还闹别扭的外甥女竟平静了下来,目无焦点的盯着一个角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可以嫁。” 闻言,习玉朝欣喜的扬唇,刚要出声却被打断了。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望舅舅能助我一臂之力。” === 夜色已深,月华如水,从半掩着的窗棂外照了进来,和屋内摇曳的烛光交缠在一起,扑朔在铜镜面上,氤氲着融融的暖意。 穗儿拿着桃木梳,轻轻摘下莫凉发间的珠钗,挽着那垂至腰间的长发,一点点梳至发尾,目光还盯在铜镜中女子略显削瘦的面颊上,口吻有些心疼,“姑娘!你都瘦了!” 闻言,莫凉一怔,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吗?” 蕊儿铺好床铺后也走了过来,细细的看了一眼铜镜中女子低垂的面容,“姑娘这几日睡得不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莫凉抿了抿唇,苦笑,“大概……是婚前恐惧症?” “婚前恐惧症?”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又是一脸不明觉厉的模样。 “砰——” 正要继续追问,房门却突然被猛地从外推了开来。 穗儿惊了一跳,手中的桃木梳一抖,硬生生拉扯下了几根青丝,直让莫凉痛的低呼出声。 “少主?”蕊儿诧异的转身。 百里卿言站在门外,眸色沉沉的看着正坐在梳妆桌边的女子,门前悬挂的宫灯与月辉交融,流泻在他身上,给那一袭黑袍蒙上了薄薄的冷色。 一阵夜风陡然从门外吹进,衣角瑟瑟作响,随风而来的却不是往日那股熟悉冷香,反倒是一股微醺的酒味。 溶溶月光下,百里卿言如刻的五官依旧冷厉,但面上却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微不可察,却平添了一抹艳色,一双黑眸此刻竟亮的惊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莫凉的背影。 莫凉虽看不见,但那微冷的酒香味却也已经飘至鼻端,让她下意识的蹙起了眉,莫名的有些心惊。 “都下去。”嗓音虽冷沉,但却还算平缓。 莫凉心口的忐忑更甚,悄悄捉住了穗儿的衣角。玛德,她不要和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同处一室啊!更何况,还特么是一个对她有企图的醉鬼!! 一低头瞧见姑娘捉着自己的衣角,穗儿要退开的动作顿了顿,然而身后少主已经缓步走了上来,那自带的森森冷气已经波及到了她。 “穗儿!”蕊儿已经退至门外,见自家妹妹还杵在那里,不由有些心急的轻唤了一声。 穗儿两面为难,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百里卿言冷冷的扫了一眼,顿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穗儿:姑娘抱歉!!奴婢保护不了您!先告退了!_(:3ゝ∠)_您自求多福!! 莫凉只感到手中一空,片刻后便听到了关门声,一颗心拔凉拔凉的,等了半晌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只好站起身,笑的僵硬无比,“少庄主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腰间骤然一紧,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人便被大力圈进了一个并不柔软甚至是冷硬的怀抱里,那原本还淡淡的甜香味瞬间浓郁,铺天盖地的包围了她,仿佛是一下栽进了微醺的蚕茧,她的呼吸都变得紧迫,缺氧的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 然而,哪怕再一片空白,她依然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 这厮又特么在占她便宜qaq “阿凉……”耳边传来轻到几不可闻的呢喃声,瞬间滞住了她的所有动作。 阿……凉?阿凉,阿凉…… 他倒是第一次这样叫自己,而且也是唯一一个这样叫自己的人。 脑子里蓦然掠过一道灵光,却转瞬即逝,快的抓不住丝毫痕迹。 等等,是……第一次吗?是唯一吗? “阿凉,”回忆正要深入,男人的声音却突然清晰了起来,再没了方才的迷离,那轻微的**声撩动起她的鬓发,倒是让她有些恍惚,“你可相信我?” ……其实不是很相信啦,但直觉告诉莫凉,这个时候说实话会死的很惨,她再次笑得违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失忆后唯一接触的人,我……自然是信你的。” 男人轻笑出声,与平日的锐利相比,此刻无端多了几分诡异。至少,对于只能听到声音、两眼一抹黑的莫凉来说,的确只有“诡异”二字。可是,前日不是还好好的吗?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因为是失忆后唯一接触的,所以才相信是吗?”冷沉的嗓音意外的柔和了下来,似乎是将她的话一边重复一边琢磨,而后才缓缓道出,分明只是简单的重复,但那稍稍扬起的尾音,却将她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她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所以,在接触到其他人后,阿凉便开始疑我。”不是疑问句,而是“柔和”的陈述句,他低低出神,呼吸浅浅的拍打在她脖颈后方。 但用柔和的语调说这句话,莫凉才真正察觉到了不对,竟有些毛骨悚然起来,“我……你多虑了……” “你让穗儿去过千崖阁。” 千崖阁三字一出,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直让她的心也一沉。 千崖阁,慕回深。 死……定……了…… “仅仅见过一面,你便信他?”声音的温度急降,呼吸中仿佛都带上了冰渣子,直直逼向她的颈侧。 “……” “你求习玉朝去为你寻医问药,为何还要刻意瞒着我?” “……”莫凉垂眸,心口的凉意渐渐扩散,直至四肢冰凉,一种无形的恐惧正如这冷硬的怀抱一般,死死箍着她。一切的一切,无所遁形……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掌控之中…… 是啊,她都忘了。 这云水山庄是他的,甚至,这江湖都是他的。 区区一个她,一个甚至连记忆都没有的盲女,竟希冀从他的掌下偷得半分自由? 这么想想,自己都觉得挺讽刺啊。 怀中的人默不作声,只低垂着头,微微散开的青丝中,露出了那线条优美、白皙修长的脖颈,让百里卿言眸色微黯,有种恨不能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若是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只愿你不是机关算尽一场空。 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 “阿凉便如此想恢复记忆?”低头离那颈边的墨发又靠近了些,声音却像是沾了毒液一般,透着些残忍无情,“可我却偏偏希望你一直没有记忆、目不视物,从头至尾,只能感受我一个人,永远。” 第76章 婚事(二) 那阴冷的嗓音浸润着毒液从耳中缓缓深入,直至骨髓。 莫凉的心跳骤然加快,却不是怦怦然的心动,而是胆颤的心惊。 身后这个男人的偏执,果真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颈上一烫,却是那炙热的唇瓣已经贴了上来,辗转流连。 莫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面红耳赤的便要扒拉开腰间箍着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不许离开我……不许……” 强硬的命令口吻在火热的唇颈相触间变得沙哑而旖旎,逐渐升温,不仅灼烧着他自己,连带着莫凉,都仿佛是被炽热的火星溅到一般,重重的颤抖起来,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百里卿言的面上也染上了一层瑰丽的绯红,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深黯的眼眸中央有一束隐隐跳动的火苗。 原以为,只要她没了从前的记忆,他们便能重新开始。原以为,只要她的世界中仅余自己,他们便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现在看来,的确是他太过天真。 或许从她苏醒的那一刹,她就从未相信过他。 今日得到的两个密报便像两记耳光一般,狠狠的打醒了他的痴心妄想。 原来,他拼尽一切也想得到的这个女人,哪怕被他拥入怀中,心中想的却还是怎样才能找回记忆,怎样才能从他身边离开…… 但哪怕是这样的“心猿意马”,如今却依旧是他最靠近她的时刻。 而一旦恢复了记忆,一旦治好了眼疾…… 那双让他如痴如狂的眸子里,会不会只剩下浓烈而锋利的厌恶? 一想到这儿,百里卿言眉眼间的戾气暴涨,所有无可奈何的怒意通通化作了更加用力的吻,在那如玉的肌肤上烙下了一个又一个红痕。 黑眸深黯,像是能把人深深的吸进一般。 ……尽管再过一个月,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但他的不安却已是日日如影随形,甚至经过了日复一日的叠加,此刻,便是大厦倾颓之时…… ……玷污了的东西,就会永远属于自己了吧。 嘴角蓦地勾起,衬着绯红的面色,百里卿言唇畔的笑意宛如罂粟花一般,在摇曳的烛火中化作一片灼灼的潋滟,却在眉眼间绽放开来,深不及眸底,始终融不化那最深处的愤懑和无力。 莫凉的眼前是一片漆黑,鼻端萦绕着甜而微醺的酒香,颈边炙热的唇瓣已经从辗转变成了舔咬,正如百里卿言一直希望的那样,此刻,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唯有他而已。 腰上的手掌骤然松开,身后靠着的胸膛也撤离,莫凉悬在喉口的心一松,刚要转身,却一下被打横抱了起来。 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人便已经被压进了铺褥中,身下是冰凉的锦被,身上的人却有着火一般的热度,薄唇重新覆上,顺着她的脖颈向下,在锁骨上流连。 等莫凉真正察觉到危险信号时,腰间的衣带已然被扯到了一边,衣襟也微微敞开,不知哪里突然起了一阵风,直让她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瞬间清醒了过来。 眸中掠过一抹惊惧,她连忙挣扎着拦住了那探入衣襟的手掌,“百里卿言……你醉了……” 唤出口的声音都在颤抖。 听出那微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百里卿言的动作倏地顿了顿,被握住的手也堪堪停住,埋在她肩侧的头缓缓抬起,双眼微眯,看向身下慌乱无措、双目迷蒙的女子。 那一日,他原是要杀了她一了百了,却也是在瞧见这幅无助的模样后,颓然收手…… 面上的潋滟渐渐冷却,眸中的醉意更甚,唇畔牵起一抹笑,笑意涩涩。 怎么办呢? 无论是那时,还是今日,她一哭,他就狠不下心了啊。 莫凉面上的热度依旧在升腾,灼的她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了…… 所幸,握着的手掌突然没了动作,半晌才缓缓抽离了开来,却不是继续深入,而是轻柔的合上了她的衣襟,一阵悉悉索索后,腰间的衣带似乎也被认认真真的系了回去。 “……” 莫凉怔了怔。虽说一切都似乎回归了平静,但身上的威压却迟迟没有起开,正屏着呼吸,鬓边却突然一热,那薄唇贴着鬓发缓缓开口,“……你可曾有半分在乎过我?” 百里卿言闭了闭眼,遮住眸中闪过的晦涩。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么一句,只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事实上,他心里知道,此问不仅仅是百里卿言之于莫凉,更多的却还是离钦之于苏凉…… “哦,原来不过是个替代品。”不屑的讽刺。 “用他换漠娆一个安然无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声。 呵……眸中晦暗之色更甚,那答案,他已经听过了许多次,如今究竟还在天真的固执些什么呢? 尽管看不见百里卿言的任何眼神、表情,但莫凉却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声线和往常有十分明显的区别,不单单是冰冷的沉稳,而是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东西,还带着一丝不管不顾的执念,不像是问句,却像是一个弃儿固执的在哀求,只希望那个决然离开的背影再回头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莫凉的心口突然一揪,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双濒临崩溃的血眸,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狠狠刺进了胸口,疼的无可自抑。 像是记忆中曾烙下痕迹的心疼此刻重新翻涌了上来,让她压不下心头的冲动,便做了一件似乎“记忆中想做却并未做,且一直抱憾”的事…… 眼见着莫凉微微蹙起了眉,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百里卿言的悔意更甚,害怕那樱唇又吐出什么刻薄无情的话,已然醉了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没错……又是逃。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一路顺风。 他刚一撤手,坐回床沿,身下的女子却是突然起身,抬手便环住了他的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完全,猝不及防。 !!! 怀中,那绯红的面颊贴在胸前,热度透过薄薄的一层衣衫,源源不断的传进胸口,瞬间击中了百里卿言那颗早已冰冷到麻木的心。 他愣在那里,垂在身侧的双手甚至都忘了朝哪里放,整个人的姿势僵硬而别扭,那凝滞急缩的眸光,就像多年前,在树下,女子突然扑上来为他吸蛇毒时一样…… “有。”女子的声音闷在他怀里,轻的几乎就像蚊子哼一般。 “……” 有什么? 百里卿言头一次察觉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滋味,半晌也反应不过来,直到他艰难的将断片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和此刻串成了线…… 你可曾有半分在乎过我? ……有。 于是,年轻的武林盟主在好不容易接上短路的脑筋后,再次,被一个字,硬生生,轰炸断了。 莫凉如愿以偿的给了百里卿言一个拥抱,一个她似乎曾经某个时刻想给,但最终却罢手的拥抱。 至于那回答…… 是啊,有。 不仅仅是曾经在乎,好像,如今也依然在乎。 无论他对她隐瞒了什么,无论他是用了什么手段,当一个记忆全无还双目失明的她苏醒过来,既无助又彷徨的时候,唯一一个在她空白的世界里出现,唯一一个不论缘由庇护她的,唯一一个给她安全感的,都是他啊。 如果这一切果真是他刻意设下的局,那么……他真的做到了。 最初那些时间每日的“探望”,尽管尴尬,尽管他从未和自己搭过话,但仅仅知道他坐在那里,她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所有记忆空白,目不视物带来的惊慌都会在他沉默的陪伴中,遁于无形。因为,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却有一个人始终没有抛弃她。 尽管冷了一些,但……冰山也是一座靠山啊! 更何况,这座靠山会为她绾发,会在她与别人起争执时无条件站在她这边,还会为了她拒绝那凤麟阁送来的一大票姑娘…… 百里卿言对她的好,她一件件一桩桩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仅仅是用脑子,还用心。 所以啊,无论这厮对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她虽然惊惧虽然忿忿,但却唯独没有厌恶。 原因无非是那个答案——有。 但“有”的那些情愫,她却通通埋在了心底。 而之所以埋在心底,之所以总叫嚣着要离开云水山庄,之所以总是自欺欺人…… 因为……她害怕。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过往究竟是什么模样,所以害怕。比起害怕自己从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她更加害怕,从前的自己与百里卿言有什么牵扯。 只有找回了记忆,才能坦坦荡荡的站在他身边,她如是想。 第77章 婚事(三) 抱着这坨冰山抱了许久,直到脑子里的回忆杀将所有画面回放了一遍后,莫凉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而理智回归后,自己抱着的这坨冰山便变得极为硌得慌。 要死了,一糊涂就坏事了! 现在丢开还来得及吗…… 然而她的理智回归后,年轻的武林盟主也终于接上了自己震断的脑回路,在她还没来得及丢开时,他已经抬起双臂,紧紧拥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深嗅,“……当真?” 低低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欣喜若狂,但隐在欣喜之下却还有一丝患得患失的惶然…… 莫凉正要松开的手顿了顿,愣怔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放下来,反而双手环握,将通红的脸颊贴的更近了些。 察觉到女子的靠近,百里卿言又是一阵恍惚,只觉得这一切一切都来的太过虚幻、太过缥缈。正如那一触即破的泡沫…… 将女子紧紧拥在怀中,这是第一次,没有任何强势的压迫,没有任何毁天灭地的戾气,甚至没有丝毫不甘和怨愤,冰冷到麻木的一颗心此时此刻就像是被女子的热度完全融化了一般,只剩下愈发膨胀的层层柔软…… 是不是因为他醉了,这一天才真正来了,来的如此快,如此猝不及防。 ……但愿长醉不复醒。 “百里卿言……” 不知过了多久,莫凉终于在自己理智和冲动博弈的蚕茧中找到了一处出口,微微抬手,她轻轻拍了拍百里卿言的后背。 “你老实告诉我,”声音虽轻却字字拨动着男子的心弦,“在我失去的记忆里,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 方才还旖旎而温暖的氛围骤然降温,百里卿言的面色一僵,搂住莫凉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收,醉意朦胧的眼中掠过最本能的警惕。 听不到任何回应,只能感受到耳畔微微有些凝滞的呼吸,莫凉抿了抿唇,终于松开了环在男子腰间的手,从他怀中退开。 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她依旧满脸正色的扬起头,右手缓缓摸索着抚上男子紧绷的下颚、微抿的唇角,固执的追问道,“百里卿言,你告诉我,从前的我们究竟有什么瓜葛?” 百里卿言面上的僵硬更甚,浑身的血液都微微凝滞,流速缓慢了下来。垂眸看进那双灼灼的月眸中,那里倒映着无措的自己,好似多年前在厨房偷食被抓包一般,他永远能在那澄澈的眸子中看见自己有多狼狈不堪。 心口一紧,他下意识的抬手,轻轻覆在了莫凉的双眼上,声音沙哑还带着幽幽的醉意,“……毫无瓜葛。” “……” 莫凉眨了眨眼,那长长的睫毛在百里卿言掌下轻轻扫过,撩起心头的悸动,“毫无瓜葛?” “毫无瓜葛。” “失忆之前,我们是陌生人。” “……陌生人。” “那为什么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因为那些记忆里没有我。”哪怕手掌被那睫毛轻扫的有些痒,百里卿言依旧坚持遮着那双干净的月眸,仿佛只要这样,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狼狈就不会被勘破。 对百里卿言来说,她从前的记忆没有他,所以根本没必要恢复? 莫凉一噎。 这逻辑……她竟无言以对?? 虽然比较霸道比较难以接受,但……他这个人本身不就是霸道不讲理的代名词吗? 轻嗅着鼻端萦绕的酒香,她微微垂眼,长长的睫毛不再扑闪。 酒后吐真言……吗? 百里卿言低头,看着女子被自己遮住双眼的面容,只觉得像是一株熠熠绽放的昙花,哪怕被夜色侵袭,也不减一丝芳华,是他晦暗心头的唯一一抹留白。 女子半晌没有反应,似乎是在用心思考他方才的回答。不知从哪儿潜进的夜风拂过纱幔,女子四散的长发轻轻扬起,自他心口掠过。 “好,”女子忽然扬唇,笑意晏晏,“我信你。” === 天色微熹,山庄内*氤氲,远远的看去像是被覆了一层薄薄的雾帘,缥缈迷蒙。 最偏僻的一处院落里,院中央的桃花树被打落了一地的花瓣,还在枝头飘摇的也被雨水浸湿,润润得焕发着光泽。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柔柔的洒进屋内,在曳地的床幔上缓缓流泻开来,最终蔓向了床上安睡的那个男人,拂过他舒展的眉眼,拂过挺直的鼻梁,拂过微微放松的下颚…… 窗外的鸟鸣啁啾,终于唤醒了宿醉的百里卿言。 怔然睁开眼,他死死盯着那素白的床幔顶端,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夕是何夕…… 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也醉过一次,醒来看见的也是这样的素白床帐。 只是…… 微微坐起身,百里卿言蹙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朝飘摇的床幔外望了望,只见屋内空荡荡的,除了时不时传来的鸟鸣声,便是一片寂然。 昨晚的一切,是梦吧? “吱呀——”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百里卿言下意识的向门口看去,却见自己刻在心尖的女子一袭妃裙,正小心翼翼的扶着门框走了进来。 他缓慢的眨了几下眼,再次转眼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梳妆桌,铜镜,屏风…… 这……不是他卿云阁的摆设,而是落玉轩的。 百里卿言有些不确定的朝女子缓步走去,虽然面容依旧冷峻,但眸色却是欣然漾深。 听到了一丝异动,莫凉正要坐下的动作顿了顿,挑着眉转过身,“你醒了?” “……恩。” “吟风已经找了你许久,我这就唤他进来。”莫凉直起身,正要离开,衣袖一紧,却是被人轻轻拉住。 “……”年轻的武林盟主面色沉沉,却又拽着自家媳妇的衣袖死活不肯放手,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口。这画面着实滑稽,只可惜,屋内的见证者只有两人。一个压根看不见,而他自己,恍然不觉。 莫凉扯了扯衣袖,发现根本抽不出来时,不由无奈的转身,僵硬的抬手。 原本是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手下的方向出了偏差,径直拍上了百里卿言的……俊脸。 意识到触感不对时,莫凉内心也是崩溃的,但却依旧面色如常的讪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还有,吟风真的有急事找你,你再不让他进来,他可能就要在落玉轩外撒泼打滚了。” “……” 见百里卿言始终不出声,又不肯撒手,莫凉抿唇想了想,说道,“我已经想过了,既然你那么不愿意我恢复记忆,那便算了。若是我对从前再有什么困惑,就直接去问舅舅好了,不必再强求。” 她说过,会相信他,便绝不食言。 从前的记忆,若是能从舅舅口中寻回,自然很好。若真的无可奈何,那也就算了。 想来,她从前是莫家的小姐,据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太过重要的记忆,尤其是能横亘在她和百里卿言间的记忆。 “不过……”衣袖上的力道松了松,她又想起了什么,“这眼疾,我却想治好它……” 百里卿言冷峻而沉郁的面容渐渐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华,眸色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凛冽,而是略显飘忽,似乎还处于迷蒙中。 闻言,他点了点头。 点完头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莫凉压根看不见,薄唇微启,“好。” === 盟主大人的这种迷蒙状态一直持续着,直到他晕晕乎乎的走出了落玉轩,神情却还是有些懵懵,让身后的吟风看得起了一身毛栗子。 吟风:没错,我原以为少主他不苟言笑的时候可怕,后来又觉得没有什么比少主笑的时候更可怕,而现在!!看了少主这幅貌似纯良,眼神天真无辜的傻白甜模样,我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可怕的巅峰造极!!可怕的惊天动地!! “傻白甜”盟主:……昨天晚上好像不是梦啊。 吟风:少主你能恢复正常吗_(:3ゝ∠)_这幅样子出去,人人都会知道你在落玉轩住了一夜,夙愿得偿的啊!!_(:3ゝ∠)_ “傻白甜”盟主:……昨天晚上好像不是梦啊。 吟风:……玛德智障。 落玉轩内。 终于送走了百里卿言这尊大佛,莫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准备处理身边两个一直盯着她的小丫头。 尽管看不见,但自打昨晚从屋内出来,她就敏锐的觉得这两个丫头一直在盯着她,而且眼神非常……不一般。 准确的说,她仿佛能感受到四道灼热而赤果果的视线,自始至终就凝在她的脖子上。 而今日晨间,当吟风寻百里卿言寻到落玉轩时,那非常诡异的感觉便又增了两分。 “咳咳——” 清了清嗓子,她一手拎过一个丫头,面无表情的问道,“一直盯着我看作甚?” 讲道理!吟风那样看她可以理解,毕竟他家少主的确在她的房间里住了一晚,但这两个丫头在想什么呢??昨天晚上她把某个睡着的醉鬼打理好后,可是去和她们挤在一屋睡的,好!嘛! 清清白白的一个晚上……哦,好吧,也不是完全那么清白…… 但,她们俩那猥琐而兴奋的目光能不能给她收回去?! 被揪住耳朵的穗儿和蕊儿红着脸却又不好意思提醒自家姑娘,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她颈边可疑的红痕欲哭无泪:她们真的不是故意看见的 第78章 过往(一) 云水山庄的议事堂内。 上座坐着百里期父子,百里期在左,百里卿言在右。 两边则坐着各位名门世家的掌权人,其中离主位最靠近的便是凤麟阁阁老孟家老爷子,孟远。 再过些时日,便是盟主大婚。这对于整个江湖来说,都是一件轰动的大事,比起十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要知道,向来盟主大婚,都是两个名门世家的联姻,光是排场就不必说。其次,盟主大婚,各门各派的掌权人都一定会到场恭贺,对于魔教来说,便又是一个趁机作祟的好机会。 不过,此时此刻正道人士所说的魔教却不再指向随心门。 自从那魔教遗孤漠娆继任随心门门主之位后,随心门的势力与漠引在位时相比,已是天差地别。在江南,蜀中的各个分堂全都偃旗息鼓,几乎再没与武林正道作过对。从前在漠引手下气焰嚣张的随心门,竟在漠娆手中蔫了下去,只要一遇上正派,就收拾收拾东西抱头逃窜。 举个例子,现在的情况往往是酱紫的。 随心门江南分舵:我们要买这块地,你丫开个价! 被吓到的卖家: 偶然路过的青峰派弟子:呔!魔教宵小,还不…… 大惊失色的随心门江南分舵:兄弟们!!快逃!! 一脸懵逼的青峰派弟子:……速速伏诛……能不能让我们把台词念完?!!玛德智障! ↑鉴于以上状况,随心门在各个城池的势力已不复当年,不仅连所有分舵都迁移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就连总部也迁到了绝情崖,一幅与世无争的退隐模样。 事实上,所有正道人士却是心知肚明,这些转变都是漠娆继位后一心想要洗白随心门的成果,而漠引十分宠这个义妹,因此也什么都依着她。别看随心门正在江湖风云的边缘逐渐销声匿迹,但这一举的背后却依旧是风波不断,若不是漠引在暗处始终保持着他的狠辣手段,随心门“转型”过程也绝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于是,武林正道在随心门“外干中强”的状况下,又不能完全铲除它,也就干脆在这种诡异的和谐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当今武林,继随心门之后,又有幽冥教崛起,已经成为了正道人士们新的眼中刺、肉中钉,所以随心门也压根无暇被顾及。 所以,如今云水山庄议事堂内正在商讨的便是如何加强云水山庄这一个多月的护卫,以防幽冥教作祟。 当然,在吟风看来,堂内的状况却是这样的…… 青峰派掌门尽心尽力的讲着,讲的口干舌燥,但依然慷慨激昂。 下座的一干人等认认真真的听着,所有人都是满脸的严肃,庄主面上的肃然更甚。 而自家少主…… 不仅是处于完全神游的状态,甚至还有些坐不住的样子,似乎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去做。 ?? 吟风正默默梳理着今日行程,却蓦地被自家少主幽幽的扫了一眼。见少主似乎有事要吩咐,他连忙悄悄附耳过去…… “习玉朝离开了?” ??现在这个场合少主您又开小差!悄悄瞥了一眼正吸引所有人视线的文掌门,吟风小声回答,“……还在无桑院。” “去告诉他,昨日的事……我准了,让他着手去办。” “……是。” 文少秋一转眼,恰好瞧见了盟主与他的小厮窃窃私语,右眼皮跳了跳,坦荡磊落的声音骤然飘了飘,“……盟主,有什么不妥吗?” 闻言,百里卿言淡定的示意吟风先离开,转而瞥了一眼堂中长得极像某个男人的文少秋,挑眉,“继续。” “……” 见盟主不动声色的挑眉,已经暗地里被找了无数次茬的文少秋又开始心慌慌起来。老实说,他一直觉得这位新上任的盟主对他有莫名的敌意。讲道理啊,虽然他从前十分崇拜前盟主慕回深,但如今他的确“洗心革面”在老老实实为百里卿言做事啊! 老大你看看我的勤恳啊,不要每次都盯着我的帅脸啊!!您到底是嫉妒我的美貌还是看上我了啊,那阴恻恻的眼神,我很害怕啊_(:3ゝ∠)_ 文少秋就这样顶着上座冷冰冰的视线,欲哭无泪的汇报完了各个门派的部署,灰溜溜的坐回原位。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离主位更近的孟远身上。 正当孟远双眼微眯,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要开口时,主位上的百里卿言却突然冷冷出声,“一切便照文掌门所说的安排。” 一锤定音。 堂内顿时陷入一种尴尬而紧张的氛围,所有人都不禁转眼看向上座的年轻盟主,面上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丝惊讶,就连百里期也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而被完全忽视的孟远更是脸色微变,扶在桌角的手渐渐收紧,沧桑而浑浊的眸子里浮起些许愠怒。 依照惯例,像这样的议事,从前都是要由凤麟阁先表态,盟主再听从凤麟阁的建议决策,而今日…… 作为场上唯一一个有资历的前辈,也作为百里卿言的父亲,百里期沉吟片刻,还是侧身委婉的提醒道,“盟主……是否要再听听凤麟阁的……” 百里卿言唇角微勾,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反倒闪过一丝寒光。他侧头,嗓音泠泠,“怎么,孟阁老对此有异议?” 被那眼神一睨,孟远眸底的怒意更甚,却转瞬即逝,下一刻,他便垂下眼,起身拱手,微哑的嗓音恭敬而没有丝毫怠慢,“回盟主,老夫没有异议。” 堂下在座的各位掌权人也默默低头抿了一口茶,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自云水山庄这位少主继任以来,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大家是有目共睹,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此人若是出在随心门,恐怕便是第二个漠引。而现在,这位年少气盛的新盟主,终于要向凤麟阁下手了吗?在座一些资历稍长的前辈相互递了个了然的眼神。 果然还是太过轻狂。 这百年来,凤麟阁的存在虽已成为潜伏最深的一颗毒瘤,但其下掩盖着的却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若是如此轻易便能铲除,又怎会遗留至今? 孟远强压下心头的沉怒,面不改色的坐回原位。 孙女清伶被“驱逐”出云水山庄,这已让他孟家颜面尽扫,成为了整个江湖的笑柄。 而如今,这百里卿言又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以示对凤麟阁的打压。 ……这梁子果真是结大了。 若再任由这位新盟主继续作为下去…… 凤麟阁就算不被废除,怕是也逃不脱被架空权力的命运。 孟远眸光微冷。 === 落玉轩。 在被穗儿和蕊儿红着脸提醒过后,莫凉终于意识到自己脖子上多了什么…… “百里卿言……”莫凉咬牙,摸着自己修长的脖颈,嘴角不住抽搐。 要知道,她晨间还顶着那些个暧昧到不能再暧昧的痕迹出了门,在落玉轩外遇见了曾相聊甚欢的老花农…… 特么的!难怪那老头今日一直憋着笑在和她唠嗑!! 对了,还不止那老头!今日那老头还带了一新的花农,听说是刚入山庄,所以被带着到处走走! 阿西吧,丢人丢大发了_(:3ゝ∠)_ “还不给我找个什么东西遮一遮?!”抚着脖子跺了跺脚,莫凉扬手拍向穗儿的脑袋。 “……是。”穗儿强忍着笑意,面上犹存着几分红晕。 “姑娘,我去帮她。”生怕姑娘还要找自己算账,蕊儿也捂着脸,追上自家妹妹,两人打打闹闹的朝屋内走去,徒留莫凉一人待在院内抱着树干生无可恋。 雨后的风仿佛都带着些泥土的清香,吹落那枝桠上的几瓣桃花,从莫凉额头滑落,缓缓拂过眉眼,最终却是在她鼻尖停下,眷恋着不肯离去。 察觉到鼻尖上沾着的柔软,莫凉一愣,登时所有心思都集中在了那摇摇欲坠的花瓣上,只觉得有趣。 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呢? 莫凉扬了扬唇,开始在心中默默数起了数。 一个百里卿言,两个百里卿言,三个百里卿言…… 她完全沉浸在了这种幼稚而甜腻的游戏里,甚至连周围的小动静都没有察觉到。 她没有察觉屋内的穗儿和蕊儿突然没有了任何说笑声,仿佛是不见了一般。没有察觉到落玉轩内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气息,更没有察觉到那人正一步步朝她靠近…… 当数到100个百里卿言的时候,那湿漉漉的桃花花瓣终于从她的鼻尖离了开来,只是,似乎不是自己落下的? 莫凉狐疑的眨了眨眼,抬手便摸向自己的鼻尖。 还未触到鼻尖,她便蓦地在鼻端两三尺处触上一只温凉的手掌…… “……穗儿?” 一边不确定的问道,一边手掌朝前探了探。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似乎还拈着一片花瓣。 等等,骨节分明?? 男人的手! 莫凉一惊,连忙向后猛退了几步。虽说看不见,但她也知道,这男人绝不会是自己的未婚夫百里卿言。 气息完全不同,比起百里卿言的冷峻,此人却是温和的让人心安…… 甚至,有些莫名的熟悉。 唔,这特殊的感觉,好像早上也有过一次。 稳了稳心绪,莫凉试探性的猜测,“你……是今日新来的那个花农?” 第79章 过往(二) “阿凉……” 一低沉而温润的男声幽幽传至耳边,却像是突然填满了莫凉心中的某处缺口。 阿凉阿凉…… 百里卿言也是这般唤她,可为什么这个人唤她阿凉时,感觉却是千差万别? 仿佛只两个字,便能将她带回记忆汹涌的漩涡中心,分明被层层叠叠的浪潮包裹着,却无力从中寻到蛛丝马迹,只余窒息。 “你是谁?” 眉尖微蹙,莫凉心头越发涌起一阵不安。 男子身上的药香清淡却温柔,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阿凉……是你么……” “?” ??你来找我,却问我是不是我?莫凉一脸懵逼。 男子如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沉痛,他缓缓抬手,在莫凉清澈的双眼前轻轻拂过,见她没有丝毫反应,依旧愣愣的垂眼,眸中的春意登时凝滞成一片冰凉,“……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双目失明还没了记忆?” 莫凉抿唇,又是一片花瓣飘落鼻尖,痒得不行,她皱眉,猛地打了个喷嚏…… 瞬间,所有故人相认的氛围都破灭了。 揉了揉微红的鼻尖,她眯眼,不确定的问道,“你……从前认识我?” 男子压低的声音中多了些怅然,“没想到,我将一切都想起的时候,你却全都忘了……” 微微垂眼,他正色看向身前如明珠熠熠的女子,却在不经意间窥见了她衣领下没有半分遮掩的暧昧印记…… 呼吸一窒,男子突然尴尬的红了脸,却不是害羞,而是恼怒,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他刻意别开眼,眸色黯黯,嗓音温润却满是痛心和悔意,“……我从前竟不知他存了这样的心思。” 若是他早日发现江湖上盛传的“金屋藏娇”便是她,若是他早日到这云水山庄来,若是他能赶在一切发生之前便想起了所有…… 是不是,阿凉如今的处境便不会是这样? 微风拂过枝头,几片花瓣飘落,又恰恰在莫凉妃色的裙摆上点缀。阳光微凉,将那满树的花色映衬在她低垂的面容上,那玉白的面颊上,桃花般的光色柔软而娇艳。 男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莫凉,眼前却是浮现出了一张完全不同却又神似的面庞…… 全然不同的躯壳,住着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灵魂?他虽然已经在心底有了答案,但却始终不敢确信。 两世为人,他们似乎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 上一世,他本是要在那个中秋向她表明心意,却不想路上便出了车祸。这一世,午夜梦回,他终于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回忆起苏凉之前每每见到他时的模样,再回忆起自己见到她时的熟悉感,他虽觉得难以置信,但却依旧有了一个猜想——此苏凉即为彼苏凉,只是最后,却在寻她的路上恰恰听闻离钦弑师的噩耗。 老天果然一直在和他开玩笑啊。 不能接受再次与心上人阴阳相隔的他终日浑浑噩噩,甚至将青峰派全然抛在了脑后,直到那日在街头瞧见了莫愁的身影。 没想到,莫愁竟然固执的相信,离钦不会做出弑师的事,苏凉一定还活着…… 幸好,幸好,他最终还是随着莫愁潜进了云水山庄。 他们改头换面,一个混进来做了花农,一个则是与习玉朝寻找的大夫们一起进庄。 原以为还要再打探几日,却不曾想,只第一日清晨,便让他在花圃中遇见了那思之念之的窈窕身影…… 于是,他才悄悄趁着影卫换班的空当潜进了落玉轩。 时间紧迫不允许他一一道出,一把拉过莫凉的手,他将一粒药丸放在她的掌心,“阿凉,我不能在这里久待。不知你为何失忆,愁姑嘱托我将这交给你,你只要服下这药丸,便会出现一些病痛的症状。除了愁姑,其他大夫都没有那个本事医治,如此一来,她即可接近你,趁机治好你的失忆……” 愁姑。 恢复记忆。 信息量极大的一句话里,莫凉仅仅抓住了两个关键词。但仅仅只是这两个词,便让她浑身僵硬了起来。 只要服下这药丸,便会有人来为她医治,便能找回那失去的记忆…… “我信你。”昨夜自己面对百里卿言时的信誓旦旦又在耳畔回响。 她说过,会相信百里卿言啊…… 掌心中平躺着的那颗药丸,触感细腻温凉。她缓缓收紧,将那药丸握在了手里,手肘微屈,却是凑上前轻嗅。 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鼻而来。 这药丸,可能会让她寻回记忆,寻回她一直想要的东西。 没有记忆的日子,她就仿佛与这个世界割裂开来了一般,却又不是完全斩断,暗中牵连的一丝一毫,都总在某个时刻跳出来证明它曾经的存在,让她陷入无止境的不安忐忑。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哪怕从别人口里知道了从前的种种,却也依旧对自己最初的本原充满了质疑。正如一颗随风飘零的蒲公英,无牵无绊,却也无根无家。 如果能恢复记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吧…… “你是谁?” 半晌,莫凉忽然开口,嗓音没有多余的温度。 男子庆幸却又哀伤的看着她,双唇嗫嚅了几下,却不知要用哪一个身份站在她面前。 文少霖……还是俞林? 无论哪一个,都已被她全然忘记,都已在世人眼中死去。 文少霖收回视线,低垂了眼睑,往日泛着儒儒笑意的唇角此时却染上一抹苦涩。 正恍惚间,衣袖一紧,却是被莫凉伸手拉住了。 他一愣,眸中的光色,宛如桃花坠入湖面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略微有些惊喜的抬眸向她看去,正要启唇,却见她顺着衣袖把他的手拉近,将那枚褐色药丸还了回来,“你既不肯告知我名姓,我又为何要相信你?” 嗓音淡淡。 “……” “这药丸你拿回去,我若想恢复记忆,自会有夫君替我寻医问药。”咬了咬牙,莫凉还是将那“夫君”二字说了出来。 她说过,会相信百里卿言,便绝不食言。 “……夫君?” 文少霖眸光骤缩,如玉的面上再没有半分波澜不惊的淡然,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而倍受打击的事情,他喃喃重复,目光有些涣散,“……夫君?夫君!” 温润的嗓音褪去了暖意,震惊中还带着一丝沙哑,“阿凉,你……” 莫凉迟疑片刻,还是坚定的将那药丸塞进他手中,“你如此潜入云水山庄究竟意欲为何,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宁愿相信你是为了让我恢复记忆。” 顿了顿,她补充道,“只是,比起旁人,我却更相信我未来的夫君。你……还是速速离开吧……” 这一字一句,仿佛化作了尖锐冰凉的针尖,狠狠刺入文少霖的心尖,让他浑身汩汩行走的血液骤然冷却了下来。 面色近乎煞白,他猛地上前,一把扣住女子的手腕,“阿凉!你错的离谱……” “公子,你若再纠缠,我便要唤人了。”腕上的温度让莫凉一惊,连忙挣脱开来,向后退了几步。 察觉这人还不愿离去,她微微咬牙,扬声便唤道,“来人!!” 侧耳一听,不远处已然传来影卫踏瓦而来的动静,文少霖纵有万般不甘心也只能放手。 最后攥着手看了莫凉一眼,他惨白着脸,一个轻点,飞身从落玉轩上头跃了出去…… 第80章 |4.15发表| 第八十章过往(三) 听到那衣角在风中划过的瑟瑟声,莫凉一直不安的心终于稍稍平复,但却有些怅然若失蹙了蹙眉。 总觉得……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莫姑娘?”一冷冽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莫凉回过神,愣怔了片刻,猜测那便是百里卿言派来保护自己的影卫,“……无事,你下去吧。” 不知为何,她虽拒绝了那颗药丸,但下意识里,却不想让百里卿言知道此人曾经来过…… 一阵风轻轻拂过,花枝轻颤,院内便再没了任何动静。 倒是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即,似乎是穗儿和蕊儿从屋内走了出来,两人还处于迷蒙中。 “姐姐……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好像还有点困。” 两人拎着几条纱巾,一眼瞧见了院中正垂首站在桃花树下的莫凉,这才忆起她们方才进屋是要做什么,连忙小碎步跑了过去,“姑娘……你没事吧?” 莫凉眨了眨眼,心虚的摇头,“没事,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 听穗儿的口气却是还要仔细回忆,莫凉连忙岔开话题,扬手抚上脖颈,“还不给我遮上?” “哦哦。” 穗儿蕊儿手忙脚乱的从捧着的纱巾中抽出一条最搭妃色衣裙的,轻轻系在了莫凉颈间,竟也丝毫不违和。 === 无桑院院中。 一身褐色衣衫的习玉朝负手,在廊下踱来踱去,胡须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嘴边,脑门上都写着大大的“惆怅”二字。 要说,盟主对自己这个便宜外甥女也是奇怪。 为了她,不惜与凤麟阁撕破脸皮,直接将孟老头的孙女“逐”出了云水山庄。为了能让她做名正言顺的盟主夫人,他还费尽心思筛选出了他们习家做她的靠山。 这些仅仅是他看到的,便是十足十的宠爱。 可是…… 为何一听到这位莫姑娘想求医问药恢复记忆,盟主的脸就瞬间变了?? 习玉朝苦恼的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侧头瞧了一眼自己院中三三两两,聚作一堆的大夫们,满脸都是追悔莫及。 都怪他一时大意,一听自家外甥女同意了婚事,便什么要求都答应了下来。 这不,他昨日便以习家的名义张榜,不过半日时间,便悄悄招揽了不少江湖郎中…… 虽然凉儿说了,不要让盟主知道这些,说是想医好眼睛后给他一个惊喜,但他最终却还是跑到盟主面前邀功去了。 万万没想到,弄巧成拙,盟主竟生气的不行…… 事实上,直到百里卿言冷着脸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不许再接近莫凉,习玉朝才反应过来自己脑袋秀逗了。 莫凉在这云水山庄待了这么久,若不是盟主有意如此,怎么可能从未有大夫为她医治?别说这些江湖上稍有名气的大夫,哪怕是那神出鬼没的神医鬼见愁都有可能请来吧?哪里轮得到自己操心!! “唉……”习玉朝又哀叹了一声,转身便要吩咐下人将院中这些大夫一一送下山…… “习老爷!” 院门处,忽然有一个瘦小的青色身影窜了进来。 习玉朝愣了愣,定睛一看,却是盟主身边的小厮,“吟风?” 吟风喘着气,颠颠跑到廊下的台阶前,冲习玉朝行了个礼,“习老爷,我家少主让我传话,说昨日的事……他准了。” 昨日的事,准了? 习玉朝眯了眯眼,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细细琢磨了会儿,蓦地一掌拍上脑门,“你是说,盟主答应留下这群大夫了?!” “……恩。”吟风点了点头。“不过,少主的意思是,这些人可以都为少夫人诊脉,但最后究竟由谁来医治,要由他亲自挑选。” 习玉朝眉开眼笑,也懒得再管许多,谄媚的应道,“自然,自然。” 这边两人正商议着是不是要现在带人去落玉轩,院中聚在一起说话的江湖郎中们也自顾自的谈着医术,唯有一个瘦削的灰色身影站在院中唯一的阴影处,既不四处张望,也不与人交谈。 这老头身材比常人要矮小些,他微微佝偻着腰,双鬓花白,整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能瞧见额头上的层层皱纹。 他只静静的提着药箱,站在阴影中,垂头死死盯着脚下的石子路,始终不肯抬头多瞧一眼四周。 无桑院…… 何必再多看,这里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一砖一瓦,一花一草…… “诸位随我来。” 一粉衣丫鬟走了过来,带着院中一众大夫离开了无桑院,朝最偏远的落玉轩走去。 灰衣老者顿了顿,也缓缓跟上了大队伍。 石子小径蜿蜒曲折,池边倒映着亭台楼阁,还有两人高的假山。 领路的丫鬟在最前面走着,习玉朝紧随其后,再后面,便跟着约莫十个江湖郎中。 灰衣老者走在最后,却在路过假山时被突然横出的一只手拉了进去…… “愁姑。”一身小厮装扮,易容的文少霖低声对灰衣老者唤道。 灰衣老者缓缓抬头,易容后的脸完全看不出任何莫愁的痕迹。 “可有寻到姑娘?”莫愁启唇,嗓音沙哑的完全就像个花甲之年的老头。 文少霖垂眸,遮住了眼中的自我厌弃,“寻到了,她的确就是落玉轩中的莫凉。” 莫愁蹙眉,动了动干涩的唇,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今日早晨,当文少霖将莫凉可能就是姑娘的消息告诉她时,她亦是难以置信…… 莫凉啊,就是传闻中为武林盟主所救,并要在下月与盟主成婚的习家表小姐啊! 姑娘是失去了记忆,但……阿钦呢? 难不成他也失忆了?那可是他的师父啊! 他如何能……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之事…… 然而,震惊了片刻后,莫愁还是艰难的找回了理智。 要知道,她和文少霖两人潜入这云水山庄,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文少霖已经在懊恼中失了心神,唯有她保持冷静才能稳住大局。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见到姑娘再说。 所以思虑再三,她才会将那特制的药丸交给文少霖。然而…… 文少霖面色惨白,摊开手掌,将那药丸还了回来,“她不信我,不肯服下这药丸。” 莫愁又是一愣,接过药丸看向面前的人。 易容早就改变了他温润如玉的样貌,此刻,许是受了重击,就连那双春意融融的眸子中也多了些许失魂落魄,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那个琳琅如玉的公子模样? 垂眼怔怔的盯着手中的药丸,她强压下心头的忧虑,沉声道,“罢了……那药丸不过是下策。此刻我正要去落玉轩,便等我见到姑娘再做商议……” 说着,她正色看向文少霖,“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 落玉轩。 莫凉正蹲在院中一角,和穗儿蕊儿一起用老花农教她的方式摆弄着花草,便忽然听得院外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凉儿啊~” 莫凉蹲着的背影一僵。 “你要舅舅找的人舅舅都找来啦!” 哦,果然是她的智障舅舅。 缓缓起身,“舅舅。” 习玉朝笑的脸上褶子都起来了,“凉儿你放心,这些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夫,你的眼疾一定有得治!有得治!” 莫凉嘴角抽搐。总觉得这厮非常不靠谱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厮既然能光明正大的带着人到落玉轩来,百里卿言定是知道的。若是百里卿言知道…… 啊,莫名的安心不少——by对未婚夫盲目信任的莫小凉。 莫愁一身灰衣男装,佝偻着腰站在所有人的后面,却还是一眼便瞧见了那在桃花树下娉婷而立的女子。 妃衣艳艳,容颜依旧,只是那一双月眸却涣散了所有光彩…… 眼眶骤然湿润。 姑娘,果然是你,你还好好的活着…… 只这一点,便比一切都要重要。 ——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了毒意,十多个江湖郎中便在院中干巴巴的等着,一个又一个的轮着进屋把脉,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总算轮到了最后的莫愁。 刻意放慢了步伐,莫愁拎着药箱走进屋中。 见妃衣女子正静静的坐在桌边,面上已经露出了些许疲意,她压下心头涌起的暗潮,不动声色的走到桌边坐下,三指隔着纱巾把上了女子的脉。 莫凉在桌边坐了一下午,只是不断的伸手给人把脉。 但那些大夫把完脉后,却全一声不吭的就退了出去,自始至终,甚至都没有人告诉她,这眼疾还有救没救。 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忍不住侧头,和这最后一位搭起了茬,“大夫……我的眼疾究竟是因何而起?” 莫愁把着脉,并未应声。只是渐渐的,她面上却是掠过了一丝惊骇,缓缓收回手,指尖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黄泉奈何散。 若是她没有诊错脉,那……那姑娘中的便是黄泉奈何散! 当年,姑娘亲手交于她的黄泉奈何散。 渐渐意识到了什么,莫愁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这黄泉奈何散算是一种奇毒,除了能清去人的记忆外,副作用便是双目失明。此毒世上罕见,哪怕是识尽天下百草的她也只在姑娘那里见过两服。且正是因为罕见,所以才激起了她医者的好奇心。于是,她一直想研究出黄泉奈何散的配方,甚至也曾和离钦一起商讨过此毒何解,却是到现在也无果…… 是她,从姑娘手里要来了黄泉奈何散。 也是她,将其中一服给了离钦。 她,竟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第81章 |4.15发表| 莫凉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那大夫的声音,不由一怔,微微蹙眉,“大夫?” 从铺天盖地而来的愧悔中惊醒,莫愁蓦地收回了手,嗓音嘶哑的几乎难以入耳,“姑娘……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 门外突然响起一低沉冷冽的男声。 穗儿蕊儿立刻伏身行了个礼,“少主。” 莫愁呼吸一窒,连忙起身颤颤巍巍的退到了一边,垂首用眼角的余光向来人瞥去。 百里卿言一身墨色锦衣,长发束以金冠,五官如刻,轻抿的薄唇让面颊显得格外削薄,更添冷峻。 他果然变了…… 比起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唤“愁姑”的阿钦,不远处的这位武林盟主,已经完全褪去了所有青稚,仿佛经历了什么脱胎换骨的洗礼,周身的寒意锋利如刀,甚至举手投足间都有了从未有过的贵气。 而令莫愁最为心惊的,却还是那几乎与某人别无二致的眉宇。 从前,她竟未曾发觉,阿钦与那人相似至此…… 强压下因紧张而愈发加速的心跳,莫愁也不敢再抬眼,“见过盟主。” 听见那仿佛砂纸磨过桌面的嗓音,百里卿言蹙眉,原本停顿在灰衣老者身上的视线微微移开,也没了要再问些什么的兴致,只扬手摆了摆,吩咐他下去。 莫凉也撑着桌面站起了身,在穗儿暗戳戳的拉扯下才找对了方向,“你来了……” 百里卿言转身,一抬眼,却恰恰瞧见了她颈间系着的纱巾。他微微一愣,随即便疾步走了过去,眉尖蹙的更紧,扬手便触上了那薄纱的一角,“脖子怎么了?” 好好的,为什么要将系一条纱巾?莫不是受了什么伤?? 年轻而耿直并且暂时性失忆的盟主如是想。 莫凉面上一红,刚要解释,却只觉得颈间一凉,那薄纱已然被扯了开来。 “……” “……” 那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印着几抹红痕,虽然已比晨间黯淡了不少,但却依然透着丝丝暧昧的晕色,甚至向衣襟深处蔓延了下去…… 百里卿言微愣,霎时想起了昨晚发生了什么,眸色一黯,耳根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些可疑的绯红。 整整一日,他的魂仿佛都留在这落玉轩,从未带出去过。 昨晚的信息量太过庞大,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依旧有些不敢相信,生怕一个眨眼,那所谓的得偿所愿,便成了大梦一场。 “还给我!” 恼羞成怒的跺脚,莫凉一边捂着脖子,一边伸手要去夺那被扯开的纱巾。 把她脖子啃成那副德行,还不让人遮?! 然而,莫凉是一个双目失明、方向感差、还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 穗儿眼睁睁的瞧着姑娘脸红得和衣服一个色,并且不管不顾的朝自己扑来,顿时内牛满面。正当她要听天由命,准备闭眼迎接姑娘的深情“拥抱”时,扑面而来的风却突然滞住了…… 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少主他一手将姑娘捞回了怀里,满脸的无可奈何,从前冷冽的眼神却是融作两汪春水,泛着柔和的宠溺。 穗儿:=_=姐姐,讲真,我们俩站这儿好碍眼。 蕊儿:=_=妹妹你说的对,虐死了。 两人捂着脸退出了屋外,却见方才那灰衣老者愣愣的站在廊下,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大夫?您没事吧?” 灰衣老者像是骤然被惊醒似的,侧身避开二人的视线,轻咳了几声,“……无事。” “那……您这边请。” “恩。” 屋内。 莫凉一察觉那熟悉的手从身后捞回了自己,便立刻知道错了方向,连忙转身就开始乱七八糟的到处摸,“纱巾呢?” 百里卿言薄唇微抿,将怀中的人扶稳,却不愿将手中的纱巾还回去,“为什么要遮住?” 这样明晃晃带着属于他的印记,再好不过。 拉下莫凉盖着吻痕的手,他轻轻抚了上去,眉头却微微蹙起,声音压低像是自言自语,“……淡得不明显了。” “……” “要不,再来一次吧……” “!!!” 卧槽!老变态!!莫凉一惊,连忙抬手就推开了说一不二的百里卿言,咬牙切齿,“别得寸进尺啊!” 某个还想得寸进尺的盟主内心os:……好可惜== “……是你让舅舅今日过来的吗?”生怕这人又要动手动脚,莫凉连忙岔开了话题。 恋恋不舍的从那修长的脖颈上撤回了目光,百里卿言低低的嗯了一声,“你说……想治好眼疾。” “他们真的能有方法吗?”想了想自己一下午都没听到过一句人话,莫凉有些小心塞的问道。 “……”百里卿言尴尬的别开眼,刻意不去看女子眸中的失落。无论脉象如何,不许对她透露只字片语——这是他下的令。 黄泉奈何散这种奇毒,世间或许只有他和愁姑见过。在他看来,若想治好眼疾,怕是只有解毒才能做到。不过,一旦解毒,记忆定会恢复…… 这就是他一直不愿意为莫凉求医的理由。 而现在,万一这群江湖郎中里有一两个人能识得此毒,且如实告诉了她,对他来说,便又是一场“灾难”。 所以,他便特意嘱咐了吟风。 见百里卿言也不搭话,莫凉的一颗心又幽幽坠进谷底,无精打采的垂下头,摸着自己裙摆上的流苏,低声抱怨道,“如果不能治好眼疾,那我岂不是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 百里卿言蓦地愣住,眼神空白了几秒,随即,那幽邃的眸底骤然划过一丝奇异的流光,瞬间点燃了所有火焰。 原来,她一直想要看见的……竟是他么? “阿凉……”心口泛起的涟漪层层荡开,让他忍不住低唤出声。 莫凉依旧低着头,边拽流苏边蹙眉,“虽然我是一个瞎子,但却是一个很在乎颜值的瞎子。你要是长得太丑,我也不是很想嫁给你啊……” “……” 后面一句话就不能不说吗? 百里卿言方才还微微有些动容的脸一下就阴了,眸底的小火苗也熄的一干二净。薄唇微抿,他撇着嘴,眉眼间虽冷,但却带着一丝幼稚的不服气,委屈的重复,“我长得太丑?” 竟然在担心他长、得、丑? 当年她可是亲口说过,若是他长大,出了绝情崖,指不定要祸害多少好姑娘…… 记忆戛然而止,百里卿言无言的张了张唇,才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她……没了记忆啊,不记得漠娆,却也不记得离钦荒古寻天。不记得随心门,却也不记得绝情崖。不记得那些曾经的争锋相对,却也不记得从前的朝夕相伴。 说起来,他们也曾有过十五年虚假却美好的时光,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在悼念罢了。 不知为何,百里卿言突然有些心烦意乱,尤其在触到女子清澈到没有丝毫杂质的眸子时,那种挫败感更甚。 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似乎变了,身前的威压也一步步靠近,莫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直到后腰撞上了窗边的案几。 一手刚撑上案几,便有一修长的手掌覆了上来,翻过她的手心与她十指交错,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端,莫凉已经微微仰身,却还是感受到了距离极近的呼吸相闻。 正不明所以时,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被一把拉了起来,随即被扣着朝某个方向抚去。 “咦?” 握着她的手掌带着些薄薄的茧,在手背上摩挲的有些痒。掌下,是棱角分明的一个轮廓…… 下巴?自己未婚夫的下巴? 莫凉怔了不过片刻,便立刻全心投入了到了这项“盲人摸象”的行动中,开始认认真真的摸起来。老实说,她还从未想过百里卿言长的是个什么模样,之前只知道他声音好听,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声如其人。 唔,下颚的线条比较硬,一定不是个胖纸。 手掌被握着朝上移了移,指腹下,是有些削薄的面颊。 侧移了些,鼻梁直挺。 再往上,剑眉入鬓,眼角微狭。 啧,摸上去好像还挺英俊的。 莫凉默默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男子的面庞,不知为何,好像感觉有点熟悉……可能是不自觉往从前认识的某张脸上套了吧? 总之,还算凑合! 她满意的眯了眯眼,刚要收回手,那握着的力度却蓦地加重,拉着她的手指顺势而下,划过鼻尖,落在一温凉而柔软的地方。 ?? 正犹疑间,指下那片凉薄的柔软却是缓缓启开,“可还满意?” 莫凉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指腹下触到的是什么,脑子一炸,双颊蓦地红了起来,手腕一缩,便要离开那微凉的薄唇。 百里卿言却依旧眯着眼,不肯撒手,固执的将那指尖贴在唇畔,眸色深深的盯着她,继续低着声音问道,“不满意么?” 那唇间呢喃着的气流一阵阵缱绻在指尖,就像在用心亲吻一般。 莫凉一颤,像是有一阵电流顺着指尖酥麻到了心里,激起丝丝悸动,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片薄唇在某个时刻的火热和缠绵…… 面上的热意愈发升腾,完全招架不住的她果断投降,“满意满意,你长得老好看了!” 第82章 |4.19发表| “吱呀——” 在门外的廊檐下窃窃私语的穗儿蕊儿一听到动静,便立马扭过头,只见被表扬“长得老好看”的百里卿言负手从屋内走了出来,神清气爽,眉眼间没有半分冷冽,从前覆满冰霜的脸此刻就像拂去了最上面的一层霜,只余下融融的风。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俩人悄悄往半掩着的门缝里瞥了一眼,恰好瞧见姑娘半靠在窗边案几上,满脸的绯红,唇瓣还肿的有些可疑…… 穗儿:=_=姐姐,我好像被虐到了。 蕊儿:=_=妹妹撑住,姐姐先走一步。 落玉轩中,早已没了那群江湖郎中的踪影,只有习玉朝和吟风二人还侯在不远处。 “盟主~”见百里卿言走出了屋,习玉朝连忙屁颠屁颠的凑了上来,笑得满脸褶子,“那些大夫都已诊完脉,我已将他们送回了无桑院,您看……” 百里卿言黑眸微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去无桑院。” “好嘞!”习玉朝狗腿的跟了上去。 吟风:……怎么感觉这习老爷是来抢我饭碗的_(:3ゝ∠)_ === 无桑院内。 夕阳的斜晖已经暗淡,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院中已然挂起了灯笼,柔和的光芒洒满了整座小院。 屋外的回廊下,几个胡须花白的大夫正聚在一起细细讨论着那未来盟主夫人的病情。 “何兄,依你看,那莫姑娘的眼疾……” “老夫觉得,竟像是中毒之症。” “……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可是,老夫行医三十余载,却从未见过这种毒啊?” “可若不是毒……那脉象又何解?” “这……” “看来要想治好这眼疾,便一定要找到这病根啊!” 莫愁站在不远处,无言的佝偻着腰,只是这次却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像是真的被什么压垮了一般。 黄泉奈何散…… 黄泉奈何。 微微瑟缩了一下肩膀,莫愁沧桑的面上满是愁容。 和那些江湖郎中不同,如今她想的却不是如何才能解毒,而是如何才能让阿钦……哦不,是百里卿言放心让她解毒。 看如今的情形,百里卿言定是不愿让姑娘恢复记忆的,但他也知道,只有解开了黄泉奈何散的毒,才能治好眼疾…… “盟主。” “盟主。” 身边几个大夫突然聚到了一起,朝门口迎了过去。 莫愁一扭头,却见一袭玄衣的百里卿言已经带着习玉朝走进了无桑院,她连忙垂头,也跟上了大队伍。 “都在这等盟主的传唤吧。”习玉朝在百里卿言身后狐假虎威的吩咐了一句。 “是。”莫愁混在众人中低低的应了一声。 和下午把脉的顺序一样,她依旧是最后一个。 看着前面一个个大夫摇着头,从屋里一边叹息一边走出来,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的更紧。 她一定要争取到为姑娘医治的机会…… 只有这样,她才能弥补自己曾经无意犯下的过错…… 也只有这样,才能挽救姑娘和阿钦最后的一丝师徒情谊…… 下月初十,便是她的最后期限。 她不能让一切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啊! —— “平大夫,到您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莫愁易过容的脸已经被夜风吹得发了麻,吟风才从屋内小跑了出来,在廊下高声唤道。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莫愁微微一惊,垂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她连忙佝偻着腰走进了屋。 屋内。 百里卿言坐在上座,正啜着清茶,面上已有了明显的不耐,眉宇间的锋芒没有刻意隐藏,周身的冷冽也没有半分遮掩,和今日在落玉轩中的仿若两人。 见盟主已经乏了,最善察言观色的习玉朝率先问道,“平大夫,你也把过了脉,可有什么对策?” 莫愁垂首,嗓音嘶哑,几乎不堪入耳,“莫姑娘的眼疾,应是一种奇毒引发的副作用。” 习玉朝点了点头,没什么稀奇的,所有大夫进来都是这样猜测。 “……老朽不才,只能治好这眼疾,却无法根治奇毒,还望盟主见谅。” 莫愁说出这句话时虽是面不改色,但掌心却在微微冒汗。她一直低垂着头,也不是因为什么恭敬,而是压根不敢直视上座的百里卿言。 此一时彼一时。 从前那个做了坏事还会求自己不要告诉师父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了让自己畏惧的对象…… 只能治好眼疾,却无法根治奇毒? 百里卿言饮茶的动作微顿,眸色一动,抬眼正视起面前这貌不惊人,嗓音还嘶哑难闻的灰衣老者。 “这……既是毒,自然是要根治!平大夫,看来你还是医术不精啊。”习玉朝挑了挑眉,插话道。要知道,前面那些大夫一个个进来,可都是信誓旦旦,要找出凉儿的病根,并且能根治。都保证到这个地步了,盟主都不满意,那么面前这位不能根治的,就更不用说了…… “嗒。”百里卿言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饶有兴致的看向莫愁,双眼微眯,却带着可怕的威势,“当真无法根治?” 嗓音冷冽而寒气森森,一时间,就连坐在旁边的习玉朝都察觉到了彻骨的凉意。 莫愁的心重重一颤,几乎抑制不住的,周身汩汩流动的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速度渐渐放缓。 咬牙,她强自维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嘶哑的嗓音中像是带了冰渣一般,“老朽医术不精,深感愧焉……” “就他了。” 百里卿言侧头,漠然的对习玉朝说道,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话。 “好……哎哎?”习玉朝下意识的应声,却在下一刻反应了过来。“盟主……他说不能根治此毒啊……” “无妨。”百里卿言又冷冷的扫了一眼杵在那儿沉默不语的莫愁,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便让他先治好眼疾,再论其它。” === 日薄西山,斜晖如金。 天边晕开的霞光也透过雕花窗棂,在屋内投下熠熠的潋滟光色。 屋内寂寂无声,只有柔软的笔尖在宣纸上缓慢游走的“沙沙”响,以及两人轻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那珠帘后的青色案几后,一妃衣女子提笔而立,三千青丝松松挽成一束,垂在胸前,只在鬓边插着一支流苏步摇,与裙摆上的垂丝海棠相互映衬着,绯色艳艳。 而女子身后,还立着一玄衣男子,金冠束发,云袖以金线滚边,周身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芒,格外好看。 男子正自女子身后握着她执笔的手,宽大的衣袖几乎遮住了相触的指尖,他微微俯身,俊脸正靠在女子的颈边,另一只手撑在案几上,却像是将她整个人环在了怀里。 洁白的宣纸上,那柔软的笔尖在两人手中灵活的游走,墨色稍稍晕开,是一个苍劲有力的“百”字。 莫凉欲哭无泪的僵着身体,深深感觉自己为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 她就是想寻常的练练字而已啊不攻自倒!不是想这样练字啊喂! 说起来,她可能就要“重见天日”了,自然得习惯一下正常人的生活!比如说,练练字?画些画?弹弹琴? 这些都是普通大家闺秀应该做的吧?? 没想到今日一拿起笔,身后这厮就来了,还兴致勃勃的要教她练字…… 拜托,她是瞎,但不是文盲好吗?最初的时候,莫凉只觉得百里卿言小题大做,幼稚的不行。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这厮一开始的目的就根本不是要教她写字,而是要故意撩妹来着!! 结果她傻傻不觉,反倒认为他白痴。 玛德,智障! 感受到那捻着毛笔的两只手紧紧交叠,清浅的呼吸轻轻拍打在颈边,甚至整个人都被那熟悉的清冷气息包裹着,莫凉只觉得这两人环抱的姿势说不出的暧昧,面上又被撩得红扑扑的。 百里卿言侧头瞥了一眼女子泛着红晕的侧脸,眸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再转眼时,就连看那洁白的纸面,都带着些潋滟的暖色。 “……百?” 既然无法摆脱后面这块牛皮糖,那就转移注意力吧_(:3ゝ∠)_ 莫凉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笔尖的走势上。 提笔,再落下,竖……折……横…… “里?” 第二字一出来,莫凉就是再傻也知道这厮要写什么了。 将后面两字硬着头皮写完,她再也忍不住这暧昧的姿势了,手肘一屈,终于从那怀抱中挣脱了开来。 “我,我自己试试。” 百里卿言挑了挑眉,却是悄悄伸手扯下了那毛毡上写有自己名字的纸,一扬手,便铺了一张崭新的纸。 这幅写有“百里卿言”的字有特殊意义,他定要好好收着,可不能让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混进来…… 由于这厮的动作极快,动静又小,因此目不视物的莫凉完全被蒙在鼓里,还一边摸着镇纸,一边仰头问道,“方才那四个字在哪里?” 百里卿言丝毫不心虚的将那方镇纸随意摆了个位置,一本正经的沉声道,“就在这。” 莫凉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扭头便在镇纸的旁边歪歪扭扭的写下了——“莫凉。” 顿了顿,思及身后还杵了尊大佛,她一撩衣袖,又俯身趴在了案几上,在“莫凉”与镇纸中间的位置又颤颤巍巍的画了一颗心。 “……” 握笔转身,她扬唇一笑。 “……” 自作自受的年轻盟主握着手中孤孤单单的“百里卿言”,脸蓦地黑了下来,眸色冷沉,死死盯着纸上那颗爱心和“莫凉”,只恨不得将它与自己手中这张纸拼在一起…… “笃笃。”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穗儿清亮的嗓音响起,“姑娘!平大夫送药来了~” 第83章 |4.23发表| 一听到“平大夫”三字,莫凉仿佛觉得舌尖都萦绕着丝丝苦涩…… “请进。”然而为了能早日治好眼疾,她还是苦哈哈的扬声朝门外吩咐道。 这平大夫便是百里卿言从众多名医中挑选出的,自那日诊过脉后,落玉轩便又住进了两人,一个自然就是平大夫,而另一个叫吟鸾的小丫鬟则是百里卿言派来给平大夫帮忙的。 “吱呀——” 听着那蹒跚的脚步声,莫凉连忙扶着案几绕了出去,还未靠近,便已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只是粗粗一闻,口中竟已开始泛起苦水来…… “这药……怎么闻上去比昨日又苦了些?” 皱着脸,她缓缓接过药碗,但那迟缓的动作却已经昭示了心中的万般抗拒。 平大夫佝偻着腰微微垂头,嗓音依旧嘶哑,“少夫人,良药苦口。” 听见“少夫人”三字,百里卿言的面色稍霁,也放下了手中那以及被揉皱的宣纸,从案几后绕了出来,却是将那药碗从莫凉手中夺了过来。 莫凉一愣,不明所以的转过身,“怎么了?” 倒是平大夫眸色一动,头垂得更低了些。 百里卿言扣着碗沿,微微凑近了些,冷淡净冽的面容在升腾起的热气中氤氲,染上了一层温和的光华,眉宇间头一次透着些认真。 半晌,他缓缓放下药碗,侧头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灰衣老者,眸色淡淡,线条完美的薄唇一开一合,字字清晰的吐出,“夏枯草,密蒙花,杭菊,柴胡,生地黄,还有蝉衣。” 平大夫哑着嗓子答道,“是。” 闻言,莫凉惊讶的瞪了瞪眼,伸手扯了扯手边的衣袖,“这你都知道?” 百里卿言转过头,目光在触到女子“钦佩”的眼神时柔和了不少,嗓音也渐渐回温,“当然。” 再次扫了一眼那灰衣老者,他挑了挑眉,“这药方的确明目,你且先下去吧。” 平大夫低低的应了一声,便缓步退了出去。 百里卿言又低着头看了看那碗褐色难闻的药汤,黑眸微敛。他虽不知黄泉奈何散最终究竟要如何解,但却知道,这仅仅明目的法子绝对无法解毒,至于眼疾…… 他就完全不在意了。 若是可治,便治。若是治不好,多一个人住在落玉轩,让阿凉总有一个指盼,也很好。 最初他也不是很信任这位平大夫,所以才会将吟鸾派去以“帮忙”之名行“监视”之实。几日观察下来,再加上今日的亲自判断,最终,他还是对此人的医术信了七八分。 庸医又如何,此刻他要的,便是医术不精。 “你竟还懂医术?” 被莫凉的疑问拉回心神,百里卿言勾了勾唇,“恩。” 仅仅是一个音节,却也带着明晃晃的得意。 莫凉默默的闭上了嘴,心里未婚夫的形象又暗戳戳的伟岸了不少,好优秀好优秀…… 然而转念一想,她就察觉到了些不对劲,蹙眉问道,“你既能说出平大夫的药方,自然在医术上和他相差无几,那又何必再特意请他为我诊治?” “……” 百里卿言一时哑然,无言以对,果断冷下脸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让那苦涩的气味直扑女子的鼻端,“药快凉了。” “咳咳——”莫凉被熏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登时将方才的质问抛到脑后,连忙朝后退了退,她忍不住哀嚎,“你不是会医术吗?有没有什么法子把这药味减淡些?” 冲淡药味? 百里卿言挑眉,眸色微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坏主意,面无表情的将人拉了回来,“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你愿不愿试?” 莫凉正捂着口鼻,艰难抵御着那难闻的药味,闻言,便是忙不迭的点头,全然没发觉那清冷嗓音中憋着的坏…… 遮着下半边脸的手骤然被扯了开来,下颚一紧,她迫不得已的半仰起头,随即,一温软的东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上了她的唇瓣独占呆萌攻。 “唔……” 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唇齿就蓦地被那灵巧的舌尖撬了开来…… 唇舌交缠间,那苦涩的药汁瞬间涌进牙关,径直袭上她的味蕾。 蹙眉将那一大口浓郁的药汁咽入喉中,唇上的温凉也自觉地撤离,那清寒的嗓音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在耳边响起,“如何?” 莫凉眼眶含泪,根本也无暇再找面前这登徒子算账,捂着嘴就开始原地边打转边跺脚,“……糖!糖!” 转了半晌脑回路才接上的她,连忙从衣袖中掏出一盒蜜饯,手忙脚乱的就拈了两颗出来,一把塞进嘴里…… 舌根愈发扩散的苦意终于止住,且被那丝丝甜腻迅速中和,莫凉紧蹙的眉尖终于舒展开来。 “……”百里卿言抿了抿唇上残存的药渍,瞥了一眼抢戏的蜜饯,再瞧着莫凉如释重负的表情,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不就是一盒普通的蜜饯,怎么可能比他的吻更起作用? 一把夺过那精致小巧的罐子,他细细的看了一眼,却见那蜜饯的颜色似乎有些诡异…… 又认真的打量了一番,他微微蹙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却始终找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许抢!”还未细想,莫凉便抬手将那蜜饯抢了回去,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将那罐子收进了衣袖中,“这是平大夫特意为我配的蜜饯。” “……” 被如此一打岔,百里卿言便也没再将注意力放在那蜜饯之上,只不甘心的撇嘴提醒,“怎么说方才也算共苦了,阿凉现在可要与我同甘?” 同你妹的甘!!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莫凉又暗戳戳的将袖中小罐收的严实了些。 就不给蜜饯! 正这样想着,腰上却是一紧,那薄唇竟又覆了上来。 “……唔。” 事实证明,人家要的根本不是蜜饯=_= —— 落玉轩院中。 “平大夫”将双手拢在衣袖中,步履缓慢的朝厢房走去,迎面碰上了正捧着一精致小罐的吟鸾。 “平大夫!您要我做的蜜饯都在这儿了,要给少夫人送去么?” “咳咳……”他轻咳了几声,伸出手,衣袖微微滑落,露出那干裂而粗糙的手臂,宛如枯树皮一般,“少夫人那里还未用完,这些便先放在老朽身边。” “哎,好。” 吟鸾将那盛满蜜饯的罐子放入“平大夫”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唇畔露出的细微笑意。 每日的汤药其实大可不必那么苦,但他却刻意做了手脚,让那苦味更甚,为的不过是这些蜜饯。 汤药的确只能明目,但加上这特制的蜜饯,便有了解毒的可能。 这些年,她虽未曾真正找出黄泉奈何散的配方,但若论起如何解此毒,怕是没人比她更有经验…… 阿钦,论医术,你还未到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地步。 === 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百里卿言也变得愈发忙碌起来,每日到落玉轩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少了,据说,是因为云水山庄近些时日一直在迎接一拨又一拨的宾客。 当然,那些宾客的名号,莫凉基本是一个都没听过。 所以,当三个丫头聚在一堆,今日谈论什么青峰派掌门,明日八卦一下陆家小少爷和叶家大小姐如何破镜重圆的时候,莫凉只能孤独的坐在桃花树下,拄着脑袋静静的听热闹罢了。 不过,所幸还有一人陪着她。 “少夫人,喝药了。” 莫凉无力反抗,听话的接过药碗,顿了顿,却还是提醒道,“平大夫,我还未嫁入云水山庄,你还是唤我姑娘吧……” 少夫人什么的,听着还是有一咩咩别扭啊。 佝偻的身影微僵,“……姑娘。”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依旧是嘶哑到听了就会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但落在莫凉耳中却变得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面上掠过一丝狐疑,耳畔却仿佛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在温婉地对她说,“姑娘,阿钦还小,你就别怪他了。” 脑子里有一道灵光转瞬即逝,快得她完全抓不住。 又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毫无所获后,莫凉还是自暴自弃的端起药碗,一咬牙,将那已经让她苦到麻木的汤药猛地灌了进去。 和往常一样,喝完药后,她又吞了两颗蜜饯,这才舒坦了。 不远处,穗儿正和吟鸾交流着情报,声音虽低,但莫凉却还是全部听了进去。 “听说当年武林大会那一闹,陆家一代名门,顷刻间如大厦倾颓,在武林中再无地位。没想到,如今的情形竟越发好转了?” “啧,还不是因为和叶家联姻的缘故?” “唔,是这样没错。不过,听说当年陆家出了事之后,叶家也曾动过悔婚的念头,毕竟……陆家大少爷已经缠绵病榻,数日不见好转。” “是啊,那叶小姐也好生奇怪,竟死活非要嫁进陆家。不能嫁给哥哥,便义无反顾的要嫁给弟弟……”这一句,穗儿却是压低声音说的。 吟鸾摇头,悄悄凑到她耳边,“据说,那叶小姐原本中意的就是陆小少爷。说起来,这两人倒算同病相怜,叶家如今主事的便只有叶小姐,而陆家也只剩陆小少爷这个主心骨。如今夫妻两人联手,叶陆两家倒也有了起势啊……” “这些事情都过去几年了,阿鸾你懂得好多!” “那是,我从前可是跟在少主后面伺候的!”吟鸾骄傲的拍了拍胸脯,只是这句话刚出口,她便愣了愣。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那巴掌大的小脸突然黯了黯,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见状,蕊儿好奇的插话道,“阿鸾你从前是跟着少主的?” “……”吟鸾抿唇,有些怅然的摇头。 此少主非彼少主。 第84章 |4.15发表| “陆家……叶家……” 莫凉喃喃出声,莫名的有种错觉,那边三个丫头谈论的人自己似乎认识啊。 “姑娘在想什么?”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平大夫突然问道。 “啊……没什么。” “听说姑娘是习家的表小姐,想必也应当知道当年陆家发生的大事吧?”似乎是循循善诱的口吻。 “我……不知。” “那一年武林大会,陆家掌权人陆曲意欲用日月鸩毒杀武林群雄,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侠识破。”平大夫死死盯着莫凉的反应和表情,眸色深处染上些许哀伤和心焦。 再过两日,便是盟主大婚。再过两日,一切就都尘埃落定,再无转圜的余地…… 而如今,姑娘的毒却像是丝毫没有清除的样子,不仅连记忆没有恢复,就连眼疾都未曾治愈。可是……据脉象看,余毒已经完全清了,怎么还是任何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除非…… 姑娘她自己根本不愿恢复记忆?!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定是还缺一味药引……对,缺一味药引。可以用姑娘从前经历的那些事、从前认识的那些人作为药引…… 眸中掠过一丝急迫。 “姑娘难道连那位女侠的名号都不知?” 平大夫那嘶哑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让莫凉听得极为不舒服,心跳的速度也渐渐加快,竟有些忐忑和不安。 “……不知。” 近日来,她的神思总是有些恍惚,许是眼疾快要被治好的缘故,她的双眼在睡梦中也有些异样。但此刻,尽管是白日,听着平大夫的问话,她眼角竟也有了一丝丝的疼痛,仿佛无形中已有一种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让她有些窒息。 “那位女侠名唤苏莫。”沧老的嗓音虽低沉,但却是掷地有声。 苏莫,苏莫。莫凉,莫凉…… 莫凉的后脑勺突然开始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茧而出,但却被一股巨大的力狠狠阻碍着,两相博弈间,那种密密麻麻的疼痛蓦然转移到了眼睛上,让她忍不住抚上紧闭的双眼,垂头死死咬上了下唇。 “那位苏莫女侠使的鞭法是碎风流云鞭。” 碎风流云鞭…… 一旁交流情报的三个丫头终于分神注意到了这边,见莫凉面色煞白,也立刻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扭身便要朝桃花树下跑来。 平大夫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小碎步跑来的吟鸾,眸色微动,嘶哑的嗓音沉了沉,咬牙发动最后一波攻势,“听说,那苏莫苏女侠还有一个徒儿,叫……” 莫凉紧紧蹙着眉,用力摁着眼角,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名字,下意识的接口道,“阿钦……” “姑娘!!” 意识的尽头,便是穗儿的惊呼出声。 === 傍晚的时候,山野间突然就落了雨,朦胧的雨雾将云水山庄氤氲的越发模糊,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掩在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意后。 池塘内,豆大的雨珠纷纷砸入水中,满池荷叶动荡,那摇摇摆摆的龙凤锦鲤都避之不及,潜到了深处,躲在凉亭亭檐的遮蔽下。 花圃边的回廊下,老花农半靠在躺椅上,眯眼瞧着那如注的雨帘,不知为何,便长叹了一口气。 落玉轩内。 透过那半掩着的窗棂,莫凉侧卧在素白的床幔中,妃衣艳艳,如墨的长发顺着蜿蜒的曲线散落。她睁着眼,怔怔的看着窗外迷蒙的雨雾,只觉得那满院弥漫的水光,映在她眼中便成了可怖的光怪陆离,无法逃离。 那双清澈而干净的月眸中,头一次出现了除坚毅之外的别的情绪。 像是脆弱,像是懵然,像是厌弃,却又不像这三者中的任意一个…… 隐隐的,那好看的眉眼间渐渐浮起丝丝疲惫和无奈,仿佛正在承受她无法承受的沉重,正如那一波又一波浪潮席卷中的扁舟,被数不尽的无形的手推耸着,最终却迷失在了汪洋中,正在一点点往深海坠去。 阴雨天总是能唤起人们特殊的困倦,穗儿和蕊儿靠在床边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穗儿的脑袋终于动了动,随即揉着眼睛直起身,而她一直起身,便瞧见了莫凉侧卧在床上,目光直愣愣的盯在窗棂之上。 “姑娘!你醒了!!” 惊喜的推醒自家姐姐,穗儿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了床头,凑到莫凉面前。 莫凉却恍然未觉,只一个劲的盯着某处,像是在思考,更多的却像是……在发呆? “姑娘,你没事吧?” 见她面色依旧惨白,唇瓣也微微干涩,蕊儿不由有些担忧的问道。 姑娘她突然昏厥了过去,这一昏厥便是整整一日,平大夫说姑娘不过是忧思过度,只需静养即可,但她们看姑娘这憔悴的模样,却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白日里她们已经派人去通报少主了,但少主今日并不在庄内,这消息经不同的人一传一达,便耗成了如今的结果——少主还未赶回来。 平大夫和吟鸾已经去煎药了,而只剩下她们两人在屋内守着。 谢天谢地,姑娘总算醒了。只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姑娘……你在看什么?” 见莫凉一直愣怔的盯着某个方向,穗儿几乎是下意识的便问出了口。而一问出口,她便恨不得一榔头敲醒自己,姑娘明明有眼疾啊,怎么可能在看什么东西呢?一定是她的错觉! 莫凉终于回过了神,视线从那半掩着的雕花木窗棂上移了开来,落在眼前那梳着双丫髻,面颊如粉衣一样娇嫩的丫头身上,缓慢的眨了眨眼,面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嗓音带着些许沙哑,“……穗儿?” 被那雾蒙蒙的妙目一看,穗儿整个人都僵住了。姑娘现在是在……“看”她吗?? 蕊儿最先反应了过来,蓦地瞪大了眼,惊喜的叫了起来,“姑娘!你,你能看见了?!” 莫凉微微颔首。 穗儿和蕊儿相视一眼,两个人就像突然炸开了似的,齐刷刷从床边弹了开来。蕊儿在原地打转转,激动的重复着“姑娘能看见了……”,而穗儿则是开心的冲向门外,一边喊一边拉开门,“姑娘……啊!” 眼前一黑,脑袋蓦地撞上门前正疾步走来的玄衣男子硬邦邦的胸膛…… 连忙退了几步,穗儿一仰头,见是百里卿言,竟也不像往日那般害怕,反倒兴高采烈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响亮,“少主!!姑娘,姑娘她……” 话还未说完,百里卿言便已经面色沉沉,刷的从她身边擦过,扇过一阵瑟瑟寒风…… “怎么回事?”他一边跨过门槛,一边走向床边,风尘仆仆还沾了些屋外的湿意,嗓音冷冽却带着掩不住的心急如焚。 在庄外听到她昏厥的消息,他立刻就将手头所有未完成的事全权交给了文少秋,然后就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床边还杵着一个蕊儿,他并没有立刻看清莫凉的状况。 而床榻上正侧卧着的莫凉,在听见那熟悉嗓音的一刹那,睫毛重重的一颤,浑身僵硬,放在胸口前的双手蓦地攥紧,仿佛如临大敌…… 但这紧绷的反应却不过一瞬,下一刻,她就立马松懈了所有防备,撑着从床上半坐起身,牵强的扬唇朝来人看去。 已经走至床沿俯身坐下的男人,金冠束发,五官如刻,一双黑眸清冽如夜半寒星,下颚紧绷着,更添冷峻。 莫凉唇畔的笑意越发僵住,但却依旧固执的翘着嘴角,事实上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分明是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眉眼,但……却有一种恍如隔世、浮生虚妄的感觉? 果然,黄泉路奈何桥,她当真已经走过一遭了…… 百里卿言丝毫没有察觉,只一眼扫见女子毫无血色的双唇,剑眉便立刻蹙了起来,周身寒意骤增,“大夫呢?” 穗儿从门口又折了回来,这才把方才被截断的话补全,“少主!姑娘她能看见了!!” 能……看见了? 百里卿言一愣,蓦地抬眼,直直撞入了那双清湛无波的月眸中。 那倒映着自己的眸子里,再没有波澜,再没有生气,甚至再没了从前的灼灼光华,只余一澜死水,沉淀着太多情绪,只浮上满满的戚戚。 只是一眼,便仿佛穿透了流年,硬生生的撕开了他心尖已经结痂、甚至是即将要愈合的伤口…… ——我信你。 他还记得,女子说出这三字时的笑靥如花,月眸中的流光堪比日月星辰。 那刻在心间、几乎让他完全放下心结的笑容,此刻却被瞬间击碎。那些已经被他尘封且永远不愿再想起的记忆猛地席卷而来,重重的在那血淋淋的伤口之上又狠捣了几下,直让他眉眼间的戾气刹那间暴增,几乎抑不住心头那股毁天灭地的*。 眸中掠过一丝狂乱。 她能看见了……她的毒解开了…… 师父……你回来了。 第85章 |4.15发表| 百里卿言猛地攥紧了手,手背上的青筋已经隐隐若现。 “原来你长成这样啊。”半坐在床上的女子突然启唇,嗓音微凉却十分轻柔,嘴角的笑意虽没有那么自然,但比起最初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已经柔和了许多。 原来……你长成这样? 百里卿言一怔,眉眼间的阴沉瞬间凝滞,再次深深望进女子清湛的月眸中,眸底却是掠过一丝狐疑。 莫凉抿唇,细细的打量了几眼百里卿言冷冷的俊脸,点头称赞,“这幅皮囊,我很满意。”说着,还伸手抚了抚那紧蹙的剑眉,有些遗憾的感慨,“若是不皱眉,那就更好了。” 手腕骤然被扣住,她一僵,抬眼便撞进了那双清寒而凌厉的眸子里。 缓慢的眨了眨眼,她挑眉,撇嘴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扭着手腕,灵活的挣脱开来,“摸一下都不行吗……”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侧头,朝床边的蕊儿唤道,“快拿铜镜来!” “哎!” 蕊儿高兴的应了一声,转身几步就从梳妆台前搬了铜镜过来,满脸笑容的捧到莫凉面前,语调轻快,“姑娘!” 莫凉接过那泛着幽暗冷光的铜镜,只见那并不清晰的镜像中,映着一披散着长发,面色苍白的女子,容貌倒是姣好,只是……已有了枯败之感。 “……” 嘴角微微抽搐,她有些失落的拍了拍脸颊,“竟然不好看?” 再侧头瞥了一眼身旁俊朗的男人,默默转回头,面上的失落之意更甚,“啊,好丑……” “姑娘那是因为没有休养好,若是再养个两日,定是最美的新娘!”穗儿口直心快,什么都不忌讳的便说了出来。 而听者有心,百里卿言和莫凉的眸色都不约而同黯了黯。 只不过下一刻,莫凉便“温柔”的笑了起来,一字一句盯着穗儿的问道,“所以,你也认为我现在很、难、看么?” 穗儿:……嘤嘤嘤,好可怕! 蕊儿:叫你话多! 见姑娘还在朝自己温柔的笑,穗儿欲哭无泪,伏了伏身,“姑娘我错了!我下去帮你煎药!” 还没等到莫凉许可,便忙不迭的退了下去,顺手还拉走了自家姐姐。 “哐当——” 房门被一把关上,屋内顿时只剩下了莫凉和百里卿言二人,气氛却不似从前那般和谐暧昧,而是透着丝丝危险和压迫。 察觉到百里卿言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自己脸上,莫凉握了握身侧的手,才扭头对上他的视线,唇角牵起,“果真是声如其人。” “……”百里卿言依旧深深的盯着她,似乎是想透过那双灼灼月眸触及真实,再从中找出些许端倪。 莫凉浑然不觉,只自顾自的叨念着,“从前听你的声音,便料到你长了一张冰块脸。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 半晌听不到自己未婚夫的回应,也看不出他面上究竟是何表情,莫凉唇畔的笑意微僵,声音都略微压低。 抱着身上的锦被退后了些,她抬眼看向百里卿言,轻声问道,“你……不希望我的眼疾被治好……是吗?” 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小心翼翼。 百里卿言垂眸,只见女子苍白的面容上又覆了一层晦暗,眉眼间的丝丝凉薄仿佛是从心口渗出的,直让他蓦地松开了攥紧的手,整颗心都荡荡悠悠不知飘向何处,恍惚间,就连声音也飘忽了起来,“自然……不是。” 见女子明显不相信的望着他,百里卿言眸中的寒意渐渐散开,却始终融不化最深处的那一抹。 将微微远离的女子拉入怀中,他轻嗅着那发间的淡香,嗓音微哑,“你今日突然昏厥,我只是担心……治好这眼疾会有其它我不知道的代价……” 说着,三指却是悄无声息的探向女子的皓腕。 闻言,莫凉终于展眉,蓦地挣开腕上的桎梏,抬手便环住了百里卿言的腰,侧脸静静贴在他胸前,轻声解释,“我也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罢了。” “……”百里卿言浑身一僵,探出的三指也微微收进掌心。 “陷在梦境中无可自拔,所以醒过来后还一直回不过神。” “……什么梦?”头顶传来的男声愈发沙哑。 莫凉抿了抿唇,眸色淡淡,“……一睁开眼就忘了,是不是很奇怪?” 百里卿言环着她的手逐渐收紧。 “不要担心。”莫凉轻轻拍了拍掌下僵硬的后背,嗓音微凉。 “……好。”百里卿言抬眼,一双黑眸陡然漾深,幽邃得没有丝毫波澜,亦没有丝毫光亮。 莫凉垂下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松开手,从那怀抱中挣脱了开来,仰头眯了眯眼,“还有些困。” 百里卿言颔首,薄唇微启,嗓音不再带着彻骨的寒意,“再睡一会儿。” “好。” 莫凉看着床前的男人为自己盖上锦被,动作轻柔,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扬手捉住了那云纹玄袖,“等我睡醒后,让平大夫再为我诊次脉,好么?” “……等你睡了我再离开。”百里卿言坐回床沿,淡淡的说道。 直到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才轻轻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苍白如纸的面容,这才转身离去。 “吱呀——” 房门掩合。 床榻上,本应已经睡着的女子缓缓睁开眼,拉高被褥,将整张脸都深深的埋了进去…… === 百里卿言走出房门时,恰好遇上平大夫正端着熬好的汤药朝廊下走来。 黑眸微敛,他缓步迎了过去,一句话便将人拦了下来,“她睡了。” “……是。”平大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佝偻着腰,便要转身回去。 “你治好了她的眼疾,要记上一大功。可想要些什么赏赐?”微冷的嗓音硬生生将他那蹒跚的脚步凝在原地。 “……少主已付过了诊金,为少夫人诊脉便是本分,老朽不敢居功。” 百里卿言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便随我去卿云阁领赏吧。” “少主……” 还要继续推辞,百里卿言却已经负手朝落玉轩外走去,背影却是完全的不容拒绝。 雨后的山野,曲折幽深的复廊间氤氲着一层薄雾,朱色栏杆上还残存着点点晶莹的水滴,微翘的廊檐,还有成串的积水滴滴答答着在池中砸出一声声脆响,激起小小的浪花。 吟风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百里卿言和平大夫身后,莫名的觉得氛围有些压抑。 他贴身伺候这位主子也有不少的时日了,如果他没察觉错的话,此时此刻,根据走路的姿势、步伐的速度,还有那背影散发的寒意来看,少主分明是在生气啊!!而且还是那种憋着一股子劲儿就等着爆发的愤怒啊!! 预测一下,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有人要遭殃了吧…… 但愿不是自己_(:3ゝ∠)_ “少主。” 快要走出回廊之时,迎面突然走来了几个捧着绫罗绸缎的小丫鬟,一见百里卿言正低着气压走来,连忙齐刷刷的伏了伏身,便加快了脚下的小碎步。 百里卿言顿了顿,突然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垂首而立的灰衣老者,眸光一闪。 吟风右眼皮微跳。 平大夫正微微侧身,要为那几个粉衣丫鬟让路,却不料,走在末尾的一个小丫头也不知是心急还是害怕,竟是一下崴了脚,整个人都朝他的方向栽了过来。 一股大力撞来,他避闪不及,腿肚猛地撞上栏杆…… 眼见着灰衣老者就要跌入那满池荷叶中,吟风一愣,下意识的就要出手救人,却在脚下生风的那一刻机智的顿住了。 主子都没动手,他着什么急!可千万别上赶着找抽! 莫愁落水的那一瞬间,蓦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曾经心灰意冷时,也是一步一步,想用溺水的方式结束这孤苦而无依的一生。 几近窒息,却也是几近解脱的那一刻,却有一只弱小却有力的手掌将自己推离了生死边缘…… 那个女孩,有一双深潭里升起的月眸。 皎洁得让她自惭形秽。 温暖得让她有了勇气。 活着,才能改变啊…… 正是因为有那个女孩,她才能在十五年后,再次出现在这云水山庄之中,且不带一丝一毫的怨恨与不甘…… 思绪正渐渐被那汹涌漫过的池水渐渐淹没,肩上却是一紧,整个人竟猛地被提出了水面。 惊魂未定的莫愁踉跄了几步,浑身湿透在池边的泥泞草地上站定,眸中却渐渐泛起苦涩。 她正低垂着头,依旧佝偻着腰,却有一双黑靴缓步走至自己身边。 微微抬起头,却是面上一凉。 不远处,正被丫鬟扶着出来散心的百里夫人死死盯着那摘下面具后的妇人,眸色一惊,面色刷的惨白,难以置信的倒退了几步…… 百里卿言也垂眼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容,勾了勾唇,笑容冷峻而漠然,手中捻着的却赫然是那褶皱层层的□□。 “愁姑,好久不见。” 第86章 |4.19发表| 盟主大婚的前一日,但凡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到了藏剑山下,就连普通百姓也有不少在十几日前便赶到了山下的梓城,只为凑个热闹,能亲睹大婚的场面。 半山腰上的云水山庄早已张灯结彩,就连枝桠上都挂满了红绸,小丫鬟们小心翼翼的抱着彩灯蹲在池边,正一盏盏的朝水面上放着。 蜿蜒的石子小径上,一群妇人打扮的光鲜亮丽,珠翠满头,正捧着嫁衣凤冠,朝落玉轩走去。 不远处的花圃中,老花农摇了摇自己的蒲扇,怡然自得的瞧着正忙活的众人,向身边的年轻人感慨,“庄里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啊……” 文少霖低垂着头,面容隐在廊下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唇上却是没有一丝血色,死死盯着那圆柱上垂下的红绸,他只觉得双眸都要被那如火的红色灼伤。 听老花农说,落玉轩的莫姑娘昨日已经彻底治好了眼疾。 愁姑说过,失明是一种奇毒的副作用,只有完全清除余毒,才能治好眼疾,而只要余毒清了,失去的记忆便能重新寻回。 可是…… 如果阿凉已经恢复了记忆,这门荒唐的婚事又为何还在筹备? ……定是百里卿言逼迫的。 文少霖猛地攥紧了手,温润的双眸头一次变得极为凌厉。昨日,他便与愁姑失去了联系,想必定是百里卿言发现了什么端倪。 没了愁姑的通风报信,他甚至一丝落玉轩的风声都听不到,更没有任何接触阿凉的机会…… 可无论如何,他今日都一定要潜入落玉轩!! ===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落玉轩此时此刻却是热闹极了,一拨又一拨的丫鬟小厮进进出出,都在为明日的大婚做准备。 穗儿和蕊儿从未见识过这场面,因此两人虽在房中陪着莫凉,但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院中,眼神始终直勾勾的盯着那随风轻扬的红绸,和各色各样的彩灯,就连莫凉说话都未曾听进去。 “……罢了,你们出去吧。”在书桌前唤了三四次研磨,都没人有动静后,莫凉放弃了,只摆了摆手吩咐她们下去。 “姑娘……”两丫头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莫凉心中烦闷得紧,提不起那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似的缓缓坐下,手肘搭在扶手上,她支着头侧眼看了看两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丫头,声音轻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穗儿和蕊儿面面相觑,察觉到莫凉似乎并不开心的样子,两人便没再多话,只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院中那些喜气洋洋的嘈杂声通通弱了下去…… 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啊。 莫凉深吸了口气,一把扯开案几上乱七八糟的文房四宝,姿势非常不雅观的趴在了冰凉的案几上,脑袋重重的磕上胳膊,直将那发间的步摇都撞了下来,在桌上砸出叮当的声响。 平大夫走了。 昨日她醒来后,便再没见过他。 据说,百里卿言说要带他去领赏之后,他就再没回过落玉轩…… 横至案几边缘的手渐渐扣紧,莫凉心如乱麻,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也被目光扫到的红色嫁衣给吃了。 她明日……就要嫁人了。 她竟然要嫁人了…… 在这么一个游戏的世界里,用一个不属于她的身体,嫁给一个她亲手拉扯大的混小子! 是啊,记忆恢复了。 她是苏凉。 === 穗儿和蕊儿走出房门后,便瞧见了正在台阶上坐着发呆的吟鸾。 虽然平大夫离开了,但吟鸾却被少主留在落玉轩伺候姑娘,这些时日,她们姐妹二人尤其是穗儿,和吟鸾格外意气相投,所以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见吟鸾似乎正盯着头上的红色灯笼发呆,穗儿也没想太多,便颠颠的跑了过去,一把拍上了她的肩膀,“阿鸾?你在想什么?” 吟鸾吓了一跳,一见是穗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哦?什么事?”穗儿向来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吟鸾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想起从前,我也这样送过一个女子出嫁……” “噫?后来呢?” “后来……”吟鸾顿了顿,“那人就没嫁出去。” “……你离姑娘远一点。” “哦。” === 屋内。 苏凉两眼呆滞的伏在案几上,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生无可恋”。 她很乱,真的很乱。 从她昨日昏厥醒来后,世界就天翻地覆的变了…… 两份完全割裂的记忆,在睁眼的那一刻互相撞击着,想要拼命推翻另一个,却又因来势太过凶猛,让她一时间有些懵逼,不知该如何接受。 失去记忆的日子里,她一直以为世界就是世界,自己就是莫凉,习玉朝就是舅舅,而百里卿言……就是救命恩人、是云水山庄的少主,后来又是自己的未婚夫。 一觉醒来,那些久违的记忆回归,却是重重一击,将这一切击的支离破碎。 世界成了虚拟的,莫凉这个名字成了假的,舅舅成了不知哪里捡来的,而百里卿言…… 苏凉头疼的闭了闭眼。 她竟然在和自己从小养大的徒弟谈婚论嫁?!! ??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段!! 脑子里一一闪过失忆这些日子里的点滴,苏凉蓦地哀嚎出声,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中,脸上热意升腾,几乎就要炸开了。 不可否认,百里卿言在“莫凉”心中的分量无法忽视,但同样,离钦在“苏凉”心中却始终只是徒儿,哪怕如今的他已经成了号令江湖的武林盟主,在她眼里,他也还是那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当两种感情在同一点交汇,身份就变成了一个极为尴尬的问题。 只要一想起之前自己和百里卿言那熊孩子的种种……“亲热”??苏凉心头就会立刻涌起一阵极为隐秘的羞耻感,恨不得面红耳赤的一头在柱上撞个头破血流! 这也是昨日她为何无法面对百里卿言的原因…… 无法直视那张从小看到大的俊脸,无法接受两人之间骤然拉近的距离,更加无法接受自己……竟对小了整整八岁的徒弟有了别的感情。 所以,逃避,成了百里卿言走近的那一刹那,她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装作什么都还没有记起的样子,那份羞耻感是不是就能稍减…… 只是,事实证明,逃避没有丝毫作用。 因为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尤其是在嫁衣已经被架在面前的情况下…… 苏凉脑袋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渐渐发麻,皱了皱眉,她蓦地一个转面,长发乱七八糟的糊了一脸。 是时候整理一下,面对现实了啊。 苏凉拍了拍已经快要烧着的脸颊,面无表情的开始梳理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 那一天,她被离钦从随心门掳走,她说过要杀要剐尽管来,却万万没想到,这孽徒不想杀她不想剐她,竟然只想拱她。没错,她把他当徒弟,他竟然想拱她。 最重要的是,手段还比较高级,直接用系统道具黄泉奈何散封了她的记忆。 然后……恩,那些羞耻的日常可以全部跳过。 后来,有一个神秘的平大夫为她解了黄泉奈何散。至于此人的身份,回想起他给自己的感觉,苏凉心中也有数,十有八、九就是易容而来的莫愁。而现在,不知所踪。 说到这儿,她眸色微动,猛地伸手拨开了眼前的发丝,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日潜进落玉轩为莫愁传话的年轻花农…… 他是谁? 是……文少霖? 但却又不像,论感觉,倒更像是…… 苏凉抿唇,垂眸抠了抠案几边缘凸起的部分……不可能是他。 猛地摆头,她强行将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不远处那几乎能灼伤双眸的红色嫁衣,她的眼神又空了空。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一是逃婚,逃回随心门,找到乾坤袋让蠢一送她离开这个世界。二是……听天由命嫁给百里卿言,永远待在这虚拟世界里。 事实上,后者是她从前永远也不会选择、甚至想都不会想,但如今却被正式纳入考虑范围的选项。 至于为什么…… 别多问,她、不、想、承、认。 “哒——” 后窗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几不可闻,但正在愣神的苏凉却还是听到了。 眼神一凛,她下意识的便朝腰间摸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只系着几条细细的银链…… 软鞭也被没收了啊。 来不及多想,后窗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屏住呼吸,她侧耳细听了一番。 是高手。 下一刻,那细微的动静却骤然远离,像是正在逃开,却又像是在刻意引她出去…… 苏凉心口一紧,猛地从案几上直起了身,足下轻点,一个跃身,便已到了窗前。 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内,她思忖片刻,还是转身轻轻推开了窗。 果不其然,丛林掩映间,一白色身影正迅速朝落玉轩外悄无声息的飞去。 苏凉握了握身侧的手,不知为何,便鬼使神差的提起裙摆在窗棱之上轻轻一踏,飞身追了上去…… 第87章 |4.19发表| 14情人节 晨光晓明,透过曳地白色窗纱柔柔的投进屋内,悄无声息的扰乱了一室缱绻。 铺着白色床单的双人床上,一男一女相拥而眠。 女人侧着身,及腰的墨色长发从肩窝出蜿蜒而下,柔顺的在洁白的床单上散落。阳光静静的洒在她的半边侧脸上,明媚的不见一丝阴影。那精致的五官堪称美艳,轻抿的唇畔虽残留着几分潋滟,却不沾丝毫风情。微微拢起的眉心,如同画着同心圆的涟漪,一圈圈驱散了艳色,端然美好。 与神态安详的女人全然不同,男人的短发微微有些凌乱,俊容带着深深的疲惫倦意,似乎是梦见了什么极其不安的场景。因此剑眉微蹙,紧抿的薄唇也渐渐失了血色,他的侧脸线条本就不柔和,如此一皱眉,那天生的寒气便隐隐散了出来。 似乎感受到了那彻骨的寒意,女人略有些不适的嘤咛了一声,想翻身逃离他的怀抱。 然而,只是刚刚有了这个意图…… 男人便猛地睁开了双眸,漆黑的眸底带着寒星般碎芒,浮出一丝丝狂乱,细微之处,甚至能看见一抹痛色转瞬即逝。与此同时,搂在女人腰间的手掌也蓦地收紧,霸道的将人又一次抱了回去。 “疼……”女人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真实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男人微微一怔,方才真正清醒过来,手下的力道也渐渐松了开。 垂眼,他的目光在女人脸上贪恋的游走,紧蹙的眉心缓缓松开,眼底的冷冽戾气瞬间化作一汪春水,融融的流泻在那如玉的脸庞上。 半晌,他才伸出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有些僵硬的触上女人的脸颊,温柔的抚弄。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伴随着那似悲似欢的叹息,将所有情绪埋藏于心底。 幸好…… 你还在。 === 苏凉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今天是情人节,昨天她还信誓旦旦,说要早起做一次爱心早餐,然而这个“宏伟”的计划在她的睡梦中,便“早夭”了。 踢踏着拖鞋下楼时,厨房里那个修长俊挺的身影让她又盯着发了一会儿呆。 听到了楼梯上的动静,离钦端着餐盘转过身,幽邃的黑眸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流盼出一丝清浅的笑意,“阿凉。” 苏凉的老脸蓦地红了红,然而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咳了几声,刻意的别开了眼,“……是师父!” 别以为用美色就能诱惑她! 静静说了,目前他们还是“纯洁”的师徒关系,不能逾矩。 虽然这种纯洁的师徒关系已经发展到了同床共枕,但是…… 【静静:我说纯洁奏是纯洁!废什么话!】 离钦垂眼,低低的笑出了声,还是顺(chong)从(ni)的唤了声,“师父,来吃早餐吧。” 在餐桌边坐下,正要垂头吃早餐,鬓边却有几缕发丝散落,差点垂到了碗里。 苏凉连忙放下碗筷,拢了拢颈后的发丝,随即又有些郁闷的将那长至腰间的头发拎到了眼前,忿忿不平的感慨,“都已经回到现代了,为什么我还要听你的留这么长的头发!我要剪短。” 一听见这“断发”宣言,离钦原本还柔和的俊容微沉,声音也霸道了起来,“不行。” 苏凉的手顿了顿,瞥了一眼对面又黑着脸的孽徒,咬牙干瞪眼。 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谁啊你!还有,你丫现在是黑化黑上瘾了是吧!!动不动就敢这么和为师说话?!给你一只窜天猴你要不要?!这是21世纪,我的地盘我做主懂不懂?分分钟让你滚粗(╯‵□′)╯︵┻━┻ 正这么吐槽着,一个女童的稚声突然在桌下响起,“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谁啊你……” 苏凉目瞪口呆,竟任由那阴恻恻的女童声将方才的内心os重复了一遍,还眼见着对面离钦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不忍直视的捂脸,苏凉一脚踹上桌下的柔软物体,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蠢一,出来。” 话音刚落,一只毛茸茸、肥嘟嘟的白猫径直扑进了她的怀里,还瞪着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和她对视,“干嘛?想虐猫吗?!” “让我滚粗?”离钦垂眼,轻柔的重复着最后四个字,似乎是咀嚼再三后郑重吐出,明明还是那温润低沉的暖声,却偏偏听得苏凉头皮发麻起来。 阿西吧,这就是之前被他黑化虐出的后遗症啊尼玛!! 苏凉内牛满面的低头,却见蠢一腆着张猫脸又要说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从怀里掏出了乾坤袋。 “蠢一,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终于安全了…… ……吗? “吱呀——”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听得苏凉又是一颤。 离钦缓缓走近,脸色已经不再阴沉,反而又挂上了最初的温柔笑容,但落在她眼里却成了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完了完了,自从这孽徒对她有了不轨的意图后,那敏感的神经真是脆弱到了极致啊极致! 刚刚自己说要他滚粗,现在一定又要狂乱了吧……_(:3ゝ∠)_ 离钦走到苏凉的身后,低头看着她那略显僵硬的背影,眸底再次出现了梦醒前的那一抹痛色。 这样的姿势,是动物最本能的警惕。 那么,师父…… 你又在警惕着谁? 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把小巧的桃木梳。 从苏凉手中接过长发,离钦一丝不苟的绾着发…… 和从前一样。 发间传来苏苏麻麻的凉意,苏凉也微微松了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半晌,身后才传来离钦温柔依旧的声音。 “还记得从前在绝情崖,我也帮师父绾过发。” “……恩。” “那时的师父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 “所以……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曾经那样伤害过她,她又怎么会轻易忘记…… 任由手中的发丝从指间滑落,离钦低垂了眼睑,本就漆黑的眸色变得更加深幽,透不出一丝光亮,唇畔的那抹笑容,苦涩而无奈,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一种绝望。 如果这世间有后悔药,如果一切还能重新来过,他会不会…… 能用另一种方式得到她? 似乎,也没有。 他们之间,竟只剩下…… 她的怨恨憎恶,以及他的执念成魔。 苏凉在椅子上呆愣了片刻,再站起身时,却见离钦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 那背影,竟透着无可化解的寂寥与落寞,仿佛是深爱至狂后,一瞬千年的沧桑…… 苏凉的心仿佛被猛击了一下,脚下的动作甚至比脑子的反应还要快。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站在了离钦身后,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双手还紧紧环在了他的腰间。 “白痴。” “……” “为师究竟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蠢货的?” “……” 苏凉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就你这态度还想回到从前?做梦吧你!” 脸颊下的脊梁又是一僵。 “从前,我们是师徒。如今……”她顿了顿,颇为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你要想回到从前,就别再每天晚上爬我的床!书房欢迎你!!” “……”背对着她的离钦微微一愣,待琢磨出了这话中的意思时,蓦地睁大了眼。 一双俊眸欣然漾深,霎时绽出堪比日辉的夺目光彩。 猛地转过身,将面前的苏凉一把拥入怀,离钦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颈侧,“阿凉……” 拍了拍离钦的背,苏凉皱眉,“是师父。” “阿凉……” “是师父!” “阿凉。” “是师父……唔。” 摁住苏凉的后脑勺,离钦终于不再强忍内心掩埋许久的冲动,狠狠的攫住那还在开开合合的红唇。 灼热的唇干燥而强势,压着苏凉的唇碾磨撕、咬,简直就像是要把她一口吞下去般的狠厉。 最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既霸道又强势,却也带着无法掩饰的脆弱…… 她一边抗拒却又一边心软。 纠结到最后,还没纠结出要怎么办,但人却已经被榨的干干净净了。 好吧,反正一直都是这样。苏凉无奈却又习惯的想。 曾经的互相伤害,又如何呢? 毕竟…… …… …… …… 今天是情人节呐! 静静要写番外啊~~~ 我没有这个自觉要写情人节的番外,被小合香提醒后才想起来,所以晚上开始写,结果发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第二天。请你们表在意这些细节,就当我是情人节发的好不好? 这就是个现代番外!!不是剧透不是剧透~~我就不强调三遍你打我呀~ 如果有那么一天,苏凉完成了游戏任务,带着她的孽徒回到了2016年…… 第88章 |4.19发表| “嚓。嚓。嚓。”百里卿言从满地的枯枝上踏过,一步步朝那对被影卫包围的“苦命鸳鸯”走去。 那踩在枯枝上的轻脆声响,让苏凉的一颗心随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坠到谷底,竟还有些被“捉奸”的心虚感…… 徐徐的山风吹得枝叶婆娑起伏,在百里卿言寒意森森的面上又投下可怖的阴翳。在离两人还有几尺的距离时,他终于停下了步子,眸色冷冷的看着苏凉,嗓音却依旧轻柔,不知是在蛊惑人心还是在可以压制着什么,“阿凉,过来。” 苏凉心口一紧,也知道如今的情势不容乐观,当务之急一定要安抚住这孽徒!这么想着,她扶着文少霖的手松了松,只是,脚下的步子才刚刚移了个方向,却是一下被那受伤还强撑着的男人拉到了身后。 微微蹙眉,她抬了抬眼,刚想说些什么,却一下瞥见了文少霖逐渐发紫的唇瓣,还有那头上沁出的细微冷汗,眸色一惊,视线转向了那臂上的袖箭,下一刻,她猛地侧头看向百里卿言,声音微颤,“箭上有毒?!” 女子眼中明晃晃的惊痛,还有那脸上未干的泪痕映入眸底,百里卿言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眸色由淡转浓,黑的几乎透不出丝毫光亮,“剧,毒。” 苏凉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应声而断,瞬间失去了任何的思考能力,满眼都是那袖箭下渐渐晕开的血色。 又要失去了吗…… 指尖一暖,文少霖轻轻握住了她正在颤抖的手,唇色虽已青紫,但依旧是笑意温柔,“别怕。” 呼吸一窒,苏凉的眼神更加惊惶。 又是这样的表情,车祸那一日,他也是用这样的笑容对自己说,好好活下去…… 文少霖咬牙,一下拔出了自己臂上的袖箭,扫了一眼箭身上的“百里”标志,随即抬眸,与百里卿言冰冷的视线正对上,话却是对苏凉说的,“影卫向来没有处置刺客的生杀大权,随身携带的袖箭又怎么会是剧毒?” 闻言,苏凉一愣,“那……” “毒不至死。” 百里卿言蓦地冷笑出声,嘴里喃喃的重复着这四个字,“毒不至死?” 视线落在不远处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他眉眼间的冰霜更重,幽黑的眸底已经隐隐浮现了一丝戾气,“既然毒不至死,那……这样呢?” 话音刚落,那黑色身影陡然一动,只听得“刷”的一声,百里卿言已经从身后的影卫手里一把抽出了承影剑,没有任何犹疑,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那剑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文少霖要害…… 文少霖眸色微变,一把推开身边的苏凉,急向后跃,未受伤的左手立刻从地上捞起一根枯枝。 承影剑巨大的威势及身而来,文少霖退闪不及,强忍着右臂渐渐蔓延而上的疼痛,转身招架…… 苏凉踉跄了几步,一抬眼,不远处的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脸色惨白,提步便要冲过去,却被身边的影卫冷声拦了下来,“少夫人。” 今时不同往日,百里卿言的千剑诀早已在那诡异内功的扶持下登峰造极,再加上承影剑自身的威力,况且文少霖的右臂还中了毒,因此,不过几招过后,那枯枝便被剑气狠狠削断。 眨眼间,两人已经双双落地。文少霖唇角溢血,颈间横着那寒光闪闪的承影剑,面色灰白,狼狈不堪。 眼见着百里卿言唇角渐渐勾起,执着长剑的手微动,苏凉眸光急缩,猛地挣脱了影卫的桎梏,在那剑锋即将没入文少霖颈项的一瞬间,冲到了两人身边…… “阿凉!” 文少霖大惊失色。 目光所及之处,女子扬着手,紧紧握住那锋利的剑身,掌心渐渐有一抹血色从指缝间渗了出来,沿着那如雪的皓腕,缓缓而下,与妃色衣袖相互映衬,格外刺眼。 而这一幕落在百里卿言眼里,则是瞬间撕碎了他面上的所有伪装。 蓦地撤回了灌注在承影剑上的内力,他的胸口如同受了重重一击,一股灼热的血潮自心底喷涌而来,周身的冷冽阴森通通褪的一干二净,最内里的暴戾汹涌而出,伴着女子皓腕上的血色,铺天盖地席卷了他的意识。 唇畔冰凉的笑意终于消失殆尽,眸底的阴云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却是越来越凶猛的戾气和几近崩断的狂乱…… 剑锋泛着的寒意几乎麻木了那掌心被划伤带来的痛感,苏凉咬着牙,死死握着承影剑,不让它再移动分毫。 只要再进一寸…… 再进一寸…… 俞林便要又一次因她而死,又一次,因为她的缘故…… 不该是这样。 握着剑身的手微微收紧,那密密麻麻的疼意顺着斑驳的血色蔓延而下,让她迷蒙的双眸越发坚定。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护他一个周全! 察觉到承影剑上因为内力不稳而传来的轻微震动,苏凉很清楚百里卿言此时此刻的状态,而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心悸不止…… 深吸一口气,她鼓足勇气抬眼,对上了那双已经被嫉愤点燃的眸子,缓缓开口,“阿钦……” 百里卿言执着承影剑的手一颤,剑锋愈发深入女子的掌心,直让她疼的蹙起了眉,却硬是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那艳丽的血珠更加争先恐后的从虎口处溢了出来,但此刻的百里卿言却仿佛完全看不见一般,眉眼间除了压抑不住的愤懑,甚至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怜惜。 “记忆恢复了啊……”那好看的俊脸带了一丝狰狞,“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了呢?师父。” 最后的“师父”二字像是被咀嚼再三,才缓缓叫出了口,刺耳而嘲讽。 从昨日第一眼见到她时,他便知道“师父”回来了,哪怕她再怎么刻意伪装,再怎么虚与委蛇,他也依旧确信,“她”回来了。 为何不能装的再像一些,为何不能收起那些本能的抗拒和厌恶,让他也能自欺欺人呢…… 是愁姑,解开了黄泉奈何散。 是面前这个男人,让她不愿再继续伪装下去。 恢复了记忆的她,就像从前折翼却突然被人治好了翅膀的鸟儿,他要如何绑住她,要如何……才能让她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 他机关算尽,费尽心机才将所有窒碍一一除去,却在大婚前一日,因为他们,通通毁于一旦功亏一篑!! “只愿你不是机关算尽,一场空。”百里期的叹息犹在耳边回响。 一场空…… 百里卿言眉眼间的狂乱之意更甚,甚至连执剑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眸中的血色越来越艳烈。 “阿凉!”见苏凉一直握着那剑锋不放,而百里卿言也没有丝毫撤手的样子,文少霖的面色愈发苍白。 奈何右臂上的毒已经渐渐蔓延至了心脉,虽不是剧毒,却也让他眼前一黑,只最后唤了一声便再无意识。 见文少霖已然昏厥,苏凉面上的急色更重,但却也知道,此刻的局面下,那毒并不致命,真正致命的其实是她的“好徒弟”……百里卿言。 任凭那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腕蜿蜒而下,她缓缓启唇,嗓音凉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钦,不要动他……” 百里卿言却已经红了眼,眸中的杀意尽显。闻言,唇角竟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宛如罂粟花般,在如血的残阳下绽放开来,“这要如何是好?师父如此在乎他,徒儿嫉妒得发狂,不得不杀了他啊……” 嗓音中再无半分抑制的偏执与疯狂落在苏凉耳中,更让她轻轻颤抖了起来,那种危险即将来临的惧意瞬间如蚕茧一般,层层包裹着她,直至窒息。 掌中的剑锋力度骤然加重,猛地斥出一阵剑气,苏凉的掌心又是一阵剧痛,却死死不肯放手。 实力悬殊。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已经足够掌控所有。但此时此刻,一切却仿佛被这剑刺回到了原地、打回了原型。毫无改变的,她依旧卑微如蝼蚁、依旧渺小如尘埃。 那种让人近乎绝望的无力感,让她又想起了很多年前,面对强悍的“命运”时,被至亲之人拼尽最后的力气推回生地,却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坠入死亡的深渊而束手无策的自己…… 事实上,哪怕是当初以为离钦要杀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如此绝望而无力过,但同样,她也从没有哪个时刻,像此刻这般坚定执著。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那样的噩梦再重演…… 果然。 人啊,一旦有了信念,便也有了致命的弱点,于是,有了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屈从…… “阿钦……” 声音愈发颤抖,隐隐的带着一丝哀求,“求求你……放了他……” 第89章 |4.19发表| 阿钦……求求你放了他…… 女子略颤抖的哀求声轻轻传至百里卿言耳边,却恍如雷霆一般重重的砸在心尖。 那个自己仰望了多年,朝思暮想的人,此时此刻,却握着他剑尖,近乎是卑微的哀求着,让他放另一个男人一条生路…… “阿钦……”苏凉的双唇微颤,几乎是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向外吐,“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心口一阵绞痛,痛得难以自抑。 其实并非心不甘情不愿啊,只是没想到自己最后竟只能以这样的条件与百里卿言交换。他们俩之间,竟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非她所愿,却又无可奈何。 百里卿言眉眼间的戾气不知何时,已经在女子的声声哀求中尽数消散,眸底头一次没有了看不穿的幽邃,只余冷冷的一片“空”而已。 视线落在女子腕间蜿蜒的血迹之上,他的心突然后知后觉的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仿佛那斑斑驳驳的血痕,通通都是他的心口血…… 怒急反笑,他的声音变得冷漠而刺耳,“什么都答应我?” 见他的口吻似有转圜,承影剑上的剑气也是骤敛,苏凉一愣,像是看到了曙光似的,喃喃重复,“什么都……” “师父从来都知道我要什么,不是吗?”冰冷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 掌心的血液渐渐凝固,苏凉的双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我……愿意永远留在……云水山庄。” 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扎在心尖的刺。 百里卿言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蓦然攥紧,分明是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但在听到的这一刻,却又是万箭穿心…… 为了那个男人,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他的黑眸顿时陷入一片冰凉。 下一刻,看着苏凉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他蓦地收回了剑。 “刷——” 一听见那长剑入鞘的声响,苏凉绷紧的神经骤然松弛,双腿一软,踉跄了几步才将将站稳。 她做到了…… “将他关押起来。”百里卿言冷冷的看了一眼昏厥的文少霖,一把打横抱起苏凉,最后吩咐了一声影卫。 “……” 听到关押二字,本已虚弱到有些头晕的苏凉一下清醒过来,挣扎着就要继续说情,却被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你若再多说一字,我定会杀了他。” 寒意侵骨。 === 苏凉并不知自己是何时回到了落玉轩。 说起来也不知是她心大,还是对百里卿言有种无法改变的信任,哪怕是在小树林里那样“头破血流”“叩心泣血”的大闹了一场,一扭头,她却还是能在百里卿言的怀里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且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屋外的锣鼓喧天声甚至都没有吵醒她,穗儿和蕊儿两个丫头,在床边喜气洋洋的一边唤她,一边扯她被子,最初也没有丝毫反应,“姑娘快起来啊!!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啊!不能耽误时辰!” 直到身上的锦被被扯走,浑身一凉,苏凉这才从梦魇中惊醒了过来。 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头,她刚要撑着床榻坐起身,掌下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直让她痛呼出声,“啊……” “哎,姑娘小心!”穗儿连忙扶着那被纱布缠裹着的手掌,心疼的叫道。 苏凉苦着脸,拼命睁大微肿的双眼,瞧了一眼被纱布缠成熊掌的手,她努力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 “昨天……” 见姑娘问起昨日,穗儿忙不迭的抢在自家姐姐之前叫嚷了起来,“啊!姑娘,昨日可吓死我们了!你好好的忽然在房里就消失了,我们还摸不清状况,正要通报少主,就见少主抱着你回来了……” 蕊儿接过茬,也开口道,“是啊,姑娘你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晕过去了,手掌还受了伤。” “少主亲自帮你包扎的伤口!那时候我就在旁边伺候!”说到这儿,穗儿突然顿了顿,浑身起了一阵寒颤,“不过吧,少主那眼神……也真是可怕到了极点啊……” 蕊儿连忙悄悄踢了穗儿一脚,示意她别再往下说,然而却遭到了彻彻底底的无视。 “包扎完了后,少主他还坐在床边盯了姑娘你好一会儿呢!那眼神……像是,像是……”穗儿一时词穷,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想吃人的样子!啊!” 蕊儿脚下的动作一时失了力度,直将穗儿踢疼了,哀嚎出声。 苏凉:“……” 吃人的样子…… 尽管没有亲眼见到,但只是单单脑补了一下,她便已经毛骨悚然起来。 ……突然好庆幸自己没心没肺的睡着了_(:3ゝ∠)_ “笃笃笃——” 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几个婆子的笑声传了进来,“姑娘可起了?我们奉命来为姑娘梳妆。” 梳妆……大喜…… 苏凉有些恍惚的被蕊儿扶下床,半晌才忆起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嫁给…… 百里卿言。 ——“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我……愿意永远留在……云水山庄。” 昨日自己苦苦哀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而俞林最后面色灰白被影卫带下去的画面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也不知那毒是不是真的不致命,也不知俞林他现在如何…… 铜镜之中,那及腰的三千青丝被缓缓盘起,精致而华丽的凤冠让鬓发间的一切其他装饰黯然失色,透过遮在眼前微微晃动的珠帘,苏凉仿佛看见了自己…… 不是“苏凉”,而是真正的自己。 她要嫁人了。 嫁的人,竟是不是从小便结发相许的俞林。 出嫁的地方,竟也不是孤儿院,甚至连21世纪都不是,而是一个书中的世界,一个陌生的山庄。 出嫁的心情……喜忧参半。 是为了救俞林才留在云水山庄嫁给百里卿言吗?似乎不全是。 那么,是因为真的想和百里卿言长相厮守?在她眼中,他依旧还是离钦……也没有想好…… 苏凉就这样,在一片混沌中,便被送上了花轿。 === 道贺的人太多,鞭炮声太响,盖上了喜帕,苏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便在穗儿的搀扶下,浑浑噩噩的拜完了堂、成完了亲,然后被送入洞房。 苏凉被送到卿云阁之时,已是夜色阑珊,屋内红烛高照,在她的喜服上撩出一片如火的潋滟。 吟鸾和穗儿、蕊儿一起服侍在屋内。 看着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苏凉,吟鸾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今日一切正常,除了姑娘……哦不,已经是少夫人了…… 除了少夫人在入喜堂时,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喜帕微微滑落,其余便再没有什么意外了。 要知道,她也是一直担惊受怕,生怕这次盟主大婚又出什么幺蛾子,就像当年……漠娆出嫁时一样。 ……说起来,少夫人的福气定是比那位主子好,才会一切都这么顺风顺水。 “吱呀——” 房门骤然被大力推开。 “少主。”三个丫鬟连忙伏身行礼。 只见烛光摇曳中,百里卿言一身艳红的衣袍,金冠束发,剑眉朗目,面上沾染了些醉意,也不知是被烛火映衬的,还是微醺的缘故,那颊边还晕着两抹绯色。往日冷酷的眉眼,此时此刻,却在一片艳色中渐渐拂去了阴戾,淡化了锋芒…… 但若是细细观察,却能发现,这位年轻盟主的眸底却是结了层层寒冰,始终无法被那烛火暖化,甚至是连触碰都无门的寒冰。 大喜的日子,到处张贴着喜字的新房里,吟鸾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冷意,正自百里卿言的身上悄悄渗出。 ……她刚刚是不是说一切都顺风顺水来着?恩,当她没说。 “都下去。” 薄唇微启,冷沉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醉意。 “是。”三人皆是垂头应了一声,默默的退出了屋。 隔着喜帕,苏凉只能看见那红色的衣角慢慢行至视野之中,眸色微滞,她的一颗心突然砰砰狂跳了起来,仿佛是要跳出胸口一般…… 身侧一沉,一阵冷意骤然靠近,直让她面上渐渐泛起的红晕僵了僵。 眼前一亮,头上盖着的喜帕终于被掀了开来。 屋内明亮的烛火让苏凉暂时有些不适应,微微眯了眯眼,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不敢去看身侧的百里卿言,只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被缠裹的手掌,任凭那珠帘在眼前轻晃…… “还疼吗?” 那受伤的手突然被轻柔的握住,一冷冽的男声在耳畔响起,连带着微醺的酒香都浅浅的拍打在苏凉的颊边,激得她一颤,不由的向旁边躲了躲。 男人的气息越靠越近,声音却是骤然降温…… “为了他,可以将自己伤成这样。” 腰上蓦地一紧,那横亘在她腰间的掌心,却带着让她心悸的温度。而那冰冷的口吻,更像是掺了毒液般,带着危险而可怖的意味,让她原本还在彷徨的羞怯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渗进肌理的慌张。 “为了他,哪怕再怎么厌恶,再怎么抗拒,也愿意坐在这里与我相对。” 头上的凤冠被摘下,那如墨的三千青丝瞬间散落,从百里卿言的指尖缓缓划过…… “是不是只要我不动他,你便什么都能做?恩?”微扬的尾音打着圈钻进了苏凉的耳里,让她的心又是重重一颤。 第90章 |4.19发表| 什么都能做? 感到自己颈后的长发被撩起,苏凉不安的蹙了蹙眉,生怕这孽徒又要反悔对俞林下手,抬起眼,面上浮起一丝郑重,“只要你愿意放他离开,我……我说过,会永远留在云水山庄。” 百里卿言眸色一冷,目光凝在女子被烛火晕染的面容上,晦暗不明。沉默了半晌,他忽然勾唇,执着女子肩头散落的一缕青丝凑到鼻尖,一边轻轻的嗅着,一边如同耳语般低声说道,“阿凉在说笑吗?” “……”哪只眼睛看见她在说笑……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要永远留在云水山庄,永远留在我身边。” “……” “用这样的条件,便想让我放过那个男人?”百里卿言低沉的嗓音在微醺的空气中冷冷荡开,让苏凉面上本已充盈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不认账的意思? 蓦地挣脱了那腰间的手掌,苏凉猛地从床沿边弹了起来,一个转身,便居高临下的对上了坐在那里神色漠然的男人,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气势,只有满满的失望和惊怒,“你分明答应过我,答应过……” 怀中骤然一空,百里卿言微微眯眼,顿了片刻才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轻轻摩挲的指尖依旧残存着青丝拂过的触感。 被苏凉如此一质问,他眸中的冷意更甚,只淡淡的斜睨了她一眼,便瞬间将所有多余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质问戛然而止。 ——“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定会杀了他。” 昨日傍晚的画面一一重现,停留在男人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他从来就没有许过诺。 不知哪里突然起了一阵风,满屋的烛光摇曳出一片潋滟的暖色,而落在苏凉眼里,却显得格外讽刺。她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铺满“早生贵子”床榻前,只觉得四肢冰凉,世界都随着那迎风的烛火动荡不定。 微微垂眸,她有些六神无主的盯着百里卿言那状似平静而微醺的面庞,浑身憋着的那股劲儿突然抽离,“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此问一出,苏凉自己都觉得可笑。 从昨天的情形来看,百里卿言对俞林的杀意是昭然若揭,况且,此时此刻的处境,她和俞林在百里卿言面前,通通都是砧板上的鱼,除了任他宰割之外,毫无招架之力。唯一能用来和百里卿言谈条件的,便只有她这个人。仗着他对自己近乎偏执的爱恋,她就是自己唯一的筹码。 如今…… 就连她豁出一切决心使用的这个筹码都无法让百里卿言动摇了。 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和他谈判? 他究竟……想要什么? 听出了女子嗓音中的颤抖和无奈,百里卿言的眸色亦是一黯,蓦地扬手抚上隐隐作痛的眉心,轻轻揉了揉,他几乎是刻意的遮住了眉眼间那一闪而过的苦涩。 他想要什么?不攻自倒! 自始至终,他想要的就只有她而已,可是…… 事实上,百里卿言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又在计较什么。甚至在踏进这新房前,他的心里都还藏着丝丝雀跃,但所有欢欣却都在推开门看见女子因受伤而缠裹着的手掌时,消失殆尽。 的确,她终于嫁给自己了,也终于允诺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但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 一想到这些,百里卿言便陷入了无休止的煎熬中,难以自拔。面对苏凉为了那个男人不得不向他屈从的样子,他几乎是恶劣的,没有任何理由的,便想要撕毁那些所谓的交换条件,就仿佛这样便能销毁一切她在乎那个人的证据。然而,当苏凉真的因此而露出绝望的表情时,他的心口却又像是被狠狠的扎进了一根刺,更尖锐的疼痛瞬间便蔓至了全身。 他想要什么…… 他只不过是贪婪的想要她的心而已…… 心? 抬眼对上女子那盛满忧色的双瞳,百里卿言突然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笑容冰冷。 有没有那么一天,这双光华灼灼的眸子也会因为自己而流下,哪怕是一滴眼泪? 果然,他可以用无数种胁迫的方式或是卑劣的手段得到她这个人,但那颗心,竟是无能为力啊…… 冷峻的眉宇间,掠过一丝疲惫。 见百里卿言始终不吭声,只一味的揉着眉心冷冷的抬眼看自己,苏凉的声音愈发低了下来,喃喃重复着,“你究竟想要什么……”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腰间垂下的穗子,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若是你喜欢那个没有记忆、目不视物的莫凉……可以再对我用一次黄泉奈何散,如何……” “够了!”百里卿言猛地站起身,低喝了一声,满脸的阴云密布。 为了那个人,甚至连黄泉奈何散都可以再一次不眨眼的喝下…… 松开的十指渐渐紧握成拳,后知后觉的百里卿言终于清楚的意识到,用那个男人的生死去胁迫苏凉,真正最受折磨的,不是那个男人也不是她,而是自己,是那个因嫉妒而坠入深渊的自己…… 然而,哪怕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竟还是难以自抑的想要继续,继续将女子逼迫至死角,继续去试探,去试探她究竟能为那个男人做到哪个地步。哪怕知道最后遍体鳞伤的一定是自己,他也抑制不住的想要继续。 就像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 百里卿言已经没有了理智。 苏凉被那一声“够了”喝住,眸中的无奈之色更甚,正垂眼思索时,却见那眸色冰冷的男人已经疾步逼近,右眼皮突然不安的跳了起来,“你……” 手腕骤然被扣住一拉,她整个人都朝百里卿言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还未来得及抬眼,头顶上方蓦地响起一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吻我。” 苏凉一愣,惊愕的抬头看向身前正散发着森森寒意的男人。 错开那棱角分明却紧绷着的下颚,她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线条一流的薄唇缓缓启开,冷漠而禁欲的再次重复着那两个字,“吻我。” “……” “不是说什么都能做吗?”嗓音夹杂着些冰霜,有些刺耳。“只要今晚我满意了,明日便下令放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离开,如何?” 那一字一句尖锐而锋利的狠狠扎进苏凉的心口,那密密麻麻却源源不断的痛感,远远超过了昨日剑锋划过掌心的疼…… 意料之中,不是么? 可为什么,听他这样说出口的时候,还是如此难以接受呢? 到底是是为什么,一定要将她逼到如此的地步…… 苏凉紧紧攥着的手渐渐松开,眸中映衬着那满屋喜庆的红色,不断安抚自己。原本就是洞房花烛夜,原本就要过这一关,原本…… 百里卿言垂眸,看着女子越来越红的眼眶还有那毫无血色的双唇,理智也稍稍回归,眉眼间有一丝悔意转瞬即逝。 正不知要如何收回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唇上却是蓦地一凉。 满屋动荡的烛光将红衣交缠的两人映在了对面的墙壁上,男子扣着女子的一只手腕,而女子受伤的那只手绕到了他的颈后,脚尖轻踮,仰头吻上他紧抿的薄唇。两人影子中间贴着的那个喜字格外应景,分明是极为暧昧极为恩爱的画面,但若是无法忽略这幅画面产生的前提,事实就变得极为冷酷…… 感受着自己唇上轻轻贴着的柔软唇瓣,百里卿言眸光急缩,深黯的眸底戾气暴增。 苏凉缓缓退了开来,长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君子一诺。” “……既然如此,”百里卿言阴沉的俊容上突然多了一丝危险和冷酷,“师父就再牺牲的彻底些如何?”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人便已经被狠狠抵在了身后的朱漆床柱之上,唇舌蓦地被攫住,苏凉的呼吸渐渐凌乱,就连神情也有些恍惚了…… ——师父,我错了。 ——有阿钦在,就绝不会让那些人伤师父分毫。 ——只要有师父,就够了。 一声“师父”,顿时牵扯出许许多多的回忆来,那窒息感渐渐漫过意识之时,唇上却是一痛。 百里卿言突然松了手,退开了些许,俊容微红,往日冷清的眸子已经染上了*的火焰,和那心底的嫉愤酸楚混合在一起,灼灼的吞没了所有理智…… 浑身的桎梏突然松开,苏凉无力的靠着身后的柱子,急促的喘息着,颊上的红潮已经泛到了耳根。 下一刻,那让她无法反抗的威压又再次出现,百里卿言举着手中的酒壶,沙哑的嗓音中带了一丝异样,“怎么能少了合卺酒……” 仰头喝了一口,他再次俯身,撬开女子的唇舌便将那象征着长长久久的合卺酒渡了过去。 一口辛辣入喉,苏凉登时被刺激出了眼泪,想要推开身前的百里卿言,奈何实力悬殊,却根本无能为力,只好艰难的将那口合卺酒咽了下去,剩余的一些从唇角溢出,沿着那修长的脖颈,蜿蜒至了胸口,渐渐氤氲开来。 微微抬起身的百里卿言视线落在了她被打湿的胸口上,眸色一黯,手下一个用力,将人猛地带进了嫣红的床幔中…… 屋内红烛摇曳的更急了些,而那泛着潋滟光色的红纱也像是被夜风一遍遍拂过似的,伴着床头风铃荡出的叮铃声响,在地面扫过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弧度。 第91章 |4.23发表| 清风徐来,拂过一院静谧。 卿云阁内。 床幔低垂,在地上漫起渺渺云烟。窗边摆着一盆兰草,清香芬芳。 整个新房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似乎昨晚的狂乱不过是梦境一场,当然,苏凉却清晰的认识到,梦什么的绝对是扯淡。 因为…… 痛在她身。 身上已经被清洗过了,但那浑身像是被碾压过的酸痛,还有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却是无法被轻易抹去的。 躺在床上的苏凉几乎一动不想动,只想闭上眼一直昏昏沉沉睡着。只是刚一闭上眼,昨夜的一幕幕便在眼前不断闪过,连带着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吟哦声,“生动”的仿佛影像再现,让她猛地从床上惊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不仅动静不小,甚至还牵起身下一丝隐秘的疼痛,让她低低的呼出了声。 昨晚的记忆伴着那丝让她恼羞成怒的疼痛全部回归,迟钝了一晚上、只知道任人宰割的苏凉终于,终于“合乎时宜”的炸毛了! ……在被吃干抹净之后。 用那被纱布缠裹的熊掌无力的捶了捶床榻,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辣鸡! 百里卿言就是个辣鸡! 她怎么会养出这么个辣鸡!! 洞房花烛夜啊,她都已经答应嫁给这厮答应留在这个破地方了,这厮竟然还用俞林胁迫自己?! 什么“只要我今晚满意了,明日就放人”…… 阿西吧她当时怎么就顾着伤心难过,忘了甩他两个大耳刮子呢?? 玛德智障。 胁迫也就算了,下手还那么重,下手重也就算了,还食髓知味的没完没了…… 她也想好了,既然都已经这样豁了出去,就必须要有成效。今日再见到百里卿言,定是要让他兑现承诺,放俞林离开。若是再耍赖,再用什么别的方式威胁她,她……她就自裁算了,一了百了。 ……哎,对啊! ……她昨天干嘛乖乖的被他带进沟里? 事实上,她甚至都不用自裁吓唬他,只要来个“自残”什么的,那孽徒就全线崩溃了吧?!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刚一冒出来,苏凉就愣住了,莫名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好像有点危险,恩,还非常丢人。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她自暴自弃的摇了摇头,便想要下床。 “嘶——”只是微微动了动身,那疼痛便又让她蹙起了眉,倒吸了一口冷气。 “姑娘?”许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穗儿轻轻的扣了扣门,试探的唤了一声。 苏凉张了张唇,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这才惊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成了这幅德行。 “进……来。”清了清喉,虽然声音以及沙沙的,但至少能让屋外的人隐隐约约听见。 “吱呀——”房门被推开,穗儿和蕊儿便低眉敛首的走了进来,伺候她起身。 坐在梳妆桌前,穗儿忍不住一直抬眼看向铜镜中的苏凉,只见那镜中的女子端坐着,墨黑的长发在身后逶迤着垂垂而下,面色虽然苍白如纸,但那眼角间藏不住的妩媚却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与从前大相径庭了。 似乎比从前更加柔婉了一些?视线落在苏凉那□□在外的脖颈上,竟意外的瞧见了几抹青紫,穗儿一惊,登时有些冒失的叫了出来,声音里却不乏心疼,“姑娘……少主,少主他也忒狠了吧……” 蕊儿几乎要给自家妹妹的鲁莽跪下了,连忙瞪了她一眼,“说了多少遍了,是少夫人!!你在这儿胡说什么呢?” 苏凉噎了噎,将自己差点就要回答穗儿的“就是”硬生生给吞了回去,只支吾了一声,“……无妨。” 眼见着镜中的自己盘上了妇人发髻,苏凉的心神也随着那脑后的步摇轻轻荡了开来。 如今的她,已经嫁做人妇了啊。 ……她记得,新婚的第二日清晨应当要去给公婆请安敬茶? 看了看窗外已然日上三竿的天色,她便偏头问了蕊儿一句,得到的回答却是…… “少主临走时吩咐过,说是不让叫少夫人,因此这事儿也就没人再提了……”蕊儿扶着苏凉从圆凳上起身。 ……这么任性。 老实说,苏凉心里也有点怵。毕竟她是孤儿,从小到大,就不太适应家庭这种氛围,和长辈更是难以相处。但此时此刻,她虽然方,但却觉得于情于理,还是要按规矩做事,因此便准备去向百里期夫妇请一个“晚”安。 “少夫人……要不要差人告知一声少主?您就一个人去吗?”穗儿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转身扶行动似乎有些不方便的主子。 叫上百里卿言?苏凉蹙眉,恩,她确实要为了俞林的事找他没错,但……却不是现在。 她异常认真的在心中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此时此刻,能平静的与那个昨天对她的*百般“蹂|躏、欺凌”,并且还对她的灵魂进行“侮辱和蔑视”的百里卿言进行“严肃“的和谈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叫他个球! === 云水山庄是武林世家,江湖中人对于那些繁文缛节倒也没有那么计较,因此面对儿媳在“这样”的时辰“单独”过来敬茶请安时,百里夫妇也只是嘴角微微抽搐,内心甚至还隐隐觉得,这儿媳比自己那冷冰冰、从听不进劝的亲生儿子要稍微靠谱些…… 百里期和几年前比,几乎苍老了一大截,可能是漠娆的事对他的打击实在是有些大。而百里夫人,更是比书中描写的还要虚弱,见她那总是有些惶惶不安的样子,苏凉都生怕自己大声说话便会吓着她。 这样一个女人…… 竟然是十五年前笼络随心门叛徒暗杀她和苏卿的幕后黑手? 苏卿当时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罢了…… 虽有杀子之仇,但这仇怨和苏卿、和苏卿腹中的孩子却是毫无关系。 下如此狠手,究竟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还是这位百里夫人娇弱的外表下……有另一幅模样? 没有了系统,没有了蠢一,苏凉的脑子也不怎么够用,只是随便起了个头,便不愿再深想。 说到蠢一…… 虽然自己想回到现实世界的心思已经越来越淡,但不管怎样,蠢一和乾坤袋总归还是要找回来的。 而如今,云水山庄有百里卿言坐镇,这厮疑心重,她又被看管的极严,若是想要找回落在随心门的东西,怕是还要靠千崖阁那一位…… 苏凉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被百里期夫妇看在眼里,因此,也不再拘着她,只让她回卿云阁好好休息全球美色。 看着苏凉离开的背影,百里夫人叹了口气,“原先听说卿言救回来的是个身份卑微的盲女,我还忧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这莫凉竟是习家的表小姐。虽然家世也不是那样显赫,但总归也是名门之后。” 深知苏凉身份的百里期待在扶手上的十指微微收紧了些,却还是接过了话茬,“恩,更何况她的眼疾也已被治好……听卿言说,是一位姓平的江湖郎中为她医治的。” 说到这儿,百里期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爱妻,眸色温柔,“我想,既然那位平大夫医术高超,能让卿言花重金请来,不如……抽个日子,也让他为你诊诊脉如何?” 闻言,百里夫人的面色骤然变得惨白,猛地站起身,衣袖一拂,将那手边的茶碗带落,碎了一地…… “不必……不必叫她来……”她的声音最初甚至带了一丝尖利,直到最后才渐渐平缓下来。 百里期一惊,连忙起身扶住爱妻,“这是怎么了?” 一直跟在百里夫人身边的嫲嫲微微蹙眉,不慌不忙的迎了上去,为主子解释道,“庄主,听说少主已经准备送那位平大夫离开了,夫人的意思是……不必再特意请他过来了。” “可……” 百里夫人也终于缓过了神,有些僵硬的牵了牵嘴角,面色依旧煞白,“我,我从前的病一直是心病,卿言回来后,便好了一大半……只需调理罢了,我也不愿总是看大夫……” 百里期沉默,见她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多言。 === 回卿云阁的路上,苏凉小步小步走得格外慢。 不仅仅是因为身上不舒服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拥有完整的记忆,在云水山庄里一一走过。 穿过那些与书中描述一模一样的石子小径,在那泛着涟漪的池塘边微微驻足,许是之前失忆了一场,到了这一刻,她心中的感受与初来乍到时已是天差地别。 一个世界最普通的一本书里,便又是另一个世界。 从前她只一味的抗拒这个世界,却忘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哪怕只是一个自带“坑爹”系统的世界,它亦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温度,自己的爱恨嗔痴。若非失忆一场,让她抛开了既有的偏见,或许她便会一直执拗于真假,执拗于虚实…… 便留在这里又怎样? 毕竟,这里还有莫愁,有俞林,还有……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张阴云密布的俊脸,苏凉脚下的步子差点一个踉跄。 想了想,她嫌弃的摇头。 罢了,最后那个人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冬眠去吧。 正如此想着,身后却蓦地传来丫鬟们的唤声,“陆夫人。” 陆夫人? 苏凉眼角微挑,诧异的转过身。 第92章 |4.23发表| 不远处,一身着碧衣的女子绾着妇人发髻,正缓缓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和丫鬟还捧着礼盒。 来送礼的? 苏凉眨了眨眼,那女子的面容也随着两人距离的缩短渐渐清晰起来。 清丽的眉眼十分熟悉,只是那鬓发却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发间缀着几枚宝蓝点翠珠钗,看上去似乎已经褪去了俏皮和青稚,更多了些女人的风韵和成熟。 蕊儿并不认识这位陆夫人,但长期打听各种小道消息的穗儿却是一下认了出来,连忙往苏凉那儿凑了凑,“姑娘,那就是陆家夫人,也是从前的叶家大小姐,叶潇。” ——“削光你的衣服如何?” 骤然回忆起这一茬,苏凉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夜宵小美女啊,陆夫人…… 想起那年离开叶城时看到的画面,再联想起之前在落玉轩听穗儿说起的八卦,她登时明白了什么。 看见池边同样被几个小丫鬟簇拥着的苏凉,叶潇也是一愣,侧头问为她带路的吟风,“那位夫人是……” 吟风一瞧见自家少夫人,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怎么能如此巧??今日一大早,这陆家少爷便带着夫人登门拜访,那陆家少爷缠着少主不说,陆夫人还偏要找少夫人唠唠嗑。少主黑着脸拒绝了陆夫人的请求,就吩咐自己带着她在山庄内转一转。 现在可巧了不是?要是被少主知道自己弄巧成拙,竟然将陆夫人带到了少夫人眼前,他可不就完了…… 完全不懂变通的吟风哭丧着脸转向叶潇,“那,那是我们少夫人。” 少夫人?叶潇欣喜的瞪大了眼,那可不就是盟主夫人莫凉吗! 连忙理了理自己的仪容,她疾步便朝池边的女子走了过去,还未看清女子的容颜便伏身行礼,“见过盟主夫人。” 吟风内流满面的小跑追了上去,只觉得自己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少夫人……这位是陆家夫人。” 苏凉点了点头,“陆夫人不必多礼。” 世事无常,几年前还盛气凌人的叶家大小姐,如今竟是恭恭敬敬的对着自己行礼。 叶潇直起身,抬眼看向自己一心想要拉拢的对象——盟主夫人,一袭妃裙,墨色长发被绾在一侧,斜斜的插了一支碧玉金步摇,透着一丝端然。但那双勾人心魄的月眸却沾了些艳色,带着些妩媚…… 好熟悉的一双眼睛,似乎在哪里看过。 叶潇愣了愣,莫名的想到了从前在陆壬矣书房中发现的一幅画像…… 见叶潇一见到自己的脸笑容就僵在了唇畔,苏凉也怔住了,完成武林大会任务的那次,她一直带着面纱,除了陆壬矣,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照理说,叶潇也不应该认识她……可为何,她能在叶潇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诧? “陆夫人?” 叶潇回过神,抱歉的扬了扬唇,转过身招呼那些捧着礼盒的丫鬟小厮,“这是一些薄礼,望夫人笑纳。” 随意寒暄了几句,苏凉心中还挂念着不知身在何处的俞林,想着自己的心情终于平复,应当能好好和百里卿言谈判了,因此她也没有邀叶潇去卿云阁小坐,叶潇倒也识趣,看她无意再说下去,便也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苏凉突然将叶潇身边的吟风给拎了回来。 “少,少夫人?” 吟风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快撒手千万别碰他啊啊,要是被少主看见,他就更死无全尸了啊! “百里卿言呢?”苏凉危险的眯了眯眼。 “少主,少主在书房看各个城主上奏的简报。” 书房啊…… 苏凉深吸了一口气,侧头吩咐穗儿和蕊儿,“去书房。” === 已经到了午时,夏日的阳光格外*,闷闷的让人没有什么食欲。 那层层叠叠的槐树叶中,声声蝉鸣起伏不定的划开凝滞的空气,传至院中的每一个角落。 苏凉带着穗儿和蕊儿刚走到书房门前,便见一小厮提着食盒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一抬眼瞧见苏凉,那小厮的眼睛亮了亮,欣喜的换出声,“少夫人!” 被那亮晶晶的小眼睛看的有点发慌,苏凉嘴角抽了抽,视线下意识的落在了他提着的食盒上,“这是……” “听说昨日幽冥教趁着少主大婚的空当,血洗了江南听风阁。听风阁阁主一大早便赶到了云水山庄,少主此时心情烦闷,所以……” 所以,连饭都不吃了? 苏凉挑眉,淡淡的哦了一声。 ……哦?没了?? 送饭的小厮欲哭无泪。少夫人,您是少夫人哪!您觉悟这么低怎么继续做少夫人啊! 正准备拎着食盒过会儿再来碰壁,身后却蓦然传来苏凉的唤声,“等等。” “……” “食盒给我。” 穗儿和蕊儿相视一笑。 书房内。 比起屋外的闷热,屋内却缱绻着一股淡淡的兰草香气,和案几上正幽幽散发着的墨香交织在一起,闻上去倒是清心静气,只是那案几后眉头紧锁的男人显然没有被这氛围影响,依旧非常暴躁。 “出去。” 坐在案几后正捧着简报的男人甚至连眼都没抬,便冷冷的斥了一声。 “……” 苏凉面色黑了黑,侧头瞥了一眼穗儿和蕊儿,示意她们两人先出去。 两个丫头会意,默默的掩上门退了出去。 抿了抿唇,苏凉拎着食盒面无表情的朝案几后的男人走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百里卿言本就烦乱的心情更是受到了干扰,剑眉蹙的更紧,猛地抬头,眼神凌厉的扫向来人,“我说过……” 那视线在一接触到女子精致的面容时,寒意骤散,剩下的半句叱责声通通堵在了喉口,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百里卿言愣住,面上的阴霾渐渐散开,似乎是没有料到苏凉回来书房找自己,他的双眸竟是掠过了一丝欣喜,“阿凉……” 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的凝在女子身上。 女子一身红衣,三千青丝盘成的妇人发髻格外显眼,而那眉眼间若隐若现的妩媚和颊上透着的潋滟之色落在百里卿言的眼底,都成了昨日一夜疯狂留下的痕迹,明晃晃的昭示着她已经真正成为了自己的女人。眼前浮现出昨夜红帐内缱绻缠绵的一幕幕,虽然起初的记忆并不好,但心底的那些嫉愤和苦涩却在女子最后略带哭腔的吟哦声中尽数消散…… 她终于成为他的了。 无论是文少霖,还是漠引,过去的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往后,面前这个女人只会在一人身下承欢,只会在一人耳边吟哦,而这一个人,就是他,能拥有这一切的,也只有他。 眼见着百里卿言的眸色越来越黯,眼神越来越“色眯眯”,苏凉心口一跳,正瘫着的脸差点没绷住,脑子里又开始自动回放昨夜那些面红心跳,最后完全失控的画面,耳根都开始微微泛红。 “哒——”强忍住转头就跑的冲动,苏凉重重的将食盒放在了案几上。 百里卿言深凝的视线终于被那食盒吸引了过去。 “吃饭。”苏凉打开食盖,憋了半天才硬邦邦的吐出两个字。 这两字一出,百里卿言的眸色更是瞬间亮了起来,这些年第一次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阿凉……” 说着,他便伸手将苏凉拉到了身前,看见她脖颈下刻意遮掩却怎么也藏不住的青紫痕迹时,眼里的异色更深更重,几乎是瞬间,他便忆起了昨夜那让自己食髓知味的欢愉感,喉口一干,竟是立马就想将身前袅袅婷婷立着的女子压在案几之上,再次重温一遍…… 此念一出,他蓦地转身将女子抵在了案几之上,趁着她还没回过神,便俯身想要吻上那还微微有些红肿的樱唇。 察觉到百里卿言眸底逐渐燃烧的暗火,苏凉一惊,想要挣脱却是挣脱不得,掌下聚力,扬手在身后的案几上一撑,竟是硬生生将两人的姿势翻了一翻…… “少主!陆夫人……” 吟风刚推开书房的门,唤出口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屋内,少主被少夫人抵在案几之上,耳根带着一丝可疑的红晕,而少夫人的背影更是威武霸气到了极致。 吟风只粗略的扫了一眼二人的姿势,登时瞪大了眼,随即一个后跃就跳了出去,猛地伸手关上了房门,隔着一道门结结巴巴的解释,“少,少主,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我先下去了!!” 天哪!他这是目睹了少主和少夫人的闺房情趣吗?!会被剜掉双眼的吧!! 不过……为什么少主是被压的那一个?? 被吟风这么一闹,苏凉也察觉到了这个姿势的暧昧,然而刚要直起身,腰间却蓦地横上了一只手,用力将她压了回去…… 第93章 |4.23发表| 苏凉挣脱的力气还是小了些,拗不过百里卿言,整个人便被压着伏在了他身上动弹不得,而那张俊脸近在咫尺,两人的呼吸又纠缠在了一起。 “放,放我起来。” 苏凉迫不得已维持着霸气的桌咚姿势,浑身僵硬气势全无,结结巴巴的开口支吾了一声。 “不放。” 百里卿言眯了眯眼,薄唇微启。 “……” 苏凉噎了噎,眼见着百里卿言的脸越来越近,连忙抢先说道,“你昨日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 此话一出,百里卿言方才还带这些笑意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露在女子腰间的手也猛的收紧。 “咳咳……” 苏凉被勒得差点没喘过气,苦着脸轻咳了几声,趁着男人晃神的空当,猛的挣脱了他的怀抱。 百里卿言怀中一空,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凉,竟也没再和她纠缠,转头阴恻恻的朝屋外唤了一声,“吟风。” “……” 屋外的人似乎还在踌躇,一时间没有任何应答声。 “滚进来。”百里卿言蹙眉,嗓音愈发降温。 正趴在门上附耳听着动静的吟风内牛满面,胆颤心惊的推开门,喏喏的朝自家喜怒不定的主子挪了过去,“少主,我,我刚刚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有两道刀子般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恶狠狠的刮过。 一个自然是来自少主不必多说,而另一个…… 少夫人怎么也瞪他?! “你去无桑院,将那擅闯云水山庄的两人通通放了。”嗓音沉沉。 ?? 吟风一脸懵逼。 苏凉也是一脸懵逼。 “放了?” “两人?”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百里卿言冷冷的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吟风,补充道,“派人护送他们下山,”说着,他看向苏凉,眉眼掠过一丝凌厉,话却仍是吩咐吟风的,“告诉他们,若是再踏入云水山庄半步,休怪我不念旧情。” 苏凉一愣。 吟风连忙应了一声,小步退出了屋。 百里卿言侧眼看了看还在愣怔的苏凉,心头又是一阵苦闷。原以为她只是来书房看看自己,不曾想,却还是因为心系那个男人的安危。 也对,她又怎么会来关心自己?昨夜他刚强迫她做了那样的事情,此刻若不是为了那个男人,她怕是连看都不愿看他吧? 一夜缠绵后他倒是忘了,那片刻的欢愉到头来也依旧还是场冰冷的交易。 罢了,既然已经用这交易拴住了她的人,那他还贪婪的想再要些什么呢? 眉眼一冷,他几乎是负气似的扭头便回到了案几后坐下,随手拿起了一份简报,眼角余光却仍是不自觉的朝苏凉那里瞟…… 苏凉愣怔了片刻,连忙转身跟了上去,“两个人?你说的是……莫愁?” “嗯。”冷哼了一声。 “……我,”苏凉撑在案几上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小心翼翼抬眼看百里卿言,“我想去送送他们……” “不可能。”强硬到无可转圜的口吻。 “……” 好吧,苏凉恹恹的直起了身,就知道这厮不会答应。那便过些时日再说吧,或许待情势缓和些,面前这孽徒没有这么紧张了,她再提些“要求”也未尝不可。 时间,能冲淡一切。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等待的资本。 只是…… 念及前车之鉴,苏凉总觉得百里卿言这么轻易的便同意放人着实有些古怪,依他的性子,难道不是应该借着这件事再要挟自己几次才罢休吗? 满腹心事的苏凉默默扭头朝门外走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百里卿言同化成了抖m。 而案几后捧着简报的百里卿言面色更是阴沉,原本还刻意别开视线不去看她,但眼见着女子已经走到了门口,像是要离开时,年轻的盟主最终还是坐不住了…… 苏凉刚刚伸手准备开门,身后却蓦的袭来一阵阴风,随即,那熟悉的玄色衣袖便横在了她的头顶上方,重重的压在了门板上,让她怎么也打不开房门。 一冷沉的嗓音在她耳畔阴嗖嗖的响起,“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便再没什么要与我说的了?” 心情郁闷的百里卿言刻意强调了“无关紧要”四个字,惹得苏凉嘴角一个劲抽搐。 ? 无关紧要??俞林的命和莫愁的自由是无关紧要?特么的她昨天是用出卖灵魂and出卖*的方式才换来这两个人的平安好么?现在他和她说无关紧要! 默默背着百里卿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苏凉转身对上那双寒意森森的眸子,无奈的撇嘴,“还有什么要说的?” 百里卿言俯身靠近女子,一双眼直勾勾的像是要望穿她的眸底。 苏凉被那阴诡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慌,莫名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正要拔腿就跑时,只听得面前这个小祖宗终于发话了…… “陪我吃饭。” “不……啊哈?”一听到百里卿言的话,苏凉下意识的便出声拒绝,然而拒绝的话出口后,她才真正听清了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要求。 那声“不”字一出,百里卿言的眸色便黯了下来,俯身凑到苏凉耳边,在无人看见的阴影处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嗓音凉凉,“陪我吃饭,我便准你去送……愁姑。” 苏凉愣了愣。 待反应过来这孽徒说了什么后,她蓦的瞪大了眼,眸底破天荒的掠过一丝惊怒。 丫的还玩上瘾了是吧?! 什么都用来交易,到底把她当作什么?把他自己当作什么?又把他们两人间的相处当作什么?! 如果说昨日苏凉还只是心伤,那么今日,她却是真真切切的愤怒了。 没错,她很坚强,坚强到甚至有些反应迟钝,但却也不会永远纵容百里卿言这样一次次伤害她的感情…… 她既然已经选择留下,那么未来的日子就还有很长很长,如果两个人之间始终维持这样的相处模式,如何能长久? 此时此刻的苏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完全融入进了这个世界,而且还全心全意的接受了百里卿言。 “百里……“刚沉着声音唤了两个字,身前的男人便突然从她肩头撤开了些,一双幽邃的黑眸直直对上了她的视线,眼神难得的透着一丝纯良无辜,泛着潋滟的薄唇微抿,唇角不由自主的向下撇了撇,竟是说不出的委屈模样。 “师父……你陪我好不好?” 嗓音依旧沉沉,但却莫名多了一丝温软,瞬间便勾起了那些恍如隔世的记忆…… 记忆中,一个男孩仰着一张没有任何瑕疵的小脸,眨巴眨巴眼,长睫毛扑闪着说道,“师父,我错了。” 那软糯的嗓音,和此刻出奇的相似。 苏凉方才还喷薄而出的怒意顿时偃旗息鼓,整个人都像傻了似的,盯着百里卿言突然委屈的俊脸,连说话都不会说了,只会愣愣的点头。 见状,百里卿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眉眼瞬间恢复了原先冰冰冷冷的模样,嗓音中的温软也顷刻消散,“过来。” 霸道而命令的口吻,不容丝毫拒绝。 “?!!!” 苏凉目瞪口呆的被扣着手腕,直到被拉到案几前,压着坐了下来后,她都还没反应过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乖巧和纯良一去不复返的脸,苏凉难以接受的挑了挑眉。 把她的阿钦还给她!!!!! 她不要黑化的百里卿言!她要那个软萌可口的阿钦啊喂!! 百里卿言现在怎么如此能耐?竟然能如此自如的在鬼畜和忠犬间转换?! ,凑表脸!! 就在苏凉愣怔的空当,百里卿言已经让送饭的小厮又添了一副碗筷,于是,堂堂盟主和堂堂盟主夫人便在书房的案几边相对而坐,进行着这些日子的第一次同桌而食。 被如此一闹,苏凉也忘了生气,只面无表情、如丧考妣的拄着脑袋,神思恍惚的盯着一桌的饭菜,甚至连筷子都没怎么伸。 而百里卿言倒是神色自若,时不时还抬头瞧她几眼,似乎只是看着那张脸,便是胃口大开。 饭后,苏凉本想立刻赶去无桑院送俞林和莫愁下山,奈何百里卿言却硬是将她留在了书房,还着人吩咐吟风不必即刻放人离开,说是要等处理完了简报上的事后,亲自“陪”苏凉去送人。 对此,苏凉心知肚明。得,就是去监视她的。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的情势,百里卿言能准许她去见一眼俞林和莫愁,已是她的意料之外。至于监视不监视的……反正她也没想过趁机逃走,压根不怵。 于是,她便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房内间的软塌上,发了一会儿呆,她决定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视线落在百里卿言身后,苏凉眸色微亮,缓步绕过了百里卿言,走到了那摆满书卷、散发着浓浓墨香的书架前,一眼便瞧见了漠娆曾经藏在这里的话本。 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扬手便抽出了那厚厚的一本《江湖奇侠传》…… “飒——” 几张轻轻薄薄的宣纸从那书架上悠悠的飘了下来,在空中荡了一会儿,才缓缓落在了她的足尖。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百里卿言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朝苏凉这里飘了过来。 苏凉一愣,俯身拾起了那几张纸。 第一张,是一幅妃衣女子在桃花树下娉婷而立的画。 第二张,苍劲有力的四个字,“百里卿言。” 第三张,歪歪扭扭的写着,“莫凉”后面还画了一个爱心。 第94章 |4.23发表| 一往而深(五)【未】 百里卿言在喜帕下听得清清楚楚,当枫阑欣说道魔教遗孤时,她的心剧烈一颤,脑袋里一片空白,原本抓住同心结一端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那象征着“永结同心”的红绸因她的松手轻轻砸在了地上。慕回深的心也随着那红绸的飘落莫名的一沉。 百里卿言愣了半晌,还是抬起手,将自己头上的喜帕摘了下来。 当那红盖头被缓缓拉下时,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厅内外都出乎意料的安静了下来,视线都聚焦在了喜堂正中央那有着倾国之姿的新娘身上。 一身红色嫁衣映衬着她桃花般的容颜,肤若凝脂,红唇皓齿,美目柔婉,在众人注目下安静的窈窕而立,仿佛与这场已乱成一锅粥的婚礼没有任何关系。 与往日不同,百里卿言此时的妆容更添一丝娇媚,眉眼间,入艳三分,撩人心弦,这下竟生生将那喧宾夺主的江湖第一美人比了下去。 被锁住目光的众宾客不由开始暗暗怀疑起枫阑欣的话来,如此美的不识人间烟火的百里卿言怎么看也不像是魔教妖女啊…… 慕回深眸色深深,视线紧紧锁在他已经日思夜想了一个月的娇颜上,片刻不愿移开。该死的,自己竟然让她这么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察觉到堂内堂外,无数艳羡妒忌、惊艳觊觎的眼神,慕回深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了,恨不能立刻将身边这个臭丫头锁在屋中,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 而这一边,拉下喜帕后的百里卿言,有一瞬间被日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当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恢复轮廓后,她才发现所有人都紧盯着自己…… 而且,这些人的目光怎么都有些……不怀好意? 百里卿言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慕回深,却发现慕大少爷也紧紧盯着自己,目露……凶光? 被瞧得有些心慌,百里卿言连忙转开视线,有些迟疑的开口,“那个……” 枫阑欣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直直的盯向百里卿言而没有人再在意她的话,不由的急了起来,连忙打断了正要说话的百里卿言,“诸位掌门不要被这个妖女骗了……十五年前,魔教的人将漠云苍的女儿和百里卿言掉了包,现在的百里卿言就是漠云苍之女,名唤漠娆!” 百里卿言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整个人有些恍惚起来,她……不是爹娘的孩子?而是……漠云苍的女儿?!是魔教一直在寻找的魔教遗孤? 慕回深的冷笑将百里卿言唤回了神,“简直匪夷所思,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况且,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慕回深冷冷的瞥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枫品南,见他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眼神复杂起来。 枫阑欣咬唇,上前几步,“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当务之急应是验证现在的百里卿言究竟是不是漠娆……所以,我要让大家见一个人,你们见了他,自然就会相信我所说的了……” 慕回深薄唇紧抿,冷冷的瞥了眼枫阑欣,正要开口,却被一个沉稳苍老的男声打断。 堂内,一位凤麟阁长老站了起来,“盟主,兹事体大,若是少庄主真的是魔教遗孤,那么……” 那位长老向上座的慕离看去,慕离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回深……此事关系到魔教,不得不查清楚……若是枫小姐弄错了,那也并无大碍,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要查清楚……卿言马上就会是我慕家的少夫人,想必……不会介意吧?” 百里卿言愣住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她未来公公这么一说,自己还有反驳的余地吗?就算是作为盟主夫人,她也有必要调查清楚自己…… 想了想,她微叹,算了,是祸躲不过……况且,她心头的疑问也十分多,或许枫阑欣找来的人可以为自己解答? “我……不介意。” 慕离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向百里夫妇,“寒儿,百里兄,你们看……” 百里期神色莫测,幽幽的瞥了自己爱妻一眼,微微颔首,“请吧。” 慕离挥了挥手,枫阑欣会意,拍了拍手,她身边一个小厮装扮的男子就缓缓站了出来。 堂外,韩青衣美目圆睁,轻轻的低呼出来,“离钦!” 吴萱疑惑的看向自己娘亲,“离钦哥哥怎么来了?他和卿言有什么关系?” 韩青衣的手心开始微微出汗……离钦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了……那么苏凉呢?苏凉不会已经……糟了,离钦这个时候出来一定是来要回他的身份!那么,卿言……哦不,是漠娆该怎么办…… 微微侧身,韩青衣转向自家相公和女儿,“待会一定有大事发生,现在你们先找个借口离开慕府……” 吴天一听也急了,“夫人,怎么了?” 韩青衣紧紧握拳,“无事,夫君,你一定要听我的,将萱儿好好带回去……我随后就来。” 见吴天父女仍是不愿离开,韩青衣急了,“快走啊!” 吴天迟疑的带着吴萱趁众人都看着堂中神秘人时,悄悄离去…… 一身灰衣小厮装扮的男子低垂着头走向大厅中央,站定后,慢慢抬首。 当男子的脸渐渐脱离阴影后,百里卿言一惊,“离钦?” 慕回深也冷声低哼,“是你?你来做什么?”他可没有忘记,这人还曾对卿言动过杀机。 离钦并未看向身着喜服的二人,反而走到百里夫妇面前,张了张唇,嗓音温润而清亮,“我才是真正的百里卿言。” 一语既出,四座宾客又是一番骚动。 “他说他是百里卿言?” “百里卿言是个男人?” “云水山庄究竟在弄什么?” “是啊,我有些看不懂了啊……” “不过,你们不觉得这位站出来的少年和当年的百里庄主有些神似吗?” “哎,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少年看上去,眉眼间和百里庄主颇有相似之处啊!” 百里期神色复杂起来,看了看面前和自己颇为相像的离钦,又转向慕寒,见她已是眼眶含泪,模样哀切,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大半。看样子寒儿怕是早就知道了,而面前这个孩子恐怕才是自己的血脉,当年寒儿一直说她生的是男孩……自己以为她是因心病才如此,现在看来,只怕是真的……而今天这么一出闹剧,论起幕后策划,估计也有寒儿一份…… 百里卿言呆呆的杵立在一边,看着那自称百里卿言的离钦,有些反应不过来。离钦是真正的百里卿言,而自己……是漠娆?那么……凉姨是谁?想起自己初遇苏凉和漠引时的那种不知由来的亲切感,还有娘亲一直以来的心病,百里卿言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她可能真的……叫做漠娆…… 正晃神间,一只手突然揽住了自己的腰,一用力,她便撞进了一人的怀里。 那熟悉的冷香,熟悉的气息,深红绣金的喜服……腰间那只手源源不断的传递着温度,百里卿言的心定了定,仰头朝慕回深扯了扯嘴角。 慕回深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但那一眼中却满是安抚。 再一抬头,慕回深一个眼刀飞向离钦,“据我所知,你叫离钦。” 离钦微微一笑,笑容里带了些许嘲讽,“离钦是另有人给我取的名字,离钦离钦……离亲之意。当年,便是那人在百里夫人生产时,将我与漠娆掉换……我一直以为自己无父无母,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听到那人与好友的谈话,才得知一切。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好,遇到了枫大小姐,于是,我便恳求她带我来了这里。” 百里卿言听着离钦一口一个“那人”“有人”,心里有些不安,不由开口,“你说的是……苏凉?她在哪?” 离钦顿了顿,笑容渐隐,他慢慢转向百里卿言,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丝戾气,再加上那一扬唇,整个人都邪魅了起来,“苏凉?她……死了。” 漠引既然并没有追杀漠娆的意思,那么自己这个替代品又留有何用?反而是个祸患。苏凉想要杀他,他武功尽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但不代表……他没有其他方法。 厅外,韩青衣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 “你说什么?!!”百里卿言浑身一颤,音调一下扬了起来,凉姨……死了?如果离钦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凉姨一定是自己爹娘至亲至信之人,否则不可能把自己托付给她……那,韩姨又是谁?自己的爹如果是漠云苍,那自己的娘又是谁?联想起文少秋曾和自己说过的魔教往事,百里卿言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慕回深搂着百里卿言的力度紧了紧,眼眸深邃的看不见底。 众人也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这时,凤麟阁长老又开了口,“这位少侠……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离钦将视线从百里卿言身上移开,薄唇微启,“很简单,只要两碗水即可,滴血认亲。我的血液若能和百里庄主相溶,那么便能证明我的身份。而这位魔教遗孤,据我所知,漠娆乃是漠云苍和魔教圣女苏卿之女,有人告诉过我,魔教圣女的血液特殊,可与任何人相溶,因此……只要让她与随意挑选的人一试,便可得知。” 第95章 |4.23发表| 苏凉点了点头。 亲眼目睹了两人的“亲密互动”,文少霖心口又是一紧。 百里卿言转身朝屋外走去,莫愁回头看了几眼苏凉,最后还是跟出去合上了房门。 苏凉深吸了口气,抬眼正色看向面前神色哀戚的文少霖,“阿林,你带着莫愁离开云水山庄……” “呵……”还未等她说完,文少霖便骤然苦笑出声,“我是为你而来,你既让我离开,那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噫?苏凉微怔。 剧情发展是不是有些不对? 既然已经愿意离开,那还要与她单独谈些什么?她原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啊。 “你是不是和百里卿言做了什么交易?”正懵逼时,却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径直入耳,和寻常的说话并不相同,而是…… 传音入密?! 苏凉一震,惊诧的看向文少霖。 传音入密极为消耗内力,此刻他尚未痊愈,就算是已经解了毒,却也是功力大减,如何能撑得起这传音入密? 果不其然,不过只说了那么一句话,文少霖的额上便沁了些细微的汗珠。 “隔墙有耳。”下一句轻飘飘的传至耳中,却已没了方才的平稳,渐有虚弱之势。 “阿林……”苏凉也艰难的沉下气,尝试着传音入密。 “为了救我……你才嫁给他是不是?”声音中已经出现了极大的波动,也不知是内力耗尽还是心绪不稳。 文少霖的目光带了丝沉痛,有愧疚有自责,却又隐隐的带着些期许。就连他自己,甚至都不清楚,究竟是想听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 被那熟悉的眼神看着,苏凉只觉得自己的面上都被灼得生疼,“……不是。” “……” 气息已然不稳,她顿了顿,继续艰难的传音入密,缓缓说道,“你不必自责,若不是你和莫愁潜入云水山庄,我也恢复不了记忆,如此一来,失忆的莫凉还是会嫁给百里卿言。” 想了想,她补充道,“心甘情愿的。” 文少霖眸色一黯,“那么现在呢?” 现在如何…… 苏凉顿住,一时哑口无言。 百里卿言的逼迫在先,她甚至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就不得不以此作为交换俞林的条件。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虽依旧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却知道,此时此刻的处境,她没有丝毫厌恶与自艾,甚至隐隐觉得永远在这里与百里卿言长久下去也挺好…… 面对感情,苏凉便是如此。 如果没有百里卿言的强迫,她或许会一直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纠结辗转,也就是俗称的……不作为。 不作为的情况下,唯有所有事情都进行到最后一步,她才能被迫做出选择。 所以,如果百里卿言没有用俞林做要挟,而反之,若是她手中还有乾坤袋,并且有其他未知的可能发生将她向另一个方向推开,或许她此刻便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果离开了这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苏凉想,约莫还是会平静接受吧? 或许,她会时刻想着,俞林在那个她曾经去过的世界活的很好,于是带着稍减的负疚感继续过着她平淡无奇的生活。 或许,某个午夜梦回,她还会想起蠢一,想起愁姑,想起…… 百里卿言。 然后,叹一声往事如烟,再然后,就……没了吧。 垂下眼帘,苏凉刻意遮住了眸子中的恍乱。如今再想那些又有什么用呢?此刻,她已走上了一条与之截然相反的路,她心里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头了。 “现在……也是一样。” 半晌,她平稳无波的声音被内力凝聚成线,低低送入文少霖的耳中。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此刻听苏凉亲口说出,文少霖的心口还是翻涌起一阵血潮,痛的几近窒息。 ……她真的爱上百里卿言了。 他动了动唇,有很多很多话想要问出口。 他想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们小时候的约定…… 他想问她,是不是他们之间除了青梅竹马的情谊,便再无男女之情…… 他还想问她,究竟百里卿言比他好在哪里?可以敌过他相伴相守甚至是以命相护…… 然而,到了最后,他却还是将那些不甘通通咽了回去,仿佛一壶热酒入了喉,涌上一股热流,让他的眼前竟都有些花了。 唇畔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文少霖有些懊恼的想,他和苏凉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直到自己前世死前的一刻也没有捅破,于是,直直拖到了今时今日,拖到了他的阿凉已经心有所属、拖到了她嫁为人妇…… 是不是他一直以来都太过温柔,给了阿凉太多犹豫和思考的时间,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若是他也能像百里卿言一样…… 此念一出,他倒是自嘲的摇了摇头,将那些胡思乱想全部抛到了脑后。 见文少霖的面色比方才更加苍白,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是青筋微起,苏凉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最后是会嫁给俞林的。只是,他似乎也从未表露过心意,因此两人的事便一直搁置着。 有些话,此时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但却是最令人唏嘘的真相。若是俞林早一些恢复记忆,若是他早在她失忆之前告知一切,若是在绝情崖的那些时日,他们能够相认,想必…… 如今一切便会不一样了。 可是现在…… 错过便是错过了。 此刻,俞林仍是她最重要的人,仍是她的阳光,但却无关风月,唯有亲情。 “阿林,我……” 正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头顶却蓦地被人温柔的揉了几下。 诧异的抬眼,文少霖双眸中的春意渐渐苏醒,泛着淡淡的笑,却让她有些看不透了。 “傻瓜,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文少霖扬唇,笑意涩涩。他知道,如今自己的放手,才是对阿凉最大的温柔。 屋外,突然有人不耐的敲了敲房门。 文少霖朝那门上映着的人影瞥了一眼,转向苏凉,传音入密,“他……可知道你的心思?” 苏凉摇了摇头。 头顶上揉着的力度加重了些,那温柔而熟悉的嗓音顺着虚浮的内力飘如耳中,听得她心口微暖,“傻姑娘,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我看他对你仍是百般不信任,这样的隔阂,一时无妨,但却无法天长地久啊……” “砰——” 百里卿言蹙眉猛的推开门,而此刻,苏凉仍处于愣怔中,文少霖仍在宠溺的揉着她的发顶。 薄唇微抿,百里卿言疾步上前,赌气似的将苏凉拉了回来,面上略过一丝不满,“可说够了?” 见他迫不及待的下了逐客令,文少霖缓缓收回了手,也收起了自己外露的情绪,正色看向苏凉,说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剜在心上一般,“以后他若是待你不好,我便是拼死,也会带你离开。” 百里卿言冷笑出声,搂在苏凉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你便是死一千次,也带不走她。” “……” “……” 苏凉面上一囧,哭笑不得的掐了掐百里卿言的胳膊。 台词不是这样接的好吗?这个时候,应该回答的是——我不会给你带她离开的理由。 槽!这样才霸气侧漏好吗?! ——你便是死一千次,也带不走她。 这是什么鬼!情商这么低谁教出来的?!她绝不会教出这样的智障_(:3ゝ∠)_ 文少霖也难得的被噎了噎,再望向苏凉嫌弃满满的眼神,他也忍不住无奈的笑出了声。屋内的氛围一时竟松缓了下来,而只有百里卿言一个人还蒙在鼓里摸不着头脑,甚至还在为自家师父和别的男人相视一笑而不满。 屋外的莫愁已经等了好一阵子,文少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姑娘,才抬步朝院中走去。 与低气压的百里卿言擦身而过时,他顿了顿,轻声说道,“知道吗,你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好好待阿凉。” 话音刚落,百里卿言微微侧头,却只瞧见了文少霖沧桑而傲然的背影。 苏凉也听清了那句话,不由下意识的抬头瞥了一眼百里卿言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 阿林错了…… 百里卿言怎么会是最幸运的人?或许他原本是,但所有所有本该属于他的幸运,却因她的狸猫换太子而尽数“赠与”了漠娆。 从前的他一无所有,被世界遗弃,被最信任的人伤害,事实上,他是最不幸的人啊…… 只是,她并不知道,百里卿言从来在乎的便只有她。 从前的不幸,皆是因为她。而如今的幸运,亦是因为她。 无桑院外,两人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一个频频回首恋恋不舍,另一个却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挺直的脊梁却稍显寂寥与落寞。 苏凉怔怔的望着那二人离开的方向,心头百感交集。 “你们说了什么?” 身边骤然响起百里卿言不满的声音。 方才他一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若不是用了传音入密,怎么可能会一丝动静都没有? 所以究竟是什么话,能让文少霖如此顺从的下山? 苏凉一顿,终于回过了神。 ——“傻姑娘,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我看他对你仍是百般不信任,这样的隔阂,一时无妨,但却无法天长地久啊……” 俞林的话在耳畔回响。 苏凉的指尖向掌心握了握,犹豫再三,垂眸缓缓启唇…… 第96章 |4.23发表| “我们……” “少主!” 吟风突然从院外小跑了回来,急匆匆的打断了苏凉刚要出口的话。 百里卿言蹙眉,冷眼横向非常“不识趣”的跟屁虫,“什么事?” 吟风被那自家少主那眼神又硬生生剜了一刀,但却也顾不上怕了,只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少主……孟阁老带着各位长老们上山了,据说是为了听风阁的事……” 闻言,苏凉一愣,下意识的侧头看向百里卿言,原本要说的话也不由咽了回去。 百里卿言的眉尖蹙的更紧,“听风阁的事我已有了决断,他们来做什么?” 已有了决断? 一听这话,苏凉都惊诧的瞪大了眼。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江湖,分明就是“君主立宪制”,盟主没有实权,而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凤麟阁。听早上那小厮说的,幽冥教血洗听风阁,这可是一件大事,百里卿言如何能直接跳过凤麟阁便擅自做主? 果不其然,吟风皱着脸,苦哈哈的说道,“少主……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来的……”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百里卿言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转向了苏凉,固执的盯着她继续之前的追问,“刚刚你要说些什么?” “……”苏凉抿了抿唇,眼角余光扫了满脸囧字的吟风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摆了摆头,“没什么……”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百里卿言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不轻不重的挠了几下,总觉得因为吟风的出现,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什么最为重要的讯息,面上的阴沉之色更甚,侧头轻飘飘的瞥了吟风一眼。 吟风被冻得一个哆嗦,内牛满面。 少主要是再不出现,别说庄主要罚他,光是那些凤麟阁长老就能把他给生吞活剥咯…… “你还是先去看看吧。”苏凉心里莫名的有点不安,总觉得百里卿言如此“嚣张”会惹来什么祸患啊。 “……”百里卿言蹙眉思忖了半晌,才转向吟风,“去议事堂。” 正要举步朝院门外走去时,他却又顿了顿,回头深深的看了苏凉一眼,这才拂袖而去。 === 叶城陆府。 前去云水山庄“贺喜”的陆壬矣夫妇已经回到了陆府。 马车刚一停下,叶潇便撩起裙摆急匆匆的跳下了车,没有丝毫要等自家夫君的意思,只顾着朝府内冲,甚至差点撞上了刚从门内走出的黄衣女子。 “表姐?”一见着叶潇,黄衣女子眉目一喜,扬声唤道,“你们回来了?” 瞥见眼前的一抹鹅黄色,正着急的叶潇硬生生顿住了脚下的步子,抬眼看向面前容颜娇俏的表妹,也惊诧的瞪大了眼,“清伶?你怎么来了?” 两姐妹正说着话,身后,陆壬矣也一脸懵逼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蹙眉盯着自家媳妇的背影。 刚刚在车上她就非常不对劲,始终直勾勾的看着他,尤其是在他问她见到盟主夫人感觉如何的问题时,她的面色更加诡异,眼神也有些隐隐犀利…… 看得他心里一阵发慌,默默的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是否又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被抓包了。 “表姐,听说你们……” 孟清伶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叶潇打断了。 “清伶,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你先去我房内等我好吗?”叶潇余光瞥见了靠近的陆壬矣,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出今日见到那位盟主夫人时的画面,眸色一凝,这才打断了孟清伶的话。 “……好啊……”孟清伶愣愣的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见叶潇已经在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陆壬矣也是一愣,但随即却也提步追了上去。 “表姐夫……” 只一瞬的工夫,陆府门外,便只剩下马夫、守卫以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孟清伶。 “砰——” 叶潇猛地推开书房房门,提着裙摆便迈步跨了进去,径直绕到了那案几之后,蹙着眉开始细细观察,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没多久,陆壬矣便追了进来,挥手屏退了身后的小厮,一边谄笑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叶潇,“谁又招惹你了?” 叶潇皱眉,侧头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陆壬矣便转了回去,丝毫不为所动,视线依旧在案几和书架上逡巡。 突然,她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蓦地俯身,在那案几下的暗格里摸索了一阵,眸色忽亮,一把抽出了一张画卷。 一瞧见那装裱精致的画卷,陆壬矣一惊,连忙伸手就要去夺,口里直呼,“我错了!!我这就毁掉它!!” 叶潇微微侧身,轻而易举的避开了那双不规矩的爪子,斜了他一眼,冷哼道,“上次不是说要扔掉吗?” 陆壬矣动作微僵,默默退了回去,一边谄媚的笑一边小声解释,“之前是忘记了……你发现之后,她又已经……逝者已矣,我便想着这或许是她生前唯一的一幅画像……” 叶潇怒极反笑,“生前唯一的画像又如何?她是魔教中人,难不成,你要将这画像送去随心门,让漠引睹物思人后给你什么好处?” 此话一出,书房内的温度顿时降至冰点,方才还谄笑的陆壬矣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面色刷的变得煞白,唇上也瞬间没了血色。 话一出口,叶潇也即刻发现了自己说错了话…… 随心门三字,已成为了陆家最不能提及的禁忌,而此刻她甚至还讽刺他要与随心门交易。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潇的声音低了下去,方才还任性嚣张的气焰全无,眉眼间掠过一丝内疚。 陆壬矣也只僵硬了片刻,随即便牵出一抹苦笑,“我知道……” 说着,他伸手拿过叶潇手中的卷轴,“若你当真在意,那我这就撕了。” 眼见着那画卷便要毁在陆壬矣手里,叶潇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找这幅画像的用意,连忙出手又将那画像夺了过来,“等等,让我看一下……” 说着,她缓缓展开卷轴,画中,一身着红衣的女子缓缓露了出来,那姣好的容颜也清晰的映入眼帘。 当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叶潇蓦地瞪大了眼,攥着轴把的手一下收紧,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见叶潇的神情变得愈发奇怪,陆壬矣也是一愣,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真的……真的是她。” 如此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陆壬矣却似乎听懂了。 脑中有一道灵光乍现,回想起昨日盟主大婚时那喜帕下的惊鸿一瞥,再加上此刻叶潇说的这句话,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 夜色已深,半山腰上的云水山庄满是阑珊的灯火。 卿云阁内。 苏凉已经换上了寝衣,披散着发,独自坐在桌边,盯着微晃的烛火发愣。 喜房内的布置还未全部撤下,因此,整个屋子还是泛着潋滟的绯色,映在她已经卸了妆的素颜上,却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莫愁和俞林已经离开了云水山庄,她应当可以松一口气,可为何心里仍是有些忐忑和不安? 再想起白日里百里卿言对凤麟阁的不屑与打压,她又是微微蹙眉…… “姑娘。” 屋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苏凉一怔,“进来。” 穗儿和蕊儿已经被她打发出去了,听声音,外面的应该是吟鸾。只是,她怎么会来找自己? “吱呀——” 微微模糊的铜镜中,苏凉看见吟鸾端着瓷碗低头走了进来,还随手将房门掩上,轻声说道,“少夫人,您要的宵夜。” 宵夜? 苏凉眸色微滞,讶异的转过头,看向似乎有些奇怪的吟鸾,“我没有吩咐过……” “凉姨……真的是你……” 吟鸾缓缓抬起头,一直隐在阴影中的脸也渐渐清晰,还是原本的面容,还是原本的声音,带着些雀跃,但却总有哪里显得不自然。 凉姨?! 听到了这久违的称呼,苏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从梳妆桌前站了起来,看着“吟鸾”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面上有着难掩的惊愕之色。 “……漠娆?”半晌,苏凉才缓缓启唇,将信将疑的吐出一个熟悉到极致的名字。 “凉姨,是我。”易容成吟鸾的漠娆唇角扬起,开心的拉起苏凉的手,口吻竟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凉姨,你真的还活着……” 苏凉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顶着“吟鸾”脸的漠娆,再望望合上的房门,差点内牛满面。 祖宗啊! 她刚送走两位,转眼间就又来了一位! 漠娆若是再被百里卿言抓住…… 苏凉倒吸了一口气。 “你,你怎么来了?”一把将身前的漠娆拉进了屋子里烛光昏暗的角落,她低声问道。 “那日我听离钦说他已经对你下了杀手……我原是信了,但哥哥却始终不肯相信,从未放弃寻找你的下落。所以昨日有探子回报,说盟主夫人的长相与凉姨你相似,我们就……” 漠引…… 苏凉瞪大了眼,连忙转了一个圈,在屋内扫视了几眼,“你哥也来了?” 要是再多一个漠引,她现在就可以跪下了_(:3ゝ∠)_ “不不不,”漠娆连连摆手,解释道,“云水山庄如今的守卫森严,所以只有我能悄悄潜进来……毕竟这里的人,院子我都最为熟悉……” 摸了摸自己脸上熟悉的“吟鸾”面具,她朝苏凉扬了扬唇,笑容温和。 正当苏凉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她便又开口了,“凉姨,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第97章 |5.5发表| “……离开?” “离开”的字眼在苏凉心头又萦绕了一番,让她微微有些恍惚。 “凉姨,”漠娆抿唇,拉起苏凉的手,正色看向她,“哥哥说,让我来带你回家。” 漠娆非常聪颖,始终没有开口问苏凉,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成为了如今的盟主夫人,也没有问,她与离钦师徒间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她眼中,这一切都并不十分重要,她要做的,便是带她的凉姨回家罢了。 回……家。 苏凉一愣,怔怔的垂眼看向面前眸色清浅的女子,不知为何,她甚至还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漠引的影子。 凉姨,回家。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让她心头仿佛也被那床幔的暖色融化了一般,泛起阵阵暖意。 但,也仅仅止于温暖。 微微垂眼,视线落在了手边嫣红的纱幔,她轻轻挣脱了漠娆的手,反手握住,低声道,“我……不愿再回随心门。” 漠娆怔怔的眨眼,“凉姨……” “从前我的人生多半属于随心门,以后的日子……我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活一活。”苏凉斟酌着开口,此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在这里的前半辈子,她的确没有活出自己。假的是,她并非被随心门桎梏,而是一直被系统和任务驱赶的团团转。 想自己好好活一活…… 漠娆眸中的愣怔之色更深,莫名的想起了她大婚那日离钦对自己说过的那些字字钻心的话。 ——你的一切,都践踏在别人的人生上。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漠娆就知道,她的存在对两个人造成了很深的伤害。一个是被夺取了一切的百里卿言,而另一个,便是为了维护她的身世为了保护她而牺牲自己人生的苏凉。 思忖片刻,漠娆小声说道,“……所以凉姨的方式,便是要在这云水山庄,和……百里卿言在一起吗?” 原以为,是那百里卿言用了种种手段将凉姨强行困在此处,没想到……两人竟是情投意合?如此一想,她的眸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却转瞬即逝。 苏凉顿了顿,但却还是选择了点头。 见状,漠娆一时陷入了沉默,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半晌,才微微展眉,看向苏凉,“既然如此,我尊重凉姨的选择。只是……” 说着,她面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认真,“凉姨,你需记得,我和哥哥永远是你最亲的人。若有朝一日,百里卿言对你不好了又或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你定要知道,随心门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 苏凉哑口无言,心头一时有些很复杂却很奇妙的情绪在滋生。 同样没有丝毫血缘关系,比起与莫愁间十几年相处而来的感情,苏凉却隐隐觉得,漠引兄妹与她之间的那种联系倒是更像最自然而然的,没有任何道理的亲情,这种无可名状的亲情,是她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但却一直渴望的东西。 但她心里知道,漠娆和漠引兄妹之所以如此对她,其实是因为“苏凉”而非自己,从小和漠引一起长大的是“苏凉”,宁可受尽良心的谴责用一生守护漠娆的也是“苏凉”,都不是自己…… 所以,与随心门有关的一切都是“苏凉”的。 唯一属于她的,或许……也只有百里卿言吧? 一转眼,见漠娆有些心不在焉的向房门处张望,苏凉抿了抿唇,提醒道,“慕回深如今在千崖阁。” “……” 一听到慕回深三字,漠娆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起来,眼神也开始微微闪躲,“他……在云水山庄?” “前不久,他还挖走了落玉轩树下的酒坛。”苏凉忍不住又提了一句。 “……”漠娆闪躲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 “凉姨,”半晌,她朝紧闭的房门处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转移开了话题,“如今云水山庄不比从前,我不能久待……” 见漠娆已经准备要离开,苏凉却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扯回了她的衣袖,“娆儿。” “?” “你可否在随心门为我寻一件东西?”乾坤袋,是最后一日在随心门时落下的,被那只肥猫叼走了,不知漠引或是漠娆有没有见过。 听苏凉这么一问,漠娆眨了眨眼,眸色一闪,还未等苏凉继续开口,便蓦地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瞧我这记性!哥哥说,他在你的房间拾到了这个,让我带给你。” 说着,她从衣袖里摸出了一绣工精致,上面的纹路却异常古怪的荷包,朝苏凉递了过来。 苏凉的视线在触到那形状诡异的荷包上时,眸色骤变。 === 不似之前莫愁和文少霖的悲惨遭遇,漠娆果然是被上天宠爱的“小公举”,轻轻松松出入云水山庄,不会被抓包。 不然,怎么说主角就有主角光环呢? 当然,在苏凉的心中,漠小娆更像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背后一定长着一双隐形的翅膀。 目送着“天使”鬼鬼祟祟从后窗轻盈的跳了出去,苏凉泪盈满眶,抽泣着垂头看了看手中久违的乾坤袋。 她不过是刚想让漠娆为自己找到乾坤袋,转眼间,这小姑娘就像哆啦a梦似的,从怀里掏了出来…… 擦了擦脸颊上淌下的激(隐)动(形)的泪水,苏凉在梳妆镜前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拉开了乾坤袋的袋口。 只听得“嗖”一声,一道白光瞬间闪过,刺的她甚至完全睁不开眼…… 耀眼而又熟悉的一抹白色与屋内摇曳的烛光缓缓糅合在一起,逐渐现出了最初的轮廓。 梳妆盒的一角,蓦地多了一身着雪白长裙的女子,银发绕身,凤眸红瞳,唇色妖冶。 所有装扮都一如从前,只是…… “蠢,蠢一?” 苏凉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靠在梳妆盒边缘一口气喘得比一口气长的拇指小人,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 完全缩水的蠢一终于喘匀了气,一丁点儿大的小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苏凉,终于白着脸喘完整了一句话,“苏……凉,我日你……全家。” 苏凉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拇指姑娘?” “拇指你妹。”撑着梳妆盒里的珠钗,蠢一艰难的站了起来,悠悠的飘到了苏凉眼前,一根手指戳上了她的鼻梁,“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在这乾坤袋里继续待下去,就报废了!报废懂吗?!” “……” 一句话说完,她又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向下坠了坠,吓得她再也顾不上找苏凉算账,而是连忙伸手抱住了眼前宛如救命稻草的鼻尖。 那又软又细的银发在苏凉鼻端绕来绕去,弄得她直痒痒,差点一个喷嚏又将蠢一打飞了出去…… “这乾坤袋不仅能封住你,还有蚕食你的功能?”苏凉挑眉,双眼都盯着那八爪鱼姿势抱着她鼻尖的小人,硬生生变成了斗鸡眼。 “怎么可能!”蠢一忿忿的瞪了苏凉一眼,随即用力的拍了拍她的鼻子,“说!是不是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苏凉一噎,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如果我说……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了,你……” “what?!” 鼻尖一痛,却是蠢一手脚并用攀着她的鼻梁一路爬到了眉心,撩起袖子就要动手。 “……你要干嘛?”苏凉一脸懵逼。 蠢一满面肃然,“先探你的记忆。” 哦,探她这段日子的记忆…… 等等! 记忆?! 苏凉突然一惊,猛地站起身,一把扒拉下眉心的蠢一,慌慌张张的将她拎远了些,像是在防着些什么。 骤然被夹着脑袋扯开的蠢一蓦地瞪大了眼,不断扭着身体想要挣脱苏凉的手指,嘴里不断叫嚷着,“你做什么?果然是有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对吧!啊?!” 苏凉脸都憋红了。 不能知道的事情…… 一想到蠢一能以自己的视角窥探到所有记忆,她竟是忽然想起了昨夜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 这些要是被第三个人看到……不行,系统也不行! “没,没发生什么,你听我口述就好了!”苏凉伸直了手臂,将蠢一径直丢到了梳妆盒内。 “你……”蠢一的后脑勺重重的砸向盒内琳琅的首饰,不由怒火中烧,愤怒的爬了起来,转头便又要朝苏凉的方向冲过来。 正当此时,门外却是突然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苏凉一惊,下意识的对着正要扑向自己的拇指小人脱口而出,“蠢一,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吱呀——”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从外推了开来。 一阵微凉的夜风潜了进来,伴随着那熟悉的气息,苏凉甚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百里卿言回来了。 手忙脚乱的将那乾坤袋塞进了梳妆盒,随后抓起一把桃木梳开始掩饰性往脑袋上梳。 “嘶——” 梳的太急,那梳齿硬生生扯了几根长发下来,直让苏凉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百里卿言刚掩上门,便瞧见了自家师父近乎自残的行为,眉心一跳,一边蹙着眉一边走上前夺下了她手中的桃木梳,对着铜镜中正襟危坐的女子狐疑的打量了几眼。 “……你回来了?”趁着身后的百里卿言还未问什么,苏凉抢先开了口,目光也随之移向了他微微覆着些阴霾的眉眼。 被如此一问,百里卿言微愣。 瞧着镜中认认真真看向自己的苏凉,他突然有种被等待的暖意瞬间涌了过来,竟是一点点融化了方才还毕露的锋芒,也驱散了眉宇间的阴沉之色,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疲惫,只能在一人面前展露的疲惫。 “在等我?”薄唇微启,微哑的嗓音勾得苏凉竟有一咩咩小心疼。 第98章 |5.5发表| 第二天。 当百里卿言顶着个黑眼圈出屋晒太阳时,正好撞见要外出的慕回深和文少秋。 “卿……”文少秋刚叫了个卿字,蓦然发现不对,赶紧改口,“苏青,你昨晚做飞贼去了?” 慕回深听见文少秋的话,也转过头看了一眼百里卿言。那天晚上知道了自己一直挂着的剑穗竟然不是百里卿言做的,慕大少莫名其妙的郁闷了好久。本来还别扭着不想理百里卿言,结果被文少秋咋呼咋呼的一吓,还是没憋住,转头一看,百里卿言熊猫似的耷拉着头。 “怎么了?”傲娇的慕大盟主不仅没憋住不理百里卿言,还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 “唔,没事。就是昨天忙到很晚……”百里卿言哀怨的向慕回深翻了个白眼。 慕回深被百里卿言那么哀怨的一看,心里一动,这货不会是做绣活或是编剑穗才忙到很晚吧…… “哼╭(╯^╰)╮”慕回深哼了一声,心情却晴朗了不少。 目送慕回深和文少秋离开,百里卿言又一头钻回自己的屋子,吟鸾也在她身后跟了进来,“少主,你可得加把劲,昨天忙了那么久,你连个盘长结都还没学会……” “知道了……”被压榨的百里卿言乖乖拿起线。 当百里卿言正窝在房内捣鼓捣鼓剑穗的时候,吴府又迎来了两位“贵客”。 吴府门外,一男一女翻身下马,女子看上去二十岁未满,一身妃色织锦长裙,腰间缠着黑色软鞭,长发披散在身后,只余一束垂在胸前,两侧分别挑出很细的两支,固定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也未带任何首饰。 而她身边的男子,看上去比女子年纪略小一点,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衣将他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墨色长发也未束起,额前的刘海下还系着黑色金纹的抹额。他手执长剑站在女子身后,表情柔和的看着她。薄唇轻启,嗓音温润而清亮。“很久没来看韩姨了。” 女子淡淡的“恩”了一声。 “来了啊~”吴夫人从门内疾步迎了出来,满面笑容。 女子仍是淡淡的,并不应话。而男子却一步跨上前,“韩姨,好久没见,您越发年轻了。” 吴夫人像是习惯了女子的淡漠,转向男子,笑的和蔼可亲,“好久不见,离钦不仅长得越来越俊,连这张嘴都甜了不少啊?” 离钦闻言不由温和一笑,“韩姨说笑了。” 女子终于在一旁开口了,语调平稳无一丝波澜,“他这张嘴现在越来越会颠倒黑白了,”说着转向吴夫人,“韩青衣,你老了不少。” “……苏凉,你混蛋!”吴夫人整个人一下就炸了,气急败坏的叫道。 苏凉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离钦一下挡在苏凉身前,无奈的笑,“韩姨,师傅她不是有心的,您别怪她。” 吴夫人刚要拍出的掌抽搐着收了回去,“我能怪她吗?我打得过她吗?” “上次,你被我的软鞭抽的嗷嗷叫。”苏凉淡定的站在离钦身后,凉凉的叙述着一事实。 离钦:“……噗” 吴夫人:“……好了,苏凉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 一番闹腾之后,苏凉师徒二人终于进了吴府。 吴夫人一脸郁闷的走在前面,“我把你们安排在另一个院子了。” 不省心的苏凉在她身后问道,“为什么?” 吴夫人嫌弃的顿了顿脚步,“你傻啊,那个院子虽然有百里卿言,但武林盟主就在一边看着呢!” 离钦仿佛毫不知情,听此不由惊讶的动了动眉,“百里卿言?盟主?” 吴夫人也惊讶了,连忙转过身朝苏凉挑了挑眉,“你没告诉他?” “为什么要告诉他?”苏凉的眼神平静无波。 吴夫人噎了噎,下意识的瞟了离钦一眼,“你真是……” 离钦的脸上丝毫没有不悦,但眼眸却黯了黯,深邃的看不见底。 百里卿言在房内又编了一上午的盘长结,总算做出了一个有点像的结,不过……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真是不忍直视。 吟鸾都有些不忍心了,“少主……要不咱别编了吧~” 百里卿言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没回答。为什么自己就是编不出来呢? 吟鸾见百里卿言不答话,仍盯着面前的盘长结,不由一怔,别看少主平常乐乐呵呵,一幅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然而认真起来却简直是一根筋。小时候,少主练轻功的时候,因为毕竟是女儿身,从小身子也不是很好,导致练功的进展极为缓慢。而后来,少主发现自己的轻功竟练得还不如吟风时,她就开始每日茶不思饭不想的练功,像入了魔一般,最终,少主的轻功终于还是练成了。而现在,少主又开始“犯病”了…… “少主,这编剑穗也不能急于一时,你下午还要去和吴夫人喝茶呢。”刚刚睡醒的吟风嘟囔着。 百里卿言又愣愣的看了盘长结许久,慢慢站了起来,“走吧。” 花园里。 百里卿言绕过假山走向凉亭,却见今日的亭中格外热闹,除了吴夫人,还有一男一女坐在石桌边。难道吴夫人有客人? 百里卿言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那边吴夫人却已经等得心都要焦了,一看见假山后百里卿言的身影,连忙招呼,“苏公子,怎么不过来?” 百里卿言见已被发现,便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朝吴夫人行了个礼,“吴夫人。” 吴夫人站了起来,迎上去拉住百里卿言的手,“快来,我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 百里卿言懵懵的被吴夫人拉了过去。 苏凉从百里卿言走过来那一刻,视线就一直紧紧定在她身上,分毫不动。 而离钦一直观察着苏凉的表情,看到苏凉看着百里卿言莫测的眼神,离钦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苏凉的眼神里,满是回忆,眷恋。这白衣男子究竟是…… “这是苏青苏公子。苏公子,这是我的……好友,苏凉,这位是她的徒儿——离钦。” 向苏凉拱了拱手后,百里卿言又转头看向黑衣男子,当她不经意和离钦那探究的视线相遇时,不由心里一惊,这人的眼神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离钦率先开口,“苏公子。” 百里卿言向离钦拱了拱手。 苏凉终于站起了身,妃色裙摆落地,裙身似有光华流转。 “苏公子。”凉凉的嗓音,如融化后的雪水。 百里卿言心里一颤,这声音好耳熟……“苏小姐……” “小姐?”苏凉的秀眉皱了起来,“你应该叫我凉姨。” 离钦一愣,百里卿言一噎。两人心里同时叫了句,什么鬼。 吴夫人捂脸,欲哭无泪。苏凉你是白痴吗?!然而,自己并不能抛下这个白痴不管…… 吴夫人忙打圆场,“呃,苏凉的意思是……她今年也二十三了,论年岁,她也能算你长辈了。” “?!”百里卿言震惊的朝苏凉看去,这位苏小姐竟然已经二十三了?这……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不到啊。 “苏公子啊,你看我们这么投缘,总不能以后就公子,夫人这样叫吧。不如,你就唤我韩姨,我就叫你阿青,如何?” “韩姨?” “哦,韩是我的本姓。”吴夫人笑着解释。“苏凉与我也是多年好友,你也就叫她凉姨吧。” “……”百里卿言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一下的工夫,自己就多出来两位姨了? 百里卿言还在犹豫间,却见苏凉淡淡的看着自己,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神里竟多了些小期盼。 心里一暖,竟叫出了口,“凉姨。” “恩。”苏凉略带欣慰的莞尔一笑,嫣然无方。 正是一其乐融融的认亲情景,却有一人被隔绝在外。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离钦眸色越来越黯。阿青?阿钦?这苏青不仅能让师傅难得的露出笑容,甚至还夺走了他的名字? 百里卿言和她的两位姨在凉亭内聊了一下午,而谈话的内容竟全是围绕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究竟是怎么被这两个女人套出这么多的话啊?!! 而这两位姨也忒奇怪了些,自己说那些在云水山庄长大的事时,韩姨的表情分明是“谢天谢地”,而凉姨的表情似乎是“哼,我真是了不起。” 满心疑惑的百里卿言一脚踏入自己的屋内,却一眼瞟见自己桌上编的歪歪斜斜的盘长结。 “嗷!!!!我的剑穗还没编完!!!我竟然和人家闲聊聊了一下午!”百里卿言哀嚎着扑向自己的剑穗半成品。就剩一天了怎摸办 第99章 |5.5发表| 百里卿言抿了口茶,淡淡的抬眼,“是。” 漠娆眼神一恸,神思有些恍惚,“既然你针对的是我……那为何要对凉姨下毒手?她……毕竟是你师父。” 百里卿言讽刺的笑了,“师父?将我当做替死鬼的师父?废去我一身武功的师父?毫不犹豫要除掉我的师父?” 漠娆一愣。凉姨废了百里卿言的武功?还想杀了他? ……一定是为了自己…… 百里卿言收起那抹讽刺的笑容,“漠娆,你还是好好关心下你自己吧。” 漠娆抬眼。 “你以为有慕回深护着,你就高枕无忧了?呵——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你以为他还会不顾一切,甚至抛弃盟主之位,抛弃家族,执意娶你吗?” 漠娆眼神微微起了一丝波动。 “你以为今日慕回深不杀你,是因为还爱着你吗?你可知他现在在做什么?他正与凤麟阁商议如何利用你来除去漠引!这新房外已是重重埋伏,就等着你那傻哥哥来救你了。”百里卿言凑近漠娆,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你猜,漠引被除去后,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缓缓起身,百里卿言瞥了一眼还在愣怔的漠娆,朝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了身,“对了,忘了告诉你,策划今日这场婚礼闹剧,我还有两个帮手。一个是你叫了十五年娘亲的女人,另一个……便是枫家大小姐——枫阑欣。她对慕回深可是情真意切啊……若是这一次除魔大业成功后,作为大功臣的枫云堡会不会更受慕回深青睐?这未来的盟主夫人怕是那江湖第一美人的了吧~” 漠娆执着茶杯的手微晃,几滴冰凉的茶水溅到了她的手上。 满意的看了看漠娆的反应,百里卿言扬唇昂首,快步走出了新房。 “吱呀——砰——”新房的门又一次被看守的人关上。 剩下漠娆独自坐在房中,神色莫测。 手执茶杯缓缓凑到唇边,漠娆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悠悠的饮了一口茶。 若是自己不将表情夸张些,这刀子嘴斧子心的男人估计还要再猛戳自己几刀。 不过……自己的表情有三分是假,但七分却是真。 百里卿言说慕回深会抛弃自己,这一点,漠娆是不信的。对于慕回深,她还是有那么一点信任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对自己又如何,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但是,百里卿言有两点却是直直说进了她的心里。 第一,慕回深若还想和她在一起,就需要不顾一切,甚至抛弃盟主之位,抛弃家族……如此的付出,慕回深愿意,但她能承受的起吗? 第二,慕回深在乎的只是她,至于魔教其他人……韩青衣,漠引,慕回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慕回深不会对她放手,但漠引若是来救自己,他也一定会设下埋伏,毫不留情。 既然她的身份已然如此,那么只能面对,不能逃避。若是选择直面,她和慕回深之间就会横亘万千障碍…… 依赖他越久,就越怕失去……与其沦落到最后的境地,还不如早些放手。 漠娆思绪万千,恍惚间,已走到了梳妆台前。 铺满鲜花花瓣的桌面上,她带来的梳妆盒就静静锁在一边。 漠娆想了想,从袖口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那雕花木盒,缓缓抽出最后一层,最底层里,赫然是两支发簪。 一支璀璨夺目的金步摇,一支温润剔透的白玉簪。 漠娆迟疑片刻,先是拈起了归凰,将它缓缓□□了发间。漠引可能会潜进慕府,将自己带走,她得做好准备……至于归凰,以后就当是她和慕回深之间最后的记忆吧…… 沉吟片刻,漠娆将白玉簪也拿了出来,细细打量。 漠引对她这个义妹究竟是什么态度?漠引究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切对她来说虽然仍是个谜,但凭着几次见面的直觉,她始终有一种被漠引重视的感觉……她隐隐有一个预感,漠引一定会来带她离开…… “盟主!”门外负责看守漠娆的几人突然恭恭敬敬的叫道。 “吱呀——”慕回深沉着脸推门而入。 漠娆一惊,连忙将手中的白玉簪塞进了衣袖里,站了起来。 慕回深遥遥的看了略有些惊慌的漠娆一眼,耳边仿佛还是凤麟阁那些长老的呵斥。 原来,今日凤麟阁未曾阻止他带走漠娆,是因为他们打着利用漠娆除去漠引的算盘……刚刚的一番“商讨”,凤麟阁已经给了他最大限度的退让,只要他利用漠娆除去漠引,凤麟阁便不再处置漠娆,并且……不再干涉他的婚事。 这意味着……只要他除去漠引,他和漠娆间就再无障碍…… 漠娆有些局促的在梳妆台前站着,连慕回深走到面前都未曾发现。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却又同时缄口。 往日两人间的温馨甜蜜此时皆化作乌有,这不过一日的光景,漠娆和慕回深间已束起了一堵心墙。 慕回深也察觉出了他们二人间突然多出的疏离和尴尬,眼眸不由一黯,烛光摇曳在他脸上投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光影。 为了化解尴尬,漠娆只好率先打破沉默,“你……是去凤麟阁了?” “恩。”声音沉沉。 “你……他们准备如何处置我?” 慕回深意味不明的看向漠娆,“只要漠引自投罗网,你……便无事了。” “……”漠娆心里一沉,果然…… 见漠娆沉默,慕回深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怎么?你要舍身救他?” “他……是我哥哥。” “哥哥?他不过是漠云苍的义子,是你哪门子的哥哥?”慕回深的笑容掺了些自嘲,“也对,你们既然不是亲兄妹,不就更能比翼□□了么?” 漠娆眉头微蹙,比翼□□?她和漠引?这人怎么又乱吃飞醋了? “……”想想自己已经决定要离开,漠娆也不再解释,只是错开了慕回深的视线。 见漠娆闭口不答,慕回深的心里仿佛被人狠狠剜走了一块,空落落中还夹杂着疼痛。 “……回深。”漠娆微微启唇,第一次唤出慕回深的名字。 慕回深眸底一亮,像是异常欣喜,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自己。然而,那红唇里吐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直直跌入谷底,粉身碎骨。 “让我离开……好吗?” 慕回深的双拳越握越紧,妒火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下一刻,他扬手,掌风一挥,梳妆台上的铜镜猛地砸向地面,摔得粉碎。 漠娆浑身一颤,有些惊慌向后略退了几步。 然而下一刻,她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扣住手腕又拉至慕回深面前。 慕回深的气息已经深深浅浅的打在她的脸上,冷酷而危险。“休想。” 冷冰冰的两个字直接掐断了漠娆最后的一丝希望。手腕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漠娆不由咬住了下唇,“你们利用我设下埋伏,这难道是名门正派的光明磊落吗?若是你们也用这种手段,那和随心门又有何区别?” 慕回深紧紧盯着面前的漠娆,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漠娆每多说一句,他眼中的火焰都燃烧的愈旺。 “……回深,你明明可以凭自己的实力打败漠引,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为什么不能像当年在绝情崖一样……” “绝情崖?”慕回深突然冷笑了出来,“你就这么护着他?那……当初又何必答应嫁给我?!” 漠娆抬眼,对上了慕回深那双深邃的眸子,心口一痛,几乎说不出话来,“回深,我……” 慕回深冷言打断,“不过你既然答应了,就别想反悔……现在我就把成亲的最后一个步骤补上。” 漠娆一愣,什么最后一个步骤?夫妻对拜?现在补上?慕大少爷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正暗暗吐槽慕回深的漠娆,突然觉得一个天旋地转,自己竟然又悬在了半空中。 眨了扎眼,漠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慕回深公主抱了…… 等等! 公主抱?! 漠娆瞪大眼,刷的转向慕回深,却见他冰着脸,看也不看自己,迈开步子朝那红帐走去…… 不是……这又要干嘛? 瞪了慕回深一眼,漠娆一转头,视线落在了红帐内绣着龙凤呈祥的被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漠娆刚刚伪装出的一本正经瞬间破功,慕回深说的最后一个步骤……不会是……洞房花烛吧!!! “啊啊啊,不行!不行!”她连忙在慕回深怀里扭了起来,却在下一刻,后背直直撞在了床板上。 “慕回深!”情急之下,漠娆连忙双手抵住了越靠越近的慕回深。 绣着百合的衣袖一扬,竟有什么东西从袖管中掉了出来,落在被褥上。 察觉到袖口间掉出了什么,漠娆低头一看,顿时两眼漆黑,生无可恋…… 明艳的红色被褥上静静躺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白玉簪。 完了完了完了,漠娆不忍直视的闭上了眼,什么时候掉出来不好,现在掉?!这不是要自己命的节奏吗? 第100章 |5.5发表| 在膳厅用晚饭时,百里卿言并未见到她的凉姨和那个离钦。 见吴老爷和吴夫人都已动筷,丝毫没有等人的意思,不由好奇,“韩姨,我们不等凉姨和离钦吗?” 慕回深的筷子一顿,韩姨?百里卿言什么时候和吴夫人这么亲了?据自己最近的观察,这位吴夫人很有可能曾经是魔教的人,但人家毕竟已经不再涉足江湖恩怨,自己就并没有兴趣和一个老女人过不去……然而,她为什么对百里卿言这么亲近?这难道是魔教的什么算盘?还有……凉姨,离钦又是什么情况? 见文少秋与慕回深都面露疑惑,百里卿言连忙解释,“凉姨是韩姨的好友,今天带着她徒儿来看望韩姨……” 吴夫人瞥了慕回深一眼,有这尊大佛在,苏凉那个白痴最好还是别出门了……“他们一般不与我们同桌而食,我已经吩咐人把菜饭送过去了。” “噢……”想想苏凉那个淡漠的性子,这种事也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百里卿言终于举筷。 吃完晚饭,文少秋回了自己房间,百里卿言和慕回深一道走向他们的院落。 “明天我要见到剑穗。”慕回深突然开口。 百里卿言原本耷拉着的头唰的抬起来,“明天?!!不是说三天吗?” 慕回深嘴角一翘,又被压了下去,“前天我和你说的,加上今天,明天正好是第三天。” ヽ(≧Д≦)ノ百里卿言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顾不上再慢悠悠的散步了,百里卿言朝慕回深幽幽的看了一眼,然后……拔腿就跑。 “少主!你跑什么啊?”吟风吟鸾慌慌张张的追上去…… “编~~剑~~穗~~”百里卿言的哀嚎声越来越远,飘散在风中…… 慕回深停在原地,默默的看着百里卿言狂奔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一扬,满眼都是笑意。 兼禾无语的在一旁看着自家公子的笑容,公子,你这样是讨不到媳妇的…… 第二日清晨。 百里卿言忧桑的看着自己编成的剑穗……盘长结歪歪扭扭,龙纹紫檀玉和裂纹蜡珠是本来就有的配件,余下的自己穿的流苏也不忍直视…… 再看看模板……好吧,根本看不出它是模板。 吟鸾安慰百里卿言,“少主别桑心……你看你的剑穗多完整!多结实!” 百里卿言仍丧着脸,“就这样吧。去看看表哥出门了没……” 百里卿言走出门,恰好看见文少秋从慕回深房里走了出来。 百里卿言高深莫测的扫了文少秋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文少秋朝门内指了指,轻声说,“我来找盟主出去,结果他老人家今天身体不适,不出去……” “不适?”百里卿言一怔,慕大少爷还有生病不舒服的时候? “好像昨夜受了凉,今天嗓子都哑了……”文少秋担忧的向门内看了看,“最近到处跑真的太累了。” “对了,之前一直没见着你,还没问过你,线索查的怎么样了?魔教遗物到底是什么?”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进展,百里卿言赶紧抓住文少秋问道。 “盟主还没和你说啊~根本没有什么魔教遗物,啊不对,应该说魔教一直在找的是他们的遗孤!”文少秋压低声音,沉声解释。 “遗孤?”百里卿言不由蹙起眉。 “是。从魔教一路上下的毒手来看,他们的对象都和十五年前枫城郊外的村落脱不了干系。我们之前都以为他是在找漠云苍自尽前最后的落脚之地……” “自尽?漠云苍是自尽?”百里卿言打断文少秋的讲解。 文少秋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百里卿言,“看来,百里庄主真是什么都不告诉你啊~” “……”当然了,自己的老爹巴不得把自己养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绣花鸟的大小姐,江湖上的事自然不和她多说……这样想来,还要多亏了娘亲的病,不然自己估计也要被养成枫阑欣第二。 文少秋拉着百里卿言远离了慕回深的门,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据说你有个夭折的兄长?” “……是,听爹说,是被魔教……”百里卿言顿了顿,没说下去。 “据说当年因为这件事,你爹是立马就要去找魔教决一死战的,为此慕老前辈还和他吵了一架。最终你爹妥协,和慕老前辈定了两年之约,用两年时间蓄积力量,准备一举摧毁魔教。” “原来是这样……”百里卿言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娘亲对自己夭折的兄长耿耿于怀,以致对第二胎是个男孩这样的事执着不已。现在再想想家中老嫲嫲的话,似乎可以理解一点了,“小姐当年十月怀胎生下那个孩子,结果竟因自己的疏忽使他惨死在魔教手中……为此小姐自责不已,结果姑爷和大少爷当时隐忍不发,这让小姐更感到对不起那个孩子,直到两年后,小姐怀了少主你,大夫又说是个男胎,她就一直认定,你就是那个孩子回来找她了……没想到……唉,世事难料,小姐突然精神崩溃也是可以理解的啊……”老嫲嫲的话在百里卿言脑中不断重复…… “卿言?卿言!”文少秋见百里卿言走了神,连忙挥手把他的魂招了回来。 “还没说完呢,那一场对魔教的讨伐的确是成功的。魔教又恰逢内乱,漠云苍重伤,抛下了他的夫人,带着漠引逃出重围。但慕老前辈并没有为难漠云苍的夫人,而是放了她。但后来,不知为什么,漠云苍又带着漠引折了回来,后来漠云苍和他夫人在几大门派的围堵下,双双跳崖。而漠引被成功掩护,转移了出去。”文少秋一口气说了一大通,歇了口气,夺过茶杯,狠狠灌了口水。 百里卿言满脸“当年的事好复杂”的表情,“那,你刚刚说的魔教遗孤又是什么?” “慕老前辈说,当年他放走漠云苍的夫人时,她已经怀胎九月,而后来跳崖时,她的肚子却已然平平……” “所以,漠引在找的是……他的弟弟或是妹妹?!” “算是吧,也是他主子。毕竟漠引只是漠云苍的义子,而那个孩子才是魔教真正的主子。魔教这些年也内斗不断,起因也无非是说漠引不是他们正经主子……若是漠引找到了那个孩子,不管那个孩子接不接位,不再动乱的魔教……都将更加难对付……”文少秋捏紧了茶杯,眼中全是焦虑和恨意…… 百里卿言听傻了眼,这江湖大事果然……好复杂好复杂……仅这么一听,自己就有种活着真好的沧桑感…… 平复了一下心情,文少秋转向百里卿言,见她一脸傻愣,不由一笑,“好了~这些事是挺烦心的,也难怪你爹和盟主都不告诉你……” 百里卿言眨眼,还是追问,“那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听说当年魔教教主夫人有个妹妹,当年可能就是她带走了孩子。不过……魔教一向保密工作做的极好,我们虽有眼线,但级别太低,别说教主夫人的妹妹叫什么长什么样,就连那教主夫人,我们也只知道她是魔教圣女而已。所以,暂时没有什么头绪……”文少秋就仰头喝了口水。 百里卿言噢了一声,仍然不肯住口,“那你们要是找到魔教遗孤了,你们会怎么办?杀了他?” 文少秋重重放下茶杯,双眼似有杀气,“那就要看这位遗孤对魔教的分量了……” 百里卿言蓦地感觉身上一冷,鼻头一酸,“阿嚏~” 文少秋连忙收回眼中的杀气,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关切的问道,“卿言,你不会也冻着了吧?” “……并没有。”百里卿言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手上的两串剑穗赫然出现在文少秋眼前。 “咦?好漂亮的剑穗啊!”文少秋一把抢过“原版”龙纹紫檀玉剑穗,爱不释手,“这……哪来的?” “唔……韩姨送我的。”百里卿言吸吸鼻子。 “你又不用剑!……送我吧~”文少秋拿着剑穗在自己剑上比划着。 “不行。”百里卿言毫不犹豫的拒绝。 “哎你个没良心的,我在这边讲的口干舌燥,你给个不用的剑穗给我怎么啦!小气鬼!”文少秋不舍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剑穗…… 百里卿言正要一把抢回自己的剑穗,没想到文少秋一躲,噌噌噌的弹开,头也不回的……开溜了! 百里卿言震惊的看着文少秋就这么不要脸的拎着“原版”龙纹紫檀玉剑穗风一样的逃出自己的视线…… “哇呀呀!”手里只剩自己编的那个丑不拉叽的剑穗的百里卿言狂躁的跳了起来…… 原本打着不要脸算盘的百里卿言,想着把两串剑穗拎到慕回深跟前,然后说丑的是自己第一次编的,好看的是最后的成品,以此来显示自己的诚意以及心灵手巧!!结果!!该死的文少秋…… 百里卿言纠结的盯着手中的剑穗,内牛满面了一会,还是认命的朝慕回深房中走去。 第101章 |5.5发表| 于是,慕大少爷就这样住进了随心门。 漠引虽然对此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他不由深深折服在慕回深的闷骚下,他就不懂了,慕回深的皮囊看上去那么狂拽炫酷,怎么就能做出这么死皮赖脸的事呢?况且,他若真是死皮赖脸……为何三年前没有立刻就追到随心门来? 这三年,慕回深音信全无,就像消失在江湖上一般,他还以为这小子早就对漠娆死心了呢?怎么今日…… 难道当年漠娆的决绝离开对他真的一点影响都没有吗?还是他已经吃定了漠娆,对她的态度根本不在意? 每每想到这,漠引就非常想把住在最偏远的殿里的慕回深揪出来,痛扁一场。 所谓“夫妻同心”,在漠引这就完全行不通了。 吴萱完全和漠引是两个阵营的…… 对于慕回深这种行为,她异常赞成赞扬以及赞赏。 慕大少爷这种行为不就是为了美人深陷“狼窝”嘛! 依她三年的观察,漠娆就是个缩头乌龟,对自己不能确定的事有莫名其妙的恐惧…… 害怕未知,害怕被抛弃,所以干脆率先抛弃别人?哪来的坏毛病?! 对付这种人,就应该逼她,温水煮青蛙……她不是想忘记你吗?你就成天在她面前晃悠。 慕回深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高! 漠引原本要留在随心门,准备盯紧慕回深的一举一动,然而吴萱却不答应,说新婚一定要有出去度“蜜月”。因此,漠引和吴萱就两个人潇潇洒洒的度蜜月去了。 而漠娆和慕回深的“二人世界”就到来了…… 四大护法:我们不是人吗? 慕回深:你们也想来掺一脚?【威胁】 四大护法:教主保重(^_^)/~~拜拜 漠娆:_| ̄|○→_|\○_→_/\○_→____○_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漠引领导的随心门在她三年的“摧残”下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第一天。 漠娆刚刚踏出殿门,就看见慕回深一袭黑衣双手环胸,靠在门上。 “去哪?”熟稔的语气,让漠娆有种错觉,他们还是三年前那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她噎了噎,指向自己的花圃,“……浇水,施肥。” 慕回深站直了身,淡淡的看向漠娆,“我和你一起去。” “……”漠娆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这位爷又想干什么?她可没忘记小时候那盆兰草的遭遇! 沉吟片刻,漠娆毫不留情的拒绝,“不要。” “走吧。”慕回深不由分说的抢过她手上的锄头,头也不回的走向花圃。 身后,漠娆面瘫着脸跟了上去,这货难道耳朵出了问题吗?怎么听不懂自己的话? …… 之后,四大护卫目瞪口呆的躲在花圃外,一直看着他们教主满头大汗的跟在扛着锄头的慕回深身后处理“后事”。 “慕回深!你个混蛋!你踩到我的风信子了!!” “啊啊啊!o(≧口≦)o我的铃兰!” “慕回深!那个不能浇水!” “……我的蔷薇……/(tot)/~~” 第二天。 伤心伤身的漠娆决定不再去花圃了。 她悄悄从后门出去,来到绝情崖边,开始练随心剑。 “刚刚收剑姿势不对。”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绝情崖边一向只有她一人练剑,突然冒出的声音直把她吓的手一抖,随心剑就冲来人飞去。 一抹黑影从她眼前闪过,再回过神时,慕回深已经手持随心剑,落在了她的不远处。 漠娆气呼呼的冲了上去,一把抢回自己的剑,扭头就走,却突然被一个大力搂了回去。 身后一阵冷香袭来,同时伴着些许药草的清凉气味,漠娆一时间有些疑惑,慕回深生病了不成?怎么身上还有中药的味道? 正当漠娆还在恍惚间,慕回深却突然将头搭在了她的左肩上。 她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却又听到了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为什么要离开我?” “……” 一个问句就仿佛能掀起无数往事,无数画面,那绵延整条街的十里红妆,那被刀光剑影弄得一团糟的喜堂,那带着漠引离开的决绝背影…… 漠娆的心里也因这句迟来的质问掀起波澜,为什么离开慕回深…… “我们之间存在很多问题……我看不到一个被人祝福的未来。”漠娆缓缓开口,低眉垂眼,眉心的花钿都有些黯然失色。 身后的力道渐渐松开,漠娆心里一空,正要头也不回的离开,却又被抓住肩膀转了回来。 “我已经不是武林盟主了。” “……可是我是魔教教主。 “那又如何?” “我……我会杀人的。” “不,你不会。” “不,我会!” “那么……我替你。” “……” “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没想好。” “等你想好了,再来问我。” 第一回合,漠娆败。 接下来的日子,漠娆每一天都会想到一个存在于她和慕回深之间的问题。 于是,四大护法神奇的发现自家教主竟然开始主动去找慕回深啦! 朱雀:教主好丢人…… 青龙:慕大少爷好手段…… 白虎(青络):当年慕大盟主就把咱们教主吃的死死的! 玄武:我又被教主外派出去了(>﹏<。)~呜呜呜……当初就不应该给慕大少爷让座啊! 第三天。 漠娆:“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就算我哥哥接受你,你爹娘也不会接受我!” 慕回深:“你知道吗?” “啥?” “你娘当年曾经弃暗投明,将随心门的一些机密告诉了我爹,所以我爹才能攻进随心门。” “……你想说明什么?说我爹娘相爱相杀吗?!(╯‵□′)╯︵┻━┻” “我爹当年向你娘许诺,会保你们母女二人平安。” “……所以?” “我爹没有履行他的承诺,所以他很愧疚。” “然后……你爹要用你来还债了?” “对。” “……你不是你爹亲生的吧。” 第二回合,漠娆败。 第四天。 漠娆:“我是随心门门主,要是嫁到慕府,就没人管随心门了!” 慕回深:“漠引是死人吗?再说,这随心门是你在管吗?你就是个摆设吧……” 漠娆:“那……那就算是这样,我要是嫁到慕府,就一定会和那些正道人士接触,那我小命就不保了……” 慕回深:“那我入赘随心门好了。” 漠娆:“………………这是你的台词?” 慕回深【翻剧本】:“对。” 漠娆:“你爹娘不会同意的!!” 慕回深:“自从我不当武林盟主后,我爹看我更不顺眼了,一直叫着要打断我的腿。现在他又带着我娘去游山玩水了,让我没事不要出现在我娘面前。 漠娆:“/(tot)/~~其实,你真的是隔壁老王家的孩子吧。” 第三回合,漠娆败。 这样日复一日,漠娆简直快被刺激出逆反心理了,她就不信这个邪了,明明她和慕回深之间横亘了那么多障碍,怎么现在全没了?! 十几天过去了,漠娆真是再也想不出什么问题了…… 头一回,窝在自己殿内都没有出去。 若是平常,慕回深一定会一脚踹开门闯进来了,而今日却迟迟没有出现。 于是……漠娆决定出去逛一逛。 漫无目的的瞎走着,不知不觉,【漠娆:对!就是不知不觉!】漠娆就走到了绝情崖上最偏远的地方。 第五十七章花好月圆 院子里,一阵烟雾袅袅升腾,隔的老远,漠娆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心里一紧,她快步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兼禾正坐在一旁熬着药,打着瞌睡。 漠娆上前,拍了拍兼禾,“兼禾?” 兼禾一个惊醒,连忙站了起来,一看是漠娆,不由撇了撇嘴,“漠门主,公子在休息。” 漠娆蹙了蹙眉,她怎么觉得这次见到兼禾,兼禾的态度似乎很奇怪…… “兼禾……你怎么在熬药?是慕回深他身子不舒服吗?” 兼禾瞥了眼漠娆,神色有些哀怨,“这些您怎么不自己问他……” 漠娆噎了噎,“……算了。”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准备离开。 “啪嗒——”身后,兼禾突然将手中的煽火的扇子扔到了地上,脸上满是坚决。 “漠门主,虽然我家公子什么都不说,但是我还是想和您谈谈!” “……谈……谈什么?” 兼禾一步步朝漠娆靠近,语气也激动起来。 “谈三年前您和漠引联手重伤我家公子后一走了之!” “重伤?”漠娆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你说错了吧……三年前,明明是慕回深他伤了哥哥的心脉……” 兼禾摇头,“三年前,慕府的守卫都被漠引的声东击西给引开,等我们再回来时……” 兼禾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场面,他的公子一直是那么骄傲狂妄的人,一直是那么的强悍不败…… 而那一刻,他却一个人倚在房柱边,一手执剑,一手紧紧捂住心口,嘴角的血迹未干,眼中的墨色浓郁的化不开,看不出一丝光亮…… 他家公子竟然输给了漠引,千剑诀竟然输给了随心剑! 他想,一定是因为公子的剑上已经被一道无形的线缠绕牵绊,而那道线便是漠娆……她成了公子的顾忌,她成了承影剑的负担…… 而这个给公子带来顾忌,带来负担的女人在紧要关头竟然头也不回的抛下公子,和漠引一走了之? 听着兼禾的控诉,漠娆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一直以为三年前那一战,是哥哥输了……因为当时哥哥看上去才是伤势重的那个,而慕回深,他明明…… 难道,他是装的?! 而自己竟然在他心脉被伤时,还打了他一掌?! 漠娆只感到心脏骤然一阵疼痛,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怎么这么蠢?!为什么当时没有看出来?! 兼禾仍是没有放过她,继续撕扯着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真相,“公子他在随心剑下已经心脉受损,并且还强撑着没有及时调息,伤势更加严重……连神医鬼见愁都说,公子的命是捡回来的!” 漠娆呆呆的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公子重伤未愈,凤麟阁就来闹事了,他们说公子是存心包庇你,放走漠引!因此,集体罢免了公子的盟主之位,废了公子的武功,对外却宣称是公子自己请辞!盟主之位有什么稀罕!我家公子从来就不想做这个盟主!但江湖上却是流言纷传,都说公子同魔教勾结,包庇妖女,私放漠引,根本不配做武林盟主,所以心怀愧疚才辞去了盟主之位!若不是老爷压了下来,那些门派甚至还要讨伐公子!公子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却一下成了没有武功的废人!凭什么他要受这样的羞辱?!他有哪点做错?!他唯一做错的事不就是爱你爱的这么死心眼吗?” 漠娆被兼禾的一番炮轰炸的头晕目眩……眼泪无意识的向外涌……片刻后,她才愣愣的抬手,抚上自己的脸,竟是一片湿润。 “而你呢?你同漠引一走了之后,有关心过公子的死活吗?!公子缠绵于病榻之时,你在哪里?!公子在那神医的无念谷里修养了三年,三年!三年的时间,公子的身体才渐渐恢复……但却再也不能使剑了你知道吗!” 漠娆抿唇,摇了摇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向下掉,“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兼禾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公子才出谷就听到了漠引要大婚的消息,差点以为和漠引成亲的是你!一知道是吴小姐,公子竟然笑了!那是三年来,他唯一露出的笑容……而他留在随心门,也是为了你,但是你竟然为了逼他离开,让他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这里湿气这么重,公子的病又犯了!我只好给他继续熬神医的药……” 漠娆强忍着哽咽的声音,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真的不知道当她这么自私的努力拉开他们两的距离时,慕回深却在如此的沉默中不断向她靠近…… “吱呀——”房门突然开了,慕回深披着一件黑色大氅便走了出来,面色有些惨白,长发未束,额前系了一黑色镶金的抹额,薄唇没有什么血色,而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兼禾,你在做什么?!” 兼禾刚刚要流出的泪生生被慕回深吼了回去,一转头,兼禾见自家主子已经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再一转头,身后的漠娆哭成了泪人。 “……”二话不说,兼禾拔腿就跑,废话,公子一遇见这女人就是个疯子,要是知道自己把她欺负哭了,非得扒自己的皮不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回深蹙着眉,快步向漠娆走去。 却见那泣不成声的女人竟主动朝自己扑了过来,一头扎进自己的怀里。 慕回深被猛烈的冲击撞得朝后退了几步,稳下来后,这才搂住怀中的漠娆,声音因在病中带了丝沙哑,“怎么了?” 漠娆的眼泪几乎沾湿了慕回深的衣襟,哭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呜,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呜呜……是我太自私了……” 漠娆突然抬起头,脸上那魅惑的妆容都哭花了,活像只小花猫。“要不,你戳我一剑吧……或者,拍我一掌?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别打死我就行……” 慕回深眸色幽深,抬手揉上漠娆的发间,突然一顿,将那支碍眼的白玉簪摘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然后才轻声说道,“那我怎么舍得……” 漠娆再也顾不上什么白玉簪了,听慕回深这么一说,又一头栽回他怀里,“呜呜呜呜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慕回深搂着漠娆的手微微收紧,仰头,不由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也想问……怎么就看上你这样没心肝的臭丫头……” 头一回,漠娆听见慕回深拐弯抹角骂自己没有怒发冲冠,反倒是哭的更凶了,“对不起……” “慕回深……其实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 慕回深一愣,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漠娆表明心迹,万万没想到还有惊喜啊……娆儿竟然很早很早就喜欢自己? “小时候,你天天到落玉轩陪我,我就已经离不开你了……,不过后来有一天你突然不来落玉轩了……我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慕回深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绽放出欢喜,原来从那个时候…… “对不起……我真的害怕,我害怕我会越来越依赖你,万一有一天,你又抛弃了我……” “我不会。”听到最后一句,慕回深突然出言打断了她。 漠娆也哭累了,抽了抽鼻子,揪起慕回深的衣襟,擦擦脸,这才抬起头,“不管你会不会,我都不会再放弃你了。” 那清澈见底的眼眸中是一片坚定,让慕回深看的心里一暖。 漠娆盯着慕回深半晌,只觉得此时的他真是帅惨了!心一横,勾着慕回深的脖子,就吻上了那苍白的薄唇。 慕回深眸色一黯,也缓缓收紧在漠娆腰际的手,让她更贴近自己后,这才发起了反攻…… 夜晚的绝情崖边,花好月圆。 秋风飒飒,却没有丝毫凉意,只在空落落的绝情崖上荡出声声回响。 皎洁的明月下,有两人相依偎着坐在陡峭的悬崖边。 “慕回深……” “其实咱们已经拜过堂了,你应该改口叫夫君。” “嗤,明明还有最后一个步骤没完成。” “哦,既然你都开口了,那为夫恭敬不如从命。” “哎呀,不要胡闹!!我说的是夫妻对拜夫妻对拜!!” “快叫!” “夫君……” 漠娆抱着慕回深的手臂,遥遥的望着天边的明月,只觉得恍如梦境。此刻的她并没有不再畏惧那些未知,她依然害怕将来可能出现的那些意外……就像她是魔教教主这样避无可避的意外。但是,现在的她虽然畏惧,却会面对,为了慕回深,她不会再选择放手来逃避一切。她不会再选择放弃慕回深,就像他从未放弃过自己。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姻缘签,得其所哉,得其所哉……不可犹豫,因为会失之东隅,却不能收之桑榆。 咬唇一笑,心如磐石,无可转移。 慕回深心满意足的搂着漠娆,决定以后要对兼禾好一些,这一次要不是兼禾,指不定娆儿还要和他闹到什么时候。 早晨兼禾对娆儿说第一句话时,他就已经听到了。 咳咳,虽然兼禾说的比较夸张,有些毁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不过效果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自己只是不能用千剑诀了,怎么就成了不会武功的废人了呢?! 不过,兼禾既然已经这么夸大了,自己以后就不能再娆儿面前使剑了!恩! 两人坐在明月的银辉中,相互依偎,崖上两道长长的黑影亦是黏在一起,美的像是一幅画。 情恒远,笼琼宇,良辰美景。人长久,共婵娟,花好月圆。 第102章 |5.5发表| 一道闪电惊现,像是撕开了那漆黑的天幕。 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的天,伴着一声惊雷,开始向下倾倒如注的雨水。 苍茫的雨雾里,一破旧的小院孤零零的杵在荒郊野外。 小院里,女人痛苦的喊叫断断续续,在雨夜中,格外凄厉。 几名黑衣男子守在小院里,窃窃私语,声音淹没在雨声中。 “这孩子也来的太急了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啊!”女人的叫声又乍一下响起。 “夫人不会出什么事吧?这……夫人和小主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和庄主交代?”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夫人不会有事的!” “佛祖保佑。幸好这荒郊野外的还有一户人家,不然我们几个男人,夫人又在这时临盆,那就完了啊!” ******************************************************************************* 正屋里。 “啊!好痛……我,我没力气了……啊!”女人仍旧叫喊着,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屋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一个农妇装扮的年轻女子擦着脸上的汗,忙前忙后。“夫人,再加把劲啊!孩子就快出来了啊!” 屋子的黑暗角落里,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隐在阴影中。 “这女人的孩子为什么还不出来?!”一个脆生生略带稚气的女声从阴影中传出。 “我的小祖宗,我自己都没有孩子呢,哪知道怎么接生啊!”年轻女子小声嘀咕着。 黑暗中的女孩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稚气未脱的小脸紧绷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告诉你,这事如果办不成,你就等着死吧!还有你那个蠢不拉叽的情郎!你要是毁了我的计划,我就以清理门户的名义弄死你们!” 女孩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嘴巴里却吐出一些冷酷无情的话,这画面不免有些诙谐。 年轻女子极力忍住唇边的笑意,转过头继续忙活,佯装畏缩的应了声,“是!” ******************************************************************************* “哇~啊”婴儿响亮的啼哭终于拯救了屋里屋外的所有人。 屋里,小女孩低头看向床边的刚刚被年轻女子手忙脚乱打理好的小奶包,冰着脸,嫌弃的问:“这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么丑吗?” 年轻女子哂笑,“可不是,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这丑样!” 女孩一个白眼飞过去,女子立马噤了声。 床上的女人已经昏厥了过去,一直处于阵痛中的她完全不知道屋子里的两人说了什么,更别说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女孩瞪了几眼身边的年轻女子。“哼”了一声,走向襁褓中的孩子。 年轻女子一下睁大眼睛,冲上前。“喂喂喂,你不会……要杀了这小孩吧?!” 女孩沉默着,双目紧紧锁在小男娃身上。 “不是……我说,咱们能别这么残暴吗?咱们就当为小姐的孩子积点德行不行?!”年轻女子不确定的望向女孩。 床上的婴孩仍精神抖擞的“哇哇”哭着,女孩迟疑着伸出手。手还未触碰到小奶包,那小奶包竟一把抓住女孩的小手指,塞进嘴里,一抽一抽的吮吸,连啼哭都立马止住了。 女孩眼神一动。 “去把我侄女抱来,放在那女人床边。记得告诉她,她生了一个,”女孩顿了顿,“女孩。” “那,这孩子?” “我带走。” ******************************************************************************* 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终于在黎明时刻结束了黑暗和骚乱。 “来人……”刚刚从昏厥中苏醒的女人,用尽全力张了张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唤了一声。 “吱呀”门从外面打了开来,年轻女子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哎,你醒了?”年轻女子来到床前,低头就看见了正睁着眼睛的女人。 “我的孩子……” “哦,你的孩子很好。恩,是个健康的女孩,和夫人您很像呢!” 床上的女人猛地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女孩?!”女人挣扎着爬起来,头疼让她感到天旋地转,然而她仍然固执的重复,“女孩?女孩!” 年轻女子的目光有些闪躲,声音比之前弱了些,“是啊,夫人你没事吧?这,夫人您不会也重男轻女吧?!小门小户的,哦,像我们这种人,想要个男娃还差不多。您这样子,一看就是大户家,哪能啊?” “不,不可能。大夫说我肚子里的明明是个男孩!而且,我明明记得孩子出来的时候,你们,你们说是个男孩!!那明明是我的卿言回来了,怎么会变成女孩!”女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把孩子抱来!” “咳咳,”年轻女子咳了几声,对着窗外叫了一声,“你们夫人要看孩子!” 话音刚落,黑衣人们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最中间的那个手里抱着他们的小主人。 女人一见到孩子,就立马欠着身凑了过去,黑衣人把孩子递了过去。女人一把抱过孩子,低下头开始细细的看自己的“孩子”。 “这不是我的孩子!”女人突然笃定的叫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孩子!这不是卿言!”气急攻心,女人的眼神一下凌乱了,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恍惚,“你们是不是调换了我的孩子?!你们把我的卿言还给我!还给我!” 女人一下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年轻女子一把接住孩子,哄着被吓哭的小宝贝,对着女人的眼神凌厉了些,“你们夫人是疯了吧,就因为是个女孩,所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了?!” 黑衣人面面相觑。 ******************************************************************************* 几天后,云水山庄。 “你说什么?”坐在主位的儒雅男子,一改往常的温文尔雅,一下站了起来,又惊又怒。 大厅正中的老大夫擦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的回答,“百里庄主,夫人大概是在生产那日受到惊吓,事后又缺人照料,才导致神志恍惚,忧思过度。还有孩子的事。这,只怕是心结啊。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老大夫说完,抬起头瞧了瞧男子的脸色,迟疑着开口,“还有,夫人的身子因为这次生产受到极大的损伤,所以,将来,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男子的手紧紧扣住座椅边的扶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抬手挥了挥。 大夫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 儒雅男子失魂落魄的走向自己妻子的房间。 屋内,女子抱着枕头,一言不发,仿若失了魂一般。 男子心里一阵一阵发痛。走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爱妻,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寒儿,孩子是我们的,那孩子的血和我们相溶啊。”男子轻轻的试探。 女子一下情绪激动起来,喃喃自语,“不,我的孩子我清楚!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个可爱的男孩!那是我们的卿言回来了!期哥哥,你相信我!” 女子猛地抓住男子的衣袖,仰起头开始哀求,“期哥哥,你把我们的卿言找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男子脸色在听见“卿言”二字时,僵住了。良久,他深深的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子,像是对女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原来你的心结是那个孩子……原来你还没放下……” 男子走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满脸疲惫也掩饰不了他的悔意和愧疚。 一小厮走上前,“庄主,夫人……” “吩咐所有人,让他们给我牢牢记住,”男子无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坚定,“夫人生的是男孩。” 小厮讶异的抬头看向男子,“这……小主子明明……” 男子叹了口气,“为了寒儿,也只能委屈这个孩子了。” “……是。” ******************************************************************************* 云水山庄——江湖第一庄,多少年来都是武林的中流砥柱。三年前,云水山庄和江湖第一名门——慕家的联姻更被整个武林津津乐道。 两年前,庄主百里期与夫人慕寒喜得麟儿,名唤百里卿言。然而,满月之日,此子惨遭魔教毒手。 两年后,慕寒又诞下一子,名仍唤作——百里卿言,此子自幼体弱多病被养在云水山庄深处,不仅在江湖上是个谜,连在云水山庄,亦不是一般人所能接触。 第103章 |5.9发表| …… …… 疼,疼,疼…… 脑子里除了这一个字,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身体仿佛被拆分成了无数碎片,分明是散落了开来,但却相互牵连着,让她依旧能在那破碎的疼痛中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似乎在无尽的黑暗里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那穿心的疼痛已经渐渐麻木。 直到有一天,有一股力量隐隐包围了她,将她支离破碎的身体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意识渐渐苏醒的过程里,仿佛有一双手将她向上托起,像是突然卸去了所有的重力,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心跳一滞,她蓦地睁开眼。 熟悉的房梁,熟悉的素白床帐,屋内熟悉的陈设,熟悉的落玉轩…… 而唯一不熟悉的,便是她近乎透明、而且不受控制的躯体。 更加可怕的却是,不远处那不断散发着寒意的冰床之上,正躺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苏凉震惊的盯着那面色苍白却容颜依旧的自己,记忆瞬间回到了绝情崖巅,当胸贯穿的那一剑…… 眉心微蹙,那钻心的剧痛又一次席卷而来,让她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向后飘了飘。 等等。 飘? 又是浑身一震,苏凉垂眼,难以置信盯着自己悬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裙摆。 她……成了鬼魂? 是了,在绝情崖的那一天,她为了救百里卿言而被承影剑穿心而过,又怎么还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到了最后,还是没有逃脱宿命啊…… 苏凉愣愣的坐在房梁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具属于自己的冰冷尸体,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去哪。 “吱呀——” 房门骤然被人从外推开。 乍一听到动静,刚刚恢复意识的苏凉依旧没有一个鬼魂的自觉,立刻下意识的朝房梁的阴影中藏了藏。 伴着那微熹的晨光,一熟悉而又陌生的玄衣男子缓缓走了进来,那冷峻的面容在阴影中更显得深重明晰。当他终于走近床帐时,苏凉才发现他的面色很白,很白,衬着那双透不出一丝光亮的黑眸,更是白得惊人。 下颚变得更加削薄,两颊深深的陷了进去,憔悴不堪。眉眼间也褪去了从前的锋芒,透着散不尽的惨败之色。 依旧是金冠束发,绣金的发带与长发纠缠在一起。只是,那如墨的发丝中却偏偏有一抹银白,在额边散落,衬在一片墨色中尤显突兀。 苏凉一愣,眸底几乎被那抹银色狠狠的刺了一下。 这是……百里卿言?! 他怎么会…… 沧桑,颓然,憔悴。从前这些与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名词,此刻却成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心口仿佛遭受到了重击,她的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不过几步路的工夫,百里卿言却走得极为迟缓。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那寒意森森的寒冰床边,他便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只是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床上已经没有丝毫气息的女人,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不知为何,方才靠近寒冰床都没有察觉到冷意的苏凉,此刻仅仅是看着百里卿言僵直的背影,却开始四肢发凉起来。 “阿凉。”百里卿言轻声唤道,嗓音不似往日的冷沉,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三年了,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三年! 苏凉蓦地瞪大了眼,看向百里卿言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骇。 她竟然已经死了三年?而百里卿言竟然……竟然将她的尸体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三年?? “阿凉,我今天带你去见两个人,好不好?”口吻依旧温柔。 说着,百里卿言微微俯身,动作轻柔的扶起那具“沉睡”的尸体,为她披上了外衣,又拿起床头的一把桃木梳,仔仔细细的为她绾起了发。 动作流畅的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而那自然温柔的神色,甚至让苏凉自己都有种错觉,觉得他怀中的那个自己真的不过是在沉睡而已…… 但,那也仅仅是错觉罢了。 苏凉清清楚楚的知道,百里卿言正搂在怀中的,是一具尸体,是属于她的尸体。然而,那一人一尸相拥的画面,却未曾给她丝毫不适的冲击。 此时此刻,她竟能从百里卿言的一举一动中,真切的感受到那压抑在平和之下,濒临绝境的窒息与疯狂……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感同身受,苏凉的心才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甚至比当初被一剑穿心的疼痛更加深切。 正怔忪间,百里卿言已经将那没有一丝生机的尸体打横抱出了屋子。 苏凉只愣了片刻,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飘飘荡荡的追了出去。 ===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马车颠簸着在枝叶掩映中疾速驶过。 马车内,一盛满了冰块的容器正源源不断的散发着冷意。 角落里,苏凉抱着膝靠在榻下,视线落在正怀抱着“尸体”的百里卿言面上,眸光有些复杂。 “少主,到了。” 颠簸终于停了下来,车外,吟风低声提醒道。 只见百里卿言垂眼,为那尸体理了理衣襟和鬓发后,才抱着她弯腰出了马车。 至于苏凉…… 则是自己灰溜溜的从帘角钻了出去。 讲真,她现在都有点嫉妒自己的尸体了。 总感觉,自己活着的时候,百里卿言这厮对自己都没有这么温柔过。 玛德。 暗自在心里骂了几声,苏凉抬了抬眼,这才瞧见了不远处树荫下等候已久的两个人。 在看清那一男一女的容貌时,她眸光急缩,下一刻,便扬手揉了揉眼,认认真真的朝那两人看去…… 一身戴青色衣衫的妇人,一袭白衣的男人。 莫愁和……俞林?! 真的是他们…… 他们没有死!他们还活着!! 心头有某个紧揪的地方瞬间松了开来,让她差点忍不住喜极而泣…… 他们还活着……活着…… 然而,对比起苏凉的欣喜若狂,那“死而复生”的两人却在看见百里卿言怀中的尸体时,如置冰窖。 “姑娘……”莫愁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几乎是踉跄着便冲到了百里卿言身边,伸手想要触碰女子苍白的面颊…… 百里卿言眸色沉沉,侧身避开了莫愁的手,向后连退了几步,再垂眸看向怀中的女子时,眸色又变得温柔起来,“阿凉,我还欠你一个解释……” 话还未说完,他的颈间却突然横上了一柄长剑。 脸色铁青的俞林执剑而立,死死盯着那面容安详的女子,话却是对百里卿言说的,“百里卿言……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吼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出乎意料的,百里卿言只是垂头,轻抚着女子的长发,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俞林的质问,也没有察觉到再深一寸便能取他性命的剑锋。 “她把自己交给了你,你却对她做了什么?!你亲手杀了她!” “……”百里卿言依旧没有应声,只是环在女子腿弯下的手却蓦地收紧,薄唇微微颤抖了起来,那双幽邃的黑眸中浮起丝丝血色,恍如三年前承影剑自女子心口穿过,漫天的殷红之色…… “我要杀了你……为阿凉偿命!”俞林的面容骤然变得狰狞起来,长剑的剑锋即将没入百里卿言的颈项。 “不要!”苏凉一惊,猛的伸手,想要握住剑尖,却始终无法真正触碰到它,只能穿透而已。 “文掌门……”正当苏凉一颗心悬到了喉咙处时,莫愁沙哑的声音传来,硬生生止住了俞林的动作,“三年前姑娘原是为了救他才落得如今的下场,你若是此刻对他出手,岂不是辜负了姑娘当初的用心……” 当初的用心…… 百里卿言眸色一恸,蓦地想起了三年前那些最黑暗最绝望最悔恨的日子。 他亲手杀了阿凉,对随心门的围剿不了了之,孟远率凤麟阁诸人向云水山庄发难,揭露阿凉的身份。 岌岌可危之时,随心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替身作为魔教圣女出现,狠狠打了凤麟阁的脸,再加上陆壬矣夫妇不愿出面指认,凤麟阁的证据不足只能干瞪眼。 而他循着线索一路追查,也终于查到了孟远当初的阴谋,更从孟清伶那里知晓了阿凉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阿凉没有回随心门,她是为了自己,才阻止他对漠引出手…… 是他,没有听完她的解释。 是他,不信任她。 是他,亲手将承影剑插|入她的心口…… 是他的不可一世、傲慢嚣张,让孟远动了杀机,是他的大意,才让一切阴谋有机可乘,是他……害死了阿凉。 一切,都是他的错。 百里卿言的手开始不停的颤抖,颤抖,甚至已经没有了力气,但却依旧固执的紧紧抱着怀中没有丝毫气息的女子,头顶上横斜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婆娑的阴影,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血色尽失的薄唇,还有死死绷紧的下颚…… 俞林执着长剑的手又一次收紧,眸中掠过丝丝恨意,几乎要不顾莫愁的阻挡,便要掌下聚力。 就在这时,那布满阴影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两行晶亮的痕迹…… 一滴,两滴,泪珠无声的滴落在怀中女子的面颊之上,仿佛是自她眼角沁出的一般。 俞林怔住,看着那个泪如雨下、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男人,执剑的手突然便没了丝毫气力…… 第104章 |5.9发表| 那无声滴落的眼泪映入苏凉的眼里,仿佛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火焰,一丝一丝灼烧着她的眸子。 她比谁都清楚,百里卿言自打记事起,便再没流过眼泪。 哪怕是小时候做错事被罚得重了,也只会垂着头默不作声,绝不掉一滴眼泪。 哪怕当年知道自己不过是漠娆的“替代品”,他也从未流过眼泪。 然而此刻,他…… 在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苏凉从前只觉得,一个大男人,若是哭得“梨花带雨”,那是有多么不堪入目。而此时此刻,看着百里卿言眼泪流的汹涌,却死死抿着唇,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却只觉得…… 心痛如绞。 缓缓伸出手,她下意识的想伸手抚上百里卿言的双颊,想为他擦去泪痕,只是,那近乎透明的双手却只能穿过他的面颊,无法触碰…… “当——” 俞林手中的长剑落地,整个人有些颓然的向后踉跄了几步,猛地转过身,不愿再看一眼百里卿言…… “愁姑。” 百里卿言垂着眼,却是突然启唇,轻声唤道,嗓音沙哑的几乎听不出音调。 “我还欠她一个解释……还要烦请你将三年前坠崖的真相告诉她……” 莫愁沧桑的眸子里浮起丝丝沉痛,明明知道对着一个尸体解释那些陈年旧事有多荒谬,但却又偏偏无法拒绝百里卿言的请求,“……好。” 马车外毕竟有阳光高照,“苏凉”的尸体不能久待,因此百里卿言便又将尸体抱回了马车中,并让莫愁也上了马车,自己却缓缓退了出来,在车外神思恍惚的站着,那模样却让吟风看得有些害怕,生怕下一刻,他便会倒下…… 少夫人的死,也带走了少主的大半条命。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若不是夫人以死相逼、庄主动之以理,少夫人的尸体甚至根本不会被挪移到落玉轩。最初的那些时日,少主都是在寒冰床上拥着少夫人一夜一夜的熬,哪怕是被那寒意冻伤了身体也不愿撒手,仿佛就在期待着少夫人突然恢复了温度、突然清醒过来,他不能听见任何有关“死亡”的字眼,只近乎偏执的认为少夫人会醒过来,于是自顾自的做着一切让旁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少主似乎终于正常了,开始重新批阅简报,开始重新接见各个名门正派的掌权人,开始重新打理武林事务,仿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是……再也没有碰过那柄承影剑。 后来,他才知道,少主用那段时间,在暗中做好了一切与凤麟阁撕破脸皮的准备,最后……一举铲除了这颗武林毒瘤。 孟远,在一个雨夜被幽冥教暗杀。 而孟家,再无东山再起之可能。 吟风隐隐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少主在暗中操纵,是少主的疯狂报复。 三年了,少夫人依旧没有醒过来。 少主却执意不肯将她入殓。 这三年,随心门暗中无数次派人前来,想要将尸体抢回,但每一次却都不了了之…… 吟风又悄悄抬眼看向面色白得惊人的百里卿言,转而又看了看不远处背影萧索的文少霖,深深的叹了口气。 === 苏凉没有再跟在百里卿言身后,而是钻进了马车,窝在角落里,看着莫愁面对自己的尸体,絮絮叨叨却又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讲着故事……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莫愁讲起自己的从前。 “姑娘,你放心吧。三年前,派人追杀我和文掌门的不是阿钦,是……百里夫人。而那些杀手针对的也并不是文掌门,而是我。文掌门……是被我牵连进来的……” 苏凉眸色一惊。 “姑娘,这么多年了,你自从在河边救下我后,便从未问过我的过去。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抛下过往,好好活着……”莫愁垂下眼,喃喃出声,“现在想想,当初为了一个男人,为了那样一个家族,便想要投河自尽……当真是,可笑。” 莫愁笑容微苦,微白的鬓发更为那笑容添了一丝沧桑。 “你也知道,我从前叫平如涵。” “说起来……我与百里夫人也算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听着那苍老却沉稳的声音,苏凉渐渐瞪大了眼。 她从未想过,莫愁的过去竟是与百里期夫妇有这样一段爱恨纠葛。 莫愁原先叫平如涵,与慕离、慕寒同父异母。只是,她的母亲却是当年江南轰动一时的名伎,和慕离之父情投意合,却最终因家族反对不能在一起。平如涵直到自己七八岁时,母亲临危之际才知晓自己的身世,于是上演了一出千里寻父的戏码。 慕家本也不能接受平如涵,但却在慕父的据理力争下,接纳了这位名不副实的慕家大小姐。 然而,平如涵在慕府的处境并不好,因此,慕父才将她送到了故交鬼见愁的无念谷,希望能让她免受一些无妄之灾。 后来,平如涵及笄之年出谷,一次意外,她救了身受重伤、目不视物的百里期一命。两人在悬崖之下朝夕相处了数日,情愫暗生,百里期也许诺会娶她为妻。 一切似乎都是言情偶像剧的神转折,却在接下来渐渐朝苦情戏发展起来…… 百里期与平如涵被慕家的人救回了慕府,平如涵昏厥之际,当时的百里夫人——慕寒对百里期一见钟情,悉心照料,使尽一切方法不让平如涵苏醒。 百里期治好眼疾那一日,见到的便是慕寒,只以为她是那个在崖下救了自己,并和自己生死相许的慕家小姐。 提亲,定亲,大婚…… 就在平如涵还在傻傻等待自己如意郎君来将自己从慕家带走之时,慕寒便成亲了。 喜堂上,她见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然而,站在他身边的,却是她的妹妹。 怒急攻心之际,她甚至大闹了婚礼。而这一举动,让她的父亲也不再偏袒于她,只认定这个女儿胡闹不懂事。 平如涵什么都没有了,但慕寒却依旧不肯放过她,生怕她有朝一日拆穿自己,生怕有朝一日百里期相信了她的话,所以慕寒用尽一切办法陷害她,直让慕家、百里家所有人都厌弃这位“心机颇深”的名伎之女。慕寒甚至在自己怀孕之际,邀平如涵在云水山庄的无桑院小住,说是要让姐姐为自己安胎。平如涵此时已是心灰意冷,只想着好好保全百里期的血脉,因此尽心尽力的为慕寒安胎,却不曾想,自己这位妹妹却宁可用自己的孩子作为赌注,也要彻底将她打垮。 最后,平如涵被赶出了慕家,慕父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于是…… 才有了后来苏凉在河边“英雄救美”的一幕。 “我本不想再与慕家百里家有任何关系,但那时姑娘你生死不明,我便想要潜进云水山庄一探究竟。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我那位妹妹发现了……” 莫愁摇了摇头,有些感慨的眯了眯眼,“这么多年过去,她竟活得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说……偷来的东西,永远不是自己的。这一次,她对我动了杀机,所以才会在我脱离阿钦庇护之后,派杀手在林间伏击……” 如此大的信息量,苏凉听得两眼有些发愣,半晌才将一切消化,看向莫愁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难怪,莫愁看上去不过是个娇弱的大小姐,但却能被鬼见愁收入门下,还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 难怪,在绝情崖时,每当自己提及慕家、百里家时,莫愁的神色总有些不对。 难怪,武林大会那次……她不肯与自己同去。 都是因为那些过往啊…… 正如此想着,莫愁却突然轻笑出声,笑意嘲讽,“其实,后来我才想明白,百里期怕是早就知道我们各自的身份了,只是当时百里家的处境,自然是与真正的慕家小姐联姻才能获得最大利益,我又算什么?不过是艺妓之女。只是这些,我那位妹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第105章 |5.9发表| 莫愁下车之后,苏凉还依旧有些回不过神的蹲在马车角落里,与她自己的尸体共处一车。 将莫愁的故事全部消化完后,她才真正反应过来…… 当年对俞林和莫愁下手的是百里夫人,那么,百里卿言是无辜的? 他没有派人伏击,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没有做出无可挽回的傻事…… 心口骤然一松,仿佛原本压在心头的沉重顿时烟消云散。 然而,却有一个新问题摆在了眼前…… 的确,她与百里卿言之间没有任何误会了。 但是…… 她已经死了啊qaq “百里卿言!你不要再发疯了!”车外突然传来一熟悉的呵斥声。 苏凉一愣,连忙从半掩的车帘一角钻了出去。 马车外,两抹异常熟悉的紫影在树影婆娑下翩然而立,一个邪魅,一个温婉。 漠引和漠娆? “百里卿言,你已经耽误了凉姨三年!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让她入土为安?!” 漠娆气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马车边半靠着的百里卿言缓缓直起身,却并未抬眼看向对面的漠氏兄妹,只是侧头吩咐吟风,“回云水山庄。” “百里卿言!” 漠娆咬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黑衣男子,轻轻搂住了她的肩,“娆儿……” “回深!这事你不许插手!我今日一定要将凉姨的尸体带回随心门!”漠娆偏头,头一次强硬的对慕回深如此说话。 闻言,漠引也牵了牵嘴角,讽刺的瞥了慕回深一眼,“慕回深,这是我们随心门与百里卿言的恩怨,你有什么资格插手?还不快些闪开?” “……”苏凉闭了闭眼,只觉得此时的局面竟是她来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最复杂又最简单、场面最大却又最扯淡的局面。 随心门两兄妹,漠娆漠引。 正道两任武林盟主,表兄弟俩,百里卿言和慕回深。 外加旁观的一个青峰派前掌门文少霖,还有一个鬼见愁关门弟子平如萱。 这些人齐聚在这藏剑山下的小树林里,争夺的不是什么武林秘籍,也不是什么藏宝图,更不是江湖第一,而是…… 她的尸体。 更加坑爹的是,她的鬼魂就在旁边荡悠悠的飘着,亲眼目睹着一群人欺负自家小徒弟。 “刷——” 漠娆不再与百里卿言多费口舌,脚下轻点,径直朝马车内袭去。 一直垂着头的百里卿言身形微动,悄无声息的便挡在了漠娆身前。 “让开!” 漠娆冷声呵道,扬手便抽出了随心剑,剑锋直指百里卿言的咽喉,想要将他逼退。 百里卿言微微侧身,避开了致命的一剑,但那锋芒毕露的剑气却还是在他左肩之上狠狠的划过,透过衣衫,隐隐露出丝丝血肉…… 苏凉蓦地瞪大了眼,想要冲上前制止一切,却根本无力改变漠娆手中的随心剑法,只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剑锋在自己透明的身体中划过一道道无形的痕迹。 “少主!剑,剑!”见状,吟风连忙取出了许久不曾被碰过的承影剑,向百里卿言叫嚷道。 然而…… 百里卿言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又一个侧身,闪避着漠娆泄愤似毫无章法的剑法,自始至终,只有防守,没有丝毫攻击快活医仙。 那剑气在他周身划出一道又一道伤痕,看得苏凉一阵揪心,既心疼却又无可奈何的绝望渐渐涌上心头…… 这个傻瓜,一定是因为她才不敢再伤害漠娆半分…… 如此几十招下来,就连旁观的漠引、慕回深和俞林都微微蹙起了眉。 谁都看出了百里卿言的处处忍让…… 漠引凤眸微闪,突然挑了挑眉,趁着漠娆缠住百里卿言的那一刻,脚下一动,飞身从侧面靠近马车,猛地钻进车内抱起“苏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 已然伤痕累累的百里卿言黑眸一转,却在看见漠引怀中的人时,眸色骤变,眉眼间的癫狂瞬间撕碎了所有平和的伪装,浮起丝丝狂乱与戾气,嘴里喃喃着,“把阿凉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周身猛地爆出一阵强大内力,漠娆一时不察,竟被硬生生震了出去。 慕回深面色一沉,飞身上前,将人接住轻轻落回了原地。 而已然被漠引激怒的百里卿言带着遍体鳞伤,咬牙追了上去,掌下聚力,扬手便要拍向漠引…… 漠引大惊失色,连忙撒了手,一个后跃急急的退了出去。 于是,面色苍白的女子便又再次落入了唇角溢血的百里卿言怀里…… “你不要命了?!”漠引怒极。 三年了,次次都是这样,回回都是以命相抵,逼得他和娆儿不得不放手。 并非是他漠引打不过百里卿言,而是他只要一出手,这厮就必死无疑…… 也并非是他们有多害怕弄死这已经“半死不活”的云水山庄少庄主,而是……凉姨在乎他啊! 凉姨在乎这小子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保全他! 他们如何能……如何能在凉姨已然不在了的情况下,对百里卿言痛下杀手?!! 所以,三年前在绝情崖,哪怕是亲眼看见承影剑贯穿了凉姨的心口,哪怕是亲眼目睹百里卿言怀抱着凉姨时的脆弱,他们也没有对他下手。 所以,才会在云水山庄为凤麟阁步步紧逼之时,出手相助。 所以,这三年来,他们才会在抢夺尸体时一次又一次败北。 凉姨,想让他好好活着。 他们,不能让他死。 漠娆攥着随心剑的手微微收紧,刻意别开了视线,扬剑便要继续上前。 “娆儿……”慕回深还是走上前,轻声唤道,“你当真……要置他于死地?” 漠娆眸色一滞,手中的随心剑向下坠了坠。 是,他们都知道。 如今,凉姨的尸体,便是百里卿言的命。 若是他们执意将尸身带回随心门安葬,想必百里卿言也定然活不下去了。 只是…… 百里卿言难道要一辈子守着凉姨的尸体,让她永远无法入土为安吗? 漠娆抬眼,却见在一旁从未表态的文少霖却是一步步走到了跪坐在地上、紧紧搂着尸体的百里卿言身前,执剑而立。 正当场面僵住之时,百里卿言却动了。 他缓缓俯下身,薄唇在女子的眉心轻轻拂过,嗓音低哑,似有似无的在林间被风吹散,“阿凉……你睁开眼看看,我没有伤他们分毫,不要再和我赌气可好?”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了这似癫似狂的问句,却只有他怀中的“苏凉”,充耳不闻。 而一旁目睹一切的苏凉再也忍不住那汹涌而来的泪意,扬手捂住了口,竟也似百里卿言方才那样,无声的落下了泪……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以这样的方式,目睹这一幕幕…… 太特么残忍了,日。 漠引凤眸微眯,眸中竟也掠过一丝不忍,只沉声重复着,“疯了,疯了……” 百里卿言的玄色衣袍已然被漠娆的随心剑划出了一道一道口子,又在地上沾染了些许灰尘,显得格外狼狈不堪,束着长发的金冠微松,散落了几缕长发,凌乱的被冷汗打湿,贴在颊边。 方才还狂乱的眉眼再次覆上一层温柔,他垂眼,眸色深深,唇畔的笑意浅浅,“阿凉,我们回家了。”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抱着怀中冰冷且永远不会给予他回应的身体,朝马车内走去。 这一次,漠氏兄妹却再没有追上去。 就连莫愁和俞林也只颓然的站在原地,目送着那马车在云雾渐深的山路上渐行渐远…… === 一个名为苏凉的鬼魂,在云水山庄落玉轩定居了。 说起来,她也算与百里卿言时时腻在一起,只不过,中间还夹了个自己的尸体罢了。 不过,几个月下来,苏凉已经学会了如何忽视那个该死的尸体。 哦,sorry,她忘了,那已经是一具死得透透的尸体了。 例如每日早晨,当百里卿言亲力亲为,替尸体梳洗绾发之时,苏凉也会自欺欺人的用手指给自己的梳理梳理头发…… “疼吗?”当百里卿言不小心扯断了一根尸体的长发时,他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还行。”苏凉在一旁小声的回答。 例如每过几日,百里卿言都会为尸体画一幅画像,苏凉便会自作主张的坐在尸体旁边,摆出最装x的姿势…… “画的好看吗?”每每画完一张,百里卿言都会笑着展示给尸体看。 “好看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不是因为你画的好!”苏凉也翻白眼,但唇角却是不由自主的扬起。 这样下来,一人一尸一鬼,倒也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苏凉以为,她真的要像这样陪百里卿言过一辈子了。 直到有一天,一贱兮兮的笑声,像天山童姥似的,从苏凉寄居的房梁上传来。 “苏小凉?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变得和我一个德性了?” 第106章 |5.9发表| 谁占了她的地盘? 苏凉愤怒的转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 雪白长裙,长过足尖的裙摆,惨白的脸庞,凤眸红瞳,唇色嫣红的可怕…… 苏凉呆呆的盯着面前同样漂浮着、却对自己笑的异常阴森的“女鬼”,张了张唇,本想唤一声蠢一,但一出口,却是“哇”的哭出了声。 蠢一被吓得差点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栽下房梁,却被苏凉一下拉了回去,紧紧的拥抱着,后背还不停的遭受着她的重击。 “咳咳——” 猛地挣脱开魔爪,蠢一有些慌神的盯着内牛满面的苏凉,惊得有些回不过来神,自言自语道,“啧,难道是还缺了一魄还是一魂?怎么如此精神不正常??不想,我得再去找找看……” 眼见她又要走,苏凉连忙红着眼睛扯住了她的雪白衣袖,嗓音微哑,“蠢一……” 熟悉的称呼,不同于旁人对她的称号——001,只有苏凉才会这样唤她…… 三年了,她终于把苏凉找回来了。 蠢一鼻尖微酸,也一转身给了苏凉一个拥抱,正要来一段抒情时,耳畔却传来女子抽着鼻子的声音,“你智(制)障(杖)吗?” “……” 收回眼角的泪意,蠢一面无表情的推开了苏凉。 她错了,她们俩不是很适合深情相拥,还是相爱相杀比较好。 硬邦邦的回应,“你犯(贩)贱(剑)吗?” 苏凉抽了抽鼻子,点头。恩,暗号对上了。果然是蠢一没错。 蠢一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着苏凉,也心满意足的点头,“还行,这魂魄修复的也差不多了。” “……修复?”苏凉愣住,不明觉厉。 “是啊,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吗!自从你决定留在这个世界后,我便知道你一定会被总部清理,必死无疑……” “等等,你知道我会死?”苏凉蹙眉,朝蠢一危险的挑眉。 “……啊,这个不重要。” “我觉得这个挺重要的。” “好吧……我知道。”蠢一稍稍退远了些,抱着头躲到了房梁之后,“这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非要留在这里。我作为低级系统,不能干涉上面的指令,也没有知情权。唯一知道的,就是你会死。但如果告诉了你,也并不能改变结果。而且,上面还会撤我的职。与其这样,还不如我帮你想其它的法子……” 苏凉垂眼,瞧了瞧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咬牙,“这特么就是你想的办法??” 蠢一委屈的撇了撇嘴,“我尽力了。你的魂魄本已经被系统总部碾碎了,是我事先布置好了一切,才将它全部收集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的修复,这不,三年了,才终于完成……” “……”听上去好像的确怪不容易的。 “而且啊,我终于找到能让你一直在这里待下去的方式了……” 一听到这句话,苏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一把揪住了蠢一垂至脚底的银色长发,“你说什么?” 蠢一疼的直叫唤,扬袖变出了一本装帧精巧的书,狠狠砸向了苏凉,“喏!就这个。” 苏凉一把接过那精装的书籍,随手翻了翻,却发现里面满是白纸,没有一个文字,“什么东西?” 蠢一面上浮起几丝得意,笑的猖狂,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机智骄傲,“我们坑爹牌穿书系统最重要的就是游戏剧本!你原先穿的书是《盟主一声笑》,完成了推动剧情的任务自然就必须要离开了。现在,我为你重新续接了一段空白剧本,只要在结尾处写下——苏凉和百里卿言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了一辈子……” 苏凉瞬间明白了蠢一的意思。 只要有了这结局作为任务,那么任务完成的期限便是一辈子…… 她就能再回到阿钦身边了。 心口泛起阵阵涟漪,苏凉的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一侧身,又给了正得瑟的蠢一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闷闷的,“多亏有你……我还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和一具尸体争风吃醋呢……” 尽管苏凉讲的轻松,像是在开玩笑一般,但蠢一却敏锐的从中察觉出了一丝苦涩,一时有些感慨,她也忍不住拍了拍苏凉的肩膀,“我怎么会让你和一具尸体争风吃醋呢?” “恩……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苏凉抿唇,轻轻推开蠢一,正色看向她,“你能在剧本结尾写上,我以后很有钱吗?” “……” “还有,我想做江湖第一女侠客。” “……” “最好,还能让我当当武林盟主怎么样?” “……滚粗!” === 两女鬼在房梁上乱七八糟折腾了一阵子,终于轮到在剧本结尾写结局了。 苏凉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的翻开那厚厚的精装书,径直翻到了最后一页,却蓦地想起了什么,“没有笔。” 没有笔,怎么写结局?? 蠢一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将书抢了回来,满脸都是你这个愚蠢的低级生物,“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语音输入?” 苏凉没见过世面的笑了起来。 蠢一摊开书,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百里卿言和苏娘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了一辈子。” 苏娘……苏娘泥煤啊!!!! 苏凉也嫌弃的横了蠢一一眼,她nl不分的毛病之前好些了,怎么今天又复发了?? 精装书的最后一页,缓缓现出了方才语音输入的那行字…… ——百里卿言和素娘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了一辈子。 苏凉和蠢一不约而同的从房梁上弹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书页上的“素娘”二字,一鬼一系统全都炸了! “素娘是谁?” “谁是素娘?!” 【叮咚——】系统任务发布,任务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百里卿言和素娘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一道机械的声音冷冷传来,不容拒绝,一锤定音。 卧槽!!!!! 她竟然把百里卿言亲手推给了别的女人?! 苏凉怒急攻心,一把揪住了身边同样傻眼的蠢一,“你特么nl不分还玩语音输入?!还不快给我擦掉重写!!” 蠢一被勒的喘不过气,惨白的面上渐渐浮起红晕,“咳,已经绑定了任务,改……改不了……” 啊啊啊啊啊,正当苏凉要炸毛,蠢一要被勒死的时候,房门却突然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了…… 苏凉下意识的噤声,掐在蠢一脖颈上的手顿了顿,垂眼朝来人看去。 一盘着双丫髻的绛衣少女缓缓将头探了进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但娇艳的面容却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在欲开欲合中藏着最初的妩媚。 【叮——】新人物素娘出现。 苏凉和蠢一同时听到了提醒声,两人的呼吸同时滞住,微微偏过头,面面相觑。 素娘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合上门,朝寒冰床走了过去,一双杏眸盯着床上安稳沉睡的女子发愣。 原来…… 这就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啊。 素娘好奇的伸手,碰了碰那女子冰冷的面颊…… “砰——”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一身墨色衣袍的百里卿言出现在门外,视线落在素娘正触碰着尸体面颊的手指上,眉尖一蹙,周身的寒意暴增。 下一刻,整个人瞬间便移到了惊慌失措的素娘面前,抬手便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我……” 素娘很显然没有丝毫武功底子,被这样一掐,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偏偏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百里卿言眸底的寒霜更甚,手下微微收紧,眉眼间掠过一丝杀意……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房梁上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下面顷刻转变的局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蠢一却在苏凉之前发现了那素娘身上渐渐消失的生机,脑子里蓦地闪过一道灵光。 说时迟那时快,她猛地转向苏凉,一把伸出自己“邪恶”的爪子,“我有办法了!” 听见那句话的同时,苏凉整个人都被推下了房梁。 说来也奇怪,下方似乎还有什么漩涡在将自己深深的吸了进去,丝毫没有挣脱的能力…… 一阵天旋地转,苏凉蓦地睁开眼,眼前竟是百里卿言放大的一张脸,冷峻而漠然,眸底还带着杀意。 而自己的脖颈上还死死扼着一有力的手掌…… 她,成了素娘。 苏凉眨了眨眼,仰头看向了房梁之上正朝她谄笑的蠢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蠢一,我日你全家。 -end- 第107章 |5.9发表| 第107章番外之掌下明珠 别人的女儿都是爹爹的掌上明珠,但百里伊一觉得自己充其量就是她爹手上的一颗老鼠屎。 她爹巴不得早点将她甩掉。 对此,百里伊一只想说一句话:百里卿言你大爷! 讲真,她有时候真的很不明白她老爹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 如果她是个男孩也就算了!她分明是个冰雪可爱、纯真善良的七岁小女孩好伐?? 难道不应该是贴心小棉袄,和前世情人神马的吗? 哦,算了…… 想到这些名词,百里伊一泄气了,对她爹来说,只要有她娘一个人就够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心里倒也蛮平衡的,百里卿言那个恶霸连娘亲养的小肥,哦就是一只肥猫,他连靠近娘亲的小肥都扔出了云水山庄,对自己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果然还算是容忍的了。== 要学会自我安慰。 作为一个盟主千金,还有云水山庄的少庄主,百里伊一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素质教育,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生存技能。 比如,做了坏事要往绝情崖上的随心门跑。 说实话,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家作为江湖第一山庄,明明一身正气,但竟然会和绝情崖上那个曾经被称作魔教的随心门关系异常亲密。 不过好说歹说,随心门的确是她躲避爹爹追杀的最好去处。 在那里,随心门门主是她表姐。 不过,百里伊一觉得,她爹最怕的其实是她那个漠引表哥啦。 说起来,她表姐夫其实也能护着她,毕竟表姐夫是她爹的表哥,唔,是她的伯伯。 等等……表姐夫又是伯伯?啊,关系有点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除了这三座靠山,她还有两个会甜声唤她姨姨的团团圆圆。 好吧,虽然团团圆圆比她大一些,但他们的确要唤自己姨姨来着。 当然,其实漠引表哥家的那个臭小子,漠誉,也应该叫自己姨姨! 不过他从来不叫。 鉴于她一直打不过他,所以……不叫就不叫吧,她大度。 === 百里伊一今日又被赶出云水山庄了。 起因不过是她开始好奇她爹娘之间的往事,所以抓了几个丫鬟小厮过来问了几句。 这一问可不得了,竟然问出了她爹有个前妻!! 据说,那前妻死了之后,她爹还在落玉轩为她建了冰室,整整三年啊,硬是不肯让她入殓!天天抱着尸体睡觉! 啧,百里伊一光是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她爹果然有病。 难怪她娘经常这样安慰她,“伊一,你和你爹计较什么?他脑子有病的。” ……哦,他有病他了不起。 哎,他有病也就算了!他还有前妻!! 百里伊一还打听到,她爹和她娘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落玉轩的冰室里。 那是她娘不过是个花农的孙女罢了,只是好奇落玉轩里面究竟睡着怎样一个人物,所以悄悄潜了进去,结果被爹爹当场抓包,差点被掐死!!! 【哟,百里卿言你出息了啊!!敢掐娘亲?你知道你以后会黏娘亲黏成这样吗?嘲讽】 然后她娘只梨花带雨的对爹爹说了一句话,就让爹爹瞬间爱上了她!并且从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多么浪漫?多么神奇? 所以百里伊一就好奇了,她娘究竟说了一句什么呢? 她真的去问了,结果娘亲纠结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反倒让爹爹知道。 这个有前妻的男人竟然还教训她,说她成天就知道围着这些小道消息转! 百里伊一当然不服气了,僵着脖子就反咬了一口,“你还是个有恋尸癖的变态呢!” “……” 然后,她就被赶出云水山庄了。 === 背着行装在绝情崖底闷闷的坐着,百里伊一拄着脑袋望向那云雾缭绕的山巅。 说起来绝情崖这里,除了随心门还有两个不得不说的人物啊。 一个,就是绝情崖下小镇里悬壶济世的神医奶奶。据说,爹爹的医术便是她教的! 而另一个,就是隐居在山间,比自己爹爹温柔千万倍的俞伯伯! 根据她的直觉,她觉得俞伯伯年轻时一定追过娘亲。否则,爹爹不会每次一见到他,就像是刺猬似的,有时候还会连累到她和娘亲。 不过,每次娘亲一生气,爹就立刻服服帖帖的,不敢再垮着一张脸了。 “伊一?” 不远处,有一紫衣少年执剑朝她走了过来。 百里伊一不厌其烦的重复,“漠誉,我是你姨。” “伊一。” “是姨!” “你还上不上山?”冷哼。 “……行吧,伊一就伊一。” ━═━═━═━═━═━═━═━═━═━═━═━═━═━═━═━ 书香门第【霎紫明嫣】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