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快穿之打脸金手指 作者:李思危 文案 天道崩乱,秩序不存,涌现了一批逆天的人生赢家,无数炮灰的白骨垒成他们的成神之路——恩爱夫妻转眼家破人亡; 魔法天才落得横死异乡; 当红明星可怜半生瘫痪; 豪门千金无辜身败名裂; 一代明君惨遭谋朝篡位; 书中女主却被女配逆袭…… 天道表示:TAT谁来帮帮我? 女主:我们有100%的打脸技巧! 男主:专打金手指,专虐人生赢家! [阅读指南] ①快穿,爽文,1v1,和cp一起穿,主剧情; ②穿越、重生、宅斗、西幻、娱乐圈、种田、末世、兽世、修真、星际、宫斗包罗万象,求收藏~ 内容标签:打脸 快穿 爽文 主角:俆妙君,杨昭 ================== ☆、玉中界   元平一十六年秋,皇后俆氏于坤宁宫薨逝,奉圣上谕旨,宜封谥号文德贞庄皇后,以垂永久。   文德贞庄皇后俆氏,于元安十二年奉旨入东宫为太子妃,又于元平一年正位中宫,佐理内治,益加精勤,嫔妃以下,无不爱戴。其荐拔忠谏,悉多类此,安贞载物,为天下母。俆后元平一十六年得疾,累月不愈,薨年三十有六。   **   醒来的时候,天已泛起了鱼肚白。   俆妙君感觉身上沉甸甸的,好像被人压着,让她一动不能动,她心中一凛,正打算推开对方,那人已经翻身坐了起来,看了她一眼试探道:“皇后?”   俆妙君一愣,小心翼翼回道:“陛下?”   见对方点头,俆妙君舒了口气,一时有些沉默,两人感受着陌生的身体,总觉得十分奇怪,又有些新鲜,他们同时将视线转向俆妙君隆得高高的肚子,再度沉默起来。   市区一栋小小的公寓楼里,本应在南盛国深宫中的皇帝与皇后,忽然在两个普通人身上醒来。   俆妙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仍觉得匪夷所思。   犹记得今年初春她生了重病,缠绵病榻数月依旧不见好转,最终没熬过去一命呜呼,再次清醒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雾气弥漫的空间内,她正想着原来往生极乐世界是这样?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皇后?”   她下意识地端正姿势,露出母仪天下的雍容笑意,答道:“陛,呃……”   然而一见来人,她差点没噎死自己。眼前的人钟灵毓秀、清隽不凡,一身龙袍尽显尊贵,的确是南盛国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没错,可……他明明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好吗?为何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   俆妙君难掩错愕,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位被后妃群臣赞誉有加的一代贤后再难保持镇定,皇帝为何在此?难道眼前之人是由她记忆所生的幻象?   她去世时皇帝分明还健在,还答应她会悉心教养瑞儿,培养他成为一代明君。又或者……她身子一僵,莫非皇帝也驾崩了?   此时,她再度感到胸口一烫,空间内骤然青光大盛,她与不知真假的皇帝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有异。   待光芒散去,一枚青玉令牌悬浮于半空,一道古朴庄严的声音传来——“天道功德!”   “你是何物?”皇帝沉声问道。   “我是青,是龙凤玉佩的原石。”   龙凤玉佩?什么时候玉佩也能说话了?俆妙君一时有些懵,她抚了抚胸口,原本佩戴的那枚凤佩果然不见了。   二十年前蜀王进贡了一块皇玉,先皇将它赐予当时的太子,而太子又令人将皇玉雕刻成一对龙凤玉佩,取了其中的凤佩赠予准太子妃俆妙君,称是他们的定亲信物。   想到此处,俆妙君看了看身旁之人,对方心有所感,冲她回了个笑容,又问道:“此乃何地?朕与皇后为何在此?”   “这里是玉中界,由青的灵识所衍化,你们生有圣德,是天道选择的补天之人。”   “何为补天之人?”   “九天之下,有三千大千世界。十万年前魔劫乱世,九天结界割裂,有大能找到十二枚生有灵识的玉牌,本想设阵法修补九天裂痕,不料被天魔知悉,使计换走了其中一枚,因此补天阵法不全,仅能修补十之八/九,九天裂痕犹在。如今十万年过去,数度沧海桑田,九天裂痕渐渐扩大,大小千世界相继衍生出逆天之人,长此以往,天道不存,彼方世界必然崩溃。”   皇后:“不懂。”   皇帝:“太长,不听。”   突然一阵安静,悬浮的玉牌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九天裂痕扩大,需要寻找一枚生有灵识的玉牌弥补,青正是那枚玉牌,当年不幸被天魔封印,神识沉睡,不久前感应到你们身具天阳天阴之气,特意现世。天阳下降,天阴上升,阴阳化育,生而圣德,待你们阳寿尽了,便可开混沌,修功德,补天道,定乾坤。”   俆妙君一怔,从玉灵啰嗦的言语中捕捉到一件事——原来皇帝也驾崩了?又听玉灵继续唠叨:“青愿助你们投身逆天世界,阻止逆天之人违逆天道,但他们往往气运深厚,是该类世界的支柱,强行诛杀会直接导致世界秩序混乱,只能循序渐进与之斗法。”   皇帝道:“可否不去?”   “可以。”   咦?这回答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但你们身负天道因果,魂魄会被天道抹杀。”   “……”   皇帝面色微变。   “附身凡胎的只有神识,你们的魂魄却留在玉中界,这里很安全,而且每修补一个世界,都能壮大你们的神魂。另外,你们附身的人都与逆天之人有很大牵扯,如果能扭转他们的命运,便能抢夺逆天之人气运,此消彼长,逆天之人必将自取灭亡。”   皇帝心中稍安,又问道:“若无法胜过逆天之人呢?”   “逆天世界秩序不再必将崩溃,你们的神识将坠入九天缝隙,永世沉沦。”   皇帝:……   俆妙君:……   说好的安全呢?!   不顾两人面色难看,玉灵化出一枚玉简,道:“你们身负大任,青定当全力相助。”   俆妙君取过玉简,徐徐展开,发现简中所述之事实在太过离奇,就连博览群书睿智天纵的帝后都闻所未闻,玉灵仿佛早有所料,又分出两缕青光投入他们眉心。   一股仿佛能撕碎灵体的剧痛袭来,一瞬间领悟的大量知识让俆妙君难以承受,待疼痛过去,灵台顿时清明,只听玉灵道:“青已为你们灌顶,灵力损耗过多即将沉睡,待你们辅正此界天道,必将功德加身,自会福泽于青,你们这便去吧。”   下一刻,他们便在新的身体里醒来了。   足足静了十分钟,两人彻底适应了他们附身之人的言行习惯,俆妙君突然问道:“陛下,您怎么也……?”我病时你明明生龙活虎的。   皇帝缄口无言,片刻才说:“你走之后,我悲伤过度,很快生了重病,朝堂所有的事都交给了太子打理,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登基成为新帝了吧。”话中有一丝欣慰,一丝落寞。   俆妙君一怔,她和皇帝少年夫妻,孕有两子一女,几十年的相处皇帝待她一直很敬重,又怎么会毫无感情?只是皇家的感情掺杂了太多利益、欺瞒与算计,在她缠绵病榻的日子里,每每见了皇帝心里总是很难过,像有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愧疚还是委屈,是不舍还是不甘?   可如今皇帝说因为她的死悲伤过度,这是真的吗?   皇帝静静地看她,尽管容貌不同,但神情与仪态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他想起年少时总爱拉着他袖摆,娇娇地喊他太子哥哥的俆妙君,又想起她为他一步步从家中娇女成长为德言行止皆为世法的一代贤后,心中更加怜惜。   或许宫中的生活让他们失去了单纯与真挚,但他依旧敬重她,感激她,直到听闻皇后薨逝的噩耗只觉得天崩地裂,当即受不住打击晕倒在承天殿中,恍惚中他才明白,原来,他还爱着她。   想到他们现在的境遇,皇帝慢声道:“能和你再续夫妻缘分,是我的幸运,以前你曾戏言想和我做一对平凡夫妻,现在我们来到了异世,只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两个人,从今往后,我叫你妙君,你叫我阿昭好吗?”   俆妙君汗毛都竖起来了,条件反射般露出贞静贤淑的笑容:“臣妾也很高兴。”   “……”   皇帝默默收回手,皇后抬头望天,两人这才感到有些凉,低头一看原来他们都穿着单薄的睡衣,这三月天的清晨不盖被子当然会冷。两人茫然了一瞬,终于想起正事,皇帝问:“玉简上写的事你都记住了吗?”   俆妙君点头,“这里与南盛朝差异太大,我们虽有玉灵灌顶,可心里还是忐忑。”   皇帝道:“有玉灵帮忙,我们提前知道了原身的命运,到时注意避开危机就行了。至于逆天之人,就算他气运再盛,又怎么比得过我们有备而来?客观来讲,我们才是真的拥有了……‘金手指’?是这种叫法吗?总之,对他们不轻视但也没必要畏惧。”说罢一笑:“我真没料到,咱们神识附体的人竟然恰好跟我们重名,也叫杨昭和俆妙君,你说,他们会是……”皇帝努力思考着一个合适的词:“会是平行世界里,你和我的转世吗?”   “……”呵呵,那也太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改了这一章,据说没那么拗口。 ☆、黄金眼1   宽坦的马路车流如潮,街道两侧一幢幢摩天大楼高耸入云,一辆普通的帕萨特跟随在车流中,杨昭两手紧握住方向盘,一脸严肃地盯着路口对面的信号灯。而俆妙君一直看着车窗外,现世的繁华与科技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毕竟灌顶之后理解的常识和技能仅仅是抽象的意识,哪里有直观呈现在眼前震撼人心?   到了公司,杨昭先送俆妙君到集团行政办公楼,叮嘱她几句,又自行驱车至研发区,他如今是研发一部的经理兼小组组长,已有了间独立的办公室。   按照原本命运轨迹,此时的俆妙君已经怀孕八月有余,这个世界的逆天之子数月前得到了异能,他在缅甸赌石市场大显身手后风光回国,如今正准备陷害杨昭。   不久后,逆天之子会买通杨昭小组的一名副手,将他电脑中的项目机密拷贝给竞争公司,以此诬陷他,让他丢了工作又背上官司。   杨昭回忆着玉简中的内容,原身出生在小康之家,从小受尽父母宠爱,然而八岁那年他们全家出国旅游,参加的旅行团不幸遭遇了当地反政府武装的绑架,最终仅剩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原身的爷爷奶奶早逝,他爸跟叔伯几个走动不多,而他妈妈这边还有姥姥和小姨,姥姥身体不好,最终,小姨主动申请成了他的监护人,父母遗产和赔偿金自然都由小姨暂时保管。   这次绑架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一开始引来了不少民众和媒体的同情,那段时间小姨一家对原身非常好,可等到社会关注降温,原身姥姥也去世后,这家人便暴露本性,不但侵占了本该属于原身的遗产,还对他十分苛刻吝啬,让他承担各种家务,跟个佣人似的。   他们担心原身懂事后会反抗,从小便灌输我们家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必须得孝顺云云,将原身洗脑个彻底。   而原身因为小时候的遭遇受了刺激,在最痛苦不安的日子里得到小姨一家温情相待,因此非常珍视小姨一家人,加上从小被灌输的观念,更把小姨全家都当做自己的责任。为了讨小姨欢心他努力上进,一路靠奖学金支撑最终考上该市重点大学,可小姨并不希望他变得出息,因此更不待见。   大学期间,原身遇见了俆妙君。   俆妙君模样温婉、性情柔和,因小时候身体不好,家中父母过度的保护使她性子比同龄人单纯胆小。而原身从小就会照顾人,加上性情坚韧待人和善,很快得到了俆妙君的青睐,两人不久就发展了恋爱关系,毕业后又考上同一家国企并准备结婚。   这件事小姨曾提出反对,可向来听话的原身对此异常坚定,还是跟俆妙君领证了,三年后原身升任经理,又一年俆妙君怀了宝宝。   如果没有逆天之人,或许原身和俆妙君将拥有平淡而幸福的一生,可不幸的是,此界秩序支柱——章伟,学生时代曾暗恋俆妙君整整三年,是他心中触不可及的白月光。   章伟中专毕业后闯荡社会,本身能力有限又不会来事,七八年过去依旧碌碌无为。某日,他在给小区送货时忽然见到了俆妙君,那时她已怀胎五月,正与原身手挽着手在花园里散步,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幸福与满足。   章伟躲在阴暗的角落嫉妒得双眼通红,之后失魂落魄地离开,半途中遭遇了车祸。   从医院醒来的他发现自己有了双能透视非生命体的眼睛,他靠着这双眼在古董市场捡漏赚取本金,又去缅甸赌石,短短三个月已积累数亿身家,春风得意的章伟对于自己的白月光又有了非分之想。   他首先使计陷害原身失去工作,在见到俆妙君依旧不离不弃后,又拿钱收买了原身小姨让她想办法搞破坏,小姨家欣然同意,她的女儿丁乔自告奋勇,利用原身对小姨的感恩与愧疚,利用俆妙君的软弱与善良,连番刺激之下害得俆妙君难产,最终一尸两命。   原身落得家破人亡,连徐家父母也跟他断了关系,简直再凄惨不过了。可俆妙君的死同样刺激了逆天之子,他无视自己的推波助澜,无视丁乔的恶毒行径,直接将罪行算在原身身上,让手下在一个夜晚开车撞死了原身,美其名曰为俆妙君报仇。   而他自己呢?依然捡漏鉴宝发家致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甚至成为了一个超级大国的背后掌权者,就连丁乔这个间接害死俆妙君的女人,也因为一副皮囊被他收入后宫。   至于白月光?早已化作一杯黄土,纵然想起也不过一声叹息。   想到那位跟自己同名的人可以预见的悲惨一生,杨昭十分同情,心道还好这一切尚未发生,如今既由我替了你的人生,一定会竭力扭转你的命运,有恩报恩,以怨抱怨。   进入办公室,他打开电脑,谨慎地检查几遍,被灌顶后他不但拥有原身记忆和此界常识,还领悟了诸多技能,黑客技术就是其中之一,他很快熟悉了这铁盒一般的东西,确认它暂时还很干净。   由于项目还在研发阶段,只有他的电脑中存有完整的测试数据,副手正是利用这一点来栽赃嫁祸,其实并不高明,但杨昭上司忌惮他的能力,于是顺手推舟暗示他主动离职。原身担心事情闹大连累到同公司又怀有身孕的妻子,如果只是离职,他可以接受,便同意了这样处理,却恰好踏入圈套。   现在看来,章伟的陷害还没开始执行,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杨昭赶紧上网找同城卖家买了两个迷你监视器,约定好中午送到公司,便开始处理工作。   午休时迷你监视器送到了,杨昭请实习生帮忙领回来,他可不愿现在离开办公室,万一恰好错过了陷害的好戏呢?杨昭根据说明书将这俩玩意儿装好,一个隐蔽在进门口的绿植后,另一个则藏到了桌上艺术摆件的夹缝处,正对电脑。   测试无误后,这才放心地出去吃饭。   刚点好餐,手机就响了,是小姨何惠仪打来的。   他回想了下灌顶后明悟的常识,接起电话轻声道:“喂?”   “晚上回来一趟,你表妹找你有事。”   何惠仪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换做原身自然不会拒绝,可如今的杨昭哪会理她:“妙君肚子八个月大了,实在不太方便,我得照顾她暂时脱不开身,过阵子再说。”   对方一愣,估计没料到他会拒绝,立刻凶道:“怀孕了不起了啊?当谁没怀过似的,就她娇气?我虽没怀过你,但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的,如今翅膀硬了就想飞了?你表妹的事也不管了?”   “我住进小姨家,已经八岁,哪里还需你把……”杨昭觉得这个字眼实在粗俗,从小接受宫规礼仪教养的他说不出口,便道:“总之,我最近确实没空。”   “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娶了媳妇儿忘了老娘是吗?肯定是姓徐的那个贱人挑唆的,一脸狐媚样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杨昭沉了脸,心火直冒,真想吼一句“来人,把她拖下去拔舌!”他深吸了口气,“喂喂,小姨?能听见么?我这里信号不好,喂喂?”说完赶紧挂了电话。   他不知何惠仪找他何事,如今章伟正准备陷害他丢工作,应该还没跟何惠仪联系,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杨昭点开手机通讯录,将何惠仪拖黑,犹豫了一下,又将那一家子其余两号人给拖黑,觉得世界总算清净了。   可一想,这几人找不着他,去骚扰妙君怎么办?虽说他完全不担心妙君会吃亏,可终究会很烦啊!他又翻出俆妙君的电话,上面标注着老婆二字,他在心里默念两遍,心道民间夫妻的称呼真是巧妙,老公老婆,白头偕老,恩爱久长。   而此时,俆妙君正坐在电脑前,浏览着历史论坛关于嘉明宗杨昭与俆皇后的八卦。   后世对杨帝徐后的评价非常高,并同他们的两代后人,开创了封建时代最辉煌的盛世之局,但许多真相早已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一些残篇史料加上乡间野史,真真假假流传至今,让俆妙君看得咋舌。不但网络上喜欢讨论他们,近几十年国家还拍摄了不少或正剧或戏说的影视作品,令二人知名度大涨。   有同事从她办公位旁走过,凑眼看了下:“又在看他们啊?你和你老公的名字真是太巧了,说不准就是前世今生呢?”   俆妙君笑而不语,得知她的瑞儿成为了明君,心也就放下了。恰好杨昭来电,俆妙君愣了一下,接着小心翼翼地按了接听。   “老婆,是我。”   “……”   杨昭把何惠仪来电话的事跟俆妙君说了,叫她也把那一家子拖黑,又提醒道章伟应该正在找人陷害他,他已经买了监视器藏在办公室,打算等这事情解决后主动离职。   “章伟现在身价数亿,又跟地下势力有所勾结,我担心他对付我不成狗急跳墙,让我像原身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这个时代律法虽然严明,但仍不乏无头公案,小人物的生死没有多少人关注,只有让更多人认识我们,把我们放在大众的视线之下,才会让他顾及几分。”   俆妙君信任杨昭的能力,对他的判断自然没有异议。   “你今天和我一起回家么?”她记得杨昭小组项目正进行到关键之处,近来加班频繁。   杨昭显然也想起了现在的处境,无奈道:“看情况,如果要加班我会提前跟你打电话,那你就先回去吧。”   当日杨昭果然没能准时下班,俆妙君独自打车回了家。   进小区时,她敏锐感觉一道视线在观察她,心中警惕起来,估计是章伟派来的人,对方现在肯定不会伤害她,便佯作没有发现,扶着腰慢慢走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太拗口,改得顺畅一点。 ☆、黄金眼2   一进家门,见家中客厅亮着灯,厨房也有些声响,一阵阵饭菜香味袭来,俆妙君正奇怪,就见俆母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妙妙回来啦?快去休息会儿,马上能开饭了。”见只有她一人,又随意问了句:“小杨今天又加班了?最近这是怎么了,忙成这样?”   俆妙君立刻反应过来,几十年宫廷磨练让她瞬间调整面部表情,学着记忆中原身的样子上前接过盘子,娇声道:“妈您别忙了,我来吧。”   她想起来了,原身近两三个月的晚饭都是俆母来家里照应的。   俆母哪里肯让她挺着大肚子操劳,又回了厨房:“你呀不给我添乱就好了,快坐着吧,我先给你盛碗汤喝,这花胶炖鸡汤都说喝了对孕妇好,鸡可是原生鸡,是你舅舅上次给咱送来的,你待会儿多喝点。”   “妈,我就一个胃,能喝多少呀。”俆妙君忽然想到原身的舅舅不是公安厅的么?年轻时在一线工作,后来受了伤转岗去了后勤处,如今也混了个科长。她估计后续少不得请人家帮忙,便说:“我都好久没见舅舅了,哪天请舅舅吃饭吧?”   “行,我问问你舅舅哪天有空。”俆母端着盛满鸡汤的白瓷碗递给俆妙君,浓郁的鸡汤香气四溢,俆妙君浅尝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纵然比不得宫廷御厨的手艺,却多了一份母亲的温暖。她想到生母俆王氏,自小疼爱于她,待她及笄后对她的亲事更是千挑万选,慎重非常,只盼望着她能平顺一生,谁知一纸圣旨让母亲所有念想化为泡影,自她入太子府后,母亲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俆妙君用瓷勺搅了搅汤水,多了几分真心道:“真好喝,谢谢妈。”   “喜欢就多喝点儿,过两天再给你熬。”俆母顿时喜笑颜开。   等杨昭回家,俆母已经离开了,俆妙君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书,听着动静抬起头来,见是他于是笑着说:“回来了?饭菜刚热好放餐桌上,赶紧吃吧。”   杨昭边脱鞋边朝餐厅探了探头,“徐夫人来过?”   “徐夫人?你应该叫妈。”或许是经受过现代文化的洗礼,俆妙君对待杨昭的态度自然许多,毕竟现世证实了皇权也有被推翻的一天,何况对着这张略显陌生的脸,实在敬怕不起来。   俆妙君所发生的变化,杨昭当然能感觉到,他感到有些新奇,又有些惊喜,还带着一丝丝难以形容的暖意。他走过去握住俆妙君的手,笑道:“老婆,可愿陪老公用膳?”   俆妙君莞尔。   两人一同在餐桌旁落座,俆妙君给杨昭盛了碗汤递给他,“今天我回来时感觉到有人跟着我,应该是章伟派来的人。”   杨昭想了想道:“等公司的事处理好,我们就去爸妈家叨扰一阵。一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入,二来能照顾你的人可以多一些。”   “也好。”   **   如此过了两日,帝后愈发适应现在的生活。这天一早,杨昭一进办公室就发现桌上的电脑不见了,心道看来这章伟是忍不住动手了。   他检查了两个监视器,都在正常地运作,又连接了APP确认后,将副组长王润叫了进来:“看见我电脑了吗?”   王润眼神闪躲,说:“昨晚上被梅总带走了,他叫你今天一到公司就去找他。”   “哦,是吗?”杨昭沉沉地盯着眼前之人,原剧情中章伟正是买通了此人陷害他,让他背负恶名丢了工作。   其实原身对王润非常倚重,生活中多有照顾,直到原身离开公司都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陷害他。可拥有上帝视角的皇帝很清楚,王润不过是被章伟承诺的二十万打动,加之嫉妒原身占据了经理职位,心有不甘罢了。   或许是杨昭眼神中的冷意太过明显,又或许王润做贼心虚,他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清清嗓道:“是、是的,那个经理,如果没什么事……”   “有事。”杨昭打断他:“正好项目进度也该向梅总汇报一下,你带着资料和我一起去吧。”   王润傻眼,杨昭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径自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口等他。   而拿走杨昭电脑的梅总此时正在思考,他昨天晚上接到了王润的举报,说得到消息竞争公司获取了项目组的数据,而那些汇总数据都在杨昭的电脑里。其实他心里是不太信的,杨昭这个人能力虽然突出,但向来本分,出卖公司利益这种事应该做不出,反倒是这个王润……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   杨昭之前参与的项目很成功,自此入了董事会的眼,被调任到他手下单独负责一个项目,这一两年搞得有声有色,若再往上晋升……他不会主动给自己的好下属使绊子,但若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他为何不利用?   “咚咚”两下敲门声,他抬头便见杨昭端正地站在门口:“梅总,早上好,听说您找我?”而王润则抱着电脑站在杨昭身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果真上不得台面!梅总暗自不屑,不过嘛,像王润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留下来做个替罪羊再好不过。他扬起嘴角,露出职场上历练多年的标准笑容:“小杨啊,进来坐,小王先在外面稍等下,麻烦关下门,谢谢。”   杨昭心知谈话时不可能有外人在,他就是顺道膈应王润一把,一坐下他就看见了梅总办公桌上的电脑,于是蹙眉看向对方,适当地表示疑惑,梅总顺着他目光看去,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才慢悠悠道:“是这样的,昨天我接到举报,说治标公司拿到了我们这个项目的全部数据,而这些资料都在你电脑里,为了公司机密的安全性我不得不先帮你把电脑收起来了。”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有我们的数据?!”杨昭非常激动地站起来,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吱——”的一声响。“难道您在怀疑我泄露公司机密?”   梅总依然老神在在,他摆摆手让杨昭坐下,叹口气道:“小杨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我并没有怀疑你,再说你这个项目又不是核心项目,数据也不完整,治标公司盗来有什么用?所以当即就联系了相关人士求证,可得到的消息可能对你不利啊……”   “他们真的拿到了项目的测试数据总汇?”不等梅总回答,杨昭又着急分辨:“但,这不能代表就是我泄露的数据啊,数据的确汇总在我这里,可我的电脑别人也可以……王润!”杨昭好似突然反应过来:“王润也能用我的电脑!”   梅总愣了愣,之前杨昭的种种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唯独攀咬别人这一招还真是出乎意料,看来这人并不是平时表现得那么老实,他再一次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王润当然会受到调查。”梅总迅速反应,既然杨昭都把王润给拖下水了,他便懒得顾及,“只是他毕竟是你的副手……”梅总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涉及到公司机密和企业形象,考虑到你们都是公司的老员工了,我顶着风险暂时把这事压下来了。”他见杨昭果然面露感激,心中暗笑:“但你也知道,事情是压不住的,上面知道了一定会报警。”   “那就报警啊!只有查清楚了才能让我洗脱嫌疑!”   梅总一噎,这杨昭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他假意惋惜:“可一旦报警,到时内部监察小组配合警方立案调查,不管能不能查出点儿什么,你的名誉都会受到严重损害,毕竟这数据是从你电脑里出来的,就算洗清嫌疑,你觉得公司还会重用你吗?”   “……那我该怎么办?”杨昭十分无措,神情透着沮丧。   见杨昭上钩,梅总再接再厉,逐渐将话题引到了俆妙君身上,如玉简中一般,暗示杨昭这件事可能会连累他的妻子。   杨昭果然心急如焚,忙问应当如何处理,梅总忍住心中得意:“你那些数据说重要它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毕竟只是测试报告,又不是最终数据。以我的能力估计能帮你压个一星期,你呢尽快办理离职,我会走特批流程放你走,等监事会查下来我帮你担下,相信他们会卖我个面子不会为难一个离职的员工。”   “……”   玉简中原身相信了无耻的梅总,却被栽了个企图畏罪潜逃的罪名,加上梅总背后地算计以及流出的那份所谓“物证”的详细数据,直接让公司草草调查就决定起诉,让原身到死还背负着官司。   而现在这个杨昭呢?他的脸色很难看,茫然、彷徨、挣扎、不甘、痛苦,最终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梅总再也抑制不住心喜,嘴角悄悄漏出几分笑来。   **   杨昭出来时冷冷看了王润一眼,看得王润心里一突,他从没见过这位向来和善的组长有如此锐利的眼神,仿佛能将他的血液都冻住。其实对于陷害杨昭的事,他不是不内疚的,可想到银/行/卡里那二十万,想到自己比杨昭大了七岁却在给他当副手,他再度狠下了心。   王润望着前方的背影,默默地道了声对不起。   杨昭一路疾行,很快到了顶楼董事长办公室,他这几年表现优异,前后获得了几次集团表彰,董办对他不算陌生,秘书听他说是项目上的事情需要跟董事长汇报,直接放他进去了。   董事长见到杨昭露出了笑容,他对这个本分能干的小伙子印象很好,于是亲切地问:“小杨来了?是项目上有什么事吗?”   杨昭神情肃然,首先向董事长道歉,见董事长不明所以,他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总之,发生这种事的确是我监管失误,我愿意承担责任,至于其它的罪名,既然我没做过就不怕调查,希望集团出面早日解决这件事,我会全力配合。”   董事长听完面色平静:“我知道了,会通知监事会报警立案。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坦白,而不是像老梅建议地离职。”说着拧起眉头:“但你的嫌疑并不能完全排除,调查出结果前,你手上的一应职务暂停,不止你,你们项目组每个人,我们都会调查,这也是对你们的一种保护,希望你能理解。”   杨昭点头:“当然,不过应该不用那么麻烦,我在办公室装有摄像头,之前朋友公司出过类似的事,我听说后跟风买了两个装上,本来只是图个心安,如今看来还真是派上了用场。”说罢自嘲地扯扯嘴角。   董事长眸光一闪:“哦?那之前为什么不对梅总说?我看他还挺关心你的。”   杨昭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从梅总把这件事压下,不经调查便建议我离职起,我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哦 ☆、黄金眼3   梅总重新泡了杯茶,心里哼着曲儿,翻看着小情人发来的美照。   秘书敲门道:“梅总,监事会的王总带着警察过来,说是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梅总心里一咯噔,抬头就看见秘书那充满探究的眼神,他心中有些不喜,可随后反应过来秘书说了什么,不喜就成了惊怒!   难道是杨昭的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正欲多问,就见王总带着几个监事会的成员以及警察一起走了进来,他忙站起来,撑出一脸的笑:“原来是王总大驾光临,是出了什么事吗?连警察同志都惊动了,您放心,有事我一定配合。”   “是要你配合。”王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你们研发中心的杨昭跟董事长汇报了关于项目数据泄露的事,我们已经报警,现在是按程序来调查一些物证。”   梅总一听,心里更慌,也不知道杨昭究竟说了什么,说了多少,是否把自己给交代出去了?真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敢于直面危机的勇士啊!梅总暗中把杨昭狠骂了一顿,转念一想,那些数据又不是他泄露的,顶多一个失察之责,警察要查就查好了,他那些煽动离职的话杨昭又没证据,他不承认就是了,杨昭自己的嫌疑还未洗脱,难道他的话不比疑犯可信?   “应该的,应该的。我是昨天晚上接到的举报,这种事毕竟涉及到员工的品性,我怕事有内情这才没有第一时间上报,刚才我已经确认过了,测试数据确实已经泄露出去,应该就是杨昭电脑里那些,我正准备整理出来跟董事长汇报,没想到小杨到急着坦白了。哎,也怪我没看好他们……”   “电脑呢?”王总冷声问。   “在这呢,昨晚一听说这事我就把他电脑拿过来保管了,我保证没有动过。”梅总隐隐有些不安,对方似乎来者不善啊。   “恩,拿过来吧。”王总转头对警察道:“麻烦各位了,杨昭说的监控视频就在D盘隐藏文件夹里。”   “什么视频?”梅总懵了,他怎么没听说什么监控,还有视频?   有警察上前接管了电脑,当着所有人的面开机,随后在众目睽睽下找出了杨昭所说的两个视频。   视频中清晰地记录了昨日七时许,一个男子进入了杨昭的办公室,鬼鬼祟祟打开电脑,将部分数据文件转移到了自己带来的U盘中。而这人的模样,也在监视器中显示得十分清楚,正是王润!   “这人是……?”警察问道。   王总认识杨昭,但对他的副手没有印象,于是侧过头去看梅总,发现对方脸色泛白,似乎很忐忑,于是心中冷笑。“梅总,您能认出这是哪一位同事么?”   梅总此时还震惊于这个意料之外的视频,如果早知道杨昭有备而来,他又怎么会去趟这浑水?这视频一出,他的所作所为岂不成了笑话?这一刻,他简直恨透了杨昭!   “梅总?”   听见提醒,梅总终于回过神,勉强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我实在太惊讶,哦,这人是杨昭的手下,叫王润,是他们项目组的副组长。”   “嗯,王润还在公司吗?”   “在,应该在的。”   “好。”王总点点头,虽不能完全确定,但根据杨昭的态度和王润的行迹,基本能肯定是王润拷走了杨昭电脑里的资料,也是他将资料泄露给了竞争公司。王总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梅总,皮笑肉不笑:“辛苦您了,之后还有一些事,希望您也尽力配合。”他刻意把“尽力”咬得很重,说完,带着一群人以及证物离开了办公室。   而他身后,梅总已彻底瘫软在沙发上。   那天的事闹得很大,本来监事会带着警察在办公室来回走动就很引人注目,他们找到王润后,对方虽然非常慌张,但仍一口咬定是杨昭出卖了公司机密,直到警方拿出视频来,他突然间变得激动,在办公室大吼大叫不说,还公然咒骂公司同事和领导,甚至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脑、文件、水杯等杂物四处乱砸,导致围观群众无辜受累,王总非常不幸的被花盆砸破了头……   最终,公司以侵犯商业秘密、故意毁坏财物及故意伤人等行为将王润开除并起诉,等待他的将是巨额的赔偿以及牢狱之灾。面对警察的询问,王润痛哭流涕地交代有个神秘人承诺给他二十万让他陷害杨昭,先给了五万定金,用大信封装好塞在他家信箱里,在他拷出资料给治标公司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分批给了他十五万,可他并不知对方是谁,那号码从来没有人接。   警察顺着线索调查却一无所获,对方明显是用假身份买的号,现在已经停机,估计手机卡都处理干净了;调查监控,王润所住小区的监控坏了一个多月都没人修理,短时间内难以从这里找到线索。   对此,杨昭并不意外,章伟手下小弟不少,这种事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出马。   而研发中心的一把手梅总,公司则以监管不利以及包庇下属的理由规劝内退,这不过是表面借口,至于真实原因知情者心知肚明。   至于杨昭,作为王润的上司,梅总的下属,这次事件的直接导/火/索,他不过不痛不痒地被罚了五千元,以及取消当年的年终分红,公司依然委派他带队项目,对此杨昭却拒绝了,他表示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实在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因此不顾董事会地挽留坚定离职。   办完离职手续刚好快下班,他接了俆妙君回家,两人将这两天收拾好的行李载到俆父俆母家中,因他们之前已经提前跟两位老人家打过招呼,对方这会儿正在家等着。   一开门,没见老两口,却看见个面相很严肃的中年大叔,俆妙君立刻反应过来,笑得甜甜地喊了声:“舅舅!”   杨昭忽然想起来,之前俆妙君特意跟他提过,这位舅舅在公安厅任职,虽然是在后勤部,可人脉总是通的。他赶紧跟着叫了声舅舅,拎着手中的保健品走过去:“都是客户送的,正准备给您送点儿去。”   舅舅心情不错,不苟言笑的脸上缓和了许多,他拍了拍杨昭的肩,又对俆妙君招手:“妙妙,赶紧坐别累着了,舅舅知道你们孝顺。”   这时,俆父拿着个棋盘兴冲冲过来了,一看到小两口立刻笑开,冲厨房喊道:“云徽,咱闺女和女婿回来了!”又见二人两手空空,客厅里不见行李箱,疑惑道:“不是说要回来住?没带东西过来?算了,没带就没带吧,家里啥都有,不够的我们一会儿去买。”   杨昭笑道:“爸,都收拾好了,放后备箱呢,我先把妙君送上来一会儿去拿。”   “一会儿爸和你一起去。”俆爸听见女婿这么体贴,心里十分妥帖,又隐隐觉得女婿似乎变了些,人还是那模样,就是比以前大方多了。   等俆母做好饭菜,一家人边吃边聊,这个家庭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一说。杨昭与俆妙君对视一眼,就见她微微一笑:“爸妈、舅舅,有件事得告诉你们,杨昭他今天离职了。”   饭桌上静默半晌,俆父俆母都知道杨昭公司很不错,又颇受赏识,怎么突然就……   “抱歉,之前没跟你们商量。”杨昭接过话,将他如何被陷害,上司如何暗示他,他又如何举报的事原原本本讲出来,也说了最终处理结果,只隐下了有人给了王润二十万的事。“虽然处罚不重,但我心里挺不好受的,而且这件事影响很坏算是我的污点,保不准哪天领导就忽然想起来了,索性我干脆离职,正好趁这段时间多陪陪妙君。”   俆舅舅气得猛拍了下桌子,碗筷都给震得轻弹起来:“简直岂有此理!”   杨昭忙安慰道:“我这辞职了一来方便照顾妙君,平时上下班有我接送比较安全,二来有了时间好好考虑自己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其实在国企上班各种人际关系挺累人的,你们知道我的性格比较木讷,客观来讲并不太适合。”说到这里,他脸色一肃:“还有个原因,这几天妙妙总感觉有人跟踪她,我实在放心不下,现在住过来也是有这方面顾虑。”   “什么!”俆父俆母大惊失色。   几位家长连连追问,俆母恨不得俆妙君也跟着辞职算了,还是小两口好说歹说才劝住了众人,最终,俆舅舅拍板,由他去安排人来查,看看究竟是谁有那么大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开头是照着长孙皇后模板改的,申明一下。 ☆、黄金眼4   俆舅舅效率很高,不知他怎么操作的,警察第二天就逮住了人。   当晚杨昭接俆妙君下班,那小子就开车跟着,被抓住后很配合地交代了身份,原来他开了家私人侦探社,专门负责查出轨,找宠物的一类委托,这次同样是接了雇主的单子。   至于雇主的身份,小伙子并不清楚,对方和他联系一直是通过某个邮箱,警方顺着线索一查,发现那邮箱登录地点并不在大陆,而是分别在缅甸好几个地区,警方正在和缅甸警方合作追查,但情况比较复杂,估计没那么快出结果。   俆舅舅特意将情况告诉了小两口,两人一听就知道背后主使肯定是章伟。他们拒绝了申请人身安全保护的提议,费尽心思才劝服舅舅暂时瞒着俆父俆母,只让他们以为犯人已经捉住了。   或许是章伟发现了计划失败,杨昭夫妇自此再未被人跟踪,但他们仍然非常警惕,章伟必然不会轻易放手,估计准备与杨昭那心狠凉薄的小姨一家联系了。   杨昭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中早有提防,只是担心章伟计划再次失败后会狗急跳墙取他性命。尽管原轨迹中对方的确这么做了,但他没有证据,不可能告诉舅舅一个未来或许会发生的假设,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假设寄希望于警察地保护,因此,他必须尽快成为“名人”,通过名望和关注来保全自身及亲近之人。   杨昭查阅了现世诸多资料,发现随着社交网络地发展,成为一个“网红”几乎是最快的出名途径,而“网红”的渠道有很多,综合比较之下,网络作家对他来说是时效性及性价比最合适的一种。   杨昭三岁启蒙,十八岁入朝协理政事,登基之后勤政刻苦,每日朱批少则数千,多则过万,又成长于古代的文学环境中,以他的文学水准来写现世的通俗小说,文笔足够让大部分人惊艳。   至于每日更新日日不辍,对于一个毛笔都能日更万字的人来说,他觉得完全不在话下。   杨昭查了几个热门文学网站,最终选定历史题材,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无数奇人奇事淹没在历史长河,正如这本小说的主角,名为宋平,字子政,是元平年间一位政绩非常好的提点刑狱公事,寒门出身,二甲传胪,在任数十年破奇案无数,政绩官声优异,除此之外宋平本人还有条著名花边,他的发妻在他中进士不久后病死,至此再未娶妻,哪怕是上司赠的妾甚至皇帝赐的婚,他都能给顶回来。   这样的臣子优秀而平常,一生并未留下名言名篇,也没什么名典名迹,虽在史料中有所记载,可现世里却是连影视剧都很少露脸的小透明。然而他的一生却涉及了寒门逆袭、推理破案、朝堂争斗、情有独钟等网文大热元素,放到如今来看岂不是很好的素材?   他仔细回忆了宋平的事迹,罗列出大纲和主线,对于他年少时的经历多有杜撰,但少不得“莫欺少年穷”之类的爽点安排,第一天,他就写了足足六万字,不过五天时间,这篇名为《提刑官宋平》的小说,已经积攒了二十多万字。   杨昭在国内最有名的文学网站注册了账号,笔名“昭明君”,首日就发了十万字。   还没等他看到效果,小姨却找上了门。原来何惠仪那天被挂断电话,之后就再也打不通了,起先她以为是信号的缘故,可连着两天都没联系上人,还以为是杨昭手机坏了,万万想不到对方居然敢拉黑她。   前几天,有个神秘人联系上了她,承诺了一大笔钱希望她能拆散杨昭夫妻,她开始没当真,但接触了几天,特别是收到了对方大额预付款后,那是相当愿意啊!她本身就不喜欢侄子跟姓徐的好,自俆妙君怀孕后,杨昭寄给她的钱越来越少,以前是月工资的一半,现在顶多三成,以后孩子再出生,她还能捞多少钱?简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何惠仪愤愤地想。   女儿丁乔也知道了这件事,自告奋勇说要亲自出马收拾俆妙君,何惠仪知道自家闺女的心思,闺女从小就被杨昭这个品学兼优的表哥娇惯着,难免有了绮念,但杨昭和她不但是血亲还一穷二白,闺女只得收了心思,可一直看俆妙君这个表嫂不顺眼。   等到一家人商量好找茬计划,却发现还是联系不上杨昭,换了三个人谁的手机都是已关机,他们又没存过俆妙君的电话,也不知道杨昭有没有其它朋友,一下子失联了。还是丁乔犹犹豫豫地问了句:“表哥是不是把我们拉黑了吧?”   “他敢!”何惠仪立刻跳脚,后来还是用座机给杨昭打了电话,没想到这次却通了。“好哇,真没想到我供你吃供你喝还供出了个白眼狼,居然连我们一家的电话都敢拉黑,良心被狗吃了,信不信我去你们单位闹得你身败名裂!”   杨昭:“……”   他已经把电话拉黑的事给忘了,没想到接起电话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作为曾经的万人之上,这种待遇还是头一遭,杨昭气得要吐血,还没开口就听对方说丁乔要上他家住几天,让他收拾好房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杨昭想到原身的遭遇,恨不得立刻赏杨惠仪全家一百板子再发配边疆,玉简所述,丁乔正是在这一段时间经常出入原身家,背着原身说些酸言酸语膈应俆妙君,还故意装作与原身关系亲密,而原身因为当初不顾小姨反对强行与俆妙君结婚心中有愧,对表妹的行为比较放纵。这一切落入俆妙君的眼里自然心中抑郁,可她不愿意原身为难,加之天性软弱,只敢在背地里偷偷掉泪。   见她如此好欺负,丁乔变本加厉,某天趁原身不在家,她脱光衣服躺在主卧床上,俆妙君回家撞见大受刺激,当场羊水破了,丁乔见状慌了神,她的本意只是想恶心对方而非害命,眼见出了大事她竟然穿上衣服逃跑了,等邻居们听见动静送俆妙君到医院为时已晚,一尸两命。   虽此杨昭并非彼杨昭,但这肉身他占了,原身的因果他自然担了。   此时他名声不显,为防止章伟对他不利,暂且忍住和何惠仪撕破脸的冲动,他懒得解释,只说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自己刚离职,暂住在岳父岳母家所以不方便。何惠仪一听暴跳如雷,哪里还记得“拉黑”这回事:“你脑子有病是不是?现在工作多难找你知道吗?多少研究生毕业都找不到工作,就你这能耐还敢辞职?我可不管,每个月的赡养费一毛钱都不能少,你表妹如今也大了,要工作要结婚哪样不花钱?当初为了养你从小就亏了你表妹,本该她一个人的待遇却得拆成两份用,我不指望你多有良心报答小姨,但你总得多想着你表妹一点吧?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你都不跟我们商量就自作主张不干了,怎么?是找了个有钱的老婆打算吃软饭了吗?嫌我们累赘了?”   杨昭深吸口气,他忍,但他不能让何惠仪痛快:“让小姨费心了,您放心,我会尽快找到新工作,不过我现在确实没什么存款,您知道,我每个月的薪水一半用在家里,另一半都转给您了,但我记得爸妈给我留了笔遗产,当时的事故赔偿金也有不少,您看这样行吗?赔偿金就留给您和表妹,爸妈的遗产我自己来处置。”   “遗产!?赔偿金!?我跟你说,早就没了,你衣食住行读书上学哪样不要钱?论起来你还得倒找钱给我呢!”何惠仪声音尖锐刺耳,“好哇,没想到你成天就惦记着这些,准是你媳妇那小蹄子挑唆的,嘴这么下作,小心生儿子——”   “小姨!”杨昭立刻打断,避免自己听到什么进而暴走,他冷冷道:“我从初中就有奖学金拿,每一学期的学费都是我用奖学金交的,剩下的钱都给了小姨,赔偿金加起来有六十万,存在银行几十年下来也有一百万左右了,我想我的衣食住行还没有贵到这么离谱。”听何惠仪又要插话,杨昭大声道:“爸妈的遗产对我来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一份念想,是爸妈和我的回忆!还有,妙君是我妻子,但我没跟她讲过家里的情况,她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请您别冤枉她,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妻子!”他声音转低,透着一丝落寞:“小姨,现在我们情绪都不太好,这些事等下次再聊。”说罢,挂断电话,拉黑。   杨昭心里清楚,原身父母留给他的遗产除了赔偿金之外并没有多少钱,但其中有套地处河滨路的房子,足有一百多平米,以现在的房价估计能卖到一千多万,不论如何,这房子他必须得拿回来。   而何惠仪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一时愣住了,那个被她拽在手心里的“好侄儿”吃错药了?敢这么跟她讲话?想到方才对方冷冰冰的言语,她忽然间一阵心慌,捂着胸口倒退两步,丁乔忙扶住她,问怎么了?就听何惠仪喘着粗气尖声骂道:“白眼狼!贱种!休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哦 ☆、黄金眼5   这次通话并不愉快,但杨昭知道,短期内他的“表妹”是没机会来作恶了。   他跟着查阅了遗产继承相关的法律,印象中何惠仪还没有将他父母那套房子转手,即便近期内有了动作,他也能通过法律途径追回,想了想何惠仪的日常风格,看来,他还是得提前找个律师。   晚上,他接俆妙君回家,途中聊到白天发生的事,俆妙君满是惆怅地问他:“她们联系不上你,又找不到我爸妈家,来单位堵我怎么办?”这几个人一定做得出来!   杨昭说:“你干脆开始休产假好了,还剩一个月时间上差不多,等你顺利生产后面就好办了。”   两人回家将休假的决定告诉俆父俆母,二老自然没意见,又听杨昭说了何惠仪那边的情况和他继承遗产的打算,都连声支持。他们早知道杨昭的小姨不靠谱,之前就百般阻挠小杨跟妙妙的婚事,没想到竟然能这么无耻,连个孤儿也欺负,至今还占着别人父母的遗产和赔偿金!   可气归气,那些东西终究是杨昭的,他们不好掺和太过。   杨昭明白二老的想法,说:“我会和小姨再好好商量,赔偿金和爸妈留下的钱我都可以不要,可房子不行,小姨要实在不愿意,我准备申请走法律途径解决。”   徐父只觉心中一酸,闷闷喝了口酒。   之后几天,何惠仪又换了好几个号码骚扰杨昭,都被他给敷衍过去,何惠仪果不其然去了单位堵人,才知道俆妙君已经开始休产假。她当初不喜杨昭和俆妙君来往,就连两人婚礼都没露过面,哪能知道人家父母住哪?一直等到神秘人打电话催问,她才支支吾吾道暂时找不着人,被对方好一顿臭骂。   与此同时,杨昭发表的小说已渐渐有了点名气。   文学网站的编辑小郑最早注意到这篇文是因为首日就更新了十万字,他起先并没有多重视,十万字虽说不少,但对某些新人或新文来说,靠字数冲榜是最快的捷径。再者说,他做编辑这么多年,见惯了来势汹汹最终却偃旗息鼓的太监小说,因此他只是随意地点开扫两眼,可这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   小说开场,便是县里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由此引出了刚考中秀才的主角宋平,宋平自幼对推理、断案、尸检有着不同寻常地爱好,他凭借自学来的手段推翻了仵作的尸检结论,帮助知县寻找到男尸的真正身份。   因只有十万字,无头男尸案并没有写完,前期的伏笔很多还没有展开,等小郑发现他已经读到最后一章,心中一阵失落,作为编辑阅书何止千百,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了。可就这么一点儿,已经充分展现了作者对小说节奏和结构的把控能力,加上文字精炼、情节曲折,小郑有预感,如果作者能维持水准写完这篇小说,很可能一本成神!   他又点开作者资料查看,昭明君?似乎是个新人,可这老道的行文手法,怎么看怎么像大神的马甲,或许早就签约了吧?他抱着试试的心态给作者发了站短,心里想着对方要真是个纯新人,那他必须傍上这条金大腿!   因为发现了这篇文,小郑一天都充满了工作热情,时不时就去刷新一下,他看着小说的点击和评论一点点涨起来,不过一个白天已经积累了七八万的总点击。网站的榜单每周更新一次,这篇文虽首日更新十万字,却还没上任何推荐,能有现在的数据已经非常可观,再看看评论都是催更或夸奖或者扒大神马甲的留言,小郑的信心更足了。   快下班的时候,小郑发现《提刑官宋平》提示更新,他脑子一热,来不及点开看又急吼吼地给昭明君发了条站短,这次很快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当小郑确认对方是完完全全纯新人,《提刑官宋平》只是他人生中第一篇小说,并计划每天日更三万字后,兴奋得想在办公室里翻个筋斗,他很快将网站的合同电子版发给昭明君,简单介绍了作者的相关福利,并承诺如果他能做到日更,就会给他争取最大的资源倾斜。   昭明君道了谢,说看过合同之后明天再跟他联系,自己先下去写文了。   小郑看着对方最后一句,心道自己真是捡了个宝。   就这样,昭明君一介小新人成为了网站的A级签约作者,《提刑官宋平》成了网站重点培养的小说。到了第二周,各大榜单轮番更替,此时的《提刑官宋平》已经有了二十多万字,很快在榜单上有了一席之地,越来越多的读者成为书迷,点击率骤然飞升,又因为无头男尸案即将进入尾声,评论区热闹非凡。   仅仅上榜三天,小说就创下了新人新文的最好数据,一个大神作者也发了一条推文微博,大意是说他向来不轻易推书,但《提刑官宋平》实在太好看了,每天追完更新的感觉就像加班三天忽然睡了个饱,整个人异常满足。有读者吐槽说,你有时间看文怎么没时间更新呢?大神开玩笑回复到,尝了别人的满汉全席,哪里还忍得下自己的清粥小菜?这条评论被不少作者转发,大多是同意最右、给最右点赞一类,他们作为同行,对于网站上数据表现非常好的文章自然颇多关注,平日里和编辑、作者之间也有交流,因此比更多普通读者更早注意到这篇文。   当然,其中不乏有拿这句话给自己的拖延症找借口的。   小郑将微博截图给昭明君看,又分别介绍了其中几位大神,建议昭明君有空可以观摩下他们的文章,或许会有启发。   杨昭却在想他是不是应该去注册个微博,以便在网红道路上走得更快?   俆妙君说:“原来你没注册啊?我那账号粉丝都快一万了,最近在教大家DIY手工面霜,之前的手工唇蜜反响不错。”   杨昭笑道:“DIY?妙君越来越像个现代人了。”   “像现代人不好么?”俆妙君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这里夫妻平等,生儿生女都一样,更不用担心一言不合就送了性命,甚至带累家族。”   杨昭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憋出一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全家的昏君吗?”   俆妙君偷眼打量着杨昭,尽管她在现代适应良好,与杨昭之间就像一对平常夫妻,但几十年的皇权阴影还是潜伏在心底,确认杨昭的表情只是无奈,这才暗暗松口气,倚靠在他怀中:“嘉明宗可是后世评价的千古一帝,怎么可能是昏君呢?”   杨昭接受了她地奉承,笑着说:“那我的微博名字就叫千古一帝昭明君好了。”   俆妙君暗自翻了个白眼。   此后几天,因为大神的微博推文,杨昭的小说再度火了一把,正式进入了收益章节,每天的点击量仍然居高不下,打赏和月票甚至不比许多神级作者差。   然而就在这时,一篇关于他的长微博引发了众人关注。   微博是以一个新账号发出的,大意是说最近某个很火的作者因为事故成了孤儿,自小被小姨一家养大,小姨家供他吃穿读书,对他比亲生女儿都好,累死累活好容易等他考上名牌大学,他却傍上了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娇贵大小姐,从此安心吃起了软饭,认别人父母做亲生父母,完全不顾拉扯他长大的小姨一家,甚至在妻子地撺掇下,打起了小姨家产的主意。   微博的最后@了“昭明君”,其指向不言而喻。   杨昭的微博名最终没好意思加上千古一帝四个字,他觉得有点羞耻,自从开博后每天都会分享一些生活琐事,比如品茶啦、古董鉴赏啦、历史科普啦,或者没事打打大V鸡汤的脸,再搭配上《提刑官宋平》这篇能让历史学家追文,让考据党们无路可走的小说,给人一种有文化有品位有格调的错觉,因此涨粉很快,许多人说看他的微博能学到知识,而且趣味性十足。   然而微博再火,毕竟新开不久,从没有像这天一样,一上号几千条转发和评论,点进去一看虽然有不少说酸话的,但热评还算好,大多人表示怀疑或者观望,因为微博的描述和昭明君的大众形象完全不符,一个有学识有文笔日更勤奋的人,至于去吃软饭吗?《提刑官宋平》不是正大卖吗?虽说网文作者穷人占多数,但哪本书一旦火了,光写书的稿费收益就足以养家了吧?   而且这长篇微博虽然写得真情流露,但跟网上好几次炒作事件的套路一样,即小号发博→大V转发→营销号跟转→公众账号接盘,昭明君不过一个新人作者,知名度有限,事情短时间内发酵成这个样子,摆明了背后有推手,于是更多人对此微博的反应是:多大仇?   “你小姨对你真好,刚瞌睡就给递枕头。”刚办理好住院手续的俆妙君,正半躺在床上和杨昭凑在一块儿刷微博,两人翻着评论简直哭笑不得,杨昭正愁自己网红之路进度慢呢,要不是俆妙君生产在即,他都恨不得亲自注册个小号写这样一篇微博给自己泼脏水,最后既能洗白又能炒作还能拉何惠仪一家下水,简直是一石三鸟的计策,这到底是何惠仪与他心有灵犀?还是章伟的无私奉献?   再世为人的皇帝第一次感到困惑,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姨,您真是我的亲小姨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警察,作者智商不够又脱你们下水了。。 ☆、黄金眼6   杨昭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解释,妙君即将生产,这才是他的头等大事,至于某些秋后蚂蚱,随他们多蹦跶些日子吧。   可他的沉默却让网上部分原本只是观望的人犹豫起来,那爆黑料一方每天都上微博卖惨,甚至还有些媒体配合采访,找到何惠仪一家,对方倒是没明说杨昭的不好,只是那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态度实在令人生疑。   与之相反的是昭明君一直没出面,这几天连微博也停更了,只有小说还没断更,这种刻意回避的态度是不是心虚?   网上的喧嚣对杨昭没有半点影响,他每天都在医院照顾俆妙君,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深刻意识到孕妇有多不容易,尤其是临近生产这些天,一想到前世的自己只管播种其余概不操心,受过现代三观改造的杨昭就觉得心虚又愧疚。   半夜,俆妙君发动了,次日上午,夫妻二人有了个漂亮的女儿。   若要问嘉明宗最疼爱的儿女是谁,那必然是俆皇后所出的六公主,怀中的闺女皱巴巴的,杨昭却爱得不行,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点儿移情作用,他只觉得心都柔软了。他心疼地看着十分疲惫的俆妙君,恨不能以身代之,俆妙君则平静地说:“那下次再要附身孕妇,就换你来好了。”   杨昭:“……”   俆妙君调戏了皇帝一把,对于白遭一次生产之罪地怨念,也在见到襁褓中这个与六公主有几分相似的女婴后,消散了许多。   过了两天,昭明君终于发微博了。   他并没有针对那篇抹黑长微博一条条来解释,只是讲了父母当初的事故详情,自己作为家庭中唯一的幸存者被小姨领养,一直以来他都十分感念小姨家地照顾,因此他从来没有逃避过自己的责任,并晒出一份银行流水,大约能看出来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固定地转账,并且随着工作年限的增加数额也越来越大。微博最后,他发了一张和女儿的合影,说两天前我的闺女出生了,我很高兴,并不想耗费多余的精力在莫须有的流言上,可如今我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家人就是我的底线,希望有些人适可而止。   接着,俆妙君转发了他的微博,同样感谢了何惠仪一家,并解释说昭明君一直都是很上进的人,自己刚认识他时,他又要读书又要打工,每天都有两三份工作,可照样年年都能拿奖学金,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而自己最初就是看中了他踏实、能吃苦的优点,说他吃软饭什么的太可笑了。   于是有网友知道了,昭明君前些天不出面,是因为升级做了爸爸。而那份银行流水虽然被马赛克掉账号,但他既然敢拿出来想必不会作假,另外他老婆提到他读书时经济压力很大的情况,跟那篇长微博的内容有所矛盾,这件事很容易查到,他老婆应该不会是在说谎。   既然昭明君这边没有说谎,那就是长微博说谎了?五六千字的微博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实际证据,再想到昭明君小姨一家接受采访时模棱两可的态度,只字不提昭明君每个月都会打钱给他们,看来这件事有些微妙了。   而一些年纪较大的网友,都纷纷震惊原来昭明君就是当初X国绑架案的幸存者,那件事在当时非常有影响力,连国家电视台都做了系列报道,他们依稀记得那个孤儿最后被他的小姨带走了,当时还有许多善良的夫妻想要领养他,得知有亲人愿意负责后,都为他感到高兴。   至于发现昭明君的老婆竟然是个小粉红美妆博的网友,由于基数太少,评论瞬间被吞没。   网友们向来充满了行动力,很快有人翻出了当年的报道,进行照片对比后证实,新闻中的杨昭确实是这次事件的主角昭明君,当即就有人问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有新闻说国家的赔偿金有六十万,在十七年前怎么都算一笔巨款了,而且那时候昭明君都8岁了,既然他大学时年年拿奖学金还打工,想必不需要花他小姨的钱,那么8岁到18岁,过去那十年间他一个普通小孩子怎么花得了六十万?那篇黑料微博说小姨家经济很紧张,钱都花在昭明君身上了,莫非他们没有动过那笔赔偿金?可看昭明君大学时候的状况,也不像拿到了那笔钱啊。”   “所以咯,是没动过还是侵吞了,只有天知地知小姨一家知。”   “新闻里提到过昭明君的父母,一个是电气工程师,一个是大学老师,在当年就有机会全家出国,经济水准肯定不错,难道一分遗产都没有留给昭明君?遗产+赔偿金,还要让一个孩子读大学时打两三份工,这其中没猫腻才怪,要么就是昭明君老婆说谎咯。”   “能扒出昭明君是哪所大学的吗?有没有熟人来爆料?”   ……   因为昭明君身份的特殊性,这件本来只在二次元圈有影响力的八卦,终于成功登顶热搜,进入主流大众的视线。   很快,就有曾经负责这起报道的张姓记者站出来,说当时的确是杨昭的小姨主动提出收养他,赔偿和遗产都是由她暂时管理,等到杨昭成年以后才能继承。杨昭被领养后的一年中他还特意去探望过两三回,这位小姨即何女士态度都非常好,杨昭和他们一家看上去很亲热,应该受到了良好地照顾,他才渐渐放心了。   因为自己也是昭明君的书迷,之前就注意到了这条消息,前几天看了何女士的采访觉得眼熟,特意去查证过,原来何女士在其母去世、杨昭的社会关注减弱后,对他就一直很苛刻。她的老邻居说,经常听见她家打骂杨昭,大冬天的让杨昭在院子里用冷水洗全家的衣服,当时的杨昭还在读小学,而杨昭的老师出面证实了他的确品学兼优,从初中起每一年的奖学金都没落下,平时吃穿用度非常简朴,看起来经济条件并不好。   何女士自杨昭上初中后,全家就搬到了现在所住的临江小区,这个小区在当时算得上全城最高端的住宅,可据我调查,何女士和她的先生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买房后他们甚至辞了工作闲赋在家,更没有额外收入,请问购房的资金是哪里来的?此后的生活开销是哪里来的?而且至今,杨昭父母留给他那套房子,户主仍是何女士,要知道,杨昭七年前就满十八岁了。   张记者的消息一出,果然引发舆论哗然,随后有杨昭的同学老师作证,皆说明他读书时经济状况窘迫,并po出了毕业照,大家看见照片中又瘦又苍白的昭明君,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昭明君小姨一家侵吞了他的遗产和赔偿金,昭明君依然给他家做牛做马并赡养他们,如今昭明君有了子女,估计是想拿回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料对方知道了他写小说的事,反过来倒打一耙,泼他脏水污他名声,现在想来当初那篇长微博说不定就是那位何女士发的。   网友们群情激奋,开始人肉何惠仪一家,又因为事件涉及到孤儿监护人这个社会问题,让许多人意识到相关法律的不完善,主流媒体相继报道,终于让何惠仪心慌了,她在神秘人地帮助下拿到了俆妙君父母的住址,带着丁乔找上门,希望能让杨昭主动澄清她们是无辜的。   俆父一看是他们,瞬间就想甩上门,却被何惠仪硬挤了进来。   当时杨昭正在伺候俆妙君坐月子,亲自喂她吃红糖煮鸡蛋,听见何惠仪来了连头都懒得回,如今他已不需要任何伪装。   杨昭的敷衍态度气得何惠仪眼睛都红了,习惯性想开骂又反应过来她是有求于人,于是各种卖惨示弱,口水都快说干了杨昭却毫无回应,家里其余几人直接无视了她们,连新出生的婴儿都睡得沉沉的,一声哭闹都吝啬给她。   看见自己妈妈被气得浑身发抖,表哥反到专心致志地照顾俆妙君,丁乔心中又酸又妒,脑子一热便指着俆妙君骂道:“都怪你,都怪你离间我们!”   俆妙君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不耐地嘟囔着:“好吵。”   丁乔只觉得被雷劈一般,这个狐狸精不是一贯逆来顺受,被骂了只会躲着哭吗?她以前可没少背着表哥膈应俆妙君,对方却连告状不都敢,现在也要翻身了?“你……狐狸精!我和表哥睡一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啪——”丁乔脸上一麻,接着是疼,她看见俆母站在面前,满脸怒容。   身边何惠仪一声尖叫,就想冲上来厮打,却见杨昭迅速地挡在了俆母面前,以一种极度冰冷的眼神盯着她,开口道:“滚出去,不然我马上报警。”   “对!”一旁俆父也是火冒三丈,这姑娘家家的知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小杨还是她表哥呢!他冲到座机旁,抓起电话:“我现在就报警!”   何惠仪一听报警就心虚得不行,色厉内荏地瞪了几人一眼,匆匆拖着还傻愣愣的丁乔出门,刚走出门口就听俆妙君讨厌的声音:“找人来打扫下吧,脏死了。”   何惠仪:“……” 作者有话要说:  求回复,求收藏~我是勤奋的作者,晚上还有哦 ☆、黄金眼7   事态发展早已超出了控制,何惠仪想过找背后的神秘人帮忙,对方只骂了她句废物就撂挑子什么也管了,最终她只得主动联系媒体。   镜头前何惠仪哭得快晕厥过去,说杨昭受父母去世影响变得非常地消极,自己对他严厉只是希望他能尽快振作,是激将法,杨昭心里应该明白她的好意,否则怎么还愿意赡养她呢?连资产也是暂时帮杨昭保管的,以免有心人士知道他的身家后生出异心,自己绝对没侵吞的意思。   “激将法?你怎么不对你女儿用激将法呢?”   “是啊,我也不明白你这么恶毒昭明君居然每个月还给你送钱,只能说他已经被虐成了M!”   “哦,这次终于承认你侄子有给你赡养费啦?不演啦?”   “有心人士?不会是说杨太太吧?一会儿说别人是大小姐养着小白脸,一会儿又暗示别人贪图你侄子的身家,黑人前好歹统一下说辞吧。”   ……   俆妙君刷着ipad看何惠仪的视频采访,心道还往我身上泼脏水,这是要比装小白花吗?就何惠仪这演技连后宫中最末等的采女都比不上吧。   当晚,俆妙君拉着杨昭录了视频,镜头中他俩抱着女儿温情脉脉,感谢了各位网友对他们的支持,如今他们过得很幸福,杨昭说了下最近几天的生活——伺候老婆,逗女儿,写文,顺便提了几句下一篇文的构思,在最后几十秒才回应了何惠仪的事。   “我的妻子人品贵重,从来都很支持我,以前刚毕业时我每个月薪水就两三千,却只有一半能用在家里,她从来都不抱怨,也不追问,不舍得给我一点压力。”   俆妙君乱入道:“因为我知道你宁可亏自己也不会亏了我呀。”   杨昭转头对她微微一笑,又对着镜头说:“以前我总觉得人生难得糊涂,现在看来亏了我也就是亏了我太太,再一次谢谢大家让我更清醒,为了报答今天更十万字,拜拜。”   说罢捞起女儿的小手对着镜头挥了挥。   视频没有提何惠仪半点不好,重点致力于虐狗和吊读者胃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昭明君对小姨一家真的失望透顶。不久,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昭明君请了律师,对于父母遗产的继承权一事,正式采取法律手段。   杨昭通过律师转告何惠仪,父母的房子他一定会要,至于赔偿金,他知道这笔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包括何惠仪名下那套临江小区的房子都是用赔偿金买的,这些他可以不再追究,就当报答养育之恩,但若何惠仪继续贪得无厌,他就无需顾及双方情面了。   其实以杨昭本来的性格,哪里会对何惠仪放水,身为帝王主掌着生杀予夺之权,即便现世中他失去了特权,也不会轻易让那些对自己心怀恶意的人好过。只是一来考虑到原身一直很感激何惠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一处安居之所,二来,他附身过来的目标是逆天之子,不愿意花过多的精力在这些小鱼小虾身上。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何惠仪的智商,对方吃到嘴里的哪里又舍得吐出来,不但不知足还在四处污蔑俆妙君一家,杨昭得知后半晌无语,对律师道,那就公事公办吧。   三个月后,杨昭继承了父母那套房,同时法院对何惠仪名下的房产进行评估,要求何惠仪赔偿杨昭房子市价的一半,即五百六十万。判决书一下,何惠仪只觉天旋地转,如杨昭所料,她手中的钱早就挥霍一空,这许多年不事生产又不善于经营,如今哪来的钱赔偿?莫不成要将房子卖掉?   有人愁苦,就有人春风得意。   三个月的时间,杨昭的第一本小说终于进入尾声,总长三百多万字,尽管还有三四个月才过完一年,但几乎可以肯定的说,今年网文的收益冠军已提前出炉。毕竟一篇文收到十来次千万级别打赏,简直轰动网文圈。   不少著名影视制作公司希望能争取到影视版权,游戏公司更是砸下重金,而杨昭刚刚谈好的出版,对方开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并预计全册销量五百万册仅仅是底盘。   有网友扒出昭明君夫妇的本名竟与历史上的嘉明宗与徐后一模一样,兴许正是因为这份巧合,才让昭明君对元平年间的事充满兴趣,进而写出佳篇,一本成神。   杨昭用了三个月,成功上位。   他的网红之路也没闲着,微博更新除了以往的内容,还加上和老婆@俆妙妙圈来圈去地花式虐狗,关注他俩的粉丝从一开始哇好甜到后来的冷漠脸.jpg,偏偏这两人都非常会撩,冷漠脸之后大家又控制不住少女心泛滥,不少人说看了@昭明君和@徐妙妙的虐狗微博,你会有非常强烈的意愿想要结婚。   而此时在青阳山下的一处别墅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看着微博上俆妙君和杨昭笑意盈盈的合照,恨恨地砸了电脑。   章伟十分气愤,他没想到本以为能轻易捏死的蚂蚁竟然一次次逃开自己地算计,甚至越来越受人瞩目,如今他想要再动姓杨的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容易了,越往后掣肘只会更多,莫非他对俆妙君就真的只能求而不得?   不,他不允许!   章伟摸了摸自己那双拥有异能的眼睛,自信地笑了,老天爷既然选择了他,那么他就一定会成为主角!   **   “小俆今天回来上班了啊?”   “是啊张哥,听说你去青县出差,都这个点了你怎么回来了?”俆妙君和同事正准备下班,遇见部门的司机笑着招呼了声。   “明天车子限行,我就先开回来了。”张哥将车钥匙放抽屉里锁好,说:“小徐气色不错,年轻身体底子就是好啊。”   “是啊,明明生了孩子,但看起来比我还瘦!”旁边珍珍收好东西,催着俆妙君下班。   两人打了卡,边聊边往外走,珍珍问她:“你老公一会儿来接你不?”   “当然啊。”   “你老公最近真够火的,那书我男朋友都在看,办公室里张哥就在看啊,刚才要不是我叫你走他肯定要跟你讨论,又不知道要啰嗦多久,你看吧,他明天一准找你聊。”说完推推俆妙君,“对面是你老公的车?换车了?”   俆妙君抬眼一看,摇摇头,杨昭以往停车的位置如今被辆豪车占了,她心里正想着杨昭人去哪儿了,就见豪车车门打开,下来位西装革履捧着鲜花的青年。   青年长相平凡,但个子很高,身后又靠着豪车,还是营造出了一定的视觉冲击力。珍珍扯了扯俆妙君:“这谁家的啊?又是豪车又是鲜花的,演偶像剧吗?”   她俩越走越近,俆妙君忽地眉头一跳,章伟?!他怎么来了?   转而一想,前几天杨昭还跟她商量,他们现在积累了点名气,暂时不用担心章伟下黑手,准备找个办法把章伟引出来,否则尽来些探路的炮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拾了正主?   然而要引章伟出现再容易不过,她才第一天上班,对方就主动送上了门。   她假作不识跟着珍珍走到小街对面,就见章伟眼睛一亮,捧着花束堵到她面前,绅士地行了一礼:“妙君,好久不见。”   珍珍:“……”   俆妙君忍住内心的不适感,面露疑惑:“请问你是?”   章伟一愣,表情有刹那地扭曲,又很快恢复了镇定,语气带着一丝失望道:“妙君,你竟然忘了我吗?”   珍珍:“??”   俆妙君惭愧低头:“不好意思……”   一束火红的玫瑰捧到她面前,“忘就忘了吧。”章伟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我会让你重新认识我。”   珍珍:“……”   俆妙君:“……”   就在这无尽尴尬的一刻,旁边忽然冲出个人猛地推了章伟一把,又绕到他身后将他双手反制,动作快得谁都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看竟是公司的保洁阿姨,她恨恨骂道:“哪儿来的流氓?青天白日就敢在公司门口调戏已婚妇女,人家都不认识你!”   保洁阿姨向来喜欢俆妙君,小姑娘每次遇到自己都笑眯眯地打招呼,因此她见到有陌生男人对俆妙君献殷勤立马就注意上了,她知道俆妙君结过婚,丈夫曾经也是公司的职员,这个陌生男人在公司门口大张旗鼓地纠缠一个结了婚的姑娘,不是让人难堪吗?公司其他人看见了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呢?在听到俆妙君说不认识男人后,保洁阿姨直接把这人当做了登徒子,迅速出手。   眼下章伟被扣着,半躬着身子奋力挣扎,拉扯之间外套衬衣被扯得皱巴巴的十分狼狈,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掉在地上,蔫耷耷地仿佛在嘲笑他,章伟只觉得胳膊被两根钳子夹住,又酸又痛,心知自己在俆妙君面前出了大丑,脸色涨红又羞又怒,暗暗发誓一定让背后这人好看!就在他想要向俆妙君求助时,只听对方柔柔地喊叫了声阿昭,他猛一抬头,不远处杨昭拎着一袋东西正往这边走来,行止间优雅自然,出乎他意料的是,俆妙君都修完产假了杨昭居然还会来接她下班?章伟心中有如火烧,恨不得下一秒将这个人焚成灰烬。   杨昭显然也认出了章伟,看他狼狈不堪故意笑了:“都在干嘛呢?我买个东西的功夫你们全武行都演上了?”   公司里不少人都认识杨昭,见他来了立刻有好事群众告状:“这家伙大门口给你老婆送玫瑰呢!”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闷响,接着章伟便发出“嗷——”地惨叫声,人已经重重摔倒在地。 ☆、黄金眼8   杨昭一拳将章伟揍翻,走过去一脚重重踩在章伟的腹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章伟脑子里嗡嗡直响,他被摔懵了,恍惚间看到一个黑影逆着光高高在上,似乎在说些什么,不远处,他心中那抹白月光正蹙着眉头望着他,眼中似乎带着嫌恶,周围许多人指指点点,拿出手机对准他们……   他似乎能看见每个人都带着恶意的笑容,仿佛能听见他们心底的轻视和不屑,这与他记忆中最想抹去的那几年渐渐重合,在他拥有异能以前,他不过是那样无足轻重地存在。   一种无形的恐惧笼罩着他,章伟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害怕,竟然张嘴干嚎起来。   杨昭见他丑态毕露,终于舍得收回腿:“起来吧,以后离我老婆远点,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   章伟感觉身上一松,听到头顶传来的话,忙喊冤:“我真的是妙、俆小姐的同学,我们一个高中的,还是同桌,我叫章伟!真不是流氓!”   杨昭转头看向俆妙君,她恍然状:“哦……好像是有这么个同学,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我真是!那时候一对一小组你还辅导过我。”章伟勉强站起来,身上沾满了尘土,外套上粘着两片玫瑰花瓣,扣子也掉了一颗,衬衣的下摆被扯出来一半,腹部还有个灰扑扑的鞋印,哪里还有一开始的春风得意。   杨昭的眼神在他衣袖上停留了一会儿,阴测测地笑道:“哦,那还真是误会了!对不起啊。”说完拍了拍他的袖子,一片粘着的花瓣旋转着掉落在地上。   章伟紧张地身子一僵,迅速道:“没、没什么,都是误会。”脸上挤出个笑容。   俆妙君见杨昭明显不想继续和章伟耗着,便也假意道歉,装作十分无辜的样子,随了章伟的意愿体贴地不去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上班,还带着花来。   章伟硬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匆匆上了车子落荒而逃。   没了热闹可看,周围的人群渐渐散了,俆妙君随着杨昭一起回车里:“真没想到所谓的逆天之子竟然这么怂?他的伤不会很严重吧?”   “就是隐痛几天罢了,我可没使暗劲,什么也检查不出来。”毕竟是曾经的皇帝,虽不能像古装片中那样飞檐走壁,施展几套拳脚功夫却不在话下。   俆妙君问:“那他会不会报警?”   杨昭嗤笑一声:“他要是敢报警,我这几十年皇帝也白做了,就是看准了他怂才没什么顾忌,放心吧,我有分寸。”   晚上这件事还是在微博上曝了光,当时拿手机拍摄的围观路人不少,俆妙君和杨昭都没管,其中个别人不太厚道直接将没打马赛克的照片po出来,还有人开了#昭明君当街揍流氓#的话题,不过没引起多少关注和水花就被微博和谐了。   俆妙君见人抱怨,随口问道:“章伟找人删微博了?”   杨昭:“就他那自卑又自负的性格,怎么愿意让自己的丑态暴露在大众之下被人品头论足?”   俆妙君笑了笑:“那还真是谢谢他了。”   尽管章伟这次十分丢脸,但俆妙君心里清楚,对方一定还会联系她,果不其然,一周以后,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章伟这次吸取了教训,一上来就自爆身份,俆妙君非常配合地同他聊了一会儿,并答应了老同学的晚餐邀约。   地点定在郊外一处山庄,是市里顶级的消费场所之一,俆妙君明白这是章伟想显摆自己的财富,她假作不知地连连赞叹,望向章伟的眼神也刻意带着几分意外和惊喜,这让章伟十分受用,稍稍缓解了上次留下的心理阴影。   两人在花园一角的餐桌旁坐下,不远处栽种着一排桂树,正逢花开时节,桂花香气随着夜风习习传来,仿佛一切都静了下来。   俆妙君充满歉意地看着章伟:“那天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代我老公和黄阿姨再跟你道个歉,哦,黄阿姨就是上次那位保洁,她只是太担心我才会——”   “没关系!”章伟迅速打断俆妙君的话,他实在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那天的事了,特别是从俆妙君口中。那天离开时还不觉得,回去后腹部痛得厉害,可外表不见一丝伤,他请私人医生过来看过,对方竟怀疑是他心里作用,气得他直接把医生炒了!就这么整整痛了一星期,什么都做不了,哪儿有空去报复任何人?也不知道那姓杨的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还真有点儿邪性。   章伟微微眯眼,不过,那又如何?再邪性能比得上自己这一双眼睛?他的异能带来的远不止金钱,他想到那位白发苍苍却满目威仪的老人,不禁一笑,还有地位和权利。等自己登上高位,姓杨的又算什么?就算他的小说名满天下,自己挥手间也能让他身败名裂。   见俆妙君表情真挚,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多么善良,不愿意违了她的心意,便承诺道:“你放心,上次只是误会,都已经说开了我就不会再计较。”说着,又顾做为难:“只是,你今天和我一起吃饭,不知道你老公他……”   “他知道啊,还让我替他道歉呢。”俆妙君笑着解释。   章伟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是俆妙君背着杨昭过来,毕竟上次虽没明说,但谁也不傻,姓杨的不可能感觉不到他的企图,居然还敢让妙君跟自己接触?莫非对方有什么算计不成?腹部又隐隐作痛,在杨昭眼皮子底下抢人他还真有点儿心虚,先前约妙君出来还以为能来个暗度陈仓呢。   管他的!章伟咬咬牙下定决心,他能带给妙君的杨昭现在根本做不到,如果他能引得妙君动心,杨昭又能奈我何?如今他在同龄人中怎么都算得上佼佼者,手中的财富和人脉根本不是杨昭可比,等俆妙君渐渐了解他,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章伟想到此处,笑容变得有些猥琐,俆妙君敏锐地察觉到,又是一阵心塞。   进餐期间,她耐着性子听章伟夸夸其谈,大肆吹嘘自己的成就。在章伟的叙述中,他高中毕业就拜了一位隐士高人当老师,学了七年才出师,下山后在古玩市场赚取了第一桶金,接着便被朋友邀请去缅甸赌石。因为他学识过硬,几乎能点石成玉,短短时间就在缅甸名声大噪,跟当地不少大佬也有交情,他还笑说:“如果妙君有兴趣,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他们不敢怠慢,一定会拿出最高的规格招待我们。”   接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以手拍额,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锦盒:“这是上次我在赌石场跟人斗石得到的战利品。”章伟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块淡紫色的玉石,有如水晶般剔透,以俆妙君的眼光立刻判断出玉石的水头绝佳。   章伟以为俆妙君什么都不懂,他谨慎地取出玉石,从质地、色泽、透明度等各方面论证了这枚玉的稀有,“这枚玉石是老坑玻璃种,虽然稀有,但它的价值并不在玉石本身,而是这枚玉对我意义重大,见证了我赌赢了缅甸玉皇的徒弟。”章伟略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淡紫色象征着高贵与纯净,我想把它送给你。”   章伟将玉石放入锦盒中,推给俆妙君,两手交握于桌上,自信一笑。这是一份价值八位数的礼物,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   “谢谢,你真的太客气了。”俆妙君十分真诚地将锦盒推还给章伟:“但我不能收。”   章伟一愣,说道:“如果你是担心它太过贵重——”   “不是的。”俆妙君摆摆手:“玉都有灵性的,如果佩戴的人降不住它,很可能会招来厄运。”俆妙君瞥了章伟一眼,见对方脸色不佳,她无辜又紧张地说:“我是不是太迷信了?”   “不是……”他还能说什么?章伟一阵无语。   俆妙君闻言松了口气:“而且我已经带着一枚玉了,是阿昭送我的,我养一枚玉就足够了。”说着不自觉摸了摸脖子。   章伟见她脖子上隐隐露出一截红绳,衬得修长的脖颈更加雪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又想到对方所言,心中气闷,也不知是否话里有话?   直到章伟将玉石默默收起来,俆妙君才又笑了笑,那枚玉石在她看来不过尔尔,皇宫里珍贵的东西多了去,这章伟明显不怀好意,上千万的礼物她一旦收了,那可就很难说清了。   “看来妙君对玉石也有兴趣?再过一阵我会代表古玩收藏协会,参加国家电视台的《国宝品鉴》节目,到时候应该有不少嘉宾会准备玉石,妙君到时候可以看看。”章伟平复了心情,主动换了个话题。   “国宝品鉴?”俆妙君心中咯噔一下,他已经攀上那个人了? ☆、黄金眼9   根据玉简的叙述,章伟回国不久,在一次圈内的古玩交流活动中结识了一位钱老先生,这位老先生是国内古玩界的泰山北斗,地位极高,不仅仅因为他出众的能力和资历,还因为他来自钱家,他的兄长位列九卿,是连新闻联播都经常会提到的名字。   章伟的那双眼睛,不但能透视死物,还能根据物件所散发的光晕从而判断年限,因此那天的交流会上,他表现得非常抢眼,并几次回答正确钱老先生故意刁难的问题,引得钱老先生关注,活动结束后便邀请章伟来家中做客。   钱老先生的出身在古玩圈不是秘密,对于他的邀请章伟十分慎重,特意带着刚捡漏的宝贝上门请对方掌眼。   那是个保存完整的刻花婴戏纹碗,南盛朝元平年间官窑制造,两年前在国外拍卖市场拍了近三百万,而章伟只用一百块便买到了它。原来前几天章伟去乡下老宅办事,中途在一户农家吃饭,通过异能发现他们装猫粮的碗竟然是个古董,于是花了一百元买猫,顺便拿走了放猫粮的碗。   这碗果然让钱老先生爱不释手,直接问章伟是否肯割爱?章伟当然同意了,只要他有这样一双眼睛,什么古董找不到?何况拿去卖不过几百万,赌石轻轻松就赚回来了,哪有讨钱老欢心来得划算?他当即表示愿意将碗送给钱老,钱老又怎愿意占小辈便宜,便笑道:“我这房间里的古董,有比这碗好的,也有不如这碗的,你随意选一样吧,是赚是赔就看你的眼力了。”   章伟很快挑走一幅儒朝画圣宋清明的作品,钱老先生面色古怪,那幅画分明是前朝末期的赝品,还是仿得不太高明那种,只因为那画是钱家祖传之物,他才会挂在室内。这个年轻人对古董鉴定把握得如此精准,尤其对于年份的判断,甚至超过许多骨灰级收藏家,又怎么会被这幅画所欺瞒?想到这里,钱老先生的表情放柔了些许,他猜章伟是不愿意拿走他的收藏,才故意选了这幅赝品。   然而事实是钱老先生想太多,章伟一进来就注意到这幅画散发着两层光晕,一层浅红一层深绿,说明画中藏着别的东西,外面这幅画距今约百年历史,而掩藏起来的物件足有八百多年的历史,是真正的儒朝之物。他正在想办法怎么把画顺走,没想到钱老如此善解人意,就这么把机会送给了。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但钱老先生自此认定了章伟是个厚道人,以为承了对方的人情而心有所愧,因此多次提携章伟,最后甚至将孙女嫁给他,而章伟正是因为攀上钱家这棵大树,势力发展才愈发顺遂。   俆妙君记得,钱老先生在得到这个碗不久,便将年纪轻轻的章伟推荐到《国宝品鉴》做评委,让章伟名声大噪。   玉简并没有记载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想不到竟然这么快?看来有些计划是要变一变了。“你那个节目会有许多的古董展出?我听说好多古董都是捡漏来的,特别有意思。”俆妙君装作对捡漏很好奇的样子,故意引章伟讲他的经历,对方果然上当,不但讲了他几次的捡漏经历,最后还隐去了钱老名字将画中画的事说了出来。   “后来我请了一位朋友帮我把这幅画取出来,你猜怎么着?里面果真还有一副画,正是宋清明的真迹,这幅真迹被赝品藏了那么多年,被人当祖传之物传了一代又一代,却经过我的手才得见天日,也不知道这家人的祖宗会不会怪他的后人有眼无珠。”章伟以为俆妙君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钱老,得意洋洋地将过程讲得很详细,却不知俆妙君早已有了计较。   晚些时候,杨昭过来接俆妙君,见到等在一旁的章伟,态度温和地再次表达了歉意,又称赞章伟年少有成,有机会多交流之类。章伟心道难怪杨昭会同意妙君来见我,原来是想巴结我?估计事后调查过,知道了我的能耐。章伟心中不屑,却故作矜持地点点头:“杨先生不必客气,妙君是我的同学,有事我一定尽力帮忙。”   杨昭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笑,搂着老婆上车离开。   章伟死死盯住杨昭放在俆妙君腰间的那只手,心中妒火中烧,他半眯起眼,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前些天得到的玩意儿,不由得动了心。   在车上,俆妙君把刚才打听来的事跟杨昭说了,杨昭轻蔑道:“这章伟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靠作弊捡了那么大的漏还嘲笑钱老有眼无珠,钱老偏还把他当好人,以后要知道了真相还不得气得吐血?”他知道钱老先生经常没事就去古玩城支个小摊冒充野路子鉴定师,象征性地收一百块鉴定费,于是说:“明天周末,我们也去趟古玩城碰碰运气,要是遇见了钱老就免费给他演场戏,省得他这么大年纪被人糊弄还给人数钱。”   孰料第二天早晨的一个电话,扰乱了他的计划。   电话是丁乔打来的,先是代替何惠仪说了抱歉,又表示想找他讨论赔偿的事,希望能一起吃顿午餐。杨昭深知这家人的德行,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应该不会再来往了,现在竟然主动约他?估计又是章伟出了什么馊主意,他有心一探,便同意了。   两人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丁乔特意选了间包厢。   杨昭一进门便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他从小在皇宫中长大,为求自保多年间早已练就了一副“狗鼻子”,能发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眼下这股味道并不陌生,应该含有催情的成分,来源自然在丁乔身上。   杨昭假作不知,随意地说了句:“这什么味儿啊?”   丁乔果然脸色一变,快速地朝门外看了眼,有些紧张地笑笑:“什么?我没闻到啊?”   “不知道,可能这里头有点闷吧,连扇窗户都没有。”说罢捂着鼻子坐下。   丁乔暗自松了口气,虽觉得杨昭态度变了,但毕竟之前双方有过不愉快,她多少有了准备,于是端起一杯茶说:“表哥,上回那事真的不好意思,我太冲动了,后来我也劝过我妈,她就是一时想不开,现在后悔得不行。”   杨昭笑了笑,没说话。   丁乔见状心中气闷,面上流露出一丝委屈:“姨妈那套房子过户正在办理,我家这套已经联系中介了,但你知道这房子得要现款,所以挺难卖的,你放心,只要卖掉房子我们一定会还你钱。”   “当然,我相信法律。”杨昭端起杯子,暗自嗅了嗅,平静地喝了。   吃饭的过程中丁乔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儿弄丢筷子,一会儿打碎碗碟,整个人恍恍惚惚地不在状态,杨昭假装没看见,一直专心吃自己的,中途假意去上洗手间,特地给丁乔留出机会。   再回去包厢,发现桌前那杯茶然被加了料,丁乔只在他刚进门时匆匆看了一眼,之后便眼神飘忽,不敢正视他了。杨昭心中有数,又吃了几口菜,暗地里将手机丢在地上,捡的时候又假装不小心把手机踹到了丁乔脚下,等丁乔弯下身子帮忙,杨昭动作极快地替换了两人的水杯,若无其事地谢过丁乔,给俆妙君发了条微信。   见丁乔毫不知情地喝下了加料的茶,杨昭彻底放松下来,等俆妙君按他说的打来电话,杨昭借口老婆有事便匆匆离开,留下丁乔一个人傻在当场。   直到杨昭彻底没了影,她才反应过来这次又失败了,心虚地给章伟发了微信,对方一直在隔壁包厢等着捉奸。他们原本是计划给杨昭下催/情/药,那药是章伟缅甸的朋友特意送他的,药效催发得快挥发得同样很快,事后很难被查出来,等杨昭中了药对丁乔有什么不轨的举动,章伟就会提前撞破,同时报警将杨昭名声搞臭,毕竟对自己表妹不轨,比一般的桃色事件更让人不齿。   然而现在人都没影了,她是看见杨昭喝了那杯水才走的,也不知半路上药效上头会不会出事?家里最近不顺,这个章伟自称是之前联系过他们的神秘人,应该有钱帮助他们,又保证会提前阻止杨昭不让她真的被占便宜,丁乔这才同意陷害表哥的,可不想闹出人命啊!   而隔壁间的章伟收到微信,气得掀了桌子。   其实为了把自己摘出去,他向来都躲在幕后,这次实在是以为万无一失,又非常期待与享受能在第一时间直播杨昭出丑,这才自曝了身份,没想到丁乔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他早该知道,这家人全都是废物!废物!! ☆、黄金眼10   “现在怎么办?”丁乔弱弱地问。   章伟冷冷看着她,慢慢开口:“你问我?你家里之前拿了五十万一事无成我就不追究了,这次又办砸了,真当我是提款机?办不好,那还钱吧。”   他为了引诱何惠仪一家再出手,直接给了一百万的预付款,又承诺事成后帮忙摆平房子的事。   “可是你说的我们都照做了啊,表哥不上当有什么办法。”丁乔小声反驳,“再说要不是听了你的,我们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兴许关系还好好的,又哪儿来的房子问题?   章伟瞬间黑了脸,猛地踹翻了身旁的椅子,吓得丁乔惊叫一声,章伟迅速走过去抓着她的衣领,压低身子靠近她:“当了婊/子就别想再立牌坊,怎么,后悔了?”   丁乔吓得脸色发白,她能看见章伟眼中细红的血丝,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吹佛在她脸上的烫热呼吸,顿时半边身子发麻,身体中仿佛有种异样地躁动,很陌生却充满了未知地渴望……   章伟正威胁着丁乔,忽然察觉一丝不对,只见对方面色潮红眼角泛春,他心中急速跳了跳,不等他反应,丁乔猛地扑进他怀里,小脸在他胸上蹭来蹭去。尽管他心心念念地想着俆妙君,可自他有了钱,身边从不缺女人,这丁乔年轻貌美,如今又这么主动,他只当她是在担心那一百多万,故意勾引,于是坦然笑纳。   等到杨昭和俆妙君返回时,包厢中的两人已经衣衫半褪吻在一处,丁乔的上身几乎赤/裸,他们都忘了包厢的门并没有反锁,等俆妙君跟着杨昭闯进来时,章伟的手已经摸进了丁乔的裤子里。   “你……你们在做什么?!”俆妙君一脸震惊,而杨昭已经冲了进去,一把抓起章伟往旁边重重一摔,撞倒了好几把椅子,发出的噪音引来了一群服务员,大家一见这场面纷纷傻在了当场。   章伟顾不得身体的剧痛,慌忙用手挡住下/身,他看着躲在杨昭身后的俆妙君,只觉得脸皮都快被烧穿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被女神撞破这一面,不,他之前想过,可男主角应该是杨昭才对!然而现实的不堪让他心中更恨,只听杨昭道:“表妹,是不是这个人渣欺负你?你别怕,表哥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丁乔此时煞白着小脸,见杨昭好端端站在她面前,还有什么不明白?那药明显是自己喝了,表哥发现了!她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放屁!”章伟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分明是她主动勾引我!”他带着一丝哀求地朝俆妙君看去,对方却快速偏过了头,章伟露出伤心绝望的神色:“妙君,你要相信我。”   杨昭见他死皮赖脸的样子,心底来了真火,又是一顿胖揍,直把章伟打得说不出话,这时听外头有人喊了声“警察来了”,他才住手。   原来有服务员见势不妙报了警,有警察镇场,一场闹剧终于消停。   几人被带回派出所问话,因为丁乔不敢说出真相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最终几人被民警批评教育了一顿,又让杨昭负责赔偿章伟的医药费,便把他们都放了。章伟倒是想闹,可真闹开了他还担心被查出点儿什么,只得不甘心地作罢。   出来时,俆妙君眼神在丁乔和章伟之间游移,最终面色复杂地说了句:“你们俩也太急了吧,连地方都不挑,好歹锁个门。”   章伟吐血。   “你的意思是你小姨会撮合丁乔和章伟?”回程的车上,俆妙君听了杨昭的分析怀疑地问:“章伟的为人实在不堪,别人不知道何惠仪一家还能不知道吗?怎么舍得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行行好,别再提'你小姨'了,我母后可是嫡幼女,我哪里还有小姨?”杨昭苦笑着反驳:“你对何惠仪有什么误解?她为了利益早就抛却了亲情,原主的妈妈是她亲姐姐,原主是她的亲侄子,待她还那么孝顺,然而她做了什么呢?凡是有一就有二,当有了足够大的利益,即便是亲女儿也不过是谋求利益的棋子罢了。”   古往今来,这种人从来不少。   俆妙君叹了口气,“丁乔这辈子就是被何惠仪给害了。”她想到玉简中所叙述,丁乔最后的确是跟了章伟,可在那之前两人之间并没有龌龊,章伟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形象。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何惠仪恐怕难以心想事成了,一来丁乔未必好说话,二来章伟没准会觉得这一家子别有所图,毕竟像他这种人,上赶着不是买卖。   俆妙君所料不错,彻底冷静下来的章伟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尽管丁乔一口咬定是杨昭发现了阴谋蓄意报复,他却始终不信,这药即便用科学仪器检测都很难检验得出,杨昭又没有异能,哪能那么厉害?他想要么是丁乔下药时不小心被发现了,要么……就是丁乔告诉了杨昭,两人合伙演了一场戏,否则对方撞破这件事的时间怎么那么赶巧?生米还未成熟饭呢!   章伟越想越觉得可疑,如果是第一种猜测,杨昭发现了丁乔下药于是置换了水杯,那他应该乐于见到丁乔出丑,他既不知道药性,也不知道我在隔壁,理应假装离开,然后躲在门外观察确认才是。可他当时走得很干脆,又恰到好处地回来了,好像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只有第二种假设,一切才能够解释得通,就连俆妙君的出现,也像事前被杨昭安排好了一般。   “妈的,我说他上次怎么态度那么好呢!原来是做给妙君看的,这次逮着机会就企图在妙君面前败坏我的形象!”偏偏还让他成功了!章伟气得狠锤了几下床沿,牵动了身上的骨骼肌肉,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人总是对自己推论得出的结果深信不疑,因此当章伟面对何惠仪仿佛看女婿一般的殷勤态度,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想杨昭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先下手为强,而丁乔求的却是能做他的女人,当初不让他吃进嘴里不过是欲迎还拒罢了。   想到丁乔事后哭得一脸丧气生无可恋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在白月光前颜面无存,章伟深恨何惠仪这一家子。杨昭他一时不敢动,这一家人他还不敢动吗?   没多久,何惠仪和丁乔母女出了车祸,万幸两人命大,送医后何惠仪右腿小腿没办法保住,只能截肢,而丁乔脸上被挡风玻璃划伤,留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肉坑。   而丁父随即要求与何惠仪离婚,何惠仪当然不干,丁父便偷偷拿走房产证将房子卖了卷款逃跑,医院里的何惠仪听到这个消息气急攻心,差点没疯!看着母亲癫狂的样子,丁乔心中隐隐生出些悔意,如果能劝着妈妈对表哥好一些,如果能忍住贪婪,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好在一个月后丁父就被捉了回来,自己锒铛入狱不说,杨昭也终于拿到了应得的几百万的赔偿。   这之后,他再没有见过这一家人。   “你小姨她应该还有一些钱傍身,你别太担心了,哎……”俆母知道始末后连连叹息,又怕杨昭心里难受,宽慰了他几句。   杨昭配合的一脸沉痛。   等到徐杨二人独处,他才问道:“明天又去古玩市场?”他们这几个月周末总会去转一转,却从来没遇到过钱老。   “去啊,不知道章伟现在和钱老的孙女认识了吗,反正他是越来越讨钱老欢心了,可惜就是太得意忘形。”俆妙君嗤笑。   上个月章伟又在古玩圈大肆风光了一把,他竟然高调地将那副画中藏画曝光了,只对外隐瞒了画作的来历。那幅画名为《十二仕女图》,是画圣宋清明晚年的作品,曾陪葬过儒朝皇陵,于三百年前失传,此画一出世,轰动了中外收藏界,民间也大肆宣传,不少鉴定专家都将此画的价值估出了天价!   玉简里并没有记载这件事,不知是漏掉了还是这个世界在蝴蝶效应之下慢慢起了变化?俆妙君虽有些心急,毕竟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能洞察先机,可章伟实在太能作死,这让他们的压力轻了许多。   “我还真佩服章伟的胆量,这画的来历如此不光彩他也敢拿出来晒?逆天之子气运就是强。”俆妙君讽刺地说,不过章伟的眼界和性格决定了即使他爬得再高,依然会是名利的奴隶,享受于众人的艳羡和吹捧,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太想红,此画一出,完全是给自己埋了颗定/时/炸/弹。   “他还挺会帮我们省事的。”杨昭笑道,再过不久《国宝品鉴》就要开播了,两人计划在节目上给章伟重重一击,在此之前,他们必须把钱老这座靠山给搅合没了,否则即便章伟有了丑闻,也很可能会被钱老压下。   若不是怕被钱老怀疑上,他俩都有寄匿名信的冲动了! ☆、黄金眼11   第二天一早,两人驱车来到古玩市场,习惯性地先去鉴定摊位附近转转,却惊喜地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发福老人坐在角落,他们早就在网上查过对方的照片,一对比这不正是钱老先生吗?   两人赶紧过去,故意在钱老面前晃了半天才停住,俆妙君拿出一副书画问道:“大爷好,请问您这里可以做鉴定吗?”   钱老温和地笑了笑,指了指摊位上的牌子,上书鉴定费一次一百块,他说:“我看你俩晃悠大半天了,怎么?是要鉴定这件吗?”   “那不是不敢随意找人鉴定吗,万一专业水准不过硬怎么办?还是您老看着水平高。”俆妙君将画轴展开:“这是我之前在A市淘的,具体怎么来的就不提了,您帮我看看这是嘉明宗的真迹吗。”   钱老毕竟是老资历了,他都用不着去鉴定字的真伪,只从画纸和所用墨料便看出来这不过是现代仿品,特意做旧了,年份兴许不超过三年。   见眼前两个年轻人眼含期待,他无奈地摇摇头,现在想着捡漏的外行太多了,甚至连一点古玩常识都没有,他心中有些不喜,正欲否认,忽然“咦”了一声,“这字……”他越看越惊,这字仿得可够真的!要不是其它材质太假,光看这字他一定会上当!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临摹高手?他可从没听说过这号人!   不过……有能力临摹到这种程度,居然舍得将自己的作品制成这么明显的西贝货?但凡讲究一点,很有可能获取暴利。“你们……我能问问这字怎么来的吗?”钱老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决定回去好好查一查。   “很抱歉,这个真的不好讲。”俆妙君为难道,怎么来的,当然是杨昭亲自写又亲自做旧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反差吸引钱老的注意,这叫她怎么说?“怎么了?这幅字是真是假啊?”   钱老暗叹口气,他知道自己逾矩了,他们这圈子向来不能随意探问别人物件的来历,于是道:“这是一件现代仿品。”又指着一些痕迹一一分析,“具体就是用茶水熏蒸出来,后来又洒了被虫蛀的木头粉末,估计放的时间不长,伪造得很劣质。”   “假的啊……”俆妙君一脸失望。   “你不信也可以找别人问问,今天我就不收你鉴定费了。”钱老略一犹豫:“但这幅字不是完全没有价值,这上面的字迹模仿得非常像,简直以假乱真,具备一定的收藏价值,等它多存几年说不定可以作为仿品卖到不错的价格。要不这样,我不打听你们多少收来的,我出一万块收了这幅画,卖不卖随你们。”   俆妙君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可是杨昭的真迹!万两黄金难求的真迹,居然就值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万块?哪怕是做旧的,光看这字也不止这么点儿好吗?!果然,身旁的人已经黑了脸。   她轻咳一声:“这个,我们还是不卖了吧,您都说有一定收藏价值了……您真确定这个是西贝货吗?会不会其实暗藏玄机什么的?”   钱老先生眼皮一撩,“哪儿来的玄机?”   “老先生您还别不信,之前我同学也是淘到了一副画圣宋清明的仿作,结果您猜怎么着?他一眼就看出这画中有物,后来从装裱的夹层里面得到了一副画圣的真迹,就是一个月前新闻上炒得火热的《十二仕女图》,那画的主人就是我朋友,他没有公开说过这画的来历,但我们同学圈子好多人都知道。”   老人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   俆妙君说的是真事,不怕钱老去查。章伟实在太过自命不凡,他为了显摆将这事当做谈资讲给了好几个老同学听,他以为这些庸碌平凡的同学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钱老这样层次的人。   或许没有附体而来的杨俆夫妇,凭他的气运真能一辈子不被人发现?   钱老此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十二仕女图》的收藏者他当然知道,正是章伟!他当时既羡慕又为对方感到高兴,想着章伟当初故意拿走赝品,却在不久后找到了真品,可见天道机缘,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可是,章伟一直跟他说那幅画是在泯山一所老宅的房梁内发现的!   钱老这人比较多疑,但对身边的人向来信任,当初章伟能迅速被他承认,得益于那天故意选走了一副赝品。他心中有愧,又很欣赏章伟的人品,与之交往就相对频繁,等他慢慢地了解了这个年轻人,更被对方所展现出的知识积累与鉴赏能力所折服。   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地发展,尽管有些浮躁,但有真本事的人多少有些毛病,他有把握能帮对方压住,甚至,他还想过将孙女介绍给对方……   然而,如果他看走眼了呢?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钱老想到章伟的本事,就连佛像肚中藏有宝贝都能一眼看穿,一眼识破画中画或许并不是没可能?他现在只是听了两个陌生人几句闲谈,并没有完全信任,甚至有些怀疑他们动机不纯,毕竟,否认章伟等于抽了自己老脸一记耳光,人都会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失误。可一想到那幅画从祖上传到今天,他就隐隐有种感觉,这两个年轻人并没有说谎,是他将钱家家传之物拱手送人,心中还记了对方的好……   再者说,撒这种谎意义不大,他只需找章伟把画借出来用仪器检测就知道了,如果真是从另一幅画中取出,就一定会留有痕迹。   希望章伟没有骗他,否则他虽然愿赌服输,不会去追讨那副画,但他势必不会再和这个人来往,他可知道,不少老家伙对章伟手中的宝贝眼红着呢。   不久之后,收藏圈流传着一件风流趣事,据说最近风头正劲的章伟——《十二仕女图》的拥有者,因为一个女大学生,和京城四姓王家的外孙杠上了,那王家外孙不知道听谁说章伟家中有不少宝贝,于是趁人不备,直接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将章伟的家给抄了,他们可不懂宝贝不宝贝的,见着瓶瓶罐罐卖相还不错的就给搬走,至于其它分辨不出来的?砸了呗。   打家劫舍放平头百姓家是大事,可放这群纨绔身上不过小事一桩,他们不伤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何况王家外孙很会来事,他们很懂地将劫来的宝贝到处送人,关系网一拉起来,章伟就是想告状都找不到地方受理。   更奇怪的是,此前一直对章伟庇护有加的钱老先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天前突然间单方面断了与他的联系,他亲自前去探望都不得入门,直接被警卫扔出来了。   若非如此,王家外孙哪敢如此肆无忌惮?   “钱老应该查过了吧,这消息估计是他故意放出去的,就是对外表明一个态度。”此时俆妙君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徐父俆母下楼散步了,家中只有她和杨昭两个人。   屏幕中的章伟身着一套蓝血品牌高定西服,又请专业团队打理过外形,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这正是《国宝品鉴》的第一期,台上有嘉宾在向观众展示一件北盛朝宣化年间的蓝河窑青釉洗,色如天青,温润古雅,但杨昭一眼就看出这只是前朝的仿制品。   “恩,我还想着钱老会不会在节目中打压他,现在看来顶多就是不闻不问,到不至于落井下石。”不愧是气运之子,仿佛除了他们夫妇,每个人都对章伟留了情面。就说那王家的外孙,之前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浑人,这次追的女孩竟然看上了别人,放在往常还不得翻天啊,结果他竟然只砸了章伟的家,连章伟的毫毛都没动一根。   电视上几个评委分析蓝河窑青釉洗的真假,只有章伟一言不发,面带微笑,最后出示答案时,章伟的题板上写着假,并标注了预测的年份。   主持人邀请专家做最终鉴赏点评,果然又被章伟答对了,加上这回,他已经答对了四件宝物,尽管每次讨论时他很少插话,但却是现场评委里得分最高的。而且每一次,他都能够回答正确宝物的年份,这一点让台上的两位专家颇为惊讶,以章伟的年纪不借助任何仪器只靠肉眼就能判断得如此精准,不愧是让钱老先生都曾另眼相待的人。   “网上很多人夸他呢。”俆妙君玩着手机,因为《十二仕女图》的关系章伟在网络上本来就小有名气,网友都当他是真的富豪,还有些年纪小的女孩喜欢到他微博下调戏他,说什么要给他“生猴子”?俆妙君当时也是研究了半天才懂,觉得现世的女孩子真不得了。   杨昭也凑过去看了眼,说:“就是夸才好,不扬怎么抑呢?”   不久前,杨昭亲自联系了节目组,表示对节目非常感兴趣,希望能成为某一期的特邀评委。制作组在确认身份后立马亲自上门邀请,他们的节目请不起大牌明星,坐镇的几位评委除了章伟以外都没什么话题度,如今昭明君这个新锐作家肯免费来上节目,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杨昭现在不大不小是个名人,《提刑官宋平》一书还未出版已先火,仅仅预售就破百万册,影视版权相继卖出,如今正在甄选演员,无一不是电影、电视圈的大咖,就连游戏版权也被国内一家老牌游戏公司买走。而他的新书正在网站连载,更新速度虽远不如第一本,但已经刷破了网站许多记录,火爆程度比上一本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杨昭提出的希望节目组在此之前能对评委和专家完全保密的意愿,导演没有什么异议,双方又商定了一些细节,正式敲定了这件事。   之后的两个多月,《国宝品鉴》果然如玉简所述小火了一把,除了民间大众对古董本身的好奇之外,评委之间的互动也颇有趣味,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章伟的出色发挥。   他在近十期的节目中场场无错,虽不像其它评委那样分析得一套一套的,但每次一言必中,更显得神秘莫测。甚至在某场节目中,章伟推翻了专家们的结论,当时专家组已经通过仪器将一件儒朝青花倭角瓶鉴定为真品,而章伟题板上却写的“假”,连主持人都调侃他终于错了一回。谁知道章伟二话不说走上台,将那件青花瓶摔得粉碎,吓得现场众人腿都快软了!那可是拍卖价值四五千万的宝贝啊!大家还未回过神,章伟便在地上找到一片刻有仿制者姓名的碎片,面对碎片上小若米粒的简体字,两位专家都羞臊得说不出话来。   这种打脸戏码向来是老百姓们的最爱,不少人都赞章伟那一摔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甚至许多人都在赌,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错一场呢?   只有徐杨二人知道,如果没有他们的出现,章伟会一直赢下去。   他话少不是因为他低调不争,而是真的肚子里没货,靠异能鉴定宝物,还指望他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偶尔插句话,也是他通过结果倒推的一些浅显知识,要拆穿他真是再容易不过,只是现场的人都被他的成绩震慑住了,就连想套他的话,都在看见他嘴角那抹成足在胸的笑容时偃旗息鼓。   假如大众们发现这个被称为“黄金眼”的男人,原来根本是个古董鉴赏的外行,会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个故事快结束了。 ☆、黄金眼12   《国宝品鉴》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期节目的录制,章伟早就听说会有一位神秘的嘉宾评委,他对此不予置评,是看节目火了想来凑凑热度的明星们?还是那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反正不论是谁,都抢不走他的风头。   可当神秘嘉宾出现在节目现场时,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底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是他?!   杨昭大方地顺着主持人的话给现场观众打招呼,观众们基本没认出杨昭,在听过主持人介绍后恍然大悟,即便没看过他的书,好歹也听说过。台上有位陈姓评委非常喜欢杨昭的作品,很开心地说没想到录个节目也能遇见偶像,故意肉麻吹捧,把现场气氛炒得火热,没有人注意到章伟那一瞬间的慌乱。   很快,第一位嘉宾上场,随她一起上台的是两个青壮年,他们扛着一顶木雕的箱子,摆在了舞台中央。   “这是什么?”主持人看着有他半人高的箱子,好奇问道。   “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嫁妆箱子。”嘉宾张雯雯微笑着解释。   “那您这物件有多少年了?能给咱们说说来历吗?”   原来前朝初年,张雯雯祖上是闻名遐迩的书香世家,“一门三进士”的创举让他们成为仕林楷模,有大儒方鸿将女儿嫁于张家嫡幼子,这位方氏便是张雯雯不知道多少辈的老祖宗了。据家谱所载,方氏出嫁时共有嫁妆三十六台,但随着岁序更迭以及长达百年的战乱,最终只有一台嫁妆箱子留存了下来,便是台上这件金丝楠木鸳鸯戏水镂雕花抬箱。   最终,张雯雯为自己这件嫁妆箱子估价一千二百万元,现场观众一片哗然,他们万万想不到一个不过三百年的箱子竟然这么值钱?好奇心立刻被提了起来。   评委们陆续上台观察,杨昭一直在暗中打量着章伟,发现他只是围着抬箱随意走了几圈,估计连材料真伪都没分辨出来,就第一个回到座位上,毫不犹豫地写下了答案。   杨昭心中暗笑,等其余评委都观察好了,才随着他们回到台下。   “我认为是真的,有个细节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这抬箱一看就是南方的风格,刚才张小姐说她的老祖宗是方鸿的女儿,方鸿可能现在的年轻人不太熟,但在康朝初年,他的确是南方仕林的代表人物,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这就跟地方对上了。”有评委刚在题板上写好答案,立刻分析道。   另一位看上去挺年轻的评委合上笔,呛声道:“什么叫现在的‘年轻人’?能不这么埋汰我们年轻人吗大爷?”现场观众知道他的风格便是无差别嘴炮攻击,早已习惯了,只听他说:“我觉得是假的,这抬箱约1米,宽0.8米,但我印象中康朝的嫁妆箱子大多都是体量巨大的,那妙红姑的诗里不是有说吗?‘箱奁寸五十,依稀楠木香’,妙红姑可是个南方人,也就是说即便是在南方,大多箱子也有1.5米的高度,可见这物件是假的。”   几位评委争论得热火朝天,只有章伟和杨昭不发一言,微笑倾听。章伟心道:原来也是个不懂装懂的家伙!杨昭却想:看我一会儿把你的脸抽成猪头!   主持人注意到两人的沉默,章伟的风格他习惯了,可杨昭毕竟是特邀评委,或许是有些认生,他自认有必要照顾一点,便问道:“不知昭明君您对这嫁妆箱子怎么看呢?您觉得它值我们嘉宾说的一千二百万吗?”   章伟幸灾乐祸地瞥去一眼,杨昭发现了,并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想什么,心中好笑,慢悠悠地说:“据我说知,在五年前的南港拍卖会上,乾王儿媳的一套金丝楠木顶箱柜拍出了两千万元的价格。要知道,乾王只是个康朝中期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他儿媳妇仅仅是当时武安伯家的一个嫡女,而台上这件抬箱,虽然只有乾王儿媳那件的一半大小,却早了快一百年,而且出自于清贵之家,其价值虽不足两千万,却远不止一千二百万。我估计大约能拍到一千五百万吧。”   “那您的意思是,认为这件宝贝是真的咯?”主持人问。   杨昭用余光瞄了章伟一眼,见对方果然露出一丝嘲笑,他话锋一转:“章先生,据说您参加节目以来一场未错,甚至连专家组用仪器鉴定的结果都能被您用肉眼推翻,想必胸有成竹吧?”   章伟立刻警惕地看着杨昭,对方却没有继续纠缠,反而笑道:“我的答案在题板上,容我先保密。”   节目的流程是首先预测、接着分析讨论、再出示答案,最后才公布正确结果,允许评委在讨论期间保留或伪装自己的看法,否则章伟不可能掩饰得这么好。   很快,主持人让亮出答案,杨昭举起题板,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假字,标注年份是迄今约一百年。当然,章伟同样选择了假,年份预测与杨昭很接近,主持人见了有些吃惊,笑着问:“没想到昭明君先生答案和章先生那么接近,看来正确预定,能说说您的理由吗?”   “您看这抬箱上面的雕刻,两侧是对应的棒槌瓶镂空花雕,但这就有一个矛盾之处了,康朝时最为盛行的是柳叶瓶和转心瓶,特别是康朝初年,赤帝最不喜欢的就是棒槌瓶,甚至公开讽刺过其颈短身粗,民间又怎么会雕刻棒槌瓶呢?”不等周围人接话,杨昭立刻对章伟道:“章先生觉得呢?”   章伟一愣,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陷阱,于是避而不答。杨昭见那位年轻评委正欲开口,立刻抢先道:“章先生怎么一直不说话呢?您几期节目下来一题未错,我真的特别佩服您,这次上节目就是希望能跟您学到一星半点,也不枉我这个外行上来献丑了。”   现场本欲开口的评委立刻噤声,人家昭明君都点名了章伟,他们没那么不知趣,更何况他们确实挺好奇章伟会怎么说,这人挺奇怪的,上节目几乎不与人争论,哪怕答案正确问他原因,他也只会推说听专家的,从不提自己的看法,这么一想,厉害是厉害,好像少了那么点儿分享精神。   章伟见现场静下来,心里一乱,他哪里知道什么时候盛行柳叶瓶棒槌瓶的?他的异能再牛也不会告诉他这些啊!见杨昭不依不饶的样子,他知道今天是不好躲了,其余人每次追问他,他只要摆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就能糊弄,可杨昭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莫非被对方看出了什么?   这么一想,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异能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最深的恐惧,杨昭不可能知道,他稍稍安慰了自己,又觉得对方这么咄咄逼人,或许是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他不懂装懂!   章伟进退两难,导致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场面尴尬了起来。   现场观众们窃窃私语,纷纷发现了气氛的异常,章伟觉得自己仿佛能听到那些议论和质疑声,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连杨昭提的问题都给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主持人在导演组的提示下急忙将场面圆了过去,那位年轻嘉宾配合道:“赤帝不喜欢棒槌瓶完全是民间的谣传,他不但喜欢,还赞其‘朝夕满百花,不染一点俗’,只要稍微懂行些都能答得上来,这一题昭明君要答对了我也忒冤了。”他题板上的答案与杨昭相反。   观众大笑,杨昭也不解释,耸耸肩:“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   随后专家公布了答案,果然是假的,年轻评委哭丧着脸嘟囔着“我就知道,和章先生做对是没有好结果的。”   专家又点评了这件宝贝的几点不实之处,观众们听得津津有味,倒是章伟冷汗都快掉下来了,心道还好自己没回答!这个杨昭看来是故意坑他的,可是躲得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吗?   果不其然,之后杨昭答题时总是会问他,有的时候是正儿八经地将疑点提出来与他讨论,有的时候就是纯粹利用最粗浅的知识来套他的话,可他偏偏分辨不出来!他难堪地沉默和额头冒出的细汗,让其余几位评委相继品出来点什么,他们开始还会在杨昭信口开河后跳出来反驳,几次之后都不掺和了。   评委们看出了昭明君故意捣乱,也看出了章伟对于入门级别古玩知识都不够了解,可他这样无知,偏偏每次都能回答正确,甚至让专家组出丑,这很不可思议对吗?连两位老专家都对节目组生出了不满,认为节目组背后黑箱,为了捧章伟不惜拿他们的面子垫脚,不是说这个章伟和钱老闹翻了吗?   节目组很冤枉,主持人内心也是崩溃的,只能庆幸这是录播。他甚至怨怪导演,怎么把昭明君给请来了?他难道和章伟有仇吗?还有章伟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啊!   唯一还蒙在鼓里的只有场内完全外行的观众们,他们虽察觉到气氛古怪,却只当是昭明君刻意针对章伟,于是,每当杨昭提问时,总能收获现场一片嘘声,可章伟却心虚地觉得那嘘声是在嘘自己,更是坐立难安。   他感觉度日如年,原来作为大众的聚焦竟是那么煎熬,魂不守舍了大半场,终于,《国宝品鉴》迎来了最后一位嘉宾。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仿佛应该加一个章节番号 ☆、黄金眼end   随着一束追光,俆妙君手中捧着托盘登台亮相,盘中便是她和杨昭为了这次节目特意准备的宝贝——一串佛珠。   现场只有少数很熟悉昭明君的人才认出了俆妙君,其中就有章伟和陈姓评委,两人立即看向杨昭,主持人请俆妙君自我介绍,大家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昭明君的妻子。   俆妙君带来的宝贝是一串奇楠沉香佛珠,共有佛珠十二粒,其中六粒表面雕刻着“佛祖问松”的典故,另外六粒则都刻着一句梵文,二者间隔地串起,香从木出,时而浓郁时而淡薄。   “这串佛珠来自于北盛末年嘉宁宗时期,我的估价是三千万。”   此话一出,满场震惊,除了两位专家淡定地扶了扶眼镜,连评委都呆了那么一秒,如果真值这个价,那算是本场节目里价值最高的一件古物了。   各位评委依次上台,章伟心事重重地跟去了,他深深地看了俆妙君一眼,对方却假装不认识他似得,表现得十分冷淡。章伟心中一酸,那些想被遗忘的记忆又被翻出来,心道不知她怎么看我呢?想必杨昭一定说了我许多坏话吧,否则她怎么这样对我?   杨昭因避嫌这一轮只能坐在台下,而几位评委在观察过佛珠后均神情古怪,只有章伟面色平静,在他眼中,这串佛珠的每一颗珠子都散发着浅蓝色微光,说明它距今约有一千三百年左右,正是北盛末年时期。   等到评委们都在题板上写好答案,就听他们迫不及待讨论起来。   “我都不知道俆小姐是不是在跟我们闹着玩,这珠子假得不能再假了!”年轻的评委翻了个白眼:“送分题吧这是。”   俆妙君笑而不语,另一位评委道:“确实破绽太明显了,不过我还是讲讲吧,现场观众可能有不明白的。这串佛珠论材料的确有一千多年历史,论价值或许也值三千万,但绝不可能来自北盛末年的,或者说,有一半的珠子不可能是北盛末年的。”   “为什么呢?”主持人追问。   “因为上头的梵文是一种伪体,这种伪体梵文是南盛初年才传入我国的。”另一位评委接口道。“孝叶圣僧于南盛初年随嘉高宗入主中原,成为南盛朝护国寺第一代方丈,这种伪体梵文就是他的发明,据说他曾发过誓,一旦入世再不使用梵文。”   现场观众恍然大悟,伪体梵文的典故他们大多知道,只是不认得罢了。既然如此,这串佛珠必然不是北盛末年的了,那时孝叶圣僧还没到中原呢。   “不可能!”   一声突兀地否定自评委席传来,大家闻声望去,只见章伟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摔了手中的笔。他的异能怎么可能出错?!这十二颗珠子的颜色明明一模一样!从年份判断分明就是北盛末年!   章伟禁不住心底地惶恐,如果那些评委解释的都是真的,那么这道题答错的就只有他一人,大家一定会发现他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懂,再加上之前几次尴尬地沉默,一定会被怀疑的!   随后出示答案时,果然只有章伟一个人回答错误,面对评委和观众不可置信的眼神,章伟甚至不敢解释,他经不起一点质问,只会多说多错。   他气息紊乱,恶狠狠地瞪向杨昭,一定是这个人故意害他!他又再一次怀疑,杨昭难道猜到了自己的秘密?所以才会用这串佛珠来试他?!   有评委语气尖刻地说:“难怪章先生不参与我们的讨论,原来都是靠懵的,或者比我们提前知道答案?该不会有透视眼吧。”   他本意是怀疑节目组操作违规,谁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章伟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他道:“你放屁!”   那位评委给吓了跳,不等他反应,杨昭又冷冷添了句:“可不是么。”见章伟急得双眼赤红,他伸手在自己的眼尾处点了点,微微一笑。   外人只道昭明君在笑话章伟看走眼了,只有章伟脸色刷地惨白,颈背上全是冷汗,连双腿都在轻微发抖。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   或许,比他自己知道得还要多……   章伟猜得没错,杨昭的确知道得更多一些,他和俆妙君就是利用了章伟异能的漏洞——对于时间差在十年以内的物件,都无法用颜色/区分。这一点,章伟一年后才能发现,但读过玉简的帝后,某些方面比逆天之子还要逆天。   那天节目播出后反响很大,网上质疑声不绝,甚至突然出现很多爆料的。   有人说这个章伟以前和他们是一个快递公司的,做同事也三四年了,从没听说过他对古董有研究,记得他学历还是高中吧,一直都在社会上闯荡没有机会进修,大半年前出了次车祸就失踪了,连离职手续都没办理,搞得经理发了很大的火,结果再见面人家就成《十二仕女图》的藏家了,又上了国家台的节目,他们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呢。   又有人说这个章伟半年前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到缅甸去赌石,很快赚了上亿的身家,还成了缅甸某个军方大佬的技术顾问,但奇怪的是,章伟赌石的正确率很高,但他对赌石文化可以说一窍不通,就像他上节目一样,每次都能猜对答案,但对古董常识却很缺乏。   还有人爆料,知道昭明君为很么处处针对章伟吗?这人po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章伟衣衫凌乱,脸颊乌青,无力地坐在地上。“那天我们听到叫声,冲过去就见这个章伟压着一个年轻姑娘滚在地上,那姑娘衣衫不整又一直在哭,好像就是昭明君的表妹,章伟这样子都是他揍的。”   “难怪昭明君一直针对他。”   ……   历来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众,只怪章伟之前太张狂,这一倒霉似乎每个圈子都在爆他的料。   许多观众和评委专家们一样开始怀疑《国宝品鉴》的公正性,开始深扒章伟的背景,一扒才发现章伟这半年多的经历简直如灵异事件一般不可思议。   来自舆论以及节目组的压力让章伟根本不敢出门,面对穷追猛打的媒体更是烦不胜烦,他知道自己身上疑点颇多,可他完全没办法解释,又担心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杨昭的引导,想要曝光他的异能,他一出面就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异能一旦被发现会遭遇什么,章伟简直不敢想,每天惊惶不安地等待杨昭什么时候扔下第二双鞋,将他的秘密彻底捅出来。章伟偷偷联系了自己在缅甸的地下势力,一来希望自己有路可退,而来希望能让杨昭永远闭嘴,即便连累俆妙君也在所不惜,尽管这样做风险和牺牲成本太大,可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然而就在他与缅甸的地下势力刚刚接触上时,又有人出来爆料。这次是医院里的护士,表示章伟车祸醒来后疯了似得说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能透视各种没有生命的物体,当时医生以为是他癔症,现在想想,他的种种诡异如果用透视眼来解释那么一切都能说通了。   这位护士并不是俆妙君他们安排的,他俩没想到章伟能蠢到这地步,玉简上并没有叙述。   原来那时候章伟的确吓坏了,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直到发现他能够控制才安生下来,他万万没想到,一开始最真实的反应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网上舆论彻底变了方向,大家发现他的变化正是从车祸后开始的,这世上不存在异能之说,却不能阻碍人类的想象力,什么死而复生、灵魂穿越、一夜醒来忽然会讲其它地区的语言等等,都在现实中有过迹象,人们始终认为有些事根本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因此,网民们很自然就接受了异能之说,纷纷推测起章伟的异能属性,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即便许多人心底里并不相信,也不妨碍他们凑热闹。   章伟的异常终于引得有心人士注意,钱老暗中派人去调查他,将他二十多年的经历了解得清清楚楚。面对厚达三百多页的报告,钱老心生警惕,他并不相信所谓的异能,只怀疑章伟是受了别的势力利用,一切都是针对他、针对钱家的阴谋,才能让他在短短时间内脱胎换骨,并且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面前,因为背后有着一个神秘势力的指点。他想,如果不是章伟自己贪心,如果他不曾得知真相会怎样?他会越来越欣赏这个小伙子,甚至将孙女介绍给他,或许两人能修成正果,到时候章伟也成了他钱家人……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章伟被一群人秘密带走。   重压之下,他终于不堪重负吐露了自己拥有异能的事实,孰料对方并不相信,还以为章伟戏耍他们,更是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章伟过去只是个普通人,意志力十分薄弱,很快,他就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只会反反复复地说着自己真的能够透视,他可以证明自己没撒谎。神秘组织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将信将疑地带他做了实验,最终结论让所有人震惊,他们将情况如实汇报给钱家,钱家家主思考良久,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章伟被某所实验室的人带走,经过精密仪器地检测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终于证实了异能地存在,他的资料甚至摆在了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案头。   此后一生,他再没能离开实验室半步……   这一切杨昭和俆妙君都无从得知,只是章伟被实验室带走那天,他们忽然看见对方身上泛起了金光,随后便感知到玉灵地召唤,再次进入玉中界。   此时的玉灵通体润泽,青光盈盈,两人对视一眼,心知他们的任务应该完成了。   果然,玉灵将章伟的命运告诉了他们,两人并不关心对方是被切片还是用来做活体研究,只觉得松了口气,又想到现世的家人和生活多少有些不舍,玉灵察觉了二人的心思,告诉他们可以代替原本的杨昭和俆妙君过完一生。   原身的灵魂在帝后神识附体时均已进入转生台,他们因逆天之子受到牵连,被强行篡改命运,如今借了他们的肉身辅正天道,功德多少能惠泽原身,灵体早已纯净无垢,能保九世福泽。   “如今肉身无主,你们自可留下,但切记行事谨慎,不可有逆天道。”玉灵威胁道,如若他们有任何违逆天道之举,它会不惜一切力量将他们永世圈禁在玉中界内。   两人忙不迭地答应了,才解决一个逆天之子,又怎会蠢得去做继承人?只愿平静地过完这一生,陪着父母老去,看着女儿长大。   他们回到了现世,杨昭依然写着他的小说,从一个网红渐渐发展到现实中书迷无数,甚至三次获得文学类的国际大奖,成为了受人尊重的大师级作家,而俆妙君,在原身的单位兢兢业业工作到退休,大家都知道她的丈夫很有本事,两人几十年来相濡以沫,恩爱非常。   他们的父母相继离开了,他们的女儿长大了,恋爱了,结婚了,生子了。   他们这一生没有遗憾。   六十年后,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满脸皱纹,白发苍苍,在家人和朋友地陪伴中缓缓闭上了眼睛,那些纷杂的过往再也无法打扰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还真喜欢看鉴宝一类的节目啊 ☆、黄金眼番外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发生许许多多懊悔的事,是你一想到就难堪,恨不得抹除的事,但你又总忍不住去想——它们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起因为何,又是怎么发展到最后那一步?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那样做,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悔恨折磨着你,啃食着你,让你日夜难安。   丁乔从床上坐起来,她又失眠了。   许多年,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白炽灯照亮了这间只有七八平米的小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箱子再没有其它,屋子还是她封了阳台隔出来的,和以往的居所千差万别。   丁乔出了房门,经过卧室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她可不愿吵醒里面的人,否则又会被各种污言秽语吞没,想到何惠仪那张狰狞恐怖的脸,她心底发寒,记忆里疼爱她的妈妈已经消失很久了,渐渐的,她都快记不清了。   还是睡着了好,丁乔有时候甚至会想,何惠仪怎么不永远睡下去?   客厅里没有电视,但有一台电脑,开机后,安装的杀毒软件弹出一个热点窗口——“昭明君”杨昭凭《元平记事》获NBR文学奖。   丁乔手一顿,最终没有点进去。   他现在过得很好,她一直都知道。   偶尔她会想,如果当初能劝着何惠仪善待杨昭,而不是冷眼旁观,理所当然享受对方的一切,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吧?有这么能干的表哥,父母和自己的后半生都有了保障。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只怪她们目光短浅,亲手将他的感激与愧疚消磨殆尽。   又刷了会儿网页,丁乔打算回屋躺一会儿,自从被上一家单位炒掉后,她已经待业半年多了,明天还得继续去找工作。几年前她哪里能想到,自己会因为这副容貌受尽歧视,丁乔摸了摸凹凸不平的侧脸,想到了第一次照镜子时看见的恶心场景,心里却麻木了,早没了当初的撕心裂肺。   那时候何惠仪不愿拿钱让她做手术,如今她的脸哪怕是整容也没救了。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照过镜子。   梦里,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陌生而熟悉的丁乔住进了杨昭家里,用尽手段挑拨他跟俆妙君的关系,梦里的杨昭脾气很懦弱,因为心怀愧疚一直忍让着她,而俆妙君一副受气包子样,让她忍不住变本加厉地欺负。   没多久,俆妙君被她害死了,看着她讨厌的女人倒在地上,下身满是血水,一点一滴浸入了地板的缝隙中,她吓得夺门而逃,她只是想要恶心俆妙君,并没有想过要对方死!   梦里的丁乔很害怕,但章伟帮她摆平了一切,之后又帮了她许多次,用他的体贴和多情温暖着她,终于让她走出阴霾,渐渐对章伟芳心暗许,即便听闻了杨昭车祸遇害的消息,她也只是稍稍难过了一下,她已经不喜欢杨昭了。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她收到了章伟发来的短信,告诉她,他在楼下等她。   她心里砰砰直跳,显然知道这一去会发生什么,因此犹豫不决。   “不要去!那个人是个无耻的贱人!是个卑鄙下流的猥琐男!”   丁乔的意识眼睁睁看着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她疯狂地咆哮着,但她无法阻止活在梦里的人。   最终,梦里的她成了章伟的女人。   再后来,她过上了锦衣华服山珍海味的富贵生活,和十来个女人分享着章伟,她们之间和平共处,从不知吃醋和嫉妒是什么滋味,大家就跟被设置好程序的NPC一样,每天木然的生活着,没有思想,没有自由。   一年后,她怀孕了,章伟更宠她了,可惜,她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这或许是报应吧?她想。   从那以后,章伟就很少来看她了,她知道,章伟身边从不缺女人,自己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她已经失去了他。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一直活着,活得很有钱,活得像行尸走肉。   她看着章伟越来越有地位,已经成为了国内资本的代言人,甚至能够轻易干涉一国政府做出的决定。资本们越来越富裕,人民却越来越贫苦,国家物资短缺,通货膨胀,很多人白天上班,晚上甚至要去富人区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然而,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某天夜里,她被巨大的爆炸声吵醒,发现住的地方已经被火海包围,外面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爆裂声,还有刺耳的警报声,听说是军队发生了哗变,不远处闪过一道赤红色光芒,滚烫的热浪袭来,再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丁乔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有些懵。   刚才她梦见的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真实?   会是分岔路口的另一种结局吗?   看来也不怎么好。   如果一切源于错误的开始,那么悲剧或许会迟到,但不会不到。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她小小的房间,门外传来何惠仪暴躁的叫骂声。   想着梦境中的一生,丁乔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至少,她此刻真实的活着。   这个世界,真实的延续着。 ☆、庶女谋1   再次回到玉中界,玉灵对二人的表现非常满意。由于他们已经受过一次功德金光的洗礼,魂力与神识有所增强,玉灵直接将玉简打入二人眉心,便送他们去了下一个世界。   俆妙君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神识正迅速吸收着玉简中的内容。   这一次是他们相对熟悉的古代世界,无需灵玉灌顶,这个世界的逆天之子叫做庄敏静,胎穿而来,生而知之。她本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普通上班族,一觉醒来却成了夏国荣国公府的庶女,虽是庶女,但荣国公夫人姜氏生性宽和,对待庶出子女虽不亲热却也不苛刻,加上庄敏静的亲娘陈氏身份不一般,本是荣国公的远房表妹,只因家道中落自幼寄养在荣国公府,与荣国公青梅竹马,互相倾慕,可惜门不当户不对,这才委身做妾。作为荣国公真爱之女,庄敏静又怎么会过得不好?   随着她年纪愈大,渐渐显露出非凡才华,半岁开口,两岁识字,五岁作诗,不过八/九岁就已经才名动京城,有女如此荣国公喜不自胜,亲友同僚皆知他爱女成痴,庄敏静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待她十二岁那年,陈姨娘再产一子,荣国公亲自取名为“昊”,足见他对此子地期待与喜爱,对待陈姨娘也愈发怜惜。自打有了这个儿子,陈姨娘的心渐渐不再满足于姨娘的身份,更不愿将来有一天荣国公去了,她和儿子却要被分出国公府,同样都是荣国公的血脉,这世子之位她儿子凭什么不能争?   陈氏的心思自然瞒不过芯子早已成年的庄敏静,她心中暗喜,虽然她很得荣国公宠爱,可毕竟只是个庶女,荣国公倒是提过好几次要将她记在夫人名下,都被姜氏以照顾儿子难以分心为由给推拒了。   在这里,要想有个好姻缘,身份比一切都重要,阻她身份,何异于断她姻缘?   只是当时陈姨娘肚子不争气,十来年宠爱不衰竟再难有孕,她无可奈何,甚至怀疑是不是姜氏动了手脚?如今她有了亲弟弟庄思昊,自然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庶女,就算能寄在姜氏名下,也不过以庶冲嫡,京里的大户人家有谁不知其中猫腻?哪有堂堂正正的嫡女身份来得高贵?因此,她平日里没少暗示敲边鼓,这才敲得本来就不安分的陈氏动了心思。   庄敏静深恨姜氏面甜心苦,明明只生养了一个病弱的儿子,却非占着世子的名分,而自己想寄个名都推三阻四,因此下起手来丝毫不心软。   她与陈姨娘不但暗中败坏姜氏名声,离间荣国公与姜氏少得可怜的夫妻情分,还买通了人手给世子庄思远每日的膳食中下药。那药是庄敏静的舅舅帮她寻到的奇药,无色无味,服下后症状有如气血亏损,寻常大夫也难查出原由,可一旦服用三年以上就会导致五脏六腑迅速衰败,几日内暴毙而亡。   按理说,姜氏作为宗妇又管着内宅,本不应这么容易让她们算计。可一来她生世子时不幸早产,导致世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这十来年为了调养好世子的身子,她几乎耗尽心神;二来荣国公偏宠陈姨娘,她早已冷了心,久而久之,连管家权都分了一半出去。   等姜氏察觉到危机为时已晚,她最终被荣国公软禁,不久后世子庄思远暴毙,姜氏听闻消息后痛不欲生,一根白绫了断了自己。   她的娘家赶来讨要说法,却被荣国公府的家丁羞辱,姜家好歹出身清贵,直把姜老爷气得当场中风晕倒。姜家本想告状,可/荣国公府势大,荣国公在庄敏静假装不经意地提醒后,不等姜家反应先下手为强,姜家最终落得个丢官弃用的下场,只能带着一家老小狼狈地回了乡下。   半年后,荣国公将陈姨娘扶为正妻,庄敏静终成嫡女,身份地改变让她有了更多裙下之臣,她在与她周旋的男人中挑选了身份最高贵的一位——夏国四皇子,并凭着炸药、银行、医术等现代智慧与经验,成功辅佐四皇子称帝,她也被封为夏国皇后,与夏帝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终,她助夏帝统一四海,成为天下间至高无上的女人。   随着信息地接收,俆妙君的头痛渐渐缓解,她感到背部和臀部都火辣辣地疼,回想了玉简内容,终于明白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此时庄敏静快及笄了,这场算计已经布置了两年有余。   姜氏早已被荣国公厌弃,前几日陈姨娘不过吹了吹枕头风,就让荣国公将她软禁在小佛堂中,而世子庄思远中毒已深,表面看着似无大碍,但等到三年期限一满,即便是神仙下凡也再难救治。   俆妙君这一世的名字叫做青黛,是荣国公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因为私自给小佛堂里的姜氏传话被逮了个正着,庄敏静命人打了她二十板子,只等过两日便发卖了出去。她此时疼得厉害,正是挨了板子的后遗症,这还得谢谢打板子的嬷嬷和原身有点交情,否则还不知得严重成什么样。   青黛是昨天挨得板子,玉简中说,三日后她就会被荣国公府给卖了,虽不知她被发卖后的遭遇,但想来不会太好。   如此算来,再有两日这具身体的最大危机就要来了,可俆妙君半点不急,因为杨昭附身之人正是荣国公府世子庄思远,这世子在府中虽没多大权威,但要保住一个丫鬟还是很容易的事。   玉简中庄思远并未插手,是因为原身被姜氏教导得太过单纯,十七八岁的年纪对身边之人毫无防备,自始至终都被几个贴身伺候的蒙在鼓里,甚至直到他死,还只当母亲只是犯了错暂时被关了起来,不日就能解禁。   可如今庄思远换了芯子,又怎么会被几个宵小所蒙蔽?   俆妙君心中踏实,这具身体又确实遭了大罪,不一会儿,她竟然在疼痛中睡了过去。   这一睡足足睡了三四个时辰,醒来时却换了个地方。看着京绣蹙金花开富贵床幔,摸着七彩织银麒麟锦被,闻着清雅高贵的芝兰香,心知杨昭已经救下了她。   果然,她刚发出点儿动静,床幔就被掀起来,一个陌生的十五六岁少年正笑意和煦地看着她:“可好些了?”   俆妙君一眼就看出对方是杨昭,一个单纯的少年断不会有这样平和的眼神,她听着对方别扭地问话,本应是熟悉的讲话方式,却忽然间很陌生,他们已经在上个世界生活了太久,久到不习惯做个古人了。   俆妙君想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疼得“嘶”了声,杨昭立刻蹙起眉,轻轻压着她的肩:“你背后还有伤,我刚给你擦了药,别乱动。”   俆妙君趴在玉枕上缓了会儿:“还好,没我想象得疼,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事开不得玩笑,我这里的药没有宫里的好,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妙了。”   杨昭想要掀她的衣服检查,俆妙君忙制止了:“我真感觉好多了,睡一觉醒来就没那么疼了,我还当你给我用了神药呢。”甚至有些伤口都开始发痒了,刚才她就是忘了疼才会动作过大把伤口扯着。   杨昭坐到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就是很普通的伤药,我直接给你带回来了,姜氏被关在小佛堂,这个少爷现在哪里来的神药?”想了想说:“或许跟我们受过功德金光有关,玉灵说我们的魂力和神识所增强,不知道我这具身体以后能不能彻底恢复?”   俆妙君若有所思,随即问道:“对了,我这一觉睡了那么久,陈氏就没派人来找你?”   “来过,被我打发了。”   原来杨昭醒来接收了记忆,但没有确切的事件来应证现在处于哪一个时间点,他知原身的几个贴身伺候都被收买了,索性亲自去找俆妙君,刚巧见到挨过打后昏迷的她,这才知道时间不多,不顾旁人阻拦强行将俆妙君带回他的院子。   他的贴身丫鬟书琴匆忙给陈姨娘报了信,对方就派了两个嬷嬷和她的大丫鬟碧荷来要人,杨昭岂非原主那样好欺负,直接厉声训斥她们不懂规矩,又以青黛的卖身契在他母亲那里,即便要发卖也要等他娘出来亲自处理为由,将几人打发走了。   几人无奈,她们的主子再得势表面上也得对世子依旧恭恭敬敬的,更何况她们几个奴才?只得悻悻回去报信,陈姨娘听了碧荷回禀,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这傻小子还真以为他母亲能出来?”   庄敏静在一旁笑了笑:“为何不能,等他没了,父亲难道不会放她出来送世子哥哥最后一程?”   “说得正是。”陈姨娘笑着揽过庄敏静,见女儿语笑盈盈艳若春桃,心中喜得不行:“你父亲岂是那等冷漠绝情之人?到时必然会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说罢脸色稍变,“只是,世子今日行事不同以往,竟瞒着书琴打听到了青黛的事,将她带回去不说还那样护着,莫非……他看上了青黛?”想到青黛窈窕秀丽的模样,陈姨娘抚掌而笑:“是呢,咱们的世子如今都十六了。”   庄敏静没陈姨娘那么心宽,但也没想太多,毕竟庄思远的命一直被她们捏在手上,“娘说的不无道理,既然他喜欢青黛,咱们成全了他又何妨?姜氏日防夜防,没想到最应该防的却是她那忠心的丫鬟。”   庄思远自幼体弱,姜氏听从大夫嘱咐不让他亲近女色,只怕一旦破了元精反成了催命符,只待他满了二十再定下亲事不迟,庄思远向来听话对女人敬而远之,陈姨娘准备了好几个丫头都没能成功,不曾想却是姜氏那边出了内贼。   “若世子哥哥真为青黛动了心,不知小佛堂中的那位得气成什么样?”庄敏静捂嘴而笑,惺惺作态道:“可世子哥哥今日不敬碧荷姐姐和两位嬷嬷,行事如此偏激,怕是对父亲处罚了姜氏心有怨怼,父亲知道了不知该如何伤心呢。”   陈姨娘心中一动,叹息道:“或许有什么误会,父子间哪来的隔夜仇呢?不若说开来好。”   庄敏静见陈姨娘理解了她的想法,微笑道:“娘说的是,父亲一定会原谅世子哥哥的。”   角落里,碧荷静静地立在一处,神色如常,作为陈姨娘最信任的丫鬟,这些事她早已知晓。或许一开始她还会心虚害怕,可后宅斗争就是如此凶险,要怪也只能怪国公夫人没本事,护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新故事,算是宅斗吧。。 因为重新调整了一下前文,将一些拖拉的剧情删掉了。 ☆、庶女谋2   酉时,书琴如往常一般提着食盒进了世子的院门,院中青藤繁花,古木翠竹,见之沁凉,一个洒扫的小丫鬟见到她匆忙上前,压低了嗓子说:“书琴姐姐,青黛姐姐还在世子房中呢。”   书琴一惊:“陈姨娘莫非没派人过来?”上午她通风报信后,知道陈姨娘会来找世子麻烦,于是打着替世子办差的幌子躲出府去,直到申时末才回,又急着去大厨房取膳,此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姨娘派碧荷姐姐过来了,可世子将她们打发走了,还发了脾气。”想到向来温和有礼的世子白天那副威仪的样子,小丫鬟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书琴眼珠子转了转,却也想不出什么缘故,只得提着食盒上前,在门外通传:“世子,奴婢书琴,给您送晚膳来了。”   “进来。”   里头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无二,书琴松了口气,她推门而入,满室的芝兰香混着一丝草药的气味,世子正坐在黄梨木花雕床头,床幔垂下,隐隐能见到床上躺着一个人,想必就是青黛了。   书琴略有些吃味,随即又暗暗嘲讽:得了世子青眼又如何,世子自身都难保了。   她神色如常地将膳食一一摆上桌,一共八荤四素十二道菜,加上一道白梨藕荷汤,这些食材的花费放在平常百姓家足够五口人吃上好几个月了,这荣国公府富贵泼天,谁又舍得轻易放手呢?   布置好了,见世子仍坐在原处,书琴轻声提醒:“世子,可以用膳了。”   “嗯,你先出去吧。”   书琴一愣,平日都是她亲自伺候世子用膳,更何况陈姨娘还特意叮嘱让她好生盯着世子,她虽不知原由,却隐隐有些猜测,起初很是不情愿,可陈姨娘用她一家性命威胁,她没办法拒绝,如今两年多过去,这些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书琴往前两步:“世子,奴婢——”   “我说,出去。”   冰冷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听起来十足陌生。   书琴先是一愣,再是难以置信地抬头,见世子正看着她,眼底一片漠然,仿佛她只是他手中挣扎的一条小虫,让她生便生,让她死必死。   一股寒意从背脊涌了上来,书琴吓得连声音都在发抖,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看着她慌忙离开的身影,俆妙君道:“应该是向她主子报信去了吧,真是个忠心的丫头。”   杨昭莞尔,去院子里随意唤来一个丫鬟,给了她些银子,只说青黛受了伤吃不得荤腥,让她在外头多买点儿清淡的吃食和糕点回来。   他不知府中谁奸谁忠,只是陈姨娘每每下药都是由大厨房的王妈妈亲自动手,外来的食物不经大厨房,想必对方一时也找不着机会。   唉,群狼环饲,先熬过今天再说吧。   这一晚,杨昭在卧房的矮榻上歇了,第二天刚起,就听书琴在门外战战兢兢道:“国公爷请世子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   杨昭见俆妙君还睡着,不忍扰她,挥退了欲上前伺候的丫鬟,自己洗漱收拾好了,这才慢悠悠往荣国公的书房去了。   荣国公今年三十有六,正当盛年,他膝下子女不丰,虽疼爱陈姨娘所生幼子,可庄思昊毕竟不满三岁,而世子庄思远尽管身子不够康健,却早已长大成人,此时仍是他心中最为看重的儿子。   杨昭正因为分析了荣国公的心理,才会对书琴、碧荷等丫鬟不假辞色,下人们哪怕再得宠,又如何能跟唯一长成的儿子相提并论?哪怕昨日来得是陈姨娘本人,杨昭一样能打发走,荣国公至今不愿休了姜氏将陈姨娘扶正,在玉简中也一直等到庄思远暴毙才让陈姨娘上位,就足以说明在荣国公心中,排在第一的是国公府的世袭爵位。   他会被女色所蒙蔽,但却不会为了女色去毒害自己亲子。   果然,荣国公并未斥责他,只淡淡道:“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处理了就是,你这次做得很好。”显然已经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   原来荣国公昨日一回府便被陈姨娘找去,不但被告知了庄思远的反常,又暗示他世子怕是对姜氏一事心生郁结,荣国公只道陈姨娘见识不足关心则乱,并未放在心上。   而陈姨娘未曾料到,荣国公其实很满意世子难得地强硬,他之前总嫌姜氏将世子养得太过妇人之仁,看似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实则毫无防人之心更无御下之道,可姜氏护着世子跟眼珠子似得,就连他想亲自教养都被姜氏闹得烦不胜烦只好作罢,加之怜惜世子自幼体弱,他不愿太过严苛,也就由着姜氏了。   见荣国公面色平静,杨昭恭敬道:“父亲教训得是。”   荣国公微微一笑,却莫名想到了陈姨娘昨日的话,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你娘她……犯了错,我将她暂时禁足于府中佛堂,等过些日子自会放她出来,你无需担心。”   “母亲究竟所犯何事?”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姜氏身上,荣国公竟自己提了,杨昭忙顺势问道。   荣国公沉默良久,缓缓道:“她对你幼弟思昊做了不好的事,我本不愿告诉你真相,又怕你被有心之人挑唆利用,使你们兄弟不和。”   “……不好的事?”杨昭假作懵懂,其实他早知是陈姨娘与庄敏静陷害姜氏给庄思昊下毒,又在事后不停挑唆,才导致姜氏被荣国公软禁。荣国公才学平平却向来自负,自以为后宅一切均在他掌控之下,又哪里能想到他心中只会偶尔耍些小手段的真爱,以及如皎月般纯净的女儿,早已为了她们的野心将他玩弄于股掌?   荣国公自以为看明白了世子眼底的不安,见他黑黝黝的眼睛带着孺慕地望向自己,终究心软了,于是遮遮掩掩地透露了几句,“后来又在姜氏卧房找到少许残留的毒/药,陪房一家子也招了,人证物证俱在,若非你妹妹静儿机敏,只怕……”   见世子神色一黯,荣国公宽解道:“你娘出身清贵,想来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有负担。”随即又想起今日管事所禀,话锋一转:“听闻太子下了帖子邀你同游虎峰苑,你可会去?”   庄思远与太子素来亲厚,这也是荣国公格外看中他的原因。庄思远八岁时,曾在一次皇家宴席上阴差阳错为太子挡了一劫,虽然他并未受伤,却从此投了太子眼缘,若非他身子羸弱,必会被点入宫中成为太子侍读。   “自然。”他不但会去,还会给庄敏静送上一份大礼。   荣国公又提点了几句,这才放世子回去。   到了晚上,世子依旧拒绝让书琴伺候用膳,哪怕大厨房今日特意做得清淡,他还是一筷子未动。   陈姨娘知道后这才急了,庄敏静告诉过她,那毒若是不能用满三年,只会造成普通的气血亏损,短时间内于性命无碍,若真让庄思远逃过一劫,她之前的算计岂不白费了?   “小姐来啦?”门外碧荷声脆如鹂,话音刚落,就见庄敏静亲自掀了帘子进屋,显然也是听说了消息,匆匆赶来与陈姨娘商议。   两人越想越心虚,总觉得世子怕是怀疑了什么,多半就是那青黛搞得鬼!可一时间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庄思远吃吧?正商量着是否把药混在茶水中,又听碧荷来报,说世子已经用过了今日的晚膳。   “这是怎么回事?”陈姨娘心急火燎地问。   碧荷笑道:“姨娘勿急,是世子院中的芳草亲眼所见,起先书琴布置好晚膳,世子不许她伺候,一直等到青黛醒来,两人竟一道用了膳。而且大厨房也来了消息,证实饭菜的确动过了,这汤药能藏,饭菜如何藏得下?”   陈姨娘舒了口气,忙抚了抚胸口,嗔道:“这书琴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一点风吹草动都经不住,看她把我给吓得!”   庄敏静面上忧色未褪:“世子哥哥这两日,的确变化颇多……”   “还不是为了青黛那贱蹄子,我看啊,那小子是真上了心。”陈姨娘勾起了红艳的唇角:“咱们的主母姜氏,见了他这幅儿女情长的样子,不知该怎么高兴呢。”   “总之,这几日我们还得多费心思,必须确定他真的用过那毒。”庄敏静想了想,“只剩数月时间,咱们还是混一些在茶水中吧,我这心里头总是不安。”   “这……会不会被发现?”陈姨娘有些犹豫。   庄敏静终于展颜:“娘就放心好了,哪怕来得是太医,也保管他什么都查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天使们的阅读带来不便表示抱歉,前文修改后少了整整一张,我把后面的提上去了,以后不会这么大规模修文了 ☆、庶女谋3   过了半月,宿雨初晴,碧空长云,正是出游好时节。   俆妙君随着杨昭坐在马车内,她此时已然大好,身上一点疤痕都未留下,多半与神识沐浴过功德金光有关,就连杨昭都感觉原主的身子并没有想象中衰败,这几日面色好了不少。   俆妙君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瓷瓶,取出两粒似鱼卵般的东西,与杨昭分别服下,此时就连庄敏静本人都不知,她特意托人寻来的隐秘毒/药千日杀其实是有解的。玉简中提到,庄敏静与夏帝起征四海期间,曾在湘国遇到某位神医,庄敏静与之对赌,对方唯一赢下的一局,便是用并不起眼的鱼腹草果实解了她以为的无解之毒。   鱼腹草随处可见,遇水而生,就连庄思远院中盆池边也是翠芸绿遍。   杨昭第一时间发现了它们,次日按玉简所述制成了解药,此药每日一服可以压制毒性,连续服上九九八十一日,便能彻底解了千日杀之毒。因而他与俆妙君明知膳食饮水不妥仍面不改色地服用,不过是为了让暗中窥伺的人安心。   “世子,再有半个时辰就到虎峰苑了,前方有处茶棚,您是想停下来歇歇还是直接过去?”小厮书棋的声音传来,杨昭撩起窗帷看了眼,道:“先停下吧。”   马车应声而停,俆妙君扯了个笑,提前下车替杨昭打帘,心中好气为何他附身世子而我却是丫鬟?待杨昭下了马车,俆妙君扶着他往茶棚走去,书棋已经提前打理干净了。   刚一落座,不远处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一列马队疾驰而来,鸟惊四散,尘土飞扬。   为首的是个蓝衫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他远远望见了荣国公府的马车,行到近处猛然收住缰绳,骏马立踭,昂扬嘶鸣,蓝衫少年稳坐马上,足见骑射之功。   杨昭一见他,忙起身行礼:“四皇子殿下。”   这少年正是庄敏静的真命天子——四皇子赵礼,他朗声笑道:“原来是荣国公世子,虎峰苑距此不足十里,世子何故停留于此?”他与庄思远本不相熟,既瞧不上对方体弱多病,又不待见此人与太子亲厚,如今专程停下来寒暄,举止着实令人意外。   杨昭却仿若未觉,笑答:“舍妹言此地茶水取自虎峰泉,入口甘甜,香韵浸脾,思远只是慕名而来。”   赵礼心中一动,京中皆知荣国公府只有一个女儿,庄思远口中的妹妹只会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庄敏静,想到那位聘婷多娇的女子,赵礼眼底泛起一丝柔意,看庄思远也顺眼了许多。   “哦?既然如此,我也来尝一尝,看看是否值得令妹如此推崇。”说罢翻身下马。   待小二战战兢兢将茶奉上,赵礼饮了一口,叹道:“果真清冽怡人,令妹真是个妙人。”   赵礼这话说得有几分轻佻,杨昭却只是淡淡一笑,他之所以在茶棚停留,正是为了等赵礼过来,同他好好聊一聊自家的妹妹。根据玉简提供的信息,庄敏静与赵礼已相识月余,并且在庄敏静有心地设计下又巧遇了两三次,惹得四皇子凡心大动。   杨昭知道赵礼此时正是新鲜,定会按捺不住与他提起庄敏静,故而稳如泰山。果不其然,赵礼见庄思远不接他的话茬,便主动道:“说来我还应好好感谢庄姑娘,上次闹市惊马误撞他人,若非令妹机敏替我解围,我一时还真不好脱身。”   “惊马?”杨昭若有所思:“四皇子见过舍妹?”   赵礼浅浅勾起了唇角,说起当日之事神情颇为陶醉,仿佛十分怀恋。原来那日他骑马过闹市,无意撞倒了个忽然冲出来的小子,正慌乱之际,不远处停留的马车中下来一位戴着帷幕的少女,她耐心地查看了小孩的伤势,拿出膏药给对方止了血,又让小厮抱起他回了马车中,准备带人前去求医。   若是小孩真出了大事,赵礼少不得要被御史咬上几口,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烦不胜烦,因此他十分感激少女相助。行至少女车前,只觉鼻尖馨香阵阵,馥郁如兰,赵礼还未开口便有些醉了,待他言辞恳切地道谢之后,少女并未见他,只矜持道:“举手之劳,公子无需介怀。”   赵礼只觉声如冷泉,仿若仙音。   此一事后,他便记住了这个身姿纤细翩若惊鸿的女子,他只知道少女出身荣国公府,却不敢肯定是否是那位仕林口中素有林下之风的才女庄敏静,之后又机缘巧合地遇见了两三回,他与女子渐渐熟悉,得知佳人身份后更是倾心不已。   赵礼只说了二人初次相见的情形,即便他身份贵重,也知数次与闺中少女单独见面于对方名声有碍,却见庄思远肃然站起,对他行了大礼:“原来那日庄贵所冲撞之人竟是四皇子殿下!多谢殿下宽待,本是舍妹御下不严致殿下受惊,您却处处维护舍妹名声……思远实在惭愧。”   赵礼有些懵,什么庄贵?自己明明在套近乎,庄思远怎么又反过来告罪了?   他慢慢消化了一点儿,犹疑地问道:“你是说……那天撞上来的小子是令妹的下人?他们本来就认识?”   “正是。”杨昭一脸沉痛,“庄贵惊了贵人的马,府中本欲严惩,可舍妹心软为其求情,最终念在庄贵已受伤的份上,只罚了他半年月列。”   赵礼:“……”   他明明记得当日庄敏静与那受伤的小子一副萍水相逢的模样,哪怕是后来几次相遇,庄敏静明知他误会,却也从未澄清过。想到此处,赵礼顿时生出一种被人戏耍的愤怒!   杨昭见赵礼笑容稍僵,心知对方已生不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并未冤枉庄敏静,那天冲撞赵礼之人不但是她手下,还是她所经营的隐藏势力送入府中替她办事之人,更是受了她地指使故意碰瓷。   一切的一切,都在庄敏静算计之中,她早欲与赵礼结识,只因赵礼母族强势,是除了太子以外最有机会登上龙座的人,而太子却已有了太子妃。   杨昭无需全盘告知,只需透露几分,埋下一种可能。   赵礼勉强笑了笑:“无妨,不过无心之失。”他示意庄思远坐下,却没了聊天的心思,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假作有事先行一步。   等他离开,俆妙君与杨昭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位四皇子心里怕是中上草了,如果初见并非他想象中美好,他还会对欺骗过自己的女人一往情深吗?   等杨昭一行到了虎峰苑的庄子上已是未时,日头正盛,太子担心他被晒出个好歹忙将他迎入庄内。   进了院中,太子见四下无人,半开玩笑道:“四弟方才脸色不好,一来就躲在屋中不出,也不知谁给了他气受。”说着,怀疑地打量着庄思远。   杨昭知道太子听说了他与四皇子在茶棚中相遇之事,又清楚太子与四皇子私下不睦已久,心中并不担心,只做无辜道:“何人如此大胆?”   太子见他如此,心中得趣,一下子笑了出来。   因顾及他一路舟车劳顿,太子并未多说,让他先去房中歇息片刻,到晚间再过来,这会儿人还没齐,等各家子弟都来了还会办一场文会,庄思远文采平平虽不用下场,但凑个人气还是需要的。   杨昭陪着俆妙君在房中歇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有内侍请他去藤园,说是文会已布置妥当,杨昭一面更衣一面想着稍后的计划,笑道:“今天上午才给了赵礼会心一击,这么频繁又要来一下,我这心里都有些不忍。”   “唉……世子就是太过良善,可天意难违……”俆妙君再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两人到了藤园,各家子弟正把酒清谈,此时园中兰花空幽,难隐其香,太子即兴道:“不若本次文会以‘兰’为题,胜者孤便赠他这把太古霜纹剑。”   夏国尚武,哪怕是纯粹的文人也怀有仗剑江湖的情怀,太古霜纹剑乃是前朝开国将军的随身配剑,因此太子话音一落,众有才之士莫不兴致高涨,纷纷沉吟思索。   此时院中之人除去皇室勋贵,余下皆是素有文名的年轻一辈,文会作诗早就习以为常,各家子弟你一首我一首,将气氛烘托得十足热闹,最终,新晋探花以一首《春兰》力压众人,拔得头筹。   探花郎双手接过太子赐予的宝剑,强忍内心激荡,正欲言志,忽闻荣国公世子幽幽一叹:“唉~~~~~~~”   几许婉转,几许柔肠。   探花郎:“……”   他被噎了下,本想假作未闻,却听太子问道:“思远为何叹气?可是对文会结果不满?”   杨昭明白太子故意逗他,立即摇头:“臣文采平平,怎敢点评诸位先生大作?只是忽然想到去岁端午家宴时,舍妹所吟的一首咏兰诗。”   听得此言,同桌一直闷头喝酒的四皇子,猛地抬起了头。 ☆、庶女谋4   庄敏静的文名经过十余年造势,又陆续有经典问世,早已征服了无数学子,虽是女子却向来受仕林尊敬,听了庄思远所言,当即有人问道:“可是夏国第一才女寒梅仙子庄敏静先生?”   “……”   杨昭沉默,他险些承受不住这一头衔地冲击,缓了半晌才说:“不敢,正是舍妹。”   那人立刻喜道:“寒梅仙子大作,不知我等是否有幸拜阅?”   “有何不可?”杨昭自然同意,他假意谦虚了几句,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徐徐走上前来,拿起了纸笔。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宣纸之上,浓墨落痕,行云流水,来自空无。   站在杨昭身边的人一见他的字,忍不住大声赞好!都说荣国公世子文不成武不就,府上才气十斗,寒梅仙子独占十斗,可如今观他书法,凭此造诣无论如何能分得一斗吧?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诗成,周围之人莫不惊叹,站得远一些的人此时也围拢过来,都想瞻仰一番寒梅仙子的惊艳之作,太子见大家兴致高昂,便示意庄思远将诗递给他,读过之后,连他都折服于庄敏静的才华,于是朗声念了出来。   “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当太子读完最后一字,全场为之陶醉,一位年轻翰林感叹道:“好一个君子之伤,君子之守,仅此一句,此诗便有名垂千古之才!”   “真不愧是夏国第一才女,此诗一出,足以压全场。”   ……   众人沉浸在诗词意境之中,唯有一人脸色铁青,杨昭看见四皇子放在膝上的双手握紧了拳头,连手背的青筋都鼓了出来,不免为他流下一滴同情的眼泪。就在几日前,“夏国第一才女寒梅仙子庄敏静先生”特意将此诗赠予赵礼,言语中透露她正因见识了赵礼的风姿,才心有所悟,妙手偶得。   赵礼得到此诗,自认已经征服了庄敏静,可他们相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首诗却于一年之前写成,哪里会是因他而作呢?   赵礼心里苦,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俆妙君与杨昭相视一笑,计划通√。   在虎峰苑中闲适过了数日,三两友人琴棋诗酒、垂钓狩猎,到了第七日,苑中清贵子弟已散得差不多了,余下几个皇子和十余个勋贵世家的小辈,一群人浩浩荡荡打算去虎峰山登高,荣国公世子自然也在其中。   杨昭拒绝了太子特意为他准备的轿辇,表示近日身子轻省不少,不愿总做那不合群之人,这一回他想要靠自己的双腿登上山顶。作为庄思远的好上司兼好玩伴,太子当然不能拆他的台,又担心他独自一人太过无趣,只得陪他落在了最后,龟速般往山顶前行。   山腰的凉亭中,杨昭惬意地饮着清茶吃着点心,太子看他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默默无语,其余同伴早不见人影,这庄思远不但不急,竟还享受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这次登山比试第一也有彩头?”太子声音有些低沉。   “回殿下,臣记得。”杨昭喝了口茶。   “那你为何还在此地?”   “臣是想反正已迟了,何须强求?不如静静体味登山之乐,风景这边独好。”   太子:“……”   说得好有道理,孤竟不能反驳。   远处白雾茫茫间,隐隐可见四座小峰相连,山中曲折险峻,连绵起伏,山腰处已有四五百丈高,山间雾气缭绕,小径若有似无,石阶两侧草木幽深,松柏苍苍,沿途可闻燕鸣莺啼,溪涧潺潺,其山色之秀,不负皇家园林之名。   杨昭一路且游且赏,太子面无表情同行在侧。   忽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了青山的宁静,白雾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周围侍卫立刻戒备,太子神色严肃,向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疾速向前,不过数息便消失在了山雾中,不多时,其中一名侍卫返还回禀道:“太子殿下,几位殿下和诸位大人已达山顶,四皇子殿下取神水时不幸被青环蛇咬中,如今已昏迷不醒。”   太子骤然色变,心惊道:“怎么回事?”   原来虎峰山山顶生长着一棵千年古松,其树干处孕育着一个约四拳大小的树洞,洞深三尺,千年朝露化为一泓清水深藏于洞内,这水便被皇家誉为神水。   但凡有皇家子弟来此登高比试,第一位登上山顶之人皆可饮一口神水,或许它并没有神异,却是一种吉兆,早已成为了皇家的传统。   如果没有庄思远拖后腿,这次登高第一的理应是自己才对,其余人哪里会跟太子争这种无意义的风头?想到这里,太子再看庄思远更多了几分柔和,故作惋惜道:“难为四弟为孤挡了灾,赶紧随孤上去看看吧,他若真出了事,孤也不好交代。”   好在那青环蛇毒性不足以致命,即便中毒颇深只需将养三两月便能痊愈,更何况四皇子亦有侍卫陪同,想来第一时间已经处理过了。   太子乐于见到赵礼倒霉,此时并不心急,却听庄思远道:“青环蛇向来昼伏夜出,且惯常栖息于山麓近水处,如何会出现在山顶?”   众人皆是一愣,那侍卫肃容道:“容属下再探。”说罢领着两个下属再次消失。   太子沉默半晌,缓缓道:“思远此意……是说那青环蛇并非意外出现,而是有人设计?”至于针对谁?自然是原本应拔头筹的自己。可为何偏用青环蛇?是了!他若中毒至少有月余不能动弹,而清川之行在即,父皇定会安排其余皇子代替他。   这一趟清川之行表面是查问赈灾银两,实则是联络两江势力的绝好机会,诸位皇子私下多番明争暗斗,即便他贵为太子,也做了许多努力才得到了父皇认可。   再往深处想想,如果伤者换成太子,现场众人只怕更加惊惶,哪里还有心思探查细节,多半会被当做是意外,让背后之人得偿所愿。   其实他猜得不错,玉简里记载这次事件是由七皇子主谋,受伤的本应是太子,事后四皇子在庄敏静的帮助下发现端倪,最终挤掉了七皇子南下清川,自此笼络了大批两江朝臣,朝中势力渐渐可与太子分礼抗衡。   至于中文系毕业的庄敏静如何得知青环蛇习性,简中并未详述,只能归咎于逆天之子的气运吧。   杨昭见太子脸色数变,猜他多半想明白了,便装傻道:“臣只是听青黛曾说起过才会想到,难道竟有人想害殿下?”   太子:“……”   “总之孤又欠你一次,多谢。”太子心想庄思远不愧是他的福星,年少时就为他挡过一劫,这一回是第二次了。   却见荣国公世子神情犹豫,小声试探道:“既然太子殿下执意要谢臣,臣就不推辞了,不知太子殿下能否赐予臣两个得用的侍卫?方才臣见他们训练有素,威风十足,实在心中羡慕。”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庄思远一眼,他的侍卫自然忠于他,即便赐给庄思远,与眼线又有何异?他虽暂时没有这种想法,却感叹于庄思远的用心,心道再是被教养得天真无求,世家子弟本能的趋利避害终究学到了几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对方愿意主动献出软肋来证明对他的忠诚,他也愿意还他一场君臣相宜。   太子故作严肃:“赐你两名侍卫无妨,但孤要听真话。”   杨昭配合地露出被拆穿的尴尬,难为情道:“还是瞒不过殿下。”于是将国公府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又略提了他日后的打算:“臣也是出于自保,要成此事必须有可信的人手,可臣之前太过糊涂,竟不知身边下人多半都已背主……还请太子殿下成全。”   想了想,他又将庄敏静与四皇子之间的事提早捅破了,太子这才明白为何庄思远要在文会上宣扬庄敏静的闺阁之作,此举多少有碍女子清誉,而庄思远并非不懂分寸之人。   想到赵礼得知真相的心路历程,太子心情甚好,遗憾怎么没注意着多看两眼,杨昭哪里猜不到他心中所想,补充道:“臣见四皇子手背青筋鼓出,着实于心不忍。”   话一出口,惹来太子大笑,待平复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也算开窍了。”他一直忧心庄思远太过单纯,今日稍稍放下心来:“赵七赵九,你们日后就跟着荣国公世子,记住,对待世子须如对孤一般,若有阳奉阴违的心思,孤必不轻饶!”   “诺!”两名侍卫从暗处走出,纷纷领命,又单膝跪地向庄思远行礼,从今往后,荣国公世子便是他们另一位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幽兰操》韩愈 诗文评论大多是复制的历代大牛对诗文的解读,业余水准还是不要去玷污诗词了。。 ☆、庶女谋5   四皇子登虎峰山被青环蛇咬伤一事半日之内已传遍朝堂,震惊有之、愤怒有之、惶恐有之、猜疑有之、幸灾乐祸有之,种种情绪皆隐藏于暗流涌动的庙堂风云之下,毕竟事涉皇家秘辛,不论心中有何想法,大伙儿还是自觉管住了嘴巴。   庄敏静同样很着急,她找来荣国公旁敲侧击地打探,孰料向来和蔼可亲的父亲竟将她好一顿斥责,气愤担忧之余还有些不安,她如今彻底与四皇子失去了联系……   朝中上下都极有默契的对此事缄默,她培植的势力根本打听不出什么,无奈之下,只得放下身段来找庄思远。   一入庄思远的院子,立刻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清凉之意,院中修竹百竿,草色縟苔,四时花娇,繁茂郁然,打量着比自家小院大了一倍有余的世子居所,庄敏静心生嫉恨,随即想到这里很快就会换了主人,又得意起来。   守在书房门外的书琴见到她愣了一下,随即通传,室内只有庄思远一人,正拿着棋谱研习,见她来了,随手放下棋谱笑着问:“妹妹怎么过来了?”   庄敏静不见青黛,心中疑惑,荣国公府如今谁不知道青黛跟了世子,成天不离左右?却听庄思远说:“我让青黛出府办些事,妹妹可是有事?”仿佛猜中她所想。   庄敏静心里一慌,随即镇定下来,说:“昨日舅舅送来了些南山府的药材,我便想着给哥哥带些过来。”她口中的舅舅便是陈姨娘的兄长,按理说算不得正经亲戚,但陈家与已逝的荣国公老夫人沾亲带故,又向来替荣国公办事,最为重要的是,陈姨娘得宠,因此府上无人计较他的身份。“不过今日一见,哥哥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是用不上了。”说罢捂嘴轻笑。   千日杀药性特殊,毒发前三个月,中毒者看上去会逐渐康复,再不见往日气血亏损的模样,而毒素却渐渐淤积于五脏六腑中。庄敏静见庄思远面色红润气息绵长,与中毒后期一般无二,心中更安定几分。   “那我先谢过妹妹了。”   庄敏静笑了笑,让跟她一道而来的丫鬟翠云将药材送去库房,说道:“这药材还未曾处理过,正适合补身,哥哥趁早用了吧。”   她见此时屋中没了外人,故作犹豫,几番欲言又止。   杨昭自然知道她所为何来,于是配合地问:“妹妹可是遇上了难事?”   庄敏静语带惆怅:“只是听说哥哥前几日在虎峰山上差点遇险,传闻连四皇子殿下都被毒蛇咬了,我心中担忧……”   她正欲再说,却见庄思远蹙起了眉头,神色凝重,于是止住了后面的话,小心翼翼问道:“哥哥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杨昭沉声道:“还请妹妹慎言,看来妹妹身边的下人是越发不懂规矩了,若被我得知是谁在妹妹耳边乱嚼舌根,定不轻饶!荣国公府容不得这等会招来祸事的存在!”   庄敏静脸色一变,勉强笑了笑:“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哥哥,哥哥不愿说就不说,没得拿我身边人作伐子。”   杨昭直直地盯着她,也不开口,看得庄敏静心里发慌,正想说点儿什么就听对方道:“妹妹身为国公府的小姐,虽是庶出,却从小受嫡出教养,应懂得贞静淑德四个字,无论如何都不该忘了本分,天家之事岂是你我能妄议?你回去吧,此时我定会禀明父亲,由他亲自处理,妹妹好自为之。”   “你!”庄敏静大怒。   杨昭重新拿起棋谱,淡淡道:“书琴,送妹妹回去。”   庄敏静深吸几口气,这才缓缓道:“那我就先告辞了,哥哥……可要好好保重。”   出了院门,庄敏静见四下无人,一巴掌扇到翠云脸上,又狠狠地掐了翠云几把,吓得翠云呐呐不敢言,只能缩着身子任凭主子发泄,直到前方廊桥上出来两个丫鬟,庄敏静才收回了手,理了理发髻,冷声道:“回吧。”   庶出?你是嫡出又怎样,你母亲还不得在我们母女手中讨生活?你的小命还不是被我捏在手中?你放心,等到你去了,我一定好好替你当这嫡出,绝不辜负你地教养!   庄敏静红唇一勾,心道,我真是傻了,又何必跟个短命鬼计较?   荣国公府发生的一切俆妙君并不知道,她此时正独自走在朱雀街上,身后有三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跟着,俆妙君毕竟皇后出身,天生警惕,又哪里察觉不到?   她今日出府的确有要事,早知道庄敏静培养了一群乌合之众专属调查荣国公府众人行踪,杨昭特意安排了赵九暗中保护她,如今正是派上了用场。   俆妙君拐进一条巷子,绕了一圈再出来,身后已没了跟踪之人。   她暗自一笑,心道一群乞丐窝里的乞丐,又如何跟皇家培养出的暗卫相比?庄敏静如今只是闺阁女子,势力发展有限,这些人事都是委托她舅舅在外操持,如今还不成气候,更不见她正位中宫后的半点威风。   随后她进入了永安巷的一家裁缝店,这家店是姜家的产业,杨昭前些日子暗中以书信联络了姜府,姜老太爷便将京中的部分势力透露给他。   俆妙君在掌柜的安排下换过了男装,等再次踏上朱雀大街,已成了位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她一路走到了青柳巷,此地是京中著名的烟花之地,白日里人烟稀少显得很冷清,连醉欢楼前看门的小厮都无精打采,他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独自走来,只当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背着长辈出来尝鲜,心中暗自不屑:毛都没长全的小兔崽子也开始宵想女人了,我呸!   小厮不耐道:“公子,我们这儿不做白天的生意。”   那少年挑了挑眉,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了他,淡淡道:“开门吧。”   小厮一愣,又看看手中的银子,立刻露出狂喜,忙不迭道:“诶诶,好,好的,您请!”   见少年镇定地走了进去,这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嘟囔着:“这是哪家的公子?看起来还挺懂门道,莫非已是个老江湖?”想了想又摇摇头,摸出那锭银子咬了一口,“管它呢,反正是个财神爷就对咯!”   俆妙君一入花厅就撞上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对方夸张地“唉哟”一声,一看竟是个年纪小小的公子哥儿,于是敷衍道:“小公子,您怎么这时候来了,姑娘们辛苦了一晚上都在休息呢。”   俆妙君有些无奈,青黛虚岁都十七了,只因身为女子扮起男装来更显年幼,平白小了三四岁,在青楼这种地方还真不容易镇场。还好,她早料到这种情形,于是再次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道:“本公子要见白露姑娘。”   “……”她撞到的人正是老鸨,此时被她云淡风轻的态度给震慑了,犹豫地接过那银票一看,一出手竟就是五百两!五百两啊,一户农家一年也攒不够十两啊,她们醉欢楼一个月都赚不了五百两啊!这是哪里来的财神!   于是一炷香后,俆妙君很顺利地见到了她的目标人物——柳白露,这位即将被醉欢楼推举参加花魁试的未来头牌,此时正对着她温婉一笑,传闻白露姑娘本是官家小姐,品貌出众,富有才学,如今只是这么淡淡一笑,竟让俆妙君生出一种“娴静犹如花照水”的感觉。   她掩饰地垂眸,复又抬眼打量对方的厢房,并不算大,却布置得十分雅致,东墙正中挂着一副《溪山春雨图》,书架上存满了百家典籍,室内焚香,烟雾袅袅,院中一株老树低枝入帘,轻纱窗下安放着一只南香木琴桌,临窗盆池内植碗莲两三朵。   这里的主人,是一位清雅之人。   她往前踏了一步,直接道:“今日来,是想与姑娘谈一笔交易。” ☆、庶女谋6   谁也不知俆妙君与白露姑娘在房中说了什么,等她回府,看见一众仆役步履匆匆,神情焦灼,就知道杨昭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此时世子的床前围着不少人,甚至有宫中的御医,他们一面辨证一面思考,荣国公隐忍着怒气走出室外,愤怒地踹倒了跪在脚边的人,厉声道:“查!给我仔仔细细地查!究竟是谁敢在我府中行这等污秽之事!”   “诺。”那人顾不得身体疼痛,匆忙退下。   一位白发医者上前,恭敬道:“国公爷,下官与几位大夫多番商议,已经确认了世子所中之毒名为四合草,此毒/药性极烈,能让人在半日内殒命……”   “什么?!”荣国公大惊,既为世子危情,又因那毒/药的名字。   四合草……正是当日姜氏给庄思昊所下之毒!四合草极其难寻,只有在鹿河草原才能生长,恰好姜氏陪房的家乡就在那一带,他又在姜氏和那陪房的院中都发现了残留的四合草,这才定了姜氏的罪。   可上一次,这药就被他尽数毁掉了啊?当日所涉之人均已灭口,其余人哪里知道什么四合草?再说,如今姜氏被软禁在小佛堂,又哪里来的机会下毒?何况中毒之人是她看得如珠如宝的亲子……   荣国公百思不得其解,那白发医者依旧慢悠悠道:“国公爷无需担心,世子中毒至今不足两个时辰,我等既已找出病因,只需对症下药即可,此毒虽烈,却并不难解。”   荣国公稍稍松了口气,却听那医者话锋一转:“只是……世子体内似乎还有另一种毒,此毒稀有比四合草更甚,名为千日杀,此毒……无药可解。”这位白发医者正是当朝太医院院判陈淼水,千日杀或许普通太医们发现不了,陈太医却未必,可国公世子若非病重垂危,哪里能随意请得院判来府上诊病?   陈太医视而不见荣国公眼中的惊怒与微不可查的惶恐,自顾自解说着千日杀的药性,“此毒虽无解,但世子服用不足九百日,只需停药即可。不过千日杀终究是毒,对身体必然有损,世子的寿数只怕是……难过而立之年。”   荣国公在经受了连番打击后,竟出奇地冷静下来,询问道:“此毒可于子嗣有碍?”   陈太医沉吟片刻,摇头道:“并未听说,应是无碍。”   荣国公点了点头,世子今年虚岁十七,如无意外,至少还有十年好活,只要他在这十年内顺利生下嫡子,于国公府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再不济……思远还有个弟弟……   想到这里,荣国公身子一震,背上立时就爬满了冷汗。   如果庄思远没了……   他又想到如今被软禁在小佛堂中的姜氏,自始至终都喊着自己是冤枉的,而陪房一家虽认了罪,此前却并没有机会离开国公府,至于那鹿河草原……陈姨娘的兄长掌管着国公府对河西的全数生意,他同样去得!   不对,他怎么能怀疑陈姨娘?   荣国公下意识地摇摇头,内心数度挣扎,又因为对陈姨娘地猜疑而感到愧疚,表妹那副娇娇弱弱的模样,哪里会做这样的事?   可总有道虚无的声音在提醒他:想想看,世子没了谁能得利?又有谁能在国公府中不声不响地给世子下毒,两年来竟无人察觉,他们今日能对世子下手,明日难道不能对你下手?你就不害怕吗?   我,就不害怕吗?   荣国公极力抑制住泛起的寒意,请陈太医尽力医治,又命侍卫将跪在院中的下人一并带下去拷问。侍卫们之前早已将院中伺候的下人揪出来集中看守,只除了有世子极力担保又不在府中的青黛,下人们只知道世子突发疾病晕倒,却不知其中内情,此时听见了荣国公的话,立刻哭嚎喊冤声一片。   书琴跪地爬了几步,嘶声喊道:“世子!求世子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在您茶水中下毒——”   周围突然静了一息,连床上装晕的杨昭都忍不住抖了一抖,只听荣国公咬牙切齿道:“去!给!我!查!”   当陈太医确认茶水中混入了四合草,又在另外两只茶杯中验出了残留的千日杀之毒时,书琴已经瘫倒在地,她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般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被恐惧的阴影笼罩,下身濡湿一片,传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四周跪着的仆役害怕又嫌恶地离她远了些,两个侍卫上前直接将书琴拖了下去。   荣国公审视着剩下的人,冷冷道:“既然你们伺候不好世子,那荣国公府也用不上你们了。”抬手一挥:“都带下去,若是查出与世子中毒一事无关,直接发卖了就是。”   “诺。”   等俆妙君一路疾行至院门前,正好撞见下人们一个个被带走,她心中生不出一丝怜悯,他们虽未亲自杀人,可这几年来多次给陈姨娘与庄敏静传递消息,有心人甚至早有怀疑却冷眼旁观,原主暴毙身亡,他们同样是帮凶。   或许会有那么几个老实之人,可玉简上未提,杨昭与她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分证清楚,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那些发卖出府的人多给点儿遣散银子,再托牙婆寻个好点儿的去处。   傍晚时分,世子房中终于安静了,只有青黛一人伺候在侧。   杨昭半躺在床上,脸上没什么血色,俆妙君见了心中一软,道:“今天辛苦你了。”   杨昭安抚地摸摸她的手:“没办法,不用苦肉计怎么让荣国公怀疑陈氏?怎么帮姜氏解困?又怎么让太医来给我看病?还得多谢赵七找来的这毒。”他身为曾经的帝王,懂得上位者的心思,此次行事并没有瞒着太子的意思。   见俆妙君叹了口气,他说:“倒是你……近来也挺辛苦的,做个丫鬟成天跪来跪去。”   “无妨。”俆妙君摇摇头,接着话锋一转:“那件事已经安排好了。”   “你办事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杨昭忽然笑了起来:“如今荣国公必定怀疑上陈氏了,或许过几天姜氏就能被放出来,到时候我请她将你赐给我,先给我做个姨娘如何?至少不用见人就跪了。”   “呵。”俆妙君皮笑肉不笑。   杨昭:“……”   次日,荣国公府上迎来了一位东宫内侍,随他一道而来的还有位三十余岁的妇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内侍代表着东宫的脸面,荣国公哪敢怠慢,他匆忙相迎,却听对方道:“太子殿下听说世子少了几个伺候的人,特意送来了王嬷嬷和赵福,这位王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向来端正持重。”又指了指一旁的少年:“他就是赵福,别看年纪小小,却最是机敏忠厚,深得太子殿下欢心。”说完笑眯眯地看着荣国公。   荣国公此时如何不知,昨日之事太子已然知晓,如此不过是出于对庄思远地维护,也是对荣国公府地警告,他心中即惶恐又庆幸,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苦笑着代庄思远谢过了太子,将两人收下了。   送走内侍后,他脸色阴沉,想到昨日侍卫来报,那书琴几番拷打之下彻底招认,竟是陈姨娘指使她如此行事!又说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以往陈姨娘只命她监视世子用晚膳,前几日却忽然以她家人性命相胁,逼迫她往世子茶水中下毒。   荣国公尽管不愿意面对真相,可心底却信了八分,他一时间很难接受素来温婉良善的陈姨娘竟有如此大的野心,愤怒与难堪之下,他当即令人杀了书琴灭口,或许,隐隐有几分想替心爱之人遮掩的意思。   他本想就这么了结此事,私底下警告陈姨娘一番,往后他再多看顾世子一些便是,可如今却不得不考虑太子的态度。   那么,杀了陈氏?他舍不得,更何况,他还得为最疼爱的一双儿女考虑。   荣国公将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认为太子并不清楚个中详情,至少不会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他还只是储君,哪里来的本事将手伸到荣国公府来?这件事多半还是昨日延请太医时走漏了风声,荣国公思考良久,招来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一日,庄思远院中多了一位管事嬷嬷和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厮,他的母亲姜氏被放出了小佛堂,继续做她的荣国公夫人,而陈姨娘的兄长则卸了荣国公府所有差事,被派往极北苦寒之地,从此再未出现在京中。 ☆、庶女谋7   “啪——”陈姨娘又砸碎了一个花瓶,地上散落着各种瓷器碎片,她捏着帕子的手抚了抚起伏不断的胸脯,跌坐在床头,呜咽道:“国公爷怎能这么狠心,那可是你的舅舅啊……呜呜……”   庄敏静沉默地坐在一旁,见陈姨娘发泄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消停,心中掠过一丝不耐,她平静地说:“这一次,是我们疏忽了,从庄思远不顾我们的阻拦硬是要护着青黛起,我们就应该警惕,想必他是有所发现,对我们起了怀疑,那毒说不得就是他自己找来服下的,呵,想不到,世子也会算计了呢。”   “什么?!他、他怎么敢?!”陈姨娘猛地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我定要告诉国公爷,让他好好惩治这么个黑了心的坏东西!赶紧把我哥哥找回来,极北苦寒,你舅舅哪里受得住,呜呜……”   庄敏静忍下狂翻白眼的冲动,劝道:“娘可是糊涂了,如今父亲明显怀疑您要暗害他的嫡子,惩罚舅舅无非是给您的警告,您怎么硬要往刀口上撞?”   “那怎么办?”陈姨娘负气地再次坐了回去,“难道咱们就白白让他污蔑?白白吃了这一份亏?你舅舅他——”   “够了!您能不能别再把舅舅一直挂嘴上了!”庄敏静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要说损失,她的损失岂不是更大?折了舅舅,那一窝子小乞丐还不知道谁能帮她打理,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您现在只需安安分分的,父亲心中舍不得您,否则哪里会只惩罚了舅舅?等他缓过了气,必然还会来找您,到时候凭您的手段,还怕抓不住父亲的心么?”   陈姨娘怔了怔,她心底里从来都有些怕这个女儿,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即便国公爷回心转意,世子那边却不方便下手了,他院子里的仆役都是新买的,又被那王嬷嬷收拾得如铁桶一般,那个叫赵福的小厮也是个奸猾的,还有那姜氏……”她气闷地扯了扯帕子:“姜氏也被国公爷放了出来,咱们多少年的功夫全都白费了!难道这国公府咱们还要拱手让于他?”   “娘,您没听说么?太医判定庄思远活不过而立之年,不过剩下十来年,以他的身子未必能有子嗣,即便有了子嗣未必是儿子,即便是儿子又未必能长成,即便长成,待庄思远去了,弟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怕拿捏不住一个小子?”   庄敏静冷冷一笑:“只要父亲的心在我们这边,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十来年的时间,足够忠心的下人改换门庭了。至于姜氏,那是个蠢的,娘莫非忘了青黛?姜氏这次出来指不定怎么折腾呢,说不定啊,就落得个母子离心的下场!”   此时的主院内,姜氏正拉着青黛的手,欣慰道:“你是个好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被软禁了近一月,她的精神到还不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一抹淡淡的倦色。   俆妙君低着头,轻声道:“夫人折煞奴婢了,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   她明白姜氏必然听说了世子与她的传闻,此时不知是什么想法,在世家大族看来,给她一个姨娘的名分便是天大第抬举,可她又怎能做姨娘?倘若杨昭正妻的位置不是她的,那他也休想再娶别人,但凡他敢生出一点歪心思,她虽一时无法与之解绑,却必然能找到机会回敬,他们不知还要经历多少世界,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能做初一,她为何不能做十五?   因曾有过与诸多女人分享杨昭的经历,俆妙君对于他的感情始终有着一丝不信任,上一世被主流环境和法律约束强行压下的不安,此时终于无可避免地浮现。   杨昭却忽然跪下了,认真而沉着地开口:“母亲,儿子心悦于青黛,此生非她不娶,求母亲成全。”   俆妙君与姜氏同时一怔,都未曾料到他竟然如此直白,俆妙君只觉一瞬间暖如春阳,笑容抑制不住地爬上了嘴角。   姜氏暗叹口气,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儿子,轻抚着他的脸,怔怔盯着他。   杨昭毕竟是附魂而来,与姜氏并非真正的亲生母子,此时也难为情起来,稍稍避开了。   姜氏道:“这些年,是娘害了你,本以为护着你,让你远离勾心斗角便是为了你好,可却把你养成了不懂人情世故的性子,自打娘被软禁,心里总是害怕,没了娘在身边,你又是个没成算的,被他们害了可怎么办?娘心里……十分后悔。”   杨昭道:“母亲这是什么话?您如此疼爱于我,珍之护之,何来害之?”   姜氏笑了笑,并不多言,只是轻轻拉起杨昭的手,又拉过一旁青黛的手,将它们合在一起,见面前两个年轻人眼中均有震动,她柔声道:“娘不知前日你中毒之事内情为何,但见过了王嬷嬷,如今你又好好地站在这里,多少能猜着几分,知你有了自保的手段,今日又见你为了青黛如此决断,娘高兴还来不及。这荣国公府这么大,心脏的人不知凡几,娘以前防着那些丫鬟是怕她们别有用心,可青黛绝不会害你,娘看得出来,她爱你敬你,只要我儿能平安喜乐,娘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旁人的议论,与她的儿子比起来孰轻孰重,她向来分得清楚。更何况,思远兴许活不过三十岁……   她初得知这一消息时只觉得天崩地裂,恨不得立即杀了陈氏等人才好,可她不能这么做,不能再如过去一般冲动犯蠢,盲目自信,她必须考虑儿子的处境,至少,她不可以再拖累他。   杨昭看着姜氏眼中暗藏的愁绪,心里知道她多半是想到了太医所言,可他此时不便多做解释,心中难免愧疚。他感动于姜氏这份母爱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代原身好好照顾她,让她在往后的岁月里百事不扰,万事胜意。   “只是……你父亲那边……”姜氏知道荣国公必然不会同意,心中不免担忧。   却见庄思远与青黛相视一笑,而后轻描淡写道:“娘放心即可,儿子自有办法。”话语中十足自信,十足笃定。   姜氏头一回见儿子这般,仿如星辰一般耀眼,她再也忍不住,高兴得掉下泪来。   到了八月十四,天气渐渐转凉,京中各地开满了菊花,大大小小的文会与花宴也顺势而生,传闻就连宫中贵妃的娘家定远侯府,也要在中秋之夜举办赏菊夜宴,为四殿下相看皇子妃呢。   此时的米湘河上,一艘四层高的花船停在水中央,船上十余位女子或抚琴,或吟曲,或长袖舞,或惊鸿剑,争奇斗艳,各凭本事,正是为那百花魁首之位。   本朝青楼文化盛行,勾栏瓦舍遍布,狎妓向来被上流人士引为风流韵事,甚至民间还流传着某任皇帝微服私访钦点花魁的传闻,因此京中两年一度的花魁试,往往能吸引不少仕子官宦前来捧场。   普通百姓挤在米湘河沿岸看热闹,那些有身份的人通常选择租一艘游船就近欣赏,至于真正尊贵之人,则被邀请上花船,成为座上宾。   此时,花船四楼坐着一位玄衣公子,他身边站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两人时不时探讨品评一番诸位女子的表演,只听那玄衣男子道:“孤看今年大多是些庸脂俗粉,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思远觉得呢?”   二人正是化身为赵公子的当朝太子,与荣国公世子庄思远。   杨昭听了太子所言,笑道:“殿下勿急,那燕春院的思思姑娘,与那醉欢楼的白露姑娘均还未出场,臣听闻这两位姑娘才貌双全,花魁之位必在二人之中。”   “哦?想不到思远也会打听这些,莫非……”太子挑眉一笑,故意隐去了后面的话。   杨昭苦笑:“今日既为太子陪客,又怎能一问三不知。”   太子朗声大笑,正欲继续逗他,就见一位妙龄女子出现在一楼的船头,随着乐声缓歌慢舞,纤腰楚楚,罗衣飘飘,仿若凌波仙子。   太子稍微来了些兴致,待一舞结束才知晓此女便是燕春院的谈思思,他有些失望道:“不过如此。”   之后又比了数人,多半无趣,太子兴味索然,于是将注意力转到了庄思远身上:“上次你那丫鬟去醉欢楼所为何事?莫非就是为了白露姑娘?”   “……”杨昭忍住想吐槽的欲望,一脸正直地说:“臣是为了家事。”他将近日之事娓娓道来,太子尽管知晓大半,但见他态度坦诚,心中仍觉慰帖。   “所以,你早已料到荣国公会放过陈氏,才让青黛寻了白露,希望能借她的本事分陈氏的宠,让荣国公不再袒护于陈氏?”一想到庄思远不知不觉被下了两年的奇毒,即便是他,听闻千日杀的毒性都不寒而栗,太子心中警惕的同时对陈氏厌恶之至,连带着看荣国公也愈发不顺眼。   可惜,他虽贵为太子,但父皇态度暧昧,养大了其余几个皇子的野心,为避免节外生枝他不敢太过高调,否则定要治荣国公一个宠妾灭妻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爱的情节要来了....... ☆、庶女谋8   “父亲是个心软之人,只要未酿成无法挽回的事,他总是心怀侥幸。”杨昭的语气很平静:“可他同样是个绝情之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陈氏所倚仗的从来都是他的宠爱,臣想,若是有天这份宠爱被分去一半,甚至被夺走了,她还能只手遮天么?”   太子沉默半晌,问道:“白露可同意了?”   杨昭道:“臣答应她,事成以后会还她身契,放她出府。”   太子微微颔首,正欲夸他两句,就见庄思远十分坦然地说:“殿下可否点白露姑娘为花魁,如此一来,臣行事会方便一些。”   太子一愣,随即大笑:“好你个庄思远,竟然利用起孤来!”   杨昭无辜道:“臣不敢,只是臣知道殿下定不会与臣计较。”   太子实在无奈,没好气地应了,孰料对方又道:“还有一事……”   “你怎么那么多事?可不要得寸进尺。”太子佯怒道。   却见庄思远脸色泛红,愈发显得少年少腼腆:“此前臣并不知道殿下会来,为使白露姑娘顺利夺得花魁之名,臣命人偷、偷拿了舍妹一首词……”   “……”   太子额角青筋直跳,实在没忍住将手中的折扇朝他扔了过去,“你可真够出息的!”   杨昭敏捷地接过,小声反驳:“臣只是为了稳妥一些。”   太子与他大眼瞪小眼,最终无力道:“待日后你那才女妹妹发现了又如何是好?即便她姨娘与你有仇,可你妹妹终究无辜,盗人文名这事太过了。”   见庄思远低头不语,太子心又软了,心道孤和他计较什么呢?却听对方忽然道:“她哪里无辜,那四合草是她让陈氏之兄寻来害我母亲,千日杀同样来自于她地算计,她想为庄思昊争这世子之位,臣就得让么?不让就得死么?凭什么?!”   杨昭猛然抬头,眼睛泛红地看着太子。   太子心中仿佛被千斤重锤狠砸了一下,他想到了兄弟们的种种手段,虎峰山上他侥幸避过一劫,又利用此事让老七一党损失惨重,可待他从清川返回,却发现老四仗着伤势得到了父皇地怜惜……   倒下一个,又来一个,那些阴谋算计仿佛永无止尽,只有他立于悬崖边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是啊,他们想争他就得让么?不让就得死么?凭什么呢?!   杨昭见太子愈发深沉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笑了。   不多时,一袭水蓝纱衣的清丽佳人缓缓走上船头,她双手抱着一架古琴,轻轻置于琴桌上,拂衣而坐,青丝如瀑垂落,她低眉续弹,皓腕好似冷月清霜。   佳人唇绽樱颗,玉音婉转。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上阕一出,不知多少人听得醉了,有书生叹道,此乃天仙化人之笔!   清丽佳人仿若忘我,指间轻拢慢捻。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佳人向四周微微福身,道:“去岁中秋,有仙人入得白露梦中,自称东坡居士。仙人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其弟。名为《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白露此言一出,具皆惊叹,仕林学子无不心驰神往。   楼上的太子已然兴奋得站起来,双目炯炯,放在木栏上的双手激动地握紧,他兴致勃勃地追问:“便是这首词?”   杨昭点头应是。   “好!好一个明月几时有,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历朝历代,中秋词何止千百,然自此词一出,余词俱废!”说完才想起这词本是庄敏静所作,一时有些尴尬。   杨昭自然理解太子地失态,毕竟此词乃是庄敏静记忆中的绝世经典,他与俆妙君第一次拜读时同样惊为天人,可他知道这首词并非庄敏静所作,对盗词者只有不屑与厌恶,太子却不知详情,难免惋惜。   只听太子问:“那东坡居士可是你想出来的?”他本以为庄思远所谓的偷词是让白露直接夺了庄敏静的文章,可白露却将此篇归于一位不存于世的仙人,不知为何多此一举?   杨昭笑而不答,却问:“殿下真信此词是舍妹所作?”   太子眉头轻蹙:“何意?”   “荣国公府以武立业,臣等虽自幼习文,但终究不如文人世家看重。旁人不知各中详情,臣却再清楚不过,舍妹虽年少成名,却并未拜得名师,只由几个不成气候的举子教导,纵然天赋惊人,又如何做得这许多经典?更何况篇篇足以传世?”杨昭奇怪如此明显的漏洞为何无人察觉,就算联想不到穿越,多少会有人怀疑她代笔吧?然而至始至终都不曾有人质疑,只能用逆天之子的气运来解释了。   太子沉吟片刻,他一直感觉庄敏静作品风格相差极大,各种流派信手拈来,此前他被她的才女光环所蒙蔽,理所当然地认为天才应如是,如今经庄思远提醒,竟是处处不对劲。他犹豫地问:“莫非……令妹是代笔?”   何止代笔?庄敏静爱好使然,在上一世背诵过许多经典名篇,穿越后发觉此地各种文化习俗与前世古代无异,却偏偏没了那些名人名家,自然也没了他们的作品,庄敏静自此如鱼得水大放异彩,她担心日后会渐渐忘了,三岁起便将记得的诗词文章汇抄成册,藏于暗处,时时过目,这些年所盗经典不知凡几。   杨昭心中所想自然不可为外人道,他稍稍行了一礼:“臣不得而知,只是有所怀疑,暂时并无证据。”   太子不再开口,半晌后叹道:“可惜了……”随即让侍卫取了花牌送下楼去。   至此,醉欢楼的柳白露姑娘成为了此次花魁比试的头名,而一篇由仙人入梦所作的中秋词,也随之扬名于天下。   一夜之间,京中处处诵明月。   若陈氏的兄长还在京中,庄敏静必然会知晓此事,可她舅舅被发配极北,其余势力又被杨昭暗中挡下,此时的她有如聋子瞎子,还在忧心已数月不见四皇子,计划着如何在定远侯府的赏菊宴上一鸣惊人。   杨昭回府后,俆妙君例行公事地将庄敏静的一举一动告知,两人同时想到,玉简记载的赏菊宴比如今晚了一年,彼时庄敏静已成荣国公府嫡女,四皇子爱慕于她又处处帮扶,定远候夫人自然青眼有加,不久之后便由贵妃求旨封庄敏静为四皇子妃。   而这一回,她既没有嫡女身份,又还未笼络住赵礼的心思,她可还有这份气运?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宫中已三年未曾举办中秋宫宴,今年依旧如此,不过四皇子的母家定远侯府此时却格外热闹,府中张灯挂彩,门庭若市,府外停着一辆辆华贵精致的马车,各家夫人领着自家千金前来赴宴,同赏秋月秋菊。   这些年来皇上对贵妃盛宠不衰,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作为贵妃的娘家,定远侯府自然水涨船高。如今四皇子年有十八,已到了选妃的年纪,贵妃便请托自己的嫂嫂定远侯夫人办了这一场赏菊宴,名为赏菊,实则参宴宾客无人不知,正是为了选出一位合适的四皇子妃。   庄敏静安静地跟在姜氏身后,方才一路上她主动与姜氏搭话,对方始终淡淡的,她也不恼,面上一直带着微笑,让人一见便心生愉悦。   一入府中,定远侯府的大少奶奶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喜色,她恭敬地向姜氏见礼,又看向庄敏静:“这位便是府上的静姐儿吧,瞧这模样,果真是个招人疼的,哪像我那丫头跟皮猴儿似的,还是夫人有福气。”   庄敏静福身谢过,一旁的姜氏却接过话:“慧姐儿还小,正是活泼才可爱,你可别拘了她。”又转头对庄敏静冷冷道:“你且自去,不用陪着我。”   此话一出,庄敏静与大少奶奶同时一愣,庄敏静暗恨姜氏给她难堪,委屈地看向了大少奶奶,谁知对方却像没见到似的,笑意盈盈地站在一边。   原来大少奶奶表面虽待庄敏静和善,心中却不大瞧得上她,在她这等世家宗妇看来,庄敏静一介庶女心比天高,闺中之作竟传得人尽皆知,虽受仕林追捧,却终究失了大家闺秀的矜持,将来指不定就是个祸害。   庄敏静并不知她往日的高调早惹人嫌弃,见对方不理她,只得收敛了神色,柔声道:“是,母亲。”   一旁的丫鬟很有眼色,忙上前领她去侯府的菊园。   此时的菊园十分热闹,朵朵秋菊满院,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攀谈,庄敏静一眼便见到了和她交好的几个姑娘,多半是高门庶出,或者小门小户的嫡出。   她虽自认才华无双,又是八面玲珑的性子,不知为何那些真正的世家贵女并不愿与她相交,或许是出于嫉妒吧?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人只能仰视她!庄敏静一面想着,一面走了过去。   一位圆脸的绿裙姑娘见了她,忙笑道:“我说怎么明明在菊园却嗅到了梅香,原来是咱们的寒梅仙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把词还给苏轼大大,以及诗词评价同样是各朝各代粉丝们给予的点评。 恩,又要啪啪啪打了 ☆、庶女谋9   说话的绿裙姑娘正是永定侯府的庶女陈淑淳,永定侯府与定远侯府沾亲带故,算起来她还能叫四皇子一声表哥,可惜,皇子妃的位置却不是她能肖想的,倒是她的嫡出姐姐听说还未定亲,不知是否有意于此?   庄敏静心思百转,面上却笑若春桃:“我的好姐姐,妹妹近日可没得罪你吧,怎么偏来笑话我?”   陈淑淳佯作生气道:“哪里没得罪,你前日许我的绣样至今还没拿给我呢,该不是反悔了吧?”   庄敏静不擅刺绣,亦不擅作画,可偏偏对描花样子十分拿手,她描的图案新奇又漂亮,就连不少绣庄都愿意出重金求购。   她忙上前挽住了陈淑淳,告饶道:“是妹妹错了,花样子已经描好了,明儿个就命人给姐姐送去,姐姐就饶了我这回吧?”   “这还差不多!”陈淑淳满意起来,她的同母妹妹陈淑雅侧着头一脸天真,说道:“静姐姐一会儿作诗么?今日赏菊宴必然有诗词会,我听张阁老家的安贞说,她姐姐准备了好几首诗词,就是想压静姐姐一头呢。”   “哼,真是不自量力,寒鸦也敢与鸾凤攀比?那我可得好好见识一番呢。”另一位长脸的姑娘唇畔挂着一抹冷笑,她生得有些刻薄,偏偏穿着一袭粉裙,愈发显得不伦不类。   此女乃是四品京官家的嫡女单梦君,她父亲原来只是个泥腿子,亏得祖坟冒青烟一路考中了进士,金榜题名后仍不忘糟糠之妻,待老妻始终如一。可惜,他妻子毕竟是大字不识的村妇,养出来的女儿终究少了几分矜持与涵养。   单梦君向来易招惹口舌是非,她们如今身在侯府,说的话难免会有丫鬟听见,到时候传去候夫人耳中就得不偿失了,庄敏静不愿与她多说,于是一笑带过。   过了一会儿,有丫鬟来通知开席,庄敏静跟着几个姐妹一道入席,她见姜氏与几位夫人坐在最前头一桌,心中斟酌一番,最终没有过去。   若是往常,她定会不顾姜氏冷脸上前招呼,那些夫人虽未必看得上她的出身,倒也愿意给她几分薄面,可这一回她是为了四皇子妃的位置而来,便不去自讨没趣儿了。   宴席吃到一半,果然有人提议诗词助兴,各家小姐们跃跃欲试,特别是那些有心于四皇子的,脸上都透着浅淡的红晕,庄敏静与陈淑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今晚虽是赏菊宴,却也恰逢中秋,故以菊花或中秋为题皆可,不少小姐们都准备了应景的诗词,其中又以张阁老家的嫡小姐张安宁最为出彩,引得侯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庄敏静见张安宁害羞地低着头,心中不免嫉妒,方才那诗分明文采平平,偏偏因为作诗人的出身让各家夫人都高看一眼。她捏紧了帕子,深吸口气,对陈淑淳使了个眼色,对方意会地点点头,故意提高了声量:“呀,静儿妹妹作完诗……不对,这是一首中秋词啊。”   庄敏静微笑颔首,身边有人不忿张安宁出了风头,此时立刻捧场:“快念来听听,寒梅仙子的中秋词我还是第一回见呢。”   “就是呀!”周围响起了几道附和之声。   附近几桌的人都听见了,纷纷侧目,庄敏静故作无奈,只好站了出来,柔声道:“承蒙诸位抬爱,那敏静就献丑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不过刚念了两句,席间就有人“咦”了一声,庄敏静余光扫去,竟然是单梦君,只见她慌忙地捂住嘴,四下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又神情复杂地看向自己。庄敏静蹙了蹙眉,不知怎的心中有些不安,但见其余人神色如常,这才继续。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上阕念完,她顿了顿,果然见席间一众小姐都露出陶醉之色,心中暗自得意,这可是苏仙苏轼的经典之作,哪里是方才那些小情小调可比的?   庄敏静正欲再念下阕,却忽闻前方传来一声呵斥:“胡闹,还不快坐下!”   她心中咯噔一下,抬头一看,竟是姜氏!此时对方已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冷得仿佛能把她冻住。   庄敏静一时傻在原地,那模样好似小丑一般,周围有人窃笑出声,她猛然醒来过,脸上腾地发烫,她万万没想到,姜氏为了打压她竟然如此不要脸面!   如今即便她写出了绝世名篇,却依然成了在座诸人眼中的笑话!她的抱负,她四皇子妃的位置……胸中的怒火几乎要把她的心肺烧穿,她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这才忍住了喷薄欲出的怒意,却再也做不出云淡风轻来。   庄敏静死死咬住嘴唇,眼中泛着泪意,心中急速想着挽回的办法,她委屈地望向前头的各家夫人,本期待着有人能帮她说话,却忽然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奇怪,姜氏如此做派虽害她丢尽了脸,可同样让荣国公府颜面无存,为何周围的夫人都同情地看着姜氏,反而对自己暗含着鄙夷与轻视?   分明她才是受害者啊!   此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妹妹快坐下吧……”   庄敏静转头一看,又是单梦君,她猛然想起此人方才的怪异,急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单梦君缩了缩脖子,使劲摇了摇头,一旁的陈淑淳也看出不对来,忙帮着庄敏静催问:“单妹妹,你倒是说呀!”而陈淑雅仿佛明白了什么,偷偷扯了把陈淑淳,使了个眼色让她别掺和。   单梦君见她已经跟着庄敏静成了众人的焦点,吓得都快哭了,一时紧张就说了出来:“你、你这一首词,昨日就有人念过了……”   “什么?!”庄敏静大惊,附近不少人都听见了单梦君的话,顿时一片哗然。   有向来看不惯庄敏静的人讽笑道:“哟,我们的大才女莫不是偷拿了谁的词?”   “不可能!你、你胡说!你陷害我!”庄敏静睚眦欲裂,用力地抓紧了单梦君的肩膀,对方疼得五官皱起,大喊道:“是真的,我没胡说!昨日花魁比试,醉欢楼的白露姑娘就作了这一首词,外面都传遍了!”   话音一落,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单梦君倏地白了脸,心道完了!   其余千金不知道这首词,多是因为家规甚严,这等风月场所污人视听之事不可能传入她们耳中,可单梦君的娘向来什么事都喜欢跟女儿分享,母女俩平日说说这家长,道道那家短,虽没什么坏心,今日却终究闯了大祸。   只见与庄敏静同桌的小姐们都迅速退开,单梦君哇地哭了出来,不远处单夫人也匆匆往这边跑,几个丫鬟试图上前拉开仍拽着单家小姐的庄敏静,席间骤然乱成一团。   庄敏静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一日赏菊宴上的闹剧,迅速压下了工部侍郎被夫人当街扇耳光这一消息,成为了京中百姓们热议的新话题。   “你们听说了么?那荣国公府的小姐竟然和醉欢楼的白露姑娘作了同样一首词,就是那首传说仙人所作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怎么没听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还国公府小姐呢,竟然能与青楼女子扯上关系,哈哈。”   “那可未必,白露姑娘说是东坡居士入梦所作,说不定东坡居士入了两人梦里呢?”   “我呸!哪怕东坡居士真入了这位世家小姐的梦,她不也假装是自己的?如此品性连青楼女子都不如!”   “可庄小姐的确是有文采啊,那首《静夜思》还有《悯农》写得多好啊,我一个字都认不全的大老粗听了也颇有感触,她怎么会去抄一个花魁的词呢?”   “谁知道呢?哈!或许以往都是她梦见的?”   ……   一连数日,荣国公都脸黑如炭,每每上朝总会被同僚以暧昧的眼神打量,那副欲语还休的样子让他浑身发麻,好似没穿衣服一般羞耻,他以往有多以庄敏静为荣,如今就有多恨这个让他丢脸的女儿!学谁的词不好,偏偏和青楼妓子搅合在一块儿,他庄家女眷的名声都被败坏了,连向来对他唯命是从的族中长老对此都多有不满。   此时下了朝,他气哼哼地骑着马从南巷经过,一想到回府后又要面对陈姨娘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他就深感头痛,偶尔欣赏美人垂泪算是风雅之事,可天天哭丧着脸谁能受得了?   再者说,是她没把女儿教好,惹出这么大的丑事竟还委屈上了?他和世子岂不更委屈?就连庄思远都被奚落得好几日不敢出门,却体贴的不跟他提,平日里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是不愿让他操心。   好在庄思远只挂了个不用点卯的闲差,躲在家里也没人来管。不像他,每日还得上朝丢人现眼!   荣国公越想越气,这种时候,他宁可面对一脸冰霜的姜氏,对方不愧有宗妇气度,身在风口浪尖还能如此稳重。既如此,他又何必担忧过甚,府中不过庄敏静一个女儿,等风声过去,将她远嫁了便是。   他正打算着,忽然一个重物“啪——”地砸下来,他坐下骏马受惊嘶鸣,几名侍卫慌忙跑过来拉住马,若非荣国公骑术不错,差一点就被掀翻在地! ☆、第25章 庶女谋10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块砚台,如今碎裂成好几块,墨迹淌了一地,马身上溅了不少,连他外袍下摆也沾了少许墨汁。 荣国公不解地抬起头来,却见二楼窗边好些个学子挤在一块,冲他嘻笑,显然就是故意的! “放肆!”他心中的火腾地窜起,眼见一众侍卫就要冲上楼去,他又猛然想到这里是南巷,京中读书人汇聚之地。哪怕他真的受了冒犯要处罚一干学子,到了明日他的臭名就能传遍京城,朝堂上那些闻风上奏的御史定然不会放过他,正值多事之秋,他得低调! “回来!”荣国公赶紧叫到,侍卫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荣国公深吸口气自我安慰,反正他不能拿这群学生如何,抓来了也不过几句道歉,不若表现得大度一些还能收买人心,孰料楼上直接传来一句:“咦,那不是荣国公么?” “还真是!抱歉抱歉,我等学生失手差一点误砸了贵人,心中惶恐,还请国公爷赎罪。” “国公爷身份贵重,此等小事哪里会计较?哪怕府上女儿借了花魁之作卖弄,也不过一笑置之。” “是啊,国公爷好气量!” …… 荣国公气得浑身发抖,又无处可发泄,几欲吐血。 就在这时,一张茶白色的手绢递到他眼前,荣国公顺着手绢看去,一双柔夷肤如凝脂,再往上,女子轻纱遮面,唯一双美目灿若星辰,此时正盈满笑意。 清风过,淡淡闲花香,那一刻,荣国公只觉得心都醉了…… 湘竹院内。 “什么!”陈姨娘惊怒地站起来,撞倒了桌上的茶具,茶水洒得满桌都是。 庄敏静叹了口气:“真的,我的人已经查清楚了,父亲这两月时时不回府中,正是歇在了柳白露那里,父亲一月前已给她赎了身,将她养在西巷的一处宅子里。” “怎么可能……表哥,表哥他……”陈姨娘经受不住打击晃了晃身子,连私底下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这个柳白露祖上做过官,家中父辈都是读书人,可是七年前家乡遭了瘟疫,全家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本想投奔她叔叔,不料却被拐子拐走,卖入了那等污秽之地。” 庄敏静当初之所以会查柳白露,无非是要弄明白此人是否和她一样穿越而来,孰料对方从小到大的经历没有一丝可疑之处,庄敏静一时拿不准所谓的仙人入梦,究竟是真实之事还是有心人在背后操纵,她不敢轻举妄动,平日里收敛许多。 可谁曾想到,查到后来,竟发现柳白露成了荣国公的外室,真是阴魂不散! 庄敏静心情沉重,左思右想,决定找陈姨娘商量。 “竟是这样……难怪这段日子表哥不爱来我这儿了,我还以为、以为……”陈姨娘眼中淌下两行清泪,泣不成声。 “以为什么?以为是因为受我连累父亲才不来么?”庄敏静讽笑,见陈姨娘一副心虚的样子,她冷声道:“我早就告诉过娘,让您将父亲的心给笼络住,可您呢?每日里总是哭哭啼啼的,时间一久,父亲怎能不腻烦?” 陈姨娘委屈道:“娘还不是为了你,当日你受了那般委屈,外头人的风言风语让娘有多伤心?又气国公爷对你的不信任,他虽不说,可我知道他心中已有芥蒂,我若不多求求他让他心软,他以后如何会为你打算?” 听见陈姨娘又提了那事,庄敏静心中气闷,不过一首词,让她这么多年的名声几乎都毁了,更别提她的野心和抱负,因此语气十分不耐:“那父亲心软了么?” 见陈姨娘讷讷不言,才软下了声:“我知娘是为了我好,可正是如此,才更应该抓住父亲的心,父亲对您还是有情分的,娘只要稍微讨好一些,外头的贱蹄子又算什么呢?我和弟弟都需要父亲对娘的这份宠爱呢。” 陈姨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酸涩不已,她一直以为表哥待她是一心一意的,哪怕她只是个姨娘,却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原来,人心易变…… “我明白了……”陈姨娘擦了把眼泪:“那个贱人害了你不说,竟还不肯放过我们,等缓过这阵子,我非要她好看不可!” 不久后,荣国公回到府中,陈姨娘一改往日丧气,使出浑身解数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事毕,荣国公望着陈姨娘粉面含春的俏脸,又想到与她十来年的情分,依稀找回一些旧日恩爱。 此时的世子院中,杨昭与俆妙君正挑灯对弈,俆妙君执棋下了一子,道:“那件事差不多能让白露准备了。” 杨昭点头:“唔,再让陈氏过两天好日子吧,通知白露十日后行事。” 烛火闪了闪,再度恢复平静。 之后几日荣国公每晚都回府歇息,白天也并未去过西巷探望,庄敏静明白陈姨娘暂且稳住了荣国公,心中略略松了口气,至于柳白露,等风头过去再算计不迟。 然而庄敏静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即便她查到的那些消息,也都是杨昭有意放给她的。 此时她眼前正放着一本书册,上面用楷书写着三个字——《六国论》,夏国地处大陆以北,水旱从人、沃野千里,又被崇山峻岭所包围,易守难攻,占尽天时地利。可夏国之外,还有陈、楚、魏、宇、湘、俊六大国,其中又以毗邻夏国的宇国势力最强,这些年来不断发动大小战役试图吞并夏国领土,夏国畏其危,于五年前将地势最低的边塞小镇割让给宇国,可不过短短数年,对方军队又蠢蠢欲动了。 如今朝野上下主战主和一直争论不休,皇帝未曾表态,各位皇子也矜持不言,庄敏静知道,那是因为谁都不敢担这份责任,谁都怕一言不慎成为千古罪人。 然而她手中这篇文章,虽不一定能说服夏帝做出决定,但却足以令他重视。 庄敏静本不愿意现在就拿出《六国论》,至少得等她成了四皇子妃之后,可人算不如天算,她若再不主动献计,将永远错失四皇子妃之位,至于其余皇子,阻力太大,助力太小,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改弦更张。 更何况,她再也不敢将记忆中的作品公之于众,她可不敢忘记,京中还有个诡异神秘的柳白露呢!与其让这些经典尘封,不如交给四皇子,至少,他会为她保密。 庄敏静算算日子,不出一月她就快及笄了,到时候若是央求父亲,或许能请来定远侯府中人代为传信?她必须尽快与四皇子联系上,尽管中秋夜宴之事于她名声大损,可她相信,只要四皇子对那个位置心存野望,凭她手中的筹码,就必然能让对方上钩! ** “六国论?”杨昭随手翻看着手中的蓝皮书册,前不久他已让赵九将庄敏静那本记录诗词的册子给拓印了一份。 他得知了庄敏静的异常,便猜到她会主动出击,果然,当夜她便重新誊写了一份《六国论》,还做了精简的注解,介绍了文中各方势力。 本是一篇借古讽今的政论文,却被她化作了故事,虽不至于轻描淡写,却着实少了几分厚重。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俆妙君站在杨昭身后,缓声念道。 玉简中此文出现已是两年以后,彼时她已助四皇子斗倒太子,成为了新的太子妃,文章献上,皇上读之魄动,一改往日绥靖政策,成为了夏国征伐四海的起点。 徐妙君笑了笑:“即便是故事,这等文章也足以振聋发聩,引人深省了,看来,得想办法为她创造机会才是。” 不等庄敏静联系上四皇子,荣国公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26章 庶女谋11 这一日深夜,秋雨连绵,荣国公提剑回府,直冲陈姨娘所居的湘竹院,拔剑架住对方,喝问:“你这毒妇,竟敢派人刺杀白露?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你为何要伤害我心悦之人,为何背着我行此等恶毒之事?!” 陈姨娘被吓得僵在床上,浑身冰凉,脑中一片空白,院中下人们纷纷躲在室外,没有一人敢靠近。 惊惧之后,陈姨娘回过神来,明白对方问了什么,惶恐之下失了冷静地嚷道:“冤枉啊!妾还没来得及出手啊!” 荣国公一听,哪儿还有什么理智,愤怒地挺剑欲刺,陈姨娘惊叫着往旁边一躲,恰好避过了这一剑。 室内静了一息,陈姨娘看着剑尖深深刺入了绣枕之中,她愣愣地转过头,直直盯着荣国公,此时她终于意识到,她青梅竹马的表哥,方才是真的想杀了她…… “心悦之人?”陈姨娘颤抖着双唇,忽然尖声道:“那妾又是何人?表哥昔日许过妾的山盟海誓,如今都忘了么?!” 荣国公冷笑数声,其实他出剑后便恢复理智了,心中很有些后怕,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在冲动之下杀死了这个陪他度过了年少岁月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他原本十分心虚,甚至有些躲闪陈姨娘的眼神,可他听得对方质问后,心虚便化为了恼羞成怒,于是厉声道:“我自然没忘!可我的承诺是许给了温婉良善的表妹,她早已经消失了!如今的你,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不顾我国公府血脉,敢于给世子下药、陷害主母、如今又刺杀白露的蛇蝎毒妇!” “蛇蝎……?”陈姨娘怔愣片刻,复又凄声大笑,忽然,她尖叫着扑向荣国公,对方一时不查,竟被她挠了好几道伤口! 正在此时,姜氏、庄敏静等人匆匆赶到,一见屋中情形骇得立刻让下人拉开他们,姜氏怒道:“陈姨娘,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国公爷都敢打?!”说罢又问责一群下人:“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就这么傻站着看热闹?!” 最后,她才打量了荣国公半晌,平静道:“您还好么?可需要唤大夫?” 荣国公哪里听不出姜氏的问候中暗藏着一丝幸灾乐祸,他噎了口气,又见庄敏静噙着眼泪站在一旁,心中烦闷更甚,最终冲着陈姨娘扔下一句“好自为之”,甩袖出了院子。 身后,只余陈姨娘悲哭之声。 荣国公独自回到书房,发上衣衫被雨水浸得濡湿,他无心换洗,只静静地站在窗前迎风而立,雨帘声声落在芭蕉叶上,愁人耳,难成眠。 荣国公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些天他被陈姨娘伺候得很好,难免冷落了白露,孰料今日有侍卫上报白露忽遭神秘人士刺杀,他大惊之下只当背后之人是冲着自己而来,白露只是替他受过。 他匆匆赶去安抚,谁知一路查问下来,所有证据皆指向陈姨娘族叔家,她这位族叔不一般,素来与江湖势力牵扯颇深,荣国公一直都知道,甚至帮忙遮掩过一些丑事,因此几乎没有怀疑便派人前去捉拿,可惜终究晚了,等侍卫们赶到,对方早已人去楼空。 荣国公听闻侍卫们地回报,一时间只觉得难以置信,什么时候,陈姨娘的势力竟已强横至此?如若有一天她反过头来对付自己,是否同样神不知鬼不觉? 他心中发寒,多重思虑之下,这才做出了提剑回府质问的事。 他仍记得年少时竹林中那抹鹅黄色的俏丽身影,记得月桂下对方如花绽般的笑容,什么时候竟变了模样?是她藏住了本来的样子,还是自己太过放纵于她? 又或许,人心易变…… 那日以后,陈姨娘彻底失了宠爱,整日以泪洗面,又暗怪庄敏静轻举妄动连累了她,庄敏静知道后心中气苦,她是想动手,可这段时日又哪里有机会安排?因为这件事,母女俩竟有了心结,庄敏静的及笄之礼到底未能如愿,只在及笄当日匆匆走了个过场。 不久之后,庄思远竟主动带她参加皇子贵女们的聚会,她终于见到了分别数月的四皇子,而她心心念念之人此时竟变得冷漠十足,庄敏静失望之余又备觉庆幸,还好她早有准备,等她献上誊写好的《六国论》,果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久违地惊艳与珍重。 数日后的早朝上,四皇子呈送此文于夏帝,皇帝阅之龙心大悦,深以为然,不日下令册封四皇子为岚山王兼镇国大将军,执掌虎卫营四十万大军。 ** “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哼!”太子忿然捶了下桌子:“孤竟不知,四弟何时有如此大才了?” 此时他正窝在庄思远书房之中,抱怨着四皇子一系如何得势。“就连京卫营那群老顽固也破天荒地夸了他几句,看他那副得意劲儿,孤心中实在憋气!”说了半晌,旁人毫无反应,太子疑惑地抬头,发现对方竟在发呆,太子立刻怒道:“庄思远!你有没有听见孤说的话!” “臣听见了!”杨昭忙回道:“臣只是觉得殿下刚才念那几句有些耳熟……” “哪几句?”太子蹙眉问道。 杨昭假作回忆,犹疑地说道:“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这一句,臣好像在哪里见过。” 太子眉头蹙得更紧,夏帝并未将此文昭告天下,读过之人无非数位皇子、诸位阁老与几位军中老将,他想了想道:“莫不是荣国公誊写过?” 杨昭摇头:“殿下容臣好生想想……” 一旁的俆妙君脆声提醒:“世子,奴婢记得小姐那本册子上有类似的文章……” 杨昭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就是那本册子!”说罢起身在书架上找出一本蓝皮书册,很快翻到写着《六国论》那一页,念道:“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殿下您看,是这篇么?” “正是!”太子一把抢过杨昭手中书册,道:“快让孤看看。” 这一看之下,一字一句竟然丝毫不差,太子心神急转,很快便想通其中关窍,抚掌笑道:“孤道四弟为何忽然开窍,原是有旁人捉刀!不知父皇知晓后是否还愿重用他?哈哈哈……”笑过之后,太子又脸色复杂地看向庄思远:“令妹真乃大才,可惜……” 杨昭却道:“殿下,您再仔细看看这一册书文,乃是舍妹过往书写,臣前些日让赵九拓印而来,当日花魁试上臣说的话,殿下可曾记得?” 太子起初听见庄思远又抄他妹妹的文章,心中好笑,莫不是抄上瘾了?可听见后面几句时,他心中一动,忙低头翻看起来。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太子越读越心惊,这等作品,怎会是一人写成?哪怕真有天仙化笔,也绝难做到!更何况,诗词文章中明显有许多他闻所未闻的典故!好歹他学史二十余载,不敢谈古今通晓,但也不至于对化用的典故一无所知吧? 莫非都如《六国论》一般是编造而来的故事?太子实难相信,兼之作品之间风格差异巨大,他直接问道:“这……是有数位高人帮令妹扬名?” 杨昭否道:“臣让赵七、赵九多番追查,仅查出她培养了一批乞丐作为耳目,与陵水伯的次子、魏侍郎的长子有些许暧昧,其余的心思都耗在了四皇子殿下身上,实在没听说过什么高人。舍妹生而知之,许多诗词乃是她三四岁所作,若真有高人指点,十来年来不露行藏又是何等可怕?这件事,臣想不明白。” “可这……怎会是一人所作?” 殿下英明!杨昭心道幸好庄敏静未曾抄录什么帝王诗、反诗一类,否则,他还真不敢把这册子拿出来…… 此时他默默低头下,沮丧道:“恕臣无能。” 见庄思远这副模样,太子苦笑:“今日之事着实让孤为难,令妹似乎藏有许多秘辛,而她却选择相助四弟,实乃孤之大患。”想了想道:“也罢,孤会再派人好好查一查她,若真找不到可疑的高人助阵……” 如此诡异歹毒之人,孤定然容不下她! ☆、第27章 庶女谋12 俆妙君挑了挑灯,烛火映红了她的侧脸,她轻声问道:“庄敏静这般神秘,太子真不会怀疑她的来历?”如若被当做妖物,难保不会连累整个国公府。 “怀疑什么?天外之人?神仙鬼怪?她过去十来年如此高调也无一人怀疑,神怪之事对于上位者,不过是愚弄庶民的手段,若非你我这般离奇的经历,又如何会想到这些?纵然真有疑虑,又哪里来的证据?”杨昭喝了口茶道:“想不明白,杀了便是。” 不知道太子对皇帝说了什么,一个月后,四皇子被撤掉了一切职务,仅保留了岚山王的封号,可封地却从原本繁华的清川一代改为了极北苦寒之地,就连贵妃,也因为一件小事从四妃之位降至普通妃嫔。 至于原本属于四皇子的镇国大将军一职,自然落到了太子头上,太子本就占据大义,如今又拿下军中至关重要的位置,从而映证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让不少本在观望的朝中大员直接投效,加上他原本掌控的势力,一时间声势之盛,皇子中再无敌手。 太子这边厢春风得意,荣国公却倒了大霉,他被皇帝当着众多文武大臣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顿,直言他养的女儿行为不检,没有妇德,待字闺中就敢与皇子牵扯,是不是你荣国公府急着站队?朕还没死呢! 荣国公被吓得冷汗直冒腿脚发软,当即发誓赌咒自己绝无不臣之心,幸亏皇帝早知内情,又被太子提前安抚,这一回只是想吓一吓他,顺便震慑一番其余有二心的朝臣,这才轻易饶过了他,否则就凭庄敏静干的好事,荣国公还真得脱下一层皮! 逃过一劫的荣国公一打听,他这顿骂挨得不冤,竟又跟庄敏静扯上了关系!他如今是彻底厌了她,短短时间就给国公府招了几次祸事,如今居然敢私自联络皇子了?!这回若非皇帝有心放他一马,他这国公之位都未必能保住! 回府后,他甚至不愿见庄敏静,只对侍卫冷冷地说:“将大小姐禁足,给我看好她了,没我的命令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 消息传进庄敏静耳里,她几乎傻掉了。本以为四皇子会凭着《六国论》一飞冲天,而她也能一改往日困境,前阵子还听说四皇子被封了岚山王!可等来等去,没有等来对方的好消息,却等来了父亲将她禁足的命令,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 庄敏静苦思不得其解,还好看守她的几个婆子都是由俆妙君精挑细选的,她很快便从几人嘴里套出了话。当得知皇帝对四皇子地处罚,以及对她地评价后,庄敏静仿佛被无尽的绝望与恐惧笼罩,身子晃了晃,差点再度晕倒。 她跌坐在床头,心中明白,除非当今皇上殡天,否则她皇子妃的梦想,怕是彻底破碎了…… 庄敏静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她依然是那个被仕林尊崇的寒梅仙子,仍是被荣国公捧在掌心的明珠,可她还未从噩梦中逃离,又听见两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荣国公打算将柳白露接回府中抬了姨娘,如果说这则消息仅是让她心中不安,那么另外一则消息,便是实实在在的噩耗了——三个月后,她将被远嫁晋州。 晋州!那个黄沙万里、铁骑风尘的晋州! 不但条件异常艰苦,还常年处于战争危机之中! 而荣国公给她相看的人,其父不过是个五品知州,在晋州做官是很难得到升迁的,通常一做就是好几十年,而以荣国公如今的态度,以后未必会为她夫家运作,也就是说,一旦她嫁了过去,将来想再回京中只怕是难了…… 连陈淑淳都与定襄伯庶长子订了亲,她庄敏静怎能比这些远不如自己的人嫁得差? 她绝不允许! 在这危急关头,庄敏静终于想起来她的两位好备胎,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愿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她将身上的首饰全数交给了一位看守婆子,托人帮忙送了两封信,一封送到陵水伯府二公子处,另一封则送给吏部右侍郎家的长子魏清江。 这两封信件最终落到了俆妙君手中,上头无非写了一些缠绵情话,暗示男方前来府中提亲。她想了想并未阻拦,如今庄敏静被禁足在内院,她与杨昭反倒没有太多机会,不若等庄敏静主动闹腾,她相信不用他们动手,庄敏静自己就能折腾出大事。 然而冷眼旁观的后果便是,庄敏静与魏清江私奔了…… 原来庄敏静并未收到陵水伯府二公子地回复,倒是魏清江不曾令她失望,两人暗中以书信来往,一来二去之下魏清江愈发醉心于这个才逾飞仙的女子,并在信中痛苦地提到,不论他如何哀求,父母都拒绝上门提亲,还打算将他拘起来。 庄敏静十分恼恨,却又无可奈何,眼看婚期将近,她又怕耽搁久了再生变数,索性使计拐了魏清江私奔,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不信魏家能丝毫不顾及国公府的面子! 若是平常,她这番算计或许就成了,荣国公如今哪怕再不喜她,好歹也是自己的女儿,在外人面前他自会护着,毕竟也代表了国公府的脸面。 即便是让庄敏静远嫁,夫家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这五品知州在当地经营十余年,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其长子于三年前考中举人,次子学问同样不错,年轻一辈大有前途。更为重要的是,皇帝一旦决定与宇国开战,晋州的重要性会直线上升,到时别说升官,运作得当,加爵也未尝不可能! 可庄敏静偏偏看不清,她的一切悲剧来源于自身的虚荣与贪婪,从杨昭与俆妙君附体而来那一刻便注定了。 这一日,荣国公先是去了西巷的宅子,却并未见到白露,院中只余满地血迹,就连他调来保护白露的侍卫都凭空消失了。 心中是如何惊惧与悲痛暂且不提,荣国公派人找了两天两夜,甚至大半夜闯了顺天府尹的宅子,逼着对方陪他一块儿找,可这么多人好似变戏法似的,忽然都无影无踪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他无计可施之下忽然想到了陈姨娘,抱着侥幸心理打算回府中问问,一进门却听见庄思远告诉他庄敏静私奔的消息…… 荣国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在原地站了会儿,片刻后,他忽然喷出一口鲜血,随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待他再次醒来,人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太医诊断他因急怒攻心,气血堵塞,半边身子都给瘫了,日后怕是不良于行。 荣国公听闻噩耗,癫狂暴怒地发泄,又打又摔又砸,好几个下人都被他给伤了,姜氏索性让人少进去伺候,任他一人发疯,荣国公恨急,却又无可奈何,他的院子早被人看住了,除了姜氏指派的几个人手,平日里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因他没有帮手,数日后不得不恢复了理智。 荣国公冷静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姜氏,将陈姨娘的身契交给她,令她将之发卖得远远的,庄思昊从此由姜氏抚养;另一件事,则是让姜氏对外申明,自今日起,他与庄敏静断绝父女关系,并通知族中长老,将庄敏静自族谱中除名! 杨昭得了消息心中感叹,玉简里被气得中风的分明是姜家老太爷,而这一世他外祖父健康顺遂,舅舅也因他的关系得到太子重用,姜家如今风头正盛,荣国公却被他的宝贝女儿害成半瘫,真可谓天道好轮回…… 京中发生的一切庄敏静并不知道,她与魏清江在京郊某处村落做了十来日寻常夫妻,待魏家找来,她故作羞愧与凄楚,正欲请罪,愤怒的魏夫人直接命人将她捉起来,连扇十几个耳光,她的脸瞬时肿成猪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声痛苦地呻/吟。 本想为她求情的魏清江被他亲娘这一手给震慑住,加之庄敏静此时着实惨不忍睹,他躲闪地避开了眼睛,终究选择了沉默。 庄敏静见他如此心中渐凉,她没想到昨日还在枕边甜言蜜语的男人竟无半点担当,更没想到魏家竟敢如此挑衅国公府的脸面,莫非是京中出了什么变故?她惊疑又惧怕的表情落入魏夫人眼中,对方轻蔑地勾了勾唇:“好好的金枝玉叶不做,偏要自甘下贱,那我就成全你!带走!” 庄敏静心知不妙,可任她如何挣扎,擒住她两臂的人力大无穷,仿佛钳子一般将她牢牢定住,拖入了马车中。回京的路上,庄敏静在几个婆子地嘲讽中得知庄家已将她除名,陈姨娘也被远远发卖了,震惊之下,她同荣国公一般喷了口血,彻底晕死过去。 而此时距离京城两百余里的大良城,富户余家刚从庵堂里接回了一位小姐,据说这位小姐年幼多病,余家受高人指点将她送往庵堂养病,自那以后余家愈发兴盛,他们便认为全是这位余小姐虔诚祈福之功,如今余小姐已然大好,自然被余家二老欢欢喜喜地接回了家。 不少人凑在余家门前想一探究竟,却失望而归,那小姐直接被抬回了府中,外人哪能见到?待她除下覆面轻纱,露出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庞,不是白露是谁? ☆、第28章 庶女谋end 尽管荣国公已公开与庄敏静断绝关系,可魏侍郎一家仍不敢太过分,万一荣国公哪日又想起来了呢?因此魏夫人发泄了怒气后,做主将庄敏静抬了姨娘。 魏清江兴高采烈地通知庄敏静这一消息时,她只是坐在床边默默垂泪,魏清江忙软声安慰,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他已经知道了庄敏静被家族除名的事,心道她现在的身份大不如前,又非完璧之身,能给自己当姨娘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俆妙君与杨昭听说了庄敏静的遭遇,皆是淡淡一笑,他们还未沐浴功德金光,说明此世界的逆天之子并未彻底倒台,之后她再折腾出什么事,魏侍郎府难保不被牵连,但他们一点也不同情,谁让玉简中这一家子曾帮忙荣国公算计过姜家呢? 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荣国公府已彻底被杨昭掌控在手中,玉简中的悲剧再不会发生。 三年后,夏帝突发急症驾崩,太子在百官拥戴下登基为帝,十余日后,已去封地两年的岚山王突然起兵造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纠集三十万兵马剑指京城。 消息传回京中,新皇暴怒,不顾朝臣反对执意御驾亲征,朝中局势再度紧张起来。 而庄敏静得知这件事,几乎喜极而泣,她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两年她过得并不好,被禁锢在魏家后宅仿佛坐牢一般,就连亲手培养的势力也渐渐散了。起初魏清江还愿哄着她,可魏夫人不喜她,找了许多年轻美貌的女子来分她的宠,魏清江并非心志坚定的人,身边的莺莺燕燕多了,花在庄敏静身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 等庄敏静意识到她将失宠,这才急着想办法笼络魏清江,可即便她写出再多惊世诗词也难以吸引住对方全部的目光,久而久之,她便如这个时代的寻常女子一般,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后宅斗争,再没什么特别。 她一个由异世穿越而来的女人,又岂会甘心?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利用装病藏起来的药物制成迷药,迷翻了整个院子的人,又化妆成婢女,逃出了魏府。 庄敏静没有路引,她找到了当初接济过的几个乞丐,混入其中一路北上,历经二十多天地颠簸,终于在米川城见到了岚山王。 赵礼看着眼前这个又脏又臭的女人着实有些吃惊,若非她在进帐前特意洗了脸,他或许都认不出这个女人就是曾经名动一时的寒梅仙子。 赵礼的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嫌恶,当初他因《六国论》一事深受打击,自然迁怒了始作俑者,甚至怀疑她与太子串通一气故意害他。直到他听说了庄敏静被除族,又被魏家抬做了姨娘,这才释然。 他掀袍入座,道:“原是故人来见,庄姑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庄敏静并未错过他那抹异样的眼神,心中微苦,随即振作道:“托王爷宏福,民女每日衣食无忧,虽无富贵,却也安于平常。” “哦?”赵礼上下打量她一番,挑眉笑道:“那你为何这副模样?” 庄敏静镇定道:“民女认为好与不好非看一事,亦非看一时,民女为了一世皆好,所以才不顾万难前来投奔王爷。” 赵礼轻笑:“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收留你?凭你那些诗词文章?” 对方不屑的语气让庄敏静有些尴尬,她沉默半晌,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了上去:“就凭这些。” 赵礼使了个眼色,有下人上前接过纸张,在桌上徐徐展开。 赵礼本有些漫不经心,待看清纸上所描绘的东西,立刻瞪大了眼睛——那是各种改良过的兵器图谱,无需实物比较,仅从其结构便能看出纸上兵刃的威力远超军中所有! 赵礼细细看了好半晌,才渐渐放松身体,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这些,都是庄姑娘想的?” “不止如此,民女还能告诉王爷如何制造炸药火炮,如何降低战损,如何迅速敛财……”庄敏静侃侃而谈,言辞中流露的自信,让赵礼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衣衫落魄之人所言俱为真实,他心中鼓噪如擂,深知如此种种若得以实现,别说换了夏国的皇帝,哪怕是统一六国也使得! 而一个敢于起兵之人,又如何没有征服四海的野心? 他将庄敏静引为上宾,托她全权负责武器督造之事,而庄敏静也在三年之后,再度体验了受人尊崇的滋味。 可好景不长,新皇的大军已抵达了米川边境,随行一员大将还是庄敏静的熟人——荣国公世子庄思远。 哦,不对,此时应是荣国公了,新皇登基不久,便下旨夺了荣国公的封号,将国公之位赐予庄思远,新皇不忘庄思远的恩义,同样忘不了对方所受过的委屈。 而杨昭也在这两年中跟着赵七、赵九练武,虽不如自幼习武的将士强壮,但他有身为嘉明宗时的记忆做基础,技巧掌握得非常纯熟,两军对阵中杀一个来回不在话下。 此时的米川城外,旌蔽日兮敌若云。 庄敏静终究是迟了,或者说是她的兄长来得太快,赵礼的军队还未来得及重新武装便被新皇大军撕得粉碎,仅仅三个月便攻破了米川城门,又一鼓作气连下四城,半年之后,杨昭于极北边境擒住正欲逃往它国的岚山王,以及他的一干随从。 当一身男儿装扮的庄敏静被士兵粗鲁地拖到马前,杨昭心情很好地说:“咦?这不是魏侍郎家的逃妾么?” 庄敏静抬头见到深恨之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万蚁噬心般痛苦,她双目充血,面容扭曲地瞪视着杨昭,咒骂道:“庄思远,你不得好死!” “拜你和陈氏所赐,我可不正是不得好死么?”杨昭自嘲道。 杨昭话一出口,顿时取悦了庄敏静,她癫狂地大笑道:“对,哈哈,我差点儿忘了,你不过是个短命鬼,哈哈哈……” 有士兵听了生气,一巴掌扇了过去,庄敏静半边脸立刻麻了,她巍颤颤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里头竟然还有一颗牙齿。 庄敏静这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尽在马上之人掌控之中,因此不敢再开口,哪知庄思远并不肯放过她,语带笑意地说了一句:“唔,可是庄姨娘看来比我更短命一些,不知道庄姨娘到了地下,如何面对东坡先生,又如何面对……华夏民族的列祖列宗呢?”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含糊,周围除了庄敏静只有几个不通文墨的兵痞子,但庄敏静却实实在在听明白了,她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庄思远,见对方冲她恶意地眨眨眼,她惊得浑身颤抖,脑中空白一片。 她最重要的秘密,她本应保守一生的秘密,原来早被人看穿,她以为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主角,原来却自始至终被人玩弄于鼓掌,这么许多年,她仿若一个笑话…… “是你!原来都是你!你这个妖怪!你这个魔鬼!!!”庄敏静欲往前扑,被士兵一把拽倒,她疯狂地挣扎呐喊,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恐惧与不甘都发泄出来,哪怕口中扑满尘土,指甲糊满血泥,她仍像条虫子般奋力扭动,恨不得将马上之人碎尸万段! 杨昭见她失了理智,顿觉没意思,轻描淡写道:“拉下去吧,奉陛下口令,除了罪人赵礼,其余人等就地格杀。”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极北荒原,被鲜血染红的战场仿佛倒映着天边夕阳,一束肉眼不可见的金光直射而下,将杨昭笼罩其中,同一时间,荣国公府中的一位妙龄女子微微一笑:“终于结束了……” ** 夏兴三十一年,春。 京城,南巷,有朋茶舍。 “听说了么,圣上罢朝三日了,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道。 同桌坐了个灰衣老汉,喝了口茶道:“能有什么大事?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陛下虽年事颇高却身强体健,去岁秋猎还猎了头大虫呢。”说罢他悄悄往东南方指了指,“还不是因为那位快不行了……” “谁?”书生愣了会儿,随即反应过来:“你说荣国公?” 灰衣老汉叹了口气:“可不是么……荣国公跟陛下可是自幼的交情,据说小时候就为陛下挡过灾,十几岁就随陛下平了岚山王之乱,二十多岁便率军四伐宇国,最终逼得宇国割了七座城池赔了百万两白银,至今还没缓过气来。这样的臣子如今命悬一线,陛下能不担心么?” “这荣国公也算奇人了,伐宇后再未出仕,成日里陪着国公夫人养花赏鸟,他夫人原还是婢女出身,听闻这几十年来他们倒也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另一位蓝衫青年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他那两个嫡子,一个继承了世子之位却只领了份闲差,另一个竟上鹿山书院做了教书先生,还有荣国公那个庶弟,据说醉心于什么机关术数,成日窝在府中茶饭不思,一家子老小既无实权,又俱在陛下眼皮底下,陛下能不放心么?” 众人心有戚戚焉,灰衣老汉不屑蓝衫青年那副仿佛听了人壁角的模样,冷哼一声:“荣国公虽未出仕,可他母家却极受陛下看中,我听说,王阁老致仕,陛下钦点姜尚书入内阁,今夏一到,朝中就会有位新阁老了……” “什么?!他还不足五十呢!”书生惊道。 蓝衫青年道:“那又如何,就冲着荣国公的情面,陛下也会善待姜家。” “哎,希望荣国公能挺过这一关吧……” “听闻荣国公自幼身体孱弱,少时又中了剧毒,差点活不过三十,亏得后来找到了解药,可惜,终究损了身体……”蓝衫青年正说道一半,天色忽然暗下来,天边传来几声闷雷嘶吼,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春日,怎地竟响起了惊雷之声? 待雷声响过,天地间恢复清宁。 而此时的荣国公府,庄思远已没了气息,他的夫人静靠在他身旁,安详阖目,再也未曾醒来。 ☆、第29章 异界法神1 艾斯泽大陆北方,有一片荒芜的山谷,山谷里植被稀少,大地是一片猩红之色,传说中,七百年前人类与魔兽曾在这里爆发了大战,百万人类战士牺牲于此,鲜血浸入土地,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哪怕光明神殿施展最强大的圣光魔法也无法完全净化。 这里,是吟游诗人口中的邪恶之源,是全大陆人类闻之色变的魔巢山谷。 一轮血月悬挂在浅紫色的天空,暗淡的月光透入山谷阴暗的角落,周围很静,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魔兽嘶吼,就只余下风的声音。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从魔兽尸堆中挣扎着爬出来,她顾不得四周污浊的空气,用力地大口呼吸。 俆妙君翻过身,双手张开瘫倒在地,刚才的头疼差点要了她的命,其实论程度似乎比上个世界轻一些,可这回她附身的时机不对,原主身体十分虚弱,浑身上下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撕裂的魔法袍沾满了脏污和血迹,右腿处被咬下一大块肉,此刻汩汩淌着鲜血,更可怕的是,伤口上都覆着一层黑色魔气,若是她再晚来一会儿,这具身体就会没命了。 身上稍微恢复了力气,她勉强坐起来,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也牵动了伤口引来剧痛。 看着眼前山堆一般的魔兽尸体,俆妙君不禁被原身的武力值折服,可惜,玉简所述原身在杀光魔兽之后,因伤势过重,魔气入体,血肉之躯最终化作了魔巢山谷的养分。 这一回她附身的人叫做菲尼克斯,出身于艾斯泽大陆南方索亚帝国的显赫贵族,从小极具魔法天赋,五岁觉醒,八岁就被选入了帝国最负盛名的奥塔魔法学院进修,仅仅七年时间,她就成为了一名中级魔法师,这种晋升速度在奥塔魔法学院冗长的历史中都能排进前列,大部分学生十五六岁的年纪,还仅仅是个魔法学徒,能够成为见习魔法师都算天赋上佳了,可她却已经突破了初级魔法师的限制。 奥塔魔法学院的师生们无不羡慕地认为,菲尼克斯是被智慧女神所眷顾的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和其它炮灰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魔兽袭击下,因为她只是逆天之子传奇路上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 这是一个西方魔法背景的世界,艾斯泽大陆是此界唯一一片大陆,大陆上有数百个王国,其中能称为帝国的只有三个,即东方的松山帝国、西方的蒙卡帝国和南方的索亚帝国,可它们依然不是大陆最强大的势力——位于大陆中央萨利城的光明神殿,是整个艾斯泽大陆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和俆妙君曾在现世看过的西幻小说设定类似,这里四处充满了魔法粒子,渐渐滋生出斗气、元素之力、光明之力和黑暗之力四种自然力量,大陆上有二十分之一的人类能够在十八岁之前觉醒,他们有机会成长为一名战士、一位法师,或者受亿万人尊崇的光明教会神职人员。 “觉醒”是每一个艾斯泽大陆人的心愿,哪怕仅仅是觉醒最普通的斗气,都能让一个低等的贫民摇身一变受封骑士,彻底改变命运。当然,或许你运气再好一些,能够感受到元素之力,那你可能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法师大人,穿着宽大的法师袍,带着尖顶的法师帽,口中轻轻吟唱着古老而神秘的魔法语言,举手之间就能埋葬一座城池。 俆妙君有理由相信,假如逆天之子没有出现,原身一定会成长为能够被吟游诗人们广为传颂的大魔导师,甚至传奇法师,可一位叫卢克的俊美少年忽然来到了这个世界…… 卢克本是星历437年华国的普通游戏宅,穿越前正躺在营养仓里玩新下载不久的全息西幻网游,结果游戏仓突发故障,他被电晕过去,再度醒来就发现自己附身在游戏角色上,带着游戏系统穿越到了艾斯泽大陆。 他开始还以为自己依旧在游戏中,后来渐渐发现这里与他玩的全息网游设定上有很大差别,卢克心中十分惶恐,可他很快反应过来游戏系统在这片大陆几乎等同于神迹,别人辛辛苦苦学习魔法,他只需要做做任务涨涨经验,再点上技能点就行了;别人的精力顶多学一两系的元素魔法,还要四处冒险寻找强大的咒语,而他轻轻松就能学习全系魔法,等级到了花费系统里积攒的金币就能买到各种咒语;同时他还掌握着包裹里许多的药剂配方,以及他在游戏中收集的不少宝贝。 除了他的经验条全部回归为零,游戏角色身上的一切都跟着他穿来了。 唯一遗憾的是,他的职业只是个元素法师,若是当初选择了光明祭司…… 不过,既然成为一名魔法师,那么迟早有一天,他要正法师之名,于他统治下的魔法议会必将取代光明神殿,成为这片大陆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他是这么想的,故事也是这么发展的。 十七岁的卢克在一位隐居魔法师地帮助下进入了奥塔魔法学院学习,他始终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但奇怪的是,低调的卢克仿佛全身都散发着“快来招惹我”的气息,挑衅他的人前赴后继,当然无一例外被打脸了。 不到半年,他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学院,此时的卢克刚成为初级魔法师,成长速度快得令人震惊,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能控制元素系全系魔法! 几十万年来,人类因受到精神力的限制,魔法师通常只能学习一系到两系的魔法,文献上记载,巴利亚文明时期曾出现过一位可以控制三系魔法的法师,他就是伟大的传奇法师“元素掌控”维克托·亚当斯,大陆上每一所魔法学院都矗立着他的雕像。 如果说菲尼克斯是被智慧女神所眷顾,那么卢克就是真正的“神之宠儿”。 越来越多的大人物注意到他,某一天,卢克收到了一张来自卡特纳伯爵府的晚宴邀请函,这是贵族向他释放的善意,也是对他地位的一种肯定,在这次晚宴中,他终于见到了刚好历练结束归来的菲尼克斯。 眼前的女孩美得惊人,她有着柔软的金色长发,仿佛阳光照耀在纳维斯雪山之巅渲染的云海,碧蓝的眼睛比塞尔蒙高原上的珍珠湖泊更清澈,扇动的睫毛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她值得世间所有美好词汇地赞誉…… 卢克感觉到胸腔剧烈地跳动,那一瞬间,他仿佛陷入了爱河。 卢克很有自信,他注册游戏账号时曾对游戏人物外貌进行了100%升级,此时的他英俊又迷人,因此丝毫不怀疑菲尼克斯会为了他神魂颠倒。然而凡事总有列外,骄傲的菲尼克斯并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见他十七八岁却只是初级魔法师,顿时失去了交谈的兴致,她优雅地行了个法师礼,转去了另一个角落。 菲尼克斯的冷漠被卢克当做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他自以为帅气地上前纠缠,终于让菲尼克斯把他当做了往常那些令人讨厌的苍蝇,她高傲地勾起红唇,态度轻慢地讥讽了几句,让周围一些嫉恨卢克的人发出阵阵窃笑,卢克十分难堪,这才在菲尼克斯的眼中看见了明显地厌恶与不屑。 菲尼克斯招来了卡特纳伯爵的管家,以公爵女儿的身份,要求将卢克驱逐。 大受屈辱的卢克十分愤怒,可菲尼克斯背景强横,现阶段的实力又胜过他,在奥塔魔法学院也拥有极高的名望,他没有办法像对付其它挑衅者那样报复。想来想去,卢克终于想到了一个十分恶毒的办法——通过包裹中的配方制作出溃散药剂,服用后能导致觉醒之力溃散,最终回归普通人。 这种具备毁灭性的药剂游戏系统当然会有限制,一来它只对魔法师有用,二来他只对高级魔法师以下的人群有用,三来它的冷却时间长达一年,也就是说,到了后期,这张药剂配方几乎一张废纸,但此时,对于菲尼克斯却是致命毒/药。 在她毫无防备之下,卢克成功了。 菲尼克斯在前往米瑟岛矿洞试炼的途中,忽然失去了对元素之力的感应,同小队的成员们十分惊慌,他们并不知道溃散药剂的存在,却记得文献中曾有过记载,极少数人会莫名地丢失觉醒之力,这类人被称为“神的弃徒”。 那天以后,菲尼克斯骤然从天堂坠入地狱,消息一传开,外界哗然,没有任何学生敢靠近她,人们认为她是被神灵所诅咒的异端。最终奥塔魔法学院承受不住压力希望她能主动退学,菲尼克斯被接回公爵府中,虽然父母一如既往地疼爱她,甚至怜惜她的遭遇对她更为宠溺,可菲尼克斯哪里肯甘心? 或许她当时的做法有些骄纵,可罪不至此,甚至她并不知道厄运的根源。 菲尼克斯翻遍了魔法图书馆里储存的书籍,终于在一本老旧的法师手札中发现了一丝线索,可地点却在滋生了无尽邪恶与堕落的魔巢山谷,她心知家人不会同意她的冒险,因此趁着夜色偷偷离开。 她在邻近城市雇佣了一支小型佣兵团,一行人顺利抵达了山谷边缘,她不顾佣兵团成员地劝阻,只身进入魔巢山谷。 十多天后,当太阳的余晖将浅紫色天空染成深灰色,她在山谷中迷失了方向,不小心闯入巨力魔兽的巢穴,生死攸关之际竟然奇迹般的二次觉醒,成为了一名圣光牧师! 在艾斯泽大陆,一万个觉醒之人中或许会仅有一人能感受到光明伟力,那是最纯粹最磅礴的自然之力,光明所照之处,央无数黑暗。 可惜,她终究因为觉醒初期实力不济,在屠尽包围她的魔兽之后,缓缓倒下了。 哪怕是最伟大的先知,也不可能知道在这处狭窄的角落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曾有位刚刚觉醒的牧师学徒以一己之力屠杀十余头魔兽,她并不是神的弃徒,而是艾斯泽大陆真正的天才! 至于罪魁祸首?被万花包围的卢克早已忘了他曾错觉爱上的女孩,依旧低调地隐藏自己,高调地毁灭敌人,带领着魔法议会驱逐光明神殿,屠杀信奉光明神的异端,二十年之后,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誓言,成为了艾斯泽大陆唯一超越传奇法师的存在——法神! ☆、第30章 异界法神2 一夜过去,阳光透过山谷中的迷雾稀疏地洒落在大地上,虽然光线依旧昏暗,但终究带来了一丝温度。 伤口的血渐渐止住了,俆妙君松了口气,失血过多的身体让她畏惧寒冷,尤其是魔巢山谷中刺骨的寒风,仿佛无数把冰刀扎进她的骨髓。 勉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她扶着一具小山高的魔兽尸体缓缓站起来。俆妙君检查了自己的伤势,发现在光明之力地守护之下,魔气正被徐徐驱散,这一样来,伤口恢复的速度会快一些。 可惜她此时不过是个牧师学徒,没能学会治愈术。 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俆妙君想到玉灵地警示,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原身查到的线索是一种生长在魔巢山谷深处的植物,每一百年它都会结出冰蓝色的花苞,像极了冷月的光芒,那本手札的主人称它为月光之眼。 体内没有自然之力的人服下它就能洗练血肉之躯,拥有了觉醒的可能。对于已经觉醒的人而言,它依然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因为花苞中蕴含了极为磅礴的魔法力量,能够让人短时间内吸收庞大的魔力,按照原本命运轨迹,卢克正是服下了这一株月光之眼,才能在一个自然日内由高级魔法师晋升为魔导士。 以此推论,一株月光之眼的能量,足以让她瞬间成为高级牧师! 或许,她应该首先替原身完成心愿,不论是为了自身实力地考量,还是为了抢夺逆天之子的一点气运。 至于杨昭,只有等她离开魔巢山谷再细细寻访。 是的,寻访。 她还不知道杨昭的身份。 玉灵告诉他们,两世历练之后,未来的任务会随着那一界天道秩序的混乱程度而有所调整,或许会提升难度,比如说——你可能并不知道对方投身为何人? 正如她此刻一般。 呵呵,俆妙君心底在冷笑。 然而事已至此,她只能遵循。 她忍着疼痛取了巨力魔兽的一根指骨充作拐杖,蹒跚地往山谷深处行进,因为有玉简地提示,三天后她顺利找到了生长着月光之眼的洞穴,潮湿又满是*气味的洞穴中,一朵冰蓝色的花苞正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仿佛山谷之外冷月的投影。 她在洞穴中呆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太阳摆脱了魔巢山谷的阴影,缓缓自东方升起,俆妙君出现在洞口,沐浴在被迷雾包围的阳光之下。 她的金发变成了银色,有如月光般柔软;她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甜美的梦境;她的血肉里蕴含着强大的光明之力,俆妙君能感觉到,她离主教只有一步之遥! 同一时间,远在数万海里以外的卢克忽然生出一种莫名地失落,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与他的命运线彻底断了联系…… ** 当俆妙君再次来到山谷边缘,又过去了十五天。 她远远看见一群人正往这边走来,领头的青年一头红发,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件破旧的皮甲,身后背了一把重剑。青年后面还跟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带着武器,装扮得十分利索,看起来像是一支佣兵小队。 尽管魔巢山谷被形容为万恶之源,但魔兽的身体却不乏宝贝,特别是对药剂工会、炼金工会以及魔法师们来说,尤为显得重要,因此佣兵工会常常会发布一些与魔兽相关的任务。 大部分进入魔巢山谷的都是中型以上的佣兵团,偶尔会有小型佣兵团出现在山谷外围,比如当初护送菲尼克斯来此的那一支,当然价格会比普通护送任务高出五成。因此,在这里见到佣兵团并不稀罕,可若是出现一支只有五六人的小队,就不得不让人侧目了。 “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为您效劳的吗?”走到近处的红发青年微微屈身,他的言行似乎很绅士,可眼神却偷偷打量着菲尼克斯。 俆妙君神情冷漠,对方的视线令她不喜,她知道此时的自己看起来有些狼狈,法师袍早已在同魔兽的战斗中被撕得破破烂烂,甚至看不出原型,否则红发青年又怎么敢放肆?她没心情搭理,无视这队人准备离开,却被对方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红发青年叫麦克,是火焰狮佣兵小队的队长,有个叔叔是一支中型佣兵团的团长,这次是因为叔叔的佣兵团准备进入魔巢山谷,他得到消息后也想来蹭点好处,于是说动了叔叔允许他们跟着。叔叔正带领佣兵们在附近扎营,麦克不好明目张胆地占便宜,主动提出和小队去探查周边。 他们不敢太靠近魔巢山谷,正打算晃一圈回去交差,麦克就看到了一位落单的美丽少女,对方外袍破损,勉强蔽体,裸/露的肌肤比牛乳更白,银色的长发仿佛万神山倾泻而下的瀑布,在山谷附近暗淡的光线下散发着圣洁的光华,他吞咽了口唾沫,顾不得思考对方的来历,就急忙上前展现自己的骑士风度,然而对方并不领情。 “让开。”俆妙君平静地说,好像飘在湖面的落叶,没有一点涟漪。 同队中一位留着短发,鼻头有几颗雀斑的少女嘲讽麦克:“队长你这头蠢猪,难道看不出来,这位小姐并不想认识你。”说完她又露出一个笑脸,那笑容十分明朗,像一股清新的风。“抱歉,尊敬的小姐,我们立刻拖走这个捣乱的家伙!” 看来他们小队感情很和睦,没什么上下级观念。 谁知原本冷脸的银发少女忽然微微一笑,仿佛春阳融化的雪水汇成溪流,发出了美妙的声音,“晚上好各位。”又对已经看呆的雀斑少女真诚地说:“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叫我菲尼克斯。” 雀斑少女脸上泛出羞涩的红晕,声音小了许多:“你、你好,菲尼克斯,我叫贝蒂。” “贝蒂,你好。”俆妙君保持微笑,她来到这里见得最多的就是魔兽,突然遇见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让她心情很不错,索性就跟着他们看能不能打探到消息,毕竟这具肉身已经在魔巢山谷呆了一个多月。 她的视线转向其他人,大家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介绍自己。当麦克听见菲尼克斯答应跟他们一块儿回营地后,兴奋得手舞足蹈,笑得好像一只斑斓犬。 他们走了差不多一小时,终于来到了屠龙佣兵团的营地,虽然名字叫屠龙,可是大陆上已经上千年不见龙族的踪迹了。 营地扎着许多帐篷,中央燃着几堆火,大部分佣兵坐在火堆旁喝酒吹牛,投影落在帐篷上被拉扯得十分巨大,随着火光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能活过来的怪物。还有一些人坐在角落整理自己的装备,其中一人看到了麦克,高声道:“嘿,你小子跑哪去了?团长一直在找你。” 旁边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战士嘲笑道:“让我瞧瞧,我们的小麦克是不是被吓得尿了裤子,快让团长把荣誉勋章戴在你的屁股上!哈哈哈……” 麦克应该是习惯了,毫不在意地说:“道尔叔叔,您还是担心自己吧,别再让亚狸兽一口咬烂了你半个屁股。” “噢,该死的!”道尔恼羞成怒,朝着火堆的方向大喊:“蒙特利,你这个混蛋!又背着我胡说八道!” 粗鲁的对话让营地里充满生气,可站在麦克身后的俆妙君此时却觉得很不舒服,一股让她厌恶地气息从营地传来,就像被阴冷湿黏的毒蛇爬过身体,令她不寒而栗。 她观察了围在火堆周围的一群人,其中一个干瘦而苍白的青年引起了她的注意,对方似乎有所感应地抬起头来,两人隔空对视,那人很快又缩回了视线。 “麦克,这位小姐是……?”一个大汉从帐篷里出来,他套着一件硬皮甲,脚下踩着黑色的皮靴,头上戴了顶火獭毛挡风帽,他是麦克的叔叔戴维·克莱夫,也是这个拥有五六百人规模的佣兵团团长,此时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侄子。 直到这时,才有人发现了麦克小队中的陌生少女,她是那么美丽,火光映照在她脸上好似闪烁着星辰的光芒。 “哦,她叫菲尼克斯,是……”麦克发现他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抓抓脑袋,有些懊恼地说:“是我们在山谷边缘发现了她。” “菲尼克斯……”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克莱夫正打算从记忆里翻找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就看见他派出去巡查的斥候带着三位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士往这边走来,其中一位披着滚金边的白底暗纹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克莱夫一个机灵,崇敬与恐惧瞬间占满了他的心神,他立刻板直了身体,脱下挡风帽,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骑士礼:“尊贵的神使大人,屠龙佣兵团愿为您效劳。” 话音一落,众人都安静下来。 ☆、第31章 异界法神3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他矜持地颔首,右手轻轻按住胸前佩戴的神殿徽章,“感谢你,尊敬的克莱夫先生,光明神在上。” “光明神在上。”在场的佣兵全数站起来,向来人行礼。 在艾斯泽大陆,曾经出现过诸多神迹,神灵降下祝福,让人们的信仰产生了些许差异——战士信奉战争之神,魔法师信奉智慧女神,炼金工会信奉火焰女神,已经消失千年的矮人一族信奉工匠之神…… 然而众神之上还有一位至高之神。 他的长袍谱写万物法则,他的权杖册封众神名号。 他是诸神主宰,是万神山真正的主人。 ——他就是光明之神! 唯有光明,才是艾斯泽大陆所有正义生灵的第一信仰。 这也是光明神殿之所以能统治艾斯泽大陆的根本,传说唯有被光明神选中的人,才能感受到光明之力。他们是光明神最忠实的仆人,只有到了主教级别才能被尊称为神使大人,身上斗篷的纹路正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俆妙君同其它人一样行了礼,对光明神殿的权威和地位有了更直观地感受,她想到玉灵曾说过,逆天之子违逆天道必将导致世界崩毁,或许这个世界最终会毁在光明神的信徒手中。虽然玉简没有后续发展地记载,但卢克带领魔法议会以武力逼迫全人类背叛光明神,就算屠灭了光明神殿,却灭不了亿万人的信仰! “你们之中有一个逆种。”神使淡淡地说,就像在谈论天气,可这句话仿佛清水倒入了油锅中,让原本安静的营地瞬间喧闹起来。 在艾斯泽大陆,并不是所有人都信仰神灵,有极少数,他们只信奉自己的力量,为了追逐更强大的力量,他们不惜借助魔兽改造自己的身体,这类人,被称为逆种。 不论光明神殿、魔法议会、战士工会或是其余势力都无法容忍他们的存在,逆种就像最低贱的老鼠那样见不得光,生存空间非常狭窄,他们常常伪装混迹在人群中,但由于体内带有魔气,很难逃过神殿地追查,一旦被发现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俆妙君记得玉简中关于逆种地叙述只有一小段,大意是说卢克成为法神以后,凭一己之力将逆种全数屠杀,谁让逆种不信仰他呢?要知道,他才是艾斯泽大陆唯一主宰。 营地里的佣兵各自分散,警惕地打量着身边的人,克莱夫沉默地站在神使旁边,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夕,自己的团队中竟然会有逆种,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屠龙佣兵团的信誉一定会遭受严重打击! 神使缓缓举起法杖,水晶石骤然亮起耀眼的银色光芒,忽然,一道人影快速往后逃去,在那束光即将射中他时,他的右手臂溃烂成一滩碎肉,发出阵阵腐臭,又从肩关节处生长出一条十来英尺长的大蛇,蛇头昂扬,吐出信子,毒液滴落在地上“呲——”的一声,它疾速卷起旁边一名弓手,砸向了那道圣光魔法。 空气中回荡着弓手的惨叫声,逆种借力躲开,速度快得只留下扭曲的残影,眼看他即将逃出营地,忽然,一道比刚才更纯净的圣光魔法点亮了整个营地,无数光线穿刺逆种的身体,他来不及发出声音就从半空中跌落,蛇身化为黑水,人已经没了气息。 俆妙君松开交握的手,因为没有法杖,她只能借助祷告引来圣光降临,此时一看,果然是那个干瘦苍白的人,原来她一开始感觉到的就是逆种气息。 全场:“……” 麦克心中忍不住哀嚎:噢天呢,他居然企图追求光明神殿的人,这太可怕了! 贝蒂双眼发亮,眼里溢满崇拜,她还有一年就满十八岁了,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至少可以觉醒一种力量,当然,如果是光明之力那就太美妙了! 在佣兵们还没回过神时,神使已经来到俆妙君身前,他压抑住心底地兴奋,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极为纯净的光明之力,要知道现在的神女已经三百四十岁了,下一代中竟只找到一位候选者,这对于神殿来说简直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不过,他竟然从来没见过这位少女,所有拥有光明之力的人都会被送往神殿学习,难道她是刚觉醒的光明之力?可她明明已经是高级牧师了…… “尊敬的小姐,感谢你的帮助,事实上,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神使向她行礼,这一次,他稍稍弯下了腰。“刚才的逆种是奥尔拉王国的子爵,他为了改造自己屠杀了一城的平民,用他们的鲜血洗练身体,我追捕他已经快六个月了,如果再被他逃掉,神殿一定会处罚我的。” “这真是太残忍了……”俆妙君适时露出悲伤的表情,又说:“神使大人,您太客气了,一切都是光明神地指引。” “光明神在上。” …… 当晚,神使留在了屠龙佣兵团的营地,他和菲尼克斯谈了很久,在得知对方竟然是二次觉醒,不久前又吞服了月光之眼后,终于解决了心中的疑惑。 艾斯泽大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二次觉醒的人了,事实上,大陆历史有所记载的也只有六个人,他们俱都成为了伟大的存在,但没有任何人,第二次觉醒得到的是光明之力。 眼前这个叫做菲尼克斯的少女,她改写了历史。 或者说,她本身就代表着历史的一部分。 神使提出带她一起回光明神殿,被菲尼克斯婉言谢绝,她希望能先回家探望父母,神使听了她的故事,理解地说:“光明神殿之门永为你敞开。”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从夜幕中探出头来,晓色笼罩着这片营地,俆妙君踏着露水出发了。 不久之后,陆续有人醒来,营地渐渐变得嘈杂。贝蒂第一个发现了菲尼克斯地离开,她虽然早有预感却仍抑制不住沮丧,更别提麦克了,他此时眼下黑青,一脸疲惫,可见昨天晚上根本没有睡好。 两人正唉声叹气,突然,贝蒂眼尖地发现枕头下压了一张纸,露出个边角来,她赶紧抽了出来,一看竟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麦克好奇地凑过去,同样一脸震惊,两人面面相觑,数秒后,双双/飞奔出帐篷,麦克边跑边喊:“亲爱的叔叔,快看我拿到了什么!!” 他手上捧着的,正是一张记录了魔巢山谷一半区域的地图。 这是俆妙君临别的礼物。 ** 索亚帝国,瓦塞尔城狮心公爵府。 公爵夫人半倚在床上,她的神色憔悴,看上去像一朵枯萎的白蔷薇。 一个金发青年站在床前,忧心忡忡地说:“母亲,父亲已经委托黑色荆棘佣兵团前往魔巢山谷,这一次一定能找到妹妹,还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妹妹回来了,您却病倒了,我们该怎样伤心呢?” 黑色荆棘佣兵团是城中最大的佣兵团,成员足有两千多人,公爵夫人当然知道,可菲尼克斯已经失踪两个月了,她哪里能安心?“你可怜的妹妹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可怕的事,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恐怖的画面,我……”公爵夫人越说越难过,眼里都是泪水。 金发青年正打算劝慰,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拧起眉头,家里的佣人全都受过良好地训练,是谁这么没有规矩? 随后,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莱托少爷,菲尼克斯小姐回来了!” “什么?!” 很快,得到消息的狮心公爵匆匆赶回府中,全家人坐在一起,他们反复打量着菲尼克斯,她看起来气色红润,眼神比过去还要自信,这让他们悬了两个月的心终于放下。 从来没有对子女黑过脸的狮心公爵,这次重重地拍了桌子,他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女儿。 “父亲,母亲,哥哥,我很抱歉。”俆妙君诚恳地说:“我知道错了,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就任性地离开你们,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真的,我发誓。” 公爵夫人首先心软了,她走过去抱住菲尼克斯:“亲爱的,我们当然理解你失去了觉醒之力有多难过,可你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即便你只是个普通人,有我们在,谁又能伤害你呢?” 要知道狮心公爵早已拥有了剑师的实力,等同于光明教会的大主教,而莱托也早早觉醒了斗气,如今已成长为一名高级战士,公爵夫人尽管只是普通人,可却是魔导士切赫伯爵最疼爱的小女儿,有了他们地保护,菲尼克斯当然很安全。 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逆天之子不存在的情况下。 事实上,玉简记载卢克成为大魔导师不久,就将狮心公爵相关的势力彻底拔除。 当然,俆妙君没必要告诉他们这些,她乖巧地接受了原身亲人地批评,最后,就连狮心公爵都没舍得处罚她。 “另外,我要分享一个好消息。”俆妙君站直了腰,夸张抬高头,故作骄傲:“一个月前,我二次觉醒了光明之力,不久之后,我将前往光明神殿学习。” 她的话说完,所有人像被石雕附身一样,僵在当场。 ☆、第32章 异界法神4 瓦塞尔城是索亚帝国的中心城市,面积几乎有一个小型王国大小,城市外围被坚固的城墙包围着,城墙上站满了黑铁守军,盔甲闪烁着幽寒的冷光。城中道路又宽又平,商业十分发达,满街上都是各类店铺,每条主街都有一队守卫巡逻。 俆妙君此时正走在路上,她打算依次去探望玉简中那些被卢克毁掉的人,顺便上佣兵工会打探消息,她得尽快找到杨昭。 忽然,她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迎面走来个褐发少年,他身后跟着一位长脸少女,两人都穿着法师袍,不同的是,少年的法师袍是奥塔魔法学院特制的刻有魔法阵的外袍,而少女身上的只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一种。 俆妙君回忆起这名少年叫卢瑟,印象里是菲尼克斯的爱慕者之一,卢瑟家境普通,性格比较内向,没有其它贵族子弟的浮夸习气,原身并不讨厌他。 至于旁边的少女,她没什么印象。 于是俆妙君亲切地向他们问好:“早上好,卢瑟,早上好,美丽的小姐。” 卢瑟惊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菲尼克斯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过,以至于他有点紧张:“早、早上好,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她就是菲尼克斯?”少女的声音有些尖利。 看到菲尼克斯疑惑的眼神,卢瑟尴尬地抓紧法师袍:“这是我姨妈家的女儿奥利弗,她上个月觉醒了元素之力,姨妈特意带她来瓦塞尔城魔法议会报道,顺便检测资质,希望能够去奥塔学院学习。” “哇,这真是太棒了。”俆妙君夸张地说:“你们家族中竟然出了两位觉醒者。” “没有、没有,比起菲尼克斯来差了好多。”卢瑟害羞得笑起来,随即想到菲尼克斯已经失去了元素之力,从学院退学,一下子非常慌张:“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我知道,卢瑟,你不必替我担心。”俆妙君理解地说。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奥利弗嘟起自己略显肥厚的嘴唇:“废物一个。” “奥利弗!” 听见卢瑟地呵斥,奥利弗更加生气,她以前虽然生活在镇上,可早就听说过菲尼克斯,因为她那个令人崇拜的魔法师哥哥卢瑟喜欢对方,而她喜欢卢瑟。以前菲尼克斯就是天上的云朵,她比不上,可现在的她拥有了元素之力,菲尼克斯却从云端跌落,未来会成为魔法师的她难道不如一个普通人高贵?为什么卢瑟眼中只看得见那个废物? 刚来瓦塞尔的她并不明白,卢瑟制止她不仅因为他喜欢菲尼克斯,还因为菲尼克斯就算失去了力量,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公爵之女,一旦惹怒了狮心公爵,他们一家根本无法承受对方地报复。 “我又没说错,我都听说了,她是被神灵所遗弃的人。”奥利弗大声申辩:“她身上有神灵地诅咒,你再和她说话,诅咒也会降临到我们身上的!” 卢瑟脸涨得通红,嗓子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发不出声音,奥利弗刺耳的喊声吸引了不少路人,他们一听说是被神灵厌弃的人,都不敢靠近,只站在不远处议论纷纷。 “是啊,她可是个被诅咒的不详之人,你看她的头发不再是金色,一定是神灵地惩罚。” “她就是菲尼克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发生了什么吗?拜托谁来告诉我?” “小声一点,求你们了,她的父亲可是狮心公爵,我可不愿被连累。” …… 奥利弗看到大家都站在她一边,心中忍不住得意,嫉妒蒙蔽了她的眼睛和心灵,她掏出了法杖,趁卢瑟不备凝聚了一个小小的火球,朝着菲尼克斯扔了过去。 “小心!”卢瑟飞速抽出法杖,一股巨大的风力将火球改变了方向。 “啊!快跑!”不少人连滚带爬地逃走,那是魔法师万年来刻在他们心中的恐惧,在火系法师看来最为低等的火球术,足以让他们被烧成灰烬。 “啊!快看呢,火球越来越大了!” 被风力影响的火球,眼看就要落在一旁的小摊上,一个妇女正抱着她最小的儿子呆傻地跌坐在原地,那火球来袭的速度太快了,她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噢,天呢!”有人捂住双眼,不敢去看。 “愿诸神保佑。” 就在这生死关头,一道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点亮了瓦塞尔的晴空,它蕴含着无比纯净的光明之力,笼罩着附近每一个人,圣光抚慰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疲惫,恍惚中仿佛听见了精灵美妙的歌声,又仿佛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 那颗火球在光明伟力下土崩瓦解,散落成无数的小火星,有如阳光倾洒在珍珠湖面上闪烁着细碎的金色,它们跳跃着舞蹈着,又渐渐熄灭,归于宁静。 等人们从圣光中醒来,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人还是那样一群人,一切都没有变化,好似只是静止了时间,只有那颗消失的火球在提醒着他们,刚才那道仿佛能驱散所有寒冷与黑暗的光芒并非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卢瑟头一个发出疑问,他好像看见菲尼克斯拿出了一支法杖施法,不,不是好像,那支法杖现在正被她握在手中,:“刚才的力量是你的吗?” “是的,卢瑟。”俆妙君肯定了他地判断,“这里是瓦塞尔城,我的父亲是狮心公爵,如果你的朋友再敢挑衅我的权威,甚至危害到普通人的生命,我有权让守卫驱逐她。” 周围一片哗然,他们刚刚听见了什么? “神的弃徒”菲尼克斯竟然拥有了如此纯净而磅礴的光明之力,她的觉醒之力不是已经溃散了吗?难道说…… “二次觉醒!” 有博学的人显然听说过这种说法,能够二次觉醒的人远远少于觉醒之力溃散的人,传言他们是神灵赐予艾斯泽大陆地祝福,他们是每一次危机时刻力挽狂澜的英雄! 这样的人,竟然被误以为是神灵的弃徒? “怎么可能……”奥利弗喃喃道,她竟然袭击了一个拥有光明之力的人,她会被所有上流社会排斥,再也不能融入其中。奥利弗的神色渐渐疯狂,她尖声地咒骂:“不!你这个魔鬼!快抓住她,她是个魔鬼!” 周围人鄙夷地看着她,一个被光明神选中的人,又怎么会是魔鬼? 俆妙君向卢瑟行了一礼,那是光明神殿特有的礼节,高贵又矜持,她在巡逻队赶到前离开了这里,只余下旁人地艳羡与敬畏。 不远处的角落,一个披着暗色斗篷的年轻人专注地凝视她的背影,藏在兜帽中的幽深双眼,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光芒。 ** 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俆妙君走到半路,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可好几次忽然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她心中暗暗警惕,主动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道很暗,两边的高墙投下的阴影显得格外森寒,忽然,从暗处闪过一道人影,对方黑色的斗篷遮蔽了她的视线,俆妙君正欲施法,那人却更快一步从背后制住她,强大的精神力压制让她无从反抗,宽大的斗篷包裹住他们,那人拦在她腰侧,禁锢她的双手,温热的呼吸倾吐在她耳畔。 俆妙君十分冷静,迅速想着脱身之法,却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是我。” 接着,她的右耳被轻轻弹了一下。 “……” “杨、昭!”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十八天,皇帝与皇后终于历史性地会师了! 原来,杨昭在这个世界叫做莱昂纳尔,同样来自于光明神殿,身份非常尊贵——他是一位红衣主教,是神殿中仅次于教皇的存在,甚至,他还是下一任教皇的候选者。 更为可怕的是,他如今不过四十岁,艾斯泽大陆拥有觉醒之力的人平均寿命足有两三百岁,而有实力与他一战的几乎都在两百岁左右。他实在太年轻了,从小成长于光明神殿的他被保护得非常周全,其凝炼的光明之力无比纯净,几乎所有神殿成员都默认,莱昂纳尔将会是下一任的神殿主人! 然而,这样一位被光明神所眷顾的人,玉简中竟然完全没有提及,就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让杨昭每时每刻都警惕着藏于暗处的危机。 他开始反思前两个世界的自己太过于依赖玉简,导致他现在无从推敲世界的进度,甚至无从判断俆妙君的身份,他只有动用神殿势力前往各处探查消息,他相信他的妻子一定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改写原身的命运。 杨昭的判断并没有错,十天前,他接到了神使凯撒的传讯,对方在魔巢山谷附近遇见了一位光明之力非常纯净的少女,名叫菲尼克斯,而她的能力竟然来自于二次觉醒! 杨昭将玉简中的信息一一对比,很快便确认这位菲尼克斯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他当即离开了神殿,这一日正好抵达了菲尼克斯家族所在的瓦塞尔城,恰好见到了俆妙君大放异彩的一幕,那一瞬间他感到无比荣耀与满足,心念一动,就想来逗一逗她。 俆妙君听完他地叙述,表情平静:“我想你应该很无聊,死老头。” 杨昭:“……” ☆、第33章 异界法神5 菲尼克斯二次觉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瓦塞尔城,在奥塔魔法学院内,几乎每个人都谈论着这件事,卢克同样得到了消息,他起初不明白二次觉醒的意义,直到听见别人地议论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因为菲尼克斯失踪后狮心公爵的大肆追查,许多人都知道她只身前往了魔巢山谷,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简直自甘堕落,甚至有人猜测她是否会选择逆种?可谁能想到,当她再次出现,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光明神殿的人。 卢克心里生出一丝不安,可转念一想,他的溃散药剂无比隐秘,菲尼克斯又怎么可能知道?看来,他必须守好这个秘密,否则被光明神殿盯上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 该死的,她运气未免太好了吧?! 卢克感到不可思议,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系统并不是万能的,比如说,无法让他觉醒光明之力。 与此同时,奥塔魔法学院的高层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们回想着之前暗示菲尼克斯退学时的种种,心里后悔不已,他们的决定在当时或许并没有什么错,可现在整个瓦塞尔城都知道,奥塔魔法学院在其中扮演了令人耻笑的角色,可以预见的是,随着菲尼克斯地成长,她的声望终有一天会传遍艾斯泽大陆,受到所有人尊敬,到那时起,他们这些人将作为传奇故事里的小丑,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奥塔魔法学院的校长十分无奈,他今年已经两百七十八岁,很快就会退休了,谁知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最初学生抗议时,他是不赞同的,他认为即便菲尼克斯失去了觉醒之力,可她的魔法理论一样很扎实,好好培养将来有机会成为一位优秀的老师。 可是学生中的反对声音太大了,甚至许多学生背后的家族都参与了施压,这也是狮心公爵为何没有为菲尼克斯争取的原因,他的势力再大,也不足以和索亚帝国的诸多贵族为敌,何况,他不认为强留在学院成为一个老师,对菲尼克斯是什么好事。 奥塔魔法学院最终做出无可挽回的决定,校长只希望菲尼克斯并不会因此记恨他们,他沉默了许久,招来学生,取出一张金色的邀请函:“请帮我送到狮心公爵府,交给菲尼克斯小姐。” “这……老师,菲尼克斯小姐会来吗?”学徒忐忑地问道。 校长苦笑,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这天下午,杨昭和俆妙君一起回到家中,杨昭在自我介绍后,得到了公爵府最高规格地款待。 向来严谨的管家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他竟然见到了一位红衣主教!这可是如同传说般的存在! 可是席间却发生了一点意外——公爵夫人总是偷偷打量莱昂纳尔,有时竟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走神,她的动作并不隐蔽,就连莱托都察觉了,他忍不住偷偷使了个眼色,可公爵夫人竟没看见,最后狮心公爵实在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才让她回了神。 公爵夫人终于察觉了刚才的不妥,她面带尴尬又有几分不合时宜地激动:“抱歉,尊贵的神使大人,请原谅我地冒昧,可是……请问您认识海瑟薇·切赫女士么?”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只有莱昂纳尔依旧镇定自若,他放下餐具,优雅地答道:“尊敬的夫人,海瑟薇·切赫正是我的母亲。” “什么?!”公爵夫人不顾仪态地站起,此时人人都发觉了不对劲,因为公爵夫人正是来自切赫家族!“姑妈她……抱歉,我是说,您母亲她还好么?”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当时我已经觉醒了光明之力,教皇便将我带回了光明神殿。”杨昭坦诚地回答,这还是莱昂纳尔第一次离开神殿。 公爵夫人在听见“离世”两个字后,脸上流露了明显地哀戚,这样一来,即便再迟钝的人都猜测其中另有隐情。 原来,公爵夫人的父亲切赫伯爵原本有个妹妹,叫做海瑟薇·切赫,也就是她的姑妈,在她五岁那年,这位姑妈忽然离开了家族,从此再没有出现过,她对疼爱她的姑妈印象很深刻,因此一见到莱昂纳尔就发现他和姑妈长得很像,一时激动,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冒失行为。 “我希望您能跟我回切赫家族见见我父亲,他是您的长辈,见到您一定会非常高兴。”公爵夫人脸上的悲伤还未褪去,又多了一丝欣慰:“另外,莱托、菲尼克斯,或许你们应该重新认识你们的舅舅。” 杨昭:“……” 俆妙君:“……” 意思是,他们这一世作为神殿成员不但要将一生奉献给光明神,两人之间还是血亲? 杨昭顿时觉得有点心绞痛。 ** 当天晚上,俆妙君收到了来自奥塔魔法学院地邀请,原来是药剂工会与魔法学院准备共同举办一次药剂交流会。 俆妙君已与家人约定好,不日将随莱昂纳尔前往光明神殿学习,因为在不久以后,艾斯泽大陆将会在卢克地操纵下发生一场巨变,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有机会阻止卢克,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这次交流会她必须去。 菲尼克斯接受了邀请,这让奥塔魔法学院十分欣慰,很快到了交流会当天,地点是在药剂工会总部,他们将宴会厅布置得非常有学术氛围,每一处角落都绘有关于药剂学的小知识,这让受邀前来的人们十分惊喜。 菲尼克斯是以评委的身份出现的,她代表着光明神殿的立场,晚宴上还有几位评委,无不是瓦塞尔城德高望重的人。 这一天的主题自然是药剂学,组织者希望能为新人药剂师创造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不少药剂工会的大师们都带着自己的学徒来参加,这种机会卢克自然不会错过。 玉简中曾提及,这一回卢克会以一支能够在短时间内增强使用者百分之十精神力的药剂,成为本次交流会最耀眼的存在,这款药剂出现后立刻受到了无数人地追捧,特别是对于炼金工会来说,提升了百分之十的精神力,很有可能帮助他们突破!卢克自然声名鹊起,不仅是在瓦塞尔城,甚至其它王国都有人特意赶来索亚帝国,花费重金求购。 然而,这款药剂其实并不是交流会上最让人惊艳的作品,卢克所得到的一切殊荣,本应属于一位没有觉醒的普通人。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名叫约尔,从小痴迷于药剂学,却因没有觉醒之力,难以得到大师们地青睐,但他从不气馁,一复一日地钻研,终于研制出一款能永久性激发战士身体潜能的药剂。 激发药剂一出现,立刻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卢克当然无法忍受,他的系统中未尝没有更优秀的配方,但其中一部分是他现在难以驾驭的,另一部分是他无法曝光的。嫉妒驱使下,卢克趁人不备将他在游戏里搜集的恶魔灰尘撒入了对方的药剂中,导致喝了激发药剂的德塞利子爵当场魔化,约尔被捉拿,从此再没有他的消息。 徐妙君需要做的,就是在交流会上揭穿卢克的真面目! 此时,一切都根据玉简走向在发展,卢克已拿出了他的精神力药剂,引得现场一片惊叹,就连不少药剂大师都折服于他的天赋,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了三十多分钟,对于其它新人的作品几乎失去了兴趣,导致很多同样抱有野心的人脸色难看。 这时候,一个苍白瘦弱,发须凌乱,眼下有浓重黑眼圈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进入宴会厅,他似乎有些紧张,神色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俆妙君对身后的随从以眼神示意,随从毕恭毕敬地应是,他走到中年人身前:“晚上好,尊敬的约尔先生,请问需要效劳吗?” “晚、晚上好。”约尔局促地回答,他很好奇这个俊美的年轻人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毕竟这份邀请函,还是他几乎耗尽了积蓄,从一个药剂师那里换来的。“感谢您,先生,我、我今天带来了一种药剂,它能永久性地激发战士的身体潜力,当然,这听起来有些夸张,但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完他无措地看向年轻人。 对方微微一笑:“我明白了,约尔先生,请带上您的药剂随我来。” 随从将他引荐给菲尼克斯,徐妙君假装被他的说法震惊,于是当着全场人道:“各位,我身边这位约尔先生带来了一种药剂,我想你们会有兴趣听一听。”她顿了顿,见现场不少人将视线投注过来,继续道:“德塞利先生,听说您成为剑士已经二十年了,如果服下这一瓶激发药剂,或许您能突破到剑师。” 她的话一说完,全场鸦雀无声,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面对这样的情景,约尔更加紧张,若不是胡子太厚挡住他半张脸,一定会有人发现他的窘态。但约尔想到了他对于药剂学的野心和喜爱,想到入不敷出的凄惨现状,他不得不勇敢一些:“是、是的,它能激发战士身体的潜力,或许是百分之十,或许是百分之五十,或许……是百分之百,每个战士一生只能服用一次,药效跟个人体质融合度有关,可惜,它只对战士有用。”说到专业方面,他显然顺畅了许多。 这时终于有人回过神,现场传来了低低的讨论声。 “这怎么可能?!约尔先生,这里是药剂交流会,不是你吹牛的地方。”一个长卷发的大胡子药剂师见他衣着寒酸,长相也非常陌生,立刻质疑道:“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各位有谁认识这位先生吗?” 现场无人应声,他得意地说:“我很好奇,您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周围的人眼中全是冷漠与怀疑,另一处的卢克冷冷勾起嘴角,菲尼克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废物? “我、我.......” “行了!”徐妙君打断了众人地为难,“药剂是否真有约尔先生说的作用,这里有这么多的药剂大师,难道还分辨不出?至少,我刚才检测过了,这款药剂很干净,对身体不会造成伤害。” “你、你一个牧师,就算是一瓶水测出来同样没有危害,可是药剂学十分深奥,哪有那么容易辨别。”有人小声嘀咕,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顶撞菲尼克斯。 “那你们至少应该看看。” 几位药剂大师面面相觑,最终走了过来,他们内心对这款药剂多少有些好奇,虽然不抱太大希望,可......万一呢? 这个世上总有万一,当他们测试出药剂效果的可能性后,整个人身体都在颤抖。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什么?! 它代表着无数卡在实力突破边缘的战士都可能冲破桎梏! 而一旦掌握了这种规律,针对魔法师和光明祭司,甚至是普通人的药剂,都有希望诞生! 它是诸神的祝福,是药剂工会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力量! ☆、第34章 异界法神6 “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试一试?”德塞利子爵优雅地走了过来,他见到几位药剂大师的神情,当即有了想法——菲尼克斯已经用光明之力检验过了,即便激发药剂没有约尔所说的效果,至少也无损他的身体,但若真的能激发潜力,这种药剂必然会被各大势力争夺,他虽是贵族,却仅仅是个子爵,很难在第一时间得到。 约尔正要答应,会场中却忽然有人道:“等等,能让我看一看吗?” 说话的人正是卢克,他和德塞利一样注意到了药剂大师们的表情,心中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他绝不容许有人威胁到他的胜利,嫉恨之下,他来到菲尼克斯面前,朝着她和约尔行礼,又将视线转向几位药剂大师。 约尔自然同意,他并不知道,卢克拿到药剂后借着检验手法地掩饰,偷偷投入了恶魔灰尘,这是一种很隐秘的材料,能立即与药剂原有成分发生反应,伪装成其中一种,因此极难被发现,就连卢克都仅剩这么一点。 做完这一切后,他假装沉思,然后苦笑着摇摇头,将药剂还给了约尔。 约尔拿着药剂傻乎乎站着,德塞利子爵又问了一遍,他才慌忙点头。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跟玉简中记载得一模一样,德塞利子爵刚服下药剂,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刷着他的肌肉与经脉,体内的斗气不断增强,眼看即将突破那一线阻隔,皮肤表面却忽然渗出了大量的血,鲜红又很快变成黑色,德塞利子爵面目狰狞,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看起来就像黑夜中的鬼魅。 在场之人全部惊呆了,慌张地想要上前帮他,却发现德塞利子爵睁开了血红色的双眼,指甲快速地生长,失去理智地向离他最近的菲尼克斯冲来。 俆妙君镇定自若,她拿出法杖,口中吟唱着一段晦涩的咒语,空气中出现一道道透明的波纹,波纹覆盖了德塞利子爵的身体,他痛苦地咆哮,却像被束缚一般无力再进,最终声音渐渐转弱,彻底晕了过去。 “哼!这就是菲尼克斯小姐说的对身体没有伤害?”卢克第一时间发难:“这就是约尔先生口中能激发潜力的药剂?!” 约尔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他惊慌失措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不可能!” 卢克立刻反驳:“事实摆在眼前,这药剂不但无法激发潜力,还会让人成为逆种!” “逆种”一词,让现场还在犹豫的诸人当即逃离约尔身边,就连刚才检验过药剂成分的几位大师都来不及为自己辩解,纷纷退到了会场另一边。 只有俆妙君一动不动,她冷静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一瓶药剂卢克先生刚才同样检验过,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卢克早有准备,他一脸悔恨道:“我并不是一无所觉,只不过始终分析不透原因,我见其余几位大师都没有异议,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是我的失误,无论如何我应该表明立场,我很抱歉。” “这并不能怪卢克先生。”药剂大师们很尴尬,他们刚才确实没能检测出任何问题,其中一位较为欣赏卢克的大师道:“卢克先生检验结束一直在摇头,我想他是因为尊重我们,又没有完全的把握解释药剂存在的问题,才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卢克感激地对这位大师行了一礼。 现场不少战士十分愤怒,刚才他们很多人都动了尝试的念头,现在想来简直后怕,一旦成为逆种,他们会失去如今的一切!当即有人情绪激动想要逮捕约尔,可菲尼克斯一直护着对方,他们不敢不顾及光明神殿的立场,但神色间已经非常不满。 面对这一切,约尔只能求救地看向菲尼克斯。 俆妙君道:“既然如此,我想再看一看药剂。” 她当着众人的面,捡起了被德塞利子爵扔在地上的空瓶,俆妙君闭上眼睛,手心浮现一圈淡淡的乳白色光晕,原本透明的瓶子在光晕渲染下,竟渐渐变成了黑色。 周围人发出阵阵惊呼,果然是魔气!一旁的卢克嘴角绽出一抹冷笑,却见菲尼克斯缓缓睁开眼,平静地说:“原来是恶魔灰尘。” “什么!?”卢克一下子提起了心,恶魔灰尘是系统的产物,这个世界应该并不存在! “恶魔灰尘?那是什么?” “是魔巢山谷里面的吗?” 不少人议论起来,纷纷露出茫然的神色。 卢克见状稍稍松了口气,但菲尼克斯怎么会知道? 只听对方继续说:“恶魔灰尘是一种黑暗材料,能立刻融入药剂中,伪装为药剂本来的成分,它非常稀少,只有光明神殿的传承中有所提及,我也很意外能在这里发现它。”说完,她的目光移向卢克:“恶魔灰尘逃不过圣光魔法地检测,可第一次检测时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一定是在场之人趁大家没注意,暗中投入了恶魔灰尘。” 卢克再一次绷紧了神经,几乎紧张得喘不过气,他见其余参与检测的药剂大师都露出了惊疑的神色,于是强自镇定道:“菲尼克斯小姐,据我所知,艾斯泽大陆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恶魔灰尘,事实上,也没有人见过您提前对药剂进行过检验,请恕我直言,您刚才地分析毫无事实依据,并且让这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和我的处境都变得十分尴尬。” “有没有证据,一试就知道。”俆妙君依然波澜不兴,她出其不意地再一次抬起法杖,一道圣光模拟出网的形态,立刻缠绕在卢克身上,在场众人均是一愣,就连卢克都来不及反应。 下一秒,所有人都发现,卢克的右手渐渐变成了黑色…… 黑色,是恶魔的象征。 卢克慌乱地企图用法师袍遮掩,可此时已经晚了,他使劲擦拭着右手,黑气却越来越浓重,卢克看到所有人震惊恐惧又鄙夷的眼神,心中越来越沉,仿佛落入深海的漩涡,逃不出灭顶的绝望。 耳边传来菲尼克斯依旧平静的声音:“在陷害他人时,双手一样会沾染恶魔的气息,我说过,它逃不过光明之力。” 事情真相居然是这样,这让许多人难以置信,几位大师愤然地瞪着罪魁祸首,像要把他瞪出一个洞来,一些战士身份的宾客直接上前,企图控制住卢克。 这时,会场内忽然传来了强大的精神力威压,逼得俆妙君不得不撤回圣光魔法,一位魔导师毅然挡在了卢克身前,他的须发皆白,胡子长到了胸前,脸颊的颧骨十分突出。 他正是卢克的老师——奥塔魔法学院药剂实验中心的教授法比亚。 法比亚并不打算彻底得罪光明神殿,因此仅仅催动了精神力防护,就在他准备撤回时,一股更为磅礴的力量铺天盖地向他袭来,那是至纯至净的光明之力,面对这股力量,法比亚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一条小虫,而敌人却是索亚帝国的百万铁骑! 他被冲击得飞起来,整个人重重撞在一堵墙上,墙体碎裂,他也喷出一口鲜血,而卢克在这股力量地压制下跪倒在地,浑身剧烈地抽搐。 所有人被这一幕惊呆了,法比亚可是整个帝国名号响亮的魔法师,竟然这么不堪一击?而轻描淡写间就将他伤得如此严重的,居然是菲尼克斯身边那位沉默的年轻随从。 这是怎样的实力? “红衣主教!”有人惊呼。 “什么!”听见这个名号,在场中人无不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身体,恭敬地低下了头颅。 艾斯泽大陆有许多人一生都难以见到红衣主教,在他们心中,红衣主教是光明神殿权利中枢的象征,鲜少出现,神秘又尊贵。 红衣主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有人联想到了菲尼克斯刚刚觉醒的事迹,他们知道一旦有人觉醒了光明之力,就会被接引前往光明神殿学习,难道这位红衣主教就是她的接引使者?他们不禁揣测菲尼克斯的天赋究竟有多么惊人,神殿竟然委派这样级别的神使前来看护她,简直闻所未闻! 青年随从自然是杨昭,他再一次挥舞法杖驱散了缠绕在德塞利子爵身上的黑雾,淡漠地说:“法比亚先生,我很敬佩你的勇气,尽管它看上去很愚蠢。”他的声音飘渺得仿佛一只游荡在魔巢山谷中早已失去了灵魂的不死族。“或许,你是想公然挑衅光明神殿的权威?” 会场诡异的安静,众人的头埋得更低,没有任何人敢于出声。 胆小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发抖。 瓦塞尔城……不,索亚帝国承受不起光明神殿的怒火! 身受重伤的法比亚勉强靠着墙坐起,用尽剩余的力气向红衣主教行了个法师礼,他哑声道:“抱歉,尊贵的神使大人,我无意冒犯神殿的威严,但是卢克是我的学生,他……已经受到了惩罚,或许永久失去了成为药剂师的机会,难道还不够吗?” “可他几乎毁了约尔和德塞利先生,如果是约尔先生的药剂出了问题,您会为他求情吗?法比亚先生。”俆妙君笑了笑:“您当然不会,您会眼睁睁看着约尔先生被逮捕,甚至,还会送他去死。”说完,她同情地看了法比亚一眼:“其实,您看到今天这一幕,难道不好奇……您的另一位学生为什么成了逆种吗?” 法比亚猛地抬头,脑子里咆哮着不要听!不能听!可对方的话还是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进他耳里:“当然是因为嫉妒,卢克嫉妒他的学长,就像他嫉妒约尔先生。” “这不是真的……”法比亚哀求地说,眼神中透着垂死挣扎的绝望与痛苦,却只换来无情的一句:“这是真的。” 法比亚终于颓然地垮下了肩膀,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迷惘,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第35章 异界法神7 不久之后,瓦塞尔城中不少家族都收到了一份匿名的信件,这些家族恰好都有人遭受过卢克的暗害,有的失去了名声与地位,有的变成了残疾或逆种,更严重的甚至断送了性命。 若是在药剂交流会之前,他们的家人或许只会以为信件上关于卢克的举报是谁的恶作剧,可那天之后,所有人对卢克的品性有了深深地质疑,经过针对性地调查,许多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他们十分气愤,燃烧的怒火逼得奥塔魔法学院再次放弃了极有天赋的学生,鉴于卢克的行为,学院选择开除了他,就连索亚帝国的国王也发出命令,决定将卢克永久性地驱逐。 消息一出,举城欢腾。 这样严重的处罚,没有任何人来为卢克求情,就连他的老师法比亚教授都放弃了他,这位可怜的老人被菲尼克斯治愈了身体,却治愈不了心灵的伤。 如果卢克不是一位魔法师,或许早就被帝国处以极刑。 尽管不能够彻底毁灭逆天之子,但至少,菲尼克斯留在索亚帝国的家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安全。 此时,被侍卫们推出城门的卢克,回头望了一眼瓦塞尔城的高墙,他看起来很不屑,心中却阴郁地想: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将着一座城染尽血色,化为炼狱! 在卢克被强行驱离的同时,俆妙君也随着杨昭上路,向着光明神殿出发…… ** 五年后,中央大陆,光明神殿。 海伦娜捧着一簇五颜六色的鲜花进入大殿内,她的皮肤像珍珠一样雪白,金色的蓬松长发随意用草茎绑成一条发辫,尾端一直扫到臀部,脸蛋在阳光地映照下浮出一抹红润,看起来健康又充满了生命力。 大殿正前方的空旷高台上,屹立着一座巨大的光明神像,神像双目轻垂,神色庄严又悲悯地俯视着众生。 神像前,一个银发少女正跪地祈祷,她双手交握,表情专注而虔诚,银发像蜿蜒的瀑布松散地垂落,周身笼罩在一片圣光之中,似乎比星辰更耀眼。几只误入大殿的小鸟雀跃地停在她的肩膀,仿佛也为那支美妙动人的神灵赞歌而沉醉,或许你无法描绘她的美丽,但只要靠近她身边,就会感觉万物都宁静了。 海伦娜放轻了手脚,她不愿打扰对方,可她进来的声音惊醒了小鸟,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抱歉,亲爱的菲尼克斯,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当然没有。”俆妙君微笑着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眼前这个叫海伦娜的女孩同自己一样,是光明神殿下任神女的候选者,在光明神殿,教皇主掌生杀予夺之权,而神女则拥有预言的天赋,千年前她们甚至能与光明神沟通,因此,她们与红衣主教有着相当的权利。 玉简中对海伦娜的描述,便是卢克攻破光明神殿之后掳走了身受重伤的她,用魔气污染了她的光明之力,又强行玷污了她,之后将她囚禁在一处高塔中,永生永世不见阳光。 这一次,希望这位善良的女孩,也能够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 “不必担心,只是教皇大人打算派我们前往魔巢山谷。”海伦娜纠结地蹙着眉头:“你知道,距离上一次净化已经有十年了。” 尽管光明神殿无法完全消灭魔巢山谷内的邪恶之气,但他们每十年都会有一次大型的净化行动,这是平衡与压制,以保证山谷中的魔气不会扩散到艾斯泽大陆其它角落。 俆妙君点点头:“教皇大人已经准备好人选了吗?” “是的,这一次是莱昂纳尔大人以及查尔斯大人和我们一起去。”海伦娜说完这件事,怔怔地仰望着神像,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声音低落:“菲尼克斯,我们每天都很虔诚地祷告,哪怕是神灵拷问我的内心我也不会害怕,可为什么光明神从来不回应我们?” 因为天道紊乱,他们或许早就消失了,否则,又何至于被逆天之子穿来? 然而俆妙君不能据实已告,此时只能用苍白而空洞的言语安慰对方。 神灵们还会出现么?她不知道。 阳光透过窗棱遍洒入大殿中,神像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半明亮,一半暗淡,正如这个世界一般,如今正处于两相交汇的阴影处,或许迎接光明,或许永堕黑暗。 当夕阳西沉,隐没于苍山尽头,俆妙君终于离开了大殿,她回到室内,杨昭正在等她。 “又去祷告了?” 俆妙君无奈地笑了笑,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只能如同神殿其他人一样日复一日地向神灵祈求力量,不管神灵是否存在,他们都只能依靠信仰提升自我,这种生活十分枯燥,那些神职人员到底有多么敬爱他们的神灵?作为没有经过洗脑的外来者实在难以忍受,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快长毛了! 面对俆妙君幽幽的眼神,杨昭无语凝噎,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 “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卢克已经发现了那个地方。”杨昭说道。 这些年,他们一直关注着卢克,知道他被索亚帝国驱逐后选择前往了位于大陆西方的蒙卡帝国,并在这个全新的国度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得到了公主的爱慕,人生轨迹似乎并没有因为一次失败而发生偏离,他依旧是众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然而只有卢克自己知道,每当他想要故技重施暗害他人时,总会不小心暴露或者事前被对方察觉,受过几次教训后,他终于有所收敛,真正地“低调”起来。 这些,当然都是俆妙君与杨昭的手笔。 “我会尽快说服那位。”想到接下来的计划,俆妙君斟酌地说:“查尔斯这一次应该会出手,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口中的查尔斯同样是一位红衣主教,与莱昂纳尔皆是下一任教皇的候选者,不过,他的天赋远不如莱昂纳尔,如今已经一百九十多岁了。 他们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人,一是查尔斯因为竞争关系对莱昂纳尔敌意颇大,二是玉简提到卢克在光明神殿有一位地位很高的内应,虽然未点明内应的身份,但后来卢克攻打光明神殿时,只有这个查尔斯提前离开了。另外,玉简虽是围绕逆天之子来叙事的,可这期间竟然完全没有提及过莱昂纳尔,好歹是一任红衣主教,又对神殿忠心赤诚,却连最终之战都不曾出现,这完全不合常理。 或许只有一种解释,在卢克攻到光明神殿之前,莱昂纳尔便已经消失了…… 至于消失的原因他们无法断定,但至少,对于查尔斯那双充满敌意的双眼,会更为警惕。 不久之后,他们便发现这种警惕并没有错,查尔斯竟然一直在暗中对付莱昂纳尔,不过莱昂纳尔生性单纯,在神殿中很得人心,且久不出世,这才没给查尔斯留下太多机会。 而等到杨昭附身到莱昂纳尔身上,查尔斯就更找不到机会了…… 杨昭不屑地笑了笑:“他如今不过是卢克麾下的一只老狗。” 此时查尔斯与卢克已经有了联系,查尔斯历来将教皇之位视作囊中之物,莱昂纳尔的横空出世给他造成了极大压力,为了追求力量,他曾暗中去黑市求购能提升自身实力的药剂,恰好遇上了卢克。机缘巧合之下,卢克得知了他的身份,便利用一种能刺激人觉醒之力的药剂吸引他上钩,任凭查尔斯百般试探也没发现任何不对劲,野心蒙蔽了他地谨慎和防备,最终服下了药剂。 然而这种药剂,能在半年内促进觉醒之力地增长,半年以后若不能保证每个月持续服用,实力不但会停滞不前,还会渐渐衰退,甚至,沦为一个普通人。 等查尔斯意识到这一切后,为时已晚,他不得不接受卢克的控制。 查尔斯数次将神殿的消息透露给卢克,同时监视着莱昂纳尔和菲尼克斯,他自认做得隐蔽,殊不知早被两人看在眼中。 这一次,卢克想要报仇,而查尔斯则希望能除掉莱昂纳尔,两人一拍即合。而他们准备的陷阱,同样是俆妙君与杨昭苦等的机会,为了这一刻,他们已经筹备了五年。 数日后,光明神殿一行人各怀心思,踏上了前往魔巢山谷的路途…… ☆、第36章 异界法神8 经过一月地跋涉,他们渐渐深入了魔巢山谷深处,所到之处,一丝丝黑色魔气在圣光魔法地照耀下分离而出,汇聚成一张张扭曲又狰狞的面孔,最终敌不过光明伟力,渐渐崩散,黑雾变薄,稀疏的阳光仿佛拥有了更强的穿透力,刺入阴影中,将四周映照得清晰了一些。 一路行来,他们在光明之力地护持下,只遇见了一些落单的魔兽,大部分魔兽和不死族感受到危险都远远退避。 又解决了一群误撞上来的怒爪黑狼兽,众人都感觉有些疲惫,便让随行神仆扎营,就地休息。 他们的目标,是魔巢山谷中央的魔池,孕育魔气的源泉。 夜幕来临,浅紫色的天空将营地的火苗染成了幽幽的蓝色,俆妙君坐在自己的营帐内闭目冥想,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团乳白色的光球,随着冥想渐渐扩大,慢慢幻化为一个人形的虚影,虚影抬手一指,又生出了山川河流,人潮大海,仿佛一个真实的世界。 忽然,她感觉到一丝诡异,营地里忽然间变得特别安静,甚至,安静得可怕。 俆妙君走出营帐,正好见莱昂纳尔和海伦娜也从帐内出来,满脸茫然,唯独不见查尔斯,其余的神仆纷纷睡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息。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绝不会是人类发出的嘶吼声,充满着威胁与愤怒,紧接着,一阵寒风掠过,营地里忽明忽暗的篝火瞬间熄灭,黑暗之中,他们终于看清了营地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赤红色双眼包围…… “是、是什么?好多……”海伦娜紧张地说道,又见身边两人异常镇定,心也不自觉安定下来。她拿出了自己的法杖,挺直了背脊,点亮光明之力,压下了心底一切恐惧,无论前方如何黑暗,她都将直面以对,因为她捍卫的,是光明神殿不可触犯的威严! 俆妙君与杨昭同样毫不畏惧,他们高举法杖,口中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语,一道道圣光冲破营地,白色光芒覆盖了天幕,燃烧了日月星辰,将妄图抵挡的诸邪击得粉碎。 外围的魔兽实在太多,他们一次圣光魔法能杀灭数十头,可一旦有魔兽死去,后面的魔兽会立刻上前补位,踏着倒下的同类尸体疯狂咆哮,兽类的本能让它们暂时不敢靠近,只是围住营地焦躁地转圈,四蹄几欲震裂山谷猩红的大地。 营地不远处的阴影角落,青年对着一位穿着斗篷的老者道:“菲尼克斯和莱昂纳尔的实力太可怕了,这些魔兽恐怕阻止不了他们……” 黑暗中看不清老者的神色,只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屑与嫉妒:“他们的精神力迟早会枯竭,如果卢克先生能再召唤一些魔兽。” 青年正是被索亚帝国驱逐的卢克,他似笑非笑:“神使大人,您可知这里有多少头魔兽?”他并不需要对方回答,继续道:“这里足足有一千只不同类别的魔兽,为此我整整准备了三个月,还是说,您认为这很简单?” 仅仅是这一千头魔兽,就消耗了他几个月地积累。 原来,过去在全息游戏中,他每完成一次任务,系统都会随机给予任务奖励,其中就有魔兽召唤卷轴,一次大约会奖励十张,而游戏里召唤系统暂时没有开启,他的卷轴一直没办法消耗,积少成多,如今已经有七八千张了。 穿越来艾斯泽大陆后,他一直不知道这种卷轴有什么用处,直到数月前他因任务只身进入魔巢山谷,机缘巧合地发现自己能够利用卷轴在魔池中召唤魔兽,而这些召唤出来的魔兽,仿佛烙有印记,会一心一意地追随他。 这个发现令他十足惊喜,在艾斯泽大陆,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控制魔兽,他简直是个传奇!可惜,一只魔兽便要消耗一张卷轴,一天仅仅召唤十只便会体力枯竭,而召唤出的魔兽实力不一,都只能随机而定,比如前方那些,真正属于高等魔的不过两只。 卢克希望这一次能让他大仇得报,他忘记不了瓦塞尔城的屈辱,忘记不了菲尼克斯和莱昂纳尔带给他的伤痛,如果他们能葬身在自己的魔兽军团之下,那实在太美妙了。 老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怎么办?这些魔兽困不住他们。” “那就要看您的了,查尔斯先生。”卢克知道查尔斯不愿意让下一任神女候选得知他的真面目,查尔斯想做教皇,不能没有神女辅助,可光明神殿是自己一定会征服的牺牲品,未来连教皇都不需要存在。 今日能借查尔斯之手一次性解决三个强敌,他为什么要放弃? 是,他当然知道查尔斯不愿意,可那又怎样?他掌控着对方的野心和力量,如今这位被世人敬仰的红衣主教,不过是他身边一条听话的狗。 阴影中,他轻轻勾起了嘴角。 ** 海伦娜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她感觉精神力已到了枯竭的边缘,可她不能停止,不能够退却一步,她只要再坚持一下,这场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正打算施法,她忽然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那是光明神殿的祭司袍,海伦娜眼睛一亮,她感觉到了查尔斯大人的力量!可下一秒她瞳孔一缩,只见那道人影忽然挥动法杖,一点圣光魔法从宝石凝聚,它越来越亮,拟态为一支锐利的箭矢,闪电一般射向了莱昂纳尔大人,眼看就要洞穿他的心脏…… 快跑! 快离开!!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法术快得她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只能在心底呐喊! 千钧一发之际,莱昂纳尔大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声,往背后扔出一颗石头,那石头飞到半空中迅速炸裂开来,烈焰在空气中燃烧,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将极目之处蒸腾出一片雾色,火光之中缓缓映出一道人影,他头戴银冠,身着长袍,焰红色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仿若蔓延着熊熊烈火。 他的腰间悬挂一把缀满宝石的魔法长剑。 他的左手带着一支熠熠发光的戒指。 他的右手高举权杖,宛若真神降临! “教皇大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惊喜,一道仓皇。 教皇手中的权杖之眼发出刺目的银色光芒,在天空中凝聚成一把圣光之剑,散发着仿佛能将天地撕成两半的恐怖力量,让四周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随着一声冷哼,圣光之剑迎向查尔斯地攻击,几乎毫无阻碍地击碎了那道魔法,接着分解为千上万道光束刺入查尔斯的身体,让他的*顷刻间化为粉尘,随风飘散…… 光芒褪尽,地暗天黑。 “教皇大人!”三人上前见礼,教皇和蔼一笑,口中喃喃念了句咒语,营帐中被查尔斯催眠的神仆纷纷醒来。 他们一出帐篷都僵立原地,揉着眼睛怀疑自己眼花,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教皇微微颔首,看着营地四周焦黑的土地,和堆如小山的魔兽尸体,以及不远处数十头仍在咆哮的魔兽,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菲尼克斯:“你的预言非常准确,亲爱的菲尼克斯,我应该感谢你。”如果没有菲尼克斯地提醒,自己还不知道查尔斯已经背叛了光明神殿,如果这一次查尔斯的阴谋成功,他一定会成为下一任教皇…… 自己差一点,就成为了光明神殿的罪人! 原来,净化行动出发前几日,菲尼克斯以预言警示他亚山拉星和德巴巴星同时易动,这次行动或许会出现变故,这两颗星其一预示背叛,另一颗则预示黑暗降临。尽管他内心不愿意相信,但他不敢忽视来自候选神女的预言,最终,他在一块魔法石上铭了一道传送阵,告诉菲尼克斯只要引动这道阵法,他会立刻通过石头传送而来。 “教皇大人,您不必客气。”俆妙君眼中闪过些心虚,光明神殿无人敢以神灵的名义撒谎,因此教皇对于她的预言才会那么信任,她平静地说:“我想,我们应该立刻查出恶魔的来源,它们看上去像是被人召唤和控制,简直不可思议,另外,预言中导致黑暗降临的人就在附近,应该是他操纵了这一切。” 俆妙君几乎将卢克彻底暴露,她和杨昭一直以来所等待的机会,就是借教皇之手抹杀逆天之子,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卢克的存在会威胁光明神殿的地位,或者会影响艾斯泽大陆的平衡。 而在玉简地叙述中,卢克正是利用恶魔召唤卷轴,组成了一只恶魔军团,跟随他的所有人都被赠予了一只恶魔坐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俆妙君将这一切以预言为伪装模糊地告诉了教皇,如今一切得到证实,教皇必然会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中,卢克会被光明神殿列入清缴名单,以比毁灭逆种更为强硬的态度,名正言顺的将他抹杀。 而躲在阴影中的卢克尚不知这边情形,他看到营帐处冲天光阵,只以为是两边打斗得太过激烈所致,正等着坐收渔利,就见一柄光剑穿过浅紫色天幕,以天星之速向他袭来…… 卢克一僵,就这一瞬间地迟疑,他已经来不及躲避。 回城!卢克惊慌失措地召唤出游戏界面,系统提示:战斗中无法回城。 卢克:“……” 等俆妙君一行人赶到,这里却并没有卢克的尸体,地上遗留下一个焦黑的傀儡。 ——替身傀儡,以道具召唤傀儡代替主人承受一次死亡,冷却时间30天。 俆妙君:“……” 杨昭:“……” ☆、第38章 异界法神10 “感应到了吗?” 面对杨昭的询问,俆妙君和往常一样摇了摇头:“或许那天我们封印了魔池的意识,让天道稍稍辅正,神灵才稍微苏醒了一时半刻?” 杨昭叹了口气:“或许吧,我在想,卢克拥有那么多保命手段,要彻底消灭他估计需要借助神灵的力量,如果能唤醒他们,哪怕是法师信仰的智慧女神,也不会容忍卢克这样的异端吧?” “你是说……” “是。”杨昭点头:“我想去一趟万神山。” 那是距离萨利城不远的一座大山,在神殿中能清晰地仰望它的伟岸,传闻中,万神山是诸神之地,人族不可以轻易靠近。 玉简曾简略提过这座山——卢克攻打光明神殿前夕经过万神山脚下,却莫名觉得难受,不得不加速离开,等他登顶成功晋级法神,第一件事就是再去万神山,不惜消耗精神力与诸多宝贵材料,施以禁咒将它摧毁。 或许万神山上有什么?他们需要自己去发现。 如果有办法唤醒诸神,让他们完全苏醒,卢克一定在劫难逃! 此时的卢克忽然眼皮一跳,心底那股不安又像虫子似得钻了出来,他烦不胜烦,对即将见面的人也失去了几份耐心。 他躲在暗巷,罩着黑色斗篷,身上满是脏污,头发油腻腻粘在一处,浑身散发着酸臭,正焦躁地等待着黑焰佣兵团的团长前来。 对方同样是他利用药剂控制的强力帮手,与红衣主教查尔斯一样,都是受了觉醒之力增长的蛊惑,一时上当,从此离不开他的药剂供养。 那种药剂分量有限,卢克也是精挑细选,才选择了这两位拥有庞大势力和能量的人。 如今查尔斯出事了,这位蒙卡帝国最大佣兵团的团长成了他唯一依仗。 又等了十来分钟,光线暗沉的巷子里模糊出现一个人影,卢克的心提了起来,等到来人走近,看着眼前穿着黑甲的中年大汉,他终于松了口气,故意阴阳怪气道:“晚上好,伯格先生,您可终于来了,这该死的巷子真难找是吗?” “晚上好,卢克先生。”伯格显得很平静。 卢克讽刺地说:“我猜猜,您一定在想,为什么卢克那个恶心的家伙还会出现?为什么光明神殿没有除掉他?” “我并没有这么想,卢克先生。” “噢不,您当然不会这么想,您还需要我的药剂。”卢克冷冷一笑。 伯格并不计较他的嘲讽,依然不紧不慢地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您难道不知道吗?我找到您的目的?” 伯格面露忧色:“光明神殿正在大肆追捕您。” “我当然知道!”卢克一下子爆发,多日来积攒的惶恐与不甘发泄出来:“我当然知道那帮该死的家伙不会放过我,所以呢?伯格先生,您不该庇护我的安全吗?” 伯格沉默了很久,久到卢克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他哑声道:“抱歉,我不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卢克勃然色变,不可置信地厉声问道。 “抱歉。” “……”卢克攥紧了拳头,鼻息粗重地喘气,艰难地克制自己:“道尔·伯格,我希望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我的肩上背负着两千多名兄弟的性命和前途,黑焰佣兵团无法承受神殿的打击。”伯格语气更加坚定:“哪怕没有药剂我会变成一个废人,但我不能自私地让他们陷入险境。” “你——”卢克气得浑身发抖,嗓子像被塞住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辞去了团长的位置,很快,黑焰佣兵团将选出更优秀的勇士带领他们。”伯格向卢克行了一礼:“我今天独自前来就是准备告诉您这些,再次抱歉,卢克先生。” 卢克怒不可遏,恐慌的情绪一丝丝吞没了他,正欲软下身来哀求,忽然,大地一阵剧烈地晃动。 “发生了什么?!” 地动传遍了艾斯泽大陆,不少人纷纷从房屋中逃了出来,他们惊恐地对视,眼中充满了不安与茫然。而在大陆中央,有人抬头望向西边,只见万神山上忽然圣光普照! “那是……神迹?” “不,不对,是有人登上了万神山!” “……” 时间退回到十天前,俆妙君与杨昭将神殿一应事物交予了海伦娜和新一任红衣主教后,只身前往万神山。艾斯泽大陆一直传言是人类不可涉足的领域,一旦靠近就会遭遇神灵的诅咒,正因如此,尽管神灵千年来毫无音信,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前去探查。 他们的决定若被外人知晓,哪怕他们贵为教皇和神女,都一定会遭遇疯狂的反对,因此,他们选择了隐瞒,假意是去蒙卡帝国追查卢克的线索,吓得国王好几天没睡个好觉。 万神山残留的威压十分可怕,几乎能将两人的灵魂撕碎,好在他们的神识非常人可比,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闯过数十个法阵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山顶。 山顶雾气腾腾,像神灵温暖的呼吸,丝丝缕缕缠绕在他们脚下,一棵巨大的老树佝偻着树干死气沉沉,小臂长的树叶多数已变得透明,看起来没什么生气。 正中央有一处祭台,似乎是神灵举行某种仪式的地方,如今什么也没有。 他们跪在祭台之上,虔诚地向光明神祈祷,渐渐的,雾气舒展开来,化成一幅幅画卷。 ——巨龙腾空而起,喷吐出火焰,像绽开的烈日,它们的利爪将神灵撕扯成两半,金色的血液喷溅在它们身上,仿佛被地狱之火灼烧一般。它们哀嚎挣扎,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变本加厉地冲向诸神。 诸神举起武器,无数星辰坠落,天地威力猛袭向巨龙一族,龙族大军相继溃散…… 工匠之神,陨落。 自然女神,陨落。 战争女神,陨落。 光明神,沉睡。 …… 画卷消失,雾气平息,天空降下圣光,脚下的祭台发生剧烈的震动,他们见证了一场神灵与龙族的战争! 原来数千年前,正是这一场大战让艾斯泽大陆再也不见龙族的踪迹,让无数神灵陨落或沉睡,让大陆上只剩下人族与魔兽。 随后,他们在神山之上发现了一处洞穴,洞壁之中刻着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俆妙君与杨昭解构了很久,终于确定这个魔法阵就是唤醒光明神的关键! “看来,我们需要找到五件蕴含自然元素的圣物。”俆妙君有了方向,话语间轻松了许多。 杨昭同样带着笑说:“我们将这个消息带回去,只要艾斯泽大陆还希望神迹降临,还希望恢复过去的荣光,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寻找。” “希望我们能够成功。” “我们当然会成功。” ** 等一切尘埃落定,艾斯泽大陆的人们才知道,原来教皇与神女登上了万神山,并且发现了这千年来大陆巨变的根源! 他们不远万里从家乡出发,带着家人一路祈祷着来到了中央大陆,他们聚集在光明神殿之外,仰望着站在神殿石阶尽头高贵俊美的教皇,知道了诸神沉睡的真相。 亿万信徒流下热泪,他们无比哀痛与绝望,难怪神迹光辉消失千年之久,难怪不论他们有多虔诚,都再难感知诸神的回馈。 原来,神灵已不再庇护这片大陆。 他们抱着一丝侥幸望向教皇,仿佛重病之人垂死挣扎的喘息,一位抱着婴儿的妇女哭着询问:“是我们被遗弃了吗?诸神还会醒来吗?!” “诸神当然会醒来。”只见教皇举起手中权杖,飘渺悦耳的声音响彻萨利城:“以光明起誓,我将引领艾斯泽大陆所有虔诚的子民,以智慧与勇气重塑光明伟力,唤醒诸神,愿曙光与星辰再临!” “光明神在上!” “光明神在上!!” 亿万人泣血的声音,蕴藏着穿透人心的坚定力量,汇成一支来自远古的战歌! 随着消息传遍大陆,各方势力迅速支援,光明神殿、魔法议会、战士工会……还有亿万未曾觉醒的普通人,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大陆每一处角落,哪怕是无尽黑暗的魔巢山谷,无数人牺牲在一次又一次的冒险途中,只为了寻找那传说中的五件圣物。 他们从未退却,甚至忘记了疲惫与恐惧,唤醒诸神的使命与信仰驱散了一切负面! 一件件圣物陆续被发现,每找到一件,人们总会鸣钟相庆,他们会聚在一起举办几天几夜的庆祝活动——金色的美酒,奶香浓郁的蘑菇汤,烤得焦黄松软的面包,热腾腾的牛排,还有用沙拉搅拌的水果…… 他们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是在向诸神靠近。 当然,也有喜悦之外的一些人,比如这位叫卢克的青年,他想尽办法联系上蒙卡帝国的公主,还未等来对方的回音,就被一群侍卫给包围了! 卢克借助道具逃了出来,可系统里积攒的回复体力的食物早已吃完,饿了好些天的卢克有气无力地逃往郊外的树林中。 树林深处有一间小木屋,木屋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简陋的床,地面正中铺了一张熊皮,只要在它心脏处敲一敲,就会出现一层通往地下的楼梯,看上去长长的深不见底,但卢克知道,尽头处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洞穴,里面住了一位奇怪的魔法师。 他曾经无意中发现了这里,当时的他不屑与之为伍,然而这一次,他却只能寻求对方的帮助。 花了许多代价,用了数不清的卷轴、法术、材料与宝物交换,他终于求得一位逆种魔法师的庇护,是的,逆种,他们甚至都比他更安全! 分明不该是这样的,卢克看着自己快要空掉的系统包裹,很难相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它竟然真的发生了! 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明明,他才是唯一的神啊! ☆、第39章 异界法神11 终于,最后一件圣物被找到,光明神殿决意在神诞日启动魔法阵。 他们将圣物分别封印在大陆的五个方位,其中魔法议会守卫南方,战士工会守卫西方,佣兵工会守卫东方,光明神殿主教以上都跟随神女菲尼克斯守卫魔巢山谷,唯有教皇莱昂纳尔独自守护万神山。 与此同时,有一部分逆种人秘密集结起来,他们宣扬人类不需要神灵的统治,人类就是自己的神! 由于神殿将所有精力都投注在这次唤醒仪式上,一时的放纵让这群逆种更为张狂,失去了来自光明神殿的压力,他们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与惬意。 他们趁此机会大肆抓捕普通人进行逆种实验,没有觉醒的普通人并未向神殿求救,而是选择拿起武器顽强抵抗,生活水深火热,却依然充满了希望,因为远方就要来临! ** 艾斯泽历132911年,一月一日,万神山。 杨昭仰头看向天空,阳光在他的发间跳跃,焰红色披风映出璀璨光华,他喃喃道:“终于来了……” 太阳即将升到最高点,魔巢山谷浅紫色的天空终于变得透明一些,仿佛染上了污点的紫水晶,周围异常的安静,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光明神殿一万名主教静静守候在原地,等待神女将圣物放进阵法中心。 俆妙君捧着银龙眼泪的瓷瓶进入五芒星阵中,龙族已经消失很久了,光明神殿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在巴利亚文明遗迹中发现了一个能短暂回溯时光的洞穴,为了得到这一小滴银龙眼泪,三千多位主教永远长埋在了时光间隙中。 其余圣物的来历,多半如此悲壮。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好像唤醒了什么,山谷魔兽咆哮声此起彼伏,风动了,雾浓了,时间又活过来了。 俆妙君站起来,遥遥看着前方,叹了声:“终于来了……” 魔巢山谷另一边,卢克威风凛凛地骑着霜刃幽灵豹,这是他当初唯一保留下的高等魔兽,实力在魔兽中也称得上猎杀王者。他的身后有许多穿着灰色斗篷的人,他们大多数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的人类,魔兽的肢体和器官植入了他们的身体,每一个人都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起码有数万人! 他十分得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即便沦为逆种又如何呢?他天生就应站在高处,哪怕一时落魄,受制于人,最后一样能爬起来! 原来,卢克为了得到逆种法师的庇护,将系统中的许多东西用作交换,可到了后来,那位强大的逆种法师却想用他来做人体实验,卢克根本无力反抗,正打算用替身傀儡逃走,对方却忽然僵直了身体,就这么在他眼前倒了下去,几秒钟后,一只小小的地狱雷兽从逆种法师肚皮里钻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迈向卢克,冲他嗷嗷地叫。 直到他看过逆种法师的日记才知道,对方为了收服强大的魔兽,让它们绝对服从永不背叛,竟然将地狱雷兽母体的卵巢植入自己体内,又相应地改造了身体,希望能由自己来孕育一只地狱雷兽。 逆种法师的确是位天才,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地狱雷兽一旦成型,竟然直接将他开膛破肚! 卢克没了逆种法师的威胁,他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同时找到了关于逆种组织的联络方式,主动混入了组织,利用系统优势再次谋取利益,又恰逢光明神殿无力分心,他的实力得以快速提升,到了后来竟被他组建出一支逆种大军!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等他的逆种大军阻止了今天的祭祀仪式,光明神殿自然损失惨重,一时没办法报复他们,他们会再次潜伏进人群中,暗中发展,积蓄力量,直到有一天冲破光明桎梏,引来黑暗降临。 到时候,他依然会是唯一的神! 霜刃幽灵豹一步步逼近光明神殿固守的禁地,卢克与菲尼克斯遥遥对视。 “我记得,菲尼克斯小姐就是在魔巢山谷二次觉醒的。”卢克冷冷地说:“今天,同样在这里,不知道您还有机会再次觉醒吗?”说完小人得志地笑起来:“莱昂纳尔还真是一个无情的主宰,竟然舍得让光明神殿来看护这么危险的地方,当然,我很感激他。” 卢克右手一挥,身后躁动的逆种人咆哮着朝神殿守护的五芒星阵冲去,俆妙君点亮了法杖,一道圣光迎上,身后有无数道光明魔法加持,它们的形状化成荆棘与火焰,冰霜与利剑,对于席卷而来的黑色飓风无所畏惧! 整个魔巢山谷成为炼狱,猩红的土地龟裂开来,粘湿的泥土四溅,鲜血混合着腐臭的黑水四处流淌,一个接一个的人类倒下…… 山谷中的魔兽发出愤怒的嘶吼,似乎想驱赶这群外来者,又迫于威慑不敢接近。 终于,太阳升到了最高点,卢克精神一振,大吼道:“再坚持一会儿,别让他们开启阵法,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光明神殿的压力越来越大,五个阵法都需要由顶级强者血祭才能启动,如今菲尼克斯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根本□□乏术。他们有自信在与逆种人的对阵中不会输,可一旦影响了唤醒仪式,他们都会成为艾斯泽大陆的罪人! “哧——”圣光之剑又一次劈碎敌人的身躯,黑水喷溅,海伦娜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一处,又腥又臭,不远处几个逆种人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她仰头看了看魔巢山谷中暗淡的阳光,唇角绽放出一抹纯净又释然的微笑,然后举高了法杖—— “以光明之名, 我将遵循您的指引, 依照契约的束缚, 献祭我的生命之力, 我将卑微地祈求您的怜悯, 让圣光普照大地, 唤醒沉睡的正义审判, 给予愚昧卑贱的黑暗践行者, 最后的仁慈!” 一颗巨大的光球浮现在半空,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卷起的寒风吹得海伦娜白色衣袍冽冽作响,她的金色长发一缕缕变成霜白,草茎随风而落,发丝凌乱的四散开来,柔嫩的小脸爬上浅浅的皱纹,一道道渐渐清晰,皮肤变得暗淡而干枯,只有一双眼睛依然亮得惊人。 “停下!你这个疯子!” “海伦娜大人!!” 呼喊中有人惊恐,有人哀戚。 卢克不敢相信,光明神殿竟然使用了生命献祭的咒语,他愤怒地咆哮:“不要管她!她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主教站了出来,他视卢克为无物,平静地拿起法杖模仿海伦娜的动作。 随即,一位须发皆白的大主教大步上前,从容道:“我已经活了两百三十岁,但光明不老。” 以海伦娜为榜样,越来越多的神殿成员选择了生命献祭,他们虔诚地吟唱着那段被时光洗礼的献祭之歌,无形中仿佛有一只神秘的大手,一点一滴剥夺了他们的生机。 “不!住手!快住手!!”眼看着天空中的光球已经扩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卢克惊恐地吼叫,然而,他已经无力阻止这一切。 光耀之下,黑暗被扯得粉碎。 逆种人死的死,逃的逃,这片区域只留下满地残躯和许多蹒跚着步伐的白发老人,他们或许刚才还是盛年,此时却已行将就木。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畏惧,所有人都以信任的目光看向他们的神女:“菲尼克斯大人,一切拜托您了。” 俆妙君看着海伦娜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和往常一般无二的笑容,眼底仿佛有一轮明月投影,温柔又安宁,她心中一酸,几乎有泪要冲出眼眶。 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她握紧手中法杖,迈着坚定的步伐,再次踏入五芒星阵中。 银光从艾斯泽大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冲向天空,留守在万神山的杨昭舒了口气,他登上祭台,阵法中央供奉着一截神木,杨昭抽出腰间悬挂的宝剑,反手握住剑柄,以闪着寒光的剑尖对准自己胸口,狠狠刺入! 剧痛袭来,杨昭死不松手,鲜血顺着剑刃蜿蜒流淌,很快在地面积了一滩,又尽数被阵法吸收。 他颤抖着声音开口,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太阳、月亮、星火、熔岩, 无处不在的光明之神, 您是混沌之中唯一的伟大存在, 您是统御万界的精神主宰, 我以我之血予您血肉, 我以我之魂予您灵魂, 醒来吧, 无所不能的光明之神, 让混乱回归秩序, 让黑暗臣服光明!” 一道金色光束冲入天际,与四道银光交织在一处,万神山剧烈震动,山中每一颗细小的尘埃都笼罩在光束之下,它们雀跃地舞动,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驱使,一点点修复着万神山上的万物生灵。 ——枯老的树木再度恢复生机,透明的树叶缓缓染上绿色,有如翡翠剔透;野草繁花疯狂地生长,几乎漫过祭台,随着风摇曳不定,无声地炫耀着它们的得意。 天空中再度传来了熟悉的歌声,与此同时,一栋雄伟壮阔的神殿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云雾沸腾,好像为它披上了一件轻纱斗篷。 金光凝聚成一道虚影,浮于半空,依稀能分辨出他俊美的轮廓,虚影幽幽一叹,带着冻结时光的悲悯,艾斯泽大陆无数信众饱含热泪,喜极而泣。 光明神,终于苏醒了! ☆、第40章 异界法神end+大明星1 “光明神在上!” “光明神在上!!” 山呼海啸的声音传遍艾斯泽大陆每一个角落,所有人几乎疯狂地呼喊,泪水漫过他们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肤色的脸颊,却冲刷不掉他们眼中对光明的渴望! 光明神右手握着权杖,向着四方轻点,数十道银色光球浮现,它们渐渐舒展开来,慢慢化为人形。 “那……是智慧女神?!” “伟大的火焰之神,卑微的我跪在您脚下,只求您能眷顾我的意志!” “天呢,竟然是破灭战神!” …… 众神之上的神,终于唤醒了诸神! 金光降下,倾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神力洗净了他们身体的病痛与内心的脆弱,驱散了艾斯泽大陆潜伏的黑暗,魔池干涸,魔巢山谷终年弥漫的黑雾再无踪迹,不死族顷刻间蒸发得无影无踪,魔兽失去了魔气的滋养,原本强大的*渐渐衰败,缓缓倒在了青草蔓生的土地上。 浅紫色的天空终于褪去,阳光再一次毫无阻挡地投射进这片大地。 一群正在逃跑的逆种人纷纷抬头望天,接着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凄嚎,他们身上不属于人类的部位正急速地萎缩,除了疼痛之外,更让他们感到害怕的,是力量的疯狂流失。 卢克浑身如铁枪一样僵硬,他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神灵?!wtf??!忽然,他感觉身体一重,体内血液仿佛开水般沸腾,接着他看见自己的身体爆炸开来,血水四溅,宛若燃烧的红蔷薇在空中盛开…… 等等,看见自己的身体? 迟缓的剧痛袭来,一颗头颅摔落在附近的草地上,瞪大的双眼写满了惊恐与绝望,永远地定格在了脸上。 随着卢克身死,空中浮现一个半透明的界面,上面镶嵌着许多小格子,不知用来做什么?逆种们总是充满了研究精神,他们甚至顾不得疼痛,纷纷上前查看。 只听“砰”的一声,界面炸成了无数碎片,一股能量席卷了周围的一切,将靠近它的人融化成能量光点,数不清的金币散落一地,同时爆出的还有咒术、配方、卷轴与许多珍贵材料。但没有任何人敢于贪婪,他们再一次踏上逃跑之路,在他们亲眼所见同伴们化为粉尘之后…… 又有数道金光洒下,山谷中那些佝偻的背脊再一次挺直,枯老的容颜慢慢褪去衰色,恢复如初。 血泊中的俆妙君注视着这一切,神情渐渐安宁。 “亲爱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有好起来?伟大的神灵,明明已经苏醒了啊!”海伦娜哭泣地跪倒在菲尼克斯身边,将她抱在怀中,鲜血很快浸透了她的白袍,像一面邪恶的旗帜,不论她怎么使用圣光魔法,怀中的人依旧不见一点起色。 周围的神殿成员面露哀戚,他们都知道,如果没有神力加持,血祭不会停止,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别伤心,海伦娜……”俆妙君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已渐渐感觉不到重量,她恍惚看到一缕不属于光明神的光芒降下,照拂在她身上,周围没有任何人察觉。 她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虚弱地说:“我能感觉、感觉到光明神的召唤……能祝福我吗?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的笑容,很漂亮,就像、像阳光下的宝石……” “当然!我当然会祝福你……”海伦娜泣不成声,皱着脸努力露出一个笑来。 真是……比哭还难看啊…… 这是俆妙君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忆。 “咦?”空中的声音有一丝疑惑,好像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免疫他的法术,沉吟片刻,他再度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世界没有他们的灵魂,神也无能为力。 似乎连苍天都沉浸在叹息之中,落下细雨。 金光黯淡,天地重回宁静,诸神意志终于辅正了天道秩序——东方大陆的一处森林中,一棵精灵神树正在缓缓生长;塞尔蒙高原的珍珠湖旁,小小的侏儒诞生在繁盛的白蔓花枝旁…… 万神山的祭台上,魔巢山谷的五芒星阵中,留下了莱昂纳尔和菲尼克斯苍白冰冷的尸体。 他们的面容安详,如神灵一般充满悲悯; 他们的遗体被封存在万神山上; 他们的雕像矗立在艾斯泽大陆每一处有人生存的地方; 受万世敬仰。 ** 再一次回到玉中界,两人迷之沉默。 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前死亡,也是他们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肩上的责任,而不是像过客一般执行玉灵交予的任务,再按部就班地过完别人的一生。 他们背负的是一个世界的延续,一个世界的循环。 玉灵解释道,因为他们的魂魄一直留在玉中界,上一世的神灵纵然能操控天地法则,却依然控制不了他们。“想必你们已经明白,毁灭逆天之子与辅正天道互为依存,如果能引导天道正途,又何须拘泥于一人?” 见帝后若有所思,玉灵再次将玉简打入二人眉心。 “去下一世吧。” 俆妙君从无尽的沉睡中醒来,一开始恍惚有了些意识,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的,她眯了眯眼,适应了很久,才看到自己身上插满了管子,但她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没有一点知觉,想说话,却连转动眼珠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她应该是在医院吧?可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突然,脑子又传来一阵刺痛,庞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神识,不过比起以往轻松了许多。 这次又是现代世界,对于俆妙君来说,现代世界意味着守序、开明和安全,尤其是那些先进的科技和蓬勃发展的文化产业,于她而言具备极大的冲击力。 这个世界的逆天之子,就是一名演员。 她本名穆秋阳,童星出生,高中毕业顺利考上了首都戏剧学院,但因长相在娱乐圈中仅是清秀,尽管演戏颇有灵气,依旧得不到太好的机会。穆秋阳父母都是普通人,对她的事业毫无助力,等她毕业后只能在导师的推荐下成为一家小公司的签约艺人。 然而一场电梯事故,却让她的灵魂从当红小花旦赵琬的身体中醒来,而她原本的身体,却一直沉睡着。 逆天之子起初很迷惘害怕,后来渐渐发现赵琬只是个孤儿,身边又没有太多亲近的人,她根本没必要担心会被人察觉异常。 以前的赵琬在她看来不过是个花瓶,没有受过任何科班教育,只因长得漂亮,两年前就被某个导演挖掘,邀请参演了部武侠剧从此一炮而红。 也不知背后有什么勾当,她常常这么揣测,心里很鄙夷赵琬。 可等她成了赵琬,曾经让她憎恨的理由却成了如今最让她开心的事,她想老天一定是替她不平,才会导演了这场意外,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用这副面孔征服娱乐圈了! 一个月后,穆秋阳的身体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主治医生诊断她成了植物人。 看着一下苍老许多的父亲,和哭成泪人的母亲,变成赵琬的逆天之子心中愧疚,却隐隐松了口气,这下子,应该没人来抢这具身体了吧? 那一年,她出演了一部女性谋权电视剧的女主角,收视率屡屡刷破记录,赵琬的名字随之红遍大江南北,之后又几年,她成功转战大荧幕,票房成绩亮眼的同时,她还获得了好几次国内权威奖项的提名,第五年,她终于拿到了金正电影节最佳女主角,成为z国新晋影后。 可就在她风光无限的时候,穆秋阳的身体苏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逆天之子惊慌失措,她害怕失去如今的一切,害怕再次成为那个貌不惊人的十八线演员,最终,她选择铤而走险,勾结了穆秋阳的主治医生,赶在病人彻底清醒前拔掉了呼吸器,亲手埋葬了她原本的*。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从此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她。 三十岁那年,她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座国际大奖,随后将事业重心转向文化产业更成熟的a国,她的电影之路依旧顺遂,七年后荣获了对于演员而言的至高荣誉! 彼时的她早已更换国籍,成为了a国公民,等她五十岁决定退出影坛时,已经积累了雄厚的政治资本,她成为了a国第一个亚裔州长,又成为了a国第一个亚裔女总统。 她的背后有无数大财团的支持,因为这些掌权者,都曾为她燃烧疯狂。 要不是需要耗费太多力气,俆妙君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与“赵琬”对比,庄敏静显得太正常了,这位才是玛丽苏的终极! 很显然,她附身的就是穆秋阳本来的身体了,玉简中提到那个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灵魂,或许是真正的赵琬,可惜,还没能等到她开口说话,就死在了假赵琬的手中。 至于现在,她已经醒了,想必危机很快就要来了吧? 正想着,一位护士走了进来,随意巡视了一圈,忽然,护士身体一僵,她与床上的植物人对视了一眼。 是的,对视。 “……” 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护士边跑边喊:“主任!主任!29床的病人,她、她醒了!” ☆、第41章 大明星2 俆妙君看着哭倒在她床边的妇人,头发花白,眼袋很重,一脸风霜之色,看起来像是六十多了,可她知道,还差一个月才是这位妇人五十岁的生日。 一旁坐着偷偷抹眼泪的男人,同样老态尽显,浅棕色的瞳孔中有着深深的疲惫,像落了一层灰,但他此刻却带着笑,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笑容,好像中了福利彩票,不敢置信之余又担心风一吹,彩票就飞走了。 他们是穆秋阳的父母,这五年来,为了维持穆秋阳的生命,给她最好的照顾,他们辞了原本的单位,早出晚归,平均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要不是得分出时间来陪女儿,他们恨不得一天能干上二十个小时。一个月下来,两人能攒两三万块,听起来不少,可其中90%都得用来还债,以及交给医院——单人病房、护工、平日里各种药物…… 二老本来不必这么辛苦,但凡赵琬愿意多看顾她原来的父母几分,两位老人都会活得轻松许多,可她害怕灵魂重新回到原本的身体,不愿意和过去的人生过多牵扯,甚至不敢接近穆秋阳。 对于父母,赵琬当然是愧疚的,但这一份愧疚不足以让她冒险,索性不闻不问,除了买通主治医生日常了解穆秋阳的身体状况,其余的事她一概不理。 甚至在玉简中,亲手终结了他们的希望。 “你们快别……哭了……”俆妙君断断续续地劝慰,刚醒来不久的她已经能说话了,这让医生们大呼奇迹,躺了五年的植物人,不论发声还是智力,肌肉或者骨骼,都需要很长的适应阶段,而穆秋阳的状况好得让人不敢置信。 “就是,哭哭哭人都给你哭衰了,女儿都醒了你还哭什么?”穆父斥道,仿佛不知道他的眼睛也泛着红。 穆母抽泣着,想到她的阳阳了无生气地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年,如今竟然又能陪着她说话,眼睛里能倒影出她的模样,她忍不住又落下一串泪来。 倦意再度袭来,尽管俆妙君神识强大,正快速地修复身体机能,可这具肉身实在亏损太过,她没办法一直保持清醒。如今她恢复状况良好,不知道赵琬会不会提前安排那个人动手,以防万一,她认真地盯着二老含混地说:“不要……让我一个人……害怕……” 她不断重复,渐渐睡了过去。 晚上10点,医院门禁时间到了,二老相携着离去,他们没有和女儿住一起,因为陪床每天每人要多交一百块,对于他们来说是很沉重的负担,加上他们常常凌晨三点就要起床准备,五点半就得出门卖早点,时间上不容许他们住在这里。 月亮只有残缺的一小半,路上很静,显得阴沉沉的。 穆母总觉得心里发慌,脑中不断浮现女儿说害怕的模样,真怕这一离开,明天见面又是一个清醒,一个沉睡。 她拉住穆父的胳膊:“老头子,要不今天晚上我就留下来陪阳阳,一百块钱贵是贵了点儿,可阳阳不是害怕吗?”何况阳阳现在醒了,他们的经济负担轻松了许多。 “我看,咱俩一块儿在医院住一晚,不就两百块吗?”穆父犹豫了一会儿,拍板道。 此时病房已经熄了灯,黑暗中只有部分仪器还闪着亮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黑影先在原地站了会,或许是为了适应黑暗,或许在犹豫着什么,一声叹息回荡在寂静的病房中,接着,黑影轻手轻脚地靠近了病床,慢慢伸出了手……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黑影慌乱之下撞倒了输液架,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谁在那里?!” 病房的灯大亮,穆父穆母站在门口,惊疑地望向那道人影。“张主任……?” “我、我就是来看看情况……”张主任正是穆秋阳的主治医生,早已被赵琬收买成眼线,今天穆秋阳一醒来他就通知了雇主,当对方听说穆秋阳恢复状况良好,似乎很惊慌,言语中带着暗示,张医师惊愕的同时下意识就要拒绝,可对于贪婪的人而言,只要有了合适的价码,这个世界没有不能违背的底线。 雇主给出的价码很诱人,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在吵什么?”这时,一个护士推着车走了进来:“张主任您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王主任值班吗?你们换班了?” “没、没有,我先走了!”看着门口两位老人怀疑的眼神,张主任慌张地想要离开,身后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声音:“他……想摘……呼吸器,想杀我……” 声音很小,但足够让每个人听到。 突如其来的沉默,所有人像被点了穴一样愣在当场。 房顶的白炽灯闪了闪,像也被吓了一跳。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来,穆母瞬间化身为愤怒的狮子,连撕带抓地朝张主任冲去,穆父紧随其后,房间里很快乱成一团。 护士这才惊醒,慌慌张张地叫保安,她不敢上去劝架,心里还残留着刚才听到那句话的惊心动魄,只见病人的父母将张主任按在地上狂揍,劳动人民的力气岂是斯斯文文的张主任可比?此时的他鼻青脸肿满头抓痕,却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楼道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总之各种混乱。 这一闹,几乎就是一夜。 因为张主任明显不合常理的行为,以及穆秋阳那句吓死人不偿命的话,医院甚至不敢报警,他们在确认穆秋阳的确意识清醒后,院长带头对着穆父穆母低声下气地道歉,尽管二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把张主任打得断了一根肋骨…… 这件事不论真相如何,医院都打算放弃张主任,不怪他们冷血,若是被外人知道x医院的医生疑似想谋杀病人,这家医院也别想再营业了…… 院方最终付出了大笔赔偿金用作封口,穆父穆母在穆秋阳地劝解下接受了,他们本来准备报警,只要一想到差点与女儿生死永隔,就恨不得在张主任身上再扎几个洞!可女儿说这件事没什么证据,真查起来说不定还得倒给张主任赔医药费,二老一听顿时跟吞了苍蝇般恶心,满心不情愿地放了他一马。 事实上,当时俆妙君刚刚醒了,本想来个人赃并获,谁知张主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抓了个正着,为了彻底摆脱这个人的威胁,她只得给对方加戏。 真报了警,对方在赵琬地帮助下完全可以脱罪。 这时,门口传来了穆母的声音:“咦?你、你不是那个谁吗?演沈潇潇那个……那个赵琬!对赵琬!”俆妙君抬头一看,门外戴着墨镜打扮得十分低调的女人,不是赵琬是谁? 原来赵琬枯等一夜没消息,打电话又没人接,今天下了通告立刻赶来医院看看情况,她躲在门口晃了几圈,见穆秋阳活得好好的,心中又失望又害怕,是姓张的反悔了么?还是一时没机会动手?心神不宁之际没注意到穆母回来了,这就被遇上了。 自己分明刻意低调没有化妆,可还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被认了出来! 看着眼前起码老了二十岁不止的妇人,赵琬心中一痛,那本来是她的妈妈啊,此刻却像陌生人一般好奇地打量自己,而她也只能矜持地说一声:“你好,阿姨。” “诶,你好,你是找人吗?”说着狐疑地看了赵琬一眼,自打出了张主任的事,她对出现在女儿病房的人都十分警惕,尽管医院百般承诺一定给予穆秋阳最好的待遇,可她还是不放心,跟老伴商量好了轮流看守,绝不让女儿落单。 此时,穆父正一脸淡定地坐在病房里看报纸。 “我……”赵琬心中很乱,正想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她可不敢让穆秋阳看见自己,就听病房里有人问道:“妈……是谁来……?” 赵琬身子如木雕一般僵直,脑子里轰地炸开,所有纷杂的思绪散碎地四溅开来,一时间没办法思考。 “阳阳忘了啊?就是那个很红的演员啊,你生病前很老看她演的戏,演的那部武侠剧里的女主角沈潇潇啊……”穆母走了进来,她并不知道赵琬和穆秋阳出了同一场事故。 “忘了……” 这两个字仿佛解开了什么机关,赵琬一下子活了过来,她心中一动,双手微微发抖地摘下了墨镜,对着躺在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道:“秋阳你好,我们曾经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穆秋阳的目光渐渐凝聚在她脸上,赵琬的心剧烈地跳动,几乎快要不堪负荷,就在她感觉快晕过去时,对方轻轻说道:“不记得……” 简单的三个字让赵琬几乎脱力,等放松下来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那天我们俩一块儿在电梯里,我醒之后不久听说你……”赵琬露出伤怀的神色,接着神情一转:“今天偶然知道你醒了,就想着来看看你,好歹也是难友啊。”说着迟疑地问了一句:“你……失忆了?” 见穆秋阳摇摇头,穆母也一脸不高兴地说:“我女儿健康得很,失什么忆?五年过去以前有些事情记不清了而已。” 赵琬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她怎么就没想过,穆秋阳身体里住的未必就是“赵琬”的灵魂,否则,既没有失忆,又怎么会忘记自己原来的脸呢? 自认猜到真相的赵琬又试探了几次,终于称心如意。 这样也好,她可不想对原来的身体下手。 心情十分明朗的赵琬离开病房,走到电梯处,“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她一抬头,不意却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第42章 大明星3 赵琬的心就那么强烈地跳动了几下,好帅! 来人正是杨昭,他坐了十五个小时的飞机,加上前后路途的颠簸,足足耗了他一天的时间才赶到x医院,他急着确认俆妙君的情况,这一次和往常都不同,她虚弱得连动都不能动! 电梯门一开,他疾速地冲了出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走道。 冷风掠过,冻结了赵琬唇角魅惑的笑容。 “……” 然而那一天对于杨昭来说并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他的突然出现被穆家二老视作与张主任一般的可疑分子,尽管女儿作证这位叫黎政的年轻人真是她朋友,可一个五年都不曾出现的……朋友?二老将信将疑,还是决定将黎政列入拒绝来往户,被穆母挥动着报纸赶了出去。 时光如梭,转眼过了三个月,穆秋阳的身体彻底好了,她住回了家里——市区里一栋老旧的公寓楼。 当时出了事故,虽然得到了事故方一笔赔偿,穆秋阳签约的小公司也给了一笔抚恤,但在她确诊成为植物人后,还是与她解约了。 那些钱早已在治疗中花光了,家里还欠了一笔钱,她如今27岁没有工作,甚至没有任何经验,当年所学还是百无一用的表演专业。 对于俆妙君来说,她想赚钱有很多种方法,但既然成为了穆秋阳,或者说,既然她代替了赵琬的灵魂成为穆秋阳,那么重新做一个演员,以演员的身份战胜抢占原主身体又毁灭原主灵魂的人,应该是最正确的决定。 电视里正播着一段娱乐新闻,黑衣黑裤的中年人站在金枝电影节开幕式的红毯上,正在接受媒体采访。 他是吕树存,国内最著名的导演之一,曾荣获两次国际a类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更是国内电影节的常客。这一次他筹拍的电影《末代皇后》目前正在甄选演员阶段,不少当红花旦为了女主角之位撕得昏天黑地,对于大家关心的演员阵容,吕树存表示已经与国内部分演员有过接触,之后会安排一次集体试镜再进一步确定。 俆妙君看到一半,给杨昭发了条微信:我想争取《末代皇后》的试镜机会,你能拿到吕树存的联系方式吗? 对方很快回道:晚上给你,么么哒。 俆妙君:…… 他这回是中邪了? 这个世界杨昭所附身的黎政与真正的赵琬同是孤儿出身,但两人并不相识,只是他所在的孤儿院一直受到赵琬捐助,对此他非常感激,甚至对捐助人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好感。 黎政的智商非常高,16岁考上了国内排名第一的大学,当时赵琬刚进入娱乐圈,黎政知道后立刻调整了自己的专业,最终报考了法律系,大学期间,他辅修财经相关专业,自学多门外语,同时努力考取各种证件,什么心理咨询师、营养师、礼仪培训师等等,他想,或许有一天,他能够成为赵琬所需要的人。 黎政毕业之后又去国外进修了三年,回国时赵琬已经成为了一线明星,黎政并不知道他心中的女神被换了魂,他仍一腔热血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其它竞争者,成为了赵琬的特别助理,这与普通助理不一样,他能参与到赵琬的方方面面,她的财务状况、她的公关团队、她的人脉资源等等,甚至比经纪人兼顾得更为全面。 赵琬知道他的出身以后,十分信任他,黎政起初觉得很幸福,自己二十多年所有的心血都是值得的,他终于成为了他幻想成为的人。可他太聪明了,频繁接触后渐渐感觉到不对劲,他通过蛛丝马迹竟然拼凑出了事件的大半真相,换魂一说非常不可思议,但聪明人总有一种执拗,他们相信自己的判断。 黎政知道他没办法替真正的赵琬伸冤,他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说辞,他选择了暗中报复,可就在计划即将实施时却被赵琬发现了,对方流着泪质问他,她那么信任他,他为什么要背叛她?黎政心如死灰,觉得人生毫无意义,他说:我只是在想,真正的赵琬姐姐会不会觉得孤单呢? 此话一出,吓得赵琬魂去了一半,黎政的命运也可想而知,最终被两个大汉弃尸于滚滚平江中。 杨昭附身来的时间凑巧,正是黎政毕业准备回国那一天,他回来之后就一直投身于股市,靠着贷款他拿到了一笔七位数本金,三个月来身家积累到一个颇为可观的数字,他会好好利用这些资源,完成原身的复仇。 ** 赵琬此时正陪着《末代皇后》的投资方用餐,她对这部戏的女主角势在必得,第一眼看到剧本时,她就有一种直觉,这个角色会是她的,而且一定能送她更上一层楼。 今天她之所以答应来聚餐,不过是希望能在投资方这边多争取一些筹码,但令她不爽的是,其中有位投资人言语中一直带着下流的暗示,她十分不屑,又不好当场拉脸,娱乐圈有那么多潜规则,但她赵琬敢拍着四两胸脯说一句,没有一部戏她是靠着潜规则上位的! 自从她换了身体,机遇总是从天而降,她总能得到大人物的青睐,让她在这个染缸般污糟的娱乐圈里清清白白犹如一朵莲花,一切*关系的发生,只关乎于*和情爱,而非丑陋的交易。 吕树存导演的资历的确亮眼,可今年四月她刚刚拿到了hk金正影后,竞争这个角色完全够分量,哪至于会陪这个肥头大耳的暴发户睡觉? 她又不是鸡。 烟雾袅袅中,赵琬妩媚地笑着,却又带着一丝圣洁,让投资人更是心痒难耐。 一周后,香榭丽花园。 经纪人来接赵琬,今天是《末代皇后》剧组安排的集体试镜时间,赵琬之前打听过了,这次试镜会定下好几个角色的最终人选,来参与试镜的也经过了多方筛选,而跟她竞争女主角的只有同是金正影后的卫岚。 “早,今天看起来状态不错?”经纪人递给她一杯咖啡。 赵琬眼波流转,自信一笑:“我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吗?” 到了光影娱乐总部,一入等候室就见到几个熟人,其余都是些生面孔,大导演向来爱捧新人,只是忽然间,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闯入她视线。 ——那是她看了二十多年的脸,只是和过去相比有了细微地变化,或许是眼神,或许是皮肤,或许是仪态,或许是别的什么,她形容不上来。 可是,穆秋阳怎么来了?! 纵然今天来了许多新人,但都年轻水灵,她们也是过五关斩六将被挑选出来的,她可不信凭穆秋阳的资质能够被剧组看中。 “穆小姐你好,还记得我吗?”赵琬款款走向对方。 “呃……赵小姐?您好。”赵琬一进来俆妙君就注意到了,当然也欣赏了她从傲慢到震惊,再过度到慌张,最后强自镇定的全过程,心道不愧是影后,一张脸上的微表情足够丰富。“您也来试镜吗?” 虽然已确认无数次,但赵琬还是再一次地感到轻松,这个人,果然不认识自己。 “嗯,没想到能遇见你,你怎么……”她故意欲言又止,希望穆秋阳主动帮她解惑。 “哦,那你加油!”对方说完,还送了她一个真诚的笑容。 赵琬:“……” 这时,会议室里走出来一位身着精致西装的女士,她向大家打过招呼,然后通知卫岚跟她进去,又看了看手中名单:“下一位,赵琬小姐请准备。” 看来第一个试镜的角色就是女主了,赵琬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腰挺得直直的,她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对角色理解。 岑宁瑶——南朝最后一位皇后。 岑皇后一生坎坷,年轻时被选为太子妃,待太子登基她随之正位中宫,可皇上专宠王贵妃,若非王贵妃曾是皇上的贴身侍女,身份实在难堪,岑宁瑶早已后位不保。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直到二十七岁那年怀了身孕,从此被王贵妃视作眼中钉,数次针对于她,甚至将她堵在御花园中羞辱,太后与朝臣得知极度愤怒,皇上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小惩了王贵妃,最终,太后将她带去玉龙山礼佛,这才让她顺利生下了皇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子嗣。 待她的皇儿两岁那年,王贵妃逝世,数月后皇上悲伤过度随王贵妃而去,南朝的权利顶端只剩一个稚儿和一位懦弱的皇后。 当时的南朝被文官集团把持朝政,党争十分严重,各地藩王虎视眈眈,民间大小起义频发,可谓是内忧外患。岑皇后的儿子作为唯一正统被迫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而岑皇后则成了太后,内阁以皇子年幼为由,将她奉上朝堂,名义上是垂帘听政,实际不过是个充当挡箭牌的傀儡罢了。 几位阁老妄图将权势集中归于中央,大力主张撤藩,而藩王又如何肯答应? 那一年的八月,秋风萧瑟,时局飘摇,待菊花霜败之日,汉王终于起兵,而他打的旗号却是“诛奸后,伐无道”。 汉王好似一个引子,自他开头,各地藩王纷纷造反,无数农民揭竿而起,南朝彻底陷入战乱,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又三年隆冬,寒风卷地,利如冰刀,早已称帝的汉王攻进了京城,马蹄踏碎了南朝最后一处安宁之所。偌大的奉天殿中如今只余岑太后与小皇帝,岑太后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龙座,又望着隐没于宫墙的如血残阳,没人知道她当时想了什么。 等叛军闯入奉天殿,只看到两具尸体,小皇帝被匕首刺死,岑太后自刎而亡。 她以她们母子的鲜血,祭奠南朝最后的日落。 ☆、第43章 大明星4 卫岚从会议室里出来,脸上盛着笑意。 赵琬心中冷哼,好一个碧池,不就是陪投资方睡了个遍吗?那下巴尖得都快戳出来了,和人接吻就不怕别人告你故意伤害?真当大家眼瞎看不出你整容?明明奔四的人了,还好意思把年龄改得比我还小,我呸! 然而她面上却一副惊喜的样子:“岚姐看来表现很好。” 卫岚捂嘴轻笑:“赵姐到你了,要加油哦。” “……” 其余众人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两人互相拆台的当口,西装女又出来了:“赵琬小姐请跟我来,下一位穆秋阳小姐准备。” “谁?!”赵琬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西装女疑惑地看了看她,又低头确认了一遍手中名单,复述:“穆秋阳小姐。” “我知道了,谢谢。”俆妙君冲西装女点点头。 现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在她身上,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看起来也不像有背景的样子,她们都以为她是来试镜一些龙套的,竟然会是女主,她竟然受到了邀请? 等赵琬魂不守舍地进了会议室,俆妙君索性闭目养神,她并不想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房间里有四个人——导演吕树存、编剧王小玲、以及一位戴眼镜的精英男,算是投资方的代表,剩下的就是刚才的西装女,估计是秘书一类。 吕导节奏很快,上来直接让秘书给了赵琬一张纸,上面有几句台词。 “这是岑皇后临死前的台词,赵小姐现在就试这一幕吧,嗯,岑太后和小皇帝在清冷的奉天殿中,她杀死了儿子,然后自杀。” 赵琬一个激灵,这才从恍惚中醒了过来,立刻想到她是来试镜的,匆忙调整了情绪。 她默背了纸上的台词,慢慢走到房间中央,眼前仿佛出现了气势恢宏、雕梁画栋的奉天殿,天已近黄昏,奉天殿中光线暗淡,她缓步登上白玉阶,往日画面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深宫中战战兢兢的活着;孕期被王贵妃逼得退守玉龙山;诞下皇儿只敢关紧宫门过日子;皇帝驾崩她成了太后,又被内阁逼上朝堂…… 她是个软弱的人,这一生唯有皇儿能让她坚强,可她的力量太小了,不足以为他撑起一片天,就连反抗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轻抚着龙座,楠木金漆传来的冰凉触感就像这座皇宫一般让她不寒而栗,夕阳染成的一抹绯红色透过殿门流泻而进,小皇帝站在大殿中央懵懂地望着她。 “皇儿,来母后这里。”她轻轻地招手,声音和煦。 小皇帝摇摇晃晃地跑了过去,扑进了她的怀中,只听她柔声说:“皇儿不是喜欢听故事吗?母后讲给你听好吗?” 小皇帝蜷在她怀中兴奋地点点头,却看不见一串泪珠划过她脸颊,岑宁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整个人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的双唇被咬出了血珠,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她狠心将匕首从小皇帝背后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这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刀刃入肉的声音令人作呕,小皇帝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渐渐软了身体,岑宁瑶紧紧抱住皇儿的尸首,无声的哭泣。 这一生终于彻底沉入黑暗,她亲手送葬了生命中唯一的光明…… “诛妖后?伐无道?”阴暗静谧的奉天殿中,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偌大的天下,为什么要一个女人和一个稚子来背负?” “为什么总是将祸国殃民的罪孽推给我们女人?” “让天下大乱的不正是你们这群平日里道貌岸然,口头上铁骨铮铮的男人吗?!” 满殿寂静,无人来答。 她看着夕阳渐渐沉没,余晖仿若天际一道血色长河。 鲜血从她的脖颈喷洒,溅湿了龙椅,染红了座下的白玉金砖。 她渐渐松开了搂着皇儿的手,软软地倒下了,却始终瞪大着双眼,仿佛要将这一切看得更清楚,仿佛要将自己的怨恨永远留在这奉天殿中,以灵魂俯视着每一任帝王和他们的朝臣,见证一个又一个王朝的衰败与寂灭…… “各位老师,我的表演完成了。”赵琬擦了擦眼泪和嘴唇,语气轻松地说。 精英男眼中掠过惊艳,他带头鼓掌,导演和编辑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精英男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这让赵琬离开时还有些飘飘然,直到她看见等候室内的穆秋阳,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又让她烦躁起来。 在她复杂的注视下,穆秋阳跟着西装女进入了会议室。 “吕导,那个写了一万多字有关岑宁瑶角色分析的就是她吗?”编剧笑着问道,显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俆妙君之所以能争取到这次试镜机会,正是依靠这一万多字非常精准的角色分析,她从玉简中推测出导演对角色的倾向,特意取巧,果然收获了一份惊喜。当然,也得益于穆秋阳童年演戏经验和科班出身的积累,可这些优势被身体本来的主人毫不犹豫地放弃了。 “嗯,是她。”虽然私下里见过一次,吕树存还是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感觉比上次见面更好看了一些,脸型标准,五官清秀,那双眼睛仿佛藏着故事,是一张非常适合上大荧幕的脸。“小姚,台词给她。” 同样让她尝试最后一幕。 俆妙君深吸口气,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她神情木然,尽管行止间依稀能看出着皇后的高贵与威仪,可每走一步绷紧的背脊,都隐隐透出她内心的谨慎与不安。 残阳稀疏地照进奉天殿中,石雕阴影扭曲地投射在地面,仿佛苏醒的怪兽,张牙舞爪地想要扯碎她单薄的身影。 岑宁瑶走向小皇帝,带着蛊惑的笑意说:“皇儿,来母后这里。” 小皇帝信任地靠近她,在这清冷的大殿中,母后的怀抱是唯一的温暖,“皇儿不是喜欢听故事吗?母后讲给你听好吗?” 说话的同时,她从袖中摸出匕首,决绝地刺入皇儿背心,神情冰冷,没有一丝犹豫和挣扎。 这个恶心肮脏的世界,何必再留下呢? 等叛军攻入奉天殿,新帝哪里会善待她的皇儿?他还那么小,那么乖巧,像暖阳融化的初雪一样纯净无垢,他本不应该遭遇这些。 与其一生苟且的活着,或是毫无尊严的死在叛军手中,经历惊慌、痛苦、不甘与绝望,将白色染黑,变得丑陋不堪,还不如让她亲手结束这一切!就让他在母亲的怀中永远沉睡,永远单纯善良,他们的灵魂会一直在一起,再不会孤单。 滚烫的鲜血飞溅,岑宁瑶白净的脸上浮现鬼魅的猩红,她笑了,带着对死后世界的憧憬与解脱,笑得欣慰又温柔。 岑宁瑶抱起小皇帝软软的尸首,一步步迎向余晖,残阳仿佛遥远天际燃烧的火焰。 “诛妖后?伐无道?”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围在小皇帝身上,轻拍着他的尸体,像哼着歌一般嘲讽地念出叛军义士们高呼的口号。 她问:“这偌大的天下,为什么要一个女人和一个稚子来背负?”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天下非一姓之天下,是万民的天下,是与士大夫共治的天下,既然如此,你们此时又在何方?是在城门口跪迎新帝,还是早已携家带口逃出了京城? 她问:“为什么总是将祸国殃民的罪孽推给我们女人?” 你们心中没有江山黎民,不能把持本心,让人间万苦,却将不懂政事胸无乾坤的女子推上风口浪尖,以此掩饰你们的无能与懦弱,妄图逃避舆论之劫,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她问:“让天下大乱的不正是你们这群平日里道貌岸然,口头上铁骨铮铮的男人吗?!” 她语带讥讽,声声血泪,天地间只余风声。 岑宁瑶最后看了一眼渐渐隐没于群山的夕阳,它是那么绚丽与夺目,纵然暂时会被黑夜吞噬,但明日它依然会升起,光耀大地。 或许她与皇儿将背负百世骂名,但她相信,终有一天,历史会证明一切! 一滴泪混着滚烫热血,浸入她的金丝华服。 在金红的云海下,她仿佛看见了千年后的世界,那里人人平等,女人可以从政,女人亦能掌权,那里没有了轻视与压迫,那是一个无需退让与妥协的黄金时代! ** 俆妙君出来的时候,赵琬还没走,视线几乎是粘在她脸上,意图看出来点儿什么,然而穆秋阳面色平和,不像好也不像坏。 赵琬心有不甘,想上前打听,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得太急切了一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秋阳离开。 一入停车场,俆妙君就看见了杨昭的车,对方下来替她开了车门,问道:“怎么样?” 俆妙君道了声谢,“照着北盛末代魏皇后来演的,能有什么问题?” 那也是个命运悲惨的女人,与岑皇后有着差不多的遭遇。 杨昭正欲再说,忽然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呀,是你?” 转过头去,竟是后来匆忙追出的赵琬。 ☆、第44章 大明星5 “你是……?”杨昭装不认识。 赵琬一愣,上一次她戴着墨镜又没化妆,对方没认出来还属正常,现在她分明艳光四射,脸上也没有一丝遮挡,还认不出来就…… 这个男人的外形与气质都让她心仪,事实上玉简中她就对身为特别助理的姜政动过心,因此在发现对方背叛时才会如此悲伤,可最终还是抵不过心虚与惶恐,杀死对方。 如今她并不知道姜政是受过真正的赵琬资助的,她附身以来就停了这些捐助,专心于演戏这一件事,直到今年夺得影后才在经纪人的安排下才重拾起公益,只是为了方便宣传与作秀。 看着男人身旁低调又奢华的轿车,以及周身散发出的贵公子做派,她更多了一份势在必得! 可,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呢? 莫非,他是故意的,就为了引起我注意? 在赵琬地认知中,她已经红到只有偏远山区和外星人才会不认识的地步。 毕竟这里是z国。 “赵小姐,又见面了,你好。”车里忽然传出一道好听的声音,赵琬顺势看去,竟然是穆秋阳! 怎么又是她?! 赵琬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她的确是追来找穆秋阳的,可这并不代表她想在自己有好感的男人车里见到对方。 “你们怎么认识?!” 穆秋阳好像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黎政是我朋友。” “黎政?”赵琬确信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中没有这个名字,穆秋阳与他认识只可能是在她醒来以后的几个月里,难道,就是上次在医院? “阳阳,你认识?”男人温柔地问道。 赵琬看着二人之间不自觉流露出地亲密,只觉得十分刺目,明明那么普通的脸竟能让这么优质的男人温柔以待?一株野花也想与牡丹争辉?她不等穆秋阳介绍,主动说道:“你好,黎先生,我叫赵琬,是一名演员,秋阳她是……我的fans,怎么,她没跟您提起过我?” 俆妙君:“……”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 “有病。”男人吐出两个字,上车扬长而去。 留下脸色发青的赵琬,吸了一鼻子尾气。 两人一路上谈到杨昭新注册的一家投资公司,进行电影的专向投资,一来他有玉简帮忙知道哪些影片会火,操作起来事半功倍,二来他希望利用这家公司在娱乐圈站稳脚跟,未来为俆妙君保驾护航。 “说起来……我算是你以后的金主,你不该讨好我吗?”杨昭特意将车停在距离穆秋阳家两个路口的地方,他实在怕了穆母。 俆妙君正要说话,突然看见车窗上映出张熟悉的人脸,下一秒,车门猛地被打开,威严的穆母探头进来冲着“金主”好一顿骂,吓得“金主”急急发动车子,狼狈地落荒而逃! wtf?? ? ……隔了两个路口都能遇到?!! ** 俆妙君回家不久就接到了吕树存的邀请,请她周末到吕宅参加一次私人性质的家庭聚会,她明白吕导是想让他的太太见见自己,毕竟在过去很多年里,吕太太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 俆妙君礼貌地答应下来,心中明白,岑宁瑶十有八/九被她拿下了。 那晚的聚会上,俆妙君为了证明自己完全能胜任这个角色,将当初宫中所学的礼仪找机会一一展示,吕树存和吕太太看到她比培训古典礼仪的老师还要标准的动作,就像与生俱来一般,都感觉异常惊喜,她简直就像为岑宁瑶而生! 很快,徐妙君与剧组签订了合同。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业内,赵琬听闻后岂止是愕然与愤怒?这比输给了卫岚还要让她恶心,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凭什么她当年就只能在一些雷剧里打酱油,而这一个穆秋阳却能得到大导的青睐? 她一个金正影后,居然会输给一个样貌平平的新人?! 赵琬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叫黎政的神秘男人,一定,一定是那个男人背后用了手段,帮穆秋阳争取到的! “这部戏就算了吧,我这里还有几个不错的本子,不比《末代皇后》差。”经纪人见她面色不好,小心翼翼地安慰。 “算了?”赵琬冷冷一笑:“凭什么算了?电影不是还没开机吗?” 不久后的一天,z国最大的论坛上出现了一张帖子—— [娱乐八卦]你们还记得《我们一家人》里面的小豆吗?她居然残成这样了! 《我们一家人》是一部曾经火遍z国的室内情景喜剧,二十年间重播率非常高,里面的每个演员观众都觉得眼熟,其中穆秋阳扮演的是这家人五岁的女儿,那时候的她样貌可爱又充满了灵气,被媒体封作“国民女儿”。 这篇八卦帖子里有不少穆秋阳在剧中的截图,又放了几张她大学时军训的照片,前者珠圆玉润十分可爱,后者又黑又瘦,让原本只是清秀的五官更暗淡几分,加上照片被刻意锐化过,又多半是抓拍,有一两张甚至显得狰狞。 不少网友纷纷留言,多半表示可惜与幻灭。 微博营销号随之联动,以#小豆长残毁童年#这样直白的话题将穆秋阳推上了热搜,许多路人点进来看见一系列对比图,都难以忍住吐槽的*,那毕竟是陪伴他们长大的电视剧。 这时候,又有一位大v出来发了条博,岑皇后虽然命运凄惨,好歹是皇后吧,基本的审美还是得有吧,吕导看来真是年纪大了眼科。 配图正是一张穆秋阳大笑时的抓拍照,表情管理实在一言难尽。 此前媒体已经接到消息,《末代皇后》的女主最终选定了一位电影新人,这些天他们一直试图扒出新人的身份,对此制片方和导演都十分保密,声称不会打乱影片的宣传节奏,媒体没有任何资料,就连新闻配图都仅仅是个女人的剪影,上面打着大大的问号。 如今这条微博一出,网友们彻底炸锅,特别是卫岚和赵琬的粉丝,之前已经在网上大撕了好几回合,万万没想到竟是渔翁得利! 他们在微博下疯狂地咒骂,言语极尽恶毒。 说吕树存的确应该看眼科,这么丑的人都吃得下嘴。 又说穆秋阳丑人多做怪,看来床上功夫很好云云。 还有水军利用穆秋阳那几张丑图制成了各种表情包,散布到网络上,由于吕树存没有微博,他们就引导网友去电影的出品公司——光影娱乐的官方微博下排队刷屏,认为选角不公要求换女主。 aaa:之前拿我家遛粉,结果选了这么个鬼?!不约,我们不约。←这是演员粉。 bbb:岑宁瑶虽然没什么人气吧,但也不能这么埋汰人家啊,不怕晚上岑皇后来找你吗?←这是历史粉。 如此一来,光影娱乐遭受了极大的压力,甚至有一两家新入行试水的小规模投资方决意撤资。这些金额加起来并不算多,毕竟真正的投资大头是光影娱乐自己,可这种现象代表了投资方对一部电影失去了信心,有时候,信心比黄金更重要。 就在电影制片得焦头烂额之际,一家名为上景投资的公司联系上他,这是一家新成立的投资公司,但却十分有诚意地愿意拿出一千万投入这部电影,要知道《末代皇后》并没有太多商业元素,总投资预算不过六千万,有了这笔资金的注入,立刻稳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投资方! 同时,光影娱乐公关团队快速运作,此时纸包不住火,再炒作神秘新人就要炒糊了,只得将主演穆秋阳曝光。 《末代皇后》的制片方最终决定选择穆秋阳,一是因为导演态度坚决,二是她身上有许多可炒作点,比如童年记忆,又比如五年植物人又苏醒的医学奇迹……任何一个利用得当,都足以抢夺版面。 当晚,一个有百万粉丝的营销号发了一篇长微博,将穆秋阳27年来的经历整理出来,每个阶段都会相应地配上她同时期一张照片。 文章前半部分走得是自黑风,除了小时候的可爱照,期间还放了她各种表情包照,一直记录到她大学毕业,然后毫无预兆的画风一转—— “22岁那年穆秋阳从首都戏剧学院毕业了,她签了一家很小的娱乐公司想要继续追逐她的演员梦,然而一场意外却降临了。” 随后配上了一张穆秋阳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的图。 “医生诊断她成为了植物人,是的,与植物生存状态相似的特殊的人体状态,具体临床表现请自行百科。” 这里又配上水军制作的一张黑人表情包——穆秋阳傲慢脸旁被ps了一只捏着烟的卡通手,下面几个粗黑大字写着“老娘床上有神功”。 除了收钱办事的黑,每一个正常网友看到这里时,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就连卫岚和赵琬粉丝都消停不少。 当年穆秋阳与赵琬双双出事,所有媒体都蜂拥报道赵琬,即便有人提到穆秋阳也只是简短一句话,甚至连豆腐块儿的新闻都没有,那时候网络远不如今天发达,许多网友根本不知道她的遭遇。 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如今能醒过来,还能坚持她的表演梦,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冷嘲热讽呢?娱乐圈,并不仅仅是肮脏的交易,它也能成为让人实现梦想的舞台。 “当然,穆秋阳最后醒过来了,这不得不说是医学史上的小小奇迹,另一个奇迹是,她的一份万言书打动了吕树存导演,最终以新人身份争取到了岑宁瑶这个角色,以及,你们发表情包要与时俱进,人家现在不长这样。” 照片上,女孩扎着马尾带着笑意站在柳树下,阳光透过枝桠倾洒在她身上,皮肤白得有如瓷器,瞳仁黑亮,唇色绯红,就像是记忆中那个骑着单车的女孩,迎着微风和落叶卷起年少时青涩的回忆。 ☆、第45章 大明星6 媒体收了钱,开始营销正能量的一面,网上的舆论风向也变了,就连吕树存都站出来表示:“要争就光明正大的竞争,不要在台面下搞这些小动作。” 他的话没有点名任何人,但之前媒体大肆炒作过卫岚与赵琬曾去参加《末代皇后》试镜一事,许多人都默认吕导警告的正是这两位与穆秋阳存在直接竞争关系的人。 当然,赵琬粉和卫岚粉是不同意的,他们忙着互相甩锅。 面对媒体的追问,赵琬和卫岚都没有表态,不久之后赵琬发表声明,自己会以“特别出演”的身份客串剧中角色。 粉丝们欢欣鼓舞:看吧,我家正主果然清清白白,如果吕导真对她有意见,又怎么肯让她们客串呢?他说得一定是卫岚! 许多围观者看破不说破,粉丝还是太天真了,有大明星客串对影片来说是好事,制片方为何要拒绝?他们怎么就不想想,这种咖位的明星为何争主演失败反到愿意客串呢?不就是得罪了导演和光影娱乐想缓和关系又想洗白? 在这期间,穆秋阳一直没出面,她正和其它演员一起参加进组前的培训,尽管对于皇后的礼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毕竟南朝不是南盛朝,总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异。 三个月后,电影终于开机了。 《末代皇后》顾名思义是一部大女主戏,全片围绕岑宁瑶展开,她的戏份自然占了绝大多数,演戏对于俆妙君而言几乎是驾轻就熟的事,尤其这种宫廷戏,毕竟宫里的生活一半都在戏里。因此电影拍摄以来一直很顺利,甚至让导演意外,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从未上过大荧幕的新人,竟有如此惊艳的表现。 赵琬自然私下打探过穆秋阳的情况,期待中导演在片场痛骂新人,深悔没有选择她赵琬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反倒一片其乐融融,她心中更不平衡,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所有人意识到,在她面前,穆秋阳只配当个洗脚婢罢了! 第二周,赵琬进组了,她在影片中客串的角色正是皇帝挚爱的王贵妃,角色与岑宁瑶的对手戏不算多,可也不是没有。 此时,在繁花簇锦四季常青的御花园中,身着华贵宫装的王贵妃与岑皇后相遇了。 这段剧情中,王贵妃不到一岁的儿子刚刚夭折,她心情郁结来御花园中散心,偶遇岑皇后,便以磋磨后宫中最高位的女人为乐,发泄怨愤。 岑皇后性情软弱,面对王贵妃的咄咄逼人,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退避,这一段戏里,王贵妃可谓占尽了上风。 如果能把握好,赵琬可以借势将穆秋阳衬托得灰头土脸,这正是她的目的,因此演得分外投入,一双凤眼锐利如鹰,言语中高贵又傲慢,通身散发出不可动摇的威严,就连场中扮演下人的演员们都受到影响,将头压得更低。 俆妙君哪里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见识过真刀真枪的人,又怎会被演戏给震慑住? 她双眼一红,愤怒隐忍之中又泄露了几分怯意地看向王贵妃,仅仅抿住嘴唇却又努力挺直了背脊,维持着一国皇后仅存的尊严,如此无能,如此无奈。 那双眼睛仿佛能引动赵琬藏在血液中的凌虐欲,偏偏用的还是她曾经的一张脸! 赵琬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童年结束后越长越平凡,没有背景没有外貌,甚至连找个好医生整容的钱都没有。娱乐圈竞争太大了,哪怕是仅仅被少数人叫得出名字的十八线小透明,在繁如星海的竞争者中已经算稍稍混出了头,更别提顶层那些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为了争取一些露脸比较多的角色,就连许多比她漂亮的同学都特意去整容,企图让自己更完美一些,对此赵琬只能一边嫉妒,一边清高地想:她们总有一天会脸僵得像塑胶人,连表情都做不出! 毕业之后她签了家小公司,并没有受到重视,只能在一些粗糙劣质的剧组中饰演没几句台词的小角色,和龙套差不多,那些稍微有点咖位的演员根本不拿正眼看她,甚至一些心术不正的,还会借着拍戏折磨她。 曾有一次,她就被一位四五线的女演员不打呼地狠狠抽了一巴掌,整个人都给抽懵了,但导演没喊停,她只能噙着眼泪忍着。 当时如果能有一面镜子,她一定会看到这样的自己——隐忍、愤怒又带着惶恐与怯意,那么丑陋又那么无力,就像眼前这张脸…… “卡——” 赵琬猛地回过神,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在拍戏时走神了? 果然,吕树存十分不满,他没料到赵琬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赵琬,你是个专业演员,拍戏的时候能走点心吗?王贵妃毕竟是贵妃,而且对皇后一直有心理上的优势,怎么会一脸狰狞的样子。” 赵琬赶紧道歉,再来。 可气势这种东西,一旦受阻就很难再撑起来了,此后数次她都难以让导演满意,甚至情绪一直受穆秋阳的影响,根本发挥不出她的正常水准。 “赵琬怎么回事啊?完全被新人的气势压着,这影后太水了吧?” 剧组里总少不了是非,一些关系不错的人私底下议论着。 “难怪吕导看不上她,只是穆秋阳这下把她得罪狠了。” “怕什么,小穆有金主。” 一群人暧昧地瞟向站在阴影处等候的男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们都知道这位叫黎政的精英男是《末代皇后》的投资人之一,黎政几乎每天都来报道,对待穆秋阳更是极致殷勤,关系不言而喻。 “切,人家就不能是正经的男女朋友啊?” “谁知道呢?” …… 御花园的戏拍了整整一下午,结束时赵琬大大松了口气,她还来不及庆幸,就见黎政来接穆秋阳去吃饭,对方语气淡淡地对穆秋阳说:“那个王贵妃演得太差了,耽误你好久。”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把赵琬气死。 ** 《末代皇后》杀青之后,由于片方希望能冲击欧洲三大之一的w电影节,后期只有很短的时间,好在全片特效很少,时间挤一挤应该能赶上。 不久前吕树存为穆秋阳介绍了一部武侠电影,同样是一位主流导演的大制作,穆秋阳去试过镜,导演对她挺欣赏的,倒是投资方觉得她咖位不够,风险太大。后来赵琬那边得到了消息主动出击,最终片方选择了国民度更高,号召力更强,又演过同样题材电视剧的赵琬。 而俆妙君跟上景投资旗下的上景娱乐签约,成为该公司唯一的艺人,并很快进入新的剧组,那是一部由上景娱乐全资投资的电影——《僵尸新娘》。 消息传出后关注的人并不多,但因为《末代皇后》选角一事,以及正主团队模模糊糊的态度,赵琬部分粉丝依旧看穆秋阳不顺眼,黑总是比粉敬业,他们很快找到了发泄渠道。 [闲聊]某新人离开了大导就被打回原形,只能拍草台班子戏。 0l:听说新人还想跟某一线花撕某部新片,然并卵,片方嫌弃她十八线毫无号召力。 1l:料军求解码! 2l:说的穆秋阳吧,她入组的新片全新人,离开吕导根本接不到外戏,市场不认。 3l:之前营销号到处溜她要演卓文凤,我当时就想她也配?后来官宣果然是琬神,这个大饼是她能肖想的吗?不怕被撑死。 4l:小透明一个戏还不少。 5l:赵粉防爆的姿势真难看,再不配人家也在末代里让你家提鞋了。 6l:防爆一个瘫子废物?等末代上了再看呗,看好被琬神吊打。 7l:光颜值就吊打了好吗? …… 网上恶意的讥讽俆妙君看不到,即使看见了顶多一笑置之,娱乐圈就是跟红顶白,舆论营销得再好,最终要靠实绩说话。 她此时正在《僵尸新娘》的剧组拍戏,于外人看来,这部戏成本不高,题材偏冷,连班底都没有一个靠谱的,估计就是部三日游片,可俆妙君却通过玉简得知,这些新人们有一些会在未来走得很远,拥有极大的潜力。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陈家大少爷回乡祭祖,无意中闯入祖宗坟地,唤醒了一位沉睡了百年的新娘。新娘不会说话也没有表情,行动像被冰冻一般僵硬迟缓,偏偏固执地跟着他。 陈少爷起初很害怕,一直企图甩掉她,可在见到新娘无措地暴露在阳光,皮肤被炽热的焦阳所灼伤,却依然呆傻傻地望着他,陈少爷心软了。 他将新娘偷偷藏在祖宅,试图追溯新娘的过往,无意中被家人发现了新娘地存在,他又绞尽脑汁地遮掩新娘身份,却被人误会他有个十分奇怪的女友。更令人意外的是,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他竟然真的喜欢上了新娘! 在陈少爷心中,新娘的命运虽然凄苦,却仍保有赤子之心;新娘的眼神虽然木讷,却始终透露着懵懂与纯真;新娘不能开口,却胜过千言万语;新娘缺失表情,却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生动…… 他开始追求新娘,像每一个陷入爱情的男人,尽管他的对象永远不会回应,他却从不感到挫败,依旧甘之如饴。 可惜大时代的悲剧下,战火烽烟还是席卷了这个宁静的村庄,陈少爷本想逃回城里,却传来了城中数十万人被屠,他父母也死在侵略者的刺刀下。 国仇家恨终于让他不再沉溺于儿女情长,他说服了新娘亲人的后代,将新娘托付给他们照顾,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复仇之路。 在与敌军决战之际,新娘却忽然出现,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半边身子被炸得粉碎,在火与血中,落下了被唤醒人性的第一滴泪。 ☆、第46章 大明星7 影片以陈少爷视角展开,但核心人物却是新娘,这个角色很难诠释,即便是俆妙君也做了大量的功课。 随着《僵尸新娘》的拍摄,《末代皇后》的后期工作逐渐进入尾声,光影娱乐通过官方渠道发布了一组人物剧照。 照片中的岑宁瑶庄严地坐在后座之上,华贵的凤冠象征着皇权的威仪,可一双眼睛却依稀残存着哀伤,她的神情晦暗不明,与周围阴冷的背景融为一体,身上的华服是黑暗中唯一一抹亮色。 这是一张有故事的剧照,让许多对穆秋阳抱有怀疑的人多了几分信心。 八月,一个让媒体惊喜的好消传回国内——w国际电影节公布的入围片单中,《末代皇后》赫然在列,将作为电影节开幕影片,与其余19部影片一起角逐金豹奖。 [闲聊]来压,末代入围主竞赛,穆秋阳有没有机会拿到影后? 0l:lz看好飞升~ 1l:做梦比较快,吕树存跟w电影节关系本来就不错,早年也入围过两次,有收获什么吗?有谁飞升了吗? 2l:不敢脸大,阳阳能拿个新锐粉就满足。 3l:希望有好成绩,国内好久没有新面孔花旦了。 4l:十八线粉就是没见过世面,电影才刚入围就开始展望影后了2333 5l:瘫痪家是这样的,也不看看自家正主什么德行。 …… 《末代皇后》的新闻在网上被炒得火热,此前华语电影已经连续三年零入围了,这一部甚至被好事媒体冠以华语电影尊严的名号,并报以了极大的期望。 俆妙君作为女主角,当然要跟随剧组前往w城,光影娱乐只了安排导演、编剧以及女主角亮相红毯,赵琬几番争取未能蹭到机会,只得郁闷地接受某代言品牌邀请,以电影节赞助方代言人的身份参加电影节。 虽然都是走红毯,可靠作品和靠代言总是不一样的,毕竟,她是个演员。 电影节开幕当晚,红毯上星光璀璨。 俆妙君一袭深灰色抹胸长裙,手挽着导演,与编剧一起登上了红毯,她的妆容着重突出了东方女性特有的婉约,虽不惊艳但韵味十足,长裙上几朵暗黄色墨菊透着几分古典,外罩双层薄纱,微风拂过裙摆轻纱晃动,疑有暗香传来。 深色系长裙更显得她身材高挑,发黑如墨,肌肤赛雪,她的仪态高贵动人,优雅得好似一只天鹅,一出场,就让几位等候在媒体区的z国记者眼前一亮。 由于《末代皇后》呼声很高,又被选为开幕电影,剧组享受了主办方清场的待遇,红毯上只有他们三人,外媒也不吝啬地纷纷给予镜头,闪光灯晃得人刺眼。 等候区的赵琬见了十分眼红,精心打扮过的她艳光四射,却只能和其余品牌代言人站在一起,尽管她的身高在亚裔中算得上高挑,可与西方人比起来依旧显得娇小,气势立刻被压了一头! 等到品牌邀请的嘉宾登场,由于赵琬在国外也没什么知名度,又并非因作品而来,外媒对她十分冷淡,虽然z国媒体会捧场,可他们到场人数并不多,她只得凹了几个造型让随行记者拍照,p过之后再传回国内,配合通稿艳压,尴尬地证明她曾经“到此一游”。 ** 漆黑的电影厅里很安静,受邀前来的嘉宾与媒体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镜头从俯拍的皇城缓慢推进,穿过朱红宫门,穿过幽深回廊,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只余残影,突然,镜头停下,定格在一座衰败的宫殿内。 殿内朱漆剥落,满地黄花落叶,池塘底爬满了厚厚的苔藓,野草长得快有一人高了。殿中不见一人,唯有几只乌鸦站在枯老的树梢,发出嘶哑刺耳的叫声。 一段戏文响起:“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褪色衰败的宫殿渐渐染上暖色,仿佛扭转了时光,那一年枯树还生花,朵朵桃花灿若红霞,院中繁花青草,碧萝满墙;池中水色清花,几尾锦鲤戏荷,它们在阳光下仿若披上万点金芒。 殿内处处是喜庆的红,几名太监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宫人,小宫人们忙得晕头转向,满院子的人好不热闹。 画面一转,大殿静了下来,一轮明月悬挂在老枝上。 室内,红烛摇曳,一位身着喜服的少女坐在床头,她头上盖着喜帕,白净的小手交握地放在膝头,裙摆下露出一双穿着红色绣鞋的小脚,此刻并得紧紧的,稍稍泄露了一丝紧张。 同样身着喜服的青年来到床前,轻轻挑起了她的喜帕,少女的脸在红烛的掩映下浮上一抹绯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黝黑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 “穆秋阳有27岁了吧?”有z国记者跟旁边的朋友低声交流:“这妆化得真好,看起来跟十五六岁似的,演得也好,神态很有少女感。” 朋友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眼睛仍专注地看着荧幕。 电影继续播放,从岑宁瑶入宫一直发展到她成为了皇后,雕梁画栋的奉天殿中,她穿着翟服缓步入内,在群臣百官地见证下接受了皇帝的册封。 后座上的她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宇间却不见一丝欢喜,奉天殿内的光线忽然黯淡,将她的半张脸隐没于阴影中。 “这是那张剧照吗?”一位对电影充满期待的评委反应过来,原来之前勾起他兴趣的剧照就源自这里,嗯,情绪非常到位,整一段没有一句台词,却足够让人感觉到女主角细微的情绪变化。 影片的镜头很有质感,空镜独特又有韵味,时不时能听到“哇……”地赞叹声,大约演了半小时,观众迎来了岑皇后与王贵妃的第一场对手戏。 这一段本应是王贵妃极度出彩的戏,她盛气凌人,岑皇后却怯懦隐忍,强弱悬殊原本不存在旗鼓相当一说,王贵妃需要在气势上完全碾压对手! 可结果呢,王贵妃美艳动人地说着咄咄逼人的话,神态间好像认为皇后与低位嫔妃没什么不同,不论动作和表情都十分傲慢,可在岑皇后让人极具代入感的表现力衬托下,显得黯淡无光,观众反被无声忍让的岑皇后吸引了过去,心生同情怜悯,认为王贵妃毫无气势,有如小人得志。 “这个演员……对手戏的时候很难感觉到她施加的压力,其实完成度并不差,可惜在对比下显得僵硬与刻意,另外微表情管理需要加强,有一些表情太过狰狞,不适合她的角色。” “是啊,真是残忍地对比。” 电影进行到这里,观众们依旧很认真,尽管影片时间跨度非常大,但导演并没有采取以标注年份来推进时间的方式,而是以某些历史事件为支点,循序渐进的过渡,让观众少了几分冷眼旁观,观影感受更为连贯。 到了后面,影片的节奏加快。 岑皇后意外怀孕又被多次为难,被迫随太后离宫前往五台山;万难之下诞育皇子,却不得皇上喜爱,只敢躲在坤宁宫中闭门不出,就怕皇儿遭遇王贵妃毒手;次年秋,太后薨逝,她失去了宫中唯一的靠山,岑皇后整日惶惶不安,担惊受怕;又一年,王贵妃离世,皇上悲痛欲绝随之而去,岑皇后与皇儿终于登上至高之位…… 电影情节紧凑、演员表演充满张力,观众已经完全投入到影片之中。 此时荧幕上一位中年男子,不屑地瞥了眼长清宫中的岑太后,小皇帝害怕地往他母后怀里钻,岑宁瑶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她心中震惊不已,何时起,内阁中人闯进皇帝寝宫竟如入无人之境! 如今各地藩王纷纷造反,民间起义无数,内阁众臣对这他们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子逼迫愈甚,身为太后,竟不比臣子家中女眷更有尊严!她在厚重宫装的遮掩下轻轻颤抖,是恐惧是愤怒,是不甘是绝望,中年男子甚至懒得与她说话,直接当着她与小皇帝的面,撕毁了她企图联络族人的诏书,又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 “圣旨下,岑氏一族欺皇上年幼,行外戚之祸,收受贿赂、结党营私,今始夺岑氏定北侯爵位,家产尽数充公,钦此。”中年男子冷漠地念完,将黄绢递到小皇帝面前:“皇上,盖玺吧。” “你——!”岑太后死死瞪着眼前之人,一双眼睛充满血丝。 “如今不过是抄家夺爵,皇上若是再有迟疑……”男子冷冷一笑:“岑家男子处死流放,女子充入掖庭也未尝不可!” 看着岑太后眸光渐凉,有如死水,不少观众心中仿佛燃起一把火,岑宁瑶面对强权一次又一次地妥协,让他们又恨又无奈,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几乎快到临界点,他们恨不得代替她冲进荧幕,清洗一切肮脏污秽! 很快,电影进入了尾声,京城已是处处烽烟。 岑太后坐在奉天殿门廊,遥望天际,她怀中抱着小皇帝的尸体,厉声地向天地质问,她拔出匕首,决绝地刺向自己,胸口渐渐被鲜红染透,混合着小皇帝还未冷掉的血,早已分不清彼此。 她的双眼蒙上雾气,泪水沾湿衣襟,却仍睁大眼睛看着那道夕阳,金红色的光影之中,她仿佛看见了千百年后崭新的未来…… ☆、第47章 大明星8 赵琬走在一条白茫茫的冗道,很长,似乎没有尽头。 她尝试着发出声音,却没有任何回应。一步一步,不知道走了多少年,她不知解饿不知疲惫,终于,前方出现一个黑色光点,赵琬小跑过去,用手轻轻触碰…… 睁开眼,灯光很亮,房间很白。 这是哪里……? “阳阳,阳阳你醒了?”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扑在她床边,激动得眼泪直掉。 “……妈?”怎么回事?这是她真身的妈妈,可她现在不是变成赵琬了吗? 穆母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醒了就好,阳阳,医生说你成了植物人,你这一躺就躺了大半年,要是再不行来,妈实在……呜呜……” 半年?她不是已经用赵琬的身份过了五年了么?她不是已经成为影后了么?! “妈……镜子给我!” “什么?”穆母一脸呆滞。 “镜子!快给我镜子!”赵琬几乎是在嘶吼。 当她看见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她又回来了?难道,她根本没附身到赵琬身上,根本没得什么影后?难道,之前那五年仅仅是个梦? 或许是她狰狞的表情让穆母感到不安,问道:“阳阳,是哪里不舒服?” 阳阳?不,她才不是穆秋阳! “走开!离我远点,你不是我妈,我没有妈,我是孤儿!!”赵琬不知哪里来得力气,一把推开了穆母,“我是影后!我是影后!” “阳阳,阳阳你别激动,医生,阳阳她到底怎么了?” 张主任冷漠地说:“别急,让我给她打一针镇定剂,很快就会好了。” “滚!快滚!!!”赵琬被一群人按在床上,看着那支尖锐的针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 室内一片黑暗,一个人影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地喘气。 “啪——”灯亮了,床上的人慌慌张张往卧室巨大的镜子前跑去,直到看见镜中人依旧清丽甜美,这才长舒了口气,一时间身体都有些发软。 赵琬拍拍自己胸口,刚才的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或许,是穆秋阳得到了w电影节影后的事给了她太大压力,又或许是媒体和影评人对她的苛刻评价让她不安,尽管电影最近在国内上映票房横扫,但她却只是穆秋阳登上神坛的一颗垫脚石罢了。 《末代皇后》在w电影节的首映十分成功,全场观众起立为之鼓掌长达五分钟,穆秋阳因此成为了影后人选的大热门,甚至有资深影评人称赞她的演技如此真实,如此惊艳,仿佛是上帝的艺术品。 消息传回国内,不论媒体还是网友都非常兴奋,但于赵琬而言却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事,影评人一致认为她在穆秋阳的衬托下像一个刚学着演戏的新人,被虐得体无完肤,毫无金正影后尊严。 连一些媒体也评价:“穆秋阳与金赵琬之间的差距比a国到z国还要远。” 最终结果,穆秋阳不意外拿到了影后,由于此前赵琬粉踩穆秋阳的态度过于嚣张,这让平日里讨厌赵琬的人找到了攻击她的途径,顶出旧帖嘲笑与打脸,称赵琬是一颗老鼠屎,是这部电影里的痔疮,就连一些业内都跟风落井下石,演员卫岚直接转发穆秋阳荣获影后的新闻并评论:实至名归与不自量力。 赵琬懵了,不明白怎么客串了一部戏就被嘲讽成这样?她五年来的打拼,一年前得到的金正影后,仿佛被大家遗忘了,一转眼就从外貌与演技并存的实力派降级成了“花瓶”。 她想到刚才的梦境,不禁感到害怕,这场梦是否预示了什么?现在穆秋阳的身体里究竟住着谁?赵琬忽然意识到,这个穆秋阳从醒来就一直跟自己抢,她真的不认得自己吗?或许,一切只是她的伪装…… 想到这里,赵琬一头冷汗,心跳如雷,看来,是她大意了…… 镜子前的她眼神阴狠,站了半晌后找来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琬?这么晚了还没休息?”电话中传出一道沉稳的男声。 “我想请您帮帮我。”赵琬开门见山地说。 对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总愿意帮你的。” “穆秋阳……我不想再见到她,能让她消失……不,我要让她身败名裂!”赵琬充满恨意地说,接着语气一转:“只有您能帮我了,爸爸。” ** 从w电影节归来不久,《僵尸新娘》就杀青了,俆妙君给自己放了大假,暂时没有考虑新的剧本,期间六大蓝血品牌之一的d&r竟然主动接触了她,原来她初被吕树存导演选中时就进入了d&r的视线,对方看中的正是她独立、自信、内敛的女性气质,暗地里已经考察了她一年之久。 由于d&r强推,加上又刚成为z国最年轻的国际影后,穆秋阳居然空降超一线时尚杂志vomue十月刊封面,而十月刊在时尚圈向来是仅次于黄金九月及开季三月的最好月份,vomue以往都邀请超模上封,这次竟选了一个新人演员,让不少人眼镜碎了一地。 [娱乐八卦]穆秋阳身穿d&r秋冬系列首登vomue十月刊封面,成为国内最年轻的vomue封面女星! 0l:空降银十,算紫微星吗?现在转粉还来得及吗? 1l:wtf!很意外,不过想想又在意料之中,是d&r选的她还是杂志推的? 2l:之前有时尚博爆料d&r要在z国选代言,难道…… 3l:不能吧?野鸡博说的话你们也信?去看看d&r的代言基本奥系影后。 4l:如果只是z国区代言还有可能,但d&r一向花心,跟好几个花旦都关系暧昧,赵琬、卫岚都挺得宠的,穆秋阳虽然刚拿了欧洲三大,但国民度什么完全不行吧?可能是vomue想做这期主题,封面写的新生代掌门人,刚好她最合适。 5l:确定要比国民度?#国民女儿#看着你,再说赵琬卫岚也不是第一次输她了233 6l:瘫子粉真够脸大,别碰瓷d&r了,真以为自己飞升了?走出去有几个路人认识你? 7l:别人是瘫子,你正主连瘫子都不如,那只能是尸体了。 …… 此后,穆秋阳连续四个月登上国内一线时尚杂志,并鲜有的在一月开年撞了两本女刊一本男刊,且都是身穿d&r新季服装登封,大家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成为了d&r的新宠,如果d&r真要选代言人,多半就是她了。 穆秋阳来势汹汹——有国际影后,有电影票房,有满贯的女刊一线杂志封,或许即将有顶级品牌代言,女星所追求的奖项、票房、时尚、代言她都不缺,实绩让许多一线花旦都要避其锋芒,而她仅仅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一切。 就在大家以为她要走上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时,网上却传出一段流言。 最初是一个叫“娱记狸喃”的大v在微博提了一句,最近风头正劲的某女星聚众吸/毒被捕,他朋友随即转发:m?大v回了个[嘘]的表情,有网友注意到后立刻八卦地将消息扩散,纷纷猜测m是谁,根据提示不少人都推测是穆秋阳。 很快,有营销号跟进,并且发了张截图,是首都某区公安发布的新闻公告,称接到热心群众举报,于凌晨破获一起聚众吸/毒案。 “估计就是穆秋阳,m首字母的姓又不多,最近风头最劲就是她了,名利真的能够毁掉一个人吗?也许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你们毫无证据就在那乱喷,到时候不是穆秋阳,你们给道歉吗?” “脑残粉连吸/毒都要洗?不是她还有谁?不曝光她只说明了上景娱乐公关能力强,现在还压着罢了,你们有空在这里洗地不如祈祷她早日被捞出来。” “吸/毒毁一生,刚红起来就把自己给毁了……得罪人了吧?” “难道还有人能逼她吸/毒??” …… 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穆秋阳没有微博,平日里又十分低调,上景娱乐的账号也一直保持缄默,网友们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求证。可在一切还未有定论时,又传来了更为劲爆的消息,m女星不仅聚众吸/毒,还参与了淫/乱派对,一个名为“娱乐圈掌柜”的营销号内涵地表示,岑宁瑶希望千百年后女人再没有伤害,却无法阻止有人自甘堕落。 这条微博一出,除了少数仍理智观望的网友或坚信穆秋阳不会吸/毒的粉丝外,其余人皆认定m就是指穆秋阳,回复里充斥着对她的指责与谩骂,简直不堪入目。 穆秋阳的粉丝想为偶像说话,遭遇的是网友们更激烈的嘲讽。 然而,谁也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微博上所有关于m女星的消息都不见了,被删得一条不剩。有昨晚保存了图片的网友尝试重新发布,可刚转发几百条又被删除,甚至还被封了号。 这下网友们彻底炸了锅,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穆秋阳方展开了公关,花钱要求微博删除负面,逆反心态让他们更为厌恶穆秋阳,眼看风波越演越烈,穆秋阳却突然出现了…… 她刚刚在微博上注册了账号,首条微博只有三个字:已报警,并上传了一段视频和两张图片。 ——视频是一段监控录像,显示时间为1月28日晚上9点,画面一开始是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过了十几秒,从电梯口走出一个女人,她漫不经心地经过一辆面包车时,突然从车里下来了三个大汉,连扯带拉地想将她拖进车里,女人反抗间猛地一记过肩摔,将其中一人重重摔翻在地,这时镜头中又跑来一个男人,他以极快的身手揍翻了另外两个大汉,那辆面包车见势不妙想要开走,被男人一脚踹坏了门,拽着司机衣领把他从驾驶座上拉了下来。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另外两张图片,其一是四个男人鼻青脸肿满头血的被衣服捆着手倒在地上。 而另一张则是一本证书和一枚徽章。 ——z国武术九段证书,以及代表着武术最高段位的金龙徽。 ☆、第48章 大明星9 同一时间,上景娱乐也在官微上表态,他们更干脆,只发了一张声明。 大意是说近来有微博用户肆意捏造谣言诽谤旗下艺人穆秋阳,根据相关法律法规规定,该行为严重损害了穆秋阳的名誉权等合法权益,此事已交由公司律师团处理,上景娱乐将对谣言发布方追究法律责任。 两条微博一出,有如重磅炸弹。 “这什么情况?!女的是穆秋阳?她被袭击了?!” “放大锐化看了,是她。” “……武术九段……,穆女皇对不起,我发誓再也不说你坏话了……” “雾草,过肩摔攻一脸,女神娶我!!” “注意时间,1月28日9点,警方破案是1月29日凌晨吧?m女星不可能是她吧?遭遇袭击去警局报警之后,还有闲心去聚众吸/毒?” “之前骂得凶的人呢?说我们脑残粉洗地的人呢?这时候当起缩头乌龟了吗?骂起别人来一副道德标杆的样子,自己做错事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呵呵。” “那个正义路人是谁?武力值好高啊,保镖吗?” “这些人本来是想劫持她吧?如果她被拉入车里最终会被带到哪里?想想突然间满微博的流言,细思极恐……” “经你这么一说……” “所以所谓的经热心群众举报,是穆秋阳举报的咩?” “楼上仿佛发现了华点……” …… 随后,几个造谣生事的微博账号都纷纷出来道歉,并承认消息是自己主动删除的,跟穆秋阳无关,可上景娱乐并不松口,咬定“娱记狸喃”和“娱乐圈掌柜”两个人,坚持要告到他们大出血。 他们无奈之下,只得公开声明自己收了钱,故意放假消息引导网友攻击穆秋阳。 俆妙君转发了这条微博,说:业务水平竞争不过,就在背后做这些无聊的事,他们几个虽然不承认,但我也能猜到主使是谁,好自为之[微笑] 穆秋阳的公开叫板让网友们过足了八卦瘾,大多网友都猜测她在内涵赵琬,因为同她涉及到业务水平竞争,又被对比得十分凄惨的,赵琬是唯一一个。 甚至在某个手游代言的发布会上,有记者故意问赵琬知道穆秋阳微博说的话吗? 彼时赵琬神情平静,面带微笑:“秋阳是我关系很好的妹妹。” 然而一回休息室她就掀翻了一桌子化妆品。 她气愤地拨通电话,故作委屈地问:“爸,现在怎么办?怎么搞成这样子了?” 对方无奈道:“之前一直想等《末代皇后》风声过去才拖到最近,本来是打算把她带去淫/乱派对再举报,谁知道出了意外。”对方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我并不方便和这些人接触太过频繁,都是王秘书代替我直线联系,他看到新闻说警方捣毁了这个窝点,误以为事情成功了,这才安排媒体跟进炒作,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就让他们紧急删除消息,可是已经扩散出去了。” 赵琬叹口气道:“他们现在被警方控制了,会供你出来么?” “他们不敢,只会自己抗下来。”男人笃定道。 赵琬稍稍放心,抱怨道:“穆秋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弄得大家都怀疑我,难道我就得忍着她?还要在媒体前卖笑脸?” 男人沉吟片刻,“我今天得到消息,你那部武侠电影和她的新片撞档,我会安排掌握的院线控制她的排片量……另外,她被上景ceo包养的事也能运作一下,至于其它涉及人身安危的布置只有暂时收敛,抱歉,是爸爸没用。” 两人又谈了会儿,赵琬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看来,她这个便宜父亲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厉害。 大半年前,她刚结束了《末代皇后》拍摄,一次她前往a国拍杂志,回程的飞机上结识了一位叫做赵文斌的男士,交谈中她得知对方是万鹏集团的股东,太太正是万鹏集团董事长的小女儿,此前一直在国外经营,最近万老先生重病,他们才匆匆赶回国内。 在赵琬的印象中,万鹏集团控制着z国五分之一的院线和几家大型媒体,是圈里任何人都想搭上的人脉,她能感觉出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好感,心念一动,起了攀附之意。 但赵文斌已经结婚了,身份也只不过是万鹏集团的女婿,利用他做个跳板还行,让她做对方的地下情人,她可不愿意了。 没几天,万老先生去世,赵文斌正式留在了国内。 他频繁地与赵琬约会,暧昧在两人之间滋生,可偶然之下,他们发现两个人竟然是亲生父女! ——赵琬正是赵文斌的私生女! 万鹏集团的根本势力在z国,当初赵文斌之所以会离开,正是因为他婚内与初恋情人出轨。赵太太发现后伤心不已可却舍不下他,万老先生不忍见女儿伤心,又担心赵文斌会和小三藕断丝连,于是逼着他随赵太太去了a国。 他们当初谁也不知道,初恋情人竟然怀孕了,之后生下赵琬,又抛弃了她。 那天在飞机上,赵文斌对赵琬一见倾心,正是因为她的脸与初恋情人有六七分相似,毕竟是亲生母女,能不像吗?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发生了不/伦的关系!这让赵琬十分恶心,尽管她并不是赵琬真正的灵魂。 这件事对赵琬的冲击很大,很长时间她都躲着赵文斌,可后来她想明白了,比起其它关系,父女不是更牢靠么? 只要他们小心一些,不被赵太太知道就好。 可惜,便宜老爸不过是个上门女婿…… 算了,这一次绑架事件也不是完全没作用,至少能肯定穆秋阳身体里的灵魂不是真的赵琬,武术九段可不是一年多时间能练出来的,多半是个武术高手,或者古人也有可能。 其实,她还真猜对了…… 俆妙君毕竟过了三世任务,又怎么可能毫无自保之力? ** “赵文斌打算炒作你被我包养的事。”一间古香古色的包厢内,杨昭一边欣赏俆妙君的茶艺,一边说道:“另外,还在想办法封杀僵尸新娘的排片。” 有玉简的提示,他们比赵琬更早知道赵文斌的存在,很早就派人盯着他,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赵文斌隐瞒了赵琬私生女的身份,算计赵太太认她做了干女儿。赵太太很疼爱这个懂事孝顺的干女儿,又同情她孤儿的身份,万家两位兄长爱屋及乌,帮助赵琬争取了许多优质资源。 可等到赵琬爬到高位,不再需要万家保驾护航,她开始反过头来帮助赵文斌对付万家人,最终万家元气大伤,赵文斌却成了万鹏集团真正的掌权者。 此前他们没有曝光赵琬的身份,是因为赵文斌父女还没有利用万家势力做什么过分的事,赵太太深爱赵文斌,很可能在对方的柔情攻势下难以坚持立场,反倒给了赵琬过明路的机会。可如今赵文斌为了私生女不但敢绑/架当红演员,甚至偷偷插手集团事务,已经严重触犯了万家利益,万家还能放过他? 俆妙君将手中的茶杯递给杨昭,随口道:“这么闲?看来是时候让万家知道他们的存在了。” ** 赵文斌非常有行动力,尽管上景投资状告营销号的影响还未淡去,网上依旧传出了穆秋阳被上景投资ceo黎政长期包养的流言,爆料者称不论《末代皇后》与《僵尸新娘》,穆秋阳都是带资进组,并放上了《末代皇后》投资公司的截图,其中光影娱乐顺位第一,紧随其后的便是上景投资。 “这也是为什么吕树存导演当初弃一线花旦,而选择了一个小新人,尽管穆秋阳表现很好,却不能抹杀她靠金主开路的事实。”爆料人如是说道。 然而因为穆秋阳扮演的宁岑瑶太过出色,相信爆料的人并不多,他们认为穆秋阳是上景娱乐唯一的艺人,上景投资赞助她的片子有什么奇怪? “黎政?就是传说中监控视频里帮穆秋阳揍人的那位吧?这金主简直真爱,砸钱不说,还愿意为包养对象一挑三啊?” “那个是上景ceo?卧槽,先还以为是保镖呢!武力值太高了吧?” “搜了下照片……好帅……这样的金主给我来一打好吗?” “黎总艹我!!” 爆料者:“……” 这群网友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最差的网友们开始在上景娱乐的官微下发花痴,这个半挺尸的账号突然发了条微博,依旧维持了泥石流一般的高冷风格,直接甩出一张图。 ——两本结婚证。 一本摊开来,可以清晰的看见,照片上两个人正是黎政和穆秋阳。 日期为今天。 所以,穆秋阳这就结婚了……?骗纸!说好的金主呢?! 一条重磅新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砸了下来,许多人意外之余又觉得挺正常,穆秋阳今年29岁,选择结婚并不奇怪,毕竟她并不像其余偶像花旦们一样需要靠人气来支撑资源。 消息传开,赵琬将自己锁在卧室中发泄了半个小时,她想到黎政对她的冷嘲热讽和不屑一顾,想到这个穆秋阳一次次抢走自己心仪的事物,想到不知来历的灵魂占据她以往的身体,又将现在的她踩在脚下,就恨不得撕碎了对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停车场绑/架事件杨昭的出色表现,才让穆家二老彻底接受了黎政,她无心之下竟成了徐杨二人的神助攻,皇帝皇后这对苦命鸳鸯终于名正言顺了!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经纪人打来的。 “喂?” “我艹他妈!”电话里的声音气急败坏,向来稳重的经纪人居然骂了脏话:“你到底干了什么事?!万鹏集团对外称要封杀你!!” “什么?!” ☆、第49章 大明星10 在杨昭的安排下,万家最终还是知道了赵琬的存在,赵太太果然如徐杨二人预测,在赵文斌的攻势下丢盔弃甲,竟愿意给赵琬一个身份。 可惜,这一次向来疼爱她的两位兄长不再惯着她,他们雷厉风行地剥夺了赵文斌一应职务,又逼迫小妹与赵文斌解除婚约,以赵琬的出身为证据将赵文斌告上了法庭,势必要让他净身出户! 赵太太当然不愿意,在赵文斌地唆使下每日哭闹哀求,万家兄弟冷了心,如今上面刚换了一批领导,正是需要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他们绝不容忍身边存在任何能把万家带进坑里的□□。赵文斌在他们眼皮底下都敢联合私生女劫持绑/架当红艺人,甚至暗中插手运营事务,如果真给他机会做大那还得了?因此他们直接对赵太太说,要么让他滚出万家,要么你和他一起滚出万家。 赵太太懵了,消停了两天之后,单方面切断了与赵文斌的联系。 她虽然笨,虽然心软,但她不蠢,她爱赵文斌,但也知道对方之所以愿意讨好她是因为她的身份,若是她没有万家可倚靠,她离弃妇就不远了…… 面对万家的强势,赵文斌无所依仗,只能选择接受。 而赵琬,自然成了万家打击的牺牲品。 在这样的背景下,她的新片《隐侠》尽管投资阵容各方面都胜过《僵尸新娘》,最终只拿到了25%的排片,而穆秋阳的这一部小成本电影,却在内部看片会过后被众多院线看好,以32%的排片成为五一档之最。 两部电影同样提前一周开启了预售,赵琬的粉丝群情激动支持票房,加上投资方为保排片准备的票补和注水资金,直到上映首日,《隐侠》预售成绩都力压《僵尸新娘》,被不知内情的赵琬粉戏言后者占着茅坑不拉屎,要求院线吐排片。 在赵琬工作室的暗示下,粉头还带领他们去各大电影网站给《僵尸新娘》打一星,导致两部片首日上映时,《僵尸新娘》开盘只有6.1分,而《隐侠》则高达8.7分,超过许多欧美口碑电影。 赵琬粉觉得自己迎来了大胜,直到第一波大众影评出炉。 ** 俆妙君和杨昭坐在影厅里,尽管作为主演和投资人,今天却是他们第一次完整地观赏这部电影,同场近三百个座位几乎满了,此时电影刚开场不久,正演到陈少爷误闯坟地。 四周阴气森森,不远处隐隐可见有几分可怖的山谷,荒草在暗夜中摇曳,像挥舞着爪子的鬼影,陈少爷汗毛倒竖,口中喃喃:“各位大仙,见怪不怪,我只是途径贵宝地,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他半躬起身体,缩着脖子,双手合十挡在自己脸前,转着圈往外走,一个不小心脚下被绊倒,重重扑在地上,慌乱中右手蹭到了一座墓碑,陈少爷觉得掌心火辣辣的疼,他翻身坐起来一面道歉一面吹着手,忽然,他听见一声奇怪的响动。 就像那些腐朽的老旧木门,开门时总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陈少爷背上爬满冷汗,犹豫着是否要回头,他感觉脖子上有些痒,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却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借着微弱的月光拽到身前一看,竟然是一把头发。 “啊……”电影厅里传出高低不齐地抽气声,杨昭自信地握了握俆妙君的手。 电影仍在继续,陈少爷的脖子僵硬得就像是木偶,他几乎是一格一格地回过头,仿佛能听见颈骨发出的“咔咔”声,就在这时,一张青白的脸出现在镜头前。 “我艹!”尽管观众早有准备,仍在氛围与音效的烘托下被惊到,情不自禁彪出脏话。 镜头渐渐显出青白脸的全身,她的黑发如瀑般垂落在地上,身上穿着朱红的嫁妆,清秀的小脸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此时她正歪着头与仰起脸来的陈少爷对视,漆黑的瞳仁比普通人略大了些,虽然没有任何情绪却格外清澈,仿佛倒映着月光。 “你……”陈少爷的嗓子就像被火炭烧过似的,粗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清了清喉咙,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颤抖着问道:“你是谁?” 夜风掠过,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陈少爷:“……” 镜头拉远,月光下两道身影一站一坐,一高一矮,仿佛变成了剪影,这一段被刻意处理成了慢镜头,风轻轻撩动衣袂,吹乱秀发,产生了一种邪异的美感,驱散了恐惧,竟显得有几分怪诞。 初见之后,便是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剧情,陈少爷与僵尸新娘一个逃一个跟,直到陈少爷心软地将新娘带回家里,又引发了一连串的误会,影厅中笑声不断。 荧幕上,陈少爷正在灯下给小侄女缝布娃娃,新娘一直守在他身边专注地看着,陈少爷很少见她对某件事物流露出好奇,心中一动,拿着布娃娃在她眼前晃了晃,模仿着娃娃说话,想逗她开口,结果当然无功而返,陈少爷泄气地将布娃娃塞给新娘,却在下一秒听见“兹拉”一声,布娃娃被拥有巨力的僵尸扯成了两半。 陈少爷:“……” 电影进行了四十多分钟,陈少爷终于找到了僵尸新娘的真实身份,原来当时村里发生了大旱,有道士前来作法,声称这是土地公降下的惩罚,建议村民们选一位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少女嫁给土地公,而僵尸新娘是唯一符合条件的人,在愚昧村民的逼迫之下,她爹娘强忍不舍亲手为她穿上嫁衣,眼睁睁看着豆蔻年华的她被活埋于地下。 陈少爷得知真相心中剧痛,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此后一路虐狗,尽管僵尸新娘没有任何情绪,陈少爷还是固执的以男人对女人的方式去追求她,为她描眉梳妆,吟诵情诗,带她去赏湖光萤火,四时繁花。 “我的天,陈少爷实在太帅了!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看完去查查,穆秋阳这部电影里比末代好看啊,可能是这种白面烈焰红唇妆特别适合她。” “新娘超可爱,是我也会喜欢啊!” “可是她都不懂感情,陈少爷好可怜啊。” …… 随着观众们的讨论,电影进入高/潮部分。 陈少爷听闻双亲被屠的噩耗,一夜之间褪去青涩,战火与硝烟打碎了青年心中安宁的梦想,他决意抛却儿女情长,只身加入复仇队伍,誓要敌人血债血偿! 他将新娘托付给她的家族,离开时新娘如往常一般跟在他身后。 陈少爷:“他们是你的亲人后辈,也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他们会好好对你的。” 新娘一如初见般清澈的眸子毫无波动,只是又朝他走了几步。 陈少爷苦笑:“别跟着我了,我不可能再照顾你了,反正,有我没我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其实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吧……” 新娘依旧置若罔闻。 陈少爷第一次冲她发了火,口是心非道:“你成天跟着我干什么?!你不会说不会笑不会逗我开心,像颗石头一样永远也捂不热,我不想一辈子耗在一个死人身上,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要娶妻生子,要为陈家传宗接代!你除了傻愣愣地跟着我替我惹来一堆麻烦,什么都帮不了我!” 新娘却站得与他更近了。 陈少爷:“……” 最终,他将新娘用很粗的麻绳绑在了椅子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决绝地离开。 走过门廊时,他的脚步顿了一顿,身后很安静,没有人叫他的名字,没有人会让他留下,陈少爷笑了笑,我还有什么幻想呢?他大步跨过门槛,再不回头。 影厅中传来阵阵低泣,也有人默默流着眼泪,所有观众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荧幕,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 陈少爷加入了城中的地下组织,在一次任务中他们混入了敌军在村里的据点,想要捣毁敌军的兵器库,可惜最终被敌军发现,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炽烈的战火蔓延,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和杀红了眼的人,一柄尖刀刺入敌人的腹部,陈少爷用力一搅,对方发出鬼泣般的惨叫,陈少爷抽出刀子将他踹到一旁,来不及处理身上的累累伤痕,任凭鲜血汩汩流淌,跌跌撞撞地往武器库走去。 是这些人,杀我父母,杀我族人,辱我先祖,侵我国家,或许我们现在还弱小,但终有一天我们会变得无坚不摧! 脊梁不断,文明不灭,胜利一定会来! 最后时刻,陈少爷做好牺牲的准备,毅然决然地向武器库投入了一枚手榴弹,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陈少爷已经没有逃跑的力气,他倚靠着一棵歪脖子老树,平静地等候命运的最后一击,恍惚中,他看见了往日和平的岁月,看见了疼爱自己的父母,也看见了那一袭如火嫁衣…… 不对!不是恍惚之间,而是真有一道红色的身影猛地将他推开,力量大得让他滚了好几圈,来不及感受疼痛,陈少爷惊呼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 “轰——”,彻天彻地般,大地随之颤抖,爆炸的光亮比烈日更刺目,巨大的火舌腾空而起,冲击波的能量挟裹着无数飞溅的碎片袭向那抹红,像燃烧空气一般窒息着她,啃噬着她,吞没着她…… 紧接着一股热浪袭来,飞舞的细小碎片割裂了陈少爷的脸颊,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一切都像默片一般,华丽而不真实。 火海之中,他看见了她被炸裂了一半的身体,就像他曾经送给她的,最终被她扯破的布娃娃一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见新娘的神情柔和起来,眼中像是闪烁着被唤醒人性的晶莹,她努力冲着他牵起嘴角,僵硬的脸上试图一笑。 他听见一道粗粝又陌生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畔,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说:“谢谢……你,陈……唯一……” ——我知道,你是谁。 ☆、第50章 大明星11 随着荧幕一黑,电影宣告结束,荧幕上陆续出现了演职人员表。 现场几乎没有观众离席,他们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欣赏着电影主题曲,杨昭与俆妙君却已经离开了,他们可不愿意被认出来。 路过某厅时,里面隐隐传来几句台词声,播放的正是《隐侠》,这部电影比《僵尸新娘》长了十多分钟,此时还没有放映结束。 再一刻钟后,两部电影将走向不同的命运。 第二天,各大影评出炉—— 国内最有名的电影网站在版头显眼地标出几个大字:这见鬼的爱情! 顺着链接点进去,是一篇很长的影评,将电影诸多细节慢慢推敲并加以诠释,对主要演员的演技一一进行点评,提到穆秋阳作者如是说:“这个角色说简单很简单,因为她就是个面瘫,你不能有任何表情,肢体必须非常僵硬,听起来不错吧?很多演技差的花瓶总被我这样评价,可你要真这么演,那么恭喜你,今年的金扫帚影后提名必有你一席之地。穆秋阳表面看上去是僵硬的,甚至眼神都是木讷的,但是她能在有限的表演空间中清晰地传达出情绪,让观众随之入戏,至少你不会奇怪,为什么男主会喜欢一头僵尸?她演的僵尸很僵硬,她演的僵尸很灵动,她的表演赋予了僵尸生命!另外,与《末代皇后》相比,她似乎又进步了一些,对气势的把握越来越得心应手,至少男主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非常好,让这份怪诞的爱情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其余一些流量较大的电影网站同样不吝啬对《僵尸新娘》的赞美,大众观影口碑很好,微博和朋友圈满是推荐,大多人都表示又暖又虐,整部片子的色调带点陈旧,却又有几分清新。 不过一晚的时间,电影评分就涨到了7分。 与之相对应的,是《隐侠》的口碑不如预期,许多影评人认为导演大失水准,全片节奏虎头蛇尾,影片前二十分钟高/潮迭起,后一百分钟却忽然沉闷起来,而且电影说教意味过重,观众很难有认同感。唯一的亮点就是女主角赵琬的演技,比她在《末代皇后》里要强上太多,也算对得起金正影后的称号,只可惜因为同档电影中穆秋阳的存在,赵琬又被衬托得无比黯淡。 随着两部电影口碑的发酵,票房落差也越来越大,五一假期结束,《僵尸新娘》这部小成本电影已经狂揽4.8亿,网站评分高达8.3分! 而《隐侠》的票房却在首日之后急速跳水,三天仅仅收报1.4亿,而本周末就会有欧美大片上映,以《隐侠》目前的表现势必会被大砍排片,最终票房很可能不过3亿,对于投资高达1.5亿的电影来说,甚至连成本都收不回。 “贱人!”赵琬闷闷地喝下一口酒,咬牙骂道。 周围嘈杂震耳的音乐淹没了她的谩骂,头顶五光十色的射灯忽明忽暗,舞池里形形□□的人们兴奋地扭动身躯,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荷尔蒙的气息。 这间酒吧的老板是圈内人,出入的大多也是和圈内相关的人,算是比较*的场所。 赵琬已经连续好几天过来买醉了,最近她清闲得很,受万鹏封杀加上新片扑街的影响,经济人建议她调整一下状态,好好选个剧本,争取再拿一个奖项,只要有了成绩翻身并不算太困难。 可赵琬实在意难平,奋斗了六七年,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凭什么还要从头再来?可她能怎么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她的事业前景并不乐观,想到这里,焦虑和烦躁再度袭上她心头,又仰头喝下一口酒。 穆秋阳,明明是她心甘情愿抛弃的身份,她甚至连亲生父母都舍弃了,竟然就换来这样的结果?而那个抢了她身体的强盗,偏偏什么都有了…… 一杯又一杯,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脑子里越来越浑浊,似乎有什么人来到她身边,对她说了些什么,然后…… 赵琬醒来,她懵了一会儿,脑袋像被锤子敲打一般钝痛不已,等到意识渐渐回笼,她才发现自己独自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下/身隐隐有些酸涩和刺痛。 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赵琬猛地掀开被子,身上果然一/丝/不/挂,身上残留的青紫痕迹让她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再无一丝侥幸。 她惊慌地咬住唇角,不知道昨天的火热是和谁,不知道有没有留下把柄,她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琬琬?你醒了?”此时浴室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个男人。 “是你……!”赵琬心中一震,眼前这人姓王,正是当年《末代皇后》的投资人之一,曾打过自己的主意,但当时如日中天的她又怎么看得上这种脑满肠肥的人呢? 男人下/身围着一条浴巾,肚皮高高的挺起,胸脯上的肉几乎不比自己罩杯小,向她走来时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赵琬又注意到他那副尊荣,特别是脸上餍足的表情,实在是悲从中来,心口一闷,没忍住吐了出来。 男人脸色一变,随即扶着她的肩膀,关切道:“琬琬,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昨天晚上你喝太多了,是不是还想吐?”说着,还在她裸/露的肩头暧昧地抚了抚。 “滚开,离我远点儿!”赵琬打下了他的手,一脸嫌恶,她竟然和这么恶心的人…… 男人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多冰清玉洁,不过是个烂/婊/子,怎么,不是拿乔看不上我吗?昨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兴奋,那副淫/荡的样子,真应该让你的影迷好好欣赏一下!” “你——!” 男人放肆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这才穿起了衣服,走得时候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赵琬几乎气得快疯了,嘴唇被她咬出了血,恨不得能杀了对方,不,她一定要杀了这个人!只是,只是现在不是好时机,她必须忍下来!不论多么痛苦,她都得忍下来! 赵琬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中,整整冲了三遍澡,身上的皮肤差点擦破皮这才作罢,可当她回到卧室,却发现手机上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她心中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却仍点开了彩信——那是她的裸/照。 赵琬颤抖着嘴唇,绝望在心底蔓延,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尖叫一声,猛地丢开了手机! 幽蓝的光幕上显示着一句话:想你了,你会来陪我的吧? 他怎么敢?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如此卑鄙!难道,她未来的人生都要被这么一个恶心的男人控制?难道,她也要和圈中许多人那样日复一日出卖自己的*?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不过是个小小投资商,对她的事业毫无一点益处! 去攀附地位更高的人?那只是陷入无尽轮回罢了,她依旧无法脱离苦海! 混沌了整整一天的脑子,在这一刻忽然冷静了下来,她捡起手机,阴郁地笑了起来。 ** 一个月后,媒体社会版边角料出现了这样一条新闻——正和集团董事长王大明车祸遇难。 正和集团仅仅是家资产上亿的企业,在权贵如林的首都没什么名气,他们的董事长死亡很难引来大众关注。 但有人例外——赵琬在化妆间看到这样一条新闻,眼中泛起笑意,她长吁一口气,站起来舒展身体,这下,再没人能威胁她了。 她拿出手机播了电话,可惜一直无人接听。 这时外面有人叫她出场,今天她参加的是某轻奢品牌的站台活动,最近品牌方正在跟她接触,如果能拿下亚洲地区全线代言,听起来也并不比d&r单线差什么。 想到前不久d&r宣布穆秋阳将成为该品牌在z国地区的首位代言人,她就一阵气闷,从五年前d&r大举进入z国她就与对方关系良好,没想到临门一脚却成了弃妇!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她款款走上台,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赵琬十分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她自信的与主持人互动,几位品牌方的pr在台下频频点头,看起来很满意。 这时,现场很多家媒体的电话不约而同响起来,有人匆忙静音,有人则低声接起,台上的人起初并未注意他们的情况,直到现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主持人愣了下,懵圈地看向品牌方工作人员,不知是不是光线的作用,他们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赵琬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她保持着微笑看向台下,却发现记者们全都古怪又复杂地盯着她,那眼神让她感觉很不妙,其中有怜悯、有鄙夷、有幸灾乐祸,甚至有闪躲…… 发生了什么?! 赵琬心里一慌,脸上的笑就快挂不住。 现场突然安静,只有话筒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 她看见品牌方的工作人员正急着向台上走来,周围每个人的脸似乎都变成慢镜头在她眼前一一掠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赵琬几乎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她觉得四肢发软,血管几欲爆裂,不,不会是她想得那样! “赵琬,网上刚刚爆出了你大量艳照,那些照片都是真的吗?” 一道声音传入她耳中,像炸雷一般,震碎了她所有疑惑。 ☆、第51章 大明星end 那天发生的事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赵琬被工作人员和保镖护送着冲出记者包围圈,一路回到后台,整个过程她脑子都是晕的,助理第一时间将手机地给她,支支吾吾地避开她的视线,赵琬知道,这次她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手机上有几十通未接来电,仅仅经纪人就打了二十多个,她刚拿到手上,铃声又响起来,赵琬吓得一颤,立刻挂断了电话,又匆匆关机。 她躲在休息室内大口喘气,镜子里的她神情残留着惊慌,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 怎么会这样? 她的便宜父亲不是已经将王大明解决了吗?! 存有她艳照的手机也被赵文斌销毁了啊! 想到今天一直联系不上赵文斌,赵琬的心渐渐下沉,坠入无底深渊。 她身子抖了抖,一下子清醒过来,冲向助理抢过她的手机,立刻刷开网页。 休息室内信号不太强,等着网页加载的过程中她脑中飞速闪过许多画面,有她做童星时的风光,有她长大后的落魄,还有她初初占据这副身体的紧张与暗喜,更多的,是她那五年的辉煌,拿到影后那一刻,她志得意满的以为等待她的是征服一座又一座高峰,然而她所有的抱负,都在这一刻毁于一旦。 或许有明星出了艳照依然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但她们拥有强大的公关和坚强的内心,她不知道公司会为她做多少,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转机,但因为万鹏集团的封杀,她很可能会被放弃! 网页渐渐刷开,搜索网站推荐的头条显示出来——“金正影后赵琬大尺度艳照曝光,疑与正和集团董事长意外身亡有关”。 赵琬颤抖着手点进去,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进入她的视线,尽管网站在重点部位都打上了马赛克,可她的姿势、神态根本骗不了人! 更可怕的是,王大明的照片也流了出去,有人指认照片中的男人,就是正和集团前几天车祸身亡的董事长,引得网友脑洞大开,阴谋论层出不穷。 “假的!!”赵琬尖叫一声,将手机猛地砸向墙壁,助理来不及阻止,赵琬已经冲上去对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又踹又踩。 发泄够了,她站在原地急促地喘息,最终,绝望地哭出了声。 此时杨昭正陪着俆妙君远在大洋彼岸,不久前有A国经纪公司找来,邀请她参与《扑克局中局》的试镜,这部电影改编自同名小说,讲述了四个来自不同行业的天才,以算牌横扫各大赌场的故事,导演里斯·芬奇素来以烧脑题材见长,因电影中有一个重要的华裔角色,他在看过《末代皇后》之后,向制片方表达了希望与穆秋阳合作的意愿。 这条消息在国内炸开,穆秋阳和里斯·芬奇的粉丝都在疯狂庆祝,原本毫无交集的两家粉变得异常团结,不少业内及围观路人纷纷表达了期待之情。 俆妙君此时刚入住酒店,她洗了澡出来,就见杨昭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几世夫妻,她太了解杨昭了,心知一定又在看别人笑话了,一定又在等着她主动问了,她懒得配合,于是故意无视,在房间里东走西走就是不理他。 果然,没多久杨昭就憋不住了:“妙妙,你这部戏可拍可不拍了。” 俆妙君:“哦。” 杨昭:“……” 杨昭确信俆妙君是不会配合了,只得坦白,原来赵琬愚蠢的被人拍了艳照,她哀求赵文斌帮忙处理掉拍照的人。 赵文斌如今被万家扫地出门,唯一的期望就是赵琬能出人头地,让他可以回到以前养尊处优日子,他把自己绑在了赵琬这条船上,如果赵琬翻船他也没了后路,因此,赵文斌仅仅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就答应了赵琬。 他安排人制造了意外车祸的假相,可惜他不知道,万鹏集团俩兄弟担心他与自家小妹私下接触,一直派人盯着他,在王大明出事后,他们很快便知道了真相。 他们心中震惊不已,又庆幸与赵文斌断得干脆,这对父女实在太可怕了! 兄弟俩当初害怕引起小妹反弹,并没有赶尽杀绝,可如今赵文斌杀了人,对于向来“奉公守法”的万家而言,又怎能不“大义灭亲”呢? 很快,赵文斌被警方控制住,王大明的手机也落到了万家兄弟手中,他们找人恢复了数据,安排人将照片放到网上,赵文斌能为了他的私生女杀人,即便被捕也坚持不松口,一副要将所有罪行一力承担的模样,他们又怎能让他如愿? 杨昭道:“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任务这么容易,我们都还没怎么出手,她就把自己作死了,等任务结束,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呆在娱乐圈了。” “可是功德金光还没有出现,或许,她还有一点反击之力吧?”俆妙君犹疑地说。 她没有猜错,随着赵琬艳照门一事越扒越深,很多人都知道了她父亲涉嫌杀害王大明一事,如今已被警方逮捕,但赵文斌在狱中接受采访时声具泪下,称是王大明用药物迷/奸了赵琬,还私自拍下艳照,威胁赵琬卖身帮他获取资源,赵琬不甘受辱,在家中服药自杀,恰好被他救了下来,得知真相的他愤怒之下,才起了杀心。 视频一经曝光,一部分人对赵琬产生了同情,如果一切真如赵文斌所说,那赵琬只是个受害者,悲剧已经发生,他们不愿再让她伤上加伤。 就连赵文斌都算是情有可原,那只是一个父亲沉重的爱。 面对媒体的采访,赵琬神色憔悴,不顾形象的在镜头前痛哭流涕,她说因为她做了二十多年孤儿,之前一直不肯原谅自己的父亲,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行为让父亲越来越内疚,她自责道,“如果我早些原谅爸爸,让他心里减轻一些负罪感,或许他就不会这么过激,是我害了他,呜呜……” 父女俩演得入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每天占据头条版面,甚至感动了一些明星或有影响力的大V站出来声援赵琬。 眼看她即将渡过这道劫,未来或许还有一丝翻身的可能,却忽然有媒体爆料,当初企图绑架穆秋阳的几个囚犯近日自首,指认了赵文斌正是幕后主使。 “假的吧?赵文斌为什么要绑架穆秋阳?他们有仇?” “楼上,大脑是个好东西,该长还得长,他认识与否不知道,但他女儿赵琬肯定认识。” “不会吧……多大仇?难道就因为《末代皇后》?” “何止啊!末代被衬托成不会演戏的新人,D&R代言被抢,隐侠新娘撞档,前者大扑街,后者票房口碑双收,据说还入围了DLD电影节,要是再拿下了穆秋阳又多一个国际影后……我估计赵琬是真恨她,不过确实狠啊,聚众吸/毒&淫/乱派对,这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所以孽力回馈了呗,还装白莲卖孤儿人设,说什么一直不肯原谅赵文斌,人家半年前就帮你绑架了好不?” …… 等消息传到俆妙君这里,她刚在A国与新剧组签完约,于是疑惑地问杨昭:“是你安排的?” 杨昭摇摇头:“或许是万家动手了,又或许那群人渣听说赵文斌被抓,觉得威胁不再,或者给他们的承诺没办法兑现,然后反悔了吧,毕竟自首还能减刑。” 俆妙君:“……” 熟悉的金光从天而降。 所以,这一回,他们真的没怎么出力啊? 蝴蝶效应,真是太可怕了…… ** 上景大厦。 等候室内坐了七八个女演员,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她们多半是如今正当红的艺人,唯有一个生面孔,如今正闲适地翻着一本杂志。 李居安看着扉页上一位老夫人的照片,老夫人微微笑着,看上去优雅又亲切,尽管年事已高,发色花白,却拥有被岁月洗礼过的从容之美。 照片中的人,叫做穆秋阳。 是她今天要来试镜的角色。 作为本世纪初Z国最杰出的女演员,穆秋阳只演了三部作品,却拿下了三座有分量的国际大奖——W电影节影后、DLD电影节影后、J奖最佳女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将向奥奖影后发起冲击时,她却忽然转到了幕后,出任上景娱乐的CEO,几十年来,由她监制的二十部电影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在国际上斩获大小荣誉无数,成为了Z国影视界中流砥柱般的人物。 去年底,上景娱乐忽然传出消息,将与华人第一导演合作,拍摄电影《穆秋阳》,这部影片还在筹备期就得到了各界关注,谁都知道,一旦有谁得到了这个机会,必将一飞冲天。 李居安将杂志放下,踱步走到落地窗前。 楼下围着许多记者和粉丝,上景大厦正面巨大的光幕墙正在直播,观众能通过直播了解到每一位试镜者的情况,他们都希望能第一时间得到内/幕消息。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子站在人群外凝望着光幕墙,她看起来蓬头垢面,满面风霜,一双眼睛浑浊又阴郁,身上的气味又酸又臭。 周围的人纷纷离远了一些,嫌恶地瞪她。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惊呼,原来是光幕墙上一闪而过了几位面试官,其中一位正是穆秋阳。此前没消息说穆秋阳本人也会来啊?观众们开始同情今天试镜的明星了,估计一个个都更紧张了。 果不其然,瞧那个新晋影后,连说话都开始打结了…… 专心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脏兮兮的老婆子神情十分可怕,她充满恨意地盯着光幕,隐隐透着几分疯狂,忽然,她大吼一声:“我才是穆秋阳!我才是影后!她抢走了我的身体,她根本就不是人!你们都被她骗了,哈哈哈……” 说罢,她奋力地往前冲,现场瞬间一片混乱,人们惊叫着闪开,很快,从各处跑来了几个安保人员,迅速将她制服。 老婆子被带走了,楼下又恢复了秩序,人们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星来了又去。 终于,等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 “李居安小姐,请跟我进来。”有工作人员进来叫她。 “好的!”李居安立刻站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走进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个故事皇帝皇后做的不多,其实就是抢了赵琬的角色,以及将她的身份捅给万家,很多事都是拍戏得到的回报,像代言啦,片约啦,奖项啦,当然秋阳也是有金手指的。只是有人得到,就必然会有人失去,失去的人一开始就心术不正,连续作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ok,下一个故事。 ☆、第52章 农门天骄1 秋风带来一丝凉意,山道两侧的树林被吹得微微泛红,映衬得天色碧蓝。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山林的窃窃私语,尘土飞扬中,一辆老旧的马车徐徐驶来,年迈的车夫一鞭子轻轻抽在马身,老马打了个响鼻,跑得更快了些。 车厢中的妙龄少女徐徐睁开眼,脑袋胀痛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接受玉简信息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俆妙君揉了揉额头,这一世又回到了古代,此界逆天之子是由异世穿越而来,在他意外身故后,醒来却成了与他同样姓聂名向文的十四岁少年。随他而来的还有一枚祖传玉佩,逆天之子无意中解开了玉佩的封印,玉佩化为一颗红痣显现在他右耳之上,其中是一处独立的空间,内藏一汪灵泉,泉水碧绿,清澈见底,能调养身体,能催发植物,聂向文喜不自胜,将它命名为碧池。 原身是聂家的小儿子,其上还有位同胞哥哥,但他素来得爹娘偏宠,是家中唯一一位读书人,不久前刚考过府试,如今已是一位童生。 逆天之子继承了这具身体,却没有继承对方的记忆,又因他原本文化程度不高,连完整的诗词都背不出几首,只能推说失忆,从县学退学了。 家中虽失望,但又心疼他的身体,只让他在家里养着。 逆天之子在异世也是长于农家,他主动要求种地,利用碧池让聂家田地的农作物长势惊人,但家中田地有限,仅仅靠种田难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过上优渥的生活。 可他一没有专业技能,二不算见多识广,想不出太多发家致富的办法,只教会家人做了一些后世简单的零嘴与菜式,诸如糖葫芦、咸鸭蛋、火锅等等,一经推出大受欢迎,不过两年间,聂家竟从普通的农家人渐渐成了村里有名的富户。 十六岁的聂向文在碧池地调养下皮肤白皙,面色红润,虽五官平平,但看上去也是个精神的少年。有了钱的他难免生出花花肠子,先是与县中妓/女有染,后又巧遇刘员外爱女刘岚儿,聂向文用碧池水稳住了她的心疾,救了刘岚儿一命,他慕其家世,希望能与刘岚儿共结连理。 可惜,他家中早已为他定下了亲事。 未婚妻名叫张元彤,是东山村张秀才的独女,生得一副芙蓉之貌,可惜却是个天生的哑巴。 而张秀才正是聂向文的启蒙恩师,从六岁起教导原身,直到原身考中童生才停止授课。 聂向文的娘马氏虽大字不识,却素来精明,她见张秀才的夫人早逝,家中无人操持,张元彤又不易说亲,便主动托人向张家提亲,一是想到儿子成了女婿张秀才自然会更上心,二是看中了张家的嫁妆,不过就是个哑巴,能生能养便是,等二郎有了出息成了大官,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张秀才果然同意了,他看着原身长大,自认了解他的性子,算是个能明辨是非的,虽爹娘难相处一些,但自家女儿又是那般情形,与其盲哑婚假,不若许给自己教导的学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聂向文与张元彤定亲半年后,竟会换了芯子。 逆天之子怨怪张元彤挡道,又不舍其花容月貌,便与县中地痞交易,趁着她前往邻县探亲之时冒充山匪绑了她,一夜之后再将她送回村子。聂家早有准备,他们先去张秀才家将事情闹开,次日清晨又在村口将失踪一夜的张元彤逮了个正着,马氏痛骂其不贞欲要退亲,吵嚷得全村皆知,聂向文更是假作深情,称自己怜惜张元彤的遭遇,愿意纳她为妾。 众目睽睽之下,本就生了重病的张秀才气得一命呜呼,张元彤生无可恋,一头撞死在村口石碑之上。 两条人命逝去的阴霾随着时间淡化,聂向文最终娶了刘员外的女儿,举家迁入县城,他借着刘员外手中的资源和人脉,不但将一手创立的杏阳火锅楼开遍鸿国,还寻找到诸如土豆、番茄、辣椒等番邦种子,又在碧池的帮助下让它们能够无视生存环境,在聂家田地中茁壮成长。 新物种的成功培育,让聂向文的名字上达天听,得到了皇帝的嘉奖。不久后,有京中之人来到杏阳县,几经寻访,原来他竟是沈太傅的亲孙! 最终,他被接回京中,又因皇帝登基时多得太傅相助,爱屋及乌之下待他极为和善,聂向文凭着后世的见识,给皇帝带来不少启发,最终得了恩荫成为官身,凭借气运与金手指一步步走向朝廷权利中枢,待皇帝重病垂危,甚至将他奉为托孤之臣。 聂向文最终辜负了老皇帝的期盼,他视新皇为傀儡,最终抢夺天下,改朝换代! 俆妙君读完了玉简,心中一惊,她此时正在马车之中,莫非…… 她猛地撩开帘子,见山道前方已出现了数道人影,此时车夫也发现了异常,匆忙停住马车,抖着声道:“小、小姐,别怕,一会儿我跟他们好好说说,把钱都给他们,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们……吧?” 俆妙君:“……” 玉简中这位老仆奋力保护张元彤,最终被敲晕了过去,等他醒来赶回东山村报信,张家父女早已双双身亡,他在村口嚎哭一日,最终佝偻着背离开了。 是位忠仆,就是不太聪明。 俆妙君心思急转,逃跑肯定是来不及了,这具身体娇弱得厉害,对方足有十来人,打看来也打不过,她干脆撩开帘子,招来老仆:你待会儿这样…… 她嘴唇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 她怎么忘了,原身是个哑巴! 真是屋漏偏逢夜雨!她的神识还未彻底融入这具身体,并不能修复哑疾,正感到一筹莫展……等等,手语!俆妙君从原身的记忆中发现,这具身体是会手语的。 她下意识地做出动作,老仆果然明白,俆妙君彻底松了口气。 ** 王狗子是杏阳县上有名的地痞,手下有十来个兄弟跟着混饭吃,他这两日发了笔横财,有神秘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托他冒充山匪绑架杏阳县辖下东山村张秀才家的女儿,好吃好喝地供她一夜,第二日将她放回便可。 王狗子纵横县城数年,污糟事不知见了多少,对方屁股一翘起,他就知人家要拉什么屎,他心中不屑,连女人都坑的怂货!可兄弟们要吃饭啊,死道友不死贫道,张家小姐您还是自求多福呗。 昨日他得了消息,张家小姐要经那瓦沧山前往邻村探亲,他领着兄弟们提前埋伏在山道两侧,虽然一个女人外加一个老头很好处理,可他们冒充的可是山匪,哪家山匪抢劫就几个人的?索性都拉出来溜溜。 这么一等,就等了一上午,等得头晕眼花。 终于,他们听见了踢踢踏踏的马车声,王狗子精神一振,对着兄弟们打手势:来了! 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王狗子知道对方看见了他们,不过没关系,他们蒙着面,又是“山匪”,自然不担心身份暴露。 王狗子拿出武器,做出一股凶横样,大声道:“兄弟们,跟我冲啊!” 一群人带起滚滚尘土,有如一条黄龙冲到了马车前,对着车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车中人!” 老仆:“……” 这群山匪好像有哪里不对?这是……要劫色? 他一个激灵,想起了小姐的命令,忙惊慌道:“义士们别过来!你们要啥,我都给你们!你们都还年轻,犯不着不要命啊!” 啥? 王狗子懵圈,其余手下面面相觑。 “日前我家小姐得了风寒,看了好几位大夫也不见好,反倒连累不少近身伺候的人也患病了,大夫说可能是肺痨,如今已经上报里正。”说到这里,老仆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眼看药石无医,老爷令我将她送回邻村老宅,只盼……小姐还能好起来吧。” 此话一出,围着马车的一众“山匪”如潮水般散开,王狗子猛退数步,又狐疑地打量着车夫,片刻后,他仰天大笑:“哈哈哈,你当我是傻子?若车中人真患了肺痨,为何不见你有惧怕之色?也不见任何防护手段?” 老仆反应慢了些,一时接不上话。 王狗子见他如此,又是一阵大笑,自信地上前几步。 “别——!”老仆想要阻止,已被王狗子的一群手下给制住。 王狗子冷哼一声,一下子撩起了车帘。 车内光线昏暗,一个女人正倚靠着厢壁,浑身似无半点力气,只见她面色青白,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要断气一般…… 王狗子的动作迟疑了一瞬,这看起来,好像真的病了啊…… 就在这时,车里人猛地咳嗽起来,王狗子闪躲不及,一口鲜血就这么喷到了他脸上…… 喷到……脸上…… “啊——!!!”山林中回荡着凄厉的哀嚎,惊起飞鸟无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息。 其余人慢慢回过神,“山匪”们见自家老大满头满脸的血,哪里还有半分抢劫的心思,这他妈的可是肺痨啊! 他们纷纷扔下武器头也不回地逃走,有那么几个讲义气的,上前将瘫倒在地的王狗子架起,以毕生未有的速度,瞬间跑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种田文,金手指是碧池,呵呵。 ☆、第53章 农门天骄2 暮色四合,东山村升起炊烟,四处弥漫着柴火味,夜雾中高高的稻草堆看起来像一个个鼓包,牛羊都已回了栅栏,时有狗吠声传来,处处透着闲适与安详。 张秀才拖着病体提灯守在家门口,他焦急地向村口方向张望,秋日微凉的风吹得他偶尔咳嗽几声,心中纳闷,这彤儿一大早去了她姑家,怎的这时还不见回? 隐隐约约中,他听见了马车轧地的吱呀声,张秀才的心提到胸口,就怕再一次失望。 不多时,老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光影描绘出暖黄色轮廓,张秀才的心终于安定,他重重吁了口气。 张秀才提灯上前,这才发现双腿有些麻了。 马车停下,他情急中未能注意到老仆神色异样,只见车帘掀起,张元彤抚着胸口缓缓下车,看起来脸色很差。 “彤儿,怎么了?”张秀才又紧张起来。 对方虚弱地笑了笑,比划着手势,示意进屋再谈。 书房内,俆妙君将她遭遇了山匪劫持一事,借着手语及书写的方式告诉了张秀才,又描述了自己装病一事,只称是故意伤了咽喉吐了血吓退来人。 其实,她当时眼势不妙,狠心往肺部使了些力气,这才又咳嗽又喷血的,但她出手极有分寸,看起来严重,实则只是轻伤,凭借她的神识强度不出一月便能痊愈。 张秀才听了又惊又怕,立刻就要找大夫,俆妙君忙拉住他,示意明日再去不迟,她匆匆比划道:“那些山匪好像在等着我似的,他们不要财,偏偏只要车上的人,如果他们不知车中是谁,又为何那么确定?” “你是说……?”张秀才沉吟道:“他们是有备而来?” “爹,您有把我去姑妈家的消息告诉谁么?”俆妙君以手势问道。 张秀才缓缓摇头,接着一愣,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随即又疑惑地拧着眉:“我……倒是跟向文提了句,可他……怎么可能?” 听见“向文”二字,俆妙君敛下眉目,灯影下的表情带着一丝落寞与伤感。 张秀才一见,哪里还不明白?女儿肯定也听说了聂向文的荒唐事,唉…… 他也不知为什么,两年前聂向文一次大病后醒来,整个人就跟转性了似的,说是不记得以前的事,退了县学,倒腾起商贾之事不说,这一年来愈发荒唐,竟与一个妓子搅和在一起。满村人都知道了,只道是读书人皆风流,可有那么多读书人一心只读圣贤书,哪儿有那么多风流劲儿?何况,他不也守着亡妻度日么?在他看来,聂向文所为根本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可他能怎么办呢?亲事早已定下,他的身体又越来越差,如果他走了,留彤儿一人在世他如何放心?只盼着这副破败的身子能支撑到彤儿成亲,让他也走得安心一些。 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亲家,你在吗?” 是马氏,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 张秀才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起身相迎。 一出院子,就见马氏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张秀才心里有几分不喜,加上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勉强笑道:“亲家此来,所为何事?” 马氏见他面色不佳,脸上闪过不屑,但很快收敛了,她嗓门洪亮道:“知道亲家还病着,向文他在县里买了些补品托我给您送过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拎高一些,“再说我也有阵子没见过元彤了,还怪想她的哩,今天顺路来看看。” 张秀才听说是聂向文的心意,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心道果然是自己多心,聂向文再荒唐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能坏到哪里去?于是笑着道谢:“亲家多礼了。” 这大晚上的,他不好亲自招待马氏,本应让彤儿出来见见,但想到女儿今日遭的罪,便委婉道:“彤儿今日有些不适,已经歇下了,明日一早我便带她上门拜访。” 马氏听得此言,眼珠子一转,问道:“有什么不适的?正好让我看看。”说着身子就想往里挤。 张秀才脸色沉了下来,心想这马氏平时挺精明的,今日怎会如此冒失,他更不愿让她去打扰女儿,便加重语气道:“今晚着实不便,就不劳烦亲家了。” 谁知话音一落,马氏直接变脸,拉高了嗓门:“元彤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就算身子不适我探望一下怎么了?亲家百般阻挠我见元彤,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秀才一愣,就见聂向文从另一方向急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拉着马氏道:“娘,您快别说了,跟我回去吧,那、那只是些流言蜚语,您怎么就信了?”说完,充满歉意地看着张秀才,小声道:“先生。” “什么流言蜚语?那可是有人亲眼见着她被一群山匪给掳走了!”马氏扒拉下聂向文的手:“再说了,你娘我也没有信,这不特意来找亲家求证吗,哪知道秀才公连让我见一面都不许……呜呜……” 马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道:“我苦命的儿啊,这张家是想故意坑你啊,想让你娶个破鞋啊,呜呜……” “你——!”张秀才怒不可遏,几欲吐血,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附近不少人家都被悄悄推开了院门偷看,此时也被马氏的惊天豪言给震惊了,这……秀才公的闺女,莫不是被…… “你、你污言秽语,血口喷人!”张秀才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旁边的老仆忙上前搀扶,一脸气愤地骂道:“你们少在那里胡说八道!聂公子,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女子的名节有多么重要?” 聂向文一见他,心中一惊,可转念一想,他可是看着张元彤坐马车走的,她还能从十几个人手底下跑了?再者说,张秀才之前百般推诿,又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何况他娘声音这么大,张元彤要真在屋里,估计早就被吵出来了,这老仆,多半只是回来报信的。 想到此处,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先生,请您原谅我娘,她只是心疼我。”说罢他做出一副心痛又怜惜的表情:“就算、就算元彤妹妹真的……真的遇上了不好的事,我也绝不嫌弃她,我……” “你敢!”马氏猛地从地上跳起:“你要是敢娶这个不干不净的破鞋进门,我、我就撞死在你面前,说着就往木门上冲。” 聂向文慌忙抱住马氏的腰,哀声道:“可元彤妹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也是受害者,若再让她承受第二次的伤害,我又于心何忍?” “你要娶就去娶,以后别再喊我娘,别再认我,你不让她受伤害,那我呢?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娶个不干不净的破鞋来招人耻笑的吗?!”马氏奋力挣扎,眼看聂向文就要拉不住。 “我……我……”他心一横,放开马氏再一次跪在张秀才身前:“先生,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元彤妹妹,您要怪就怪我吧,我……不能看着我娘不要性命,我愿意纳元彤妹妹为妾,定会好好待她!”说完“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他一面演戏,一面想着张元彤名声已毁,给自己做妾已是高攀,又想到她那弱柳扶风的姿色,一个哑巴在床笫间想必别有妙处,下腹隐隐升起了一团火。 “儿啊,我们怎么那么苦啊……”马氏似乎绝望一般,又瘫倒在地上。 母子俩你来我往间,竟坐实了张元彤失贞一事,此时院门外已围了不少人,他们见聂向文如此重情重义,心道:不愧是读书人,这被糟蹋过的女子连鳏夫都不肯要,他大好的前程竟还愿意将人纳回家,真是高义。 于是有人劝道:“聂二郎,你这心是好的,可……张家闺女被山匪给掳走也不知还回不回得来,不若早些告诉里正,先救了人再说。” “是呀,秀才公,您也别为难聂二郎了,这事您实在不该瞒着——”一个长脸妇人突然止住了声。 屋门前,出现一道娉婷身影,她逆着光,影影绰绰仿佛月中仙。 有人将油灯提得高了些,火光映照出她的容颜,只见她黛眉清目,琼鼻樱唇,此时面色霜白,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惜。 俆妙君浑身是戏,那眼中似悲似怨似委屈似不可置信,那泪水似痛似苦似怅然似伤心欲绝,她当然不会早点出来,来早了,还怎么让这对母子加戏? 正在嚎哭的马氏生硬地停了哭声,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聂向文心中一跳,暗叫不好! 只见张秀才冷笑几声:“好好好,我真是教了个好学生,结了个好亲家!我到要问问你们,我女儿不在家中又应在何处?方才我已告知她身体不适,不易见人,你们非要纠缠,甚至……甚至污蔑那等污糟之事!那报信之人也是奇了,他既见元彤被掳走,为何不上报里正,为何不以救人为先,反倒上你家搬弄是非?” 马氏被问得傻在当场,二郎不是说他都安排好了吗? 张秀才见马氏一扫之前嚣张,垂头丧气,哑口无言,又见几个嘴碎的村人目光躲闪,他心中闪过报复的快意,又对聂向文横眉怒目:“你一介读书人,不问真相原由,任凭你娘胡搅蛮缠,装得一派君子之风,话中却处处造谣诋毁,口口声声‘不嫌弃’,我好好的女儿,用得着你来嫌弃?!道貌岸然说得就是你这种人!” “是啊,他们怎么先不想着救人,反倒来闹事?”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 另有人想到县里听来的传言,道:“那聂二郎好歹是读书人,怎的跟无知村妇一般起哄,莫不是找个借口想退了这亲事吧?我可听说,他们家近日攀上了县里的刘员外,兴许嫌张家挡路了……” 聂向文此时还跪着,听着人群议论,脸色忽青忽白,心中痛骂王狗子办事不靠谱,可事已至此,他所有的算盘都打不响了…… 只听张秀才冷冷问道:“你们这般不要脸面,不就是想退亲吗?” 聂向文哪里敢承认,支吾道:“先生,这……只是一个误会,学生并无退亲之意。” “不是误会。”张秀才突然笑了笑:“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学生,张聂两家也不再是亲家,这桩亲事,不要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  退亲了,给男主打好前哨2333 =3= ☆、第54章 农门天骄3 张聂两家退亲之事,火速传遍了东山村。 聂家人这两天走在路上都被人指指点点,大伙儿都指责他家不厚道,怎么能往清白女子身上泼那么恶毒的脏水呢?更何况,对方还是聂向文的未婚妻,是他恩师的女儿。 张秀才虽是十多年前迁来村里的,但这些年对村里人贡献不少,不少村人为了免赋税都挂了田地在他名下,每年只用交很少的租子,遇上天灾张秀才还会免租,更别提他还办了村学,给村中幼童们启蒙,若非前两年身体不好,这村学也不会停。 许多村民受过他恩惠,虽养出些斗米恩升米仇的白眼狼,但大多数人对他十分尊敬,前些年听闻聂二郎与张元彤定亲,他们都替张秀才高兴,虽说是聂家高攀,可女儿嫁给秀才公的学生不正是段好姻缘么?谁知等到聂家富贵了,聂二郎也越发混账,不是没有人私底下嘀咕,可他们又能如何?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 但那晚的事情传开后,他们对聂家的不满终于摆到了明面上,连几个不明是非替聂向文说话的人都被村民排挤了,聂家人更是享受到了人憎狗嫌的待遇,尽可能地窝在家中不敢出门。 此时的张家,张秀才对着老仆唉声叹气道:“都怪我识人不清,竟险些将彤儿送进了狼窝,唉……她的亲事只怕更难办了,这让我哪里有脸去见阿月?” “老爷,您快别自责了,我看小姐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几日瞧着比往日还开朗许多。”老仆劝道。 张秀才想到这两天彤儿一直在折腾医书,说要帮他养好身子,心中一暖,脸上浮出笑来:“还真是,喝了彤儿的药,身体确实松快了许多。” “为了小姐,老爷也当好好疗养身子。” “是啊,我还活着就有人敢这么欺负他,若是我……”张秀才忽然面色一肃:“我道那山匪怎的不求财偏劫人呢,原来竟有人通风报信。之前彤儿说起,我还不信是聂向文干的,如今看来,他家早就得了消息。哼,我倒要看看,他一介童生怎么和我这个秀才斗?” 老仆一惊,“老爷,您是说……?” “我虽没证据治他与山匪勾结之罪,但聂向文母子这般辱我,我何不告他个污礼废节的不义之罪?”张秀才拂了拂衣摆:“这状子我已写好,明日就去上县衙去!” 《鸿律》有曰,不义乃鸿国十恶刑之一,凡白身辱及功名之人,笞二十;凡辱及上官及授业恩师者,笞五十。 老仆一听,精神一振,他随老爷多年,岂能目不识丁,自然知道不义之罪,想老爷身有功名,又占了大义,想必这状书呈上,一告一个准! ** 内院厢房中,俆妙君放下毛笔,搁在笔格之上,宣纸上墨迹未干,笔势清新端秀,写得尽是些调理身体的药方。 原身很喜欢钻研医术,俆妙君这番举动不会惹人怀疑,她前日替张秀才把过脉,结合在宫中及后世学到的医术,诊断出对方的病很难痊愈,但若好好调养,再活七年八年不成问题。 一阵夜风透过窗棂缝隙卷入室内,吹得油灯火苗摇曳,“噗噗”作响,俆妙君起身走到床边,推开窗望着黑漆漆的夜,一轮圆月高悬,不知道杨昭此时在何方? 这个世界杨昭附身之人正是聂向文的同胞大哥聂偿恩,两人虽是兄弟,但聂偿恩并不像聂向文一般受爹娘宠爱,平日里不但得帮家里下地做活,还得在外头接些活计来补贴家用,毕竟聂向文读书的束脩可不能少了。 聂偿恩为人老实,他知道家中银钱紧张,只能供养一人读书,对于聂向文能够进学虽然羡慕但不嫉妒。早几年聂家还未发迹,他常被马氏打发到张秀才家送东西,来往之间张秀才看出了他的向学之心,偶尔也会指点一番,聂偿恩受益良多,心中已将张秀才视作恩师。 又因为两家频繁的接触,他隐隐对张元彤生出了好感,后来张元彤被许给聂向文,聂偿恩一度自我厌恶,认为自己心悦弟妹十分羞耻,没脸面对恩师,更没脸面对家人。 愧疚之情折磨着他,啃噬着他,让他更是自虐一般待聂向文好,等聂家渐渐富裕,父母依旧没有让他进学的意思,他也从未抱怨,依旧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家里的营生,整日早出晚归,只有临睡前才能挤出点时间读书。 在张家父女出事时,他正被马氏打发去府城打探行情,一回来就听说恩师与张元彤被聂家逼死,悲愤之下失手打了聂向文一拳,这一拳却让聂向文记恨上了。 数月之后,县里疏通河道需要征召徭役,要求每家每户出劳力,如不愿去可交银钱减免,一个人头五两银子。 聂家也被分派了一个名额,五两银子对于如今的聂家而言并不多,但聂老汉和马氏在聂向文的怂恿下,决意让聂偿恩去服役,聂向文私下孝敬了差役,嘱咐他们好生“照顾”他大哥,就在这种特殊“照顾”之下,聂偿恩再没回得来,他被长埋于滚滚松江水中。 回忆着玉简中的信息,俆妙君心中不免疑虑,同是亲生子,为何聂家人对聂偿恩如此冷漠?他的死讯传来,这家人甚至连丧事都懒得办,挂了几日白幡草草了事。 只盼她与杨昭的到来,能代替原主们过好这一生。 次日一早,老仆驾车送张秀才去了县城。 杏阳县颇为繁华,大街上商铺民居鳞次栉比,小贩一声高过一声地叫卖,摊上货物玲琅满目,来往行人川流不息。 杏阳县县令姓文,是鸿武三年的进士,如今已经任满五年,官声素来不错。张秀才作为一县之中少有的生员,与文县令有过数面之缘,因而有书办认出了他,惊道:“张相公所为何来?” 张秀才以拳抵唇猛地咳了几下,哑声道:“自是有告状呈上。” 那书办一愣,忙接过状子,道:“相公稍等片刻。”说完便匆匆进了县衙大门。 很快有书吏唱名,张秀才被带往堂上,秀才见官自不必跪,他恭敬地见礼,文县令没有为难他的心思,只惯例地询问一番,待执笔书办将告状念完,文县令气得狠拍长案:“这等不诚不信不义不礼之人,也配称读书人?!来人,将马氏、聂向文给我带来,本县要详审此案!” 衙役领命前往东山村。 他们来到聂家时,马氏与聂向文正好在家中,一听说县令派人来捉拿他们,心中又惊又慌,忙往差役怀里塞银子,对方这才稍稍透露,原是张秀才今晨上县衙状告二人不义。 两人先是勃然大怒,再是心惊胆战,不义之罪是什么他们不清楚,但昨日之事一旦被细查,如果牵连到聂向文勾结地痞之事……不,他们没有任何证据!那王狗子也不认识自己!聂向文自我安慰,可依旧惊恐万状,马氏百般哀求无果,两人被差役拘押着去了县里。 待他们进了公堂,前去东山村调查的捕快也回来了,捕快将打听到的事一一向文县令汇报,人证众多,辩无可辩,哪里还容得马氏与聂向文喊冤? 文县令本就是读书人,自然在乎读书人的尊严,他万万想不到,在他治下,身有功名之人竟被白丁欺辱,授业恩师竟被学生设计胁迫,他怒火中烧,大发雷霆,当即判马氏笞二十,聂向文笞五十! 马氏一听傻了眼,疯狂磕头告饶:“饶命!求大人饶命啊!呜呜……”她心知荆条一旦抽下去,伤得不仅仅是身体,更是脸面。“大人实在要罚,就罚民妇一人吧,二郎他不知情,都是民妇的错……” 聂向文强撑着面子,又有碧池做底气,倒是比马氏稍好一些,他接口道:“大人,那日不过是草民的娘听信了谣言,心疼草民才如此糊涂,草民当时也劝过娘,还想着不管元、张家小姐发生什么都会娶她,可娘她……”聂向文一脸沉痛地吼出来:“但她是我娘啊!草民如何能不孝?” 马氏:“……” 张秀才:“……”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哦?谁传的谣?马氏又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文县令问道。 “这、这……”聂向文顿时满头大汗,再说下去,他迟早会暴露自己! 文县令冷冷一笑,声音比冰渣更寒:“行刑!” ** 等差役将马氏和聂向文抬回村里,两人被鲜血染湿的衣衫早已烂成絮状,隐隐可见里头皮开肉绽的伤痕,他们脸上糊成一团,不知是涕是泪亦或汗水,眼皮紧紧闭着,喉间只能发出低低的呻/吟,意识已是半昏半醒。 一路上引得不少村民围观,一直跟着他们来到了聂家。 聂老汉正蹲在院门口焦急地等着,他得到消息赶回来时人已经被捉走了,聂偿恩又不在家中,聂家最近也不怎么受待见,他找不到帮忙的人,只得坐立不安地等了好几个时辰。 如今他终于见到了婆娘儿子,却吓得一动不动,连话都不敢说。 差役扔下两人便走,聂老汉这才诚惶诚恐地将他们抬回家中。 晚些时候,里正带着大夫过来瞧病,他心中也恼,这丢的可是东山村的面子,但看见了二人惨状实在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只是摇了摇头,好在大夫诊断两人仅是皮肉伤,不曾伤筋动骨,大家才安下了心。 到了夜半,聂向文终于被疼醒了,他甚至来不及观察周围是否有人,就一下子钻进空间跳入碧池中,碧绿泉水渐渐修复了他的伤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畅快的呻/吟,随即又突然沉默,他脸色阴沉,他万万没想到张秀才还是个狠角色,最近发生的事对他名声损害太大,看来自己不能仗着有空间就肆无忌惮,就像今天,众目睽睽之下他根本没机会躲入空间,不得不吃下这个亏! 他还需积蓄力量,等他有了连县令都需要奉承的实力,一个秀才又算什么呢? 泡了半个时辰碧池,聂向文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伤口在腰背和屁股上,其余人看不见,他也懒得伪装,至始至终,他都没想过取上点儿泉水让和他同样遭罪的马氏好过一些。 可怜的马氏被她疼爱的儿子遗忘在脑后,痛苦地哀嚎了一整夜。 与此同时,东山村浓雾弥漫的夜色中,一个少年踏着月光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来了! ☆、第55章 农门天骄4 晨露沾染了青草,空气湿漉漉的,晓日在云缝中透出一线,将白云染红,村子里响起公鸡激昂的打鸣声,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生机勃勃地迎接新一天的清晨。 睡眼惺忪的老仆推开院门,微凉的秋风吹拂在脸上,顿觉神清气爽,他忽然一愣,院门外竟站着个年轻人,老仆眯着眼打量半天,原来是聂向文的哥哥聂偿恩。 此时的聂偿恩脸色发青,唇色发白,发梢被露水浸润,像是守了一夜。 老仆想起聂家做得好事,尽管他对聂大郎有几分好感,也忍不住脸色一变:“哼!” 正想关门,聂偿恩快步抢上,用身体抵住木门,“老人家,劳您通传一声,小子想见见张相公。” “怎么?是来讨要说法了?” “说法?”杨昭一愣,他回村时已是半夜,心里担心俆妙君,直接就找到了张秀才家,他守了两个时辰,直到见了老仆才安心,至少从老仆的面色看来,张家并没有发生特别不好的事。他弯下腰,行了个大礼:“小子前一阵去了府城,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如有得罪之处烦请见谅,麻烦您了。” 老仆见他心诚,又知道事发时他确实不在家中,于是犹豫半晌,冷声道:“你且等着。”转身回了院子。 不久后,老仆去而复返:“聂公子,请随我来吧。” 进了门,张秀才正坐在厅中上首,端起茶押了一口,杨昭上前见礼:“张相公。” 张秀才审视他片刻,道:“前些日子,我张家已与你聂家退了亲事,日后你不必再来了。” 杨昭心中一喜,心道妙君办事果然利落,他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问道:“这是为何?” 张秀才不答,老仆难得机敏地将马氏与聂向文大闹张家一事告知,又说了张秀才随后上衙门状告了两人。 “你可有话说?”待老仆讲完,张秀才看似随意地一问。 “不敢。”杨昭忙道,他装作大受打击,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沮丧地说:“此事自是我聂家先对不住张家,小子代我娘及二郎向您赔罪,实在羞于面对相公。” 张秀才见他腰都快弯到地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的气稍稍纾解,正欲打发他离开,就见张元彤从内室出来,以手势比划:“爹,不知者不怪,聂大公子向来敬重您,此事与他毫无牵扯,何必迁怒于他呢?” 杨昭听见响动,迅速抬头扫了一眼,见俆妙君面色苍白,身子羸弱,风吹就要倒下似的,心中一痛,复又低下头。 张秀才见女儿为聂偿恩求情,心道彤儿必是知道他喜欢这小子,故意体贴地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于是放缓了口气:“此事既已过去,无需再提,日后你我交往与聂家无关。”他见聂偿恩应了,心中满意,便问道:“你此去府城半月有余,功课可曾落下?” 他知道聂偿恩一心向学,也曾与聂老汉提及一二,但不知为何,聂老汉似乎并不愿让他的长子进学,言语中多有敷衍,张秀才无奈,那毕竟是聂家家事,他没权利多说什么。 杨昭一愣,随即想到尽管聂家发迹后两家来往渐少,但原身不忘张秀才指点之恩,时不时便会避着张元彤前来拜访,张秀才也从不吝啬指点,原身资质不错,这些年已学了《三字经》与《百家姓》,这次去府城之前,张秀才誊写了几页《千字文》,叮嘱他好好背诵。 杨昭附身而来后就焦急地往东山村赶,府城距此足有六、七日路程,马氏刻薄,只给了原身很少的银钱,让他想租辆马车都没办法,好在他从一位富商处赚来了笔银子,紧赶慢赶才能这么快回来。 可是……《千字文》? 他能说不会吗?不管张秀才考校他诗词歌赋还是锦绣文章,他俱都不在话下,但这个世界的蒙学书籍他真的没听过啊! 杨昭一直垂头不语,看在张秀才眼中只当他偷懒懈怠,心下一叹:“偿恩,我虽不是你先生,但也算教过你,今日我便赠你四个字,愿你铭记在心,你记住,天道酬勤。” “是小子错了。”杨昭脸上更烧,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和皇姐逃学偷玩,被太傅当众赏戒尺那一刻,心中羞耻不已,他横下心道:“偿恩心中早视您为先生,还请……先生教我。”说罢跪地三叩。 张秀才怔了怔,他不是不愿教这个学生,甚至不在意一份束脩,只是……想到与聂家的关系,他颇感为难,正欲拒绝,忽然袖摆被拉了下,回头一看,女儿正着急地看着他,双眼写满祈求。 他心中奇怪,彤儿今日为何对聂偿恩多次相帮?但他不舍女儿失望,于是改口道:“你既已跪我,我便认你这个学生,但你家人的意思你可知道?” 杨昭大喜,朗声道:“先生大可放心,我自会说服家人,不会令先生为难。” “好。”张秀才见他应得果断,十分高兴:“学海无涯,非一日之功,只要勤学好问,必有乘风破浪之时。”说罢,他让聂偿恩站起来,开始教他《千字文》:“你跟我念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杨昭嘴角抽了抽,很快收敛了难为情,大方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不意间瞄见站在张秀才身侧的俆妙君,她正背对着自己,肩膀微微抖动。 杨昭:“……” 刚才那份坦然瞬间消失无踪,他感觉被暴击! **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念完最后一个字,张秀才满意地看着聂偿恩:“今日已通读一遍,暂且到这里吧,彤儿,去书房将为父那册《千字文》找来。” 此话一出,刚进来的老仆急道:“老爷,那上面可都是您的注释啊。” 古代书籍贵重,更何况一本由秀才批注过的《千字文》,足可传家,因此老仆的言行并不突兀。 张秀才爽朗地笑了笑:“书便是拿来的读的。” 等张元彤取来书籍,张秀才将他送给了聂偿恩:“你如今已十六,我的学生在这个年纪多半在学四书,有的已经开始学经了,你看似比他们晚了许多,但切莫心急,先将这本《千字文》吃透,其中典故不少,对日后学习经史有很大用处,昔年有宰相半部《论语》可治天下,可见精通精通,精胜于通。” 杨昭赶紧施礼谢过。 他在张家足足耽搁了两个时辰,临走时留念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俆妙君驻足在门口,见他望过来,微微一笑,嘴唇微动。 杨昭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她的唇语,应该只有两个字——等你。 他握紧了手中书卷,心道一定要尽快解决聂家的事,再迎娶妙君,于是心中飞快地算计着,眼底搅动着风雨。 一路上有不少村民见他从张家院子里出来都傻在原地,但也没人跟他打招呼,一来原身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二来村民们最近都躲着聂家走。 “你说聂大郎去张家干嘛了?” “肯定去找麻烦了呗,你看他脸色沉的。” “我看未必,聂大郎跟聂家其他人可不一样,小伙子踏实。” “那倒也是。” …… 村民的议论自然传不进杨昭耳中,他一回到家,就学原身冲进了聂向文的房间,将装得不能动弹的“好弟弟”拎出来一顿胖揍,拳拳到肉,一招一式都暗含内劲,就算聂向文事后可以靠灵泉医治,可现在受到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院子里回荡着聂向文杀猪一般的惨叫,他不明白为什么向来被他欺负的聂大郎就跟疯了似的,竟然敢揍他了?而且真的太疼了,比昨日的笞刑还难让人承受。 此时聂老汉去了县里,聂家在县里租了间铺子,专门卖麻辣烫,因为品种新奇生意很不错,他们攒了不少银钱,正计划着开家火锅店,聂偿恩之所以会去府城正是为了这件事。 因此,聂家现在除了揍人的聂偿恩和被揍的聂向文,就还剩一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马氏,她听见了聂向文的喊叫声,心急如焚,强忍着身体的剧痛下了床,几乎是半爬着来到了院子里,一见眼前的场景,她气得发指眦裂,七窍生烟,怒吼道:“聂偿恩你个杀千刀的龟儿子!快给我停手!!” 杨昭:“……” 他发誓,活了几百年,去了那么多世界,他是第一次被骂得这么有分量。 杨昭怒火中烧,又狠狠踹了聂向文几下,见马氏尖叫着就要爬过来打他,忙退到一边去:“娘,您别管,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见马氏要开骂,忙抢道:“张相公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教导二弟素来用心,即便咱们拖欠束脩他也从不催促,二弟十四岁便过了童试,村里谁不夸声好?可若没有张相公的悉心栽培,他能考中?他不思报恩便罢,竟然做下这等龌龊之事!实在有辱斯文!” “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有恩?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姓张的破落户想把破鞋塞给二郎,被老娘拆穿还有胆子报官,他那个脏了身子的贱丫头就该被浸猪笼!”马氏狠狠骂着,她见聂向文倒在一边人事不知,嘴里呻/吟不停,心中恨不得咬下聂偿恩一块肉来:“你个王八羔子贱骨头,二郎是你能教训的?你也配?我呸!” 马氏一口浓痰喷来,杨昭迅速躲过,心里既恶心又生气,恨不得手刃此人,口气也愈发恶劣:“大鸿国自上而下皆提倡孝悌二字,身为二郎的兄长,我如何不配教训他?我若是王八羔子,您和爹又是什么?”他实在难以理解,既是一母同胞,为何两兄弟差别待遇如此之大?那聂向文又不是亲生的,难道马氏幻想着有朝一日聂向文的亲人找来,他们便能鸡犬升天? 马氏一愣,她彻底懵了,她是还没睡醒么?这聂偿恩居然敢回嘴了?! 等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当即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头朝着聂偿恩猛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陛下秒变文盲。 ☆、第56章 农门天骄5 一阵鸡飞狗跳后,杨昭摔门回了自己的屋子,门外传来马氏的嚎哭声。 这件屋子十分简陋,四面是潮湿发霉的土墙,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地,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两个箱笼,床上的枕头被褥洗得很干净,但大半月没人来住,此时也透着一股霉味。 杨昭略嫌弃地拧着眉,这条件实在太差了点儿…… 原身的屋子以前就是家中最次的,朝向不佳,冬寒夏闷,后来聂家有了钱,将其余屋子都重新修缮过,聂向文那间房不但青砖灰瓦水泥墙,内里布置也是富贵安逸,唯有原身住的地方好像被聂家人遗忘了似的,又破又旧地杵在那儿,显得极为不协调。 桌上落满了灰尘,杨昭试探着吹了口气,灰尘扑起,立马呛得他喷嚏连天。 他赶紧去后院打了盆清水,将屋子认真打扫了一遍,心里想着原来洒扫太监们也不容易,若还有机会做皇帝一定要给他们提俸禄。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杨昭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了张秀才交给他的书籍。 杨昭不知要在这个世界呆多久,但不论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给妙君优渥的生活,他势必要走上科举路。他不担心自己经义文章的结构与笔力,但同样有许多需要弥补的地方,比如这个世界的历史,比如历朝历代的典籍。 以往是天下师,如今却反过来求一个天子门生的名号,命运真是弄人。 杨昭翻开书页,里头掉落了一张字条,他捡起来一看,是俆妙君的字迹。 纸上说了她附身来第一天发生的事,杨昭见她果真受了伤,顿时心疼又气闷,看来,他得想办法找聂向文弄点儿灵泉水来,那东西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生一计。 外头马氏的骂声依旧不停,吵得人不得安宁,杨昭眸色一暗,心道,他还得尽快分家才是。 傍晚时分,聂老汉终于从县里回了家,他从马氏口中听闻了白日之事,当即暴跳如雷,怒火中烧地嚷嚷着要找聂偿恩算账。 “他爹,这丧了良心的东西今天跟吃了火药似的,那一招一式也像练过的哩,我追了他好一会儿,半根汗毛都没碰着他,倒把我自己给扭了,嘶……”马氏不小心扯着伤口,只觉得腰部以下都快疼得麻木了,原来是昨天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已经把衣衫染红一大片。 聂老汉眉心一跳,怒道:“怕他个鸟!他还能反天了不成?惹急了老子去衙门告他个不孝之罪!” 提到“衙门”二字,马氏身子抑制不住地抖了抖,忙制止道:“先不管他,你看向文他一直半昏半醒的,咱是不是得找个大夫回来看看?”而且老娘这后背也疼得钻心啊! 聂老汉一想也是,正要起身,就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爹……别去找大夫……” 原来聂向文一醒来,恰好听见马氏说要找大夫,他心里一惊,差点儿没吓得跳起来!若真把大夫给请来了,就他这恢复速度不得被当成怪物? 马氏见聂向文醒了,急声道:“儿啊,你可咋样了?那王八蛋没把你揍出个好歹来吧?” 没有才怪! 聂向文觉得浑身就跟被碾压过似的,除了疼,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可他不敢说啊!万一马氏担心非要找大夫怎么办?聂向文心中流下苦涩的泪水,脸上却露出圣洁的笑容:“娘别担心,大哥就是看着厉害,其实手下留情了。”又垂下眼:“再说,找了大夫,大哥今天做得事难免会传出去,我……我不想让哥哥坏了名声。” “你——!唉……”聂老汉重重一叹,心中怜惜又心疼,向文他实在太傻了。 聂向文能想着护着哥哥的名声,可聂偿恩又哪里为这个弟弟考虑过一星半点?下手竟然这样狠?但聂向文说得不无道理,这两日聂家在村里实在难过,还是低调点儿算了。 可聂偿恩做得事却不得不教训,聂老汉猛一拍腿,腾地站起,又想到马氏方才的话,再看了看横躺在床上的聂家二郎,他迟疑片刻,最终从屋子里找了根棍子,气势汹汹冲到聂偿恩屋前,他深吸口气,一脚踹开破烂的木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绵长的摩擦声。 屋里空无一人。 “……” 戌时,村子里黑黝黝的,各家各户都睡下了,安静得只有几声虫子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得十分突兀,打破了这片宁静。来人正是杨昭,他身后还跟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两人快步赶往聂家,杨昭急急推开大门:“二弟,刘家小姐出事了!” 那聂老汉正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守着他,见聂偿恩回来了,刚想拿棍子就听了这话,顿时大惊:“怎么回事?!” 聂偿恩擦了把额头的汗,道:“还是让小桃姑娘来说吧,她是刘家小姐身边的丫鬟。” 聂老汉这才注意到他背后有人,只见那丫鬟形貌秀丽,举手投足间很有大户人家的教养,对方莲步轻移,走到他面前,脸上还残有泪迹,呜咽着说:“回聂老爷,我家小姐今日夕食后觉得有些心闷,我便伺候她早些躺下,可……可她躺下不久就彻底晕过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呜呜……”小桃擦了把眼泪道:“老爷打发我去聂家店子里寻聂二公子帮忙,正好遇上了聂大公子,于是跟他赶了过来,求聂二公子救救我家小姐!”说罢,双膝跪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顿时红肿一片。 丫鬟口中的刘家小姐,便是富户刘员外的独女,也是聂向文心心念念想娶的女人。 刘家小姐素有心疾,当日在城隍庙外忽然发作,晕厥在地,下人们一筹莫展时,路过的聂向文挺身而出,他见此女长得美貌,便分了她一点碧池水,刘家小姐当即感觉好上许多,终于缓过了气。 至此,聂家与刘家便有了往来。 刘员外看中了聂向文脑子里总有些新奇的点子,聂向文则看上了刘家的万贯家财,两家可谓一拍即合,可聂向文已经定了亲事,如此倒是棘手。 为了促成此事,聂向文故意不彻底治好刘家小姐,只隔三差五的给她送点儿碧池水去,这一来一回间便有了不少偶遇的机会,再就是勾结地痞,安排绑架张元彤一事。 可人算不如天算,绑架张元彤失败了,还害得聂向文在县里丢了那么大的丑,想必早已传入了刘员外耳中。 聂老汉对这其中的道道门清,他正担心刘员外会不会跟他家断了联系?如今一听刘家小姐病了,心里高兴得差点绷不住笑出来!他不知聂向文是如何治病的,向文告诉他是从书里看来的偏方,可刘家小姐的病还真的只有他的小儿子能治! 总而言之,只要刘家小姐离不开聂向文,他便放心了。 聂老汉此时哪里还有功夫找聂偿恩的麻烦,当即进了里屋将事情说给聂向文听,聂向文同样欣喜若狂,装作很虚弱地说:“爹……麻烦您帮我去书房柜子上取一下药,是个蓝色的瓷瓶。” 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已恢复。 趁着聂老汉出门取药,聂向文迅速找出个小瓷瓶,进入空间装了些碧池水,本想再稀释一番,可他听见外头传来聂老汉的脚步声,心里“嘁”了声,将瓷瓶放进箱笼里,又装模作样地躺回床上。 “儿啊,你说的瓷瓶在哪儿啊?我没找到啊。” 聂向文假意愧疚道:“爹,我想起来了,那药我藏在箱笼里了,对不住,是我记错了。” 等聂老汉将药取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麻烦爹扶我起来,我……不放心,想亲自去交给小桃姑娘。” 随即,他披着外袍,倚靠着聂老汉,营造出一副羸弱的模样,缓步走出了屋子。 一阵晚风吹来,掠起他的外袍一角,月光映照下的聂向文,看来还真有几分惹人同情…… 小桃面露动容,关切道:“聂二公子刚受了笞……”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小桃慌忙改口道:“竟劳您亲自出来,小桃实在有愧,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 聂向文心中羞恼,刘家果然知道了! 他假装咳嗽几声,眼中满是委屈与落寞:“那日之事,我……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总之是我和张家小姐有缘无分吧。” “小桃明白,聂二公子必然是冤枉的,您这么好的人,又如何会做出那等无耻下作的不义之事呢?”小桃天真地说。 此言一出,闹得聂老汉和聂向文都有些尴尬,聂老汉清了清嗓子道:“二郎,将药交给小桃吧。”说罢理所当然地命令聂偿恩:“你赶车送小桃回刘府,天色晚了,她一个人不太/安全。” 他指的是家里那辆牛车,平日里都是聂偿恩在侍弄。 赶车……这又是什么黑科技?!杨昭心力交瘁,他感觉做个农人技术含量真的太高了…… 一旁的小桃接过瓷瓶,又是千恩万谢,才随着聂偿恩出了门。 院中两人看着小桃如释重负的轻快背影,相视一笑。 看来这刘家,还真离不得他们。 ** 月下的田埂上,站着一男一女。 “拿着。”其中的女子将一件物什抛给男人。“今儿的任务可算完成了。” 男人接下瓷瓶:“你做得很好,这是后面的五十两,记住,今天的事全都烂在肚子里。”说罢,男人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她。 女子妩媚一笑,不见方才的半点青涩:“聂公子您就放心吧,奴家收了您的银子,自然安心为您办事,再说了,能让您那个色鬼弟弟吃点儿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想她们百花楼的姑娘竟被这草包样的聂向文迷得神魂颠倒的,心中就腻味!女子将手中的油灯提高了些,似乎想要探清前方的路。 火光清晰地照在她脸上,只见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她穿了件粉红色裙衫,在夜色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灵动,只是这一张脸,竟与小桃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太/安之间都要隔离开…… ☆、第57章 农门天骄6 次日一早,鸡鸣犬吠。 马氏和聂向文还睡得香甜,聂偿恩的屋外已传来聂老汉粗粝的叫骂声:“你个懒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起来把车套好?” 往日清早都是由聂偿恩送他去县里,今日却半天不见人,聂老汉顿时火冒三丈。 然而,聂偿恩的屋子里很安静,没给他半分回应。 聂老汉气得一脚踹开破烂的木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绵长的摩擦声。 屋里空无一人。 “……” 咦?这段场景怎么有点眼熟? 杨昭此时正往张秀才家去,之所以那么早出门一来是忙着送灵泉水,二来正是为了躲开赶车的差事,尽管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可对于这种高端技术工种……朕做不到啊! 到了张家,张秀才正在书房练字,老仆领他进去,杨昭奉上瓷瓶道:“先生,这是学生寻来的灵药,听闻张小姐精通医术,不如请她验看,若是得用您也能调养一二。” 张秀才欣慰地看了聂偿恩一眼,尽管他不信什么灵丹妙药,但这毕竟是学生的心意,于是他郑重地接过了。 其实这些年他身体不佳,心里清楚必是落下了病根,本来已不抱希望了,可近几日却在张元彤的调理下恢复了些许,人也精神许多。 张秀才将瓷瓶收下,又开始考校聂偿恩的功课,让他将记下的《千字文》背诵一遍,心道一夜足以记下几十个字了。 这次杨昭有了准备,于是朗声念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等杨昭念到这段,张秀才已经露出满意的神色,但很快,他的脸上渐渐浮现惊色。 …… “学优登仕,摄职从政。” “存以甘棠,去而益咏。” 此时的张秀才早已失了一贯的镇定,他瞪大眼睛盯着聂偿恩,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进来奉茶的老仆也愣住了,呆呆地站在一边半晌没了动作。 这……还是他认识的聂大公子?哪怕是聂向文那个畜生当年,也是拍马不及吧? ……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等杨昭背完,张秀才已经彻底麻木了,见他不过一夜已将千字文背熟,神色复杂地问道:“你是如何记下的?”书上只有注解,并没有标明直音或反切等注音方式,也就是说,聂偿恩不过跟他通读了一遍《千字文》,便将每个字的发音都记下了,哪怕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都没有如此天赋! 张秀才心中啧啧称奇,以往他也指点过聂偿恩,知道他资质不错,可惜被家里给耽误了,但没想过他通读一次便能记下千字读音,一夜之间便能将《千字文》背得一字不漏……“你既能背下此文,可解其意?” 杨昭来前曾犹豫过是否需要藏拙,但他想尽快拥有个官身,毕竟聂向文的亲爷爷身居太傅之位,既然迟早要对上,他何不早日积累资本? 至于想办法阻止他们祖孙相认?经历多次任务的杨昭深深明白,每个逆天之子作为世界支柱都拥有重要人物的支撑,就像钱老之于章伟,四皇子之于庄敏静,查尔斯之于卢克,赵文斌之于赵琬……他们的遇见是必然,是逆天之子对天道的显性化影响,如若冒然破坏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更何况,他希望能为俆妙君争取较高的社会地位,如若只是个农家妇,哪怕她的生父是秀才,那也难得尊重。 官吏能欺你,平民能欺你,就连那等下九流的有时候亦能欺你。 更何况,通读背诵虽鲜有,但不算太过离奇,至少他年幼时便能做到,原身资质不差,想必张秀才虽震惊但不至于无法接受,毕竟读书一直有“开窍”一说,万一,他恰好就“开窍”了呢? 但他终究不敢暴露得太过彻底,于是隐瞒道:“学生只是死记硬背,还未来得及细读文章注解。” 张秀才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他道:“虽言书要读‘活’,不可读‘死’,但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说,死记硬背同样是种积累,积累多了自然融会贯通,正所谓厚积薄发,首先你得累成竹于胸中。” 他又深深地打量了聂偿恩一番,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忍下了,只道:“我令家仆略备薄席,一会儿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杨昭求之不得,高兴得答应下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杨昭临走前,又得了张秀才一摞书,像是忽然之间对他寄予了极大希望,就连老仆看他的眼神仿佛都闪着星星,看得杨昭鸡皮疙瘩直冒。 晚上,张元彤如往常一般煎好药端给了张秀才,比划道:“爹,聂大公子送来的药的确有奇效,您只要再连续服用一个周期,去了病根子也未尝不可能。” 杨昭带来的瓷瓶里足有一小半灵泉水,又并未稀释,足以治好她和张秀才的身体,她将灵泉水混入药材中,张秀才自能慢慢吸收,直至康复。 “哦?真如此管用?”张秀才打量着张元彤,见她气色似乎好上几分,于是将信将疑地拿起汤勺喝了口,嘴里立刻充斥着苦味,他将汤药咽下,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和往常的汤药有些不同,喝下去感觉身子都轻了不少。 或许,真能治好自己的病?张秀才望着黑乎乎的汤药,忽地眼睛一热,他还想多陪彤儿几年,见到她出嫁、生子。 张秀才轻轻一叹,道:“偿恩这孩子,有心了……” ** 如此又过了数日,杨昭总找着机会摆脱家里的事,前去张秀才家讨教。 他整日不在家的行为自然招致了马氏的不满,可她也不清楚杨昭去了哪儿,去做了什么?有心想逮他,可总等不到人回来她就困得不行,如今她有伤在身,很容易觉得疲惫。 因为聂偿恩偷懒,县里的麻辣烫店就只剩聂老头一人操持,忙得分/身乏术,如今已接连三日没有回家。 想到这里,马氏心里一突,她这个大儿子近日实在反常,越来越不好管教了……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大力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凶神恶煞的喊声:“屋子里的人给小爷我出来!滚出来!” 马氏一愣,这是怎么了? “快给我滚出来,惹急了小爷拆了你的房子!” 窝在屋里的聂向文听见声音也过来了,以眼神问马氏:这是咋回事? 马氏茫然的摇摇头,两人眼里都写满了害怕。 “砰——”的一声,院门被踹开了,外头哗啦啦冲进几个男人,各个长得……反正一看就不像好人。其中一个穿着天青色绸衫,上面糊满了油渍的凤眼男人冷哼一声:“呵,这不都在吗?怎么?还敢跟小爷我装模作样?也不去县里打听打听,我桂七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你、你是谁?”马氏颤声问道。 自称桂七的人没有理她,而是踱着方步在院子里嚣张地逛了一圈,嘴里还哼着戏文:“满面黑气死当头,再不醒悟命无望……” 到是一旁的身着灰衣短打的大汉道:“可是聂大富的婆娘马氏?” 马氏犹疑着不敢答,对方猛踏前一部,声音如炸雷般响起:“问你话就说!” “是、是……” 大汉斜睨他一眼:“聂大富欠了我们天香赌坊八百两银子,如今人已被扣下,某是来要银子的,拿不出八百两,便将房契和地契一并交出来,否则……” “你再多言缠不清,一杖打你骨成粉!”桂七继续唱道。 听闻噩耗,马氏和聂向文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八百两…… 东山村一户七口之家一年不过攒个十来两,他们这两年就算富裕了,但又哪里拿得出八百两? 他们甚至感觉像在听天书一般,可绝望如巨浪一般席卷了而来…… 这时,聂偿恩走了进来,他见院里院外都围了不少人,多半是村里的,就眼前几个壮汉看起来颇为脸生,问道:“这……都在干嘛呢?” 马氏一见了他,突然就醒了过来,立刻嚎哭道:“大郎啊!你那杀千刀的爹将咱们给害了啊……咱要是给不出八百两,他们就要收了咱家的宅子啊!呜呜……” “还有地。”聂向文小声提醒道。 马氏打了个嗝:“对,还有地。” “哼!少废话,再不老实交钱,我就先废了聂大富一只手!”桂七不耐道:“就你们这破房子破地,哪儿够八百两的?” 聂偿恩一怔,忙问道:“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桂七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白字黑字,上头有聂大富的手印,即便告去官府也是咱的道理!” “可、可那上头又不是我们盖的手印,家里的财产也不是爹一个人的,你们既然已逮到了正主,又找我们干嘛?”聂向文见聂偿恩在场,像是壮了胆子,小声抗议,他不顾马氏与旁人惊愕的表情,继续道:“再者说,赌坊里头的猫腻谁不知道?谁晓得是咋回事儿?” 桂七横眉倒竖眼看就要喷火,却忽然冷笑一声:“你们不舍得帮聂大富还债,也不是没法子。” 见马氏跟聂向文眼神一亮,桂七笑得愈发开怀:“所谓父债子偿,老子欠了钱,也可转嫁到儿子身上嘛,这再一分家,可不就跟聂大富没关系了吗……” 说罢,眼神阴狠地扫向了聂向文。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农门天骄7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分家啦!终于可以结婚啦! 话音一落,瞬间安静。 就在众人都以为聂家会认怂时,聂向文却眼睛一亮,道:“对啊!父债子偿,理所应当!” 他扯了把马氏的袖子,马氏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就该这么办哩!” 众人:“……” 一群围观的百姓都在想,这聂家莫不是疯了? 却见马氏把脸一转,对着聂偿恩道:“大郎,爹娘待你一向不薄,如今你爹有难,你可不能那么自私。” “娘——!”聂偿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众人:“……”无耻! 就连桂七都愣了愣,转头送给聂偿恩一个同情的眼神,道:“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你这老娘倒也心狠。” 马氏向来脸皮厚,这回当着众人的面也有些没脸,眼神躲躲闪闪的。她知道这样做实在丧良心,可她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真让他们一家子将宅子和地都赔上去?难道真能不管聂老汉?“大郎,咱们这也不是真的分家,一笔写不出两个聂字,你要真有什么事,咱们还会不帮你吗?” 聂偿恩眼中渐渐失去光芒,他仿佛突然领悟了什么,只是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再抬头时黑眸已是一片死水,他对桂七道:“这位爷,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小子身无长物两袖清风,现在实在拿不出八百两银子,不知是否能宽限些时日?” 桂七觉得有趣,围着聂偿恩绕了一圈,见他静静立在原地,不动如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别人,小爷我自然不同意,但你嘛……也算因我的话才遭了无妄之灾,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桂七以手点额想了想,复又击掌道:“既然是赌坊事,那便遵从赌坊的规矩,你就和我赌一局如何?赢了,我立马将聂大富放了,再给你放宽……一年期限如何?” 一年……不少围观的百姓都觉得这坑太深了,八百两岂是一年能赚够的?聂偿恩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乡村小子罢了,唉,早知聂家偏心眼,没想到竟是到了这种程度,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这么毁咯…… 只听聂偿恩毫不犹豫道:“好,小子先谢过了。”说罢对着桂七施了一礼。 桂七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就猜猜小爷我身上的银钱是单数还是双数吧?” 各自一半的机会,全靠运气。 “双数。”杨昭斩钉截铁道。 旁人见他根本没思考就作答,均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桂七咧嘴一笑,将自己的银袋子拿出来,抖出里边的银钱挨个数起来,几块碎银和十几枚铜钱一一排在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属光泽,桂七嘴里喃喃记着数,院外的村民皆伸长脖子往里看,聂向文偷偷朝桂七处挪了两步,想听清楚一些。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嘿!”桂七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一共是七两二钱并四十九文,这可是单数啊……” 一听这话,村民们齐齐叹息,发出很大的唏嘘声,马氏与聂向文也幽怨地瞥了聂偿恩一眼,好歹没敢说什么过分的话。 杨昭镇定自若,同样从自己的钱袋里取出一文钱,对桂七道:“小子先还您一文,如今您有了七两二钱五十文,可不正是双数么?” 桂七一愣,随即仰天大笑,他拍了拍聂偿恩的肩,扔下“愿赌服输”四个字,让聂偿恩记得信守诺言,下一次他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马氏和聂向文看着桂七带着他一众手下离开的背影,双双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虚脱一般。他们头顶忽然出现一片阴影,仰头一看,原来是聂偿恩,此时的他逆着光,他们看不清他的模样。 “等爹回来,我去请里正。” 说罢,转身出了门。 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见状,都自觉让出一条路,见聂偿恩面无表情,都道他是寒了心,只怪这马氏和聂向文太不是东西了!但这毕竟是聂家的事,聂偿恩自己答应了,他们也没办法帮他说什么。 没了聂偿恩的遮挡,阳光再次披洒在马氏身上,暖洋洋的,她却只觉得有些冷。 ** 那天下午,聂老汉被放了回来,不多时,里正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被请到了聂家主持分家。 打量着眼前面色冰冷的杨昭,和眼神躲闪的其余三人,里正心下叹一口气,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帮聂偿恩多争取一些。 他刚一露出点儿意思,聂老汉及马氏就可劲儿哭穷,聂家二郎则在一旁唉声叹气,吵得他心头火起,却听聂偿恩平静地说:“里正爷爷,您的好意小子心领,只是……总之,家里的东西我一分不拿,就当是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望你们保重。” “你真不拿?田地、宅子、银子都不要?”聂老汉怀疑地瞅着他。 “正是。” 聂向文终于品出一丝不对:“大哥,你这啥意思?是打算跟咱们断绝往来?不打算认咱爹娘了?” 马氏一听立刻道:“那咋行,人家县里头就算分了家,每个月还得交银子给爹娘养老呢!” 里正:“……” 里正做了三十多年里正,主持过十来次分家,自认看尽了人情百面,但厚颜无耻到聂家这地步的,他也是叹为观止。 要知道在东山村,向来讲究“父母在,不分家”,否则便会传出不孝的名声,而不孝在鸿国同样是十恶刑之一,没人愿意沾边。可聂家的情况不同,分家是马氏为了逃避聂大富的债务主动提起的,聂偿恩正是因为孝顺才答应了如此荒谬的提议,如今又不取家中一物,马氏怎的还好意思开口要赡养银子? 即便聂偿恩真要与聂家断绝关系,村里头也不会说他半点不是,谁见了今日之事不为他憋屈? 里正当即沉下脸来,疾言厉色地警告了马氏,又和几位老人一齐劝了聂偿恩几句,见他心意已决,只得长叹口气,帮忙理了文书,上面写明聂偿恩未分走家中一物,又一力承担了聂大富的赌债,故日后不用给聂老汉及马氏交赡养银子。 他将墨迹吹干,先交给聂家人看了,马氏本有些不甘心,但在里正明显不满的眼神下只得偃旗息鼓,最终不甘不愿地按了手印,其余在场之人也纷纷在分家文书上印上指印,这分家之事,就此尘埃落定。 当夜,杨昭去了张秀才家中,没人知道他与张秀才聊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登了张家门,说是替聂偿恩向张秀才的女儿张元彤提亲,而张秀才,竟然应允了! 众人皆道:“我说秀才公莫不是疯了?即便张家小姐身有哑疾,也不至于许给聂大郎吧?那可是八百两银子的债务啊,聂大郎也是个傻的,竟然一文钱也不取……” 连马氏也疑惑地跟聂老汉唠叨:“你说张家是怎么想的?难道……张秀才愿意帮他还这笔钱?”那可是八百两啊……张秀才竟有如此身家?那他们岂不是亏了! 好在她很快想到了更富裕的刘家小姐,心里的不忿才去了几分。 又过了几日,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村子里,先是说聂偿恩自甘堕落,走上了聂大富的老路,成天混迹在赌场中,被人撞见了好几次;后来又说聂偿恩仿佛如有神助,十赌九赢,不过数日便偿还了聂大富欠下的债务,还赚了一大笔银钱。 等到聂偿恩带着十几车的聘礼到了张秀才府上,众人才知道,原来所有的谣言,都是真的…… 此时的张家,张秀才喜得双颊泛红,他看着眼前挺拔如松的少年,心中连赞了几声好!当日聂偿恩也是跪在这厅中,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表明心意想要求取张元彤,又指天为誓一生善待张元彤,一心一意珍之爱之,否则必遭天谴,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誓言在古代是很严重的大誓,张秀才难免动容,他听聂偿恩说了分家始末,原来聂大富所谓的八百两债务,正是聂偿恩为他安排的陷阱,其目的正是为了分家,同时又护住了自己的名声,让人无可指摘。 张秀才起初听来十分震惊,聂偿恩的心计在他的意料之外,可细细想来却又是情理之中,一个在读书上有如此天赋之人,又怎会无一点成算?更何况,这一招虽说是阴谋,却也能算做阳谋,他只是编造了一种假象,让聂家其余人选择罢了,如果聂家人愿意同甘共苦,不顺着他挖的坑跳下来,这事也没法儿成! 张秀才虽疑惑此子为何性格巨变,可在他看来这样的变化是好事,他愿意糊涂一回,人得有能力保护自己才能护住他们身边的人,或许,过去是他看走眼了…… 然而张秀才知道的“原委”已经被杨昭粉饰过,真相是他先通过百花楼妓子打听到了杏阳县地痞头子王狗子的下落,一人单闯王宅,将王狗子狠狠修理了一顿,见王狗子被打得不停求饶,他又带王狗子去赌场,让对方见识了一番自己当年在宫中跟精于此道的内侍们学来的赌钱本事。 王狗子看得两眼放光,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让聂偿恩同意教他,心中喜不自胜,他挨了一棍子又吃了颗甜枣,对聂偿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一听聂偿恩请他帮忙,当即应承下来。 王狗子与天香赌坊看场子的桂七是发小,他将聂偿恩引荐给对方,很快,桂七也折服在聂偿恩出神入化的赌术之下,几人一合计,便有了之后的计划…… 张秀才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白齿青眉,却已有龙驹凤雏之姿,心道此子乃金鳞所化,终究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必能一飞冲天! ☆、第59章 农门天骄8 红烛昏罗帐,朱颜意盈盈。 杨昭带着几分醉意迈进了屋子,行止间拂过淡淡酒香,室内红纱喜帐,鸳鸯锦被,俆妙君眉眼如春照,浅颦轻笑地坐在床头,等着杨昭一步步靠近。 今日,是聂偿恩与张元彤成亲的大好日子。 杨昭来到床前,假意步履不稳,一不小心压倒在俆妙君身上,调笑道:“娘子,你好软。” 俆妙君:“……” 杨昭只当她不便回答,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映出自己的模样,心中像被细软的羽毛轻轻挠过,于是戏上心头:“委屈娘子与我在这陋室中拜堂成亲,虽是陋室,但有娘子在,仍是处处生霞。” 为了成亲,他在县里买了一座宅子,院子不大,五脏俱全。 杨昭牵着俆妙君来到桌前,双双饮下合卺酒,见俆妙君双颊染红,又嘴贱道:“娘子虽不能言,但却格外乖巧听话,我心中喜欢得紧。” “哦?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杨昭:“……” “你不是有哑疾吗?!”杨昭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俆妙君冷哼道:“你莫非不知,我的神识自能修复张元彤天生的哑疾?” “可……你之前为何不说话?”他先头还为这事奇怪呢! “懒得说,我若说了,今日又如何听见你的心里话?” “……” 杨昭恼羞成怒,一把横抱起俆妙君,疾步往床上去。 **一度,满室暗香。 ** 这几日,东山村每日都能听见有人谈论聂偿恩与张元彤的婚事,不少人还特意去县城里观了礼,都说张元彤有福气,这亲事办得风光又体面,张秀才不愧是读书人,眼光就是好! 聂大富一家自然听说了,都道这聂偿恩哪里来的钱?既然那么有钱,为何他们不见一星半点?期间他们不是没闹过,可聂向文和马氏都曾吃过张秀才的亏,去张家讨说法时又被狠狠吓唬了,只得消停。 直到这一回,他们得知刘家小姐前阵子并未生病,身边也没有叫做小桃的丫鬟,醒悟过来他们竟是被聂偿恩给骗了,自以为有了底气再次冲到张家,想要沾点儿便宜,却发现院子落上了大锁,早已人去楼空。 聂偿恩与张家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东山村。 有村里人议论:“走了也好,有这对父母在,将来还不知要被怎么吸血呢?” “是啊,聂大郎的娘子当年还许给过二郎,这兄弟见面多尴尬不是?” “唉,多好的孩子啊,又有本事,也不知聂老汉与马氏悔是不悔?” “谁知道呢?只盼好人有好报吧……” …… 曲水悠悠,碧波涛涛。 松江上,一艘商船行驶在泱泱江水间,远处青山叠嶂,两岸燕啼莺舞。 船舱之中,张秀才正与聂偿恩对坐一处,但见他精神饱满,气色红润,哪里还有当初虚弱的模样?张秀才轻押一口茶,叹道:“此去关城数千里,也不知是好是坏?” “岳父大人,既然朝廷发了政令,那关城迁户一事必有章程,哪怕真的不顺利,我们还能返回杏阳,也不耽误旁的。”杨昭恭敬道。 “是啊爹,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十余年来攘夷拓土,克绥邦家,如今峡关一代已彻底被鸿国控制,当年横行的蛮族远遁,漠北再无王庭。”哑疾已愈的俆妙君,声若涓流,侃侃而谈:“关城经过蛮族数十年治乱,正是人丁稀薄,百废待兴之时,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力支撑,必然田地荒置,税款难征,因此才鼓励外籍人口来此地落户,到时不论科考或是税赋,想来都好过杏阳。” 张秀才连连点头,他心中欢喜女儿哑疾转好,又见女儿不似一般妇人目光短浅,心中愈发得意,如此一来,若聂偿恩将来高中,女儿也能给他极大的助力。 他话音一转道:“不论如何,偿恩,你的功课别落下了,如今你蒙学有成,但科举考得还是经史,以你的天赋只需精勤不怠,明年童试或可一试。” “是,岳父大人。” …… ** 桃发柳枯,潮涨日落,岁去弦吐箭。 一转眼过了四年,东山村的百姓们已不再叨念村子里曾住过一位秀才,他们更爱谈论的是聂老汉一家如今彻底发迹,聂向文娶了家财万贯的刘家女,杏阳火锅楼如百花开遍大江南北。聂家早不是当初为了八百两银子便卖了儿子的聂家,他们搬入了杏阳县的大宅子,来往之人无不是官绅商贾,过去欺压他们的地痞们如今想搭句话又哪里高攀得上?更别说他们这些老实农人了…… “我听说,他们家种的那什么土豆,还有那个番茄辣椒之类的,被府里的大官上报给圣上哩,前不久宫里还赐下了匾额,说的什么‘知农事,利天下’,我就不明白了,不过就是种个菜,皇帝连种菜也管?”有妇人边犁地边说。 另一胖妇人道:“好像是说土豆产量很高,管饱,能让更多人不再饿肚子,我们家小舅子不是在衙门听差吗,他说接下来朝廷会大力推广土豆种植,咱们人人都能种,还有赋税减免的政策呢。” “真的啊?那……那叫啥番茄的,还有那个辣椒的,咱也能种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些农物哪儿那么好中?村里王老三家之前不是偷了聂家的种子吗?结果呢?啥没种出来,还浪费了一季田,土也给坏了。”胖妇人酸溜溜地说:“这聂家人种田真是一把好手,不管什么东西到了他们田里长势都格外好,那些新奇的种子,他们也是头一回种吧,又哪里懂得方法?偏偏误打误撞就给种成了,真是……就像有神仙在帮忙似的。” “就是呢,这几年不论水旱,他们家的田总是那么好,也是奇了。” …… 她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聂家的田地都被聂向文浇灌了碧池水,即便种颗石头时间久了兴许都能开花,又如何会不好? 此时杏阳县聂宅的花园中,聂向文正躺的一张藤榻上,一旁的矮几摆满了水果茶点,几位侍女小心翼翼地在旁服侍,有的端茶,有的捶腿,偶尔还会被主人调戏一番,院子里时时传出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疾步而来,躬身行礼道:“少爷,打听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县令来头可不小,竟然是今年春闱的新科状元郎,听说圣上极为看重他,本想留他在翰林院任修撰,可他却自请来了杏阳县。” 聂向文眸光一闪:“哦?可是那位关城出来的,传闻年不满弱冠的新科状元?叫什么聂子惠?”他语带讥讽道:“还与我是本家呢。” “正是。”管家应道。 今年的新科状元不同以往,既非来自中原、江南等传统的科举强势地区,又非其余州府素有文名的学子,而是从关城走出的一根独苗,正是这根独苗,科举路上过五关斩六将,连中乡试会试殿试,成为鸿国第一位“三元”状元! 如此势头,连向来不关心这些的聂向文都听了几耳朵。 “不过子惠只是他的字,他的名字叫做聂偿恩。” “聂偿恩……”聂向文正要点头,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他叫什么?!” 管家一愣,下意识道:“聂偿恩,偿还的偿,恩义的恩。” “……” 聂向文心中急跳,这人……总不会是他的便宜大哥吧?他又摇摇头,应当不可能,聂偿恩当年连字都识不得几个,如今不过四年,又怎会当了状元?多半是同名罢了! 可若不是聂偿恩,他为何翰林院不留,偏偏要来杏阳县做个县令? 聂向文神思不属,坐立难安,最终难以忍受猜来猜去的折磨,猛地站起来道:“备车,我这就去县衙拜见县令大人!” “是。” 待他们准备好见面礼登门时,才知道聂县令并未住在县衙内,而是回了自家在杏阳县里的宅子,聂向文托人打听了地址,匆匆调转车头往西巷驶去。 到了地方,他先递了拜帖,没多久便有下人领他进去。 聂向文坐在正堂中等候,丫鬟们为他奉上茶点,他喝了半盏茶一直不见人来,又不好走动,心神不宁地等了约莫一刻钟,聂县令才姗姗来迟。 来人不过二十出头,行止间却已是官威赫赫,他身着青色长衫,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聂向文心中大惊,聂县令竟然真的是聂偿恩! 他强压下内心的嫉妒,转念想到聂偿恩乃是他名正言顺的兄长,不管对方如何不忿当年之事,又如何转成了峡关籍,他终究姓聂,虽已分家,但父母大义仍在,这是他不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他成了县令,对自己只有好处。 想通关窍,他心下一松,脸上推出惊喜的笑来:“大哥!真的是你吗?”不等聂偿恩回答,又委屈道:“你……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爹娘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头发都愁白了许多,不过现在好了,大哥回来了,还成了咱们杏阳县的县令,爹娘知道了不知该怎么高兴呢!” 他的情感抒发完毕,聂偿恩只是平静地在上首坐下,未曾搭理他。 一旁的老仆厉声呵斥:“大胆!庶民见官为何不跪?可是想犯上不尊?!” 聂向文一惊,当年受过笞刑的阴影深埋心中,对官员有着本能的惧怕,他下意识地软了双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羞辱了,可……聂偿恩是官,他是民,别说是他,哪怕来的是聂大富与马氏,见了县令也只能老实跪下。 跪倒在这个他从来看不起的人面前,毕恭毕敬地磕了头,血液屈辱地沸腾,心中恨意滔天。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结婚了~ ☆、第60章 农门天骄9 “啪——”聂向文一耳光抽到管家脸上。 响声大得连车夫都听见了,他缩了缩脖子,车驾得更稳了些。 车厢内,管家低下头,遮住眼睛里的怨恨。“是小的没有打听清楚,请少爷责罚。” 聂向文见他乖觉,平日里也算得用,心里的火气总算下去了点儿:“算了,你又不知道我有个大哥,呵,人家一去四年,杳无音信,原来是去升官发财了。”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这聂偿恩还是个读书的奇才,不过四年就考上了状元,早知他有如此造化,当年真不该把事做绝!否则,聂偿恩还会像以往一样,是疼爱他的好大哥,是聂家的孝子,他有了一个仕途远大的哥哥,刘岚儿又如何?就连那些瞧不起他商人地位的官家小姐,只怕也娶得! 可他就是看聂偿恩不顺眼,尽管一母同胞,他的身材样貌只是平平,聂偿恩却是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凭什么? 拥有碧池的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那管家迟疑道:“少爷……既然新县令是您的哥哥,对聂家来说本应是件好事,可小的方才见他为何……?”就像跟你有仇似的,半分情面都没给。 “好事?”聂向文心中像吃了苍蝇般膈应,他想着不如让聂大富与马氏过来,聂偿恩再厉害总不至于连爹娘都不认吧?再者说,鸿国以孝道治天下,他敢如此作为,就不怕官位不保?可转念一想,即便聂偿恩真的对聂大富与马氏不假辞色,他们一家子也不敢告啊!别说民告官得先受刑百杖,当年分家那事若被传得人尽皆知,于他们伤害更大…… “我大哥为人刻薄寡恩,当年我娘为了救我爹的性命,有一事对不住他,他便与家里分了家,又不打一声招呼离开了东山村,迁籍入了峡关,连祖籍都舍弃了……”聂向文忧心忡忡:“如今他成了县令,我们怕是要难过了,不若听了岳父大人的意见,搬去府城算了。” 尽管聂家早已在府城购置了一座三进的大宅子,可他一直不愿去住,盖因以他当年的名声和家世,迎娶刘家小姐已算高攀,这些年来刘员外在他面前一直不太客气,时常指手画脚的,让他十分不愉,直到去年刘员外搬去了府城,他这才觉得松快一些。 现在因为聂偿恩,他说不得要主动送上门让刘员外虐,真是倒霉催的! 管家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他十分清楚聂家三口的品行,当日之事定然很过分,才会让至亲之人不惜反目。可他毕竟吃得是聂家粮,因此道:“少爷为何要退?您在这杏阳县经营多年,上下人脉哪里不通?不过一个新来的县令,若出点儿什么事,谁让谁走还未可知呢……” 聂向文一想,有道理啊,如今这杏阳县可是他的主场,他为何要躲?古往今来,因政事不精,吏治不修而丢了官身的不知凡几,若聂偿恩治下出了乱子,或是判了什么冤假错案,哪怕皇帝再看好他这位大哥,估计也难容得下! 他赞赏地看了管家一眼:“回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就说爷赏你的。” “谢少爷赏!”管家喜形于色。 ** 入了五月,天气转热。 这一年冬季比以往暖了不少,季风中似乎总能嗅到潮湿的气息,加上鸿国北方连续的高温与干旱,让杨昭有了不好的预感。 再过一月,杏阳县就将进入梅雨季,若是降雨频繁水量集中,很可能引发洪水!杏阳县位于松江下游,地势东西高中部低,一旦洪灾爆发便是灭顶之灾! 他特意查阅县志,上书鸿国至今百年,杏阳县曾发生过大小洪灾十余次,死于水患者足有十一万人,其中以鸿康十六年最为严重——松江上游连日暴雨,江水冲破堤坝,洪水爆发,倒灌入杏阳县内,足足七万余人被夺去了性命,二十余万人无家可归,离居四方,辖下一个叫梨花村的村子,被洪水永久吞没…… 洪水过后,瘟疫肆虐,又有数千人死于各类疾病,杏阳县十室九空,积尸如麻,千里荒冢,荡然无民。 杨昭作为一县父母官,身上肩负着一县人的生死荣辱,他走访了县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立即差人四处张贴告示征集民夫加固堤坝,又要求衙门里各巡检闸官每日轮流守江,记录江水水位,不得有误。他还将从现世中学到的防汛措施以及逃生方法汇抄成册,交由县丞下达各村镇,组织百姓学习,又让书办誊写数份,统一送往临近各县及知府衙门。 不论如何,防患于未然。 这日,他刚从堤坝上回到县衙,就见衙门前聚集了不少人,熙攘的人群中,一对身着素服的中年夫妇正跪地嚎哭,口称冤枉,周围百姓均面露同情之色。 杨昭身后的衙役排开众人,上前喝道:“县衙门前,何人喧闹?” 有的百姓认出了聂偿恩,忙跪地拜见,转眼间就乌泱泱地矮了一片。 其中的素服妇人忙膝行至杨昭身前,喊道:“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民妇有冤要述,求大人救救民妇的儿子!”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份状子呈上,衙役看了聂偿恩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接过了状子。 原来这对夫妇乃是杏阳县辖下普安村人,户主姓张,人称张大户,他们有个儿子叫做张富贵,虚岁十八,今年正月被人一状告上衙门,称其逼/淫良家女王翠花不成,竟狠心将对方杀死,又弃尸江中企图毁尸灭迹。此案一出,衙门连夜审理,经过多方取证调查,确认尸检结果及各方人证口供相吻合,被上一任县令判处逼淫兼杀人之罪,押入死牢,只待刑部核审无误后问斩。 事情过去几月,张大户忽然反口,称张富贵根本没见过王翠花,又如何对她行不轨之事?分明是张富贵路过水库,见王翠花落水,英勇地跳下水库将她救起,可救上来时她已经没气儿了,那些所谓的人证根本没看见他杀人,不过是撞见他与王翠花的尸体呆在一处罢了。没多久,王家人赶了过来,他们见张家家境富裕,便想趁机讹一笔,张富贵不肯,王家人竟然以怨报恩反咬一口,在王翠花的尸身上做了手脚,又与同村之人串好供词,将张富贵告上衙门! 杨昭看完状子,眸光一暗,这张家人,有趣。 县里出了人命案对县令而言是极为紧张的事,稍有不慎,丢官是轻的,项上人头都未必能保得住。 鸿国凡徒刑以上的案子,经地方官员审清之后,上级官员会再度提审被告人,读示罪状,核审供词,如无误,将呈报刑部派驻各州的巡查官员,最终结案。 如此严苛的复审制度下,没有任何县令敢于轻率行事。 也就是说,如果实情真如这张状上所书,上任县令绝不会忽略这么多漏洞。 杨昭上任以来,早已翻遍了县衙内存储的卷宗,他对张富贵一案心中有数,并没有任何疑点,而且此案二月定罪,案情早已呈报刑部,为何张家人此前未曾陈冤,反到此时想要翻案? 他冷冷地审视着跪在脚边的妇人,见她目光闪躲,心中已有了计较。 上一任县令姓武,三年考满得了个优,又师从左都御史,如今已升任通判一职,去了府城。这妇人此时来告状,想必已打点好了人证,他再审一定会审出诸多疑点,此案便能从刑部发回复审,如此一来,他不但得罪了武通判,同时还得罪了州府一级不少官员,可若是他不查……杨昭打量着衙门前的阵势,心中冷笑,只怕这家人会不遗余力坏他名声,让他天天不得安宁! 这件事是针对自己来的,背后主使不言而喻。 杨昭本打算在聂向文生母找来前与他相安无事,可既然他自动送上门来,那自己便笑纳了。于是道:“状子我接下了,两日后升堂审理此案,你们先回去吧。” “为何要两日后?民妇儿子此时正受着煎熬,多一日也等不得啊!”那妇人果然如他所料,立刻嚎哭起来:“万一临到头又不审了怎么办,我们找谁说理去啊……呜呜……” “放肆!”衙役立刻上前骂道:“大人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你就定然会审,岂容尔等质疑?再不走,我便当你们有意扰乱公堂,那可就别走了!” 妇人一噎,心头有些害怕,又见围观的百姓都劝她,心知今天多半闹不起来,又见张大户一直冲她使眼色,于是哆哆嗦嗦地对聂偿恩磕了个头:“谢青天大老爷肯为我儿洗刷冤屈,民妇回去就为您立一块长生牌,日夜供奉!” 杨昭似笑非笑,临走都要将他架起来,这张家人,果真有趣。 当日,这件“冤案”就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杏阳县,因上一任县令审案时并未允许百姓旁听,许多人不知原委,轻易就信了张家人的说辞。 有下人将打听来的情况上报给杨昭,他平静地说:“随他们去吧。”又对厅中两位青年道:“这一回辛苦你们了,事成之后,本官必有重谢。” 其中一人道:“不敢,小的能在您手底下办差是我们的福分。” 另一人道:“正是,早就听说那张大户不是个好东西,小的这也算为民除害了……咱说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说罢,他自嘲地笑了笑。 外面日头西沉,有丫鬟进来点亮了烛火,正堂一下被照得透亮。 若有知情人见到这两位青年居然在县令家中,必然会惊掉下巴,他们竟是杏阳县中有名的地痞——王狗子与桂七! 作者有话要说:  种田嘛,虐了极品分了家就应该做官啦,种田文都是这种走向啊2333 温馨小贴士: ☆、第61章 农门天骄10 堂审当日,衙门正堂外头挤满了杏阳县的百姓,衙役并未驱离。 此时杨昭身着青色鸂鶒官袍,头戴乌纱帽,端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方,但见他眉目清明,官威赫赫,声音沉稳又严肃道:“升堂!” “威武——”衙役们敲着水火棍,“笃笃笃”的声音令跪在堂中的两人心底发慌。 杨昭厉声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草、草民张三,普安村人。”张大户结结巴巴地回答,倒是他妻子比他镇定些许:“民妇刘小囡,普安村人。” “所告何事?” 有书办将状子朗声念出来,杨昭又令二人一一陈情,听闻张家冤情,旁听百姓发出一阵喧哗声。 杨昭醒木一拍,问道:“既有冤情,录问之时曾令尔等实则书实,虚则陈冤,尔等为何画押?” “民妇当时深受打击,加上人证口供俱在,所有人言辞凿凿,民妇还真当我儿做下那等恶事,心中气恨悲苦,无心寻求真相,这才……”刘小囡眼泪刷刷直掉,仿佛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与自责中:“可是到了后来,民妇却想明白了,我儿哪里会是这样的人呢?民妇看着他长大,平日里最是乖巧不过,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更何况是人呢?民妇这才振作精神,暗中和他爹查访起当日之事,竟被我们找出许多线索,想我儿本是清清白白,却连亲生爹娘都不信他,被至亲之人放弃,他多半已经心如死灰,不想再活,这才将所有冤屈都咽进肚子里,呜呜……” 张三跟着哽咽道:“富贵儿啊!是爹娘对不住你啊!” 正堂中回荡着二人此起彼伏的嚎啕哭声。 旁听百姓均是感慨不已,有那心软之人已是默默垂泪。 “肃静!”杨昭猛一拍醒木,吓得几百号人立刻就安静了,他继续问道:“尔等状上所述,王家人曾在王翠花尸身上做了手脚,导致仵作检验出了差错,尔等可有证据?” “草民有证据,是那王家媳妇秦氏亲口承认,王翠花身上的淤痕和抓伤,乃是王大郎亲手炮制,正是为了诬陷我儿!”张三大声分辨道,心中却想着恩公说了,以如今的尸检手段,仵作根本无法断定伤痕来自生前或死后,供词自然不足以推翻他们的谎言。 “哦?”杨昭道:“传秦氏上堂。” 书办唱名后,又有一位身着孝服的妇人被带到堂上,她样貌平凡,骨架粗大,皮肤黝黑而干燥,看起来像是经常下地的样子。 秦氏叩头后一直低着脑袋,偏偏县老爷总不说话,她心里发慌,悄悄抬头瞄了眼,就见县老爷一双眸子沉沉地盯着她,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听县老爷问她当日经过,秦氏支支吾吾地承认了张三的说辞,说是小姑子被抬回家时尸体已经冷了,当时身上不见有伤,第二日相公便去衙门告状了。 杨昭问道:“那你当时为何不说?” 秦氏哆哆嗦嗦地说:“他们……他们说妻子告丈夫,会被打死的……” “难道你现在不怕了?” “相公他……三个月前离世了……”秦氏捂住脸哽咽道。 旁听的百姓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偶尔能听见“报应”、“狠毒”之类的词,杨昭令堂内肃静,又接连审问了好几个当时的证人,他们中曾有人亲耳听见王翠花的呼救声,却因忌张家势大不敢出头,更有人亲自撞见张富贵抛尸的一幕,将人逮了个正着。 可今天,他们竟皆推翻了先前的供词,杨昭心中哂笑,一两个证人出错便罢,竟人人都看走了眼?真当他们是傻子不成?又看看堂上的县丞、主簿、书吏等,无一不是面色难看。 这就是聂向文替张家人出的馊主意?拿一群无知刁民当枪使?他们不会以为诬告和伪证是件小事吧? 待一众证人审完,杨昭问:“刘氏,你可曾识字进学?” 刘小囡一愣,没想明白怎么转到这儿了,下意识地摇摇头。 “方才见你对答如流,言辞间文绉绉的,本官在想,是谁在背后教你呢?”杨昭语气随意地说着,却有如平地一声惊雷,吓得刘小囡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人!您问这等不相干的是什么意思?人证口供俱在,莫不是……大人怕招惹麻烦,不愿意让案件复审?”张三面色一变,“嗷”地一声嚎了出来:“乡亲们,你们帮帮我啊,我儿子如今还在死牢里呆着,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啊……” “本官当然要审,今日之事,只需验证王翠花究竟是被淹死,还是如仵作所说是被捂死的,就知道谁人在撒谎了。”杨昭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俱都在掌握之中。 张三却悄悄舒了口气,心道此事没有物证,王翠花的尸体也已入土数月,人证又被他们尽数买通,县老爷又如何辩证? “明日,本官要开棺验尸。” “什、什么?!”张三与刘小囡当场傻眼,月台上的百姓一时间也被惊得说不出话。 “尔等难道不知?死者哪怕只余一副骨架,仍可将头骨洗净,用净热汤瓶细细斟汤灌,从脑门穴入,看有无细泥沙屑自鼻孔窍中流出,以此可判定否为生前溺水导致死亡。盖因生前落水,则因鼻息取气,吸入沙土,死后则无。”杨昭不顾众人惊疑神色,继续道:“如此便能得知此案是否需复审,今日堂上的几位人证,也必定有一次是在撒谎,至于在公堂之上行诬告之事……诬者止杖一百,流三千里。” “真……真的?”刘小囡哆嗦着嘴唇,微微颤颤地问道。 这……怎么可能?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秦氏和几位跪在堂下的证人,无一不面露惊恐,那张三更不中用,早在听说“杖一百”三个字后,眼睛一翻,人晕倒在地。 杨昭见状,醒木一拍,冷哼道:“怎么?背后教唆之人,没有将鸿国律法告诉你们吗?” “……”刘小囡双膝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倒在地。 这一下,还有谁人不明白?堂内官吏均以眼神交流,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他们早就憋气得不行,这件案子可是大家一同办下来,岂容这群刁民藐视?而堂外百姓先是阵阵私语,后声音越来越大,辱骂之词不绝于耳。 王家媳妇秦氏被骂得回过神来,哭喊着往前跪爬几步:“大人!民妇猪油蒙了心,是刘氏许以钱财蛊惑民妇,民妇这才做下这等糊涂事,求大人饶了民妇这一回吧!” 其余几位做伪证的人也反应过来,匆忙告饶,那磕头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杨昭嫌恶地看了秦氏一眼,就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听闻王大郎待你很好,你嫁入王家八载未曾有孕,他却从未对你有半分不敬,而你身为长嫂,王翠花更是你看着长大的小姑子。” 杨昭的话仿佛唤醒了什么,秦氏的神情有些迷离,眼神渐渐柔软。 “而今王翠花枉死,王大郎积郁成疾不幸病逝,临终前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了,可你呢?他二人尸骨未寒,你却帮着他们的仇人侮他们生前死后的名节!你的良心去了哪里?就不怕昭昭天日,他们正在天上看着你吗?!” 秦氏猛地一震,神经质地抬头,只看见正堂朱红色的房梁,和不远处“明镜高悬”的牌匾,她心中一乱,口不择言道:“良心?是谁没有良心?他若有良心又如何将我舍下,放我孤零零一个人?又如何没给我留下半点傍身之物?让我一个寡妇以后怎么活?” “王大郎知你与娘家心有间隙,为了让你娘家在他死后能善待你,他将一生积蓄都交给了他们,又将房契地契都更做了你的名字,算作你的嫁妆,还请了里正与族老们公证,想来,待你过了热孝,你娘家人便会来接你了……” 怎么可能……秦氏摇头,泪珠滴落在青砖地上,王大郎和王翠花的两张脸交织出现在她的脑海,自公公婆婆去世以后,一直是他们三人相依为命,她也曾视王翠花为亲生女,是什么蒙蔽了她,让她做出这样的事?现在想来,她就像被下了蛊一样,变得自己也不认得。 秦氏擦了把眼泪,恭敬地磕了个头:“民妇,认罪。” 杨昭不再理她,又从长案上取出一沓纸,念道:“鸿立七年,张三为占兄长田屋,不顾寡嫂意愿,强行逼受聘财将之远嫁,依律应发边卫充军。” “鸿立九年,刘氏偶然撞见同村的罗鳏夫救了莲寡妇一命,便诬指二人有□□,意图恐吓取财,莲寡妇为了护住自己名声,不得不从。刘氏前后共获利二十两,依律应杖一百,免刺。” “鸿立十四年,张三好赌输光了钱财,便伙同刘氏兄长趁夜发掘祖家坟冢,开棺盗取财物,依律当斩。” “鸿立十六年,同村李家的黄牛踩踏了张家田地,李家赔偿后,张三仍不解气,暗中药死老牛,依律应杖一百,免刺。” “……” 零零总总,一共二十七条罪责,他狠狠将一摞状子拍在长案上,呵斥道:“你张家横行乡里十余年,这上面每张状子均有苦主盖印,本官已着人走访调查,竟然件件属实,仅凭这些,就能让你二人死几个来回!” “我、我……”刘小囡忽然痛苦地卡住脖子,舌头长伸,脸色青白,浑身抽搐,竟被吓得犯了癫痫之症,下身蔓延出一片水渍…… ** 最终,此次涉嫌诬告者均得到了相应的惩罚,轻则杖刑,重则斩刑,杨昭已将徒刑以上的案宗递交州府,想必已升任通判的武县令会好好招待他们。 此事之后,县太爷的威仪迅速传遍杏阳县,尤其是普安村中人,村民们庆幸终于有人收拾了张大户一家,几十个受了张家迫害的苦主纷纷赶来县衙,他们带了许多家里产的东西,或是一篮子鸡蛋,或是一些瓜果青菜,还有不少竹编器物,虽不值钱,但聊表心意。 村民们固执地将谢礼放在县衙门口,再磕上几个响头,又默默地回去。 至于挑唆张三之人,到是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尽管张三与刘小囡早将聂向文供了出来,可他们口说无凭,没有任何证据,杨昭又忙着河堤一事,索性放了聂向文一马。 就在他每日和民夫一同在堤坝上搬砖之时,一艘从京中而来的官船停在了杏阳县的渡口,船上下来位四十余岁的妇人,她生得端庄,举止从容,一望便知胸藏文墨,腹有诗书,妇人望着繁华的杏阳县,幽幽叹道:“香玉,你说……他真的在这里吗?” 妇人身旁的绿裙丫鬟恭敬道:“夫人放心,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找到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那个办法检验是不是溺死现在看也不完全科学,还是会有意外,吓唬古人来的,是宋慈男神那本《洗冤集录》里的方法。 咳,妈妈找小蝌蚪来啦~ ☆、第62章 农门天骄11 当朝沈太傅家眷来了杏阳县,竟然在县里寻到了沈家失散多年的嫡亲血脉,这一消息让州府上下震动不已,府城里不少官员特意托人来杏阳县打探,连杏阳县的聂县令也被扰得烦不胜烦。 杨昭又回了一封上峰的信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想必今日过后,这些扰人的是非便会彻底绝迹了吧? 聂向文家如今正在大宴宾客,其目的是要昭告天下,他是沈太傅唯一的嫡孙。 沈太傅虽早已淡出朝堂,但他在圣上的心中地位非凡,他曾是圣上的老师,但凡大事不决,圣上总会问计于他。 当年先皇驾崩,当今圣上身为太子本该名正言顺登基为帝,但他偏偏远在峡关征战,三皇子勾结京卫,趁机包围皇城,将朝中大臣尽数圈禁于宫中,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以沈太傅为首的太/子/党坚决不从,三皇子为了威慑群臣,直接抓捕沈家亲眷入宫,逼迫他跪拜称臣,沈太傅不为所动,沈家亦是铁骨铮铮,他的两个儿子当场自尽,五岁的嫡孙女被愤怒的三皇子钉死在奉天殿的金柱上,就连襁褓中刚满月的嫡孙也被活活摔死。 等到太子重夺帝位,沈家十数口人并奴仆,竟只有沈太傅和去安山寺还愿的沈家长媳逃过一劫。 新帝从地牢中救出沈太傅,彼时的沈太傅已浑身是血,身上无一块好肉,半昏半醒之间模糊地低喃:“逆贼……天诛……万死不足赎……” 新帝内心极为震动,请了许多当世名医救治沈太傅,如今十多年过去,沈太傅虽大小病痛不断,但却一直健在,可惜,沈家的血脉早已断绝。 然而不久前,沈家却得到消息,当日在奉天殿中被摔死的并非沈太傅的亲孙,而是一位管事的小孙子,忠心的管事为保家主血脉,在沈家嫡孙身上留下印记,提前将之换走,托人送往他的家乡。 可惜受了重托的仆妇惊惧之下半路重病,途径东山村,正好遇见刚产子不久的马氏,她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别无选择之下将一应信物及银两托付于聂大富,让他务必保密,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见聂大富与马氏应下此事,她终于如愿,没几日便去了。 至此以后,沈家嫡孙便以聂家双生子的身份,在东山村平静地长大。也亏得那段时日邻村刚遭了匪祸,吓得东山村的村民不太敢走动,因此没人知道马氏究竟生了几个孩儿,聂大富又暗中塞给稳婆一笔银钱,将利害告知,这才安稳下来。 若非沈家长媳林氏偶遇管事老家的族人,得知了她的亲子兴许还活着,多番调查之下找来了杏阳县,或许,这件秘密将永久隐没于时光中。 当林氏见到马氏取来的信物,还有她嫁妆里的一支青玉钗,以及聂向文身上的疤痕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多少年午夜梦回,她仿佛都能听见她的孩儿向她哭诉,他说娘亲我好疼,娘亲救救孩儿,那声音鞭笞着她,仿佛凌迟拆骨般生不如死,如今,她终于能摆脱噩梦! 在得知聂大富和马氏对她的孩儿爱逾亲生时,林氏更是不知如何感激才好,她不是没有疑惑,为何聂家得了一大笔银钱过去依旧十分贫困?为何聂家会这么对她的亲子?莫非他们真信了仆妇所说,终有一天会有人来寻回孩子?不过,这些疑惑比起失而复得的喜悦实在微不足道,她无心多想,甚至,不愿多想。 各中内情杨昭并不清楚,玉简中仅仅提到聂向文被沈家找到后,举家迁离了杏阳县,连这场宴席都未曾举办过。 如今杏阳县但凡有身份地位的人都受邀去了聂宅,唯独漏了一县之尊的县令,这就耐人寻味了。 说起来,聂大富与马氏那自私自利的性子竟然待自己亲子如此凉薄?反倒对毫无血缘关系的聂向文疼进骨子里,杨昭禁不住怀疑,其实聂偿恩才是真正的沈家人,可是玉简上并未提及,他也拿不出证据。 还未等杨昭理出头绪,梅雨季悄然来临…… 杏阳县断断续续地下了几日小雨,杨昭全身心都投入到对洪灾的防备中,玉简里自聂向文离开后便再也没提过杏阳县的事,他没办法提前预测是否真的会有洪水,只能不厌其烦地提醒。 可惜,没有多少人理会。 聂家宴席没有邀请他的事在州府县城都已传开了,自然有人去调查,他们很轻易得知了当日分家之事。 其实在他们看来,聂偿恩所为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只是他弟弟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一些原本看好他仕途,肯卖他面子的大人们,趋避利害之下态度也冷漠许多。 毕竟十个“三元”状元,在圣上心中的地位都未必及得上一个沈太傅。 甚至有官员回执斥聂偿恩危言耸听,令他勿再散播谣言,搅得人心惶惶。 杨昭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 六月十二,程阳湖、六亭湖连降暴雨,使得松江水位迅速攀高,加之上游来水和潮汛的影响,洪峰正式来临…… 六月十四,洪水冲破青永县堤坝,水淹方圆百里,无数街道和院落被洪水冲垮,二十多万人失去家园。 六月十五,松江水位持续上涨,临马县合镇垸溃决。 六月十八,汛情愈发严峻,年溪县、楼川县相继决堤,至此,湖州辖下十二县已失守四县。 六月二十,九锦大堤发生决口,浑浊的洪水涌入宁白、顺梅、平纺、德丰四县,水面漂浮着枯枝烂叶、锅碗瓢盆,数十万亩良田毁于一旦。 不足十日,湖州已成一片泽国。 人类面对自然伟力,渺小得不堪一击。 ** 亥时,杨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俆妙君见他浑身湿透,忙递上一碗姜汤,关切道:“今日如何?” 杨昭将汤水一饮而尽,放下碗道:“松江水位依旧不退,几乎与鸿康十六年持平,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上游降雨的减少,否则……好在此前修整了堤坝,杏阳县暂且算安全。” 俆妙君见杨昭眉宇间隐有忧色,担心地说:“可有什么不妥?” “如今湖州已有八县遭了洪灾,灾民足有五六十万之多,长此以往,杏阳县必难独善其身。”杨昭心中烦闷,更可怕的是,若是小梁县发生溃堤,洪水将直逼府城……到时候,只怕上面会下令炸毁杏阳县大堤,分洪以保府城安危。 一旦炸堤,以杏阳县的地势,或许将彻底被淹没,他于心何忍? 俆妙君道:“我听说,邻县已有不少灾民正往杏阳而来,你可有准备?” “有。”杨昭抬起来头,眼神中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我打算开仓放粮!” 俆妙君一惊:“这……此事风险极大,杏阳县中存粮于灾民而言不过杯水车薪,即便你安顿好他们也未必有功,若是出了岔子,你可是大过。”灾民最易生变,一旦发生民变,杨昭项上人头必定不保。 “我怎会不知?”他见过的文武百官没有上万也有数千,官员们心里想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可是在其位而谋其职,若只求自保,尸位素餐,他如何对得起太傅当年“渡众生,平天下”的教导?又如何对得起他所坚持“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王道? 至于任务,救黎民于水火,难道不是在维护天道? 屋外疾风呼啸,木窗忽然被吹开,雨,又开始下了…… 然而杨昭的决定并没有想象中顺利,不但放粮之策受阻,县里的富户们也不支持,洪水如悬在头上的一柄刀,人人自危,他们只顾清扫自家门前雪,哪肯管他人瓦上霜? 杨昭并非不理解,但大难将至容不得他有半分犹豫,他雷厉风行地清算了数人,终于吓得不少蠢蠢欲动的人都老实了,一时间,杏阳县内再无一只虫儿敢作声。 时入六月下旬,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向杏阳县,杨昭并未放他们入城,他提早就令人将北门郊外规划整理,搭建了许多简易的棚子,还有公用的灶房、浴室及茅房,每日雇佣专人清扫卫生,毕竟灾民不是最可怕的,瘟疫才是! 千辛万苦赶来的灾民们见杏阳县城门紧闭,心中本已绝望,却有一位样貌俊朗、端方特立的年轻官员候在前方,着人将他们带去了安置区。待数千灾民一一安顿妥当,他们才得知方才的青年便是杏阳一县的父母官,眼前这一切均出自他之手。 灾民们心中感激,纷纷面向城门而跪,口颂青天,哭拜之声传入杏阳县中,官吏百姓无不肃然起敬。 这,就是民心! ** 聂宅。 聂向文……不对,如今应叫沈向文了,他正委屈地对林氏抱怨:“我那哥哥好生霸道,竟敢拿圣上赐予孩儿的匾额作伐子,逼得孩儿不得不捐出大笔银钱,县里其余富户们也是怨声载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这样公行抢夺,未免太没有天理?” 林氏柔声劝慰:“如今洪灾当前,咱们既有余力帮扶,捐一些本是应有之义,何况,此劫一过,聂偿恩的行事忌讳颇多,赏罚难测,倒是你们的善举必然会有所补偿。” 沈向文一噎,才反应过来这林氏与马氏大不相同,忙改口道:“孩儿也不是不愿捐粮捐钱,可他逼着来算怎么回事?东西是咱们给的,名声到是他赚了,沽名钓誉!” 就在此时,城外一声声“青天”传来,仿佛要震破杏阳县的天,沈向文一愣,很快猜中原委,气得鼻子都歪了! 见他如此,林氏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又很快收敛,她此前误信了马氏所言,只道聂偿恩分家之后便不声不响离开杏阳,数年来毫无音信,这次回县里也未曾上门拜见,她虽对此子心有愧疚,但不喜其性冷如铁,当日宴请便顺了聂家的意愿未曾给他下帖子。可前些日子丫鬟打听来,这聂家在东山村风评不佳,分家亦是因为聂大富赊欠的八百两赌债,至于当年她留给儿子那一笔银钱,早被聂大富输了个精光。 如此看来,倒是她一直误会了聂偿恩,这个孩子,是个好的。 反倒是向文……他于聂大富和马氏的溺爱之下,难免小性了些,将来还需慢慢规劝才是…… 林氏的沉默让沈向文心里不安,眼中的阴郁一闪而逝。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想写洪灾,今年夏天的洪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天天怕下雨,夜夜怕溃堤,尽管我没有住在长江边上= =,当然,也有很多让我感动的人和事。 我专门去查了98洪水的一些资料,很震撼,这篇故事里关于水灾一段,有些细节是真实发生过的,尽管我写的是快餐文学,但偶尔也希望它传递一点正能量。 希望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第63章 农门天骄12 这一日,县衙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群村民,他们有的推着板车,有的背着背篓,装得大半是粮食,还有些衣服被褥之类。 为首的老人家约莫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举止带着农村人特有的朴实,他对两位衙役施礼道:“官差大哥,小老儿乃普安村里正,村里听说聂大人正在征粮,咱村虽不富裕,但还能筹措些物资,这些东西都是村里一家家攒下来的,大家一听说是聂大人所需,连最抠门的几户人都难得大方了一回,东西虽少,多少是份心意,烦请官差大哥转告聂大人。” “是啊,聂大人帮咱除了村中一害,如今大人有令,咱怎么也该响应不是?”一个腰粗膀圆的大汉接口道,引来身后不少村民附和。 这一大群人围在门口,不少路过的百姓都聚拢过来。 不远处,又有十来个人抄着手过来了,他们用蛮力将百姓挤开,有人本想抱怨,一见这几张脸,纷纷认怂地转过头去,县衙门口的衙役们也立刻打起了精神,几双眼睛像捉贼似地牢牢锁定他们。 来人正是王狗子和他的一群手下,他冷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大英雄大大大豪杰吗?别看咱混,咱也认识几个字,也懂得知恩图报。”王狗子鼻孔朝天道:“瞧瞧遭灾的那些个县,那惨的,啧啧……咱光听都觉着难过,要不是有聂大人为咱保住了杏阳县,咱如今还能这么逍遥?咱虽没钱,好歹有一身力气,只要聂大人一声令下,管他水里来火里去 ,咱二话不说打着光棍儿就上,怕它个卵!” 一通粗鄙的话臊得现场诸人面红耳赤,他们中许多人不忿聂偿恩以本县之物力救助它县灾民,可如今一想,若不是聂大人,或许他们早已落难,和那些他们吝啬帮助的人一般,无人可依,无家可归。 这时,一位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人从衙门里走出来,众人见了他纷纷跪拜:“参见聂大人。” 杨昭望着眼前一群赤子百姓,他们或许只是贩夫走卒,或许只是油子混混,可这一刻他们气魂寰宇,足以傲霜雪! 他抑制胸中激荡,深深地躬身行礼,真诚道:“子惠何德何能,诸位高义没齿难忘。” 人群纷纷避让,急道:“聂大人,使不得啊!” 杨昭固执地拜了三拜,肃容道:“如何使不得?子惠三拜,一为黎民,二为鸿国,三为天地有正气!”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杨昭身后官吏无不动容,他们如同聂大人一般行了三礼,面对这些平头百姓,第一次弯下了脊梁。 就在杏阳县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之时,数辆马车缓缓驶进了湖州府城,城中官员夹道相迎,生怕怠慢了贵人,那车里头坐的,正是此次朝廷派遣来督治水患的钦差,以及一众对治水颇有研究的随行官员。 这钦差素来秉性刚劲,湖州知府本欲设宴接风,被他斥道:“如今湖州百姓深陷水患之苦,尔等上不能体君心,下不能安黎民,竟还想着摆宴?有这闲情逸致便请自去,本官可没这工夫!” 斥得湖州官员各个脸色青白,心中恼怒,又忌他乃天子近臣得罪不起,只得赔笑。 钦差召集众人,连夜梳理湖州灾情,如今上游暴雨不停,洪峰一波接一波,洪灾已不止湖州一州,只是比起其余诸州,湖州情况最为严峻。他在翻看卷宗时,注意到往年水患频发的杏阳县此次竟安然无恙,几经问询,才在府尹遮遮掩掩的回禀中得知,杏阳县令早已警示过水患一事,只是并未受到重视,他心下大怒,当即下令:“尔等既无能,不若让能者居之,即刻命杏阳县令聂偿恩前来府城,主持湖州水患一应事宜!” 当聂偿恩接到任命时,杏阳县又抵挡住一次洪峰,县城百姓暂且松了口气,此时的聂偿恩在他们心中已不仅仅是一县父母,而是对他们恩同再造的救世之主,就连林氏也愈发欣赏这位临难不惧,遇事果决的年轻县令,惹得沈向文嫉恨非常。 当晚,聂偿恩与俆妙君相谈至深夜,次日便点了几个亲信,轻装上阵去了府城。 ** 银月当头,繁星点点,杏阳县内一片静谧,家家户户皆已入睡。 黑暗之中,百来个人影聚集在杏阳县南门郊外,为首一人压低嗓音道:“记住,华文巷的聂宅意思一下就行了,其余不必在意,只管去抢,凡事有人兜着。还有,速战速决!” “是!” 一行人摸索着来到南门,为首之人对身边一个矮个子点点头,那人对着城门学起布谷鸟叫,连叫三声后,停下来默默等待。 半晌,毫无动静。 “大当家,不是说安排好了么……?” 匪首心中也在奇怪,但他想到通风报信之人的身份,又想到杏阳县如今没有县令,再度安下心来:“别急,再等等。” 说话间,城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 他精神一振,挥手道:“跟我上!”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挨个进入城门,放眼望去,不见一个守卫,果然如那人所说。匪首大笑道:“弟兄们,这杏阳县的钱粮女人,都等着孝敬咱呢,哈哈哈……” 笑声未停,只听瞬间锣鼓齐鸣,咚咚的响声传遍县城。 匪首一愣,立刻浑身发凉,像被浸入了二月天的冰水之中,艹!中计了! 不过数息,县里已是灯火通明,不少男人举着棍棒武器,妇女们带着锅盆刀铲,一个个虎视眈眈等着这群不速来客,他们心中怒火腾腾,恨不得将来人大卸八块,城外水患未消,竟还有匪徒意图破坏他们的家园! 城楼之上,俆妙君对着身旁绸衫男子施了一礼:“今日多谢义士。” 绸衫男子慌忙避让:“夫人严重了,我桂七好歹与聂大人相识已久,这杏阳县又是生我养我之地,岂能让他们烧杀劫掠?若真出了事,等狗子回来可饶不了我。” 此人正是当年与聂偿恩合伙算计聂大富的桂七,前些日子,王狗子已追随聂偿恩去了府城,临走前特意交代桂七,让他留心着县里的事,保护好夫人。 不久前,一位兄弟来找他,满脸喜色地说自己发了笔横财,托他帮忙看看,原来有神秘人扔了个包袱在他家中,里头有百两银子,还有一张纸条,但他不识字,只得求助于桂七。 “六月三十,丑时,闻布谷三声,开城门,事后必有重酬。” 纸条上还书明如果他同意,可去城门一角画上信号。 桂七一看便知事有不妥,想到王狗子的交代,忙寻了俆妙君禀明此事,对方让他将计就计,便有了今日之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匪徒!湖州山匪水匪不少,多年来做尽恶事,杏阳县十余年前也遭过劫掠,那时候他还很小,只记得县中一片慌乱,他父母封住他的嘴将他藏在木床底下,叫他不论如何都不可出来,他很听话地躲着,只看见一双双陌生的鞋子从床前走过,外面传来阵阵惨叫声,还有兵器碰撞之声,他吓得浑身发抖,仿佛骨骼都在咯咯作响。 等一切都平静了,他鼓起勇气从床下钻出来,入眼是满墙满地的鲜血,他的娘亲胸口有一块大洞,血还在一股股地往外涌,眼睛瞪得圆圆的,人已没了气息,他的父亲压倒在娘亲身上,脖颈与脑袋唯一的联系,只有一层皮…… 他成了孤儿,成了混子,然后长到这么大。 城楼的夜风呼呼吹着,带着浓重的潮意,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风声中,只听俆妙君道:“他们既敢来,那便留下吧。” 留下来,告慰往日冤魂。 正是夜黑风高之时,杏阳县已战成一片,衙役们冲杀在前,百姓们补刀在后,劫匪们为了逃命更是拼尽全力,一时间,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俆妙君亲身上阵,站在城楼之上,稳稳拉开长弓,一箭洞穿匪首的右眼,惊得桂七眼里几乎闪着星星。 女侠啊! 请收下我的膝盖! 如此一夜过去,一百多个劫匪多半死于百姓的愤怒中,余下二十来个相继被擒,由于聂偿恩不在,县丞暂领了他的职位,咬牙切齿地将他们收押,差一点,只差一点他的项上人头就要不保!若被他查出背后指使,定不能让对方好过! 打退了劫匪,杏阳县中欢欣鼓舞,尽管水患的阴影还未褪去,不少人家已经杀猪宰羊地庆祝起来,毕竟相比天灾,他们更恨的是**。 而聂宅一处房舍内此时已是满地狼藉,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一想到若是被匪首供了出来,等待他的何止千刀万剐! 聂向文气狠地一脚踹向管家,怒道:“你做的好事!” 他比管家更害怕,哪怕他有空间,随时能够躲进去,可他还未开始的辉煌一生绝不能这么落幕! 如果这一切暴露出来…… 想到马氏告诉他的真相,聂向文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的、小的即刻去处理。”管家哆嗦着应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冰寒之声:“清理干净,知情的一个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小贴士: ☆、第64章 农门天骄13 入了七月,汛期还未结束。 湖州的天仿佛从未曾放晴过,随时望去都是乌沉沉的,几个遭了水灾的县城连日来仍是暴雨不停,洪水完全没有要退的迹象,形势如此严峻,让此前不忿聂偿恩被钦差破格提拔,一下子爬到他们头上的州府官员们,也没了针锋相对的心思,到了这一步,不管是谁来,只要能保住府城,抗住水患之危,就足够令他们感恩戴德了…… 至少,聂偿恩的办法的确很管用,河堤在修缮,灾民被安顿,抢险、救援、防疫等等举措,常让京中来的行家们眼前一亮,湖州乱象终于显出了一丝井井有条。 可惜,聂偿恩只是个凡人。 七月初三,第六次洪峰汹涌而至,原本受灾不重的年溪县再次溃堤,江水挟裹着沙石断木咆哮着从裂口涌入,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垮屋舍桥梁,卷走牲畜财物,惊慌的百姓们哭喊着往高处奔逃,更多的人却被卷入漩涡中,永远埋葬。 等杨昭带着人前来救援,年溪县已是哀鸿遍野,满目苍夷。 水已经淹到了屋顶处,除了少数几处可以落脚的高地,一座县城就像一汪湖泊。 雨依旧未停,有妇女浑身湿透地站在屋顶上,望着浑浊的水面喃喃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有青年冒死跳入水中,一趟又一趟地潜入水底,却只寻到了老父的尸体;有小孩坐在桥上高声啼哭,他的爹娘不知去了哪里,或许,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杨昭看着眼前一幕幕,只觉心如刀绞,他为帝王时曾遇见过几次天灾,每每灾情送到案头他只觉得愤怒,只气恨官员无能。可他如今换了身份,真正置身于灾难之中才明白,愤怒与气恨只是旁观者的奢侈情绪,当你看着百里废墟,当你听着声声啜泣,你的良心有如被鞭笞般痛苦,你会愧疚、会自责、会深恨自己蠢笨无措,以及,深深的无力…… “准……”嗓音干涩得就像被砂砾磨过,杨昭清了清喉咙,道:“准备绳索,下去救人。” “救人?”随行的同知惊道:“风雨这么大,万一一个浪头打来那多危险啊……” “大人可以留下。”杨昭冷冷地说完,脱下了官袍,接过几名下属递过来的绳索,将它系在腰间,第一个跳入水中。“其余人跟着本官。” “好咧!”王狗子打着赤膊绑好绳索,爽快地跟着跳了下去。 紧接着,同来的几十个差役、百姓都挨个儿跳入水中,没有任何人犹豫,仿佛已经勘破生死,习惯了这一切。 最后,只剩同知一个人撑着伞站在岸上,风撩着雨帘拍湿了他的衣角袖摆,心里头拔凉拔凉的,这群人都咋回事?咋说不听呢?都不要命啦?他又想到方才聂偿恩冷冰冰的眼神,止不住一哆嗦,那气势竟让他联想到当年金殿上的匆匆一瞥,一定是他多想了…… 嘁,不过小小县令尔,也敢对本官不敬?等湖州之危解除,看本官怎么治——咦? 不远处,一个木盆飘了过来,中断了同知大人的脑补。 两尺宽的木盆中躺着个小婴儿,身上只套了件肚兜,露出的皮肤白嫩,那木盆中已经积了些水,婴儿似乎觉得不适,正低低地啼哭着。 同知大人心里一急,就想伸手去捞,可那木盆离他远不止一臂的距离,水流又急,很快被冲得更远了些。 怎么办?同知大人左右看看,实在是没人,刚才就连替他撑伞的随从都下去了,他稍一琢磨,将官袍脱下放在撑开的伞下,又捡起了地上剩下的绳索,学着那些人将绳索一头套在巨木上,另一头绑在腰上,伸脚试探地踩了踩水,最终心一横,眼一闭,猛地跳入水中。 他朝着木盆飞快地游去,雨水冷冷地拍在他脸上,鼻息里都是令人恶心的污水浊气,偶尔一个小浪打来,他还会呛口水,一想到这水里泡过粪便尿液,同知大人恨不得吐了! 唯一支撑他的,是离他原来越近的木盆。 终于,他抓住了木盆的边缘,同知大人推着盆子奋力游回了落脚处,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上了岸,又将婴儿抱了起来,嗯,是个女婴。 同知大人取出伞下半湿的官袍将女婴包裹住,她似乎觉得舒服,止住了啼哭,只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正抱着她的中年男人,片刻后,发出了嘤嘤的笑声,同知大人跟着露出傻笑,眼中却噙满泪水。 灾难之中,有逝去,同样有新生。 天色又稍稍暗了下来,忽然间狂风大作,风卷着雨水形成雨雾,杨昭奋力将一个少年带到岸边,岸上的百姓抓住少年的手,试图将他拉上岸来,杨昭只觉得身子一轻,有几分脱力地往水里沉了沉,背后却有一双手托住他:“大人,小心呢。” 转头一看,是王狗子,杨昭正要说话,王狗子却游走了,边游边道:“那边民房里好像有声音,小的再过去看看。” “小心点儿——”杨昭喊了声,苦笑着摇摇头。 王狗子游到民房附近,果然听见微不可见的求救声,断断续续飘散在风雨中。王狗子猛地扎下水,发现这户人家的门已经被一根巨木堵上了,他浮出水面大口喘着气,努力爬上了这家人的青瓦屋顶,瓦片已被狂风掀开了一部分,露出光秃秃的房梁,洪水暂未攀到屋顶的高度。 王狗子将房梁木板凿出可容纳一人大小的洞口,见屋中一个八/九岁的女童正坐在柜子顶上哭泣,女童衣着精致,长得更是粉雕玉琢,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是王狗子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的那类人,但天灾之下,管你家财万贯还是一穷二白,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那柜子很高,王狗子刚好可以拉住女童的手,他道:“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将女童提溜了上来,王狗子只觉得胳膊都快断了,心道好在这房梁够结实,这么作都没塌。 休息了半晌,他从水流中截住一块浮木,将女童托在上头,缓缓朝岸边游去。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童趴在木板上,看着王狗子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她心中害怕极了,怕他就像自己的奶娘一般,将她抱上柜子,自己却被洪水冲走了。 “我?”王狗子心里骂道,没见小爷都快没劲儿了吗,话怎么那么多!但他面上却笑得十分得意:“我的名字是王英雄,你叫我英雄哥哥吧。” 王狗子是谁?他不认识。 “英雄哥哥……谢谢你。”女童羞涩地说。 王狗子心里终于舒坦了,身体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又游了半柱香时间,他将女童送到了岸边。百姓们将女童抱上了岸,正打算拉王狗子,忽然一阵大浪迎头打来,精疲力尽的王狗子手一松,体力不支,一下子被湍急的洪水冲了老远,绑在腰间的绳索竟“啪”地居中而断。 “哥哥——” “王狗子——” 杨昭反应极快地跳入水中,却被其余人抓住:“大人!不可啊!” 他见洪水滚滚,根本难以稳住身体,别说救人,自己不被冲走已是万幸,杨昭狠狠地拍了把水面,水花溅湿他苍白的脸,他盯着王狗子消失的方向,想了片刻道:“应该是二桥方向,立刻去追,上桥头将他拦下!” 年溪县一共有三座桥,分别为一桥、二桥和三桥,一桥已被洪水冲垮,此时的二桥上头站了许多人,他们纷纷扔下长绳,等着被洪水冲来的王狗子抓住绳索,不久后,他们果然见到了王狗子,他顺水而来,一直努力地挣扎出水面,有人在桥上大喊:“王狗子,抓住绳子,咱拉你上来!” 可惜,洪水来势汹汹,王狗子甚至来不及伸手就已错过。 天空中忽然劈下一道雷来,轰隆隆地炸响在耳畔,杨昭心中大急:“上三桥,一定要将他拦下!” 等众人到了三桥,水流稍缓一些,百姓们如刚才一般放下绳索,只等王狗子飘过来,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有一息,又仿佛一日一夜,他们终于再度见到了王狗子浮在水面的身影,这一次,他没有让大家失望,一把抓住了绳索! “狗子!抓紧了,兄弟我拉你上来!”一个来自普安村的大汉嚷嚷道,与众人一起奋力地将绳索往上收,他紧紧咬着牙,手臂上的青筋鼓出,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王狗子感觉到身体正一点点地在往上,他很想将绳索缠在腰间,这样能稳妥许多,可他实在没力气了,只能尽力抓紧绳索,不远处又是一个小浪头打来,王狗子大喝一声:“贼老天!你来吧!小爷才不怕你!” 浪掀得他又往水里沉了几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拍在他脸上、身上,每一滴都仿佛千斤重。 他浑身冰凉,却同时冒着汗,皮肤表面也泛着火辣辣的疼,冷热之间,王狗子的眼皮渐渐发沉,他觉得很困,很疲倦,恍惚中,他隐约看见了一位穿着绿袄的妇人正温柔地对着他笑,她说:“狗子,来娘亲这里。” 娘亲……? 王狗子很困惑,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爹娘,一直随着爷爷长大,小时候也羡慕过别人有娘,于是他问爷爷,狗子的娘去了哪儿?狗子想要找她!爷爷说,你娘藏起来了,你现在找不到她,只有等你长大了才能见到她。 后来他长大了,爷爷也离世了,他还是未见过他的娘。 原来爷爷骗了他,长大了是见不到娘亲的,只有死了才可以。 王狗子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就像腰间坠了块秤砣,又像有水鬼在狠狠地拽他,他的双手再也握不住绳索,猛然松开,“噗通——”一声,他再度砸进了水里,水花溅起一丈高。 “王狗子——!” 杨昭神色骤变,情急地大喊,几乎探出大半个身子,吓得一众百姓忙将他拉下来,余光中只见王狗子的身体在滚滚洪水中浮浮沉沉。 一转眼,已被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我的地痞流氓们戏份很重_(:з」∠)_对不起给你发便当了。 放绳索救人的事情是真事,不过好消息是,后来那位军人被就上来了。 ☆、第65章 农门天骄14 当夜,雨停。 王狗子的遗体在三桥下游一里地左右被搜寻到。 他的面容平静而安详,杨昭亲自为他盖上了白布,不少百姓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年溪县已经死了很多人,人人穿孝服,处处挂白幡。 有僧人来为枉死的人们超度诵经,百姓们洒着纸钱,黄色的钱纸随风飞舞,又缓缓飘落在潮湿的土地上。 杨昭沉默无言,他知道,王狗子不是第一个牺牲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六日后,年溪县的洪水终于退去,杨昭还来不及歇一口气,又传来消息,松江支流的墨河、朝阳河、晋河都已爆发洪水,三河汇一,狂风混着怒浪来势汹汹,洪峰水位极高,湖州终于迎来了最大的危机…… “如今之势,唯有泄洪。”一位京中来的治水行家分析道:“小梁县堤坝必然抵挡不住此次洪峰,到时洪水肆虐,府城危矣!杏阳县地势奇巧,这次若非聂大人主修堤坝,又借上游七仙坝控制水位,杏阳县早已遭劫,而今只需炸掉杏阳大堤,洪水从杏阳县分流,小梁县必能守住,府城之危可解!” 其余几位官员纷纷附和。 钦差见聂偿恩并不答话,便道:“子惠,你怎么看?” “下官不同意分洪。”杨昭回答得无一丝犹豫。 几位官员急着要分说,钦差抬手止住,又问:“为何?若不分洪,小梁县如何抵挡?” “堤坝挡不住,还有人。” “何意?” 杨昭回道:“大人,小梁堤历来就是一处险段,堤身以沙土铸成,堤窄且浅,外无护堤长滩,内无撑脚压台,此次洪峰凶险,堤坝岌岌可危,难堪重负。” 钦差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堤必溃,但人不易溃。下官提议,张贴告示,征召民夫,组‘人堤’以挡洪峰,一批人挡不住,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源源不绝,必能护住小梁县。” “你疯了!如此与送死何异?!”有官员斥道。 “苍天不仁,一定会有人死去。”杨昭状似冷默:“杏阳辖下五十万口人,仅是杏阳县城便有三十余万人,如分洪,此次洪水必然摧毁杏阳一县,兴许三五十年都难以尽退,县中百姓又如何安置?再者说,即便炸毁杏阳大堤,但堤坝入口狭窄,若洪峰来势超乎诸位判断,同样会有大量洪水涌向小梁县,府城……也未必保得住。只有‘人堤’才最为可控,损失也会最小。” 一名官员怒道:“胡闹!”可仔细一想,聂偿恩所言不无道理,他憋了半天找不出反驳之言,只得道:“可、可哪有人愿意平白无故去送死?” 杨昭静默良久,缓声道:“总有些事比性命更重要,总有些人愿意为之牺牲。” 此言一出,俱都安静下来。 次日,告示发出,由于时间紧迫,驿站快马加鞭将告示送达各城镇乡村。 杏阳县内,一群百姓正围着看,有书生宣读内容,引来一片哗然。 “靠人堵洪水?那岂不是没命在了?” “可是没人去堵,朝廷就要从咱们县分洪,凭什么?这是我的家,我祖祖辈辈的家!” “就是!咱们的家谁也不能夺了去,洪水也不能!” …… 天香赌坊。 “桂七,你真的要去?” “是,小的已经想好了。”面对上首的中年男子,桂七毕恭毕敬道,那是杏阳县里响当当的人物,天香赌坊真正的老板。 “你这一去,可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 桂七苦笑,低声道:“小的知道,可小的从小就和狗子争,这回也不想输他。” 中年男子幽幽一叹:“希望你能平安。” …… 华文巷,杏阳县富户集中的地方,一阵哭声从宅子里传来。 “老爷,您真舍得抛弃妾身吗?您若是有个好歹,叫我和平儿可怎么办啊?”一位妇人扑倒在大腹便便的男人脚边,那男人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又很快化为坚定,他亲自将妇人扶起:“夫人吶,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吗?你以为老爷我就不怕?可没办法啊……咱男人不顶在前头,谁还能护着你们?” 那妇人猛地跳起来,一掌抽在男人身上:“刘成贵!你装什么装,当初聂大人让你捐个钱粮都抠得不行,在老娘跟前念了十七八天,怎么今天到大义凌然起来了?” “我、我……上一回,那救的又不是咱认识的人,这一回,我的背后可是你们啊。”刘成贵见妇人又哭了,忙搂着她劝道:“放心吧,聂大人还会害了咱吗?刘家偌大的家业还等着咱平儿继承呢,不会有事的。” 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终于松开了手。 …… 聂宅外。 林氏已上了马车,聂向文追了出来:“母亲,那小梁县如此危险,您又何必去涉险?您还是留下来吧……不,不对,杏阳县也未见得安全,咱还是走吧!” “走?”林氏淡淡一笑:“走不了了……” 有她坐镇小梁县,至少能让州府官员多几分忌惮,不敢轻易改弦更张,为那个心如朗日的青年分担一些压力。 林氏再度望了眼灰色的天,不知何时才能看见那一线金红。 ** 七月十二,清晨,狂风大作,天阴地沉。 小梁县城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其中有一部分人十分引人注目,他们都是男人,身材不一年龄不论,少则十几岁,老的足有五六十岁,如今都打着赤膊,在风中立如一杆长矛。 这时,城门内走出十余位官员,为首的正是本次督治水患的钦差,他边走边问身旁的青年:“子惠,如今有民夫七千余人,你能否告诉本官,这‘人堤’究竟有几成把握?” 杨昭想了想,认真道:“小梁县河堤有两里长,即便全线溃堤,也足以挡住三次洪峰的冲击,下官想,应有六七成把握。” “这……”钦差心中忐忑不已,正想再说,就见一位贵气的妇人从人群中走来,他眼神一凝,这不是沈太傅的儿媳妇么?怎么会在小梁县中?因他来了后就一直操心水患,沈家之事还无人告知于他。 见沈夫人朝着他们遥遥一拜,钦差立即还礼,不敢怠慢。 杨昭虽不认识对方,但看见钦差如此做派,很容易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心中虽疑惑,还是跟着还礼。转念一想,沈夫人来了也好,有她在此,不论钦差还是州府官员,谁敢朝令夕改? 只要等他上了堤坝,一切已成定局。 果然,钦差不再多问,一路送他至小梁堤前,眼见杨昭就要上堤,钦差憋了半天还是迟疑地问了句:“万一……‘人堤’失败了怎么办?” “若失败了……”杨昭望着远处的堤坝,平静道:“下官便从那里跳下去。”说罢,带着一群民夫离开。 一句话说得毫无波澜,却让钦差迟迟开不了口,良久,他理了理官袍,郑重其事地向聂偿恩的背影深行一礼。 只愿碧草长青,气存万古! ** 即便洪峰未至,松江此时的水位已几乎与长堤持平,江水随浪溢出些许,远望去,仿佛勾连了天地。 狂风越来越大,风中的湿气渐重,昏雾四塞,咫尺间不能相辨。 烈烈风中,杨昭一步步,坚定地登上长堤。 他的身形单薄,气魄却如擎天捧日,但凡竹帛所载,丹青所画,都不足以描述万一。 一道闪电劈开暗雾,一滴、两滴……雨水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来得迅猛又急速。 不远处,肆虐的洪水巨浪滔天,仿佛野兽般扑向堤坝,七千余民夫依次站成三排,组成三道长约两里的“人堤”。 “轰隆隆”地声音似远似近,如今已是背水一战,他们无所畏惧! 第一波的浪头打来,浪里翻涌着巨石和断枝,小梁县的堤坝承受不住重压,出现了约莫半里的决口,几百人堵在裂口处,有人被洪水卷走,有人被石块砸中,一个人倒下,后面立刻有人堵上来,沙石扎破他们的鞋袜,尖利的断枝刺破他们的皮肤,伤口浸在污水中,疼得撕心裂肺。 暴雨像亿万条长鞭抽打堤坝,将裂口越撕越大,雷声震耳,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声势骇人。越来越多的人用身体堵上决口,成为“人堤”不可缺失的一粒沙,血未冷,心还热,他们坚信人定胜天! 一日一夜过去,七千民夫几乎不眠不休,到了后来,就连不少百姓也冲上堤坝,甚至官吏们都帮忙搬运伤员。 泥水当头浇来,杨昭的脸上糊成一团,口鼻中尽是泥沙,眼睛又胀又疼,远处巨浪压来,不知带着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子划破他的后背,衣衫裂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冒着鲜血,急速地掠夺他身体的热度。 “夫人!您看!”堤坝不远处,香玉一脸震惊,心神震动之下,竟不顾尊卑地拉了把正在帮忙安顿伤员的林氏。“那、那是……是少爷!” 林氏随之望去,一双美目骤然睁大,那个年轻人的左背下方,也有三颗并行的香疤! 怎么可能?! 血液直冲脑门,林氏猛地站起来就想冲过去,这时香玉已经回过神来,匆忙拉住她:“夫人,那边正危险,您过去他们还得分心照看您。” 是啊,她怎么忘了…… 林氏颓然地停步,又忽然狠狠抓住香玉的胳膊,急道:“是不是他?是不是聂偿恩?” 她只是远远见过聂偿恩数次,看得并不清楚。 香玉疼得脸色泛白,心中却高兴得想落泪,大力点头道:“正是聂大人!” “……是他。” 一瞬间,许多事在林氏脑子里变得清明,之前她心甘情愿自欺欺人,如今回头一看,竟满是破绽,她真是太糊涂了…… 林氏望着聂偿恩的背影,双眼泛泪,那会是她的儿子吗? 是了,一定是。林氏的目光变得坚定,如此中正强立,静正不迁,才该是他们沈家的后代!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道金光刺破厚重云层,那是初升的朝阳,是万物生发的希望。 湖州,终于破晴。 作者有话要说:  98年某官员抗重压不炸堤分洪,就说要是失败了,只有原地跳下去,至于是谁有兴趣的可以百度,这里就不讲啦。林氏终于发现真相惹… ☆、第66章 农门天骄end 杨昭从昏睡中醒来,他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一位妇人,有些眼熟,好像是聂向文的生母林氏。 对方见他醒来,眼泪唰地掉落,一下子扑倒在他身上,哭道:“我的儿,你可终于醒来了,都是母亲的错……” 这……怎么回事? 杨昭脑子还晕乎乎的,那天刚从堤坝上下来,他就晕了过去,连日来的心力憔悴和体力透支,让他再难支撑。 “洪峰结束了?” 林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她坐直身体,擦了擦眼泪,笑着说:“这一次是结束了,听知府大人说,上游几个州府已经停止了暴雨,水位开始回落。” 杨昭松了口气,疑惑地看着林氏:“您是……?” 林氏眼底又是一热,她忍了忍才道:“我是京城沈家,沈太傅的儿媳林成碧,是你的亲生母亲。” 原来林氏当日见了聂偿恩背后的香疤,加上本就对他莫名的好感,心中已信了十分,她终于决定彻查当年之事,州府官员为了巴结她哪里有不愿的,一查便查出聂向文与聂偿恩的真实身份,那些事并不隐秘,此前不过是林氏不愿细究罢了。 聂偿恩从小不受重视,在聂家有如仆人,聂大富和马氏甚至曾打算扔了他,后来聂大富的姐姐来劝,说是兴许日后有贵人来寻,他俩这才留下了聂偿恩,并给他起了这样的名字。 偿恩,偿恩,偿还谁的恩? 后来,聂偿恩分家独出,转头便不知去向,聂大富与马氏早已对所谓的“贵人”不抱期望,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直到不久前林氏寻来。 聂家心虚不已,又抵不住沈家的诱惑,铤而走险给聂向文点了香疤,拿着当年的信物找上了林氏,要聂向文冒充沈家血脉认祖归宗。 其实林氏初见聂向文并未生出熟悉和亲近感,她在聂向文的身上找不到沈林两家的影子,可她害怕失望,面对信物和香疤,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什么都不想追究。 整整二十年,她太想念她的孩儿了。 “是母亲对不起你,呜呜……”林氏说着又哭了起来。 听了林氏的话,杨昭并不如何吃惊,他心中早已怀疑,不止是聂大富与马氏的区别对待,就连长相都是聂向文和他们更像一家人,而自己多半是捡来的,只是玉简中没有提过,他便不曾深究。 看来,玉灵所说的任务难度提高,也包括了其中透露的信息。 他需要更信任自己的判断。 ** 进入八月,此次洪灾终于宣告结束,湖州十二县被淹了八个,其中以青永、德丰两县最为严重,一时间孤坟千岗,方圆百里不闻鸡犬之声。 洪峰走了,洪水还未退,水患带来的伤痛非一朝一夕可解,灾后重建是历时良久的过程。 钦差留在湖州督办洪灾善后事宜,杨昭终于能回到杏阳县,离开府城那日,百姓堵满了长街两侧,一眼望不到头,不论长幼,不分性别,在杨昭所经之地纷纷拜倒,齐声高呼:“恭送聂大人!” 声传千里,响彻天地! 杨昭一路致谢,短短几里路,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 等杨昭同百来个民夫一道进入杏阳县的地界,俆妙君已在城郊二十里外迎他,杨昭见她气色红润心中渐安,尽管时有书信联系,但不见面心中总是挂怀。 林氏也下了轿,她知道偿恩娶妻张氏,此时她握着对方的手细细打量,见张氏俏若春桃,清素若菊,比京中的官家小姐们还要端庄得体,心中欢欣不已,又在得知张元彤已怀胎三月后,高兴得哭了出来。 沈家,会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同样兴奋的还有杨昭,他难得一见的痴呆相,尽管几世任务他做了无数回父亲,可依旧不会少半分感动,每当他们离开一个世界,最舍不得的,永远是子女们。 其余民夫纷纷上前道喜,有富户说要为小少爷塑一座金身,桂七则表示想给小少爷做个护卫,一行人暂且忘记上下尊卑,说笑着往县城而去。 远远的,他们已经看见了杏阳县的城门,老旧的砖石斑驳了岁月,留下历史的痕迹,有几位民夫当场跪下,亲吻脚下的土地。 杏阳,他们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这是他们的家! 又走了一里路,直到临近城门,他们才发现城外守着许多人,有县衙官吏,有乡绅百姓,足有数万之多。 人群见聂偿恩来了,自觉让出一条道,四个大汉抬着一座石碑上前,石碑上刻着一行字——“杏阳县万民祈聂偿恩君本命长生”。 杨昭只觉得胸中滚烫,眼底一热,再次深深施礼。 太傅曾说,为君之道,必须先爱苍生,君子脊梁不可折,唯为万民无不可。 百姓们夹道相迎,等杨昭回到县衙已是傍晚,他招来典史同去牢狱一探,坐实了聂向文勾结盗匪,意图打劫杏阳县之罪,依照《鸿律》当审决枭示。 杨昭即刻下令,缉捕聂向文! 两日后,聂向文并聂大富、马氏被缉拿归案,他们一家在听说林氏前往东山村探查当年之事后,便心虚地逃了,起初官差拿人,他们还误以为是林氏派来的,聂向文想着依林氏的性子,大不了吃点儿板子,于是没有躲入空间,任凭官差将他绑了回去。 直到入了衙门,得知罪名竟是勾结盗匪时,聂向文整个人都吓懵了,那几个盗匪不是都被清理干净了么?! 这时,杨昭传了证人上堂,正是那名匪首。 瞎了一只眼的匪首阴冷地看着聂向文,将聂宅管家如何联络他,如何为他通风报信,事后又如何想灭口之事一一道来,幸亏县令夫人早有防备,才让他暂且保住一条命。 待他说完前因后果,旁听的百姓们早已恨得咬牙切齿,而对始作俑者聂向文,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寝其皮! 而聂老汉与马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被匪首的话惊得魂飞魄散!二郎竟有如此胆子?要知道抢劫官府粮仓之事一旦被人抓住不放,完全能判成谋逆之罪,那可得诛九族啊! 两个人连哭都哭不出来,脸色灰败毫无生气,仿佛被狂风蹂/躏过的枯叶…… 就连聂向文的妻子刘岚儿,都趁此机会提出和离,她早已受够聂向文的好色,这一次聂家人逃跑,更是将她一个人扔在了聂宅! 眼看聂向文再无翻身之术,杨昭扔出木签正要判罪,忽然,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木枷的聂向文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在场诸人还以为是幻觉,他们使劲地揉揉眼睛,竟然真的不见了……? 聂向文自然是躲入了空间,他深恨自己不够警醒导致了如今的危局,此刻他被押入县衙中,即便出了空间一样是在原地,唉……只得多等几日,待其余人放松警惕,他便能趁夜逃走! 这一等,就是六七日,空间中有碧池可饮,虽不饱腹,好歹不至于饿死渴死,这日,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闭上眼睛默念道:我要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落了地,还未适应外面的光线,却听“嗖”的一声尖啸,伴随着凌厉的风划过他耳侧,聂向文只觉右耳一麻,接着剧痛袭来,痛得钻心。 地上,是一片血淋淋的耳朵。 “啊啊啊——!”聂向文捂着右耳在地上打滚惨叫,他得尽快用碧池修复身体,否则他一定会生生疼死。 “进去!” “我要进去!” “碧池!让我进去!!!” 然而,空间就像未曾存在过,毫无回应。 此时县衙内灯火通明,火光之下,杨昭的脸被映得柔和许多,可他嘴里吐出的话却冰冷又无情:“既是妖物,那便绑了烧死吧。” “不!!!放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聂向文肝胆俱裂,可惜一切已成定局。 他被带上广场,封住口鼻,绑在了一根木桩上,木桩下方堆满了柳条和柴火,几个差役持着火把站在两侧,另外的差役们则围城了圈,圈外挤满杏阳县的百姓。 那可是妖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娘,他是个什么妖怪变的啊?” 妇人见了自家孩儿,心中一惊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不嘛,我就要看杀妖!蛋儿说他是土豆精变的。” “我没有!阿奶说他是火锅精变的……”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脸色赤红地分辨道。 “别瞎说!火锅也能成了精?”那妇人扯着俩小孩便走,都说小孩的眼睛最干净,万一见到脏东西怎么办? 她们身后,熊熊火光燃起,将杏阳县的夜空映得一片血红。 ** 青山远,风瑟瑟,又是一年秋。 枫红树影掩映间,上百间屋舍集成一座大院,足有七八十亩地,院子大门正上方悬挂匾额,上书“杏阳书院”。 桂成灵交了牌子进入藏书阁,他如今已是杏阳书院的一名学生。 提到这杏林书院,鸿国上下无人不知,只因它的创建者是鸿国最年轻的“三元”状元,历经两代帝王,不到四十就官拜户部尚书的沈偿恩,就在人人都以为他将被钦点入内阁时,他却辞官归乡,办起了这间杏阳书院。 三十年间,书院为鸿国培育了无数股肱之才,其中进士三十七人,举人一百二十人,秀才童生更是不知凡几,如今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翰林院侍读学士,及新入内阁的东阁大学士,均曾求学于杏阳书院。三年前新帝登基,特意召见了山长沈偿恩,并亲书“杏阳书院”匾额,至此,杏阳书院成为鸿国第一书院。 桂成灵家世不显,父亲只是个都指挥经历,能进入这里读书,多亏他太爷爷与山长的交情,他曾偷听下人们说,太爷爷年少时只是个赌坊里的混子,后来跟了山长,才渐渐有了出息。 书阁中藏书何止千百,桂成灵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那本有山长批示的《千字文》,传说有缘人才能遇见,难道他真的无缘么?桂成林老成地叹了口气,他今年虚岁八岁,正是启蒙的年纪,此时却愁得像个小老头。 “小友为何叹气?”寂静中,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桂成灵一回头,原来是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看起来有些面熟,或许是藏书阁管理书籍的老爷爷吧?见对方面色和蔼,桂成灵嘟着嘴道:“老爷爷,您将山长的《千字文》放到哪里去了?灵儿找遍了都找不见。” 老人呵呵笑起来,问他:“你已开始学《千字文》了?学得如何?” “我已经能通篇背诵了!”桂成灵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哦?资父事君,曰严与敬的下一句是什么?” “孝当竭力,忠则尽命。”桂成灵摇头晃脑,朗声背道。 “孔怀兄弟,同气连枝呢?” “交友投分,切磨箴规。” “信使可覆,器欲难量,何解?” “墨悲丝染……咦?您说解啊……”桂成灵挠了挠脑袋,这一句先生还未讲过,他越想越急,怕自己答错就得不到山长的《千字文》了,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扁着嘴道:“老爷爷,灵儿不知道。” “呵呵,它是要告诉你,说过的话要兑现,须经得住反复考验,为人处事,心胸器度要大,要让人难以估量。”老者拍了拍桂成灵的头,走到一排架子前取下本书,他轻轻擦拭书册的封皮,又将它递给桂成灵:“当日赠我书的先生曾送了我四个字,今日老朽也将这四个字转赠小友,盼你能记得。” 他一字一顿徐徐念出:“天道酬勤!” 桂成灵一头雾水地接过书册,一看正是有山长批示的《千字文》,心中一喜,破涕为笑,鼻子还吹起一个泡泡,他向老人道过谢,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藏书阁。 经过讲堂时,内堂正面悬挂着一排画像,桂成灵无意识地扫了一眼,这些天天能见的景象早不能勾起他的好奇心,忽然,他脚步一顿,右边数第三幅画上的人非常眼熟——那是一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但见他双目威仪,清风雅正,如胸藏万汇。 桂成灵瞪大了眼睛,抬脚匆匆往藏书阁跑去,他认出来了,方才那位老爷爷正是杏阳书院的山长! 等他再回到书阁之中,却已不见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完结一个故事,写了五个,不知道你们最喜欢哪个呢?散花~今天有4K+字哦!以及天道酬勤四个字,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话。 ps.送长生碑的百姓们要是知道大人改了姓还要重新送吗....大人比较低调,百姓都还不知道2333 ☆、第67章 末世位面女神1 灰雾弥漫,荒草丛生。 五口街尽头的一间破旧工厂,几栋水泥房子的墙面爬满了绿植,将窗门遮掩得密不透风,铁皮楼梯上到处是斑驳的锈迹,地面残留着黑紫色的干涸血痕,缝隙里长满了杂草,好像荒芜了很多年,车间里的机器早已停止了运作,一些大型器件被拆得七零八落,零件散得满地都是。 二楼的办公室外,俆妙君正站在门口,房门虚掩着,她从缝隙里看见一对男女正相拥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心脏还残留着刚才的抽疼,这会儿一绞一绞的,房中的男人叫王峻峰,就是这具身体现在的男朋友。 原身姓许名淳,从小患有心疾,并不严重,但切忌大悲大喜,她的父母十分紧着她,将她养得比常人略娇气。后来,原身认识了跟着她父亲读研的王峻峰,三年相处,她喜欢上了这个脾气温和又善良的男人,她的告白很快被王峻峰接受,双方父母也是乐见其成,两人交往一年多,已经准备谈婚论嫁。 在他们商量着结婚前夕,王峻峰接到邀请参加了一次大学同学聚会,原身作为他的现任女友自然也陪同出席了,期间一个叫郭俪的女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同学们凑在一起多多少少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原身是个敏感的人,她从这些玩笑中猜出了郭俪是王峻峰大学期间的女神,是王峻峰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向来娇气的她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生闷气。 结果没一会儿,郭俪来找她聊天,原身没好意思直接甩脸,敷衍了几句,郭俪也不知有意无意,言谈中一直暗示王峻峰以前对她如何好,如何卑微,还说王峻峰在原身之前短暂交往过一个女生,并且从相册里找出照片要给原身看。 原身知道王峻峰前女友的存在,她对此没兴趣,可郭俪无视了她的拒绝,强硬地要和她分享,又说当时王峻峰谈这个恋爱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太轻率了,对女生很不负责,她很同情云云,原身当场就脸色难看地吼了句:“我说了不看,你干嘛非要我看?峻峰的前女友跟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来跟我科普?” 原身的声音不小,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众目睽睽之下,郭俪风情万种地撩了把头发,露出一种“小女生不懂事,我不和你计较”的大度笑容离开了她身边。 王峻峰觉得很不好意思,大家参加同学会本来高高兴兴的,却被女友扫了兴。他私底下跟郭俪道歉:“她就是小孩子脾气,家里给宠坏了,没什么坏心,你别跟她计较。” 郭俪苦笑道:“没什么,这种敌意我都习惯了。” 偏偏这段交谈又被原身给听见了,她冲着王峻峰大发脾气,让王峻峰尴尬无比,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尽管没多久,王峻峰就跟原身和好了,可郭俪却成为了两人之间的禁区。原身没事儿就喜欢刺郭俪几句,偏偏王峻峰又特别不爱听她说郭俪坏话,觉得她太幼稚,简直无理取闹,他的态度惹得原身更生气,有一次甚至心疾发作,被抬进了医院。 他们的关系不复从前,时常冷战,但原身舍不得分手,王峻峰也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提,他们就这么拖到了末日降临那一天。 是的,这次是一个末日的世界。 那天夜里,银河系里亿万星辰闪烁,齐齐发出赤红色光芒,漆黑的天被映衬成绯红色,第二天清晨,植物疯长,食物高腐,空气中辐射指数极高,数不清的人类变成了丧尸,开始攻击他们过往的同胞。 原身父母为了保护她和王峻峰被丧尸撕碎,王峻峰在带着她逃亡的途中觉醒了火系异能,这才保住了两人的性命。失去父母的原身精神十分脆弱,脾气更加暴躁,她只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除了王峻峰再没人可以依赖了。原身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偏偏这时候,王峻峰仗着异能非要去救同在一座城市的郭俪,原身百般威胁都没有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俪得救,万分感激地跟着他们一起上路。 如果说郭俪以前对王峻峰是吊着逗弄,这一回,在王峻峰得到火系异能之后,郭俪对他一下子殷勤起来,王峻峰显然不愿意拒绝,他们之间维持着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 原身像困兽一般维护着自己的地盘,每一次哭闹,王峻峰都会理直气壮地辩解说他和郭俪是清白的,怪原身瞎折腾。 直到这一刻,原身亲眼看见郭俪投入王峻峰的怀抱,王峻峰有片刻的犹豫,最终不能抵挡女神的诱惑,与她激吻在一起。 眼前的事实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原身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她承受不住这份灭顶的痛苦,捂着胸口跑出了工厂,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而王峻峰甚至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只当她闹小姐脾气玩失踪,等了几天不见人,尽管十分伤心,仍在郭俪与同队其余人的劝说下,按照原定计划离开了这座城市。 俆妙君暗叹口气,她既然附身而来,想必原身逃出去后的命运必然不堪,她无心评价原身的对错,只是郭俪正是这个世界的逆天之人,她不可能视而不见。 她将门重重地推开,房门反弹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室内两人立刻分开,俆妙君箭步冲上,对着郭俪就是一巴掌,又趁着王峻峰没有防备,一脚踹在他下/身,痛得王峻峰蜷缩起身子,蹲在地上直叫唤,再看一眼郭俪,早被这暗含内劲的巴掌抽成了猪头。 俆妙君哭着控诉:“王峻峰,你不是说和这个女人是清白的吗?那你们在做什么?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爸妈吗?” 说完捂着胸口退到门口,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们一眼,嘤嘤地狂奔出了房间。 她当然不会像原身那样跑出工厂,不过装装样子,结果一下楼就遇见了同队的其它几个人,一共是四男三女,除了一个叫郭涛的男人拥有力量系异能,其余人和她一样,都是普通人,目前都靠王峻峰庇护。 “哟,这不是咱们的病娇公主吗?不会又和峰哥吵架了吧?”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女人讥讽道,她叫周蕊蕊,是王峻峰逃亡途中顺道救下的一名大学生。 其余人不作声,没人帮许淳说话。 在他们眼里,原身身体不好又娇气,仗着王峻峰的维护从来不参与搜寻和狩猎,完全就是队伍中的累赘。可他们从没想过,原身本就是王峻峰的正牌女友,王峻峰保护她天经地义,他们看不顺眼完全可以走,事实上,是他们离不开王峻峰罢了。 俆妙君推测,原本命运轨迹中,原身也曾遇到过这一群人,但没有任何人去阻拦她,任凭她作死,事后也没人对王峻峰提过一句。 “关你什么事?他是我男友,我们爱怎么吵怎么吵,你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信不信我让他踢你出队?”以往原身被讥讽很少回嘴,她心中多少有些自卑,但俆妙君可不惯着他们的毛病,直接狐假虎威地顶了回去。 周蕊蕊气得柳眉倒竖,意外之余还有点儿心虚,她嘴硬道:“可笑死我了,峰哥会听你的?你天天嚷着让他把郭姐姐赶走,他也没听啊。” 其余几人哄笑出声,他们都知道这三人之间的破事,对于郭俪他们到没什么意见,对方虽然也不做事,但人家拥有的可是空间异能,加上人漂亮又善于交际,他们巴不得王峻峰尽快踹了许淳和郭俪好上呢。 一群人人都准备看许淳大哭了,以往只要拿郭俪挤兑她,她一准儿崩溃,谁知她却突然冷笑了数声,“是吗?要不我现在就去问问?” 说罢就气冲冲地往回走,几人齐齐色变,他们有自知之明,私底下欺负许淳是一回事,真闹大了他们可没郭俪的面子。 周蕊蕊气急败坏地就要来拉她,谁知手刚触碰到许淳的衣角,她就这么直挺挺地晕倒在了地上。 众人:“……” “你们做什么?!” 这时候,楼道尽头传来一声怒吼,几人抬头一看,竟然是王峻峰! 王峻峰刚被许淳发现时内心是惶恐的,被踹了一脚后几乎是崩溃的,等换过劲儿来又是愤怒的,可是见她就那么跑出去,他终究放不下心,一追下楼来就见她好像被周蕊蕊拽了一下,人就栽倒了。 于是内心千重情绪最终化作惊惧,他这时才想起来许淳的心疾,顿时懊悔又心痛,如果许淳出了什么事,他一定无法原谅自己!不提他们之间几年的情谊,许淳的父母甚至救了他的命,他对自己发过誓,会好好照顾小淳的! 王峻峰将许淳抱在怀里,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很平缓,只是晕过去了。 他稍稍放下心,将许淳打横抱起,一脸不愉地瞪视着周蕊蕊:“你最好祈祷小淳没什么事。” “我、我没怎么她!”周蕊蕊忙对身边的人哀求道:“你们看见了对不对?我不过刚刚碰到她而已!” 可没人敢帮她讲话,尽管她说的是真的,但许淳为什么会晕倒?难道不是被周蕊蕊给气的?而他们却一直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如果被王峻峰知道了,他们的处境不见得会比周蕊蕊好到哪里去! 面对众人的冷漠,周蕊蕊的眸光渐黯淡,恐惧席卷了她的心神,她完了,得罪了王峻峰,她别想在这个队伍中呆下去。 不,不对! 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 如果郭俪愿意替她求情,王峻峰一定会同意留下她,至少她入队以来所见到的,是郭俪说的话均被王峻峰视做圣旨,而许淳的意见却总是被忽略,若非这样,她又怎么敢屡屡挑衅? 周蕊蕊看着王峻峰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新故事出发,天使们请继续陪我走,谢谢!! ☆、第68章 末世位面女神2 身下的长凳又硬又凉,俆妙君是被硌醒的,睁眼的瞬间,她就察觉到些许异样,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很难形容,脑子里莫名的晕眩,但很舒服,像大海的潮汐,又像天边的云卷云舒。 她觉得身体轻了许多,体内涌动着一股陌生的力量。 俆妙君努力地调动这股力,忽然间,纷杂的情绪向她席卷而来,有恐惧,有慌张,有嫉妒,有不安,有志得意满……它们交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笼罩住她。 就像被一千个小人围堵着碎碎念叨,俆妙君烦得不行,内心呵斥:走开! 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她从长凳上坐起来,回想着刚才的体会,那应该是一种异能,一种能感知他人情绪的异能,究竟是什么呢?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俆妙君收回了发散的思绪,佯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迷茫看向了门口。 王峻峰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他见许淳醒了,先是一喜,又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欢喜就淡了三分,板着脸说:“小淳,你怎么会突然晕倒?” 他有些怀疑许淳是不是在刺激之下觉醒了异能,要知道,异能通常是在情绪起伏比较大的情况下苏醒的。 俆妙君神色幽怨,眼泪夺眶而出,学着言情小说里的苦情女主负气道:“你还来做什么?你不是都和女神双宿双栖了吗?我被周蕊蕊他们欺负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哪次关心过?” 王峻峰一愣:“他们欺负你?” “你当然不知道了,整天像条哈巴狗一样围着郭俪打转,哪里肯分心来看我一眼?”俆妙君擦了把眼泪,讥讽地说:“是呀,他们都欺负我,你还打算护着他们吗?” 许淳阴阳怪气的态度让王峻峰非常不快,逃亡以来,她总是哭闹不休让他厌烦,而郭俪每每善解人意地安慰他,让他原谅许淳的娇气,但如今世道成了这样,哪里还有余地容许她娇气呢?为什么她就不能像郭俪一样体谅他背负的压力呢? 这段时间,他只有在郭俪那里才能得到一丝安宁,又怎么能怪他亲近对方? 何况,郭俪拥有空间异能,那是非常稀有又重要的异能,他不可能舍弃。 但在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许淳才是他女友,他没打算抛弃她,哪怕刚才一时脑热和郭俪吻上了,他也没想过真的要做什么。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不可触碰的梦,当她降临时难免会失控,可他明白自己的责任。 至于许淳说自己被欺负……他不太信,就算那群人再看不顺眼许淳,也不敢欺负到他女友头上吧?说难听点儿,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再说了,刚才郭俪帮忙问过,周蕊蕊是和许淳吵了几句,但许淳之所以晕倒跟周蕊蕊没关系,他又有什么理由赶人家走? 仗着异能就轻视他人性命,因为一点小事就罔顾他人生死,这种事他王峻峰不想做。 他不想和许淳分辨,于是转了话题:“小淳,你这次醒来身体有没有变化?” “什么变化?”俆妙君头转向一边,也不看他,赌气道:“难不成还变成了丧尸?那没有,抱歉,让你失望了。” 王峻峰又气又无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也配?” “……” 王峻峰气许淳不识好歹,本打算扭头就走,可见到她脸颊残留着泪痕,单薄的身子仿佛一碰就会碎似的,他的心又软了下来。 许淳刚没了父母,把他看得紧些也正常,这正说明她爱他不是吗?算了,何必跟她计较?于是王峻峰缓声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脑子糊涂,其实我跟郭俪真的没什么,那……只是一个意外。” 王峻峰就差指天发誓:“今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多考虑你的感受,和她保持距离,至于周蕊蕊他们……末世生存都不容易,现在我有能力,能多照应就多照应吧。” 见许淳还是不说话,他迟疑片刻横下心道:“如果你一定要赶周蕊蕊她们走,我照做就是了,只要小淳高兴。” “不用了。” 王峻峰一喜,就听许淳继续说:“要做什么随便你,不用来问我,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相干。” “你什么意思?”王峻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五个字。 “听不懂?意思是我们分手了,ok?” 王峻峰怒极反笑,他潜意识认定许淳只有他可以依赖,不论他怎么渣她都不会离开,因为他有异能,末世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许淳一个普通的女生,如果没人保护,她只能沦为丧尸的口粮,或者,出卖自己求得他人的庇护。 因为心有底气,他只当许淳在闹小姐脾气,不想一直惯着她,于是道:“好啊,我就看你一个人能走哪儿去?到时候可别来求我!” 说完,疾步走出房间,重重甩上了门。 俆妙君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不久后,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她走到窗前一看,果然是王峻峰一行。 他们之前就商量着要前往离这儿最近的M市,据说那里足有十万幸存者,已经建成了一个小型的基地。 王峻峰进车前往三楼看了一眼,窗户是单向透明的,他什么都看不见,坐进车里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许淳下来道歉,心里烦得不行。 郭俪问他:“你不去叫小淳吗?”说着愧疚地垂下了眼:“刚才,是我失态了……需要我跟她解释吗?” 王峻峰想到当时怀中的软香,心脏快速地跳了几下,正想说什么,一转眼看见郭俪青紫肿胀的脸,悄然滋生出的温情顷刻间烟消云散了,他忽然想起来刚刚答应了小淳,要和郭俪保持距离的。 他已经妥协了,可惜,对方根本不领情。 “不用了,走吧。”王峻峰淡淡地说,三辆车排出尾气,相继驶离了工厂。 郭俪嘴角满意地翘起,后视镜里王峻峰脸色沉沉,似有满腹心事,她知道他只是想吓唬许淳,想等她后悔,一会儿肯定得回去找她,可有自己在,他还能回得去么? 而留在工厂的俆妙君,此时的确后悔了。 她还得找杨昭啊! 她还不知道杨昭是谁啊! 是的,这个世界,她又是对杨昭的身份一无所知。 玉简里的描述很模糊,只提到逆天之子在末世降临时遭遇丧尸,被咬伤后忽然被来自高位文明的系统选中,这款系统不但修复了她的身体,还能联接没有被污染的平行世界,让郭俪可以通过它登录平行世界的网上商城,倒卖两界物资。 郭俪凭此拥有了源源不断的资源,又吸引了不少强者为她保驾护航,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来到京都基地,帮助基地发展建设,成为基地女神。 到了后期,丧尸进化,京都基地在她的物资援助下合力杀死了丧尸王,基地军方势力的头领已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将丧尸王的晶核送给了她,让她觉醒了治愈系异能,所有被丧尸咬伤的人类只要在两小时内接受她的救治,都能够避免丧尸化,有了这项绝无仅有的异能,她终于成为末世中最耀眼的存在。 此时,郭俪很明显已经拥有了系统,购买物资需要她的神识进入一个虚拟空间,而在现实里,她只用心念一动,存放在虚拟空间里的物资就能变幻出来。 因此她对外声称,她的异能是空间系。 如今末世降临大半月,许多消息已不再是秘密,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得知觉醒异能的人万中无一,目前已知的异能有身体强化系、自然系、金属系,还有极少数的空间系,足见其珍贵,这也是郭俪后来被各大势力追捧的资本。 然而,在过程中她具体经历了什么?出现了哪些炮灰?玉简并没有一一提及,就连原身都只是一笔带过,俆妙君很难依据现有信息来判断杨昭的身份。 她只有跟着郭俪才是最好的办法,不论如何,杨昭一定会来找逆天之子。 So,你们快回来! 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俆妙君站在窗口,嘤嘤地哭泣。 上天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外头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她看见一辆眼熟的SUV正极速冲进工厂,等等,怎么就剩一辆了……? 王峻峰把方向盘猛地打到头,车身一摆,终于甩掉了车顶趴着的一只丧尸,他心里连爆了十几句粗口,真他妈倒了血霉! 原来他们一行人刚出发没多久,就遇见了数千丧尸群,丧尸们尽管速度慢,可架不住数量多啊,很快阻了他们的去路。 眼见一只只歪嘴斜眼残手断脚的丧尸聚拢过来,空气中到处是尸腐气味,王峻峰心知他的异能不足以杀死这片尸群,只能下令先撤走,孰料丧尸群中似乎有一只进化过的丧尸,速度比普通丧尸敏捷不少,他借着低级丧尸的掩护猛然出手,掀翻了其中一辆车,翻倒的车又恰好堵住了另一辆车的去路,于是两车人并物资都给留下了。 将近十个人的队伍,如今却只剩下他、郭俪、周蕊蕊,还有一个叫刘勇的男人。 王峻峰心情十分阴郁,但他仍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回工厂接许淳,其余几个人脸都绿了,可他们没办法,谁叫王峻峰是仅存的战斗力呢?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锈迹斑斑的楼道上跑下来,王峻峰一看是许淳,忙踩了刹车,急道:“小淳,快上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数声毛骨悚然的尸嚎,众人脸色骤变,只听郭俪道:“许峰,你坐前面来,我们三个女的比较瘦,挤一挤方便。” 两人快速换了位置,郭俪往中间挤了挤,招呼许淳快上来。 莫名的,俆妙君感觉到一股很强烈的恶意,有如正被锋利的剑尖对准咽喉,她浑身的汗毛都不自觉竖了起来,俆妙君不动声色地跳上了车,还没坐稳,车子就来了个急速转向,要不是郭俪伸手替她挡了一下,她的头非撞上车窗不可。 俆妙君看了她一眼,对方只是微微一笑。 而此时的工厂大门处,已经堵了二十几只丧尸。 王峻峰高声提醒道:“都坐好了,我们得冲出去!” 车速加到最快,毫不犹豫地冲向尸群,响起一道道沉闷的撞击声,车里的人们再难保持平衡,俆妙君更是一头撞上了前座背椅,脑袋阵阵晕眩。 突然,身旁一股大力袭来,她重重往旁边倒去,才发现车门竟没锁死?! 惊觉之下,她已被推下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都在等男主上线#猜猜男主干嘛的? ☆、第69章 末世位面女神3 入了夜,气温骤降,约莫快到零下了。 末世的昼夜温差极大,俆妙君蜷缩在房间里被冻得瑟瑟发抖,似乎连骨头都在“咯咯”作响,可她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要知道黑夜是丧尸的主场,它们在夜里会更具威胁。 白天掉下车,她借着汽车撞击丧尸时清理出的区域躲过了第一波袭击,见那辆SUV一下子窜出老远,看样子不会回来救她了,于是卯足了劲儿往工厂里跑。 东躲西藏一个下午,偶尔遇到几只落单的丧尸都被她解决了,毕竟只是一级丧尸,只要数量不多她都有把握全身而退。不过,终究是她大意了,没想到郭俪敢那么大胆,大白天的就敢推她,是的,凶手当然是郭俪,很明显。 应该在她差点被撞头那一刻,郭俪就开了车门。 俆妙君又想到她上车前感应到的恶意,那一刻显得那么实质化,加上下午醒来时铺天盖地涌来的纷杂情绪,她隐约有所觉,许淳的异能应该与精神一系相关。 印象里,玉简中并未提到过这一系异能。 她觉得鼻子有些痒,忍住了想打喷嚏的强烈**,稍稍变了个姿势。四肢好像被冻麻痹了,再这样下去她都快成丧尸了…… 俆妙君扶着墙站了起来,决定先离开这里,她记得这栋楼还有些物资,至少她白天呆过的房间就有一条被子。 借着窗外月光的指引,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木门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外面很静,除了偶尔响起的尸嚎,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走廊上没有一丝光亮,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俆妙君就像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她下意识地调动起身体中那股奇怪的力量,异能向无形的水波一样向扩散,渐渐的,周围一切又清晰的浮现,她甚至看到了一楼有七八只丧尸正来回游荡,楼外则是密集的尸群,她并非用眼在看,而是用感觉在看。 忽然,脑中传来刺痛,四肢经脉也一抽一抽的疼,异能不稳,立刻停止了,她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俆妙君揉了揉太阳穴,多半是她没有经验,一口气耗尽了体内的异能,好在她现在知道了小楼中的情况,白天她休息的房间在二楼,那一整层都很安全。 她摸索着墙壁找到了扶梯,鞋子踩在水泥阶梯上发出很轻的声响,十八、十九……一段楼梯只有二十层阶梯,到了拐角处,终于有点稀薄的月光透过雕花墙壁的缝隙照了进来,俆妙君刚转了方向,忽然,心底生出极强的危机感,她条件反射地大跨几步冲下楼,就听“轰——”的一声,背后那堵雕花墙被撞破,月光毫无阻隔地倾洒而下,逆光中,一只高高跃起的丧尸向她扑来! 浓重的腐尸气息传来,俆妙君瞳孔急缩,借着扶手侧翻跳到下一层楼梯,疯狂地往楼道中跑去,她此时身在二楼,能清楚地听见一楼的丧尸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但低级的丧尸并不会上楼,她唯一需要戒备的对手仍然是追着她下来的这只二级丧尸。 她是真没料到,二级丧尸居然这么灵活! 进化过的丧尸速度很快,俆妙君又刚刚附身这具身体不久,神识融合还未完成,眼看就快被追上,她一下子折身冲入一间房,将木门锁上,又推倒房中箱柜堵在门口,但她知道这样做没用,二级丧尸连墙都能撞破,何况是木门?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动她恢复了些许的异能。 一股暖流游走在四肢百骸,俆妙君集中精神感应着它的轨迹,她觉得自己仿佛一条溪流中的小鱼,顺着水流摆尾,来去自如,一切都很轻松,很畅快,不费吹灰之力,这条小鱼腾空而起,溅起一串串“珍珠”,在暖阳的照射下闪烁着粼粼金光…… 就在这时,一只露出半截白骨的手臂击穿了墙体,同一时间,俆妙君猛地睁开眼,强大的精神系异能袭向丧尸,她默念一声:“爆!”,刹那间,五感仿佛与这个世界有了微妙的联系,意念化为一股无形的束缚,像锁定了这一界的法则,万物都必须听它指令。 丧尸的头颅在法则之下骤然炸裂开来,脑浆肉块落得满地都是。 俆妙君再次耗尽异能,一下子倒在地上,双手都在微微抽搐,就像被人挑断筋脉一样痛苦,这样冷的天气,她却浑身布满了汗水,也不知道是冷是热了…… “嗒、嗒、嗒……” 楼道里又传来了脚步声,那是皮鞋踩到地面的声音,很缓慢,是一种诡异的节奏。 还来……? 俆妙君快崩溃了,末世才开始不到一个月,哪里来那么多进化过的丧尸?她扶着倒下的柜子微微颤颤地站起来,一抬头,就见门外有道黑影。 尽管光线是那么暗,她仍然确信那是一只丧尸,因为她已经被腐烂的气味包围。 丧尸缓慢地朝她走来,俆妙君步步退后,丧尸“嗷嗷”地叫了一声,俆妙君停住了脚步。 一人,一尸对视。 时间仿佛静止。 月光透过窗户,只见那丧尸脸色青白,唇色乌黑,右眼好好的转动着,左眼球挂在眼眶边上都快掉了,他的脖子被咬了一个大洞,难以支撑头颅的重量,所以一直歪着脑袋,身上穿着套西装,看起来没受什么磨难,还挺完整的。 丧尸:“嗷嗷……” 俆妙君:“……” 谁能告诉她,她的皇帝陛下为什么变成了一只丧尸?! 这都什么鬼?!!!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就是从对方迷蒙的眼神,以及潜藏的情绪,还有那“嗷嗷”的叫声中确认了杨昭的身份!你问他眼珠子都快掉了哪里来的眼神?俆妙君表示,请去问作者,谢谢! “你怎么……”俆妙君欲言又止,丧尸见她认出了自己,高兴地跨前两步。 “别过来!”俆妙君忙伸手制止,我的天,真的太难闻了,她感觉快窒息了! 丧尸哀伤脸。 也别问她为什么看出了哀伤! 一人一尸僵持了半刻,俆妙君终于认命:“你的神识还能让身体恢复成人吗?” 杨昭:“嗷嗷嗷……” 俆妙君:“抱歉,不是很懂你们丧尸语系。” 杨昭:“……” 丧尸没办法扭头,杨昭的身体转了一圈,发现地上恰好有一瓶蓝色墨水,他指着墨水瓶“嗷嗷”直叫,俆妙君明白他的意思,将墨水瓶拾起来拧开盖子,交给了他。 接着,杨昭拖着残躯,僵硬地走向墙壁,沾着墨水写道:“或许可以,我能感觉到神识对身体的控制在一点点增强,尽管很微弱,但改变的确存在,不过,应该得等到我进化为高级丧尸后才能彻底修复身体吧。” “高级丧尸?那是什么情况?像……那个丧尸王?” “我就是丧尸王。”透过月光,俆妙君看见墙面上写着这六个字。 俆妙君:“……” 原来,杨昭附身的人名叫谢鸿羽,是京都谢家第六代唯一的血脉。 谢家是军政世家,在军中享有极高的声望,每一代谢家人都有非常出色的人才,延续着谢家对军队的统治。到了谢鸿羽的父亲谢寰这代更是不得了,尽管只有谢寰谢宇两兄弟,可他们一个更比一个出色,哥哥谢寰四十多已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上将,弟弟谢宇稍弱一些,但已是堂堂少将。 可惜天妒英才,谢寰为了保护首长,不幸落入丧尸包围中,被丧尸咬过的他同样成为了他们的同类,最终被亲近的下属含泪爆头。 这一切,谢宇通过电话告知了他的侄子谢鸿羽,并向他承诺,已经安排了人去救他,让他千万躲在C城的家里别出门。另外,谢鸿羽还得知他二叔觉醒了金属系异能,正在整合京都势力,他父亲手下的14军团和36军团都暂归二叔管理,只等他回到京都接手。 谢鸿羽听闻噩耗十分伤心,但他一直冷静地保护自己,等待着谢家的救援。 然而等了大半个月,救他的人依旧没来,家里的存粮快没了,为了不让自己饿死,他不得不尝试着去外面找点吃的,谁知道路上遇见四只丧尸犬,战斗力比普通丧尸强多了,谢鸿羽爆发般地解决了威胁,但也被咬中了脖子,最终变成这样。 谢宇?很熟悉的名字…… 俆妙君反应过来,这不正是郭俪未来的护花使者之一吗?未来的他凭借三个军团的支持,成为了京都最大的势力之一,最后在郭俪系统的帮助下一统基地,几乎是末世中人类的王! 读过玉简的俆妙君很快想通其中关隘,或许,谢宇根本就没想过救他的侄子吧?假设谢鸿羽回到了京都,14军团和36军团便不再归属于谢宇,到嘴的肥肉他舍得吐吗?玉简里的他尽管只有寥寥数语,却明显是个野心膨胀的人物!他若真想救,C市离京都再远,二十多天怎么也该到了,哪怕这里是末世,要知道,他手下多得是军中好手。 谢鸿羽到死都没等到救援,那是因为根本没有救援。 “谢鸿羽被他二叔害得变成丧尸,最后又被他二叔挖出晶核送给郭俪……”俆妙君感叹道:“他可真够惨的!” 杨昭:“嗷嗷!!!” “不过……你怎么找到我的?”俆妙君很疑惑。 “我知道末世降临只有二十多天,算一算日子,恰好是许淳失踪的时间,就推测她是你附身的人了,而我刚好在C市,于是按照玉简的提示找到了这间工厂。”人家只是一只一级的小丧尸,走得太慢,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现在才赶来…… “嗯,看来,丧尸化并没有影响你的智商。”俆妙君欣慰地点点头。 杨昭愉快地朝她走了两步,似乎想表达什么。 “别动!”俆妙君大叫一声,说罢捂住口鼻:“离我远点儿,我仿佛快晕过去了。” 杨昭:“……”嘤嘤婴…… 俆妙君终于再难隐忍:“对不起,我得去吐一会儿。”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好聪明……还是作者太蠢惹?都猜中了,但是我要强烈申明一点,我的男主还没有qu!!!他刚被咬就附身了!!qu是什么啦!!!!QAQ我明明是可爱的一级小丧尸。 ☆、第70章 末世位面女神4 C城通往M市的国道上,停满了大大小小废弃的汽车,车身上撞痕挂痕遍布,有的甚至连门都没了,到处是红红白白干涸的液体,引擎盖上早已落满了尘土。 刘勇从一辆车的后备箱里找到了两桶备用汽油,这下足以让他们一行人开到M城。 他搓了搓手,重新坐回车里,见王峻峰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来水,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需要换我来开车吗?” “不用。”王峻峰冷冷拒绝,扭动了车钥匙。 忽然,他松开手,暴躁地捶向方向盘,汽车传来一道很长的喇叭鸣响,在这样静谧的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大活人,你们怎么就没发现小淳掉下车了?!” “对不起……”郭俪泫然欲泣:“是我不好,当时情况实在太混乱,我被撞得头晕乎乎的,什么也没注意到,等发现有丧尸差点爬进来才注意到小淳不见了。” 周蕊蕊仗义执言:“峰哥你别怪郭姐姐,那时候大家都绷着神经,没有注意到其它,再说,也不是郭姐姐没关好车门……” “是啊,实在太危险了,还好小郭反应快,不然咱们说不定都得交代。”刘勇也劝道。 王峻峰又发泄似的捶了几拳,一想到许淳可能的遭遇,他觉得内心像被掏空了似的,无比痛恨自己。 这辆SUV不算新,又经过好几次撞击,有些小功能早就失灵了,他起初没太在意,末世里谁还讲究,能开走就行了,谁知道一个不慎就把人给弄丢了…… 他明明发过誓要好好照顾小淳的,自己空有一身异能,却连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要不……我们再回去找找看?或许,小淳吉人自有天相,没事呢?” 耳边又传来郭俪的声音,王峻峰揉了揉酸涩鼓胀的眼睛:“没事?”怎么会没事? 说罢再不发一语,发动车子上了路。 ** 晓日出云,晨光流泻而下,俆妙君迷迷糊糊地醒来。 “嗷嗷!” “……” 耳边一声丧尸嚎,她先一紧张,很快唤醒了昨晚的记忆,后来她实在又累又冷,找到了有被子的那间房睡了一夜,杨昭则守了她一夜。 她心中微暖地看向杨昭,胃部又忍不住翻腾起来,大白天的看杨昭惊悚程度何止翻倍! 只见他像个生锈的木偶一样,一顿一卡地走向角落,从椅子上端起个塑料盆,过程如何艰难暂且不提,总之,里头是一盆清水。 “哪儿来的水?”末世后没几天水就被污染了,这间工厂莫非还剩得有物资? 杨昭放下盆子,僵硬地抬起胳膊做了个洗脸的姿势,俆妙君秒懂,伟大的皇帝陛下终于无法忍受自己的脏乱臭,要求伺候洗浴。 她先检查了这盆水,末世里的污染水源中会有微小的黑色颗粒,盆子里的水看起来很干净,也对,杨昭怎么会拿污染的水源给她用?于是她放心地洗漱起来,旁边“嗷嗷”地叫个不停,俆妙君道:“知道了知道了,给你留了大半呢。” 她拆掉被子撕了一角当毛巾,绞干后屏住呼吸捧起杨昭的脸,小心翼翼擦拭,当他脸上的血污擦净后,露出了一张秀丽的容颜,原主是个很漂亮的男生,前提是你得忽略左眼快掉下来的眼珠子。 “要我给你放进去吗?”俆妙君体贴地问。 “嗷嗷!” 俆妙君善解人意地将眼珠给他装好,见杨昭慢慢转了转眼珠子,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还是第一次玩弄人类的眼球呢!半硬半软的,有点Q。 她又替杨昭擦洗了破洞的脖子和双手,顺便简单地洗了头。 至于身上,他的肢体太僵硬了,一身西服除了撕碎别想脱下来。 俆妙君累得满头大汗,坐椅子上休息,随意问道:“你们丧尸怎么进化啊?”她知道异能者是通过修炼和吸食丧尸头部的晶核来提升,至于丧尸,玉简里没提过。 杨昭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又回头对她招招手。 两人来到昨天他们相遇的房间,二级丧尸的残躯还倒在破裂的半面墙边。 杨昭找到墨水,写到:“靠吃异能者。” 俆妙君:“……” “你好香,有佛跳墙的气味。” “……” “我忍得很痛苦,还好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 杨昭放下墨水瓶,又一摇一摆地走到二级丧尸身边,努力了五分钟成功蹲下,在二级丧尸爆裂的头部翻找半天,白色的脑浆糊得满手都是,终于,摸出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亮色石头,又缓慢地放进嘴里。 俆妙君:“……” “抱歉,请容我再去吐一吐……” ** 另一边,王峻峰一行有惊无险地到了M城,这里本是一座小城,地势相对偏僻,城里的青壮年大多都在省城打工,因此末日来时受到的损失并不大,几日后,一位叫林远的异能者来到了M城,将各处势力整合起来,建立了M城基地。 对比地狱一般的C城,M城经过最初的乱象已经恢复了秩序,许多逃亡的人排在城门口等待入城,普通人需要缴纳十枚一级晶核,异能者则不用,王峻峰和郭俪都是异能者,郭俪甚至是极为稀有的空间异能者,因此受到了守门人热情的接待,很轻松便进入城中。 他们很快打探到,M城内异能者仅有二十多位,其中大半还是身体强化系,而基地统治者林远拥有变异雷系异能,为人非常冷血残暴,一言不合就会将对方电成干尸。 王峻峰等人原本十分戒备,孰料和林远见面后,发现对方不过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整洁的衬衫西裤,一言一行斯文又得体,就像末世之前5A写字楼中的白领,他甚至邀请王峻峰几人住进了自己在M城的家——那是一栋小型的花园别墅,里面同住了一些异能者,都是依附于林远的势力。 等到他们彻底安顿下来,王峻峰便加入了M城的佣兵会,每天带着十几人的小队去城外猎杀丧尸,收集物资,不知不觉间四个月过去,他的异能也升到了二级,至于郭俪,早就借助位面系统筹换了不少物资,多是药品、烟酒、食物等,又利用这些在平行位面随处可见的物品换到了不少古董、珠宝和金条,位面系统中累积的流动资金越来越多,简直一本万利。 许多与郭俪交易贵重物品的人都当她心地善良,不过是想救济他们罢了,所谓的拿奢侈品交换,也是为他们面子上好看,毕竟末世里,哪怕黄金万两,也不及大米一吨。 郭俪的名声渐渐响亮,被大家视为人美心善的女神,与林远的关系也愈发亲密,等到王峻峰回过神来,那两人已经公然出双入对了。他一开始很难接受,甚至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可他与郭俪之间除了那个暧昧的亲吻,什么都没发生过,更没有任何确定关系的承诺,他又有什么立场不满呢? 何况,只要一想到小淳,他就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又过了数月,M城开始出现物资短缺的情况,尽管有郭俪这根金大腿在,可M城幸存者毕竟只有十万,还留有财物的人加起来能有多少?在郭俪大规模集中兑换了一批后,渐渐来兑换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一天不过几个,多是一些小首饰,不值什么钱。 就但这十万人却每天都要吃饭喝水,郭俪渐渐力不从心,于是林远召集M城所有异能者,同去距离基地40公里的X园区收集物资,那里在末世前是全国最大的物流集散地之一,应该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一支全是异能者的队伍在基地居民的殷殷期盼下,乘坐了几辆军用越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途中好几次和小规模的丧尸群发生冲突,导致个别异能者受了伤,尽管异能者无需担心丧尸化,但同样要防备细菌感染,好在郭俪空间里储存了不少药物,她及时地为伤员包扎治疗,在战争的阴影下如同天使一般光芒四射。 众人看着她源源不断地变出物资,心中赞叹又感激,不禁好奇她的空间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难怪林远将她看得牢牢的,在末世,她简直就是个珍贵的移动宝库! 经过半日跋涉,他们远远看见了X园区几个大字,空气中传来潮湿的腐臭,还未靠近他们已经听到了此起彼伏地尸嚎叫声,众人纷纷提高警觉,一时间几辆车上都很安静。 车队放缓了速度,徐徐驶过园区破败的大门。 主街上只有零星几只丧尸在游荡,其余的不知藏在哪里了,他们一车一队,决定分头行事,务必尽快找到几处仓库。 来前林远特意询问过曾在园区工作过的人,并绘制了一张地图,整个园区共有八间仓库,分散在不同的区域。他命人将车驶向西边,根据地图显示1、2号仓库就在那边,一路上他们戒备地盯着车窗外,就怕突然钻出来几只进化过的丧尸,据说别的基地已经发现三级丧尸了! 可惜怕啥来啥,他们刚看见一栋楼的墙体上用红漆刷着1号仓库几个字,就感觉车身一顿,接着车尾被猛地抬了起来,所有人身体前倾,眼看就要翻车,林远大叫:“快下车!” “轰——!”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军用越野直接被掀翻在侧,好在车里的人反应及时,还未站定,王峻峰立刻朝后方甩出一颗火球,见郭俪惊魂未定地蹲在地上,抓起她就开跑。 风呼呼地划过耳畔,身后传来一声声惨叫,伴随着雷电炸裂的声音,天空被映得一明一暗,郭俪喘息渐渐粗重,她显然跟不上王峻峰的步伐,要知道,她依仗的只是位面系统而不是异能,因此并没有获得异能者的体力,但她不敢讲,这一次若非林远态度强硬,她根本就不想来! 她能感觉到身后追击他们的丧尸越来越近,不知道是二级?或者三级?肺部仿佛要撕裂一般,她已经不能呼吸了,但她不敢停,一停下来或许就是灭顶之灾,到时候,系统还能救她一回吗? 突然,她眼前一花,前方竟然又出现一只丧尸! 郭俪的心直往下沉,她感觉到王峻峰松开了她的手,接着一颗巨大的火球在前方绽放开来,还没等她松一口气,火光中忽然伸出一只白骨手臂,一把抓住了郭俪。 它是三级丧尸! 二级的异能根本杀不死它! 她脑子里空白一片,眼睁睁看着丧尸张开了血盆大口,**和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可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哪怕只是稍稍躲闪,王峻峰被追上来的丧尸缠住了,他看见这一幕心神巨震,不论如何,郭俪毕竟是他学生时代的女神,他又怎忍心见对方死于丧尸口中,这无关风月,关乎的是一种情怀。 可他现在根本无力救援,就在绝望之时,一支箭矢由远及近,发出尖利的呼啸,快得有如飞星般,洞穿了三级丧尸的头颅。 待看清射箭的主人,王峻峰瞳孔猛缩,心下大乱! ——竟然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表示,朕哪怕变成丧尸依旧很爱干净。 ☆、第71章 末世位面女神5 硝烟过后,满地狼藉。 一行人躲进了1号仓库内,等暂时安全了,王峻峰一把抓住许淳的肩膀:“小淳,你……”你怎么没事?为什么还会使弓?为什么又刚好出现在这里,他心里有好多疑问,最终只憋出一句:“你还好吗?” 俆妙君捏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疼得王峻峰立刻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她。 一旁的林远正打量着这个身背长弓的女人,见状好奇问道:“峻峰,这位是?” 王峻峰还没回过神,倒是郭俪主动抢道:“她是峻峰的女朋友。”说罢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小淳,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俆妙君斜睨了郭俪一眼,察觉她的眼神中飞快闪过一抹惊慌,又很快镇定下来,估计想着就算她说了真相也没人会信吧?于是她微微一笑:“女朋友?你们俩在房间里吻来吻去的时候想过我的身份吗?” 王峻峰和郭俪齐齐变了脸。 “何况我又不嫌命长,哪里还敢做王峻峰的女朋友?等着你再推我进丧尸堆里吗?咦?你现在又把他让给我,莫非……”俆妙君眼神围着林远转了一圈,像看傻子似的,让林远非常不舒服,“莫非你攀上了新的大腿?不需要王峻峰了?” “你……说什么?”郭俪懵懂地眨了眨水润的眼睛,接着像慢慢听懂了一样,眼睛里浮上了不可置信,哀伤,还有委屈,她声音轻颤:“小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 不等她台词说完,王峻峰大声抢断:“那天是郭俪推你下车的?!” 俆妙君耸耸肩:“不然呢?她是不是说我没关好车门,是自己被甩下去的?” “可、可郭俪她没必要……”王峻峰心里乱成一团,刚才他还想着等会儿一定要跟小淳好好解释,可要真是郭俪……他哪里有脸? 郭俪见王峻峰似乎有些信了,连林远都神情微妙,慌忙道:“小淳,尽管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你也不能因为讨厌我,就这样陷害我吧?” “我可没陷害你哦,周蕊蕊也看见了是吧?”俆妙君盯着周蕊蕊的眼睛问道。 郭俪松了口气,一来周蕊蕊应该没注意到,二来周蕊蕊是站在她这边的。 然而…… “对,那天我亲眼看见郭姐姐趁乱开了车门,推许淳下了车。” “什么?!” “你胡说!” 郭俪和王峻峰一脸震惊,好像周蕊蕊说的话是外星语言,王峻峰愤怒地质问:“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我不敢说,峰哥你和郭姐姐那么暧昧,我如果说了你不管我怎么办?”周蕊蕊很无辜地样子,捂着脸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你——!”郭俪气得差点吐血,连声音都粗砺起来:“周蕊蕊!当时是谁帮你求情让你留下来的?你就这么对我?帮着许淳来陷害我?你……”郭俪一下子哭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扑进林远怀里:“远哥,我没有,你相信我对不对,她们,她们都欺负我……” 周蕊蕊吸了吸鼻子:“远哥,你可别被她骗了,她就是这么狠心,之前需要峰哥的庇护就插足峰哥和许淳之间,来了基地见你实力更强,立马甩了峰哥,她还跟我说,峰哥这种优柔寡断只会被女人耍的男人靠不住,让我别太上心,找机会笼络住当个跳板也不错,又说你的异能很稀有,将来不管去哪儿都会有一席之地,可见她选你只是为了利益,将来遇见更强者也会拿你当跳板!”接着小脸一红,来了句神转折:“只、只有我是真心对你的……” 众人:“……” 俆妙君望天,她虽然利用精神异能暗示了周蕊蕊,让她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记忆,又激发了她潜意识的情绪,蒙蔽了她的理智,但怎么都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可想而知,此话一出场面是各种混乱。 最终,林远下了定论:“俪俪说的没错,男人没本事自然留不住女人,跳板?如果我比所有人都强,她又往哪里跳呢?”他揽过郭俪,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头顶。 一句话刺激得王峻峰和周蕊蕊眼睛都红了,王峻峰先是听说郭俪害了许淳,之后又得知对方对他的轻视,如今还被林远看笑话,怒火烧没了理智,他当即调动异能,朝林远和郭俪甩出一枚火球…… 可惜,他并非林远的对手。 “你……异能已经三级了?”几分钟后,王峻峰通体焦黑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惊诧地问道。 林远笑了笑,抱着心有余悸的郭俪扬长而去。 周蕊蕊的理智终于回笼,她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失魂落魄的,最终踉跄地追了出去。 俆妙君看王峻峰惨兮兮地倒在地上,似乎有气进没气出了,她轻轻踹了对方一脚:“死没死啊?” 王峻峰疲惫地睁开眼,看着许淳,心中充满了后悔与愧疚,到了最后,也只有许淳站在他身边。“小淳……” 俆妙君打断他的忏悔,从腰包里掏出一瓶药,扔给了王峻峰,“谢谢你末日以来的照顾,以后就当不认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 M城基地入口的队伍排了很长,俆妙君赶到的时候太阳已西斜,她没有跟着林远一行人回来,又在园区里收集了不少物资才让杨昭送她过来,一路上有只四级丧尸做保镖简直畅通无阻。 是的,杨昭已经四级了,和她的异能一样,是目前所知的最高等级。 这时候,队伍前边传来喝骂声,还有女人的哭泣声,俆妙君通过精神力感应,原来是守门人正在为难一对老夫妇。 原本M城入城费是每人十枚一级晶核,可守门人收了晶核又非得要金银珠宝,说是新改的规矩,那对夫妇一路逃难而来,运气好没被丧尸撕了,身上哪儿还有钱?六十多岁的人了,在M城外提醒吊胆地住了一个多月,天天冒着生命危险跟着年轻人们狩猎丧尸,别人见他们可怜,有时会分他们一枚晶核,攒了几十天才堪堪凑足二十枚,以为这下能进城过安稳日子了,谁知道又来这一遭。 队伍后边的人听了守门人的话,也跟着喧哗起来,两位老人甚至跪在地上祈求,那守门人脾气不好,一个不耐烦举起拳头就要动手,去忽然被人抓住手腕。 一股钻心的疼通过手臂静脉涌入他的大脑,守门人发出凄惨的痛叫。 其余人一看,出手阻拦的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他们纷纷退开,谁也不愿趟这浑水,能在M城做守门人的多少有些背景,他们哪里敢得罪呢? 两位老人也劝道:“小年轻,快放了他吧,到时候给你惹上麻烦。” 俆妙君安抚地笑了笑:“甭担心,我是异能者,他们只会捧着我。” 那守门人一听,顿时不敢叫了,这么大的力多半是力量系异能,别看在其余异能者里面不出挑,但面对普通人,一拳就能将他的脑袋砸成肉饼! “是我错了,女侠,放、放了我吧,求你……” 俆妙君松开他,扶起两位老人,问道:“M城基地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为什么之前没人通知?”她心里琢磨,需要这些贵重物品的只有郭俪一个人,这件事多半与她有关,可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急切? 此话一出,队伍里不少人都附和。 那守门人乖顺道:“我也是听上头的命令,说是郭女士的要求,我们只能照办。” “哦……林远呢,他有说什么吗?” 守门人摇头:“这倒是没有。” 就在这时,俆妙君感觉身边的人虎躯一震,她疑惑地望去,就见老太太眼睛放光地盯着她:“你认识林远?是双木林,远山的远吗?” 俆妙君感觉到她浑身都在轻颤,心中有了预感:“是,身高大约一米八,身材瘦长,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哦对了,他鼻梁上有颗红色的小痣。” 别怪她看得仔细,林远那颗痣的确太醒目了。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哇地哭了出来:“是小远,是小远,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身旁的老大爷同样激动地抹着眼泪,于是俆妙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他的……?” 两位老人异口同声,自豪道:“是爸妈!” 我去! 父母与儿子就隔了一道几个月前才垒起来的城墙,林远进进出出那么多次,又是基地老大,他们愣是谁都没发现对方,真是服气! 只听“咚——”的一声,守门人栽倒在地,晕厥不醒。 ** 不过一刻钟,林远就接到消息急匆匆地赶来了,一家三口如何兴奋自不必说,俆妙君看着林远镜片后的眼眶都红了,心道这个人还有这样柔软的一面,不是听说很残暴吗?看来是个孝顺的儿子。 等他们情绪终于稳定,林远带着二老过来道谢,他已经听父母说了事情经过,虽有些意外又是这个女人,但他还是诚心道:“算我欠你的,以后M城里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这个承诺永久有效。” 俆妙君笑了笑:“M城基地就这么点人,永久又有多久呢?” 一旦丧尸相继进化,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住尸潮。 林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的眸光闪了闪,又问:“原来你也是异能者?” “对,我被郭俪推进了丧失堆,觉醒了力量系异能,又遇见了一个很强大的人,教了我体术。”俆妙君随意解释了几句,问道:“听守门人说收晶核之外的东西不是你的要求,而是郭俪?” 林远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是,那东西又没用。” “哦……原来郭俪的势力已经这么大了。”大到下面的人能随意更改你的命令,俆妙君看似随口一说:“在这个基地,你真的能庇护我吗?” 林远忽地沉默,眼底瞬间变得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末世里有只丧尸当保镖,真是幸福惹 ☆、第73章 末世位面女神7 室内一片沉默。 林远看着郭俪紧闭的双唇,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你不想说?” 郭俪眼中泛着泪光,心中呐喊:并不是!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远伸出手,修长的五指放在她身下的铁板上,雷电光耀闪烁,通过金属传导到她身上,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肌肉阵阵收缩,五脏六腑像被千万根针刺,疼痛一点点地向心脏蹿升,她甚至能闻到皮肤焦臭的气味…… 救命! 饶了我! 她泪涕横流,早已失去了对表情的掌控,一脸的狰狞。 原来传言没有错,林远的确冷血又残暴。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了…… 林远反反复复地逼问,可郭俪无法发声,林远只当她嘴硬,更确定她藏了非常可怕的秘密,拷问手段更加残忍。 “想不到你还挺能忍?” 林远都有些佩服郭俪了,被他折磨到神志模糊,却依旧一言不发,他看了下时间,漫不经心一笑:“嗯,该吃晚饭了,待会儿见。” 语气云淡风轻。 等俆妙君注意到郭俪消失,已经又过了三天,她用精神力感应了一番,什么回馈都没有,她心中隐隐有猜测,郭俪多半落到了林远手上,但功德金光并未降下,说明危机依旧存在。 她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准备出城一趟,经过集市,不少人上来围着她,追问她要不要收东西? 俆妙君拒绝了,其中一位衣衫破损的青年不满道:“你上次把郭女士气走了,她都好久没来集市收东西了,你自己又不收,这让我们怎么办?” 不少人附和青年的话,但都知道许淳是异能者,不敢闹太大。 他们显然忘了,前段时间哄抬贵重物品物价格的是谁?他们可没少从郭俪那儿吸血。 “哦?你们能有多少东西要卖啊?打算卖一辈子?”俆妙君问。 那些人一时哑口,如今谁家的值钱物件都不多,何况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些东西说得天花乱坠,可在末世里根本不值什么,靠换物件为生,又能支撑多久呢? 可他们总得找个人买单,把手头的东西先换了再说吧? 青年又出声:“我们要是有能力早出去打丧尸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完,就见俆妙君取下了背后的长弓,瞄准他。 青年:“……” 现场鸦雀无声,他吓得一动不敢动!他怎么就忘了异能者都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儿啊?! “咻——”,一支箭射入他脚边的地上,扎得稳稳的,箭尾还在打着颤。 青年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猛地后退,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俆妙君上前一步,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尽管我是异能者,可刚才这招跟我的异能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们愿意锻炼,这种弓谁都拉开,何况还有弩,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总有一款适合你们。” 俆妙君将青年扶起来,那青年傻乎乎地看着她,一脸懵圈,心道这人画风转变也太快了! “我一直相信人性本善,如果在相同的条件下,能做个好人,谁又愿意去做恶人呢?可末世放大了我们潜意识里的阴暗面,因为我们直面生存的威胁,而活着,是人类最基本和原始的诉求。” “但活着也有很多方式,你可以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也可以拿起武器,在苦难中依旧有尊严的活着。” 俆妙君洒完鸡汤,将箭矢扒了出来,重新插回箭筒中。 有人嘀咕:“说得容易!” 俆妙君一笑置之,只是道:“我可以教你们体术和一些武器的操作方式,如果你们愿意去学,就会知道有些东西虽不容易,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一旦有了自保能力,还能和异能者一样猎杀丧尸,赚取晶核,难道你们不想吗?” 见无人回应,她又道:“异能者再强大也是单兵作战,一个普通人打不过异能者,那十个呢?二十个呢?相应的,对丧尸也一样,城外有那么多普通人,他们进不来这里,被逼着和丧尸打交道,他们死了很多人,但有更多人一直活着,然后进入了基地。” “丧尸没那么可怕,因为它们很笨,而人类的智慧是能够征服星辰大海的力量。” 一个眼熟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俆妙君仔细回忆,竟然是当初换多角瓷瓶给她的人,只听他说:“你真的能教会我们猎杀丧尸的方法吗?” “我会教你们,至于能不能学会,不是在我,而是在你们。” 中年男人眼中几番挣扎,最终问道:“什么时候?” “现在,随时,如果你敢跟着我出城。” “我跟你去!”男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有家人,有身为一家之主的责任,把希望交给别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死去,只有自己掌握了力量,未来才会有一点希望。 哪怕,只有一点。 俆妙君嘴角划出满意的弧度,“很好。” 先前吐槽的青年也跟着走过来,“我、我也愿意试试。”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陆续站了出来,剩下不少人神色犹豫,但缺失的勇气令他们选择退缩。 俆妙君也无所谓,凡事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她相信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普通人走出基地,毕竟,人人都想一直活下去。 ** 她的预测很正确,不过短短数月,她带的队伍已经在基地里很有名了,团里自上而下足有两千多人,要不是其中没一个异能者,林远估计快坐不住了。 这些普通人被分为各个小组,每一组都有相匹配的攻击和防御人员,而不是临时凑一处大家各管各的,他们有了系统性针对性的团队训练,让猎杀丧尸的成功率明显提高,战损却一直在降低。 这样的作战方式让不少人尝到甜头,当他们取走自己亲手猎杀的丧尸晶核时,那种安全感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越来越有信心,良性宣传之下,有更多人愿意出城去战斗。 他们坚信许淳所说——普通人也有好好活下去的权利! 再厉害的异能者都要依靠普通人为他做事,否则衣食住行异能者能自己解决吗?哪怕,是让普通人去做炮灰。 没有了普通人,这个末世只剩下丧尸和异能者,人类还能传承什么? 俆妙君相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将体术技能汇抄成册,统一交给林远,以他的名义发放给基地所有人,又因为有了普通人的支援,林远的压力也减轻不少,如此双方才相安无事。 基地内的幸存者眼神中再不仅仅是麻木,他们终于有了一丝波光。 基地氛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这一切,终究破坏了规则。 它伤害了部分异能者的既得利益,让他们忍无可忍! 当俆妙君接到普通人与异能者发生冲突的消息时,她正准备出城狩猎,听了事发经过匆匆往广场赶去,她好不容易帮助普通人树立的信心,又怎能被几个目光短浅的异能者破坏? 异能者的理由非常粗暴,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声称自己被偷了晶核,将她队里的一名成员打成重伤,受伤的人,恰好是第一批随俆妙君出城的那位青年。 等俆妙君到了广场,七八个异能者已经被几百名普通人团团包围,但他们各个满不在乎的模样,眼神中尽是轻视。 有人注意到俆妙君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尊敬地注视着他们的领袖。 那些异能者依旧吊儿郎当,尽管他们知道许淳也是异能者,但也不过是力量系。 “谁动的手?”俆妙君冷冷问道。 “是我,你要怎样?”一个满头黄毛的少年站了出来,俆妙君认得他,同样是名力量系的异能者,不过十七八岁,此前也住在林远的别墅中。 “有丧尸你们不去狩猎,只敢欺负没有异能的人。”俆妙君指了指躺在一旁的青年,“他杀死的丧尸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最后却伤在人类手中,你可真够出息的。” “少废话,要打就打,打不过请闭嘴惊艳。”少年得意地说,他以前不过是个辍学的混混,谁知末世来临觉醒了异能,当年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如今谁不对他俯首帖耳?在末世就应该以强者为尊,他享受异能为他带来的一切,又怎能容忍他人打破规则? 一番话惹得周围的普通人大骂,异能者中有人恼怒,指尖凝聚了一颗水球,就要往人群中砸去。 有人吓得惊呼,俆妙君却一动不动。 就在那人准备扔出水球时,突然惨叫一声,捂着手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他的手腕处,正扎着一柄小刀。 “够不够惊艳?”俆妙君摊开掌心,挑衅地吹了吹,语带轻蔑地说:“末世前就是个废物,即便中了头彩成为异能者,也依然是个废物。” 几个异能者本来心生忌惮,又被她的话激起了凶性,虽不敢轻举妄动,眼底却蕴藏着风暴。 俆妙君好似没看到一般,继续道:“普通人又怎样?这里这么多人你们杀得光吗?只怕以你们的等级,异能消耗十来次就会力竭,到时候一样沦为普通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此话一出,异能者们明显愣住了,反倒是周围的人群爆发出阵阵鼓噪之声。 “人类的敌人是丧尸,不是我们自己,要让人类文明延续,只靠你们异能者?”俆妙君轻轻笑道:“这笑话你们自己信吗?” 说完,俆妙君两手一摊,转过身对着人群道:“看,异能者也没什么可怕的。” 另一个速度系异能者见她露出后背,便想要趁机偷袭,俆妙君有所感应却没回头,顷刻间只听一声微响,速度系异能者已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哦对了。”俆妙君这才回过身来:“忘了告诉你们,普通人,在遇到精神刺激下同样有机会进化为异能者,就像你们当初一样。” 她身边的一位中年男人,镇定地收回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一旦嚣张起来我连自己都想打 ☆、第74章 末世位面女神8 夜雾袅袅,阴气森森。 末日降临后,植物疯狂地生长,已经将地球重新包裹成绿色,当年的水泥钢筋,车水马龙,如今渐渐还原成森林的模样,那些现代科技的痕迹,就像腐朽的古老遗迹,被长埋在地下,等待下一个文明来挖掘。 郊外丛林中,俆妙君刚杀死一只三级丧尸,正蹲下/身来掏晶核,阴影中又跳出一只丧尸直取她后背,速度更快,力量更强,甚至特意选了这样一个时机偷袭她! 俆妙君神情一凝,就地一滚,避开了攻击。 心中很快反应过来——四级! 看来,丧尸进化得一点不比人类慢,甚至更快,基地中除了林远刚刚突破四级,其余异能者实力还差得远,当然,不包括拥有BUG的她。 再这样下去,这处基地很快就要保不住了…… 那丧尸已经有了一点智慧,他见人类躲开了,咆哮一声,几步窜上一棵巨木,借着重力和反作用力加速,疾如闪电地扑向俆妙君。 就在此时,丛林里忽然传出一声尸嚎,四级丧尸身体明显一顿,还未有其它反应,突然被一道人影扑倒,不,是尸影…… 两只丧尸滚作一团,他们相互撕咬着,拼杀着,以杀戮为王,上演了一出血色恐怖。 俆妙君再次表示,不是很懂你们丧尸。 四级丧尸最终被扯成了数段,头身四肢散落一地,胜利的丧尸从地上爬起来,嫌恶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脏……洗……” “去河里洗洗吧,我给你带了新的衣服。”俆妙君踮起脚来摸摸他的尸头,这只丧尸当然是杨昭无疑。 如今他已进化为五级丧尸,玉简所描述的五级丧尸体型会陡然增大一倍,可对于杨昭来说,改变只在于让他更像个人类,说话能表述得更清楚,身上的气味也越来越淡。 帮他打理干净后,俆妙君捡了块干净的巨石,依然放上了一堆血淋淋的生牛肉,杨昭吸吸鼻子,一脸不甘又受不住诱惑的表情,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他稍显僵硬地坐下,刚抓起牛肉,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见俆妙君正含笑看着他,心中升起羞恼的情绪:“不……看……” 俆妙君没理他,反倒是在他身旁坐下,就着他的手难得粗鲁地咬了一口带血的生牛肉。 浓郁的腥味弥漫在口中,俆妙君忍着恶心将生肉咽下,露齿一笑,丧尸拥有夜视的眼睛看得分明,她雪白的牙齿沾上了血丝,红唇更红,下巴上都糊着血迹,本应是充满了邪异的画面,杨昭却觉得好看极了。 他明白俆妙君的意思,欲言又止,最终大口地咬下一块肉。 两人相视一笑,黑夜中眸光闪闪,有如天星耀眼。 ** 不久后,京都来了人。 他们带来了四级丧尸的消息,希望M城基地的异能者能跟他们回京都,那里有完整的军事体系,聚集了华国最多的异能者,同时,还有上千万的幸存者。 林远特意找来许淳,问她是否要离开?俆妙君道:“你们先上路吧,京都里来的人只打算带走异能者,我不能让其余的幸存者留在这里等死。” 林远深深地看着她,语气复杂道:“末世里没有人是救世主。” “我并不想当救世主,我只想救自己。” 这是她的使命。 翌日,以林远为首的异能者带着他们的亲眷,跟随京都的车队离开了他们坚守一年的基地,余下的幸存者人心惶惶,他们都听说了四级丧尸的消息,并且清楚地意识到,M城基地迟早会被丧尸攻破。 俆妙君召集众人,通过广播传达给全城的人,她说:“M城基地面临的危机,相信大家心中有数,城外已经出现了四级丧尸,尽管我们可以杀死它,但一定会牺牲许多人,未来还会有五级、六级丧尸出现,我们很难守住这里,只有去京都,我们才有希望。” “如果有人愿意离开,三天之内来我的小队报名,我们一起上路。” 有人不想冒险,希望能永远留在M城,他们痛骂林远和许淳抛弃了他们。 有人知道留下来只能等死,他们收拾行囊,准备踏上生死之行。 报名的人排成了长队,蜿蜒着有如一条匍匐的巨龙,他们希望有朝一日能冲破黑暗,直上云霄。 “你真不打算离开?”俆妙君问着身边的中年男人。 “我太太身体不好,女儿还很小,去京都的路上很可能会出事。”中年男人回道。 “凡事都有万一。” “M城基地还能撑一两年,至少留下来,我们一家人还能再过一段安稳日子,哪怕很短暂,但在末世中最难求的就是安稳,我们已经知足了。就算死,一家人死在一起,也不觉得遗憾。”至于万一,万分之一,他不愿抱着这一点希望让全家人涉险,只愿活在当下。 “好吧。”俆妙君觉得很遗憾,但人人都有自己的考量:“祝你们好运。” 这就是末世,随时能生离,随时会死别。 最终有四万多人跟着俆妙君离开,或许是末世后人类最大规模的迁徙。他们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次尸潮,毕竟M城距离京都足有两千公里,其中艰险自不必提。尽管队伍中有少数一直追随许淳的异能者,就连普通人也多少学了些自保的技能,但路程刚过一半,人数已锐减到三万。 听起来只是冰冷的数字,其中的血与泪只有经历过才会懂。 好不容易到了Q城,这里本是一处小型基地,他们还想着能不能换些物资犒劳下自己,谁知道Q城已经面目全非,丧尸满城。 “Q城竟然被攻破了……” 大家想到M城基地,纷纷沉默,只愿他们能撑得久一些。 “快走吧,这里很危险。”有人道。 话音刚落,Q城内传出一声刺耳的尸嚎,众人应声望去,远处一只丧尸正快速地向他们冲过来,身量巨大,足有三米多高。 “艹!那是什么?!” “快跑啊!” 所有人乱成一团,就连俆妙君也露出了惊容,这里,竟然出现了五级丧尸!! 难怪Q城会在这时候就被攻破! 她大喊道:“不要乱,听各组长命令,不要乱!” 然而没有任何人为她的话停下,五级丧尸的视觉冲击力让第一次见到它的人们再难抑制住心中的恐惧,逃跑,只是人性的本能。 眼见队伍就将彻底溃散,俆妙君心中焦急,她对身旁的青年道:“我去引开丧尸,你想办法稳住队伍,带他们离开这里!” “不行啊,那、那很危险的。”青年拉住了她,他不知道许淳异能多少级了,但想必不会超过林远。 “危险?我们还陌生吗?”俆妙君挣开他的手:“快走,别回头。” “那你呢!”青年急道。 “我会来京都找你们,再见。” 说完,迅速跑没了影,青年心中很明白,所谓的再见,或许是再也不见。 俆妙君快速地攀上了一棵树,取出弓箭,挽弓射向尸眼,玉简中大致提过,五级丧尸皮肤有如铜墙铁壁,唯独眼睛是弱点,要爆他的头,必须从眼入手。 她的箭很稳,例无虚发。 丧尸发出凄厉的吼叫,立刻调转方向扑向这个伤害它的人类。 俆妙君跳下树,在丛林中左躲右闪,丧尸速度虽不慢,但终究不如她灵巧,渐渐被她带离了原本的方向,来到一处僻静所在。俆妙君突然顿住脚步,精神系异能有如狂浪般压向丧尸,逼得三米高的巨物一时动弹不得,只能在无形的圈禁中奋力挣动。 力量在迅速流失,汗水一颗颗滴落,几乎迷住她的眼睛,俆妙君咬牙道:“还不快来帮我!” 话音一落,丛林中又跳出一只丧尸,闪电般攀上五级丧尸的后背,数息间就爬上它的肩膀,伸出利爪,狠狠刺入它的眼睛,一搅,五级丧尸轰然倒地。 ** “后天就能到京都了,这一路真是惊险。”火堆旁,林远的父母正对他说着。 林远心不在焉地拨了拨火堆,心中隐有不祥的预感——郭俪逃了,因为一直问不出结果,他渐渐放松了对她的看守,却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割开了锁住她的铁环,就这么跑了。 是有人在帮她?还是……她有办法自己弄到工具?她的空间里,好像什么都有…… 其实郭俪他到不担心,只是她身上的异能很特殊,一旦让她依附上更强的势力…… “谁?!”外围守夜的人突然喝问道。 林远抬起头,一见来人,通身汗毛都张开了!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他也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此时的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异能者。 他们很强! 对方毫不收敛,刻意释放的异能威压让林远有种很强的压迫感,他们之中,至少有两个人和他一样是四级异能者! “好久不见。”郭俪露出温婉的笑容,眼神却冷如霜雪:“林远。” 林远默默站起来,他知道今天难逃此劫,于是对众人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放心吧。” 郭俪暗自环视一圈,不过十来个等级不高的异能者,即便双方打起来她身后的人也不会输,但损失在所难免,他们都是那位派来保护她的人,她可不敢太过分。 “走吧,我们过去谈谈。” 林远点点头,他父母忧心地看着他:“小远……” “爸妈,我们去谈些正事,您俩就别管了,早点休息吧。”说罢拍拍心腹的肩,以眼神暗示道:照顾好我父母。 心腹虽不安,仍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半刻钟,林子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雷电之声,又有火光爆裂的声音,黑漆漆的夜被刷上了一层暖色,空气中满是焦臭。 众人终于发现不对,匆忙赶了过去,除了满地的坑洼和焦黑的植物,还有被狂风吹落一地的残叶,但找遍了方圆几里,偏偏不见任何人。 林远,和他所谓的“朋友们”,一起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出场了 女主:我也出场了 ☆、第75章 末世位面女神9 自末世降临后,在华国,唯有京都依稀还能看到现代文明的影子。 这里高楼林立,人群聚集,街上偶尔会有汽车驶过,甚至,你能看见一些衣着整洁富贵的人扬长而过,如果忽略大部分人的穿戴,你会觉得这跟末日前的某些城市没有区别。 这几年来,华国的幸存者基地一个接一个覆灭,京都却从原本的一千多万人口,扩张到如今的两千万人口,几乎与末世前的大都市持平。 可想而知,城内势力有多么错综复杂,其中又以四大势力最为强横——以谢宇为首的军方势力为其一,以政府主导的科研所为其二,以异能者坐镇的交易所为其三,第四股势力,是五年前由M城基地迁移到京都,以普通人为主要圈层的曙光会。 曙光会原本没有名字,最初只是由一个叫许淳的女人建立起的狩猎队伍,在迁徙的途中,这位精神领袖为了引走五级丧尸,从此再没有出现过,等M城基地的幸存者们来到京都,一位在半途中突然觉醒异能的青年创立了曙光会,誓要将许淳的信仰贯彻到底。 青年名叫温凯,是个木系异能者,他是第一批加入许淳小队的成员,后来在与异能者发生冲突时,又被许淳救下,从此便一心一意地追随许淳。 曙光会在他的带领下茁壮成长,会员足有四十多万人,尽管大部分人都只会些简单的体术,可他们仍旧引来了其余势力的忌惮,其中又以交易所为最,两方明争暗斗好几年,东风依旧难压西风。 本以为平衡会一直维持,谁料去年一次任务时,温凯受了重伤,异能倒退回二级,曙光会不得已选出了新会长,新上任的头领刘斌态度十分暧昧,他不但排除异己,打压温凯的支持者,甚至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地位,不惜违背曙光会的初衷,牺牲普通人的利益! 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其余势力纷纷渗透其中,短短一年间,曙光会已变得面目全非。 “刘斌,你到底想做什么?!” 中央大街上,一位六十多的老大爷拦住了刘斌,愤怒地质问道:“这次尸潮的规模科研所已经发布预警,足足有一百万,你们四大势力首领开了几天几夜的会,决定就是让我们曙光会的人顶在北门去充当炮灰?去送死??你算什么领袖?!” 大街上人来人往,许多人都驻足围观。 刘斌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京都基地有四座城门,而北边正是这次尸潮来源的方向,北门因此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他知道这么做一定会引来曙光会的不满,可他有什么办法?其余几位头领都很强势,他们曙光会异能者最少,实力最弱,和人作对哪里有好果子吃?温凯就是个傻逼,真以为普通人能干出什么大事业?难怪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打压! 普通人是重要,他也是从普通人进化来的,那是曙光会立身的根本,但曙光会平时给予普通人庇护,让他们甘心入会,关键时刻普通人也要让人看到他们的价值才是。 刘斌本想一直瞒住这个消息,到时候直接让他们顶上去就行,就算他们不愿意,也没时间拒绝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消息居然泄露了出去,竟然有人敢在大街上这么打他的脸,一怒之下,他直接释放一根土刺,向老大爷刺去。 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眼见老人就要被刺个对穿,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另外一些异能者们却在起哄叫好,末世里总有些人格外冷血。 刘斌眼中泛起嗜血的光,就在土刺即将接触到老人身体时,他的双手忽地一麻,接着是绞心的剧痛袭来,疼得他五官几乎错了位,仔细一看,他的两掌竟被齐腕斩断,断口处一片焦黑,还在闪烁着电光。 “啊——!”刘斌声嘶力竭地喊着,心中恨意滔天,又充满了毁灭性的绝望,没了双手,他如何有资本号令曙光会?! 人群中,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男人的食指上还凝聚着一团小小的闪电,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谢……”那老大爷定了定神,正想道谢,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来使劲揉了揉,再仔细分辨来人,颤抖着声音问道:“小许……是你吗?” “是我,张大爷,您老还好吧。”俆妙君记得对方,笑着回答。 他们是谁?! 不少人心中闪过疑问,他们从未在京都见过这两个人。 老人激动地走过来,拉住许淳的手左看右看,这才把目光放到旁人身上,又是一顿:“林远……?”他们怎么在一起?林远,听说不是死了吗? 林远扶了扶眼镜:“您好。” “好、好……”老人高兴得抹起了眼泪,许淳没有死,她回来了,林远也没有死,看样子和许淳结成了同盟,他们曙光会的人又有了主心骨! “张大爷,您先跟着林远,曙光会的事我听说了,您放心,我会解决的。”俆妙君安抚着老人:“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有权利为曙光会……清、理、门、户!” 她说话间,精神异能凝聚成一根无形且细长的丝线,刺入了刘斌的脑神经,窥伺他所有的记忆,最终破坏掉他的脑部结构。 于众人看来,她念出“清理门户”四个字时,刘斌忽然眼睛爆凸,舌头伸得巨长,口水蔓延而下,接着七窍更是流出了鲜血…… 他们像看魔鬼一样惊恐地盯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手段?! 只见女人走到刘斌不知死活的身体旁,轻轻踹了踹他,听他发出一丝呻/吟,这才对着众人道:“我是曙光会的许淳,我回来了。” 什么?!她就是许淳?! ** 曙光会精神领袖回归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某栋别墅内,郭俪正对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撒娇道:“宇哥,她之前在M城就老跟我作对,明明只是个力量系异能者,现在不知道又有什么变化,我还听说,之前害我那个林远也跟着她入了曙光会,上次您给我那么多人还让他跑了,可见他有多狡猾。” 郭俪忧愁道:“再这么下去,曙光会的实力可是越来越强了……” 中年人正是谢宇,他的背后有谢家三支军队支持,是军方势力当之无愧的首领,同时也是杨昭附身之人——谢鸿羽的舅舅。 他在一次狩猎任务中救下了独自逃亡的郭俪,在对方展示了她强大的空间异能后,将她纳入了羽翼之下,这么多年来,两人虽未正式结婚,但一直维持着这段稳定的男女关系。 他知道郭俪的小心思,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他从不窥伺郭俪的秘密,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这样就足够了。 “我知道了。”如果曙光会能顺利逃过这一次。 谢宇轻轻抚着郭俪柔软的秀发,看似从容地应道,仿佛寰宇都在他的掌控。 而另一边,曙光会自然是喜极而泣奔走相告,许淳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一任首领,她上位后认命林远、温凯为副会长,雷厉风行地清理了会里不安份的人,等一切安顿下来后,温凯十分自责地说是他无能才让刘斌钻了空子,将曙光会搞得一团乱,俆妙君笑道:“没有你哪里有曙光会呢?许淳小队早就解散了吧。” 温凯还想再说,被俆妙君岔开话题:“如今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尸潮的事,刘斌已经做出妥协,其它三大势力既然挖好了坑,就不会给我们推翻重来的机会,我们得想办法度过这次难关。” “有什么办法?” “祸水东引。” “怎么引?” “我自有办法。”俆妙君神秘一笑。 丧尸围城那一天,百万尸潮涌向首都基地,基地北门挖出了十米高六米宽的沟壑,曙光会站在沟壑之后,看着无数丧尸跌入其中,层层叠叠慢慢垒高,最终将沟壑填满,黑压压的丧尸大军腐臭熏天,在几只七级丧尸的带领之下,直冲北门而来。 所有人严阵以待,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誓要守住北门,不能让丧尸突破入城,基地里住着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朋友,以及华国最后的文明。 “会长,我们需要进攻吗?”温凯焦急地问道。 “再等等。” 许淳平静的语气多多少少安抚了温凯,可尸群越来越靠近,他止不住心悸,就在双方距离不足十米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丧尸群中忽然发生一阵骚乱,之后,大部分丧尸便转移方向,分别朝着军方和交易所守卫的东门和西门而去。 曙光会的人面面相觑,这种天下掉馅饼的事…… 温凯惊疑地盯着许淳,只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冒出细汗,似乎在苦苦支撑着什么,他不敢打扰,但心中确信,眼前这一切都跟她有关!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面对北门仅存的十几万丧尸,曙光会的人分成各个小组与它们缠斗,他们此时充满了信心,北门外足足聚集了四十余万人,对付这一群丧尸要是还搞不定,只能自裁以谢天下! 而另外两处城门,他们正轻松地等待着曙光会的炮灰死伤大半,再前去扫尾,不料却等来了几十万的丧尸!措手不及之下,他们理所当然地扑街了…… “东城门请求支援!” “西城门请求支援!!” 很快,东西门传来求救警报,温凯犹豫地看向许淳,对方道:“不用理会,他们能拿下。” 当然,俆妙君不会拿基地的安危做赌注,之前她已计算过,以军方和交易所的实力必然能够阻挡丧尸,至于要付出多大的牺牲?既然承担了守城的义务,那就应该做好牺牲的准备。 此时的她继续用精神异能控制着两只七级丧尸,让它们主动往东门而去,尽管她的异能已经八级,可控制两只高等丧尸依然需要全神贯注。 丧尸们平日里会互相厮杀,它们能围猎的异能者太少了,更多时候需要抢夺同类的晶核才能进化,但在围城过程中,它们会选择跟随最强大的丧尸进攻,因为每一只丧尸都对高等丧尸的晶核虎视眈眈,而围城,是最有可能得到晶核的机会,它们或许没有智慧,但却存在着本能。 至于尸群中最强大的丧尸是谁? 杨昭表示:还用问吗?╮(╯_╰)╭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围城很多高等丧尸会死于人类手中,一死就一群丧尸蜂拥而上抢晶核... ☆、第76章 末世位面女神10 基地成功击退了尸潮,同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其中以谢宇一方牺牲最大,他虽有三军支撑,但真正的嫡系却是第7军。这次他本以为曙光会足以解决大半丧尸,他们只需轻松摘取果实就好,因此特意让第7军顶在前面抢晶核、刷军功,孰料变故突生,他的第7军起码折损了三分之二的人手。 一向沉稳的谢宇实在忍不住愤怒,一拳将墙壁击得粉碎,七级异能者的肌肉骨骼让他没有受到一点伤害,郭俪却心疼地冲上去握住他的手。 “别生气了宇哥,至少其余两军都只听你的。” 谢宇攥紧了拳头,暗自发誓,他一定要让曙光会好看! 很快,俆妙君接到了京都基地准备攻打E城的消息,E城距离京都足有四百多公里,末世不久后就被丧尸全面占领,两城之间一直没有发生过冲突,这次京都基地突然的决定,传言是因为E城附近出现了一只八级丧尸! 八级……据各方所知,现阶段所有异能者最高不过七级,他们必须及早将威胁扼杀,如果能得到八级丧尸的晶核,人类必定会有突破,不至于被丧尸拉开实力差距。 这是京都基地的大事,曙光会自然逃不开。 经过几次会议商讨,最终确定了各大势力负责事宜,几十万人整装出发,这一次几乎倾尽了京都基地大半的战斗力。 头领们集中在一辆军用卡车上,俆妙君又一次见到了郭俪,她似乎比之前更美了些,长长的黑发有如海藻,皮肤雪白,唇色红润,看上去和末世前的白富美没什么两样。 对视之间,她发现对方眼神中隐藏的怨毒,接着一闪,又慌乱地低下头。 俆妙君转头一看,林远正阴测测地对着郭俪笑,配合他镜片后浓重的黑眼圈,估计让郭俪又产生了心理阴影。 唉,当年他遇到了逃难半死的林远,救了他,没多久便打听到林远的心腹和父母在好不容易抵达京都后,却被郭俪害死的消息,从那以后,林远就一直跟着她,甚至发现她养着一只超乎常理的高智丧尸,他对她承诺,只要能帮他报仇,他愿意付出所有。 鉴于双方拥有共同的目标,俆妙君征询了他的意见后,在他脑部植入一丝精神力,只要林远有背叛的念头,俆妙君会第一时间感知,操控精神力破坏他的脑部结构。 如今五年过去,他们已成为了能够互相信任的伙伴。 两百多公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两天两夜,等他们到了E城才发现,形式比他们预料的更为严峻,这里不仅仅有一只八级丧尸,而是……两只。 几大首领商议后,还是决定赌一把,否则,等E城诞生了丧尸王,京都基地怕是要守不住了。 众人入了城,按照此前的计划,前往各自负责的区域。 曙光会主要任务是清扫E城东部,那里曾经是老工业区,到处都是大型厂房,地势相对复杂,遮挡物不多,低等丧尸的基数却是最多的。 但同样的,这里高等丧尸相对少一些。 双方遭遇后很快拼杀起来,曙光会训练有素,分成各支小组将尸群冲散,一一攻破,而丧尸那方也有两只七级丧尸领头,它们的身形已和正常人类差不多,只是皮肤几近透明,能看清内部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它们甚至能以手势和动作互相交流,形成配合。 没想到,在E城,七级丧尸已是随处可见! 异能者们迅速催动体内能量,对普通人形成保护,冰刀雪剑风雨雷电交织成一幅壮观的杀戮画卷,人类的鲜血喷洒得满地都是,半空中时不时有丧尸的头颅高高飞起,所有人面色冷峻,末世多年,他们早已习惯了这地狱般的景象。 日头从东到西,温度陡然下降,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粉尘雪花,俆妙君接到谢宇传来的信号,让她们先行撤离,明日再战,毕竟黑夜并不利于人类战斗。 她挑了挑眉,擦干脸上的血迹,下令道:“走吧,先撤了。” 俆妙君带着普通人先行一步,命令林远和其余异能者负责断后,剩下的尸群追着他们往城门跑去,途经一条窄巷,进口处突然驶来一辆军车,横冲直撞朝他们而来,有力量系异能者立即冲上前抵挡,刚拦住车,就听“嗷——”的一声尸嚎,一只丧尸猛地跳到车顶之上,坚硬的车皮显出很大一块凹陷。 丧尸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他们,似乎在评估他们的实力。 它看上去比起刚才被斩杀的一只七级丧尸更类人,此时谁还不明白,这就是他们来E城的目的——八级丧尸! 可是,这种高等丧尸,怎么会出现在东区? 如今后有尸潮,前有八级丧尸,形势已是十万火急! 温凯立刻通过科研所发明的传讯器求援,可频道内毫无回应。 阴影,在每个人心中扩大…… 八级丧尸依旧保持着固定姿势,那力量系异能者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惊慌道:“怎、怎么办?!” 即便对许淳再有信心的人,此时都难以相信他们能够逃出生天,俆妙君却镇定道:“ 先别乱,挡住后面,温凯,把挡风玻璃劈开!” “咔嚓”一声,玻璃应声而碎,闪烁着银白的冷光。 ——驾驶座里坐着一个人,脖颈已被利刃划开,正汩汩淌着鲜血,他双目圆睁,死得不能再死了。 “是谢宇的人。”温凯低声道:“谁杀的他?” “是自杀。”俆妙君肯定道:“车里只有他一个,他开车到了这里,就自杀了。” “你是说……”温凯惊疑不定。 突然,八级丧尸动了!它没有选择攻击,而是伸出利爪撕开车皮,将后座一个包袱扯了出来,用力一抖,几枚散发着莹莹光润的七级晶核滚落在地上。 “对,他想靠这几枚晶核引八级丧尸过来,将我们全部杀死。”俆妙君冷声道。 “谢、宇!”周围不少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中恨意肆虐,恨不得撕碎了谢宇,如果能活着出去,他们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只见八级丧尸跳下了车将晶核拾起,一股脑塞入口中,又发出一声响亮的尸嚎,震得人心底发颤。这几枚晶核显然对它助力颇多,皮肤上的青色又褪去一些,若不是姿势和表情满是兽性,看起来和常人几乎无异。 接着,它转动赤红的眼珠,一个长距离跳跃,向俆妙君扑了过来…… ** “我很抱歉。” E城外十公里的一处空地上,谢宇正深深地自责,“我要沉痛地宣布一件事,刚刚得到消息,曙光会本次出动的二十余万人,全军覆没。” 此话一出,俱皆震惊。 那可是二十多万人啊!还有上百位的异能者! 谢宇将当时的情况简单叙述,最后总结道:“他们身后有十多万丧尸追击,本身又处于匆忙撤退的过程中,谁料忽然遭遇了八级丧尸阻击,那条巷道很窄,前后夹击之下哪里还有退路,我的队友也是九死一生逃回来复命的……” “曙光会难道就没一个人逃出来?!”有人不可置信地问道。 “即便逃出来,又有多少人呢?” 众人沉默下来,曙光会出了事,不但使京都基地遭遇巨大损失,更代表E城又会增加一批战斗素养很强的丧尸,且这类丧尸最容易进化! 可是,曙光会怎么会遇见八级丧尸? 谢宇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转瞬即逝,他惺惺作态地说:“就算曙光会牺牲了很多人,但他们的精神不亡,他们还有很多同伴留在基地中,我相信剩下的人一定会尽力保住曙光会的火种,让光明延续!” “我将帮助曙光会的重建,不惜任何代价!” 众人:“……” 无耻!! 科研所的几位异能者正要开嘲,就听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谢谢舅舅好意,不过我们不需要。” 谢宇一怔,心跳急停了一秒。 他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一名身着浅灰色西装的青年,那青年身材修长,眉目含笑,生得格外秀丽,此时他身后正跟着许淳、温凯等人。 谢宇仿佛兜头一盆冰水浇上来,又立刻被扔入滚滚岩浆中,冷热间冻结了他的思考,蒸发了他的理智,让他一时怔在原地。 怎么会是谢鸿羽?他不是早死了吗?! 他身后14军和36军的将领也认出了谢鸿羽,一个个面色激动又难以相信,有人迟疑地问:“是……鸿羽吗?” “是,顾伯伯。” 见来人承认,两军将领都难掩喜色,谢宇终于回过神,他脸色灰败,一瞬间疲惫不堪,身旁的郭俪更是惊惧万分,明明上一秒得知了许淳和林远的死讯,她还身在在天堂,现在又摔回了现实中。 不,比现实更差,或许,是地狱…… “舅舅,好久不见。”谢鸿羽大方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谢宇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杀意,他有太多疑问,当年他手下分明看见谢鸿羽被丧尸犬咬死的,现在又怎么会和曙光会的人在一起? 他很快稳住心境,调整好面部表情,适时地露出惊喜的笑容,走上前锤了谢鸿羽一下,又抱了抱他:“鸿羽,没想到你还活着,舅舅实在太开心了,不过,你怎么一直都不联系我?知道舅舅有多担心你吗?” 他没注意,在他说这番话时,俆妙君的手指微妙地动了动。 只见谢鸿羽淡淡一笑,说:“告诉了舅舅我还能活着吗?” 此话一出,不仅谢宇勃然色变,就连14军和36军的将领都怀疑地看向谢宇,他们本就是谢寰的嫡系,如果不是谢宇当时告诉他们谢鸿羽被丧尸犬咬死了,他们前去调查又没查出什么结果,又怎么会投入谢宇麾下? 现在想来,事情并不简单,当时谢宇派去救援谢鸿羽的,偏偏是他7军的人! “你胡说什么?”谢宇沉声道:“如果你是怪舅舅没亲自去救你,那是舅舅的错,可我当时忙得错不开身,只好安排了一支亲信队伍去救你,谁知道……” “他们人呢?” “嗯?”谢宇一下子反应过来,面露哀戚:“他们在上一次尸潮围城中,阵亡了……” “那算了,我就不跟他们计较躲在旁边看着我被丧尸犬追咬受伤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末世位面女神end 杨昭的话再次引来一片哗然,他如此不给面子,谢宇知道今天定不能善了,于是不再虚伪地保持亲近,反而将几十年上位者所凝练的气势全面解放,异能威压毫不掩饰地散开,许多等级稍低的人当即喘不过气来,只听谢宇冷声问:“谢鸿羽,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我如今回来了,舅舅是不是该如当年所说,将14军和36军交还给我呢,毕竟,他们当年追随的人是我的父亲。” 其余人见谢鸿羽竟全然不受影响,仍是不慌不慢地说着,他们隐隐有感觉,今天谢宇或许会吃大亏。 果然,谢鸿羽转问两军将领:“叔叔们的意思呢?” “当然。”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谢宇气得脸皮都在抽搐,他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对,咬牙切齿道:“你真的是谢鸿羽?我的侄子我了解,他不会这么对长辈讲话。” “要验DNA吗?” “哼,末世里什么伪装的异能没有,DNA有什么用?”谢宇冷冷一笑:“何况你刚才亲口承认,你被丧尸犬咬伤了。” “那又如何,可我是异能者啊。”说罢掌心摊开,一朵鲜花徐徐绽放,在末世中成为难得一见的亮色,带着熟悉却久远的芬芳。 这是什么异能?众人正疑惑,就听谢宇道:“不可能!我的人一直在监视你,你被咬前根本没有觉醒异能!” “哦~~~”杨昭意味深长地应了声,一个字里饱含了鄙视与羞辱。 惊觉自己口误,谢宇心神乱了一秒,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吧?就算没了理智,这些能毁了他的话也不可能轻易说出口,他可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谢宇慌张地向两军将领看去,见他们均面露愤慨,就连郭俪都下意识地挪开数步,其余诸人完全是在看他笑话! 他是怎么了?方才那一瞬他就像被蛊惑,被魔鬼操控了一般,脑中像住了另外一个人,主宰着他的意识,那根本不是他! 不远处,俆妙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火堆发出“劈啪”的爆裂声,听起来让人莫名不安。 话一出口,局面已不可挽回,谢宇只觉得几十年威严扫地,脸皮被人扔在地上践踏,心中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灭口,更恨不得将谢鸿羽碎尸万段! 他趁着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抬手将一辆汽车分解成数万颗子弹,于半空中铺天盖地向谢鸿羽射去! 接下来,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谢鸿羽不躲不闪,任凭子弹洞穿他的身体,又很快恢复原状,连一滴血都没有,就像打在水面一般,伤不了他分毫。 然后,谢鸿羽动了,速度快得只余一道残影,待他再次站定,人已在谢宇身后。 有如慢镜头播放般,大家仿佛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就看到谢宇肩臂相连处出现一道细如丝线的血色裂痕,接着,两只胳膊同时掉在了地上,鲜血喷溅。 谢宇这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摔倒在地,哪里还有平日的半点威风? “他安排人将八级丧尸引至我们曙光会,想把我们全部杀死。”杨昭道:“这种人,我不能留。” “没错。”俆妙君此时上前:“五年前,谢鸿羽便加入了曙光会,刚才要不是他救了我们,或许真如谢宇所说,我们所有人都会陷落在E城。”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谢宇为了得到14军和36军的效忠,曾命令下属监视谢鸿羽,一旦发现他有觉醒异能的苗头,就不顾一切将他斩杀,其余时候,任他自生自灭,以免留下痕迹。” “但他们没有料到,恰恰是被丧失犬咬上那一刻,谢鸿羽的异能觉醒了!他们以为他死了,实则不过是觉醒异能时太过凶险,发生了假死异象。” 许多人如梦初醒,他们知道谢宇异能已到了七级,如今却被谢鸿羽一招秒杀,按照许淳的说法,就连八级的丧尸都困不住他!难道…… 九级异能?!! 这可能吗?! “艹你/妈!有种杀了老子!”谢宇毕竟是个军人,他忍住剧痛,看着手臂齐整的断裂处,恨声叫骂。 却被暴怒中的36军将领一脚踹断了肋骨,只得趴在地上低低呻/吟。 “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一直活着,毕竟你是我的舅舅。”杨昭与徐妙君对视一眼,蹲下身来,在谢宇耳畔轻轻道。 谢宇只觉这道声音仿佛有着无穷魔力,他看见了自己赤/身/露/体被倒吊在木桩上,有人用刀片一寸寸刮着他的皮肉,抽挑他的经脉,痛得他恨不得死了,偏偏却一直活着,一直清醒,就在他被刮得只剩一副骨架时,浑身又变得奇痒无比,痒入骨髓,只见伤口处长出了新肉,他的身体慢慢复原,接着又迎来新一轮折磨…… 那是永无止境的痛苦,恐惧淹没了谢宇,他的意志力在这一刻终于瓦解,痛哭流涕道:“不要杀我,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和郭俪有仇,我可以把她交给你们,你们拿去,都拿去!” 众人一愣,于他们看来,上一秒谢宇还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就算断了双臂好歹还保留了一丝血性,怎么转眼变得这么娘炮? 军方都露出痛恨鄙夷的神色,谢宇简直丢尽了军人的脸! 至于他提到的郭俪,更是恨不得将谢宇大卸八块,这个人,明明得了她那么多帮助,到头来竟然想用她来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她怎么就看上了这样的人?想到谢宇的功利,又想到林远的残暴,她心中充满了悔恨,到头来,一直真心对她,不为她的特殊能力产生别样心思的,竟然是被她抛弃,早已生死不知的王峻峰! 她看见许淳走上前来,郭俪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我知道你一定在恼恨谢宇出卖了你,却忘了这些年是他将你保护得很好,否则你的异能那么特殊,对你感兴趣的又何止一两个?”俆妙君似笑非笑,位面系统的奇特之处,郭俪可以遮掩一时,但时间长了,终究会被人察觉,郭俪不是不想掩饰,而是不能,没有异能的她,只有依靠位面系统才有机会体面的活着,就像毒/品一样,她离不开它,也舍不得离开。 或许普通幸存者不知真相,但各大势力高层一定早就有所怀疑。 郭俪一愣,急忙看向众人,果然,科研所和交易所,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她终于意识到谢宇倒台,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一旦入了科研所,她…… “不,别这样,你们不能伤害我。”郭俪急得快哭了:“我、我有很多物资,我可以给你们带来烟酒药品,还有粮食衣服被子,对、对了,我现在还能提供武器了!全世界只有我得到了这种异能,只有我!” “异能?不就是系统吗?” 郭俪的脑海中忽然响起这一句话。 她心中咯噔一下:“谁?!谁在说话?” 却见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地盯着她,难道是幻觉? “警报!警报!” “系统遭受精神系力量攻击!系统遭受精神系力量攻击!即将启动自我销毁程序!十、九、八……” 不要,别想夺走我的系统! 郭俪抱住脑袋蹲下身子,痛苦大叫:“不要!!!” “三、二、一!” 像催命符一般绝望,“轰”的一声,郭俪只觉得脑袋一轻,她便什么都感应不到了。 系统?系统? 不论她在神识中怎么呼喊,那道机械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是、你!”郭俪睚眦欲裂,一下子跳起来扑向许淳,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一推,送到了林远身边。 郭俪:“……” 她见林远难得温柔地笑了笑,一如他们初见之时,说出的话却令她如坠寒冰:“你找人杀我,我认了,但我的父母实在无辜,他们估计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俪俪会替我好好解释的,对不对?” 郭俪双目失焦地跪倒在地,她知道,这一次,再没人能救她了。 ** “为什么没有功德金光降下?” 回到京都基地,俆妙君疑惑地问,难道郭俪还有什么翻身的办法? 杨昭思忖着:“或许是因为,末世依旧是末世,我们并没有完成辅正天道的任务。” “那要怎么做?”她们附身而来就已经是末世了,没有办法阻止。 “消灭丧尸,终结末世。”杨昭平静地说。 想到玉简中曾提到郭俪吞噬了丧尸王的晶核,让人类可以不再异变为丧尸,这一点杨昭的治愈异能足以做到,甚至,他可以赋予弱小的生命新生。 可怎么消灭丧尸呢?现在的人类根本没办法实现。 那只有一条路,让丧尸恢复,让它们成为他们。 杨昭伸出手,指甲一下子变得乌黑尖利,他快速地从手腕处划下一片肉来:“交给科研所,或许他们能分析出什么来。” “可是,这样一来,你的丧尸身份会不会暴露?” “我是人,也是丧尸,我的神识修复了我的**,让我重新为人,但同样保留了丧尸的体征,他们查不出来。”杨昭淡笑着解释:“不过为了减少麻烦,你没必要告诉他们来源,想来,他们也不敢问。” 毕竟曙光会中有着唯一一个九级异能者。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久到四季又循环了好几轮,尽管末世中的四季并不明显。这年初春,科研所终于研发出了一种药物,它能修复辐射对人体造成异变和损害,让丧尸康复为人。但研究同时发现,异能也是辐射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只要异能者存在,他们会成为辐射源,丧尸根本消灭不了。 也就是说,要想消灭丧尸,就得同时清除异能者。 这一点触动了许多人的神经,在不少势力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多的异能者参与抗议闹事,企图毁灭研究资料,眼见京都基地就要混乱起来,曙光会却在一个深夜,以闪雷之速将所有反对的异能者全数控制,而曙光会的帮手,竟然是京都基地两千多万的普通人! 京都基地数千抵制新药的异能者,俱都陷入普通人的重重包围中,数千对比两千万,他们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普通人或许普通,但他们并不平凡。 于内,他们在基地中做着种植、搬运、清扫等等最基础的杂活,为基地日常运转提供保障;于外,他们和异能者们一样保护基地、收集物资、与丧尸斗争。 末世中,普通人与异能者谁也离不开谁。 他们感激异能者为人类所做的一切,可是,末世应该结束了。 同时,曙光会正式控制了科研所,以政府的名义将新药配方交给了地球上其余几大基地,并发动他们暗中扶持的势力,迅速占领各基地,强制所有人服下新研发的“康复液”,至于丧尸,在漫天散落的康复液雨中,他们的皮肤渐渐恢复生机,眼神渐渐有了人类的情绪。 经过数年清洗,残留的辐射源被康复液一点一滴净化,动植物们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但由于多年的荒废,星球依旧是一片绿色。 基地一处别墅内,杨昭与俆妙君相视而笑,仰头喝下一管透明的液体。 他们身体的力量在渐渐消散,很快,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异能的存在。 若不是窗外蔓草丛生,建筑都爬满锈迹,一切都恍若梦一样。 唯一的印记,是杨昭手腕处的一块粉色疤痕,多年来不停地割肉,即便有治愈技能的他,最终也留下了这枚勋章,就像胎记一样,见证着是他为这个世界所受的伤。 彼时,早已散去昏雾的天边,金光倾泻而下。 ☆、第78章 千金归来1 入了十二月,锦城的天一日更比一日凉寒,满城的银杏叶落了一地,仿若铺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地毯,冷风过境,将叶子吹散,一片一片卷上天空。 孔雀依旧傲娇地满园乱飞,锦鲤在人工湖中你推我挤,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熊猫基地的幼稚园内,一个穿着防菌服套着雨靴的女人怔怔站在原地,俆妙君望着小腿处挂着的两三只黑白糯米团子,心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好可爱!!!!!!!!!!!!!!!!!! 啊嗷嗷!!!!!!!!!!!!! 深呼吸,让她静静! 去了那么多位面做任务,俆妙君不是第一次见到熊猫,但却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小的熊猫,她感觉自己被幸福包围,因为这一次,她的身份是名熊猫饲养员。 ~\(≧▽≦)/~ 很显然,这次依旧是现代社会,她附身的原主名叫谢瑶,前两年大学毕业,读的畜牧专业,因为是当地的大学,学校和熊猫基地保持着一定的合作关系,每年都会得到几个基地的实习名额,原身努力争取到机会,由于表现颇佳,实习期结束后便顺利成为基地一名编制外的饲养员。 原身随母姓,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她的妈妈谢萍对她并不好,究其原因,其实她根本不是谢萍的亲生女儿,直到她的生母找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流着锦城豪门陈家的血脉,而她的生身父亲,正是与谢萍关系暧昧的高昶高叔叔。 高昶本是陈家老太爷的小女儿,陈碧枝的丈夫,而谢萍是他的地下情人,当年谢萍与陈碧枝同时怀孕,前后产下女婴,他出于私心以及谢萍的哀求,便买通护士将婴儿对换,如此,谢萍的亲生女儿成了陈家的外孙女,而真正的金枝玉叶却落到了谢萍手中,过着庸碌的日子,若非谢萍还得顾及高昶的想法,原身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未知。 然而纸包不住火,二十多年后真相终于暴露,当陈碧枝见到虽然身世坎坷却依旧充满阳光的女儿,心中的疼惜与愤怒可想而知,她强势打压高昶和谢萍,逼得他们身败名裂不得不离开锦城,可面对高雅——她养了半辈子的假女儿,却一时心软留对方继续住在陈家祖宅,谁曾想她的一念之差几乎害死谢瑶。 高雅不忿原身抢占了她的地位,多次挑拨与陷害之下,让原身在一次旅游中,被陈碧枝的小儿子高毅推下山崖,若非原身命大只是轻微的骨折,陈碧枝将永远痛失亲女。 得知真相后的陈碧枝对高雅再不容情,狠心将她赶出家宅,任她自生自灭。而过惯了大小姐日子的高雅根本没什么生活技能,又拉不下脸来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她在社会上跌跌撞撞受尽白眼摔得一身伤痕后,不得不去投奔自己的亲生父母。 一家人虽然团聚了,但过得并不开心。 高昶志大才疏,虽想要东山再起可能力有所欠缺,不但将家里为数不多的存款消耗殆尽,还欠了银行一屁股债。而谢萍虽没什么文化,却凭着魅惑男人的本事多年来牢牢霸占住高昶的心,她过了几十年贵太太的日子,哪能接受这种变故?更别提忽然从天堂落入地狱的高雅,她恨谢瑶,恨陈碧枝,更恨的却是高昶和谢萍,恨他们当初既然让她成为了陈家的小姐,为何不索性让谢瑶消失?否则她的身份也不会被剥夺,不会落魄到如此境地。 家中不时爆发争吵,一个深夜,谢萍卷走家里仅剩的值钱物件逃走了,高昶得知消息后气血上涌,直接晕倒在地,抢救无效后死亡。 高雅失去父母,家里欠的债也落到她的身上,她没本事赚钱,又吃不了苦,最终走上了和谢萍一样的路,可她终究不是谢萍,手段不足对方万一,世上也没有几个高昶那样“深情”的男人,她被原配打上门来毁了容貌,又过了几年嫁给了一个做小生意的中年男人,终于过上了稳定的生活。 又是匆匆十年,年轻时的种种随着时间的淡去已经很久没有打扰她,直到某天她路过了一家新开业的奢侈品旗舰店,恍惚中好像又看见了谢瑶,对方衣着精致气质高贵,被一群人簇拥着上台剪彩,谈吐间落落大方,哪还有当初的影子? 她想要再看得清楚些,谁知一不小心摔下了台阶,当场摔破了脑袋。 但她并没有轻易Go die,因为,她重生了…… 是的,高雅正是这个世界的逆天之子,当她发现自己在华丽的卧室中醒来,全身上下焕然新生,充满了年轻的朝气,在那一刻,前世所有的怨恨与野心,通通回笼! 她假装无意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提前与高昶谢萍串通好,又背着高昶偷偷让谢萍给原身服食毒/品,原身毫无防备下患上了毒/瘾,并且毫不知情,直到在大庭广众下毒/瘾发作丑态毕露,才被查出来血液中含有毒/品成分,理所当然的丢了工作,又被强制送入戒/毒所,再没有活着出来。 另一方面,由于高昶和高雅有所防备,陈碧枝终其一生都没有发现端倪,直到她病危时,高雅才在她耳边轻轻说出了真相,陈碧枝死不瞑目,陈家却依然是高雅坚实的后盾。 彼时的高雅早已嫁得如意郎君,她的丈夫从政,高雅借助前世多活了十几年的经历帮助他选择了正确的队伍,最终一步步踏上高位。 等到高雅的儿子全盘接管了陈家,她站在陈家祖宅充满历史积淀的客厅中长吁口气,前世的怨气,终于尽去了! 所以……就凭高雅的性格与智商,哪怕她重生了,又是如何成为人生赢家的? 梳理完玉简内容的俆妙君表示很困惑,她的脑袋只是轻微的刺痛,对比以前,可见她的神识已经愈发强大。 这时,她忽然察觉一道炽热的目光,俆妙君随之望去,映入眼中的同样是一只糯米团子,如果硬要说它和其它团子外形上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的脑袋更圆润一些。 好圆,像个球! 并且……有一种令人恐惧的熟悉感。 只见那只糯米团子摇摇晃晃地迈着内八字向她走来,仿佛半身不遂,时不时会支撑不住身体滚倒,又毅然爬起来,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是你吗?”俆妙君颤抖着问。 哪怕是丧尸也能一眼认出对方真身的皇后,首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啾~” “……” 等一等,她觉得有点晕眩。 对了!玉简中提过,原身被开除出熊猫基地后,她照顾的一只叫蛋蛋的熊猫宝宝便换上了抑郁症,不久后死亡了。 俆妙君顾不得脚边的几只小团子,将它们扒拉下来快速向那只特殊的熊猫跑去,将它抱了起来:“蛋蛋?” “啾啾!” “……” 俆妙君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以为杨昭变成丧尸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还能变熊猫?最可怕的是,丧尸是由人类变化,凭借杨昭的神识还有恢复的可能,可熊猫……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改变物种吧?除非他能修炼成精,可是原身的记忆告诉她,在这个世界,建国后不许成精。 _(:з」∠)_ 一人一熊对视良久,直到其余几只糯米团子终于连爬带滚的来到她身边,继续刚才的抱大腿行为,俆妙君才回过神来,她在杨昭幽深的熊眼中,感觉到了惊涛骇浪和风平浪静两种矛盾情绪,一种是不可置信的显像表达,一种是破罐子破摔的无可奈何。 反正,他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俆妙君同情地摸摸他的熊头,让他趴在木板上享受冬日暖阳,转而抚慰起其余几只熊猫幼崽,这几只熊猫大多三四个月大,正是刚可以见客的年纪,幼稚园外围满了游客,“咔嚓”声不绝于耳。 根据原身记忆,俆妙君很快辨别出几只幼崽的名字,她挨个抱起它们顺毛的顺毛,拍背的拍背,她的左拥右抱终于引发了杨昭的不满,再次蹬着短腿站起来,一个熊头冲撞,将挡在他前面的两只刁民撞下木板,扒拉着俆妙君的袖子“啾啾”直叫。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俆妙君只是淡定地将他放得更远了一些。 她记得原被陷害是在次年的五一小长假,原身排到好班不用轮值,加上调休能有四天休息日,谢萍便利用这次机会,将足够剂量的毒/品慢慢混入原身的一日三餐中,让原身毫无察觉之下染上毒/瘾,毁了一生。 可她这回穿来的时机正好,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但这不代表在此之前她就是绝对安全的,任何一点变化,都有可能让高雅提前动手。 “哇~,好可爱!” “卡哇伊!” “Wow!!So cute!” 园外的游客们突然爆出发出巨大的花痴声,俆妙君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原来杨昭太不老实,有如顽强的瘫痪病人在木板上匍匐前进,此时已挨到了木板边缘,然而成熟的思维估计难以控制娇软的身体,失去平衡的他以头栽地,流畅地滚下木板,又惯性地滚地三圈,摔得四脚朝天。 “……” 难道变成动物智商会跟着下降吗?俆妙君冷漠脸.jpg。 望着周围热情的游客,她想起来第一次任务时杨昭曾提过,面对隐蔽的威胁,将他们置于大众视线下其实是一种保护,俆妙君眼中划过一丝锋芒,心里有了主意,她要学习杨昭,成为一个网红! 而木板上的这群糯米团子,就是她最好的帮手! 与此同时,陈家的祖宅中,一张布满纱帐的华丽欧式大床上,年轻美丽的女人自噩梦中缓缓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千金归来2 这是哪里? 入眼的纱帐和房顶奢华的水晶吊灯,很熟悉,又很陌生。 高雅揉着胀痛的脑袋,坐起身来打量房中的环境,很快,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在陈家祖宅的卧室,是她过去的家! 她这是还没醒? 那就让她永远别醒来吧。 高雅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柔软的波斯手工地毯上,她顺着屋里走了一圈,轻轻抚摸着房中华贵的家具,眼中尽是怀恋,在路过一面全身镜时,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镜子里的人黑发如墨,肌肤娇嫩莹润,巴掌大的小脸俏丽纯雅,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 高雅一个激灵,狂奔至床头拿起手机,一看日期,2016年12月3日…… 竟然真是十多年前! 她勉强抑制住狂乱的心跳,来到房门前,深呼吸几口气,眼中藏有一丝犹豫,一丝恐惧,最终决绝地拧开门把,用力一推。 一个佣人恰好经过,似乎被吓到了,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一看是高雅,忙笑着说:“二小姐,您醒啦。” “砰——”房门又重重关上。 佣人一头雾水,我是怎么得罪她了? 房中高雅背抵着门,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她咬住手指,怕一不小心就尖叫出声。 她回来了!她回到了厄运降临前! 或者说,她一直没有离开,之前她经历的一切,才是一场噩梦? 想到前世种种,高雅放下了几乎被咬出血的手,眸光变得冰冷又森然,她才应该是陈家的小姐,谢瑶凭什么和她抢?陈碧枝养了她那么多年,她本以为对方很疼她,没想到,她竟比不上一个陌生人的分量,仅仅是因为可笑的血缘关系! 她曾经输得那样惨,可这一次,这些伤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绵绵冬雨潜入锦城的夜,无声的润泽万物,清晨的雾还未散去,袅袅浮动在苍树屋舍间,柔和的晨光透过云层刚漏出一线,天才蒙蒙亮,俆妙君就醒来了。 因为岗位的关系,她一般都住在基地的职工宿舍,只有节假日才会回家,一年都见不着谢萍几次。 俆妙君起床洗漱后换上工作服,先去熊猫房清扫屋子,顺便查看几只幼崽的状况,见它们睡得正香,便去小厨房为它们准备早餐。 不到一岁的熊猫幼崽十分精贵,人工奶粉和水的比例一克都不能出错,她将水和奶粉放在秤盘上计算好,冲泡之后,又用勺子匀速地搅拌,再分装入贴着熊猫名字的小奶瓶中,室内始终开着暖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忙得额头见汗。 同一时间的熊猫房中,杨昭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间,一股诱人的奶香从门缝里传来,穿过小厨房,穿过走廊,飘飘荡荡入了他的呼吸,他一下子睁开眼,想站起来,却发觉浑身无力,又看看自己黑乎乎的爪子,内心静默了一息。 最终,他还是难以抵挡兽性的本能,半爬半蹭,摇摇晃晃地来到门前,试图扒在铁门下面的缝隙往外看,可惜他还不到百日,终究太矮了点儿。这时,他感觉身后有谁在撞他的屁股,一扭熊头,原来是同寝室的大溪,估计也是循着味儿来的,他灵机一动,前爪搭在大溪背上,一用力,整个熊身都压了上去,他就这么踩着大溪的脑袋攀上了缝隙。 其实熊猫的视力并不发达,但他或许有神识改造,视物竟与常人无异,只见走廊上一道褐色身影由远及近,闻闻气味,除了奶香之外还有他熟悉的亲近气息,应该是俆妙君了。 正想从大溪身上下来,铁门被推开了,扒在门上的他被直接掀翻滚在地上,摔得四脚摊开,露出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 “噗嗤……” 笑声自头顶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杨昭内心哀叹一声,直接躺平挺尸,经过丧尸一世后,本欲在这个世界重塑形象,挽回尊严的他,在这一刻决定彻底放弃治疗。 俆妙君蹲身将杨昭抱起来,搂在怀里给他顺毛,又亲了亲他的熊嘴,直接夺走了杨昭这一世的初吻?……如果还在的话,熊猫基地的初吻狂魔实在太多!! 杨昭乖乖地搂着她的脖子,脑袋在她脖颈间蹭了又蹭。 “啾啾~”朕要喝瓶瓶奶。 “遵旨。”听不懂丧尸语的俆妙君此时如有神助,竟然猜中了杨昭的意思,像搂着小婴儿一样侧抱着他,拿过瓶瓶奶凑近熊嘴,体贴地帮他扶住瓶身。 杨昭前肢软软搭在奶瓶上,如饥似渴地吸着奶嘴,奶香的味道引得其余幼崽相继围拢过来,拉扯着俆妙君的雨靴急切地叫个不停,若非来了几位同事帮忙,她只怕会焦头烂额。 这间婴儿房里的幼年熊猫足有十二只,尽管平日里同事们轮班照顾,但其实每一只幼崽都有自己的专属奶爸或奶妈,像原身这样的新人,名下就挂了蛋蛋这一只,这也是她被开除后蛋蛋会抑郁的原因。 熊猫,其实是通人性的。 没多久杨昭就将一瓶奶给喝完了,满足地打了个奶嗝,他不会像其它幼崽一样抱着奶瓶不肯撒腿,而是主动地松开,任俆妙君将他竖抱起来拍背,以防他吐奶。 吐奶……内心有点羞耻。 大约忙到八点,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将幼崽们带出房间,俆妙君一言不发地抱起他,杨昭见她神色肃穆,心中忽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实现了…… 笼子里,一只大熊猫靠墙坐着,袒胸露乳傲视天下地啃着竹子,见人来了,只停了一秒钟,又淡定地啃起来。 笼子旁的身份名牌上写着“茜茜”两个字,就是他附身这只蛋蛋的亲妈了。 “啾!!!”不!!!!!!!!!! 他努力抱着俆妙君的脖子不撒手,只听对方冷漠道:“没办法,按规定你每天都得和妈妈相处两个小时。” “啾啾!!!!!”我妈是文贞太后!!!!!!!!!!!!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诉求,他被无情地放进了笼子里,杨昭挣扎着准备逃出来,却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了他,接着,他整个身体凌空而起,他,被叼了起来…… 俆妙君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见蛋蛋与茜茜正愉(tong)快(ku)地玩耍着,于是抛弃了他回去宿舍,她打算网购一些道具,毕竟网红也得靠包装啊! “嗯,帽子挺可爱,拍下。” “嗯,竹篓好萌,拍下拍下。” “哇,发卡真漂亮,拍……不行,他头太大,戴不上去。” …… 俆妙君精挑细选一个多小时,终于决定解救杨昭于苦海,抱他去熊猫幼稚园放风,顾名思义,幼稚园中全是幼崽,是除了太阳、月亮产房外最受游客欢迎的地方,此时早已围满了人。 俆妙君蹲身拉起杨昭两只前肢放在自己膝上,让他直立起来:“待会儿我给你拍照,你配合点儿。” 杨昭已经听说了她的计划,于是严肃地点了点熊头,这一幕被游客们看在眼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让听觉良好的杨昭忍不住一抖,其余正趴在木板上享受阳光浴的幼崽也不安地叫起来,俆妙君忙对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维护治安的工作人员生气地让游客不要吵闹,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游客们眼睛发亮地注视着这一人一熊,看见戴着口罩扎着马尾的饲养员妹子抱起幼崽,将它放在蓝色的摇摇马上,又把它的前肢搭在马头两侧支开的扶手处,于是幼崽便学着人类小孩的模样前后摇晃起来,摇摇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萌得让游客恨不得将它揉进怀里。 其实,杨昭只是在一丝不苟地执行工作而已。 俆妙君掏出手机又是拍照又是录像,搞定后又带他去荡秋千,杨昭就这么无赖地趴着,以屁股对着游客一动不动,偶尔晃个尾巴都能让游客们心化成糖水,特别是小孩子,哪怕有家长制止,他们依旧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 唉,真是讨厌的熊孩子,装死的杨昭漠然地想,不小心把自己骂了进去。 俆妙君见他一副地主样,简直在浪费熊生,于是抱他上树桩练习爬树,杨昭努力用四肢抓紧树桩,然而力气太小,只要俆妙君一松手,他便会自动往下滑落,俆妙君只得一直兜着他软软的屁股,杨昭甩了甩尾巴,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但这样还是有点羞耻。 这时有工作人员招呼俆妙君,让她登记一下几只熊猫幼崽的数据,俆妙君拎起杨昭脖颈后的软肉找了个地方坐下,拿着软尺量他的尺寸。 “抬手。” 杨昭乖乖抬熊爪。 “抬腿。” 杨昭乖乖抬熊腿。 “蛋蛋也太听话了吧?”同事惊讶道,企图摸摸它,却被幼崽愤怒地刨了一爪子,俆妙君拍拍杨昭的屁股:“不许没礼貌。” “啾!” 等测量结束,同事不信邪地卡住蛋蛋咯吱窝将它提溜起来,非要抱它一抱,哪知蛋蛋直接并拢下肢,小腰用力,一下子双脚蹬在对方脸上,糊你熊脸! 俆妙君:“……” 游客:“…………………………………………” 俆妙君笑得差点滚倒在地,同事一脸沮丧地将蛋蛋还她:“看来你儿子只听你的话。” 这话说得……杨昭又想给他一记熊影腿。 俆妙君但笑不语,让杨昭仰面躺在她腿上,轻揉他的胸口,给他做起了“马杀鸡”,舒服得杨昭难以克制地发出熊吟,和丧尸比起来,当一只熊猫可真幸福啊。 “你看,那只熊猫的腿还在打着圈。” “小腿蹬得好萌啊!” “妈妈,我也想摸一摸……” 一上午的时间,熊猫幼稚园外始终围满了人,游客们挤得水泄不通,工作人员不得不执行紧急预案,规定每位游客参观时长不能超过十分钟。 蛋蛋如此受欢迎,哪怕只是抠脚,都能引来阵阵陶醉之声,毕竟在一群只知道睡觉的团子中,它的气质是那么耀眼,就像漆黑夜里的萤火虫,吸引了游客们全部的视线。 基地主任负手从人群经过,面上露出了亲切又和蔼的笑容,心道,16级的明星熊猫多半就是蛋蛋了,看来小谢将它照顾得很好,它看起来真小,真软,真糯,一会儿它下班了我也去抱一抱,嘿嘿嘿。 ** 夕阳沉入远山林楼中,一天的忙碌结束,俆妙君洗过澡后打开电脑,正式注册账号,以“谋杀菲林的蛋蛋”为ID发了第一篇博—— @谋杀菲林的蛋蛋:朕的百日宴何时操办起来?@ipanda直播 附件是蛋蛋骑摇摇马的视频,以及坐滑梯、荡秋千、爬树桩等各种摆拍的照片凑了个九宫格。 她@的是熊猫基地对外卖萌的官方账号,已经跟管理账号的视频小哥沟通好了,对方迅速转发,由于@ipanda直播账号足有百万粉丝,第一批关注滚滚而来。 “我的天啊,这也太像小孩子了吧!” “夭寿啦!熊猫都成精了!!!” “炸毛!快让我给撸撸!” “啥啥啥?蛋蛋都快一百天了?好快呀,它只比大溪小溪晚出生几天吧?基地是要一起办它们的百日宴吗?是哪天,到时候我一定来!” “wuli蛋蛋开博了吗?速关!” “我蛋全世界最可爱,不接受反驳!” “你们是怎么认出它是哪只的啊?我看着每只都一样啊……” “我慈爱地刷着微博,仿佛看着我的儿子。” “啊!我今天有在基地看到蛋蛋!Po主是今天那位奶妈吗?超有耐心超温油的妹纸!” “想去熊猫基地当饲养员,需要什么专业?” …… 俆妙君刷留言刷得不亦乐乎,大家赞美的可是她丈夫。 ……好像有哪里不对? 后来,就连@人民日报、@CCTV以及@头条新闻一类的官方微博都下场了,这条博甚至被原封不动的搬运上推特和脸书,再次收割了一批国外蛋粉,很快,蛋蛋有了一个响亮又霸气的外号——蛋皇! 16级的幼崽们还在低调,“蛋皇”的名声却已悄然传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一脸血的我......这可是七千五六百字啊QAQ,蠢一次要用一次呕血来偿还 ☆、第80章 千金归来3 蛋蛋踏上网红之路的第一个周末,俆妙君网购的物品终于送到,从此开启了蛋蛋的cosplay熊生——或是戴顶遮阳帽,或是装个猫尾巴,或是蹬一双草鞋,又或是背上竹篓,俆妙君还在网上定做了几套熊猫幼崽能穿的连体衣,每天都将“蛋皇”打扮得萌萌的,带他去幼稚园炫耀。 春风又绿园林,转眼又是一季。 16级的幼崽们陆续迎来了“半岁”生日,它们的瓶瓶奶换成了盆盆奶,也终于学会了熊猫的天赋技能——啃竹子。 不是卖萌!不是卖萌!不是卖萌!重要的事说三遍! 在此期间,蛋蛋的知名度暴涨,就连国家电视台都来基地做了好几期特辑,基地主任对谢瑶的工作非常满意,每周开会都会特意点名表扬,还安排了专人跟拍蛋蛋,不愿错过它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除了个别员工对此心有嫉妒,其余人都表示支持,有外挂的蛋蛋早已成为了16级幼崽中最受基地宠爱的一只,从主任到科研人员再到饲养员,无数两脚兽拜倒在它的“皇威”之下,当然,它同样是游客心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不少人不远千万里而来,就是为了亲眼“觐见”蛋皇,哪怕在他们眼中其余熊猫都长一个样,可蛋皇却是不同的,他们总能在一堆糯米团子里,准确地辨认出它的脸。 就像蛋蛋的神秘奶妈曾在微博中提到的,看多了,自然就认得。 等到不知名的野花开满园,基地再一次迎来了人流高峰。 清明小长假,熊猫基地检票处排队的人流足有一公里长,队伍一旁,年轻的小伙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快步走到一辆豪车前,恭敬道:“小姐,少爷,我已经跟检票处沟通好了,这是几张出入牌,能让我们直接进入基地。” “好,谢谢小陈。”车内的女人淑女地一笑,正是高雅,她低头问身边的男孩:“小毅,可以看熊猫了,高兴吗?” “高兴!”陈碧枝的老来子,刚满五岁的高毅拍拍手,一脸兴奋:“小毅要去看蛋皇!” 什么蛋黄? 不等她问出来,高毅已经率先下车,催促道:“姐姐,快点嘛!” 他们畅通无阻的入了园区,一路上高毅一直在讲蛋皇的事,“鹏鹏说基地里有卖蛋皇的纪念品,姐姐,等一会儿买给小毅吧?好不好?” 高雅终于明白“蛋皇”是一只熊猫幼崽,尽管她知道谢瑶在基地当饲养员,但还不清楚对方的具体工作,今天她来,名义上是陪高毅玩,实则是为了打探敌情。 她重生后先是与亲生父母通了气,又向陈老太爷,她现在名义上的外公借钱做投资,凭着预知能力,数月就完成了两笔成功的投资,能力深得陈老爷子认同,最近好几次私人晚宴都让她陪同出席,她在为她的未来开路,至于谢瑶,不过是她康庄大道上的一粒小石子,只要她有了防备,轻易就能让对方粉身碎骨。 此时的她,对谢瑶是重视,但又轻视的。 可等她终于见到了谢瑶,猛然发现,事情跟她预计的有点不一样。 熊猫幼稚园外人山人海,小陈拼了命抢了个好位置,忙招呼少爷和小姐过来。 高雅一见那乌泱泱的人,顿时就打了退堂鼓,她还得去找谢瑶呢,于是笑着说:“小毅过去看吧,让小陈照顾着你,姐姐在这边等……” 话未说完,已经被高毅卖力地扯进了人群。 四月的锦城气候正好,但也有二十度上下了,游客们挤在一起难免出汗,空气中混杂着汗水和香水的气味,高雅觉得有些胸闷,她很想离开,一群坐在树叉上一动不动的熊猫有什么好看的?但高毅实在兴致高昂,她问了好几遍对方都不理,就连小陈都劝道:“少爷第一次来熊猫基地,还没看到蛋皇,小姐就让他了了心愿吧,否则他得哭了。” 说罢,小陈又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树杈上几只熊猫**的背影。 高雅:“……”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鼓噪了起来,只听高毅和小陈齐齐激动道:“蛋皇来了!!” 高雅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位女饲养员正抱着一只又肥又蠢的熊猫走过来,她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今生第一次见到了谢瑶。 尽管对方带着口罩,但她还是认出了她,哪怕谢瑶化成灰,她也认得! 只见谢瑶将熊猫放下,拿着扫帚和簸箕准备清扫垃圾,幼稚园里有几只刚才躲在树丛里的熊猫此时都跑了过来,它们互相卡位,争夺着能够抱住谢瑶小腿的位置,反倒是把她刚刚抱在怀里的熊猫挤在了一边。 俆妙君看着挂在腿上一左一右两只熊猫,还有一只正在往装垃圾的竹筐里钻,她忍不住白眼朝天,还好她有必杀技:“蛋皇,管管你的臣子。” 杨昭被几只熊孩子撞得四脚朝天,刚爬起来,拍了拍头上粘着的叶子,右前肢愤怒地拍打泥地,眼里燃烧着熊火:“啾啾!!” 一时间,画面仿佛静止了,不论是挂俆妙君腿上的,还是正在钻垃圾筐的团子都一动不敢动,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然后,只听见一声轻响,被熊孩子压得失去了平衡的竹筐终于翻倒,垃圾撒了一地。 俆妙君:“……” “哇哇,蛋皇威武霸气!” “我蛋太萌了!” “呜呜,蛋奶妈上辈子一定拯救了世界!”(是惹√ “大溪小溪简直大胆,蛋皇也敢顶撞,还敢抢蛋皇的奶妈。” …… 游客们一张张脸兴奋得通红,他们用各国语言或方言表达对蛋皇的喜爱,唯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看够了吗?我们该走了。”高雅看着小陈和被他举高的便宜弟弟,两个人的眼睛几乎快变心形,她心中火大得不行,本以为谢瑶一介饲养员,成日里与畜生为伍必定十分潦倒落魄,没想到竟还有不少人羡慕她? 就为了几只熊猫?? 看着周围的人群,高雅头一次意识到,谢瑶可能没她所想的那么透明,值得她多花一些心思。 可等了半天,那两人都没回音,她怒道:“高毅!” “嘘,小声点,会吵到团子们的。” “真没素质!” 高雅:“……” 还好,小陈终于听见了,忙向周围的人道歉,将高毅抱了过来:“小姐,抱歉,是我的失职。” 高雅正想教训,就见高毅直接躺在地上打滚:“我不,我要看我要看!!我不走!我要蛋皇!” 他还挺有小心思的,声音不高,只是动作很夸张罢了。 “你看,人家小孩都比她懂道理,熊猫很怕吵的。” “就是,他们一家人,就当妈的脾气最怪。” 正义路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道。 高雅:“……” 小陈:“……” 高毅:“???” 或许是高雅心虚她冒牌货的身份,不敢把高毅惹太急,只得陪他又折腾了一小时。其实游客们通常只能围观十分钟,要想再看得重新排队,可他们三位有出入证,工作人员并不会干涉,高雅还是头一回痛恨自己的特权! 十一点半,蛋皇被谢瑶抱回了熊猫房,高毅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幼稚园,半路上他们经过熊猫纪念馆,高毅想到他还有纪念品要买,拖着高雅要进去,小陈见高雅脸上透着不耐烦,于是很有眼色道:“小姐,我去帮少爷买吧,我知道他想买什么。” 见高雅点头,他一溜烟地跑了。 高毅看到小陈自己跑了,这件事又没有严重到让他大闹的程度,于是嘟着嘴不理高雅,独自生闷气。 高雅也懒得理他,她正计划着该怎么对付谢瑶,刚才顺便上网查了下,才知道谢瑶就是蛋皇的专属奶妈,如今名声可响亮得很,她本来打算借谢萍的手给她喂点好东西,现在看来关注她的人太多了,到时候一定会闹大,说不定会查出点儿什么不好来,她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小姐,买回来了。”小陈气喘吁吁地跑来,打断了她的思路,又听对方疑惑地问:“少爷呢?” 高雅一顿,猛地扭头看向旁边,高毅竟然不见了!! ** 俆妙君刚从食堂回来,就看见走廊上呆呆站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不知是哪家的小孩?怎么能进这里来了? “小朋友,你是谁呀?”俆妙君笑眯眯问道。 谁知对方一看见她,立刻眼睛一红,嘴唇一扁,“哇”的大声哭了出来。 “……”她有那么吓人吗? 好在她照顾小孩的经验丰富,忙取下胸前的熊猫挂坠逗他:“小朋友认不认识蛋皇呀?” 小男孩一下停止了嚎啕,抽泣地看着她手中的吊坠,眼睛眨也不眨,最后弱弱地憋出一句:“它不是蛋皇……”接着嘴一张,眼看又要开嚎。 俆妙君赶紧道:“我没说这枚吊坠是啊,只是蛋皇也摸过哦。” “……真的吗?” “当然。” “那小毅能摸摸看吗?” 俆妙君大方地递给他:“原来你叫小毅啊,那阿姨把吊坠送给小毅好不好呀?” 小孩子扭捏了一下,最终羞涩地说:“谢谢姐姐。” 俆妙君:“……”这小嘴甜的! 她见小孩子放松了警惕,问道:“小毅怎么会来这里呀?” “我不知道,姐姐走丢了。” ……原来是走丢的小孩,“那你的姐姐呢?” “我……”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高毅,你在干嘛?!” 俆妙君倏地抬头,恰好迎上了一张扭曲的容颜。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皇威武,这个故事里有很多滚滚著名萌图,每次写到我皇,都觉得很开森。 ☆、第81章 千金归来4     高毅???   原身的亲弟弟不就是叫高毅吗?!   所以那个正向她冲来的女人……果然是高雅!   玉简是以文字记录的,并不会生成影像,只是他们每次附身后会继承原身的记忆,对比玉简总能很快辨别逆天之子,至于其余不在原身记忆又很重要的线索人物,都得通过查找资料再行确认。   这个世界的谢瑶还不知道陈家的存在,记忆里自然没有高雅和高毅的样子,由于高雅身份特殊,俆妙君特意找了她的照片,但高毅几乎没曝光,她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因此一时没有认出来。   想到高雅利用高毅的信任,甚至骗他推原身下山……天道竟让这样的人重生?的确该好好修补了。   她见高雅冲到近处,与她对视时眼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有蚀骨的恨意,有隐蔽的心慌,冷漠中带着怜悯,警惕中又有自得,但一转眼,所有情绪都已归零,高雅先声夺人:“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姓谢,是熊猫基地的员工。”俆妙君出示了自己的工作牌:“你弟弟一个人跑进员工区,我来问问怎么回事。”   “那他怎么哭了?!”   不等谢瑶再解释,高雅又扔出一句,“我要找你们领导投诉你!”   “您好,您是想投诉谢瑶吗?”   高雅话音一落,走廊上忽然又出现一个人,三十来岁年纪,烫染着酒红色细卷的头发,同样穿着基地的工作服。   “你又是谁?”   “我是谢瑶的组长,姓王,我仅代表我们小组向您道歉。”说罢她转头对着谢瑶脸色一变:“你怎么回事?仗着最近得了主任几次表扬就得意忘形,还敢跟游客吵架?你想不想干了?不想干麻溜地给我滚!”   俆妙君:“……”   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高雅不禁精神一振,对呀,谢瑶她不过是个底层职员,外人不方便对付她,可她们系统内部的人有的是办法收拾她,没见一个小小的组长都能骂得她回不了嘴吗?   “我得回去照顾蛋蛋了,不管你们是要投诉还是要开除我,是红眼病还是神经病,欢迎商量好了再来通知我,不奉陪了。”俆妙君懒得学市井泼妇一般和人吵架,她知道王组长近来看她不顺眼,可她有王牌在手,又没犯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谁会傻得跟她过不去?   “哦对了,这位……不知名小姐,要我将主任电话抄给您吗?或者,帮您把主任找来?”   俆妙君态度轻慢,说完就准备走。   “站住!”高雅气得脸色铁青,王组长可没她文雅,一把抓住俆妙君的胳膊,俆妙君正要反制她,谁知高毅突然从旁推了王组长一把,大声喊道:“不许你欺负姐姐!坏人!!”   他伸出短腿踢了王组长两脚,又跑到俆妙君跟前,张开双手像只老母鸡似的护着她。   俆妙君顿时感动了,又见到高雅脸色蓦地惨白,感动在原有的基础上max!   不愧和原身有血缘关系,尽管曾经做过恶事,但他被陈碧枝狠狠惩治过,小孩子心中又害怕又内疚,从此对原身服服帖帖,有求必应,成了一位24孝好弟弟。   俆妙君将高毅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道:“谢谢你,小英雄。”   高毅羞涩地把头埋进她肩膀,他刚才听到了,这位姐姐可是蛋皇的饲养员!   最终,投诉一事不了了之,高雅一看高毅和谢瑶竟然那么亲密,吓得抢过高毅就走,心中有鬼的她哪里还敢让这对亲姐弟接触?心中翻来覆去地骂高毅白眼狼,恨不得掐死他!   至于王组长,当天就气冲冲地去了主任办公室,不到五分钟便被请了出来,据说出门时脸上阴云密布,好像下一刻就能引来九天雷劫。   俆妙君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料基地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竟与这两人有关。   **   夜渐深,天幕黑如浓墨,不见星月。   基地值班房中空无一人,16级熊猫居住的一排屋子前,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屋子是联排式的,房间里分隔了数个铁笼,笼笼相连,每个笼子都有两扇门,一扇通往走廊,一扇通往邻居的住处,熊猫们可以隔着铁栏亲密交流。   每间房里都安置着木床、竹子和由绳子及塑料框组成的简易吊篮,以及一个排水沟,此时,熊猫们都在各自房间里安静的睡着,谁都没有发现这位闯入者。   人影摸黑走着,来到了最后一间铁笼前,“啪”的一声,微弱的火光亮起,映出了不速之客的脸——她带着口罩和帽子,帽子边沿微微露出点细卷的酒红色头发,来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支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木床上,仰面躺着一只土圆肥的熊猫,前肢并拢在身侧,俩后腿也伸展得直直的,这睡姿放在人类身上正常,放在熊猫身上就有几分诡异了。   来人暗自“嘁”了声,见它腹部起伏十分平稳,悄悄地松了口气,今夜她和另一位员工值夜,刚才已经将对方支了出去,她偷偷关掉了这间房的监控,仅仅一点变化,并不会被察觉。   要快!她在心中提醒自己。   来人将蜡烛轻放在角落,借着暗淡的光线靠近熊猫,因为一路都有监控,黑夜是她最好的保护色,只有进入监控失灵的地方,她才敢燃灯,又怕光线太亮吵醒熊猫,特意买了蜡烛。   她从怀中掏出一剂小试管,里头装着不知名的透明液体,她揭开瓶塞,拿着试管缓缓递向熊猫的嘴……   哼,谢瑶能有今天全靠这头畜生,如果,它疯了呢?   突然,她只觉手掌一麻,试管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熊猫给扑倒在地,后脑勺撞到地上,她才感觉到一阵剧痛,不是来自于头部,而是左手,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差点没晕过去,她的大拇指……不见了!   “啊啊啊啊——!!!”   痛苦的惨叫声传来,可夜晚除了值班室和巡逻的人,没有人会来这边。   而会来的人,都被她支开了。   就在这当头,那只可怕的熊猫已经咬上了她耳朵,利爪划在她脸上,鲜血淌了一地。   逃!   必须逃!!!   她已经顾不上身体的剧痛,也来不及想事发的后果,只知道再不逃走,她一定会当场毙命!扑在她身上的,可是一头熊!   人类求生时爆发的能量是可怕的,她使出全身力气推开熊猫的头,四肢并用将熊猫踹到角落,熊猫撞在铁栏上,发出巨大声响,如果是成年熊猫她一定做不到,可这一只才刚满半岁!   她万万没想到,半岁的熊猫竟然如此凶残!   眼见那头熊猫痛苦地蜷缩着,她心中闪过一丝快意,又很快清醒过来,慌不择路地逃离现场。一路上她发现所有的熊猫都被吵醒了,正焦躁地转圈叫着,她终于意识到,就算逃出生天又如何?她的人生彻底完了……   然而等她浑身浴血地跑出熊猫房,才惊觉光线还是那么亮,空气中隐隐能闻到焦臭味,她猛一转头,顿时僵愣在原地。   身后,火光冲天。   此时的杨昭正拖着残躯向外逃,他觉得多半是腿骨折了,只怪他年纪太小,骨头本来就脆弱,可是断腿不要紧,他偏偏还撞倒了蜡烛,也不知道那人带来的是什么玩意儿,遇到火一下子烧得很旺,他忍痛扑腾半天也没用,很快,竹子、木床纷纷烧了起来。   火灾警报器瞬间鸣响,杨昭一下子急了,只烧他那房间到不打紧,那人跑得匆忙,几道铁门都没来得及关上,他能够轻松逃出去,可火势不由人,不过短短时间已经蔓延到隔壁。   只见大溪惊叫着要从笼子缝隙里挤出去,却被烧热的铁栏烫得“啾啾”直叫,满脸惊惶。   再怎么,也是当年给他垫脚的臣子们啊……   杨昭跑到大溪的门前,由于一只后肢使不上力气,只能单脚踮起来,可惜,还是矮了点够不上门锁,他左右看看,发现不远处放着一个堆杂物的塑料框子,杨昭赶紧跑过去,将框子推倒,里面的杂物滚落出来,杨昭一件件衔起来扔掉,又用头将框子顶到大溪门前,再用前肢把框子反扣过来。   他爬上框子,单脚支撑着直立的身体趴在门上,不顾已被烧烫的铁栏,短短的前肢一勾,只听“咔嚓”一声响,锁开了!   他赶紧跳下塑料筐,从侧边推开铁门,求生的通道徐徐展开,就见大溪以毕生未有的流畅施展了一招熊打滚,圆润地滚地而出,毫无义气地顺着走廊逃了……   火势越来越大,屋子里浓烟弥漫,很快就烧到了后面的隔间,大溪的邻居小溪早已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杨昭用之前的方法推开铁门,发现小溪身上已经落了几颗星火,连部分毛发都被烫得卷曲,赶紧冲上去就噗噗噗地一通乱踩,然后叼着它后颈的软肉将已经傻掉的小溪拖了出来。   “啾啾!”快跑啊!!!   杨昭推了推呆蠢的小溪,你怎么就不能学你哥哥?看人家逃得多麻利!   “啾啾啾!”你爱呆呆这里吧,朕不管你了!   杨昭又顶着塑料筐准备去解救下一间房,他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这样下去一定会出现伤亡!   就在这时,身边一道熊影掠过,当杨昭看过去时,只见到了黑白色的残影……   再回头,哪里还有小溪的身影?   杨昭:“……”   突然,他熊耳微动,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正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是妙君!他兴奋地“啾啾”叫了两声。   下一秒,向来端庄贞静的皇后已经像个疯子似的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他,紧紧的,他快喘不过气了……   “……”   小、小心朕的腿! ☆、第82章 千金归来5 俆妙君原本正睡得沉,忽然心脏剧痛,她猛然从梦中惊醒,那一刻就像被恶魔的视线盯上了,又慌又乱,全身的肌肉仿佛都在抽搐。 她还来不及多想,身体已做出了反应,披上外衣狂奔向杨昭的住处。 眼看熊猫屋就在不远处,她忽然听见了火灾警报器的刺耳声音,不远处透着赤红的光亮,像诅咒一样,恐惧攀上心头,俆妙君恨不得自己能有轻功,一下子飞过去! 等她冲进房舍中已是浓烟滚滚,她被呛得咳嗽几声,依稀见到有只熊猫正站在塑料框子旁,一定是杨昭!心脏从高处重重落下,她几乎快软倒,跑过去一把抱住杨昭,听见他“啾啾”直叫,俆妙君松开他一检查,杨昭的右腿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手掌胸腹的毛发烫得焦黑,那一瞬间,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很小心防备了,但她终究没办法时时刻刻守着杨昭,更没想到会有人胆大到对熊猫出手! 忽然,她感觉眼睑一凉,原来是杨昭见她哭了,搂着她的脖子替她亲掉眼泪。 俆妙君又抱着他哭了几声,感觉到杨昭的挣扎,于是放开他,只见他焦急地抬起爪子往笼子一指,俆妙君一个激灵,她还有正事要做呢! “你先去门口等我,别乱跑知道吗?” 杨昭乖乖听话,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笼子里的熊猫们慌成一团,各个焦躁不已,俆妙君一一过去给它们开锁,火的温度让铁门温度极高,俆妙君的手被门把烫得通红,她没有时间再去做防护措施,只能拉下袖子稍微隔离一层,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熊猫们挨个被放出来,大多精神狂躁,一只叫望望的熊猫竟向她扑来,俆妙君来不及闪躲,就在这一瞬,走廊尽头传来一道威严狂霸的熊吼声。 望望脸上出现一秒的呆滞,回过神来快速收好爪子就要跑,跑到一半又折回来,在俆妙君腿边讨好地蹭了蹭,这才前去觐见它们的熊皇陛下。 俆妙君:“……” 还能再狗腿一点吗?! 等到她将大部分熊猫放出来,巡逻人员才姗姗来迟,其实他们反应并不慢,但一来他们不像俆妙君有心灵感应,能提前赶来,二来,监控室的人竟然没有任何通知,他们还是听见警报响才往这边赶的,然而基地真的太大了…… 总之那一夜简直混乱不堪。 ——凌晨四点主任从床上被吵起来,连滚带爬地赶来基地;员工全员出动,四处搜索最开始就跑不见的大溪小溪;消防车的警报声划破了城市静谧的夜;就连不少记者都闻风赶来,一些时差党或夜猫子,此时登录微博看见了这样一条消息。 突发:锦城熊猫基地发生大火 16级熊猫屋舍全数烧光 “……????我没看错???蛋皇呢???” “WTF基地在搞什么啊?16级????” “!!!” “QAQ,wuli蛋不会出事吧?” “蛋粉够了吧,其它熊猫不是人吗?就整天蛋黄蛋黄的,烦不烦?!” “右边好暴躁,熊猫本来就不是人靴靴!” “你们有病啊?现在还有心情吵架??基地的人呢,官博在装死吗?!” “去看了蛋皇微博,也没动静,蛋奶妈快来报个平安啊!” …… 蛋奶妈独自躺在医院里,她的双手经过检查已经确认中度烫伤,护士为她清理好伤口,挑破了手心的水泡,最后抹上药膏包好纱布,两只手看上去就跟粽子似的。 尽管基地还有一堆杂事,同时需要配合警方调查,但主任还是抽空带着一班领导来医院探望她:“小谢英勇无畏,勇闯生死线的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大家鼓掌。” 俆妙君:“……” 总之,主任表示,基地不但为她准备了奖金,还会放她带薪长假,祝她早日康复。 俆妙君急道:“我不在,那蛋蛋怎么办呢?” 那天晚上救援人员一到,第一时间就将蛋蛋抬去了手术室,由于蛋蛋身份特殊,医生们很快提出了两套方案,一是通过手术进行内固定,二是通过正骨进行外固定。第一套方案见效最快,但一来国际上没有给熊猫开刀治疗骨折的先例,对于手术条件也非常苛刻,二来俆妙君知道杨昭的神识能慢慢修复伤口,因此在医生征询她意见时,她建议用第二套方案。 令人意外的是,正骨过程非常顺利,蛋蛋好像能听懂他们说话似的,全程配合,它的屁股和后肢的毛发都被剃了,露出一截短尾巴,远远看去,像是一只粉红色的河马…… 一直等蛋蛋打上石膏,俆妙君才放心地去了医院,因为手上的伤口处理得不够及时,情况比预计更严重一些,这才住了院。 但她只是手伤了,又不是走不动路,怎么可能一直呆在医院? “小谢啊,蛋蛋可乖了,麻药过了也不吵不闹,咱们安排了六个人轮流看着它,你就放心吧。”主任笑眯眯安慰道。 俆妙君什么话也不说,只装成一朵小白花哭啊哭,哭得主任都愁了,怎么就有这么爱岗敬业(蠢)的员工呢? 然而当俆妙君回到基地,却发现蛋蛋其余三条健康的腿都用绷带捆住,分别拴在铁笼三个角落。她知道基地这么做是防止它乱碰乱蹭,让骨骼再次错位,可一见到这种捆绑方式还是让她难掩心中的愤怒,冲进去大哭道:“蛋蛋啊!一个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个破碎的你?!” 杨昭:“……” 主任:“……” 在俆妙君的据理力争下,主任让人撤去束缚蛋蛋的绷带,他发现蛋蛋的确在见到小谢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因此决定相信这位“忠于职守,无私奉献”的稀有员工。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很正确,谢瑶将蛋蛋照顾的很好,蛋蛋的伤势以超出预期的速度恢复着,主任有了更多时间配合警方调查真相,同时对外发布声明,确认了基地16级熊猫全数平安,除了……蛋皇。 就在国内外的熊猫粉们为瘸了腿的皇帝操碎了心时,一条流言悄悄传播开来…… “是哪些不要脸的在背后捣鬼?!”主任愤怒地拍着桌子:“要不是现在还没结案,我早就把蛋蛋舍身救同胞的视频公布了,蛋蛋是基地的英雄,哪能被随意污蔑?” 原来,有小道消息说蛋皇伤人,将某位饲养员咬成了重伤,不但咬断了一根手指头,还咬掉了对方的耳朵,甚至容貌也被蛋皇抓毁了。对于一直靠卖萌招揽生意的蛋蛋来说,尽管信得人不多,但依旧造成了损害。 可事实真相,分明是谢瑶的组长想给蛋蛋喂药,被蛋蛋反击,而药剂中恰好有易燃的成分,才导致了这一次火灾,让基地不论在声誉还是经济上都遭受了严重的打击。 王组长被逮捕后,先交代说有人指使她干的,后来又推翻供词,承认是她嫉妒谢瑶被领导赏识,加上两人工作中有些口角,才想到要给蛋蛋喂药,让蛋蛋精神发狂,谢瑶就不能倚仗蛋蛋耀武扬威。 供词前后的矛盾十分可疑,警方还在多方调查取证,基地也不方便向公众透露细节。 “散播流言的人就是想败坏蛋蛋的形象!”主任甩了甩拍痛了的手:“不能再对公众隐瞒了,我马上和警方联系!” 于是当天晚上,熊猫基地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段视频。 视频记录了火灾发生时蛋皇营救大溪小溪的全过程,观众们看见它拖着老残腿又是搬框子,又是开锁的,替它心疼的同时又萌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蛋蠢萌又感动,好想做个基地饲养员!” “蠢在哪里?简直一代熊精好伐?” “一脸血,我快萌吐奶了!” “我要取关po主,我对着视频舔了十分钟,感觉再关注下去自己会变成一个娘炮!!” “→_→右边,遵循你的内心,去做真正热爱的事。” “你们重点难道不在于火灾吗?基地怎么管理的?火那么大都不见一个人?要没有蛋皇,我们恐怕再也见不到大溪小溪了!!” “是啊,这火灾太可怕了吧?你们养得是国宝诶!” “蛋皇奶妈呢?平时卖萌有一手,这时候怎么不见啦?” “右边喷之前麻烦看下官微发的第二个视频,这是链接,不谢。” 第二段视频,则是俆妙君冲进火场后发生的一切,从她与蛋皇深情相拥到她不顾火情营救剩余的熊猫,都被公布了出来。那天王组长只关闭了蛋蛋屋里的监控,因此也只有蛋蛋袭击人那一段没有录下,也就是说,散播流言的人连证据都不会有。 这条视频后还附上一张图,是蛋皇和奶妈的亲密合照,照片中蛋皇坐在奶妈怀里,能明显的看见它没了毛的右后肢打着石膏,而奶妈虽笑得灿烂,但抱着蛋皇的双手则缠满纱布。 “啊!!第一次看见蛋奶妈无/码正面清晰照!” “人美,心灵更美。” “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我就能感觉到蛋奶妈对蛋皇的关怀与爱心,那种感情是装不出来的,虽然蛋奶妈平时都戴着口罩,可眼神里写满了甜宠。” “可能我比较脆弱吧,看了视频觉得好感动,特别是蛋奶妈像疯子一样冲进来,头发乱七八糟,仔细看外衣都穿反了……不管怎么样,谢谢蛋奶妈,谢谢你给了我们蛋皇最温暖的照顾。” “我要表白!蛋奶妈,你是拯救人间的天使!!” …… 其实我还真是。 羞耻地刷着评论的俆妙君,忍不住想给对方一个赞。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写这一段,我去找来了熊猫骨折的专题视频,看了快一个小时,实际上用了1%_(:з」∠)_ ☆、第83章 千金归来6 那晚基地的最后一条博,是一篇长微博。 微博没有走煽情的路线,而是原原本本将事故发生的原因和经过交代,这是主任与警方沟通后达成一致的方案,其中并没有提到案件勘察的细节,只说此案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文章以诚恳的态度认错,毕竟王组长是基地聘用的饲养员,同时,文章对所有关心爱护熊猫的人们表示歉意,也对蛋皇和饲养员谢瑶,以及那天参与救火的全体同仁表示感谢。 “如今,除了蛋皇之外的16级熊猫宝宝们,都已经渡过了最初的惊慌,医生们经过检查,确认了熊猫身体健康,请大家放心。另外,蛋皇也在积极的康复中,情况看起来比预计好很多,大约还需两个月,蛋皇就能再次与大家见面了。” 官方消息一出,再次引发了舆论热潮,甚至连国外主流媒体都竞相报道,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他们此前只当是意外事故,谁知竟是人为,竟有人想给蛋皇喂毒?!那种药物会在短时间内破坏熊猫脑补神经,最终导致它精神狂躁,换一种说法,这是能让熊猫变疯的药。 支持动物保护的各类协会纷纷发声指责王组长的行径,有记者采访某好莱坞一线影星,他那三岁的小儿子在镜头前哭道:“熊猫那么可爱,为什么要伤害它们,为什么,明明那么可爱,呜呜,爹地我要蛋皇,呜呜……” 国内网友更是愤怒不已,有人在网上为王组长建了一座灵堂,每天都有数十万网友给她的“墓碑”砸大粪和臭鸡蛋,如果王组长此时不是被警方控制,很可能被激进的网友们套麻袋。 另一方面,无数熊猫粉丝来到基地探望蛋皇,尽管他们知道根本见不到它。基地再一次迎来人流高峰,熊猫幼稚园的栅栏外堆满了鲜花和礼物。 主任见状不得不想办法安抚,鲜花还好办,那些礼物都快堆不下了!他和蛋蛋的主治医生商量后,决定为蛋蛋举办一次特殊的见面会。 见面会当天,熊猫幼稚园人山人海,前排全部是中外记者的□□短炮,当蛋奶妈抱着蛋皇出现时,人群沸腾了,这一幕被不少看直播的观众们喷:“有没有素质!吓到我蛋了!”然后咬着被角哭泣,嘤嘤,人家也想去,可是锦城太远了,华国太远了…… 见面会上,主任表达了对社会各界人士的感谢,并暗示,你们送的礼物真的太多了,已经多到影响基地正常运转了,每天都要安排好多员工来收取礼物,还要找地方存放,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嘛?! 这种刷脸的机会杨昭当然不会错过,在见面会的最后,有动物保护协会的官员为蛋皇戴上一顶鲜花编制的花冠,头发雪白的老人满脸沟壑,笑得慈祥又陶醉,就见蛋皇非常不给面子地将花冠摘下,对着它的奶妈“啾啾”直叫。 蛋奶妈会意地低头,蛋皇将花冠戴在她头顶,再亲亲她的脸颊。 Boom~暴击! 协会官员当即捂住胸口,他已经是老年人了,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赶来,如今时差还没有调整好呢,让他看这么萌的画面合适吗??快快快给我速效救心丸!!! 这一幕通过直播出现在千家万户的电视中,高毅站在沙发上兴奋地跳起来:“嗷嗷蛋皇太可爱啦!!妈妈,等蛋皇好了,你带我去基地好不好?我还要去看它,给它送花。” “小毅,舅妈也喜欢蛋皇,到时候带舅妈一起去好不好呀?”另一位四十来岁的美妇逗他,陈家人同住在祖宅中,相互之间非常亲密。 “……可是,蛋皇是我的。”高毅不高兴道:“舅妈你都是大人了,不要跟小孩子争。” 童言童语惹得舅妈哈哈大笑,她正上高中的女儿说:“那个王组长太恶毒了吧,居然敢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我听同学说,其实背后有人指使她呢,不知谁那么恶心竟然跟一只熊猫过不去。” “外头的小道消息,你少去信。”舅妈随口教训了一句。 没人注意到,高雅的脸色黑沉有如锅底,她没料到事情竟然会闹那么大,她只是让姓王的收拾那只畜生,好让谢瑶无所依仗,怎么就引发火灾了?要不是她派人警告姓王的,又拿她儿子威胁对方,说不定今天被千夫所指的就是她了! 想到王组长那个无赖相的儿子,高雅眼中闪过一抹寒意,等这件事热度过去,她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母子二人永远闭上嘴。 她心虚地瞥了眼陈碧枝,却见她一语不发,眼神直直地盯着电视,充满了探究。 高雅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见舅妈疑惑地看过来,她强笑道:“抽、抽筋了……”,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转念一想,这一次她和高昶有了防备,早已销毁了当年的证据,前段时间又将护士一家人都送出国了,不过一次电视采访,能出什么事? 可心底终究不安,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得再快一点! 时间又过去一周,俆妙君的手渐渐好了,这天,她接到了谢萍的电话。 她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多,除了偶有通话外,她竟然还没见过这位蛇蝎妇人,就连她住院,对方也只是打了个电话问候,倒是高昶还特意来医院探望了她一回。 “喂?” “谢瑶,你这周哪天休假?到时候回家一趟。” “有什么事吗?” “叫你回来就回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咔,挂了。 多半是高雅有新动作了吧?俆妙君想,否则她这位便宜妈怎么会叫她回去?谢萍有高昶当金主,也不稀罕谢瑶赚那点工资,平时是能不见面最好别见,连原主上学都基本是住校,由此可见对方有多不待见她。 谢萍住在锦城东区的河畔公寓,地段很好,房价很高,她没有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小区附近的茶坊打麻将,高昶隔三差五的就会来看她,有时候会刻意开着豪车在茶坊门口接她,小区里的人都以为她是正儿八经的高太太,老公很能赚钱但工作忙碌,经常得出差什么的。 俆妙君拎着一袋水果进了家门,刚准备换鞋就听谢萍嗔怪道:“你说你回就回吧,还买什么水果?家里又不缺你这一点儿,弄得跟上门做客似的。” “……”得,看来高昶也在场了,她毕竟是高昶的亲生女儿,高昶就算对她没有丝毫愧疚,好歹也会装模作样的多几分看顾,谢萍只有在高昶面前,才会对她稍微热情一些。 果然,一进客厅,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位中年男人,尽管上了年纪,但气质儒雅,穿着齐整的西装,一看就价格不菲。 “高叔叔。”俆妙君笑着招呼道。 谢萍是个心理扭曲的女人,她不但说服高昶换走了自己的亲生女,还不许谢瑶叫高昶爸爸,只说是以防万一,不能露出任何马脚。因此原身从小就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谁,只当高昶是她妈妈的追求者,为人绅士又亲切,对她也很好。 “瑶瑶回来了?我看看,都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高昶的脸上流露出半真半假的关切:“要不还是辞职吧,高叔叔准给你安排份合心意的工作。” 俆妙君只是笑笑。 谢萍挨着高昶坐下,说道:“是啊,你看你那份工作,天天伺候动物,身上搞得一股子臭味,找对象别人都嫌弃你,你谈对象了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其实熊猫并不臭,但俆妙君懒得跟她掰扯。 “这不是我有一朋友,想给你介绍对象吗?小伙子年纪也合适,又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研究生刚毕业就考中了公务员,长得也不错,我看着挺好的。”谢萍难得热情道:“你高叔叔也见过,你问他。” 高昶虚咳一声:“嗯,他现在在市政府上班,前两天我们刚跟他爸妈吃过饭,他父母都是教育系统出身,家境还可以,这些都是其次,关键小伙子挺懂礼貌的,还有几分年轻人的锐气,确实不错。” “哦……”听起来似乎挺正常?可谢萍会介绍给她?如果是高昶的朋友她还觉得靠谱几分,谢萍?一个能给原身喂毒/品的人,怎么会突然善心大发?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高雅的计谋吗?她还挺好奇呢。 “可我不是很想相亲,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吧。”俆妙君故作赧然,反正她答应不答应谢萍都会逼她去,不如先把态度摆出来,到时候方便甩锅。 “哪儿来那么多歪理?”谢萍很想生气,又顾及高昶在身边,她虽不用表现得贤良淑德,但至少不能像个恶妈,于是深吸一口气道:“就这周末,你俩见个面吧,我回头给小杨打电话,对了,他叫杨曦光。” “可我周末还要上班呢,不能随便请假。” “那就不请假啊,我让小杨来基地找你不就行了?”见谢瑶还想拒绝,谢萍道:“你的情况我跟小杨都说了,他也不嫌弃你是个饲养员,到时候你们年轻人好好交流。” “……” 他凭什么要嫌弃我啊?!饲养员怎么了啊?! 俆妙君一脸懵圈。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杨曦光……这名字有点眼熟,市政府……首都大学…… 对了! 玉简中的确提过这个名字,不过是高雅重生以后老公口中的一句八卦,说他们单位有个同事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还是首都大学毕业,居然因为家暴把老婆打死了,据说两人结婚还不到一年。 这个同事,就是叫杨曦光。 俆妙君顿时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恶毒反派不是说说而已( ﹁ ﹁ ) ☆、第84章 千金归来7 周末,熊猫基地人山人海。 熊猫幼稚园外不停传来游客们的低声讨论,对话内容基本如下—— “天啊!竟然能见到蛋皇!!不是说两个月后才能出来吗?!” “今天蛋皇意外的活泼呢。” “是啊,平时都用屁股对着我们,今天居然舍得给正脸了!” “是光屁股不好意思了吧?” “……有道理。” 杨昭:“……”我听得懂好吗?! 按理说他今天的确不宜见客,但他听说谢萍介绍的家暴男可能会来找俆妙君,一下子就亢奋了,从醒来起就拖着老残腿跟着俆妙君东走西逛,俆妙君要出去,他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喊声那叫一个凄惨,搞得前来视察工作的主任都受不了了,得,让医生检查一番,放蛋皇和奶妈一起出去迎客算了。 此时的俆妙君抱着一捆竹子,用力摔打在地上,将竹干摔裂,以便熊猫们咀嚼,忽然,她听见栅栏外有人叫她名字。 俆妙君转头张望,见人群中有位穿着米色休闲西装的男人,正拿着手机对她挥手,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杨曦光还真来了? 来了!杨昭从地上一滚,三肢站稳,熊视眈眈地看向来人。 俆妙君假装疑惑地上前:“您好,请问您是……?” 杨曦光没料到谢瑶不认识他,谢阿姨说给她看过照片,又告诉了谢瑶他今天会过来,现在算什么?心里有些不愉快,他到没表现出来,仍是温和地笑着说:“你好,我叫杨曦光,谢阿姨估计跟你提过我吧?” 俆妙君状似思考良久,才恍然大悟:“哦,是你啊杨先生,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会来。” 熊猫幼稚园设计巧妙,园子与栅栏之间,间隔着一道1.5米深的沟壑,栅栏前方还种植着半米宽的植物以充作隔离带,俆妙君与杨曦光遥遥相望,周围的游客们纷纷将视线转移过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蛋奶妈跟游客闲谈。 “我跟谢阿姨说过了啊,她没告诉你吗?”杨曦光心中的不满又升了一级,他看谢瑶也不像是装的,但这么一弄好像他在倒贴似的,于是笑容淡了几分:“刚才打你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就直接过来了,怎么样,请个假我们找地方坐一坐吧,我看那边有家茶楼。” “抱歉,手机没带在身上。”俆妙君歉意地笑笑:“我不知道妈妈和你说了什么,但我告诉过她,我的工作没办法请假,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她感觉到有东西在掰她的腿,低头一看,果然是光屁股的杨昭,心里明白他这是不耐烦了,于是再次对杨曦光笑了笑,抱起蛋蛋准备离开。 “站住!”杨曦光冷下脸来:“你什么意思?耍人玩儿吗?基地这么远,我周末不休息特意赶来见你,够有诚意了吧?让你出来坐会儿聊聊都不愿意,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一听这话,杨昭就龇了牙,在俆妙君怀中张牙舞爪。 俆妙君:“……” 亲,不知道你现在有多重吗? 她只得将杨昭放下来,诚恳道:“对不起啊杨先生,我先向您道歉了,但是我真的没想过要相亲,也明确拒绝过妈妈的提议,而且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不可能无故离岗。” 原来是相亲啊…… 围观群众们可算听明白了,这相亲都相到别人上班的地方来了,众人看向杨曦光的眼神十分暧昧。 其实真论起来,确实是谢萍和谢瑶没办好事,杨曦光不满也能理解了,只是那么多人围观他被拒绝,他面子上实在抹不去,说出来的话很冲:“我今天过来,是谢阿姨说你年纪一大把还没人要,我好心可怜你,你到不识好歹,呵呵,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哦对了,记得多打点玻尿酸,永葆青春。” 话音一落,就觉得额头一疼。 一些泥土草屑从他脸上落下,带着特有的清香气息,直接把他给打懵了。 俆妙君也是一愣,她今天的目的只是让杨曦光知难而退罢了,这很容易办到,至于他之后会遇到什么人,和谁在一起,她没办法一一拯救,只能多留意几分,看有没有机会帮忙。 可她没料到杨昭会拿大粪扔他。 是的…… 众目睽睽之下,蛋皇捡起地上一块粪便,砸向了杨曦光…… 身为帝王,他越来越不讲究了…… 游客们反应过来,顿时爆发出阵阵哄笑,其中有些人听见了杨曦光刚才的话,也觉得刺耳,但没想到蛋皇会挺身而出维护它的奶妈,它连人话都能听懂了吗? “哈哈哈,蛋皇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wuli蛋就是耿直,身残志坚!” “蛋皇生气也这么可爱,扔准点儿,不要误伤哦。” “我的天呢,这件事我可以笑一年哈哈哈哈。” 其实大家并不是在嘲笑杨曦光,对他甚至有几分同情,只是基于对蛋皇的偏爱说话不曾顾及他的感受,但在杨曦光听来简直震怒,他气得浑身都在抖,身体里的暴戾因子一点点增加,口不择言道:“这就是你教养的畜生,真是好,好得很!你、你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贱人!” 一句话,引发众怒。 俆妙君脸色垮下来:“杨先生,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还有,你已经严重打扰到我的工作,再闹下去,我就叫治安队来了。” “你个臭婊——” 杨曦光话未说话,又挨了一记大粪,这一次杨昭砸得特别准,正好砸中他的口鼻,一些碎屑还落进了他的嘴里。 众人:“……” 杨曦光只觉天昏地暗,疯狂地吐着嘴里的东西,尽管熊猫粪便并不臭,但那毕竟是粪便啊!他扶住栅栏止不住地干呕,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猛地断裂,一下子被怒火占据,他双目赤红地抬起头来,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双手在栏杆上用力一撑,长腿一跨,人已经跳进了幼稚园中。 现场雅雀无声,就连俆妙君和杨昭脸上都出现了一秒的呆滞。 一旁坐在地上抠脚的大溪被吓得连滚带爬逃窜进林子,其余熊猫也是顿住了身形。 眼见杨曦光朝瘸了腿的蛋皇冲来,游客们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慌乱的惊呼声,俆妙君本可以抱着杨昭轻松躲开,可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几步冲到杨昭前面,呵斥:“你要干嘛?!” 杨曦光一把扯住她的长发,痛得俆妙君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对方的拳头就要砸下来,她刻意借位躲过人群的视线,避开了拳头却假装被打倒在地。 “天呢!” “快去救救她们!!” “有没有工作人员,快把这个疯子抓起来啊!呜呜……” 有其余游客跟着想翻进来,俆妙君大喊:“别进来!叫治安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治安队的人吹着口哨大喊住手,有同事们冲进了园子,蛋皇猛扑上去咬住杨曦光的腿,杨曦光吃痛大叫着准备踹它,却被俆妙君抱住他的腿,一人一熊合力之下,杨曦光没能控制住身体的平衡,急退几步一脚踩空,摔进了那道沟壑中。 只听一声闷响,赶过来的同事们纷纷一抖。 “快快快,把他扶起来!” 一伙人手忙脚乱的救人,游客们却见蛋奶妈抱着蛋皇呆呆坐在地上,头上满是草屑,口罩脱落,发辫松散,面上还残留着一丝恐惧,而蛋皇仿佛受到了惊吓,死死地抱住她,将头埋进她肩膀。 这一幕让人顿觉心疼,有同事欲扶起谢瑶,想先将蛋皇扒拉下来,却发现蛋皇将她抱得死死的,一扯它就把自己缩成一个团子,发出“啾啾”的惨叫声。 那只打着石膏的腿,显得格外刺目。 最终,杨曦光是被抬着担架送上救护车的,听说医生诊断他摔伤了右腿骨,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 [为保护饲养员/熊猫向男子扔大粪抗议] [蛋皇的秘密武器:粪便] [男子闯入熊猫幼稚园行凶/蛋皇挺身护奶妈] [男子被熊猫袭击摔断腿骨/欲起诉基地索赔20万] “你们看看,看看!”主任将一摞报纸摔在办公桌上,语气沉重道:“小谢啊,你一向不让人操心,这次怎么犯这样的错?” 被批评的俆妙君羞愧地低下头,她没料到杨曦光会当场发疯,尽管后来她是故意的,但的确为基地带来了麻烦。 不过,杨曦光一事已迅速登上各大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不管各方立场如何,他殴打女性是不争的事实,想必总能帮助一些人闪避这个魔鬼吧?俆妙君其实并不后悔,尤其在谢萍打电话来对她破口大骂,逼她道歉后,她一想到高雅的用心,就止不住幸灾乐祸。 “主任,我很抱歉,赔偿金我会想办法的。” 主任见她态度诚恳,口气也软下来:“算了,其实你也算遭了无妄之灾,谁能料到蛋蛋会拿大粪扔他?更猜不到他居然跳进幼稚园打人,还好你们没出什么事。” 想到蛋蛋一头残疾熊,要真在游客面前被踹出什么好歹来,他就一阵后怕。 至少舆论是站在基地这边的,大多是指责杨曦光行为残暴,有激进的熊猫粉恨不得撕了他,甚至人肉出他的工作单位,在市政府网站下留言抗议,据说他人已经被停职。 “至于赔偿,哼,我还没告他呢,真要掰扯,还不知道谁赔谁?”主任对外态度一向很强硬,杨曦光的行为严重违反了基地的规定,基地要赔顶多赔偿他被蛋蛋丢粪造成的精神损失,至于其它的,谈不拢大不了走法律程序! 很多事故分明是游客有错,但景区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赔钱,他们熊猫基地可不会惯这毛病! 俆妙君小声道:“谢谢主任,我接受单位对我的处罚。” “你写份检查上来,其余我也懒得处罚你,下次注意。”主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笑:“蛋蛋这东西,简直成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吓”到的蛋蛋内心os:跟我斗?哼!**后台又抽了,新闻标题剪的空格显示不出来了,打个符号区隔下。 ☆、第85章 千金归来8 新夏雨来,花落余香。 16级的熊猫们如今快满一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成天追着饲养员咬扫把的咬扫把,玩簸箕的玩簸箕,抱大腿的抱大腿,惹得饲养员们苦不堪言,工作都难顺利开展。 只有一只熊猫与众不同,那就是16级熊猫中的王者——蛋皇。 此时它正蜷缩在树叉之间,脑袋下垂,像一颗球。主任带着几位国外贵宾走过来,指着树叉道:“那就是基地的明星熊猫蛋蛋了。” “噢,我知道,开锁救火那一只,它真可爱。”一位金发男士笑道。 主任骄傲脸正欲回答,身旁另一位年长女士问道:“用大粪砸人的是它吗?” “呵呵,蛋蛋还不到十个月大,比较调皮。”主任尴尬地笑了笑。 这些外籍人士其实是B国的皇室成员,国家去年决定租借两只熊猫到B国,如今B国特意打造的中国皇家园林风的熊猫馆已经落成,下个月,两只熊猫就将远跨重洋,去国外替祖国打工了。 选定的两只熊猫都已经三岁,如今住在离锦城数百公里的熊猫研究中心,按说这件事与基地无关,但中心的领导在推荐同行饲养员时,竟然推荐了蛋皇的奶妈谢瑶,理由是谢瑶照顾蛋皇非常成功,而且这两只熊猫幼年期也是在基地长大的,而谢瑶正是它们的奶妈之一。 “蛋蛋,看这边。”主任挥手招呼道:“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然而树叉上那颗球淡定地抬起头,瞥了他们一眼,又再度把头埋进了肚子里。 哼,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噢我的天呢,它真是太太太可爱了。”年长女士赞叹道,她突然指向一位工作人员问道:“那就是蛋皇的饲养员?听说贵国推荐她来照顾曲奇和蛋卷?” “曲奇”“蛋卷”正是租给B国的两只熊猫。 “……对。”主任犹豫片刻,他还没告诉谢瑶这个消息,估计她并不愿意,但上面既然已经作出决定,他也只能乖乖交人。 其实主任心中多少有些不满,谢瑶毕竟是基地的员工,中心越过他擅自决定着实让他措手不及,留给蛋蛋适应其它饲养员的时间很短,如果蛋蛋情绪反应太过强烈……他一想到就头痛。 而等谢瑶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应果然如主任所猜想,直言不想离开蛋蛋,主任苦口婆心劝道:“这件事我知道的时候上面都已经拍板了,没有回旋的余地,其实去B国也好啊,条件好待遇好,就当去镀一层金,日后回国升迁也快。” 主任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可俆妙君又怎能离开杨昭?玉简所记载的两世都没有发生这件事,她稍微一想就能猜到是高雅的谋划。一来,没有蛋皇加持,她只是最普通的饲养员;二来,去了B国,即使她出点什么意外也不会像国内那样闹出大动静。 “主任,您能帮我打听一下,是谁推荐我的吗?”或许高雅这次找茬,对她而言反倒是机会。 “哦,这个我问过了,是中心的王副主任,你问这个干嘛?” “王副主任?我不认识他啊……” 主任喝了口茶道:“我听说中心最近收到一笔七位数的社会捐助,捐助人跟他们闲聊时推荐了你,王副主任还特意来基地微服私访了一回,估计觉得你不错,又恰好能卖捐助人一个面子吧。”说完主任狐疑道:“你认识捐助人吗?” “不,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难怪,说不得中心领导还以为捐助人在帮她走关系呢,毕竟能陪护熊猫去国外的饲养员,通常都是最优秀的,正如主任所说,一旦在国外镀金,回国后升职加薪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俆妙君从主任办公室走出来,恰好一阵狂风拂过脸颊,卷起地上的落叶草屑,天边响起了闷雷。 “起风了,又该加戏了……” 那日过后,俆妙君便不再全天候陪伴蛋蛋,而是渐渐将工作过渡给另一位新奶妈,进入月中,俆妙君被安排提前去中心体验适应,她走的那一天,锦城已连下了两日的雨,雨水冰凉,带走了这座古城的余温,俆妙君含泪上了大巴,在同事们艳羡又不舍的眼神中,挥手作别基地。 雨停之后,主任忧心的发现,蛋蛋抑郁了…… @i胖达:今天又去基地觐见蛋皇,我发现蛋皇最近有些不对劲,上前天去的时候,它就坐在幼稚园最高的树叉上,平静地俯视着它的王国和臣民,只留给我等草民一道黑白色的忧郁背影,隐隐流露出一丝寂寥。今天一见,它依然维持着上前天的姿势,据其余前线反馈,蛋皇多日都没露过正脸了,每天一放风就迅速爬上它的王座,默默向西眺望,守着一头熊的地老天荒。 “po主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发现了,以前蛋皇最自觉了,一听到奶妈叫它,下树比猴子都溜,这几天非得饲养员拿杆子捅它,才肯离开王座,蛋皇怎么变得辣么恋权?” “你们不是两个人,说起来,好几天没见到蛋奶妈了,蛋皇是不是想蛋奶妈了?” “右边这么一说……@谋杀菲林的蛋蛋 也好几天没更新了呢。” “小道消息,听说蛋奶妈被选为曲奇和蛋卷的饲养员,要去B国,已经提前到中心了。” “!!!不会吧,那蛋皇怎么办?被蛋奶妈抛弃了吗?天啊!!!” “中心?中心就在锦城西边……” “→_→右边补刀能手!” “心疼……” “看了原po哈哈哈的点进评论,呜呜呜地出去……” “蛋奶妈能不走吗?蛋皇都还没断奶呢,这就把饲养员给换了太过分了吧!” “唉,人往高处走,蛋皇再怎么就是只土圆肥,哪有留洋熊那么金贵。” “我不信蛋奶妈是那种人,她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愿伤害蛋皇,肯定是有苦衷的,而且在我心里蛋皇是最金贵的,没有之一。” “+1” “+max” …… 蛋皇被奶妈抛弃的消息在粉丝间悄然流传,基地主任愁得脑袋都快秃了,原来蛋皇不仅抑郁症不见好转,这些天还开始绝食了…… 绝食!!!一只每天都围着奶妈和盆盆奶打转的土圆肥,居然绝食!!! 主任表示我的心好累,如果蛋皇真出点什么事,基地一定会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 为了尽快让蛋皇好起来,基地里的饲养员几乎全员出动,陪蛋皇谈心,为它亲手制作小玩具,甚至给它装上了电视,可蛋皇没有一点反应。 直到这天,主任特意找来一张谢瑶和蛋皇的合照,蛋皇终于有动静了,它对着照片凝视良久,然后叼起照片往外走,可刚走没两步,它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整个过程就像碰瓷一样干净利索,饲养员们走近了才发现,蛋皇它……晕了!! 这一下事情再也瞒不住了,蛋皇患上抑郁症,绝食晕倒的消息迅速登上微博热搜,同时曝光的还有谢瑶即将远赴B国的消息,一时间,熊猫基地相关的微博都被蛋粉们占领了,甚至还能见到各种外语,国外蛋粉们突破了中文的障碍,千辛万苦注册了ID来为微博增加流量。 大家几乎是以祈求的姿态,请基地不要让蛋奶妈离开,至少让蛋皇渡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蛋皇对蛋奶妈的依恋让无数人感动,这样通人性的一只熊猫,有谁能够拒绝呢? 有网友搜集了许多蛋皇和蛋奶妈的素材,制作了一支视频,BGM是五月天的《天使》。 “你就是我的天使,保护着我的天使,从此我再没有忧伤。” 镜头里全是蛋皇和蛋奶妈快乐的合照,有蛋皇小时候骑摇摇马,荡秋千,滑滑梯,玩皮球,甚至断腿时光屁股坐蛋奶妈怀里的照片。 “你就是我的天使,给我快乐的天使,甚至我学会了飞翔。” 蛋奶妈教蛋皇走路,抱着它去树桩上爬树,给它喂奶,帮它拍背、顺毛、洗澡、打蜜蜂等等日常小细节,还有一张照片是蛋奶妈威严地教训蛋皇,蛋皇则留下了生无可恋的背影。 当歌词唱到“飞翔”两个字,是蛋奶妈站在树下,与王座上的蛋皇遥遥对视,阳光穿透树叶倾洒在她脸上,蛋奶妈微眯起眼睛,清秀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 “飞过人间的无常,才懂爱才是宝藏,不管世界变得怎么样,只要有你就会是天堂。” 火灾那天,蛋奶妈疯狂地冲进基地,与蛋皇在炽烈的火光中相拥,而在后来的见面会上,她微微低下头,接受了蛋皇用它的小短手赠予的花环。 “像孩子依赖着肩膀,像眼泪依赖着脸庞,你就像天使一样,给我依赖,给我力量。” 在遭遇袭击的时候,蛋皇拖着残腿保护蛋奶妈,而蛋奶妈也不顾危险挺身上前,为了保护蛋皇被打倒在地。等到危险过去,蛋皇将头埋进蛋奶妈的肩膀,将她抱得紧紧的,仿佛是它唯一的安全和温暖所在。 “像诗人依赖着月亮,像海豚依赖海洋,你是天使,你是天使,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天堂。” 最后的画面,是蛋奶妈抱着蛋皇看月的剪影,特效制作的圆月十分巨大,几乎占领了整个荧幕,月亮上快速闪过蛋皇从出生到现在,和蛋奶妈一起成长的点点滴滴,以及当蛋皇凝视蛋奶妈照片时,清澈的瞳孔中倒影着对方的模样,就像倒影着整个宇宙。 最终,定格在了蛋皇眺望西方的忧郁背影。 画面淡出,黑色荧幕中打出一段字幕—— 请陪伴我走完这一生。 ☆、第86章 千金归来9 “唉,真是作孽……” 陈家祖宅中,陈碧枝擦了擦眼角看着新闻中播放的视频,高毅含着两泡泪说:“妈妈我们去看蛋皇吧,它生病了,呜呜……” 陈碧枝没说话,想着刚才的视频,里面的女孩子她不是第一次见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就有种莫名的好感,现在更觉得心疼。或许歌里唱的天使就是她,又或许,对她来说,蛋皇才是她唯一的天使,也是她唯一的天堂。 她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帮助对方的冲动,可是,对方需要她帮忙吗?陈碧枝暗自叹了口气。 可令她意外的是,第二天,她竟然真的看见了这个小姑娘。 就在她家门口。 “你是……?”陈碧枝疑惑道,她有些怀疑自己认错了。 “阿姨您好。”俆妙君赶紧自我介绍:“我叫谢瑶,是熊猫基地一名饲养员,请问高雅小姐是住这里吗?” “还真是你啊!”陈碧枝一下子笑起来,“我说看着这么眼熟,你认识小雅?她现在不在家。” 就是要趁她不在!主任不知道捐助人是谁,她还能猜不到吗?即便不是高雅也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只是,俆妙君没料到陈碧枝居然认出了自己,想必曾关注过蛋皇的新闻,如此正好,她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不在么……” “谢小姐,你找我们家小雅什么事?我帮你给她打个电话。”陈碧枝见她神色不好,不知怎的,心里就有点难受,总想帮她做点事,于是说:“你要去B国我也看过新闻了,如果你不想去,阿姨倒是能帮你。” “真的吗?”俆妙君双眼一亮,闪闪发光地盯着陈碧枝,晃得她头都快晕了,鬼使神差地拉过她的手:“阿姨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俆妙君:“……” 怎么又不按套路走了? 就在这时,套路终于出现,原来是高昶回来了。 他刚下车,就见陈碧枝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但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背影,于是毫无警惕之心,“碧枝,你站门口做什么?” “你回来了啊?”陈碧枝一脸笑意,牵着俆妙君迎向他:“这位是谢瑶谢小姐,就是小毅很喜欢的那只蛋皇的饲养员。” 沉默,突然降临。 俆妙君的眼睛一点点地睁大,眼神中满是疑惑,好奇高昶与陈碧枝的熟稔,她迟疑问道:“高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高昶恼羞成怒:“你跑来这儿干嘛?!” 微妙的气氛让陈碧枝生出一丝不安:“怎么,你们好像……认识?”说着下意识松开了谢瑶的手。 “我们……”面对一老一少两张略有相似的脸,高昶觉得自己仿佛被脱光了衣服架在火上烤,又羞愧又恐惧,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她们母女有生以来头一次见面。 就在这时,又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妹妹,妹夫,你们站门口干嘛?” 高昶一见来人只觉得双腿发软,若要问他在陈家最怕的是谁,自然不是他的太太,也非诸事鲜少过问的陈老爷子,而是陈家现任掌权者,陈碧枝的哥哥陈碧城。 而此刻,偏偏被对方叫破了身份! “妹夫?”他见谢瑶果然一脸震惊,这个女儿一直以为谢萍是她亲妈,而自己是谢萍多年的男友,还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不和谢萍结婚,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高叔叔,你不是说你不接受家里给你安排的婚事,而你父母对我妈未婚生子也有所顾虑,一直在阻挠你们,所以你才要跟他们打持久战吗?!” 对,他当时是这么骗她的。 “我以为是我这个拖油瓶连累了我妈妈,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俆妙君冷冷一笑,眼神中却流露着哀伤。 完了!高昶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什么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就这么愣在当场。 而等待他的,是陈家的震怒! 那天,俆妙君发泄一通后从陈家哭着跑走,很快就接到来自上面的通知,告诉她可以继续留在熊猫基地照顾蛋皇。 她知道,一定是陈碧枝在出手干涉。 加上民众反对声太大,就连B国都网友在国家动物园网站留言,希望他们不要抢走蛋皇的奶妈,B国方将情况反映给熊猫中心,中心领导心里各种冤,他们不过是看在捐助人的面子上想给谢瑶开扇后门,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谢瑶不领情不说,就连捐助人母亲都打电话来表示关切,他们怎么这么倒霉?! 当晚,俆妙君将好消息分享到微博,蛋皇粉们普天同庆奔走相告,评论里是各国语言的“好人一生平安”,万分和谐,有如不可说片的求种子论坛,而她顺风顺水的同时,陈家早已是阴云密布。 高雅怎么都没想到,她不过是想支开谢瑶,居然就被对方找上门来了?还那么巧偏偏撞破了他们一直以来隐瞒的真相!这么小概率的事件?难道真是天意? 高昶和谢萍一个劲指责她,她恼怒的同时也后悔不已,此时不知陈碧枝查到了多少,尽管这一世他们小心翼翼防备,但真有目的性地追查,这秘密多半藏不住,毕竟,那护士一家人只是出国了,还没死呢! 如今陈碧枝是彻底不信任高昶了,不论他怎么解释,怎么怨怪是谢萍倒贴,陈碧枝就是认准了他的背叛,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了陈家! 高雅只希望她重生以来的行事能逃过陈家的法眼,如此就算被查出她不是陈碧枝的亲生女,也能像前世一样留在陈家,她就还有机会,否则她就算有些预知能力又如何呢?离开了陈家的舞台,她那些本事还能发挥几成作用? 她剥丝抽茧地回忆着各种细节,近日陈碧枝对她,并不像是厌恶的样子…… 高雅在房中患得患失,却不知陈碧枝已经在前往熊猫基地的路上…… ** “望望,下来。” 俆妙君用杆子戳了戳望望的屁股,对方正爪托下颚,坐在树叉上静静思考着熊生。 见望望毫无反应,俆妙君不再管它,又走到另一棵树下,这棵树更高更壮,上面也坐了更多的团子,数一数,足有五只,就像一串芝麻丸子。 有的侧卧,有的横躺,有的倒挂金钟,有的紧紧抱住东南枝,总之造型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俆妙君像刚才那样捅了捅团子们的屁股,叫着它们的名字,然而没熊理她。 游客们发出善意的笑声,熟悉蛋奶妈的人知道她要发大招了。 下一秒,就听蛋奶妈道:“蛋皇,下旨吧。” 于是不远处跑来一只团子,正是抑郁症迅速好转的熊中蛋皇,马中赤兔??它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先是抱住蛋奶妈的腿蹭了蹭,接着支起上身,往树干上一扑:“啾啾!!” 这棵树上的团子们集体一愣,倒是不见什么动作,另一棵树上的望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滚带爬地滑溜下树,小跑过来乖乖地坐在蛋皇身边。 蛋皇并不理它,而是迅速攀上了树,一拳,一腿,一拉,一扯,熊猫们就像下汤圆似的一只只往下掉,发出阵阵闷响,最后,只见它伸出熊掌,糊上了大溪的熊脸,对方仰面从树上跌落,在风中挥舞着四肢,“噗”的一声掉在草地上。 游客中有小孩子担心地说:“熊猫摔死了吗?” 他的母亲微笑着拍拍他:“看,熊猫没事呢,蛋皇有分寸,熊猫宝宝们知道协调。” 果然,几只从树上摔落的熊猫迅速爬起来,乖乖挨着望望坐好,排成了一排,齐齐抬头仰望树上的蛋皇,就像在仰望它们的王。 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蛋皇伴随着断裂的树枝一起摔了下来…… 俆妙君:“……” 众熊:“……” 游客:“……” 望望箭步冲过去愤怒地抓起那根树枝,歇斯底里地旋转摔打,却因身体肥胖重心不稳而摔了个四脚朝天,但它毫不气馁,再次抓起树枝,狠狠来了一记过肩摔,这才喘着粗气骄傲地坐回原位,是它,维护了王的尊严! 杨昭:“……………………………………………………………………” 陈碧枝到来时,恰好就遇见了这一幕,她看着谢瑶站在树下,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忍不住酸了眼,这是她的亲生女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在陈碧城的帮助下,她很快查出了当年的真相,那一瞬间她恨不得将高昶和谢萍碾得粉碎,她以为完美的家竟然只是个幻象,到头来她不过是在幻象中睡了二十多年的愚者,糊涂又可悲,更可怕的是,她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高雅,竟然早就知道真相,却背着她和亲生父母们串通一气,甚至还企图骗她的财产! 还好,她和父亲兄长住在一起,陈家掌权人不是她。 高昶的背叛并不是最让她寒心的,高雅才是,他们和谢萍一家三口,那她又算什么呢?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过去,未来,什么都没有了,然而她很快清醒了过来,她还有高毅,还有亲女儿,她还有现在。 陈碧枝静静地看着谢瑶,女孩大方,温柔又善良,原来她的女儿这样好,即便没有她的保护,即便被谢萍刻意冷待,常年生活在冷暴力中,却依旧充满了勃勃朝气,就像盛夏的阳光。 她深吸口气,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对身边的秘书点了点头。 等到熊猫们终于睡去,俆妙君脱了口罩走出来,刚进入员工通道就听人叫她。 俆妙君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位气质优雅的妇人,她浓眉一扬,陈碧枝竟这么快就找来了? 见她沉默,陈碧枝心下一叹,缓步上前:“瑶瑶,我已经向你们领导请过假了,希望能和你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千金归来10 碧竹涛涛,茶香醉人。 基地的一处露天茶坊中,俆妙君低头不言,看上去十分落寞,她对面的陈碧枝双眼微微泛红,掩饰般地转头看向园外竹林,半晌才轻声道:“瑶瑶,那天的事情……” “对不起!”俆妙君面色苍白,双唇微颤:“阿姨,那天是我太冲动,其实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件事您和我妈妈都是受害者,是高昶骗了你们,是他一个人的错。” “不!”陈碧枝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唰地落下来:“我不怪你,高昶是该死,可谢萍一样该死!”她见谢瑶面露惊讶,又很快转为愤怒,知道谢瑶误会了,急声解释:“你不是谢萍的女儿!当年她鼓动高昶将你和高雅换了身份,她的亲女儿其实是高雅,而你,是我陈碧枝的女儿,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俆妙君装出震惊的模样,良久强笑道:“您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 “妈妈没有开玩笑,高昶不是你的高叔叔,而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上次不是来找过高雅吗?她和你同父异母,但你们不是姐妹,她早就知道了真相,却为了护住她的身份故意帮谢萍和高昶瞒着我,让我错到了今天!”陈碧枝泪眼婆娑,发狠道:“但今天之后,我不会再错了。” 她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高雅……”俆妙君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那她之前推荐我去B国是因为……我,我并不认识她啊。” 陈碧枝一惊,她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是前段时间高雅说以高毅的名义向熊猫中心捐点钱,她万万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些猫腻,再往深了一想,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恍惚记得,今年基地火灾是有小道消息流传,案犯是被人指使的…… “狼心狗肺的东西!”陈碧枝愤怒地失了仪态,最终气极反笑:“用我的钱,来害我的女儿,好,真是好极了!” 俆妙君眉目微垂,这一次,高雅总不能还住陈家了吧? 直到陈碧枝临走时,俆妙君仍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陈碧枝知道对她来说人生中突然发生巨变,一时难以面对是正常的,她不愿逼她,希望她能够顺其自然地接受,又交代她暂时保密,俆妙君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陈碧枝很欣慰,至少,女儿潜意识里是信任她的。 当晚,高雅知道了陈碧枝去探望谢瑶的消息,又从熊猫中心得知,谢瑶之所以不用去B国,正是因为陈碧枝特意打了招呼。 高雅曾以为自己一定会疯狂,可当事情来临时她却很平静地接受了,她可以肯定,陈碧枝知道了真相。 她避之不及的结局,又一次上演。 既然如此,重生的意义何在? 如今她只希望,高碧枝知道得少一点,自己能逃过一劫。 然而现实并不那么美妙。 “你走吧,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陈碧枝并不看她,声音冷硬得像块石头。 高雅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陈老爷子,以及陈碧城一家人,除了她的“表姐”面露同情,其余人俱都毫无表情,就连佣人们都在角落里眼神异样地盯着她。 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亲人,转眼间变得好陌生。 高雅以为她做好了准备,然而此时才发现,当她第二次失去本来的位置,甚至比上一世失去得更彻底,她无法不去恨,恨意蚀骨,几乎快将她融成灰烬! 凭什么?锦衣华服,身份地位,这些属于她的东西都被剥夺? 凭什么让她得到了又失去? 她哑声道:“我想见见小毅。” “小毅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他还是我弟弟,至少,我们有同一个父亲。”高雅忽然抬起头,双目含泪。 陈碧枝面色一沉,嘲讽地笑了:“父亲?如果你不知道真相我不会怪你,如果你只是私下认了亲生父母我或许也会原谅你,但你明知道瑶瑶是我的亲生女儿,还利用陈家的资源伤害她,我和哥哥查过了,你甚至把手伸到了陈家的产业,我们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的心太脏了,还真像你那个父亲,我很庆幸,小毅和瑶瑶跟他一点都不像。” 话音一落,其余人神情更冷,“表姐”那仅有的一丝同情都收了回去。 事已落定,再无回旋的余地,高雅孤身走出陈家大门,忽然听见管家叫住她,她平静地回过头,眼神中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希翼。 “高小姐,请问您准备住哪里呢?明天我们会把您的行礼收拾好,给您送过来。” 高雅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怒道:“滚!!!” 她回望一眼陈家历史悠久的大宅,从民国时期到现在,已经一百余年了,宅中的人换了无数,院里的花开了又谢,可姓氏却依旧是那一个。 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高雅想起谢萍和高昶商量的计策,再无一丝犹豫! **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幼儿园中,高毅和小朋友们乖乖将两手放在桌上,大声背诵着九九乘法表。 “高毅,跟我出来一下。”一位胖胖的老师在门口喊道。 高毅一头雾水地跟了出去,他犯了什么错吗?最近英语学得好,数学小测成绩也不错,应该不会被批评吧? “你姐姐来接你了,说家里有点事。” “姐姐?”高毅一愣,他已经十天没见着姐姐了,妈妈说那已经不是他的姐姐,他不太明白,可是心里还有些想念,如今一听老师的话,赶紧地跑了出去。 “姐姐!”高毅开心地叫道。 高雅摸了摸他的头,笑得十分温柔:“小毅最近怎么样,想姐姐了吗?” “想了!” “那今天姐姐带你去看蛋皇好吗?” “太棒了!”高毅高兴地跳起来,完全忘记了他妈交代的话。 …… 一辆黑色轿车艰难地行驶在狭窄的巷道中,俆妙君被绑住手脚,嘴上封着胶带,躺在后驾驶座上,她的身旁蜷缩着一个小孩子,此时双目紧闭,显然晕了过去。 俆妙君同样闭着眼睛,但她的神智很清醒,她是在去超市的路上忽然被三个人围上,只犹豫了一秒,便假作不敌,任对方用药物迷晕她将她弄上了这辆车,不久后,昏迷的高毅也被高雅抱了上来,一起扔在后座。 这是一起绑架,她其实挺意外高雅有这胆子。 此事多半不是高雅一个人能处理的,有高昶在,她和高毅看起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少高毅会很安全,而她,要是能被这几招就绊住手脚,也枉她做了六世任务! 俆妙君艺高人胆大,希望借着这一次直接让高雅一家子再无翻身之力,唯一就是事发突然,她来不及通知杨昭,只希望对方别急得发熊疯。 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基地主任和饲养员跟在一位贵妇和一位中年男士身后,陪同的还有警方的人,他们在熊猫屋中转了一圈,主任道:“今天中午还见着小谢了,后来就没影了,你看,今天蛋蛋连最爱的盆盆奶都没喝。” 正躺尸的杨昭一下子竖起耳朵,他正疑惑妙君去了哪儿,难道出了什么事? 原来陈家的司机下午没接到高毅,幼儿园老师说他被高雅接走了,因为之前高雅来过几次,老师们还认得她,很轻易就放了人。陈碧枝一听就慌了,她不知高雅准备做什么,又想到高雅对谢瑶的恨意,心神不宁地给谢瑶打电话,发现对方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于是匆忙报警。 两人失踪不久,依照程序警方并未重视,直到陈老爷子和陈碧城连续施压后,警局才动员不少警力开始找人,这一找才发现,谢瑶和高毅从下午起就双双失踪。 幼儿园门口的监控显示高毅随高雅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但这辆轿车在经过X大道后就忽然消失了,他们调取了轿车的车牌,发现竟是一张报废车牌,看来行事者早有准备。 这样看来,谢瑶多半也落到了高雅手里。 可他们根本联系不上高雅,连高昶、谢萍,都统统失去音讯。 陈碧枝扶住额头,只觉得晕眩袭来,她半倚在陈碧城的怀中,眼泪打湿了兄长的衣襟,如果谢瑶和高毅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 “喂?”她在警察的示意后,紧张地按开公放。 “亲爱的妈妈,是我。” 声音如此熟悉,陈碧枝一下子就认出来:“高雅,你把小毅带哪里去了?瑶瑶是不是在你那里?” “您放心,小毅很好,他怎么说也是我弟弟。至于谢瑶……只要您肯按我说的办,我保证她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你要什么?!” “呵呵,你会知道的。咔——” 接着,手机中传来忙音。 再拨过去,已经无法接通。 “什么意思?她究竟什么意思?!”陈碧枝愤怒地质问道。 “或许,她是担心说多了容易暴露,而且她应该猜到你身边有警察。”陈碧城见状赶紧安慰,他能感觉到妹妹身处崩溃边缘,顺便带着她往外走。 “她是不是疯了,他们一家子究竟想干什么?!” 人声渐远,熊猫屋中又恢复了宁静。 杨昭甩了甩短得可怜的尾巴,能干什么,不是谋财就是害命呗? 他的爪子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故事快完结啦,我记得文刚开的时候有好几个读者表示不喜欢男主,我说希望以后以后大家会改观,不知道连载到现在大家改观了吗? ☆、第88章 千金归来end 杨昭又趴了五分钟,确定屋中无空一人,这才爬起来,将钥匙衔在嘴上,前肢扶住铁门的栏杆,圆润的熊身直立,用爪子拿下钥匙开锁。 爪子虽没有人类的五指灵活,但杨昭还是顺利完成了任务。 只听“咔嚓”一声,铁门应声而开。 接着,他走到邻居大溪家,以同样的手段为大溪带来了自由之光。 “啾啾!”大溪感激地顶了顶他,被杨昭咬住后腿拖地一样拖到了走廊的窗户前,整个过程大溪的表情都是懵的。 杨昭之所以会放大溪出来,并不是看它可爱,而是熊猫屋的大门已经锁了,他要出去必须得翻窗,然而身高是硬伤,他只能再次叫来臣子们垫脚。 地面距离窗户足有两米高,显然一只大溪是不够的,他又将自由之光赐予小溪和望望,三熊合一,排成撸串。 大溪脑袋顶着小溪屁股,小溪肩膀连接着望望后肢,杨昭踩着肉盾们一步步攀上高峰,终于矗立在望望头顶。他两爪勾住窗台,短腿努力往上蹬,毛茸茸的屁股一拱一拱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爬了上去。他喘着气推开窗,再次回望一眼他的臣子们,三熊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等待王的指示,然而它们失望了,杨昭只是挥了挥爪,一个纵身,从窗台跃下。 此时天色已暗,他很容易躲过了基地的巡逻队,一路闪避着可能有监控的地方,就这么混到了基地后门。有门卫正守在小门处唠嗑,门没锁,露出一条缝来,可惜被门卫完全给挡住了,杨昭烦躁地刨了刨地,默默地转身往回跑。 不一会儿,六七只孔雀惊慌尖叫着往后门边跳边飞,就像有鬼猛兽在撵它们,当门卫拿着对讲机焦急报告时,一只熊猫鬼鬼祟祟拉开小门,劈叉抬腿爬过门栏,又偷偷将小门合上。 谁也没发现,熊猫基地中最耀眼的那颗星,离家出走了…… 杨昭记得俆妙君的气味,化身为熊猫的他鼻子本就非常灵敏,加上神识的影响,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俆妙君遇袭的地点——那是一条通往超市的小路,杨昭吸了吸鼻子,就这么顺着气息开始寻人。 他一路上并不低调,事实上根本低调不起来,城市里并不是随处都有地方让他躲,尽管夜色已深,但他还是太引人注目了。当他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在打量他后,索性昂首挺胸,跟在一位老婆婆身后,吐着舌头,装她的宠物。 “啊,你看那只狗,长得好像熊猫。” “哈哈哈,怎么可能是熊猫,那可是熊,有这么听话吗?” “但是真的好像嘛!是不是染的啊?我听说I国有马戏团将松狮狗染成黑白色,装成熊猫骗钱,结果被人举报了,马戏团负责人还耍无赖,说这一看就是狗啊!” “……其实真的越看越像,狗哪有这么肥?” 路人揉了揉眼睛,而且特别像那一只……传说中的蛋皇?! 同一时刻,网上也出现了类似的话题,有博主说他发现了一只超像熊猫的狗,并且配上一张很糊的背影图。 “po主可以的,毫无ps痕迹。” “渣像素请狗带。” …… 网友们起初并不相信,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提到这件事,上传的图片也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一位蛋皇的真爱粉小心翼翼问道:“这看起来,怎么有点像wuli蛋皇?” “……是,我刚才就想说了,可是怎么可能嘛?!” “咦?那个老婆婆不是它主人啊,它又换了个老爷爷跟着。” “hahah所以它真的不是狗吧?其实就是蛋皇吧?” “右边你别hah了,我感觉你道出了真相。” “+∞” “………………………………” 于是警局和熊猫基地的电话几乎被热心市民打爆,值班的饲养员先接到消息还当有人恶作剧,她刚陪领导送走了客人回来,下意识地点开监控。 咦?果然不太对劲,大溪、小溪正在走廊里撒泼打滚,望望抬腿往嘴里塞,展现着身体的柔度,可是谁来告诉她,蛋蛋呢??! 饲养员心跳狂乱,急匆匆冲向熊猫屋内确认,到了大门前准备掏钥匙,然而……钥匙呢? 她一直挂在腰间的钥匙呢??! 她忽然一个激灵,想到他们今天恰好在蛋蛋门口谈论了谢瑶的事,依照蛋蛋以往的履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等其余工作人员赶来开了门,果然,蛋蛋不见了!! 他们望着两米高的墙,窗户正开着,热风呼呼地卷进来,谁来说说蛋皇到底怎么爬上去的?一只熊都能飞天遁地了?! 然而当他们低下头,看着抱住他们大腿的三只,一瞬间了然。 于是当晚,锦城满大街的警车鸣响,全城的记者们闻风而动,终于在城东某条小街上抓到了正在行凶的国宝。 彼时的蛋皇正与一只泰迪对持着,泰迪疯狂地叫,蛋皇轻蔑地直立上身,发出一声威武的熊吼,吓得小泰迪夹着尾巴凌乱地逃了…… 警察&记者&基地人员&围观路人:“……” 有饲养员要来捉它,又怕它情绪激动咬伤人,动作十分小心翼翼,谁知蛋蛋竟然十分冷静的样子,抬起一只爪子直直指着某个方向。 见这群两脚兽都疑惑地望着他,杨昭又碰碰自己的鼻子,然后爪子再次指向某处。 方才差点被吓得心肌梗塞的主任灵光一闪,语气虚弱地说:“蛋蛋……你是不是知道小谢在哪里?你要带我们去找她?” “啾啾!!” 杨昭第一次收起高冷,对主任卖萌地蹭了蹭腿。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主任只觉得他的心肌又要梗塞了…… 随后,他向警方和媒体解释了原由,有警察道:“熊猫的嗅觉非常灵敏,甚至不输警犬,蛋皇这么通人性,或许它真能找到呢?” “要不然……试试?” ** 东郊。 一处废弃的仓库中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小毅,你再不听话,姐姐只有把你的嘴巴封住咯。”高雅一边温柔地说,一边走到谢瑶面前,毫不怜惜地一把撕掉她嘴上的胶带。 嘶……俆妙君看似平静,内心的小人早已痛得直抽冷气,她的嘴快肿掉了吧? “呵,没想到你会落在我的手上吧?” “……你是谁?”俆妙君故做镇定地问道,眼底却藏着一丝恐惧。 高雅起先一噎,随后发现了对方极力隐藏的情绪,满意地笑了:“我?我是小毅的姐姐啊,是被你抢了身份的陈家外孙女。” “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说要投诉我的人……这么说,你就是高雅?”俆妙君又转头看向大哭的高毅:“他是我的弟弟?” 高雅敷衍地笑笑,站直身体撩了把头发:“你好啊,我的姐姐,请多指教。” 她只比谢瑶晚出生几小时。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放心,只要陈碧枝愿意付钱,你们一根汗毛都不会少。”高雅从包里掏出一根注射针管:“不过,作为你的好姐妹,总要送你一份见面礼。” “知道这是什么吗?”高雅轻轻一推,冰寒的针尖上浸出一滴水珠。 “毒/品。”俆妙君淡定道。 历史又还原归位,高雅还是想用毒/品毁了她。 或许没料到对方一猜就中,高雅明显愣住,就在这时,她的右手一痛,注射器掉在了地上,接着,她的脖子被卡住,竟然被谢瑶单手提了起来。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对方早已挣开了绑缚。 只听谢瑶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前世就输给了我,今生一样,你前世活得憋屈,今生只会比前世更憋屈。” “你这么蠢,给你再多几世,你也永远翻不了身,毕竟,重生可拯救不了你的智商。” 那些话就像一个个符语,每个字都让高雅痛彻心扉,又陷入灭顶的恐惧,她想大叫,想挣扎,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试图瞪大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却只看见手握镰刀的死神! 里面的动静颇大,仓库门被推开,本就不放心的谢萍匆匆进来,一见这场面简直汗毛倒竖:“住手,谢瑶你想杀人吗?!” 谢萍眼见亲女就要不好,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就在这一刹那,忽然闯入一道黑影,猛地将谢萍从侧面扑倒,谢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接着是钻心般的疼痛,她能感觉到有东西从脸上流下来,是鲜血的气味。 “啊——!!!!!!!!!” 杨昭甩了甩爪子,还是没忍住糊人熊脸的习惯。 外面警笛声鸣,十余个警察持枪闯了进来,留守在车上的高昶双手抱头,被警察用枪指着,一脸灰败。 “今天,锦市发生一起重大绑架案,案发后,警方在熊猫蛋皇的协助下很快破获了该起案件,如今,三名嫌疑人已被抓获。下面请看本台记者从前方发回的报道。” CCTV新闻频道,正反复播放着蛋皇英勇救人的瞬间,网上更有基地放出的完整视频,其中涉及了蛋皇众目睽睽下偷钥匙、胁迫同伴翻窗越狱,以及利用孔雀瞒天过海浑水摸鱼等等事迹。无数观众阵亡在它傲人的智慧和勇猛的熊姿下,此次事件迅速登录海外各大媒体头条,毕竟熊猫破案,实属首次。 蛋蛋再一次成为英雄,享誉世界。 而伴随着这一起绑架案,陈家“狸猫换太子”的豪门秘辛已传得街知巷闻。 原来,蛋奶妈竟然是豪门之女! 众人为蛋皇感动的同时,又震惊于高雅一家的歹毒,在舆论的压力下,此案很快走上了司法程序。 这一查就牵连出许多事,例如当年指使王组长给蛋皇下毒的正是高雅,事后她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不惜买/凶/杀/人,让王组长母子一死一失踪。 当法官当庭宣布判决,高雅故意杀人、绑架罪名成立,两罪并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高昶及谢萍也都得到应有判罚时,俆妙君感觉身上一轻,抬头一看,庄严的法庭上方竟流泻着金光。 而在万众瞩目下依旧淡定挂在王座上的杨昭,在金光的照耀下舒服得轻轻翻了个身,“咔嚓”一声响,再次从树上坠落。 ** 秋风万里,天空碧蓝如洗。 熊猫基地成立第七十周年,许多家长带着孩子,老师带着学生们组织前来基地参观,这几十余年,熊猫已不再是濒危动物,十年前,又从易危降级到了低危,这一切都得益于国人在大熊猫保护上做出的努力。 但熊猫依旧是最受人们喜爱的动物之一,来熊猫基地参观的游客数量逐年递增。 尤其,这里是蛋皇生活过的地方。 基地入口矗立着一座石塑雕像,那是一位扎着马尾的妙龄女子,亲密地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她们头挨着头,肩贴着肩,女子的神情十分愉悦,仿佛环抱着全世界。 雕像周围堆满了各色鲜花,红的、白的、黄的、粉的……鲜花旁放着一张张精致的卡片,上面写满祝福的话语。 “爷爷,这就是姑奶奶和蛋皇吗?” “是她们。”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牵着他的小孙女站在雕像前,任谁都看不出,他们竟然来自锦城豪门陈家。 “爷爷,您真是从小看着蛋皇长大的吗?” “是的。”老人眼底浮上怀念,他想到年幼时的种种,想到了他那身世坎坷的姐姐。 姐姐回家后改名为陈瑶,一生都投身于大熊猫保护事业,终生未嫁,受人尊敬,她和蛋皇的情谊也被世人引为美谈。 蛋皇作为全世界最特殊、最有代表性的熊猫,一直活到了四十一岁,打破了熊猫的寿长记录,可惜并未留下任何子嗣。在它被下葬那一天,世界为之痛哭,锦城忽然迎来了许多异地人,他们有的来自国内其它城市,有的不远万里从海外赶来,他们大多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都是陪着蛋皇成长的那一代。 蛋皇对他们来说不止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熊猫,还有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而他的姐姐,在见到蛋皇的棺材被没入土中时,突然就晕倒在地,然后再没有醒来。 许多人都说她是因为太过伤心才死去的,但他不这么认为,姐姐和蛋皇就像互相为对方而生,她们共享着生命,共享着一切喜怒哀乐,蛋皇走了,姐姐不可能独活。 “那姑奶奶现在还陪着蛋皇吗?”耳边传来孙女稚嫩的童声。 “你看,她们一直在一起。”老人指着雕像,又摸了摸孙女的头,躬身轻轻放下一束白菊。 有风吹过,片片花瓣落下,思念铺满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蛋皇成年了,该完成传宗接代的成就了,然而……基地发现它是性冷淡,从来不发情,于是基地给它放A/片,按头让它看。 皇帝表示:来人,把这群人给朕拖下去砍了!! 咳,所以A/片计划失败,基地又想偷精子,来个人工受精什么的,这下皇后也怒了:来人,把这群人给本宫拖下去阉了!!! 于是蛋皇成了空巢老人...不是,空巢老熊。 **我是作者有废话说的分割线** 第七个故事完结,下一个故事还是跟兽有关,不过是很野蛮的兽人世界。其实每次换地图我都很忐忑,因为所有题材我也是第一次涉猎,一来是想让小天使们和我一起欣赏各个世界的风光,二来也是对自己的锻炼,至少让我知道,哪些题材我是可以去尝试扩展的,总之,希望第八个的故事你们也能陪我一起。 ☆、第89章 | 天无穷尽,地无止境,一切隐没于白雾中。 俆妙君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玉中界,而杨昭正站在她不远处,见惯了对方的熊脸,甫一见到如此清隽的模样,她竟然呆了呆。 “整整四十一年,我终于能说话了!”杨昭广袖一挥,言语中满是感慨。 俆妙君:“……” 茫茫白雾中,一枚灵玉徐徐浮现。 杨昭一见青便抢道:“下一个世界,能给我换个正常人吗?” “你们附身的人,源于天道选择,青做不了主。” 俆妙君凉凉道:“可是天道已经错乱了啊。” “……”她说得好有道理,青竟不能反驳。 半晌,玉灵才缓缓道:“宇宙万物,或许你在这个世界是所谓的'正常',在另外一个世界反成了异类。你是丧尸,如果是在丧尸的国度,那人类就成了异类,你是兽族,如果是在兽人的世界,那也不过是寻常人罢了。” “什么意思?”杨昭忽然心生不妙。 回答他的是骤然亮起的青光。 青光刺目,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等到一切平息,他们自第八个世界醒来。 ** 参天巨木高耸入云,根枝缠绕着粗壮的树干有如巨蟒,树冠繁茂得仿佛一座小岛,遮天蔽日,让脚下的土地常年不见阳光,潮湿又黏腻,枯叶和腐木堆积在一处,踩上去又软又滑,一不留神便会陷入泥中。 “阿昊,小心!” “来了!”赤膊男子只在腰间围着兽皮,遮挡住重点部位,他迅速退到巨树后,将握在手中的绳头用力一拉,绳子绷成一根直线横在两棵古树间。陷阱刚一完成,一头凶恶巨兽猛扑过来,赤膊男子只感觉头顶掠过一片阴影,还有巨兽烫热而腥臭的呼吸,他双手用力拉紧绳索,手臂上经脉鼓胀,瞬间就化作了长着白毛的猿臂,如此诡异的画面,其余人俱都见怪不怪。 巨兽的咆哮响彻密林,惊得荒兽避走,禽鸟四散,只听仿佛山塌一般的响,巨兽被绳索绊住,重重摔倒在地上,将地面凿出个巨坑。趁此机会,三名矫健的男子跳起来扑向巨兽,于半空中化身为三头白狼,每头狼足有一人高,他们的目标正是巨兽的脖颈! 随着最后一声呜咽,巨兽眼中的光芒涣散,渐渐停止挣动。 三头白狼从巨兽尸体上一跃而下,狼嘴附近的毛发上全是刺目的猩红,他们很快变回人形,其中一人兴奋道:“今天收获不错!” 其余人各就各位,变化出利爪来剥皮的剥皮,拆骨的拆骨,再将巨兽分割成数块,每人扛着百斤肉往部落而去。 他们都是汉部的族人,在艾河流域大大小小的部族中,汉部实力弱小,全族不过一万多人口,完全无法与信仰炎鹰图腾的苍部,以及信仰血鳄图腾的栖部相抗衡。当然,艾河流域之外还有更强大的部落,但那实在太遥远了。 这里的每个部落都拥有自己的信仰图腾,图腾便是这个世界力量的源泉。 汉部的图腾祖神是上古凶兽霜豹,具备十分强大的战力。在图腾之力的庇佑下,汉部也曾辉煌过,甚至诞生过一位勇敢的战士,他是霜豹图腾的化身,是艾河流域当之无愧的王者。但百年前一场天灾降临,汉部损失惨重,渐渐没落,就连原本拥有数十万人口的部族也被分裂为十余支小部落。 俆妙君便是在汉部的一处洞穴中醒来。 玉简所载,这个世界的人分为三种,分别是兽人、半兽人以及纯人。其中以兽人实力最强,他们能在兽态和人形间任意转换,平均寿命也最长,无灾无难能活到一百岁;而半兽人没办法转化形态,但他们拥有一部分兽类体征,同样拥有不俗的战力,能够活到六七十岁;最弱小的则是纯人,他们至多有三四十年寿命,一般充作部落的奴隶。 但纯人中也有例外,那就是掌握了巫力的巫,只有纯人才能够觉醒巫力,而巫,他们有着悠长的寿命,传承着祖神的智慧,是每个部落最受人尊崇的人物。 这一次的逆天之子便是一位“巫”。 他本是来自末世的木系异能者,因分配物资不公死于同伴暗算,再次睁眼便成为兽人世界中一个没有名字的纯人奴隶。 而他的主人,恰好是俆妙君附身的原身,一位叫月的半兽人。 月的阿母也是奴隶,只因貌美被她的兽人阿父看上,生下她不久便病死了。 一般来说,纯人与兽人结合诞育的只会是纯人,只有极少数有幸产下半兽人,而月恰好具备一点兽类的体征,尽管并不强大,但至少摆脱了和她阿母一样的命运。 因为这层关系,月对待奴隶不像其余兽人或半兽人那样冷漠,尤其她发现逆天之子不但认得那些神秘艰涩的文字,还掌握了许多她闻所未闻的知识,跟一般的奴隶完全不同。他的博学吸引了她,她渐渐爱上了俊美的纯人,并为他取了一个名字——蓝。 逆天之子嫌弃月邪异的相貌,却又故意引诱月,他希望能成为月的男侍摆脱眼前困境。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异能随之穿越而来,虽然只有一级,但只要慢慢修炼迟早能恢复实力,只是这个世界没有晶核,只有一种被称为图腾的神秘力量可以帮助他增长异能。 他的能力让月感到惊喜,原身几番犹豫,决定偷偷带他去拜见老巫,等他从老巫住所中出来,汉部有了一位新的巫。 这是部落的大喜事,封巫仪式上,所有兽人都赶来祝贺,那些曾对他不屑一顾的高傲兽人,无不尊敬地低头,就连曾经鞭笞责罚过他的兽人第一美女——月的姐姐琴,都对他展露了羞涩的笑意。 他的木系异能被误当做巫力,他前世学到的知识被以为是生而知之的智慧,他是极具潜力的巫,是汉部恢复荣光的希望。 权势、地位与美人,一夕之间他已全部拥有,他已经不需要强颜欢笑讨人欢心。当月鼓起勇气向他诉说爱慕时,他只是礼貌又疏离地拒绝,“抱歉,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暂时没有寻求伴侣的打算。”而当晚,他就和琴在密林的巨木下欢好,并不知道月就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 月的心事终究被琴得知,她忌惮月与蓝曾有过的情分,于是向阿父撒娇,将她这位不受重视的妹妹嫁给了部落中有名的残废兽人——黎。 出嫁前夕,月再一次找到蓝,希望他能阻止这一切,蓝只是苦笑道:“那是你阿父做的决定,哪怕我是巫,也不能随意干涉,祝你幸福。”并在她的额头留下多情的一吻。 蓝是故意的,尽管他对月没有兴趣,也希望这一吻能落在她心上,永远。 但他刻意播散的种子并没有生根发芽,成婚后,月发现黎并不像传言中那样阴郁残暴,他很沉默,也很温柔,他对她很好。 月和黎安宁而平静地过着他们的日子,日复一日,岁月悄然流逝,蓝却突然想起了她,他腻味了琴以及一干雌性的野蛮放浪,反倒回味起当初和月的暧昧。他来到兽人世界已久,曾经觉得有几分可怖的兽类体征如今也成了情趣,其实就相貌本身而言,月非常美,比琴更美。 但月已经嫁人了,他不喜欢看见月对别的雄性轻言细语,不喜欢月对黎笑得那么温柔,于是他利用巫的预言和权威,让残废的黎随队前往栖部筹换物资,那次任务十分凶险,黎终究没回来。 月又成了一个人,蓝本想趁虚而入,却在上门探访时发现月已经死了。 他本以为有人暗害月,但老巫使用巫力回溯画面发现月是自杀的,死前戴上了黎送她的一串古牙首饰,很明显,她是殉情而死。 蓝十分恼怒,只当月水性杨花,很快把她抛在脑后。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月之所以愿意为黎而死,是因为黎给了她生命中唯一的暖色。 她的阿母死得早,阿父并不将她放在眼中,她的兄弟姐妹足有二十多个,哪怕她突然失踪或许都没有人察觉。月本以为蓝是独属于她的,但蓝带给她的只有伤害,而黎,出现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却最终带她走出了黑暗。 然而黎死了,她的希望也熄灭了。 月死后,蓝继续凭借异能招摇撞骗,可汉部实在弱小了,弱小到容不下他日渐膨胀的野心。于是,他选择出卖汉部,以此为投名状加入栖部,任栖部将这支传承上千年的古老部落灭种灭族,而他却在气运加持下成为了栖部唯一的巫,并引领栖部吞并了艾河流域附近的大小部落,将势力扩张至更远之外的其余文明,最终统一此界,人称祖皇。 兽人的世界……?俆妙君沉默了。 很明显,杨昭便是月的丈夫黎,现在正是他们成婚的第二天,但黎并不在她身边,他去了密林。 俆妙君打量着这处洞穴,她记得在部落中,最有身份的人住的是石屋,而一般人通常住在木屋和草屋中,只有最贫穷和孤僻的一类人才会选择在山洞中安家。当然,山洞再不好也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是兽人或半兽人的住所,至于奴隶,就跟人类世界的牲口一样,统一睡在棚子里。 她现在所在的洞穴,并不似想象中简陋,石床和地面都铺着厚厚的兽皮,屋中还有一张石桌和几把石凳,各种瓦罐器具整齐地摆成一排,洞内壁角洒着驱虫的文桑花瓣,左石壁上挂着一尊装饰用的羚角兽头,另一面石壁上则挂了一把弓。 最特别的,莫过于洞穴门口悬挂的一卷门帘,那是由斑斓鸟的羽毛编织而成,很美,到了夜晚还能发光。 这一切都能看出,洞穴的主人是个善待生活的人,尤其,他还是个残废的兽人,要知道生活对他并不仁慈,可他却努力地过好每一天。 俆妙君眼底闪过一抹柔和,黎和月,一定能在下一世过得美满而幸福。 忽然,洞外传来女人的声音,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新故事出发,这次可以啪啪了! ☆、第90章 俆妙君挑开门帘,外面竟是一处凸出山壁的平台,她所在的洞穴处于山底,往上还有几个山洞,住着年纪更小的兽人,多半都是孤儿。 平台的一侧种了许多文桑花,弯月形的蓝色花瓣散发着阵阵幽香,花圃旁摆着巨大的水缸,此时正有个女人对着水缸里的清水整理发髻。 她生得很美,美得仿佛带着一层光,紫红色的兽皮裙看起来像丝绸一般细腻,毫无杂色,她的身上挂了许多繁复的兽骨首饰,碰撞间发出轻灵悦耳的声音。 不愧被誉为兽人第一美的雌性,不像她,继承了来自阿父的竖瞳和尖牙,连皮肤都像蛇一般冰凉。在这个世界,半兽人的兽态体征越少,实力则越弱,原身就属于最次那一类,难怪不被部族看中。 “阿姐,你来了。”俆妙君招呼道。 来人正是琴,她虽和原身是姐妹,但她的阿母却是个兽人,地位不是原身可比的,只听她语气轻慢地说:“舍得出来了?让我等那么久。” 俆妙君见来者不善,于是不再说话。 玉简里没有细讲原身发生的事,但她猜琴应该也来过,就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琴看她沉默,心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趣:“你们就住这石洞啊,阿父让你嫁给黎,是想他怎么都是个兽人,配你一个半兽绰绰有余,没想到他连个草屋都修不起。” 嘴上抱不平,脸上却带着讽刺的笑意。 俆妙君好像有点明白,琴是来看她笑话的。 汉部人人都知道,黎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战死了,他十二岁那年在密林中被猛兽袭击,不但毁了容,右臂基本废了,连一杯水都端不起来,人形时好歹还能用左臂,一旦化为兽态,连最基本的奔跑都很苦难,他虽然是个兽人,但在武力值上就比纯人好一点,又怎么可能像其余兽人那样光鲜? “嗯,所以你要帮我们修吗?” 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出现,他看上去很强壮,腰间围着简单的兽皮,脖子上戴了根兽骨项链,一道伤疤从眉角一直延伸到下颚,又在右胸划出深长的痕迹。 此时他左手拖着一只野兽的尸体,闲庭信步地走来,就像在遛狗似的,姿态闲适得连那道伤疤似乎都不再狰狞。 俆妙君一愣,立刻露出笑容:“阿黎。” 琴回头,先是一愣,这个雄性和她印象中的黎似乎变了很多?黎应该更弱一些,他总是躲在阴影中,平常不爱与人交流,很难被注意到。而眼前的人有种很凌厉的气势,在人群中格外出挑,加上那道疤痕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接着,她注意到黎拖回来的是什么,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闪电貂! 这种野兽身形较大但速度奇快,牙和爪都带有剧毒,是密林中暗藏的杀手,就连部落里最有经验的战士都很难抓住它。她一直都想拥有件闪电貂皮毛制成的衣衫,那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这闪电貂你怎么得来的?”她可不信是右手废掉的黎亲自狩猎,多半是撞了大运:“算了,你交给我吧。” “为什么?” “阿父喜欢闪电貂,你刚娶了阿月难道不该孝敬他?”琴十分不满地找了个借口。 杨昭几乎被逗笑了:“要孝敬也是我带着阿月去孝敬,和你没关系,何况遇见闪电貂也不容易,我自然要送给阿月了。” 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尤其想到阿月就要得到她梦寐以求的闪电貂皮,一个低贱的半兽人,有什么资格?她一生气,忽然就转化为兽态,那是一条通体纯黑的巨蟒,蛇头有尖角,身上的鳞片闪着寒光,尽管她盘起下身,身形依然占据了小半个平台,将花圃中的文桑花压倒不少。 她昂起蛇头吐出信子,威慑地盯着黎,口吐人言:“阿月阿月,你当她是个宝?呵,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了蓝,可惜蓝根本看不上她,至于你,一个残废拿什么和蓝比?” 琴嘲讽地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们成婚前一夜,她还求蓝阻止阿父呢,说起来你得谢谢我,没有我你连阿月这只低贱的癞蛤/蟆都娶不到。闪电貂给我,我就放你一马,否则……杀了你们也没人敢拿我怎样!” 这一幕立刻引来不少人注意,尽管部落中不许私斗,但依旧屡禁不止。 就在众人以为黎会服软时,他却摇身一变,同样化做兽态。那是一只雪白的豹子,只有嘴角到眼角有一道黑色纹路,体型纤细弧线优美,脸上依旧带着伤痕,右前肢无力的垂下,但他站得稳稳的。 “阿黎,快别意气用事,你打不过……” 好心劝慰的族人话还没说完,就见豹子一个腾身扑向巨蟒,一爪划破了巨蟒的鳞片,掉落的鳞片和鲜血飞溅至半空中。巨蟒疼得蜷缩起来,回过头想要咬他,豹子毕竟瘸了条腿,闪避时动作有些僵硬,眼见巨蟒张开蛇口就要咬中,豹子忽然身体下坠,落在巨蟒的七寸之上,一爪刺入蛇身,巨蟒痛得翻滚,蛇尾拍打地面击碎了山石。她迅速地缠住豹身,企图压碎他的骨骼,豹子不闪不避,一口咬中蛇的七寸,双反竟展开了生死搏斗。 就看是巨蟒先绞死豹子,还是豹子先咬死巨蟒。 俆妙君十分焦急,尽管她相信杨昭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可眼前的场景着实令人心惊胆寒,她也没料到杨昭在这时候就与琴对上! 此时的豹子已经彻底被绞住,琴忍着剧痛收缩着肌肉,她一定要杀死这个下贱的东西! 可是忽然,巨蟒身体一僵,就这么重重栽倒在地上,蛇身渐渐松开,露出蛇腹,逃生的豹子正剧烈喘息,身上的白毛早已被血色染透。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琴不会死了吧?” 俆妙君一愣,赶紧奔过去,杨昭已经变回了人形,周身到处是淤青,以及鳞片割裂的小伤口。 “你疯了吗?”俆妙君低声斥道。 杨昭摇摇头:“放心,她没死。” “我管她死没死,你怎么现在就和她争起来,万一……” “没有万一,我心里有数。”杨昭声音不高不低,附近的人都能听见。“我就是要让族人知道,就算我废了一条腿,但我随时都敢拼命,他们别想欺负你!” 尽管几百年夫妻,俆妙君也忍不住少女心了一把,轻声道:“谢谢。” 她懂了,在这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杨昭不过是立威,只有他足够强大,身为半兽人的她才足够安全。 ** 琴不过是中了麻药晕过去了,那天杨昭醒来时就在密林中,为了捕获猎物,他在爪子上涂了些扁尾花汁,刺入伤口有很强的麻痹作用,他也是用扁尾花制成陷阱抓住了闪电貂。 不过琴终究受了重伤,身体据说会留下永久的伤疤,她的阿父阿母非常生气,可众目睽睽下,先挑衅的人却是琴。最终,汉部族长只罚黎去东密林采石场劳作,为期一百天。 那里的土地中深埋着一种奇异的石头,它经过高温熔炼,能制成最坚硬的武器。这种石头被称为钢石,艾河流域只有汉部附近能够采集,它们是整个部族最大的财富,栖部几十年来一直对汉部虎视眈眈,就是想趁着汉部衰落将石场纳入自己领地。 “哼,栖部那群人越来越贪婪,竟想用一百张盐牌换我们全年的钢石产量,分明就是故意找事!” 汉部族老会议中,有人忿忿不平道。 “有什么办法?栖部和苍部垄断了食盐的供给,苍部离我们太远了,何况他们对汉部未必没有心思。” “哎,今年冬天不好过啊。” “还不是怪我们实力太弱,这一百年来,族中的战士越来越少,要在当年,栖部哪里敢和我们讲条件?每年都会按时将食盐送来,只求我们一点钢石资源,我们愿意给,他们就感恩戴德了。” “只怕这些只是栖部的由头,他们如今正强盛,已经收编了周围好几个小部族,连野蛮的枭部都已臣服,或许再不过几年,他们的兽人大军就会侵略汉部。” 众人沉默,生存的威胁有如一柄尖刀悬在头顶,随时都能斩下。 等到百日过去,杨昭终于又回到部落,一掀开门帘,就见俆妙君正对着一盆清水发呆,“妙君?” 俆妙君循声一看,立刻就笑起来:“你终于回来了!” 杨昭笑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在每日一课,尝试尽快习惯这张脸,我总觉得半人半兽看起来像个怪物。”她话题一转道:“你脸上的疤痕淡了很多,手好了吗?” “嗯,痊愈了。”杨昭捧起她的脸,手感凉凉的:“哪里像怪物了?还是很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永远是你,一颦一笑都是当年的影子。” 俆妙君呵呵干笑两声,主动偎进他怀中。 “这几个月我不在,有人为难你吗?” “你临走前大发神威,又托了族老看护,有谁会来为难我?”俆妙君想了想说:“到是蓝来找过我几回,都被我避开了,如今秋季将至,族中准备安排人前往栖部筹换物资,我想他很快就会有动作。” 每一年秋季,艾河流域最强盛的部落都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交易会,以便附近各部落换取物资,渡过最难熬的严冬。百年前交易会的地点一直在汉部,这几十年来则是由苍部和栖部共同举行。 汉部距离栖部近一些,向来都选择参加栖部的交易会,只是从汉部去往栖部的路途十分凶险,年年都会有人牺牲,而且近来栖部的态度也愈发不友好。 “知道了。”杨昭不太放在心上,如果是刚来那会儿他还会重视一些,如今身体已完全修复,又在采石场附近历练了好几个月,早已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危险。 原身死在路上,而他当然会活着归来。 ☆、第91章 翌日,晨光已十分刺目。 汉部的早市刚刚开场,许多人铺好小摊摆上货物,一抬头,就见部落入口走来一个人。 他逆光而行,挺拔的身躯在泥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背上背着弯弓,肩上扛着一只野兽的尸体,由远及近,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遍插部落的图腾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每一步就像合着风的节奏,走得异常坚定。 “那不是阿黎吗?他扛的啥?” “好像是啊,那么早就去密林狩猎了?娶了雌性就是不一样,可比过去勤快多了,人也大胆了些,总算像个兽人了……” “啊,是……短尾虎?!” “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不少人围了过来,热情地跟黎打招呼,又在见到他肩上的野兽时震惊地忘了言语。 短尾虎的皮毛是黑色的,浑身上下只有尾端有一处白色杂毛,它们是密林中的王者,力量奇大,一只短尾虎轻易就能拍死一头野象,通常需要二十来个兽人合围才能抓住它,还不保证有没有人会因此受伤。 可他们仔细打量着黎,对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 难道,他遇到了一头刚死去的短尾虎? 也不对啊,虎头上还有骨刀留下的伤口呢。 “阿黎,这短尾虎……是你亲手打的吗?”有人心里憋得慌,忍不住问出来。 “是啊。”杨昭温和一笑,因为我会用更巧妙的陷阱啊。 他当然不会讲,于是在一群兽人不可思议又羡慕的眼神中往家而去。 不久,黎所居的洞穴中传来阵阵香气,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气味,闻到的人几乎都被勾起了口腹之欲。住在他们上方的小崽子们纷纷探头来看,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只是闻着味儿都觉得痛快极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他变成一只猴子从山壁一跃而下,落在黎家的平台,大声问道:“阿月姐姐,怎么那么香?” 一会儿,帘子挑开,露出月的脸,她笑道:“原来是小牙,我们正在做饭,你叫上朋友们一块儿下来吧,今天请你们吃虎肉。” 在杨昭离开的一百天里,俆妙君早已与附近的孤儿兽人们打成一片。一开始大家对她还很防备,兽人孤儿不被重视,常常受到其余兽崽欺负,他们或是胆小,或是以桀骜不驯作伪装,但内心其实很自卑。俆妙君从来尊重他们,还会帮他们煮吃的,为他们缝补衣服,小孩子总是最容易体察善意的,他们时常从密林中打些野味或者捡些野果送给她,俆妙君知道这些孤儿很不容易,她总会想方设法对他们更好一些。 孤儿们都早熟,久而久之,已经把她当做亲姐姐。 小牙兴奋得连翻了几个筋斗,他早听说阿黎哥哥打死了一头短尾虎,想不到他们也有机会尝。很快,平台上就坐了十多个兽人幼崽,有的手舞足蹈地讨论着,有的已兴奋地化出兽形,嬉闹成一团。 不一会儿俆妙君开始上菜,每道菜都用最大的瓦罐盛了好几份,集中地放在一张薄毯上。其中有清蒸虎爪、烤虎肉串、虎肉丸汤、爆炒虎肝和小炒野菜,不少佐料还是杨昭在密林中摘的,可惜品种太少,味不够全。 香气阵阵,勾得兽崽们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尽管阿月姐姐也为他们做过许多好吃的,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丰盛过!这些菜式,听说只有部落的新巫才会,传闻蓝总能将平凡无奇甚至难吃的食材变得美味无比,蓝的手法连老巫都没见过,那一定是祖神的智慧! “是啊,我们都是跟新巫学的。” 小牙一愣,才醒悟他居然问出口了,羞赧地挠挠头:“对啊,我忘了,新巫过去是阿月姐姐的奴隶。” 这是整个部落都知道的事。 ** “她真的这么说?” 此时一间石屋中,俊美青年负手而立,淡淡问道。 “是,月说她们做的这些都是向您学的。” 青年唇角划出轻嘲的弧度,他前世本职是个厨师,当年做奴隶时的确向月展示过这方面的能力,但月仅仅看过就学会了? 想到月成婚后的变化,或许,她也是老乡? 蓝修长的手指摸着下巴,看来很有必要会一会他曾经的“主人”了。 又一场夏风染过密林,植物渐渐蔓上秋意。 俆妙君抱着一个陶罐走入集市,惹来不少人回头,她穿得与其他雌性不同,短尾虎皮毛制成的长裙一身劲黑,那一尾白正在胸部以下,衬托得纤腰腿长,脚踝挂着一串用闪电貂牙齿制成的脚链,在阳光下银光闪烁,行止间带着不一样的韵律和美感。 “她可真漂亮……”有少年兽人喃喃道。 “看什么看?人家都有雄性了,再看也不是你的!”有雌性扯着自家雄兽的耳朵教训道。 “哼,真是不安分。”当然也有人嫉妒。 俆妙君大方且坦然,她走到一处摊位前:“小牙,帮我装一些野菜。” “没问题!”小牙认真地接过陶罐,最近他们占了个摊位,每天都会贩卖些密林中采集的材料,生意不算好,但月姐姐每天都会来淘换些东西。 这时,摊位前又来了一个人,他下意识看去,一下子瞪大眼睛:“是蓝……哦,不,蓝大人,您好。” 俆妙君转头一看,尊敬地行了礼。 蓝眉尾轻挑,许久不见,这个半兽人竟然如此出众了?就连他当初最怕的竖瞳,如今也是妩媚中带着天真,看得他心火灼烧。 他知道,她很爱他。而他最近也尝够了那些放/浪/女子的滋味,或许能换个口味?于是邪魅一笑:“阿月,这么巧?”又看到陶罐中装了一半的野菜,问道:“哪怕是纯人都很少吃野菜,你怎么天天都吃。” 说完,故作懊恼地拍拍额头:“对不起,我并不是在监视你,而是关心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俆妙君:“……” “当年是您说野菜中有丰富的……好像叫做维生素?”俆妙君故作懵懂。 没想到他随意一句话也被她奉若圣经,蓝心中感动,苦笑道:“阿月有心了,听说你跟我学了不少烹饪手艺?” “烹饪?那是什么?” 蓝的笑容更真诚几分:“是我口误了,是说你做吃食的方法。” “看多了,自然就会了。”蓝当年为了上位,可在月面前显摆过许多次。 说完却发现蓝已经流露出怜惜的神色,俆妙君一头雾水,殊不知对方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什么她默默躲在墙角垂泪凝望他的背影,什么她在脑中临摹他的动作千万遍之类。 “阿月不用那么委屈自己,你的情谊我知道,只要你想学,我都愿意教你。” 俆妙君:“???” “不知今晚……” “阿月姐姐!我选好了,阿黎哥哥还在等你回去呢!”小牙将陶罐塞到月手中,他是放养长大的,怎么会看不出蓝的心思?于是赶紧出言打断。 俆妙君赞赏地对小牙笑了笑,抱着陶罐向蓝道别。 看着那道妙曼地背影渐渐远去,蓝的眼眸渐深,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小牙一眼,冻得兽崽遍体生寒。 等到第一朵繁花开败,汉部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图腾祭祀之礼。 部落中一万多人口,不论兽人、半兽人或是纯人,都恭敬地跪在祭台下方,古老庄重的祭台上只有蓝一人,作为汉部新一代的巫,这次祭祀将由他主持。 他身着繁杂又厚重的祭祀服站在祭台中央,俊颜上抹上几道色彩,握住权杖的手轻轻一挥,第一排拿着乐器的兽人们奏响了古怪又晦涩的乐声,就像丰收时的果实“噗噗”落地,又像是战场豪迈的号角。 蓝踩着节奏跪在图腾前,依据老巫的教导摆出祭祀的动作,他虽没有巫力,但他有异能。 图腾祭祀,是为了祈求祖神庇护,祖神会降下图腾之力,让密林在严冬来临前最后一次花开,结出硕果累累。 族人们可以不再挨饿,熬过万里冰封的寒冬。 巫力越强,能引动的图腾之力就越多,只见蓝的周围聚集着许多绿色光点,灵动地浮在半空中,光点没入蓝体内,让他的身体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绿雾,接着雾气蒸腾,弥漫祭台,又渐渐扩散至远方落满金叶的密林。 绿雾让密林更潮湿,洗去了林中生物一季的尘埃,枯老的树木生出新芽,郁郁苍苍,在绿雾下就像分割天地的碧云;凋谢的花朵再度结出鲜美多汁的果实,沉甸甸地披满枝桠,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泥地里的白骨生肌,早已死去的斑点小鹿睁开了湿润的大眼,它警惕地站起来,动了动耳朵,一蹦一跳地躲入密林深处。 一瞬间,原本疲惫的密林仿佛充满生机,神采奕奕地聆听着清脆而喧哗的声音。 汉部族人幸福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本还奇怪为何身体没有新生的感觉,要知道图腾之力也能一定程度地洗练他们的肉身,但密林苏醒的动静那么大,此刻再无人质疑。 蓝很强,这是所有人的认知,他还这么年轻,能量已不输老巫。 等到一切归于宁静,蓝再度站起来,汉部族人都以尊敬的目光凝望着他。 只听他轻声道:“来自祖神的意志,今年前往栖部的队伍,有一个人必须去。” 他的权杖,指向黎。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是写了几个菜名而已。。为什么饿了。。。。 ☆、第92章 秋意渐深。 汉部入口的图腾旗帜下聚集着一百来人,其中有十几个兽人战士,以及二十多个兽态特征明显的半兽人,剩下的全是纯人奴隶,他们都是即将前往栖部交易会的队伍。 一个赤膊男子勾着黎的肩,安慰道:“这一路上虽然不平,但只要我们团结,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咱们可是最强悍的兽人啊!” 他是这支队伍的带头人昊,兽态是一只白臂猿,已经连续七年参与物资筹换。 杨昭温和地笑笑:“谢谢,我明白。” 孤儿兽崽们都来送行,他们担忧地望着黎,很怕他一去不回,再是兽人他的右臂也已经废掉,尽管他能杀短尾虎和闪电貂,可他们事后问过,那只是阿黎哥哥提前设好的陷阱,而危机,从来都是没有准备就降临的。 “好了,准备出发。”昊指挥道,他们还有十多天的路程要赶。 众人背起行囊,登上牛车。 “请等一下。” 一道女声响起,众人回头,原来是月,昊笑着说:“我还奇怪怎么没见你呢?我们先去前面等着,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聊。” “不用,我是要和你们一起去栖部。”俆妙君打开背篓里装的药草:“之前东西还没准备好,来晚了,至少,你们还缺个能治伤的人不是吗?” “你能治伤?”昊怀疑地问,部族中除了巫,就只剩七八位医能治伤,但医的方法也是不外传的。 “我能不能治,你问问他们。”俆妙君手指那群兽崽。 十来个小孩忙不迭点头,纷纷指着自己的伤疤,证明是阿月姐姐给治好的。 昊仍旧半信半疑,问黎:“你知道吗?” 杨昭道:“当然,不然我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变淡的?” “……”也对,大家私底下都在谈论呢。 “那走吧。”昊又高兴起来,有个医陪同上路,他们活命的机会更大。 然而等蓝得知这个消息时,脸色简直像中毒一样可怕。 从汉部到栖部要横跨大荒山脉,期间穿密林爬雪山过草地,艰辛自不必提。途中危险除了地势本身的威胁,还时常会遭遇野兽的袭击,运气不好,遇上其余凶悍的部落,甚至有可能被打劫。 一路上还算顺利,他们只遭遇了几次小规模的战斗,昊告诉黎,历年来路途上死亡的族人,多半是死于与其它部族相争。 俆妙君屈膝坐在牛车上,问道:“都是这附近的部落吗?” “我……” 车身突然晃起来,俆妙君一个不稳倒在杨昭身上,只见拉车的头牛非常狂躁,跑得又快又急,昊化作兽形猛地制住它,其余牛车也相继停下来,昊生气地正想给它一鞭子,就被黎抬手阻止:“别动,听。” 昊凝神倾听,只有虫鸣鸟叫的声音,他看见黎跳下牛车,整个人匍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很快,黎站了起来,神色肃穆:“有东西过来了,数量很多。” “什么?!” 众人惊疑不定,昊向前方喊道:“阿昌,什么情况?” 不远处的树上直直跳下一人,快摔入地时化作一只红羽鹰,他是这支队伍的斥候,等他飞到近处又再度变成人。昌语带不屑地说:“没什么情况,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听到。” 昊疑惑地等黎解释,他与昌搭档过许多次,很信任对方的能力。 黎只是伸手指向被枯叶埋葬的地面。 一息,两息,数息过去,那里始终很平静。 昌正欲嘲笑,忽然神色一变,猛地化为红羽鹰直飞上天,同一时间,昊注意到在无风的情况下,枯叶竟然微弱地动了动,而且并没有停止。 “不好!是大食兽群!”昌快速地飞回来,在半空中喊道。 昊脸色/惊/变,慌忙道:“快退!退回刚才的落石处躲起来!” 大食兽是一种外形类鳄的凶兽,他们能在快速的跑动中啃噬食物补充能量,大食兽是杂食类物种,不但能吞活物草木,连沙石都能一并吃了!单只的大食兽并不难杀,可一旦遇上它们群体迁徙,那会是所有生物的灾难! 前方不少飞禽走兽都惊慌地往这边跑来,昊来不及问黎为何比动物更敏锐,只顾着指挥众人躲避,却听黎道:“不能退!兽人可以逃,半兽人和纯人一定逃不过。” “那怎么办?!”昊不知不觉已经依赖上对方,他并不是看中这群奴隶的命,而是到了交易会上,能用他们换取物资。 “用陷阱!”杨昭果断决定。 “这……来得及吗?” “相信我,要快,叫上所有纯人一起!” 或许是黎表现得太镇定,其余兽人下意识地听从他的调度,至于半兽人和纯人则更加配合,他们很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大食兽群来袭对他们而言只有死路一条。 所有人全神贯注,等到兽群出现时,他们已经凿出一个巨坑,下面满是尖利的断木,木尖上涂满了有麻痹效用的扁尾花汁,而在巨坑之前,还牵起了十几道绊索绳。 大地在震动,躲在树上的纯人们几乎站立不稳,他们能清晰地看见兽群奔跑时造成的破坏,就好像一把刷子,将金绿相间的密林刷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所到之处,烟尘滚滚,寸草不生! 兽群中的头兽毫无所察地冲了过来,接下来的一幕让众人松了口气,只见无数大食兽接连被绊倒,跌入了坑中。它们哀鸣阵阵,挣扎着爬不起来,断木捅穿它们的躯体,扁尾花汁浸入它们的血液,仿佛死神的收割。 杨昭立刻命令众人趁乱将落单的大食兽杀死,以免它们再度聚集起来。 他手握一柄匕首,冲入兽群翻身欺上一只兽,大食兽摆尾想甩下他,却像被一座山压住,怎么都逃不开桎梏,杨昭单手刺入它头顶,一刀,收命。 他迅速抽刀,大食兽的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溅,还未及沾上他的身体,他已经闪身到另一只兽前。匕首一抹,看起来没用什么力气,大食兽颈部坚硬的表皮瞬间裂开,露出皮下的脂肪和肌肉,再被涌出的血水覆盖。 “好厉害……”有兽人被他的战力震住,原来猎杀短尾虎,他真的不是靠运气…… 可他,不是残废了吗? 只见黎冲杀闪避、挑抹刺斩,几乎一步杀一兽,他之后,留下了满地兽尸,积涌的兽血染红密林的土地。 而从头到尾,他都只用了一只手。 族人被震慑,就连昊也呆呆地看着黎,甚至忘记自己身处危险中,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叱道:“你不要命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人重重扯了他一把,将他带离原地。 等他回头一看,月拿着一把长弓,脸上身上满是血迹,而离她不到一掌的距离,一只大食兽缓缓倒下,它张开的大口间只露出一点白羽箭尾。 “它离你太近了,没办法开弓,只能扎进去。”月的竖瞳敛去了往日的艳色,只余肃杀。“小心点,别扯后腿。” 昊:“……” 阿父,阿母,宝宝好像遇到了一对变态。 等到族人离开这片危险区域,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少了十多个纯人和几个半兽人。伤亡总是不可避免,但这个数字已经远远小余他们的估量。 俆妙君取出草药给受伤的人包扎治疗,她的动作很娴熟,被咬中手臂的昊甚至觉得她比部落中的医的更厉害。药敷上去凉凉的,伤口上不知盖了什么叶子,又用一种陌生的草茎将叶子固定住,这样一来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伤了腿骨的昌正在呻/吟,俆妙君走过去摸了摸,二话不说双手一错,只听“咔”的一声,再伴随着昌的惨叫,俆妙君淡淡道:“好了,暂时别动。” 众人:“……” 在族人感激又畏惧的目光中,俆妙君处理好所有的伤员,包括幸存的纯人们,当她看见兽人和半兽人不解的表情,还有纯人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的眼神时,心中很不舒服。 至少,她和杨昭对纯人有着足够深的认同感,看他们受苦就像看见自己的同胞被奴役。 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陋习,非他们两人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走吧,准备出发。”昊驾着牛车过来,他们还得尽快赶路。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行人,带头的青年头上插着红色的羽毛,身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腾,看起来面色不善。 一见他们,队伍里的兽人都变了脸,俆妙君疑惑地望向昊,就听对方道:“你刚才问我打劫的是不是附近的部落?那当然有,但更多的却是依附于栖部的小部落,他们揣摩栖部的意图来打压我们,一次次试探我们的实力与底线。” 说完,他往前踏了一步。“犷,好久不见。” “桀桀,昊,你不是专程在等着见我吗?”叫犷的青年尖细地笑道。 “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猎物,难道……不是想引我出来?” “猎物?”昊大笑:“你说大食兽?开什么玩笑?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人会将大食兽群当做猎物,哪怕是百年前的汉部都做不到!昊不知道来人有什么目的,但他听说犷的姐姐前不久嫁去了栖部,成为族老兽子的雌性,而犷所在的枭部也受到栖部的庇护。 他不想得罪栖部。 路途上的艰难险阻,很多时候并非他们技不如人,而是他们有所顾虑。 他们明知栖部对汉部窥伺已久,可他们不敢撕破脸皮,双方维持着表象的和平,因为他们害怕承受不起栖部的报复。 他们只能退。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和平能维持多久,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等到汉部再次崛起。 他们只能等。 “你别急,我不过是见你们队伍中有名医很不错。”犷话音一顿,接着嘴角微挑:“不如,就把她送给我吧。” “让你们的医送跟我走,我就放你们离开。” “否则,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曾经强盛的部落,日落后没有了勇气。 ☆、第93章 风卷走了余音,万籁俱静。 汉部的人下意识地望向黎,就连昊也有几分意动,眼神心虚地闪了闪,他知道这样做很怂,但月只是汉部中的半兽人雌性。 在如今的兽人世界,雌性的地位远不如雄性,如果牺牲一个雌性能换来队伍的平安,他觉得这是比划算的买卖。哪怕月有着不错的战力,又是名很神奇的医,可除了她,汉部还有七八位医,月并非无可或缺,更何况犷不过是看上了月的医术,想必会善待她。 但月是黎的雌性,他不能代表黎承诺。 “那你们就死吧。”黎这样回答。 众人俱都一愣,不等犷开口,汉部中一位身材瘦小的兽人急道:“你、你怎么能这样自私?图腾之力庇护着你,祖神眷顾着你,可你竟然不愿意为部落做任何牺牲?枭部只不过想让月成为他们的医,又不是要她的命,难道你宁可看着族人去死?” “哈哈,说得是啊。”犷在一旁帮腔:“看来还是有明白人。” 杨昭看也不看小个子兽人,轻蔑地说:“如果族人都像你一样,死了又如何?活着也不过是浪费生命。” “你——!你看大家会怎么说吧!” “你们呢?你们也这样认为?”杨昭转头问其余的人。 绝大多数人回避他的视线,尽管不少人刚刚受过月的救治。 他们虽不喜小个子兽人的话,但和昊却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认为这样是对汉部最好的选择,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敢直视月,离她近的人甚至忍不住挪开一些。 而月,仿佛不知道自己就是风暴的中心,依旧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处。 杨昭看着这一幕,嘲讽地笑了:“汉部完了。” “……什么?”昊低声问,他不是没听清,而是没明白黎的意思。 “汉部永远没有崛起的希望,既然迟早会被栖部奴役,又何必抵抗呢?想要活命还不简单,只要我们都投了栖部,也就和枭部一样受栖部庇护,同样是狗,既然在一个阵营,想必枭部也会对我们高抬贵手。” “你说什么!?”两部人齐齐色变,黎的话简直踩在他们心上。 “我说错了吗?曾经强盛的汉部,如今只能靠牺牲雌性来换取苟且偷生。”杨昭大声斥道:“你们还好意思提到祖神?等你们回归大地,有什么脸面对汉部过往的英雄?!” 不少人脸色又白又红,他们心中憋着气想辩驳,可面对黎掷地有声的话,他们半个字都说不出,又听黎道:“阿月是我的雌性,是我最珍重的人,想带她走,除非我死了。” “而你们,早已被恐惧磨掉了血性,我还不知道,汉部的雄性竟然都死绝了!” “阿黎,你……”昊想说什么,可心里就像被烈火焚烧似的难受,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英勇的战士,可,百年之前,汉部的战士们,真的会牺牲雌性吗? 当然不能! 这时,队伍后方有人喊道:“阿黎说得没错,我们汉部的雄性,都死绝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人竟然是昌,只见他面色苍白地靠在牛车上,嘴角轻扯,眼神中满是嘲讽。他们忽然想起来,昌的阿姐同样是兽人,但十年前被栖部来汉部收钢石的雄性看中,面对族人的压力,他的阿父阿母只得将女儿送走,听说不到两年就没了。 昊的脸色爆红,他真的错了吗? 内心的拷问鞭笞着每一个汉部的族人,犷见他们半天没动静,于是说:“怎么?还没商量好,不过一个雌性而已,还是说,你们愿意为了她去死?愿意为了一个雌性,和我们枭部为敌,挑衅栖部的权威?” “不,我们不想开战!”小个子兽人冲上前来,对着黎吼道:“你想害死我们吗?” 说着,推了月一把,惹得俆妙君冷冷看过去。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黎单手拎起来,只听对方冷冷道:“你听着,你要做狗没有人拦着你,但你再敢碰阿月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连狗都做不成。” 杨昭松手,小个子兽人摔倒在地,眼里又恨又怕。 杨昭根本不睬他,背对着众人道:“百年前枭部不过是汉部的附庸,如今汉部衰落他们便换了一个主人,过去的虫子现在也能如此轻辱你们?你们真的能忍受?我以为汉部只是沉睡,总有醒来的一天,可你们只会妥协,总是畏缩退让,汉部根本没有未来,我再问你们一遍,汉部的雄性都死了吗?!” “没有!”昌大喊道。 “我、我也不想让阿月离开。”说话的,竟然是一个纯人,他见众人眼神望过来,害怕地低下头,浑身都在轻颤。 他感恩月的尊重,同时也意识到,汉部强盛时哪怕是纯人也不会被别的部落欺负,他们虽地位卑微,但不会随时处于生死危机中,他们可以安然地活着,而汉部一旦被毁灭,兽人们或许能留下,纯人则一定会死。 昊见就连纯人都有胆量说不,一股热血冲上心头,如果他连自己族中的雌性都护不住,还算什么雄性?昊发狠道:“干他娘的!” 汉部百年的创伤早已腐烂,是时候将腐肉割去了。 “很好,那就站起来,像个勇士一样……杀!” 杨昭一声令下,整个队伍的人倾巢出动,一齐冲向枭部。 犷还等着汉部服软,据他所知,汉部以往遇到打劫的部落,逃跑是第一选择,他们早没了往日雄风,想想以往高高在上的王者部落,如今却被他们玩弄于鼓掌,看他们在绝望中挣扎,失去信仰,失去荣光,失去尊严,很有趣不是吗? 其实,不论汉部是否交出医,他都没打算放过,他很清楚栖部对汉部的势在必得,这些年来一直打压着汉部崛起,要不了多久,栖部的兽人大军一定会攻入汉部! 只有消失的汉部,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而他既然依附了栖部,又怎能不为对方分忧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汉部竟然敢反抗!他们竟然会主动攻击! 失了先机的枭部瞬间就被冲散了,犷的耳边响起族人的惨叫声,他浑身一震,终于醒过来,急道:“快,挡住他们,只要压下他们的气势,我们一定会赢!汉部早已不是当年的汉部!” 然而一切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汉部族人的眼神中充满战意,透着嗜血的红,似要将阻挡在前方的一切杀戮殆尽! 杨昭加快步伐,旁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来到犷身旁,挥动匕首像上一挑,犷赶紧避过要害,胸口依然被划出深深的血痕。 犷愤怒地嘶吼,人形化作一只尖头犬,足有原本的五倍大,他抬爪踩向黎,对方立刻变身为豹,顷刻间跃出他的领域。 只听黎轻声道:“原来还真是一条狗啊。” 犷怒不可遏,他张开嘴,露出满是唾液的獠牙,纵身一跃,四爪闪着寒光,他注意到那只讨厌的豹子落地时有些不稳,似乎右前肢使不上力,心中一喜,专向对方薄弱处攻去。 果然,豹子闪避时摔倒在地上,赶紧就地一滚,尽管没有受伤但姿态颇为狼狈,犷十分得意,这一招似乎勾起了豹子的愤怒,三肢并用竟然窜上了树,又借力向他扑来,速度快得只余一道白色残影。犷也同样冲了上去,他对于力量的冲撞有绝对信心!半空中,他挥开前爪,眼看就要拍在对方身上,视线中的豹子却忽然消失,而迎接他的却是一支疾驰的利箭,他根本来不及闪躲! “嗖——”,利箭射入他眉心,极具穿透力,箭尖从后脑钻出,犷看见不远处的树上藏着个雌性,正是他看中的医,接着他的世界变成了血红色,尖头犬从空中重重跌落…… 犷死了,死在月一箭之下。 这一战再无悬念。 “我们认输!认输了!!别再杀了!”没了左掌的黑熊跪地求饶,他们枭部三十多名兽人,没想到却被汉部十多个战士以少胜多,杀得片甲不留。 望着一地残躯,满目苍夷,黑熊眼中含着泪,他要将枭部今日所受的耻辱一点一滴记在心头,总有天加倍奉还给汉部! 恨,已经牢牢地刻在他心上。 面对绝对优势,昊高声宣布:“汉部,胜了!” 这样的宣誓似乎太过遥远,汉部所有人齐齐爆发出痛快的呼喊,来之不易的胜利是那么陌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激荡,如此热血,如此酣畅淋漓! 众人看着刚刚不可一世的枭部如今却像一群丧家之犬,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战胜了对方!那场战斗中勇猛的战士,真的是他们吗?族人们心中何止千愁百绪,但此时,只需要肆无忌惮地狂欢就好。 他们收缴着战利品,不论经验再丰富的战士,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大家说说笑笑,早已不把剩下的六七个败军之将放在眼中。 黑熊见状,心知汉部不会再为难他们,于是乖乖交出武器和携带的物资,对其余族人使了个眼色,准备趁着汉部人好心情先离开这里。 “等等。”杨昭道:“你们就打算这样走了?” “那、那还要做什么?”黑熊颤巍巍地问。 汉部的人俱都看向黎,他们虽不知黎为何叫住对方,但眼中只有敬畏与信任。 杨昭又问队伍中的人:“你们也认为,他们可以走了?” “不然呢?”昊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俆妙君会意地笑了。 “放他们回去告密吗?再让栖部找个由头来报复我们?”杨昭讶然:“汉部虽然不惧威胁,但也没有主动招惹威胁的道理。” “我、我不会说!我可以向祖神发誓!”黑熊吓得赶紧承诺,其余几人跟着附和。 “哦……可我不相信你们,怎么办呢?”即便这几个残兵不说,他们的族人也会说,杨昭很清楚他们浸入骨血的恨意,如今两部之间,已是不死不休。 “阿黎,你的意思是……?”昌蹙着眉,似乎有些懂了。 果然,杨昭抬手轻轻一划,冷声道:“杀了。” 这一刻,他终于露出了身为帝王无情与狰狞的一面。 出剑,必求封喉。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骨子里还是挺铁血的…… ☆、第94章 俄尔杜山是艾河流域海拔最高的山,山顶常年积雪,岁如寒冬,巍峨雪山之下,则是一派绿意广袤的繁华景象,而强大的栖部,就矗立在那片绿色中。 当汉部一行艰辛地越过雪山,他们终于看见了迎风飞扬的血鳄旗帜。 每一年的交易会都是栖部最热闹的时候,附近各部落足有两万多人纷沓而至,集市上人来人往,大多衣着打扮各异——有些部落习惯在脖颈上戴满兽骨圈,从他们年幼期开始,一年套一个,等成人后脖子就会被勒得很长;也有些部落会给他们的幼崽剪开下唇,分离其与牙龈的连接,并在下唇与牙龈间放上一块泥土烧制的盘子,随着幼崽年纪渐长,唇内的盘子也会越放越大,最终大到下唇足以包住整张脸;还有些部落会在身体上穿刺密密麻麻的兽骨,大多是由猛兽的肋骨打磨而成,那是他们荣耀的勋章。 汉部队伍中不少第一次参加交易会的人看得啧啧称奇,俆妙君和杨昭却有如晴天霹雳,他们本来还嫌弃汉部审美杀马特,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一道清流,一缕清风! 天道,我们再也不腹诽你了,跪谢手下留情之恩! “唉,栖部真不愧是大部落。”有人感慨道,言语中满是羡慕和遗憾。 这里占地远比汉部广阔,房屋修建得整整齐齐,多是石屋,只有最边角的地方能见到几间木屋。街面也清扫得十分整洁,泥地被修补得很平整,道路两侧是排好的小摊,每个摊位铺着兽皮,上面堆积着各种货物,除却盐、矿、奴隶等需要特别兑换的物资,几乎囊括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而他们身处的市集处处人声鼎沸,跟汉部的清冷比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生气勃勃。 几名初来乍到的族人,被双方巨大的落差打击得垂头丧气,就连昊这类常年来往栖部的战士都难免失落。于他们而言,每次交易会总会遭遇各种异样的眼神,毕竟汉部文明对艾河流域的影响源远流长,而曾经显赫一时的伟大部落,如今却沦为别人眼中的乡巴佬,就连一些中型部落都比不上。 昊正幽幽叹气,一路上杀灭枭部的兴奋终于被现实浇醒了,不过是解决了一支栖部的附庸而已,真正的威胁并没有消失。 “那两人是哪支部落的?那个半兽雌性的衣服真美。” “不知道,看气度兴许是来自什么大部落吧?” “咦,他们旁边的兽人不是汉部的么?” 昊听着这番议论终于舍得抬起头,恰好看见有人指着他。 “那两人和汉部走那么近,难道也属于汉部?” “不可能吧,汉部早没落了,如今连咱们部落也不如了。” 两人根本不介意被昊发现,依旧淡定地说着。 “可是汉部曾经很强盛啊。” “那是很多年前了,你看看他们。”其中一人又指向昊,“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哪里像当年的汉部?” 昊:“……”要不要这么直白? 他转头望向身侧的黎和月,他们昂首挺胸、目光坦然,面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神中有惊奇,却不见一丝沮丧。 昊一愣,心中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哪怕汉部今非昔比,黎和月依旧从容,依旧能得到他人的羡慕和礼遇。他一直都明白部落的尊严是靠每一个族人支撑的,但此刻却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部落庇护着他们,他们同样代表着部落,想到这里,他挺了挺胸,头抬得更高一些。 他来自艾河流域最古老又最伟大的汉部,他们的历史就像一支歌,他们的智慧就像一盏灯,他们当然可以挺立前行。 或许是黎和月的姿态实在能唬人,等汉部摆好摊子,周围已经很热闹,他们很意外汉部竟然出现了这样风光的两个人,对于其准备的物资也多了几分期待。 “这是什么?”一个身材高大的兽人走来,指着一罐揭开盖的食材问道,俆妙君注意到他胸前的挂坠,竟然同样是霜豹的图腾,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也曾属于汉部,不过后来被分割出去了。 在艾河流域,还有十来个这样的部落。他们与汉部本是同宗同源,如今却已天各一方。 “这是腌肉,是用很多食材制成的,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尤其在冬季。” 那人挑了挑眉,问:“腌肉?我能尝一尝吗?” “当然。”昊突然从后方走来,殷勤地说。 他见来人身后跟着七八个奴隶,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框,里头装满了物资,心中顿时期待起来。 腌肉还是阿黎教他们腌制的,据说方法源自于蓝。艾河流域的冬季野兽很少出没,而肉又是族人的主食,往年都是趁秋季提前攒下足够的鲜肉,再放入地窖中存着,可久冻过的肉要么太老要么有异味,实在不怎么好吃。这时候,腌肉的出现就弥足珍贵了,部落里特意准备了许多,希望这次交易会上,他们能凭这种特殊的食材换取更多物资。 这个决定很冒险,他不知道别的部落是否会喜欢,因此特别上心。 昊用骨刀轻轻割取一小块腌肉,盛放在一片青叶上,热情地递给客人,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见那人先是蹙起眉头,似乎觉得太咸,昊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而后对方又嚼了嚼,眼睛倏地发亮,表情似是享受。 果然,客人问道:“怎么换?” 昊分辨出对方是棠部的人,那里盛产一种很甜的浆果,不易腐坏,可以制成糖浆,于是想了想道:“一罐腌肉换一百枚浆果。” “太多了。”对方摇摇头,当即讨价还价。 昊是个老实人,一听就急道:“这种腌肉制作起来很麻烦,我没有骗你!” 那人见他不松口,作势欲走。 昊心头一乱,张嘴想喊住他,或许,或许可以少一点吧?至少先换出去再说,他实在很担心……可月忽然跟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别管。 昊虽不解,但一路来他很信任月,于是住口不言,表情却还有几分遗憾。 孰料没一会儿,客人又走了回来,脸上有几分无奈道:“很好,你们赢了。” 俆妙君微微一笑,这个世界的兽人还是太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演技差得只能拿金酸梅影帝,她要是能被唬住才是该@眼科。 交易顺利完成,客人的目光在黎和月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说道:“汉部看起来终于有些不一样了,我很高兴。” 说完带着奴隶走了,而整个过程昊都是懵圈的。 随着第一笔买卖的成功,汉部的腌肉很快在集市上打出名气,加上他们带来的其余货物,短短两天就筹换到超出预期数量的物资,可众人依旧愁眉不展,因为他们还没能得到最重要的物资——盐。 每年交易会上,各部落可以凭盐牌换取食盐,一张盐牌兑换十罐盐,足够一百个成人食用一年。至于盐牌的获得,需要各部落拿出栖部感兴趣的物资来筹换,今年汉部的目标是换到一百张盐牌,可栖部如今对外放出风声,说这一年盐产不高,盐牌供给有限。 然而谁都知道,艾河流域唯一的盐场就在栖部领地,连苍部都不如他们便利,他们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抬价。当然,栖部也不敢得罪太多部落,不过是借此拿捏被他们看中,却又不愿依附他们的小部落罢了。 很显然,汉部多半就在其中。 “真不知他们又要出什么花招?!”昊忿忿道。 他同时感到忧心,近年来栖部势力扩张很快,作风也愈发强硬,不知他们对待汉部的耐心还有多少? 抱着这样的担忧,当听见兑换盐牌的栖部族人冷冰冰地告知:“盐牌不够,我们早已传信给汉部族老,既然你们只带了全年产量一半的钢石过来,那就只能与墟部均分一百张盐牌”,那一瞬间,昊竟然松了口气,有种莫名的踏实感,平静到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全年产量一半钢石已经很多了,最开始只是一成,然而是两成、三成……如今你们又要全部?再说五十张盐牌不够我们部落用,至少也需要一百张。”昊面部表情地说着,像在完成一件任务,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抱歉,真的没有了。”栖部族人一脸为难:“不如,你们跟墟部商量看看?” 昊冷冷一笑,墟部是汉部衰落后最早叛变的部落,他们八十年前就投靠了栖部,说是栖部亲信也不为过,部落里不过五六千人口,一年五十张盐牌尽够了,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对方会帮他们。 “可以,我可以把五十张盐牌都让给汉部。” 昊一怔。 “只要你们愿意跟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死斗。” 墟部带队的虞唇色乌黑,他咧嘴一笑,显得牙齿格外白,又格外森寒。 “跟我一场决胜负,怎么样?” 话一出口,不少围着他们的人都鼓噪起来。 一万年前,兽人世界还是母系社会,雄性们到了成年期为了争夺雌性,通常会通过决斗来解决,这种决斗不论生死,被成为死斗。随着文明的迁移变化,兽人世界如今以雄性为主导,再不会为了雌性决斗,但死斗的模式却沿袭了下来。 死斗,不代表一定会死,但你必须做好死亡的准备。 如今雄性们已经很少用这种方式来解决纠纷了,但死斗的挑战,从一开始就代表着雄性的尊严,如果你退却,一定会遭受众人耻笑。 昊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这是阴谋! 墟部如此稀少的人口,却能成为栖部手中最锋利的刀,不仅因为他们投效得早,更重要的是论单人战力他们几乎横霸艾河流域,可惜部落内耗严重,最终没能成气候。 而虞正是墟部战士中的佼佼者,这样的人,竟然向他们提出了死斗? 答应?拼命的结局多半难逃一死,一旦输掉汉部得不到一点盐。 拒绝?昊望着周围看好戏的人群,沉默不语。 他进退两难,这就是栖部的目的! 他们的形势越艰难,栖部的侵略就会越容易! “怎么?不敢?”虞冷笑道:“当年目空一切的汉部,如今只会缩卵了?”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他们不一定仇视汉部,但见到曾经骄傲的王者跌落神坛,境遇连他们都不如,许多人会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这种感觉总能轻易地取悦他们。 昊抬起头,死死地瞪着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身体紧绷,双手紧握成拳,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发力,然而他只是深呼吸,又深呼吸,最终软了肩膀。汉部的人纷纷无言,他们有人沉默地盯着地面,有人羞愧地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有人麻木,有人悲伤,但没有任何人反抗,一个都没有。 见他们被羞辱得如此彻底,大家笑得更畅快了,虞得意地朝栖部族人扬扬下巴,对方无奈一笑,好像这一切只是无足轻重的玩笑。 而许多人耻笑的同时,又有几分失望,汉部,真的不行了。 此时,突然有人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昊转回头,果然是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粗长哦,已经那些部落的风俗基本都是真的,太杀马特了我想想都痛到跪。 ☆、第95章 人群中走来一男一女。 大多数人不认得他们,却发现汉部诸人好像忽然有了主心骨,于是纷纷好奇他们的身份。只有少数在集市与汉部做过买卖的人才知道,尽管昊是汉部此次带队的头领,但只有这两人说话最管用。 “黎!”昊有些着急地低声说:“这个虞是墟部目前排名第一的战士,传闻他的手段非常残忍,不仅喜欢杀人,还喜欢分尸。” “那又怎样?你们难道还要退?我还以为经过枭部那一战大家都不想再退了,难道真要等到退无可退那天你们才能清醒吗?”杨昭蹙眉道,他和妙君刚刚去集市上逛了逛,一过来就听见墟部提出死斗,这么赤/裸/裸地挑衅,没想到汉部竟然无人敢应? 看来,百年衰落,带给汉部的不止是屈辱和灾难,似乎已经摧毁了他们的勇气。 曾经的汉部唯我独尊到妄想摘月,如今却怯于仰望夜幕的繁星。 或许短时间内,他们很难明白自己有多高,直到他们真正站起。 “都是兽人,同在一片天,同踏一方土,吃同样的食物,饮同样的艾河水,我们的战士和墟部有什么不同?论图腾之力,汉部信仰的可是霜豹,难道比不上墟部的毒蜥?所以你们的恐惧莫名其妙,知道那人手段残忍的名声为什么会四海远播吗?”杨昭很不礼貌地指着虞,“就是想看你们这样,闻风丧胆。” 听了黎的话,昊一下子涨红了脸,讷讷不知该说什么。 其余汉部族人也都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那个讨嫌的小个子兽人嘟囔道:“就你能说,可是输了我们就得不到盐了啊,你付得起责任吗?” 俆妙君故作惊讶:“你为什么觉得黎会输?” “因为他是个残废啊!”小个子兽人说完赶紧缩着脖子躲到旁人身后。他虽言语中带着轻视,但还记得黎在面对大食兽群和枭部时所展现出的勇猛,还记得对方拎起他时那种仿佛被恶鬼盯上的恐惧,尽管他不认为黎能打败虞。 “殷!”汉部中有兽人生气地制止他,然而周围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的话,本来还被杨昭那些话刺得有些生气的虞大笑不止,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们就找个残废来跟我斗?汉部真是没人了,那么多兽人还不如个废人胆子大。” 他一步步走上前,杀气外放,人群自觉散开,留出一方空地。 “我警告你,死斗结束你可不仅仅是丧命这么简单,汉部还会因为你损失半年的钢石和一年的食盐。这时候逞英雄,一旦让汉部空手而回,他们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恨上你,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你准备好了吗?” 杨昭却反问道:“知道战时致死率最高的行为是什么吗?” 虞一愣。 “话太多。” 说话的同时,杨昭已然暴起,他取出骨刀冲向对手,速度快如疾风。虞反应并不慢,瞬时从腰间抽出骨鞭抽向他,骨鞭在空中爆响一声,杨昭只得稍稍后退,错过了进攻的最好时机。 两人你来我往拼杀间,虞已经发现对方的确只用了左手,心中哂笑,果然是个残废。下一刻,他的下肢化为巨蜥的腿,双足一踏,旁人只感觉地面一震,那些没站稳的人身形踉跄差点摔倒,而被震碎的泥土沙石飞溅,遮挡了杨昭的视线,还未等他避开,骨鞭又至。 “啪——”,地面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杨昭堪堪闪到一旁,单手让他的动作有些不连贯,对方的骨鞭定位精准,攻势连绵不绝,鞭影的笼罩让他很难近身。 眼看又是一鞭挥来,这一次杨昭竟然没有变换位置,人群中一阵骚动,他们几乎能想象骨鞭抽到他身上皮开肉绽的画面。然而杨昭大步滑行,眼疾手快地对空一斩,骨鞭像被抽掉主筋的大蛇般,干脆利落地摔落在地,众人顿时噤声,就连虞的表情都空白了一息。 “阿黎加油!” 寂静中,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俆妙君笑得高深莫测,兽人不会计算,但她看得分明,杨昭那一刀正好斩在骨鞭的受力点上,就像蛇有七寸,长鞭也有它的“七寸”,只要找准七寸,自然一击必中。 此时杨昭已经跃至半空,从上而下刺向虞。分了心的虞来不及躲闪,但他心态放松——对方使的是单手,他不至于接不下。 然后……他跪了。 是真的双膝跪地,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废人一只手力气也那么大,有如山石压顶! 若是普通兽人,或许就在杨昭这一刺之下被捅穿头颅,而虞的战力可不是靠吹的,他终究格挡住了,尽管一时轻敌让他如此狼狈。耳边传来旁人的哄笑,他简直血冲脑门,一张脸憋成绛紫色,瞬息间已化成巨蜥顶向对手。 只听“铛”的一声,杨昭的左手被震得发麻。兽态下的虞表皮有如铜墙铁壁,深蓝色的躯体一看就藏有剧毒,他四肢粗壮,头上长有尖角,就连舌头都是尖刺状,身上无一处不是武器。 虞狠狠朝杨昭咬来,同时蜥尾一甩,重重抽向他! 电光火石间,一只雪白的豹子从虞的攻击范围内避开。蜥尾带来的劲风直接让站得近的人承受了一股巨力,就这么被击飞出去,另一些人只听见巨蜥上下利齿对撞的咬合声,不禁头皮发麻。 此后,蜥蜴的攻势愈发凌厉,豹子毕竟瘸了条腿,看起来躲闪得很艰难,可每一次总是能化险为夷,这让虞逐渐不耐。他赤红的双目一转,对着敌人咆哮一声,接着,再一次震飞泥土,泥沙之中,蜥蜴不见了,在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好!”昊脸色一变,信仰毒蜥图腾的战士有极小的几率能让身体变色,融入环境中隐匿身形,直到攻击时才会显现,而虞竟有这本事?! 场中央的豹子似乎很困惑,他身体绷紧,焦躁地晃了晃耳朵,又迟疑地抬腿,不知如何寻找对手的踪迹。 昊正想提醒,突然,豹子的身后悄然浮现出蜥蜴的身影,那巨蜥此时借着有力的后肢站立起来,犹如树高,猛地扑向豹子! 完了! 汉部的人脸色惨变,只有俆妙君没什么表情,但她的竖瞳却不自觉收缩。 所有人都以为豹子必死无疑,眼看巨蜥前肢离他只有一掌的距离,他终于有所感应地扭过身,然而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可豹子只是跳起来反爪一拍,“轰”的一声巨响,蜥蜴和豹子分别摔向两边。 再一看,豹子已经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而蜥蜴的头上血流如注,左眼珠竟然被生生挖了出来…… “怎么回事?”后赶来的昌问道,刚才那生死一瞬,他好像看见黎用的右前肢? 昊摇摇头,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光顾着紧张,此时还没反应过来。 虞顾不得剧痛,惊怒道:“你不是腿断了吗?!”说罢,他剩下的一只眼睛阴冷地搜寻到人群中的小个子兽人,似乎想将对方拆吃入腹。他误以为这是汉部的计策,而小个子兽人就是引他上当的饵。 殷吓得瘫软在地,冷汗顺着脊背爬上脑门,他冤啊,他心中的疑问更多好不好?!他心碎地意识到,在外族人看来,这口黑锅他背定了! 虞的质问终于让昌确信自己没看错,他身体一震,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 这个世界只有两种力量可以治好黎的腿,一是巫力,当初黎受伤时老巫就试过了,可惜没保住,而另一种力量…… 他双目圆睁,清晰地看见,场中那头雪白的豹,金色的瞳孔已化为冰蓝…… 图腾之力!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顿在原地。 ——每个部落的信仰图腾上都刻着一位祖神,在巫之外,能引动祖神降临的战士百年难遇,那是图腾之力的核心,是所有兽人的向往!受到眷顾的兽人,不但能够借助磅礴的图腾之力彻底洗练身体,还能暂时承载祖神一部分神力,数百年前汉部那位威名赫赫的英雄,就是爪牙引动了祖神,杀得艾河流域尸横遍野! “怎么可能?!!”虞不可置信,又惊又惧地后退。 他一退,众人跟着退,那可是霜豹啊…… 最后,场中央只剩下一头雪白的豹子,他身后站着十余个汉部族人。 杨昭优雅地踏前一步,平静地问道:“还有谁来?” 所有人噤若寒蝉。 “还有谁敢?” 他的声音更冷一分。 “还有谁想——死?!”xnz 他连问三声,双目尽处,万物化为冰刃。 不远处,一头巨蜥已成冰雕。 气氛凝重,空气让人窒息。死神阴影的笼罩下,昊突然打破沉默:“我、我们胜了……?”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可不等人回答,他立刻用尽力气地吼道:“咱们胜了!伟大的汉部……赢了!!” “赢了……” 十几位汉部族人早已热泪盈眶,不止为这一次胜利,而是轮回尽头,他们又一次看见了属于汉部的荣耀!看见他们信仰的图腾旗帜,在不久的将来,再一次插满艾河流域每处角落。 ** “快走。” 满载而归的汉部队伍一离开栖部,俆妙君立刻提醒道。 还在兴奋中的族人一愣,随即看向黎,然后惊惶地发现,对方竟已经昏迷了,如今正伏在月的背上。 “他、他没事吧??”昊急得说话都在结巴。 “没事,只是祖神力量离开后,他会有短暂的虚弱期。”俆妙君边解释边将杨昭送上牛车,当年那位战士的事迹太久远了,久到连汉部的人都忘了这些事。 “现在栖部还有所忌惮,但他们肯定不甘心就这样让我们回去,待会儿一定会来试探,我们赶紧走。” “是是。”昊立刻指挥众人动起来。 事涉性命,没有人敢拖拉,连纯人们都异常主动地推车。 俆妙君坐在最后一辆牛车上,车上堆满了货物,跑起来摇摇晃晃。她正从背篓中取出一些赭色的碎屑,看起来像泥土一般,慢悠悠往地上洒。 跟车的纯人好奇道:“这是什么?” 俆妙君温柔地回答:“这是梦,最美的梦。” 纯人一头雾水,不再多问。而不久后,等栖部的人真的追上来,他们却一个个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缓,嘴角带着恬淡的笑意。 仿佛真的坠入了醒不来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章突然想起了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然后把夏侯杰吓破胆....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前面提过皇帝手臂早就修复了,他都是装的,男女主不是神识很强大吗,自然引动祖神陛下就顺势让他们以为,他的手是被图腾之力医好的。 留了个白,但是又觉得没有很明显体现,于是作者有话说里写一写。 ☆、第96章 “他会带来不详,必须迁离部落,这是祖神的意志。” 面对神情悲悯的蓝,昊等人焦急又困惑,带着物资和荣誉回归汉部的他们,本以为会受到族人们热情的迎接,谁知蓝和族老们等在入口,拒绝黎踏前一步。 “开什么玩笑?!”昌脾气火爆,立刻道:“阿黎要是会带来不详,又怎么会引动祖神降临?!要是没有阿黎,我们根本就回不来!” “是啊!”队伍中其余兽人纷纷附和,唯独殷神情怨愤。 几位族老颤抖着问:“你们是说……阿黎,引动了祖神降临?” 昊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位族老扶住额头,脚步踉跄地后退数步,接着泪如雨下:“伟大的祖神,您终于又看到我们了吗?看到我们的苦难,看到我们的卑微,看到我们对您虔诚的信仰了吗?!” 其余几位族老纷纷抱头痛哭。 蓝:“……” 他原本让黎去栖部,就是希望他不用再回来,谁知道月也跟去了。月的行为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月向来单纯,一定是被蛊惑了。他当时就对自己说,如果黎还能回来,他一定要让对方再不能踏入汉部一步,可谁能想到那人居然能引动祖神降临?! 这不是打他脸吗?! 要是这回不摁死黎,以后他借着祖/神/的/名/义装神弄鬼还有谁会信? 蓝暗自深吸口气,自己装的逼,跪着也要装完。 “我知道,祖神已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蓝站了出来,几乎是含情脉脉地盯着黎,看得杨昭鸡皮疙瘩掉直冒。“你是汉部的勇士,是我们伟大的战士,但预言告诉我,未来你却会为汉部带来灾难。” 蓝的眼中蓄满泪水:“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无法怀疑也无法漠视祖神的示警,只有选择委屈你。”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俊颜滑落。 “我的内心受到鞭笞和拷问,我很痛苦。我盼望着,如果族人都不再惧怕,都有着承受火与血的勇气,那我们就能共同抵御宿命中的劫难,或许等待我们的不是文明的殉葬,而是荣耀的彼岸!” 他话一出口,场面立时安静了。 “火与血”、“文明的殉葬”几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清醒过来,是啊,预言可是祖神的意志,怎么会有错?蓝的巫力还用怀疑吗?他曾预言这次前往栖部的队伍必须有黎,黎果然屡屡救汉部于危难,如今只是反了过来…… 有族老想起来,在距离艾河很遥远的地方,也曾有过这样的传言——引动祖神降临的勇士,带领着自己的部落四处征战,最终却遭遇几十支部落围剿,勇士死了,他的部族也彻底埋葬。 “好,我不进去。”这时,杨昭平静地说着。 “阿黎,你……”想到密林中潜藏的各种危险,昊急着就要劝。 杨昭抬手阻了他,而后深深地看着蓝:“我不愿让族人为难,更不愿让族人涉险,至于我是不是不详,相信时间会证明的。” “走了。”杨昭对俆妙君伸出手,俆妙君赶紧握住。 “等等。”蓝又道:“阿月,你可以回家。” “回家?”俆妙君一脸迷茫。 “有阿黎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 第一场雪纷扬而落,冰冷又灿烂。 汉部以西的密林深处,一间木屋建起,屋顶上铺满薄霜,白色描绘了木屋柔和起伏的曲线,勾勒出家的温馨。 小牙领着几个孤儿找来,自打黎和月住了过来,他们这些日子总往这边跑。阿黎哥哥会准备一些好玩的游戏,而阿月姐姐则会做很多好吃的,他们十分喜欢这间木屋,要不是房间太少,他们都不想回去了。 至于巫说的什么灾难,阿黎哥哥明明救了那么多族人,大家为什么要相信虚无缥缈的预言? 孤儿从小放养,对于巫的信任只是潜移默化的敬畏,但终究有限,巫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但阿黎哥哥和阿月姐姐可以。 夕阳点燃了繁茂的密林,一簇簇,一团团,像重重火焰。 木屋传来柴火清香,又带着食物的香气。今天的主食是烤全鹿,杨昭将香喷喷的烤鹿摆上桌,仅仅盛鹿的陶盘就足足占据了大半张桌子。盘子里是一头小铃鹿,早已烤成了金黄色,表皮香酥焦脆,肉质鲜嫩多汁。小铃鹿本身没什么膻味,俆妙君只是简单地撒了盐,再用一种类似辣椒的植物提了提味。 看着烤鹿,兽崽们露出了幸福的傻笑,俆妙君取出一把薄而锋利的骨刀,顺着鹿腿将肉一片片割下,放入兽崽们的餐盘中,又往上面洒上绿色的薄荷末。 每个兽崽桌前还摆放着一盘绿色蔬果,以及一个陶杯,杯子里盛满带着微甜的晨露。 直到阳光彻底被黑暗淹没,兽崽们才提着小灯依依不舍地离开。俆妙君发现木屋门前堆着几只兽腿和一篮子野菜,这些日子他们总会收到类似的礼物,多半是昊那伙人送来的,甚至还有些受过她救治的纯人冒险来过。巫的预言族人不敢违逆,但也有人想尽办法帮助他们。 俆妙君将东西提进屋,净了手,见杨昭闲适地躺在藤椅上,随意说道:“住在这里挺好的,安静,想吃什么都不怕露陷。” 杨昭正闭目养神:“是啊,等任务结束,我们就在这里渡过余生好了。”他话锋一转:“逆天之子如今掌握着话语权,如果不揭露他伪巫的身份,他的预言几乎等同于圣旨,时刻都能威胁我们,这样很麻烦。” “看来我们得揭穿他的伪装。”俆妙君说。 一盏油灯摆放在床头,灯火幽幽,撩动夜色。 木屋中的声音渐渐小了,整片密林陷入沉睡。 被密林包裹的汉部同样安静,唯独新巫的石屋中还亮着灯,蓝展开一张兽皮,读着上面的字迹,他抬头看了眼灯火,又冷笑一声,将兽皮点燃。 看着火光中曲卷的兽皮,他心道,既然你一心一意追随你的雄性,那就别怪我无情,能引动祖神的人,绝不能留! 此时的密林中,一丛人小心潜伏在木屋四周。 “你确定他们都睡了?”粗哑的声音问道。 被问的人语气不耐烦地说:“灯灭很久了,而且也没有声音,再说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睡觉还能干嘛?” “还能生崽子啊。”有人暧昧地回答。 不过没人接他的茬,而是道:“汉部的巫真够狠的,竟然舍得将能他们驱逐,黎的本事就不说了,据说其中的雌性也是一名很厉害的医。” “汉部这么乱,难怪不过百年就从大部落崩溃成这样,咱们的内耗是靠武力拼杀出最强的战士,而他们,居然是为了争权夺利。” 起初那道粗哑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些事跟我们无关,今天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黎,为虞报仇!” “上!” 他们小心翼翼地潜入木屋,床上果然躺着两个人,看起来呼吸绵长,似乎睡得很沉,成年兽人们夜视能力颇强,他们认出正是黎和月,为首兽人一挥手,和另一个兽人提刀上前。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翻身坐起,只见黎惊怒道:“你们是谁?!” 眼看已经暴露,为首的兽人怒吼一声冲上去,他就不信,黎还能每时每刻都引动祖神降临?他一刀刺过,黎已经从床上避开,他的雌性也被吵醒了,惊声尖叫起来。 “妈的,吵死了!”趁着黎与人拼杀无心他顾,那位脾气不好的兽人暴躁地踩上床榻,巨锤一挥,直接打向雌性的头颅。一声钝响后,尖叫声骤然停止,他擦了擦飞溅到脸上的血浆和脑髓,若无其事地加入了对黎的围剿。 “阿月——”黎绝望地呼喊,他急着想要赶来救援,不惜硬生生挨了敌人三下,可依旧晚了。黎的双目躺下赤红的泪水,他仰天长啸,全身肌肉膨胀,屈膝一跃,猛地化身为豹,扑向杀害了月的人! 他锋利地爪牙撕裂了敌人的表皮,深深刺入他们骨骼,他健壮的躯体将敌人压得五脏六腑都碎裂,他不顾身体的伤害,仿佛失了痛觉,只是本能的杀戮!一时间,整间木屋就像炼狱一样,到处堆积着断肢和内脏,兽人们的尸体重重叠叠,鲜血漫过脚背,屋子里除了黎和敌方为首的兽人,所有人都倒下了…… 为首兽人喘着粗气,他知道黎也到了强弩之末,只要他能再坚持一下,胜利一定……不好!只见黎忽然绷紧身体,四肢也不再打颤,似乎准备向他扑来,一抹冰蓝色再度侵占了对方的眼睛…… 他心神巨震,又是图腾之力!黎竟然这么快再一次引动祖神!!怎么可能?难道,和他一起来的所有族人都得全军覆没?他们十七个兽人,还抵不过黎一人?! 他不甘心!! 就在这一瞬,一把骨刺倏地从黎前胸钻出—— 下一刻,那抹冰蓝褪色,豹子倒下了。他溅起地上的血水,连兽人脸上也落了几滴,凉凉的,有些腥臭,但他忽然觉得很美妙…… 豹子身后,还站着一名兽人,正是当初一锤砸死月的人。 “原来你还活着。”看着对方断掉的手臂,为首的兽人感慨道:“没想到是你救我。” “我也没想到……”那人又跌坐在地上。 最终,两人搀扶着离开了木屋。 他们临走前放了一把火,此时正霜冻大地,无需担心火会烧毁密林。 升腾的火焰仿佛将所有恩怨都付之一炬。不论是黎、月、还是墟部死去的族人,都已回归大地,继续滋养着这片密林,等待无尽日升月沉,终有天会再度被召唤醒来。 而他们……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将回到墟部,迎接属于他们的勋章! 汉部最令人恐惧的威胁,殁。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醒了吗?” “应该快了,一场梦并不需要多久。” “啊,他睁眼了!” 枫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四周很吵,眼前好像有一束光。 他徐徐睁开眼睛——许多兽人围成一圈低头俯视他,有几个兽崽蹲在他身旁,乌泱泱地盯着他,像在研究什么怪物。 枫:“……” 怎么回事?他回到墟部了?! 不对啊,这些人明明是汉部的装束! 他记得他带人杀了黎和月,烧了他们的木屋,然后和婴一起搀扶着回了墟部。难道,是他太过虚弱晕倒在半途中,被汉部的人捉住了?! 那婴呢?他抛下了自己逃走,还是也被抓来了?或者……死了?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阿黎哥哥,他怎么做这个样子啊?”小牙的弟弟小仔含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问,他见这个睡了半天的怪人一言不发,表情时而甜蜜,时而困惑,时而惊恐,就像戴上了许多张面具一样。 “鬼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杨昭说。 “你、你是……是你!!”枫怒目圆睁,黎不是死了吗?!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再一看,他还被绑住了。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中计了!! “我真好奇你到底梦见了什么?这么多人里就属你最不老实,一场梦而已,至于手脚并用吗?差点打到我。”俆妙君不满地问。 枫的目光木然地转过去,他仿佛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果然,说话的人正是黎的雌性月,她身后并排躺着十几个被捆住的兽人,此时都还在睡着,而在他梦中大放异彩救了他的婴,竟还美滋滋地砸吧了下嘴。 然后,枫的视线越过他们,陡然看见了不远处的蓝。 “你敢设计害我们?”他粗哑的声音此时带着一股死气,目光灼灼地盯着蓝,见对方眼神躲闪,他冷哼一声:“我早说不该信你,一个部族的巫怎么可能害他们的勇士?可那群老东西偏偏太想报仇,连我们的巫都被你骗了!” 听他这么说,蓝的心脏几乎快跳出来了,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好不好?他为了兵不血刃地除掉黎,利用汉部和墟部发生的冲突,冒险与墟部的巫传递消息,谁让黎杀死了墟部下一任备选族老呢? 今晚,他并没有睡,正等着让他安心的消息,没多久汉部果然喧闹起来,他心中一喜,急急走出屋子,就见十几个墟部的兽人被五花大绑地抬了过来。 当时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偏还有人邀功地向他报告,说是墟部这十来个兽人准备入侵汉部,结果中了阿月研制的梦土,睡得沉沉的,轻易就落到他们手上。 拜托,要入侵墟部会只派这几个人吗?而且梦土又他/妈是个什么鬼?! “梦土就是取文桑花和扁尾花根茎上的粘土,混合闪电貂的毒素制成的一种药,可以让人沉入梦境,主要作用是缓解病患的痛苦,不过时效不是很久。”俆妙君见他一脸茫然,体贴地解释:“当天我们能顺利从栖部逃出来,就是靠它帮我们拖延时间,可惜,现在大家都有了防备,下次没那么好用了……” 呵呵,并不需要你善解人意,蓝恨恨地想。 总之他惴惴不安有如惊弓之鸟,好几次找借口企图杀人灭口,却都被黎和月状似不经意地拦住了,如今枫醒来,果然咬了他一口。 蓝很想说这一切都是误会,然而他听见月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枫一愣,见黎和月的困惑不似做伪,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他哈哈大笑:“难道汉部伟大的巫没有告诉你们,是他向我们部落传递消息,否则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住哪里?也是他引我们去围剿你们,原来,他真想杀掉你们?” 他的话像一盆水,浇熄了众人的兴奋。 场面忽然静下来,面对族人看过来的复杂视线,蓝面色惨白,脑子里翻涌着各种辩解的言语,此刻都觉得乏力而脆弱,他就好像被人剥了衣服,赤条条地任人围观。 他带着异能来到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上天的眷顾吗?不是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都应该静静狗带吗?为什么这样一点小事都不顺意? 忽然,一道天籁响在耳畔,“你们少来挑拨!蓝怎么会背叛部落,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吗?” 琴骄傲地抬起头,但并没有人附和她。 蓝很快反应过来,他目光一凝,双手微动,两团绿雾浮现在他手边,下一刻地上生出带着尖刺的藤脉,它们速度快得像发怒的银蛇,闪电般将墟部的兽人们全数卷起。那些兽人本就中了梦土,又被绑得死紧,毫无抵抗之力,藤脉深深扎入他们体内,就像无数个口器吸食着他们的血肉,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着,短短数息就变成一具具干尸。 他们,甚至来不及呼救。 “妄图挑拨我们汉部内斗,其心可诛。”蓝冷冷道。 见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中恼怒,于是故作心痛:“来自祖神的意志,阿黎会为汉部带来灾难,如今看来,这并没有错,唉……” “或许带来灾难的并不是我。”黎看着被异能彻底震慑住的族人,又望向地上堆叠的干尸,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携着月离开了。 那一夜的事草草落幕,没人知道族人的心中是否埋下了什么? 总之,黎和月依然住在密林中,每一天都好似很忙碌。 “你是说,他们每天都去密林中收集种子?”石屋中,蓝把玩着自己的长发,阴沉沉地问道。 他忌惮着黎,所以让心腹盯着他们,却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他们收集了哪些种子?” 心腹小心翼翼回答:“我们不敢靠太近,根据环境观察,大多是一些能食用的。” 想着这两人向来喜欢弄野菜吃,蓝便没放在心上。 “继续盯着。” “是。” 心腹离开石屋时,正好撞见一个矮子兽人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徘徊,他一下子警惕起来,想起对方好像叫殷,怒道:“你躲在这儿做什么?想窥探蓝大人?” “我没啊!”殷赶紧解释,他将来意道明,心腹上下打量他许久,看得他一脑门子大汗,才被领了进去。 蓝亲切地请他坐,殷只是拘谨地挨了个屁股边,心里直打鼓。“蓝、蓝大人,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那你就别说!蓝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依旧十分和善:“只管说吧,听说你有阿黎的事要告诉我?你知道,阿黎很特殊,我们平时理当多关心他一些。” “是这样的……” 殷将他们在前往栖部的路上,和枭部发生的冲突的事一一道来,末了说:“黎命令我们将枭部那些人全数灭口,包括几个已经投降的兽人,我、我一直觉得良心很不安……” 他战战兢兢窥了眼蓝,对方似在沉思,他握了握拳,心中想着不知这样说蓝会不会怀疑他?原来那天的事后,他越琢磨越觉得蓝就是和黎有冲突,而他也很讨厌黎,便打算给对方找点麻烦。毕竟,一旦被栖部知道真相,对汉部可是非常凶险的事,蓝大人一定会借机惩罚黎的鲁莽! 但他又不可能明说“咱们都讨厌黎,一起弄弄他吧”,哪怕心知肚明,他也得装作毫不知情,否则墟部的“污蔑”可不就成真了?一旦坐实了墟部的话,蓝就算再有能力,也坐不稳巫的位置。 其实部落中不止他一人产生了疑心,蓝如今还好好呆着,那是因为老巫并没有出来说话。 想到这里,他又偷偷看了对方一眼。 只见蓝的嘴角残留着一抹笑,明明带着暖意,却让他仿佛置身于月下的孤城。 栗栗危惧。 ** 栖部。 “哼!”褐色头发的圆脸老人,火冒三丈地将一张毛皮扔在地上:“没想到汉部竟然变成了硬茬子!他们明知道枭部依附我们,这是在挑衅吗?!” 他兽子娶的雌性恰好来自枭部,这让他格外气愤。 另一位年纪更大的老人慢悠悠地捡起毛皮,轻轻掸走上面的灰尘,他虽看不懂那些文字,但巫已经告诉他们了。“我早就提议动手,你们却一直犹豫,非要等他们死得不能翻身才敢做,这下你们满意了?他们已经诞生了能引动祖神的战士,等他彻底成长起来,形式就将彻底颠倒!到时候……那个横霸数百年的汉部就会回来,而我们,或许连仰他们鼻息的机会都不再有。” 圆脸老人又悔又怒:“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何况他临走时咱们立刻就派人追了,谁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巫术?”想到追击的人一个个被抬着回来,他瞋目切齿:“一群废物!” 年长的老人道:“他现在能借助的祖神力量还有限,但行事风格已经初见端倪,他很强硬,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拖延,我们必须毁掉他!” 坐在上首的中年纯人叹了口气:“幸亏祖神眷顾我部,若是汉部同力协契,他迟早会像那位一般伟大,可竟有人出卖了他,而出卖他的居然是他们的巫。” 众人脸上都露出庆幸和鄙夷的神色,庆幸的原因自不必提,至于鄙夷,对于背叛自己信仰的人,哪怕对栖部有大利,又如何能让人尊重? “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是天,阻止汉部崛起,是天要他们灭亡,我们只是顺应天意。” 而远在一千里外的汉部,不久后迎来了栖部使者,他们带来一则可怕的消息—— “交出黎,否则春暖雪化之日,就是汉部覆灭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梦土啦,其实前一章有暗示一点点,昨天那一章之后,晚上到今天上午疯狂地掉收,我的眼泪嗒嗒嗒直掉,连载文啊不要这么虐我TAT 感谢小天使的抚慰_(:з」∠)_ ☆、第98章 随着栖部使者的到来,黎率十余兽人以少胜多,将枭部三十多个兽人屠杀殆尽的消息渐渐在汉部传开,不少族人心中振奋的同时,又隐隐带着惧怕,一些人不禁想,巫的预言果真没有错,黎真的会带来灾难。 至于栖部使者的要求,汉部一致沉默了。 交出黎?他可是汉部勇敢的战士。 拒绝?他们哪里有本事对抗栖部呢? 大家左右为难,每天都在议论这件事,而使者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当然得交,黎带来的麻烦,为什么要全部落一起承担?” “汉部连自己的勇士都要送出去任人宰割,我们哪里还守得住尊严?!” “在我心中,尊严就是捍卫部落,让汉部文明永远延续,而不是靠个人英雄主义来证明!” 族人争论不休,昊质问道:“你们真的认为交出黎就能平息栖部的怒火,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别忘了,那件事我们十来个兽人都有参与,还有许多半兽人和纯人,今天交了黎,明天或许就轮到我们,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们,直到我们彻底屈服,再也站不起来,这样的汉部早已名存实亡!” 殷急道:“事实上我并没有参与,不关我的事!而且,只要我们不再庇护黎,再、再给栖部一些赔偿,对!赔偿!我们不是还有钢石吗?栖部很需要的,他们一定会既往不咎!” 族人鄙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殷浑身不自在,仍旧梗着脖子争执,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颈的老鸭。 昌冷冷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栖部的兽人大军已经有了动作,有阿黎在他们还会忌惮他的实力,若是保不住阿黎,汉部无异于自断手脚!” “那、那不过是威慑……” “你们信吗?” 汉部的人难以作出决定,有人提议询问巫的意见,蓝谨慎地没有发言,这样不论族人如何选择,他都立于不败之地。族人们请出了老巫,自从选出了新巫,他已经很久不曾过问族内事务,老巫阖着眼道:“我只是巫,决定不了部落的命运,即使祖神也不行,汉部的未来全在你们。” 最终,还是杨昭站了出来,他面对那些指责他的人,平静地说:“既然你们认为我做得不对,认为汉部就应该屈服于枭部,那我愿意承担。但是,若有一天栖部攻来,我希望你们还能这样义正言辞,昂首挺胸地站在这里,庇佑部落和族人。” 那些人纷纷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有蓝与他对视,嘴角露出了讥诮得意的笑。 “阿黎哥哥……”几个兽崽们担忧地抱住黎的腿,眼神愤恨地盯着一个个胆怯的族人。 昌等人更是怒到极点,只觉得胸口就像要爆炸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他们恨自己无能,更恨族人无情! 栖部使者对这一幕十分满意,心道或许用不着栖部出军,汉部终会毁于自己手上。 那些赞同交出黎的人真的不明白吗? 显然不是,只是他们宁可跪着生,也不愿站着死。 “懦夫。” 月的声音轻飘飘落下,却像一巴掌抽在那些人脸上,当即有人恼羞成怒:“这件事完全是因你而起,你那么有胆量,当时怎么不跟枭部走,为什么要连累族人?!” “因为我选择了战斗。” 战,这个曾经代表着荣耀的字眼在汉部人心中已经消失很久了。 众人怔忪间,却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你不过就是想让我们送死,我们凭什么要为你而战?” 俆妙君一见来人,流露出几分怜悯的神色:“阿姐,你觉得这是为我而战吗?” “不然呢?!”琴理直气壮,挑衅地讽笑。她恨死了月,本以为月嫁的是个废物,没想到自己却差点死在废物手中,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而那个废物竟然能引动祖神!她看着黎对月温柔讨好,看着月幸福,而她却连蓝的目光都留不住!她不甘心! 但终于要结束了,黎成了部落的罪人,作为他的雌性,月只会比她更惨。 “你们犯下这样的错,就连阿父也恨不得让你死了呢!”她幸灾乐祸地说。 “那我还真该庆幸,没和弱者站在一边。”俆妙君抬头望着栖部使者的方向。 “你——!” “人人都会死,但我至少知道,我为什么活。” ** 黑夜降临,汉部亮起一盏盏灯火,点缀夜色。 蓝的石屋中聚集了二十来个颇有地位的兽人,仔细一看,尽都是赞同牺牲黎来保全部落的人,他们的桌前盛满新鲜蔬果和美味的食物,在寒冬中难见的丰盛,于蓝好像取之不尽。 作为巫,他享受着部落最好的一切,而他现在愿意把珍藏之物拿出来与族人共享,以庆祝他的胜利,他终于彻底赶走了黎。 蓝端起陶杯:“祝我们再次迎来和平,愿伟大的汉部昌盛繁荣。” “愿伟大的汉部昌盛繁荣。”众人举杯共饮。 这一杯果酒,有人饮得坦然,有人却惭愧而遗憾。 蓝再一次斟满陶杯,神情哀痛地说:“这一杯,敬黎,愿他安详回归大地,让我们……送他最后一程。”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真心假意,最终都扯开了笑颜。 蓝将杯子徐徐倾斜,果酒洒在地上。 黎,你可以要一路走好…… 他走向窗边,抬头望着明月,空中却忽然飘起雪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阴狠至极。 明月之下,冰河尽头,杨昭被栖部的人押送至他们的临时营地,这一次栖部为了顺利带他走,足足出动了五百兽人战士,此刻全都围在营地中央,警惕地打量着他。 地上燃烧着好几堆篝火,橙焰吞吐着火星,黑烟像乌云一样笼罩营地,最中间那堆火上正烤着一只兽腿,不过缺少调料,闻起来反倒有种焦糊的气味。 冰冻的寒风挟裹着片片雪花纷洒而落,栖部的旗帜在飞雪中张扬,其上匍匐着一只血红色的鳄,在光影中好像活过来一般。 旗帜下方缓缓走来一个人,他看上去比所有人更高更魁梧一些,皮肤异常的黑,要不是杨昭视力不错,几乎会错过对方。 营地中的战士一一对此人行礼,那人道:“我是咒,是这一队人的头领。” 杨昭点头致意。 咒似乎讶异他的镇定,怔了怔,说:“没想到汉部真将你送来了。” 他见黎双手用铁链绑缚,脚踝上拖着沉重的石球,那是一种禁锢石,能阻止兽人转化兽态,可惜每年产量稀少,一般只会用到穷凶极恶的犯人身上。 咒放心地围着他走了一圈,问道:“为了这样的族人得罪我们,你后悔吗?” “我出身于汉部,这一点就足够让你们不安,我有什么后悔的必要?” “呵呵,你真有趣,我很欣赏你。”咒倾身贴近黎,蛊惑道:“你带着你的族人反抗枭部,你们胜了,你护着他们与墟部为敌,你们又胜了,你为他们带来胜利和荣耀,还有许多物资以及来年的希望,可他们呢?他们将你送到了敌人手上,你只能输了。” 杨昭偏过头,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之下映出一片阴影。 “你的名字明明可以像你的先祖一样,被艾河流域永远传唱,你真的不恨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杨昭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呵呵,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咒直起身,语气中包含自信:“栖部和汉部不一样,我们善待自己的勇士。” “来我们栖部吧,哪怕你再不能引动霜豹的力量,但你本身的勇敢和实力也足够让人追随。你可以和我一样,带领着栖部强悍的兽人军队,踏碎艾河流域每一方土地,让那些背叛者在你面前瑟瑟发抖,让他们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你愿意吗?” 他灼灼地盯着黎,等待能决定对方生死的答案。 然而黎忽然笑了,眼中光芒一闪而逝,咒一愣,顿时心生警惕,他刚意识到不对就感觉一阵钝痛,整个人已经被黎用手腕上的铁链给套住,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你、找、死!”咒怒火中烧,拼劲力气从喉咙中蹦出三个字。 不少兽人纷纷上前,企图营救,但又怕黎会失手伤了咒,有人道:“你是不是疯了?阿咒好心救你,你却想杀了他?!你这么不分好歹,活该被族人背叛!” “那又如何?至少我不会背叛自己,至少我会对自己忠诚。”杨昭手上更加用力:“更何况,还有一个人,她会为我背叛所有。” 说话间,火光中映出一道身影,押送黎的人立刻认出来:“是月!” 杨昭笑着招呼:“来啦?” 尽管他看起来有些狼狈,手脚的铁链哗哗作响,身前还挡着一个人,但俆妙君还是轻松应道:“来了。” 好像什么危险都不在他们眼中。 咒脑中名为理智的高墙,在两人一问一答中土崩瓦解,他怒吼一声,浑身的血液像要沸腾了,肌肉一鼓胀,顷刻间化作一头高壮的雄狮。 这一瞬间,缠绕在他脖颈的铁链应声而断,他感觉背上一轻,只听黎道:“谢了。” 他气得鬃毛都快立起,而黎已经扯断脚上的禁锢石站在月的身旁。 咒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以为凭你们俩就能逃得了吗?” 营地中五百兽人此刻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脸上带着狞笑,恨不得将两人挫骨扬灰。 “不止我们,还有他们。” 俆妙君往旁边一让,她身后的黑暗荒原中,许多双兽瞳骤然亮起。 作者有话要说:  参加了**一个打脸攻略的活动,到时候小天使们记得支持我哦。 ☆、第99章 汉部。 石屋中的聚会已持续了整整一夜,到了后半夜,雄性们唱起了古老的歌曲,雌性们扭动着柔软的腰肢,脚步踏出轻快的节奏,跳起一支支魅惑的舞。 随着夜色渐深,许多人慢慢醉去,或许在梦中的他们依旧英勇无匹,敢于对任何一个部落说不。 飞雪渐消,直到日暮云升,忽然有人连滚带爬地闯进石屋,惊惧地喊道:“蓝大人!他、他们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谁?”蓝问。 他揉着额角,尽管果酒酒精浓度不高,但他喝得太多了,依旧有宿醉的不适感。 不少人纷纷被吵醒,揉着眼睛迷惘地看向来人。 “是、是黎和月,还有许多族人……” “什么?!!” 时间倒退回昨夜雪落时。 面对咒的怒火,俆妙君表现得毫无畏惧,而栖部族人在看清她所谓的“依仗”时放声大笑,尤其他们注意到其中还有十几只幼崽,圆滚滚的身躯被成年兽人驮在背上,瞳孔里反射着凶悍的光,身体却很诚实的在冰雪中瑟瑟发抖。 “你们把兽崽带来,是为了献给我们烤着吃吗?哈哈哈……” 兽崽们发出生气的嘶吼声,让这群人笑得更张狂。 咒咆哮了一嗓子,栖部兽人纷纷住嘴,他眼神好像淬了毒一般,阴郁地问道:“你们真的想要开战?” “哼!栖部本来就不会放过我们,你们把黎夺去不就是为了更顺利的攻打汉部吗?”一只白臂猿踏上前来,他肩头坐着只小猴子,正是昊和小牙。昊嗤之以鼻道:“你骗得了愚昧的族人,骗不了我们!” “就是!而且一旦开战,咱们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万一撞大运你们给陷进来了……我记得苍部离你们很近吧?”昌坏笑着说。 咒在听见苍部二字后脸色一变,顷刻后又笑了:“你们的兽人全算上有咱们一小半吗?” 俆妙君诚恳地说:“你们只有五百人,我们这里足有三千人。” “三千?”咒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他笑得控制不住发抖:“你是指这些纯人和半兽人,你在跟我开玩笑?” “试试看不就知道?” 狮子抖了抖鬃毛上的雪花,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既然你们不识好歹,那……” “上。” 不等他话说完,俆妙君已发出了指令。 就像破闸的洪水一般,汉部族人浩浩荡荡侵入敌军营地。 杨昭双膝用力一下跃向半空中化为豹形,豹尾一甩轻描淡写地改变身体平衡,避过了猛扑上来的雄狮。其余兽人紧随其后,与化形的栖部战士们斗得难解难分——大地上一条巨蟒绞紧了灰刺狼,凄风中有紫鹰瞄准巨蟒七寸,他击云裂雾,风驰电挚般俯身而下,却被一只猛虎一爪子带倒在地…… 营地篝火早已被扑灭,火星洒在冻土上很快殉葬,风雪漫天,遮住了残月星光,夜幕中只见尖牙利爪的银,和雪絮的白,还有一双双嗜血疯狂的眸子。 昊咆哮着举起一只窄头鳄,铜筋铁骨的双臂奋力一撕,窄头鳄森严壁垒的皮甲裂出了血线,内脏不知扯烂了多少,疼得喊都喊不出声,就被白臂猿重重砸在地上。 一只小猴子迅速窜出来,爪子从窄头鳄的伤口探入内腑,狠狠一拉,紫色的内脏和肠子洒了满地都是。 小牙兴奋得张牙舞爪,死在他手上的猛兽不算少,但他却是第一次杀死敌人。 他毫不害怕,在他心中,鲜血是勇士的伴生,疤痕是英雄的勋章。 另一边,一只毒蝎缠住了昌的羽翼,眼看淬着剧毒的尾针就要刺入红羽鹰的身体,斜里杀出头熊族半兽,奔跑间地动山摇,他一脚踏在蝎尾上,昌趁机展翅上天,又如利箭般疾驰而下,银勾似的鹰嘴狠狠扎入毒蝎头部,蝎子挣动数息,渐渐失去生机。 纯人们飞快地用藤蔓编制带着尖刺和涂满扁尾花汁的大网,一网铺开立刻兜住一只黑腹狐,三十多个纯人用力拉紧网兜,将狐狸绊倒在地,伺机在旁的半兽人蜂拥而上,离开时网中只剩分解的碎肉。 汉部族人强弱不一,尽管每个人都倾尽全力去战斗,但他们的对手是五百个身强力壮的兽人,限于天赋,他们终究难逃颓势。 “哈哈,果真是一群废物!”被豹子追得四下逃窜的雄狮顿时来了精神,他大吼道:“汉部就快抵挡不住了,我的战士们,拿出你们的本事,让他们品尝来自血鳄的愤怒!” 就在这时,营地中忽然绿雾弥漫,绿雾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它悄无声息地浸入每个人的身体,汉部族人齐齐发出愉悦的呻/吟,肌肉仿佛覆上一层铁甲,血液仿佛温泉般润养着他们的全身。杨昭只觉得体内每一分力量都被激发,争先恐后地涌入四肢百骸,他闪电般跃上雄狮的脊背,爪子坚定不移地刺入对方皮毛,牢牢扎进骨肉中,同时一口咬向熊狮的颈骨! 咒顾不得疼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就像中了迷药般,眼前花花绿绿,身体也被抽走了力气,实力只剩下平时七八成! 是巫力! 只有汉部的巫可以做到这一切! 但这里哪里来的巫?! 是蓝?难道一切都是计谋?电光火石间,他终于看清了冰雪中央的那道聘婷身影。 可那个雌性怎么会成了巫?? 被力量加持的汉部族人比他更为震惊,阿月不是半兽人吗?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半兽人可以操控巫力…… 只有半空中的昌锐利的鹰眼发现了端倪——月的竖瞳消失了,转而变成纯人才有乌黑眼眸,清冷地倒映着风霜飞雪。他忽然想到一个远古的传说,曾有兽人背叛了他的祖神,被罚饮下一杯毒汁,毒汁入喉,他的兽态渐渐消失,力量渐渐流逝,最终,变成了纯人! 但怎么有人敢这么做?月竟为了亿万分之一化巫的可能放弃了半兽人的身份? 绿雾还在翻涌,俆妙君的脸色渐渐苍白,汉部族人见状来不及惊愕,他们必须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给予敌人致命打击。 而所有人中,只有杨昭不意外,他们寻找了很久配置“毒汁”的材料,那是汉部覆灭时,蓝在一张古老的兽皮上发现的配方,被玉简记载,最终让他们得利。杨昭有信心,凭俆妙君的强大神识,一旦舍弃兽态化身为纯人,必然能成为巫! 只有巫,才能彻底毁灭“巫”。 风更疾,雪更大。 此消彼长之下,胜利的天平缓缓倾斜。栖部兽人就像被冻住手脚一般施展不开,只能艰难地抵御着汉部越来越凌厉的攻势,很久未在战场上受挫的他们,心理上遭受了灭顶的打击,他们渴盼着战斗快一点结束,让暗无天日的折磨早日尘埃落定,哪怕是输,哪怕是逃,哪怕……是死亡。 直到晨光画出一道乌云线,雄狮终于倒在雪中央。 雪,停了。 ** “我以巫的名义下令,把他抓起来!” 随着月的话,她身后不少兽人迅速包围了蓝,他们身上满是血腥煞气,兽皮沾染上褐红污垢,像淌过刀山火海的恶鬼一般。 蓝双拳握紧,猛踏前一步,似乎不敢置信,又迅速收敛自己的情绪,强硬地说:“巫?不好意思,我也是巫。” “我是老巫亲封的新巫,至于你……”面对即成的事实,蓝终于取下伪善的面具,轻蔑一笑。 “对、对啊!你是假冒的,你明明是个半兽人,怎么可能?!”蓝的忠实簇拥琴大声分辨,尤其在见到向来对月漠不关心的阿父都颤抖着低头时,妒火几乎烧穿她的心肺。 俆妙君视线与她撞上,眼神中尽是冷漠,淡然地说:“阿姐,你要试一试吗?” 琴心里一虚,又不愿就此低头,她微张着嘴也不知要说什么,脸上却忽然一痛。琴诧异地抬头——向来疼她宠她的阿父此刻正怒目而视,一只手还没有放下,她的阿母强忍住心痛的表情,只漠然地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跪下!”她的阿父这样命令。 琴双目噙泪,捂着脸,木愣愣地摇摇头。 接着她整个人都被中年兽人抽飞在地,重重撞在人堆中,痛得爬不起来,没有任何人敢于搀扶。 “够了。”俆妙君见原身的渣父还要发疯,她不得不阻止:“她无关紧要。” “感谢您原谅阿琴的无知和鲁莽,尊敬的巫。”中年兽人十分懂得趋利避害,他看出月不想再与他扯上关系,因而态度十分恭顺,没有半点自以为是的亲昵。 阿琴会傻到怀疑对方,他可不会,他能感觉到追随月的人身上散发出纯正的巫力,他们不久前一定受过巫力洗练,否则又怎么能从栖部五百兽人中逃脱? 而给予族人力量加持的能力,蓝似乎并不具备。 刚才的闹剧好似没发生过,众人视线早已回到两巫间的对峙。 只听月道:“带上来。” 人群中一个兽人被拖了出来,手臂上的图腾彰示着对方的身份,正是栖部那位来使。 俆妙君食指一动,来使悠悠转醒。 “告诉大家,栖部怎么会知道枭部那件事?”俆妙君问。 族人顿时反应过来,对呀!枭部的人当初不是被杀绝了吗?! 来使闭上眼睛,并不打算理会,俆妙君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几分温柔:“你应该听说过那个传说吧?有兽人被罚喝下一杯毒汁,接着就变成了纯人。” 来使蓦地睁开眼。 “你说,这种毒汁是不是真的存在?而你,是不是也有成为巫的运气呢?” 半晌,来使露出嘲讽的表情:“是你们的巫——蓝,向栖部传递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烧了,昨天写好了就一直没改,本想请个假睡一觉晚上十点再发的,结果鼻子被我擦得火烧火辣的痛,根本睡不着,乖乖起来改文了,我好拼_(:з」∠)_被自己感动 这张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回复告知,脑子晕晕的,改文时就像在看天书 ☆、第100章 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 来使仔细观察着月,试图从对方眼中欣赏到震惊难堪与恐惧,然而月并没有泄露半点情绪,似乎早知真相,就连周围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露出果然如此的释然,可,有谁会怀疑自己部落的巫呢? 他并不知道,早在他以前,墟部就已经黑过蓝一次了。 悄无声息间,一株嫩芽破土而出,接着又是一株……来使身边迅速生长了几株藤蔓,像小蛇一般蜿蜒攀向他,还未等藤蔓缠上来,却瞬时枯萎了。 “怎么?又想灭口?”俆妙君收回手。 一场虚惊消弭于无形,来使这才得知自己已在生死线上走了个来回,他愤恨地瞪着蓝,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随即冷笑着从腰间取出一块皮毛,扔给了月。 他不懂得上面的文字,但月一定懂得,那是蓝送给栖部的礼物。 然后,他兴致盎然地欣赏脸色惨变的某位“巫”。 “我、我只是想保护部落,你看,他惹来了栖部,还有墟部!他就是灾难!我是遵循祖神的意志!”蓝垂死挣扎地指着黎。 徐妙君趁势接口:“一个背叛祖神的巫,他口中的祖神意志,你们还信吗?” 不少人愧疚地低下头,到了此时,傻子也看出蓝有问题,族人不论之前是否支持他,如今都将厌恶又充满恨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为部落带来麻烦的人,而显然,麻烦制造者并非黎,恰恰是蓝。 “背叛部落的族人,一定会遭受祖神的惩罚,就像……”俆妙君手指一点,指向躲在人堆中的殷。“——他。” 视线之下,小个子兽人的身体迅速衰败,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像蜕皮一样片片掉落,露出皮下粉红的血肉,微微跳动着。他整个人像被绳索捆住,一动不动,连声音都发不出,可他偏偏还活着。 众人见到这毛骨悚然的一幕,对月的敬畏更深一重。 “而你,很奇怪,竟然能逃过这一劫。” 蓝一愣,表情霎时得意起来,正想说因为我没有背叛,就听月继续道:“你所谓的巫力也很奇怪,除了杀戮和催生植物,对族人没有半点作用。” “所以,那一定不是巫力,你也不是巫,你甚至……不属于这方天地。” 就像一道闪雷在蓝脑中炸裂,耳边“嗡嗡”作响,他眼前一花,未知的恐惧向沼泽一样将他慢慢吞没,他的秘密不可能被人知道!蓝张口结舌:“我、我……” “你是邪。” 邪的传说历来都有,没有人见过邪,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有部落以为邪是种可怕的异兽,有部落则认为那是一种能带来瘟疫与毁灭的生物,每个人从小听着邪的故事,对邪的恐惧根植于童年,是兽世所有人心底的噩梦。 所以在听见这个字时,所有人立刻退到一边,就连伤势颇重的栖部来使都拖着残躯躲得更远一些。 而几乎被猜出真相的蓝,他像被剥光了叶子的卷心花,露出里面脆弱的芯子,微微颤颤地面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他无从反抗……等等,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下一刻,蓝双肩一震,已经修炼到三级的异能如天幕般覆盖周围,无数绿植从土堆里钻出,短短数息直破云霄,粗壮的树干上到处缠绕着根茎藤蔓,明明是在寒冬,却好像回到了盛夏的密林。接着,绿意变成金色,片片落叶遮蔽了人们的视线…… 俆妙君知道他要逃,但蓝布置了一面异能屏障,异能与巫力原理不同,等她破开屏障时感觉有些晚了,但她仍是不慌不忙地驱散了异能,没了异能提供养分,植物们很快枯萎化作腐水。 可蓝也没能逃掉,他被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制在手中,族人见了他尊敬道:“龙大人。” 就连俆妙君和杨昭都微微低下头,因为这位老人,正是汉部的老巫。 他如今一百五十岁了,几乎是一名巫的极限,自从汉部有了新巫,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玉简里没怎么叙述他,但作为汉部的巫,想来结局不会太好。 此时他轻咳几下,并不睬被他封住嘴的蓝,只是慈祥地看着月,慢声说:“汉部终于等来了真正的新巫,我知道,在我回归大地前一定会等到。” 他的话让众人十分惊愕,连蓝都不怎么挣动了。 “您的意思是……?”俆妙君疑惑道。 “我早知道蓝的巫力不同寻常。”老巫的背仿佛佝偻了几分,原本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愧色:“我很惭愧,一切都是我的纵容。” 原来老巫算出自己大限将至,可汉部一直没有诞生新的巫,就在这时候,蓝凭空出现,尽管老巫感觉他有几分古怪,但对方的能力确实和巫力很相似,而且识字、博学,这些巫的基本素养蓝都有,老巫一时琢磨不定,又担心汉部后继无人,这才草草封了新巫。 而在他的预言中,蓝的命运线非常飘渺,他竟然一点都算不出来。 他本想再观望一番,谁知蓝差点就毁了汉部! “我的老师曾对我说,‘你的优柔寡断或许会让你的人生道路充满荆棘,会让你想守护的种种与结果背道而驰’,年少时我总不相信,然而越来老越发觉老师说得没错,我这一辈子始终浑浑噩噩的,否则,汉部又何至于此?” 老巫顿了顿,对月笑了笑:“但你不像我,你做得很好,汉部需要像你一样的巫,也需要像阿黎一样的战士。” “至于你……”老巫无悲无喜地看了蓝一眼:“我的优柔寡断偶尔也是件好事,至少我不曾予你汉部真正的传承。” 蓝陡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涌入体内,像万千只小虫在他的肌肉血液中横冲直撞,似乎不觉得痛,但那种粘腻又扭曲的感觉令人作呕。 而外人只看见蓝的身体上逐渐出现了许多黑色的小点,慢慢扩散,先是四肢,再是腹部,很快游走到心脉。蓝的七窍都流出了黑水,眼角裂开,他的身体渐渐软化,腐肉一块块掉落,似乎连骨头都消融了,就像一滩烂泥…… 蓝彻底消失了,死在龙手中,果然,只有巫才能杀死“巫”。老巫缓缓走向月,抚上她微垂的头颅。 杂乱的信息铺天盖地地涌入俆妙君的识海,这一刻,她恍然找到了第一次被玉灵灌顶的感觉,她看见了一个人,两个,千百万个……看见了汉部从几个小小的石洞一点点建立、聚集、繁衍生息,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大部落,看见了过往的英雄,看见了汉部从荣耀走向衰落,又几经起伏,然后是百年前那场灾难…… 最后,她看见了一只白色的豹,它缟身如雪,背生双翼,正闲适地躺卧在大地之上,冰蓝色的瞳孔倒影出她的容颜…… 这是传承,也是历史。 老巫的手缓缓垂落,整个人像一掀就落的腐朽树皮,似乎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俆妙君抬头望向孤零零的巨日,那里很平静。 逆天之子已经死亡,但功德金光并没有到来。 她不明其因,但她会顺从自己的心意—— “我以巫之名义,选择带领你们战斗,带领你们征服恐惧和卑微,带领你们追求梦想与荣誉……站起来吧,我亲爱的族人,让汉部的智慧永享朝拜,让汉部的旗帜永沐阳光。” “可、可他们那么强,我们的战士只有几千人,怎么可能呢?”有人面露迟疑,忐忑地问。 俆妙君微妙地笑了:“谁说只有我们?” ** 天地绿遍,万物回春。 俄尔杜山下的雪化了,汇成清泉、湖泊、溪流、河涧,水花晶莹地滋养着大地,一名中年纯人用水净过脸,他回头看了一眼栖部入口的旗帜,站起来道:“出发!” 身后传来震天嘶吼,五万兽人军队倾巢而出,他们此行只有一个目的——伐汉。 整个艾河流域附近的部落都知道,数月前汉部为护住他们族中的勇士,斩杀栖部五百兽人战士,只放了使者回去报信。栖部暴怒,决定春暖之时征讨汉部,让他们臣服,或毁灭。 十日后,厄多斯草原上,汉部与栖部的大军营帐隔着艾河支流相望,等到夜幕低垂,厄多斯平原上浓雾弥漫,连一丝月光都难以穿透。 俆妙君抬手感应潮湿的空气,喃喃道:“起雾了……” 接着神色一肃:“明日晨起,全线出击!” “尊令!” 翌日,艾河上晨雾未退,日光苍白,厄多斯草原刚生出嫩芽的大地上,数万大军汇聚于此,杀气腾空,直冲阵云! 观望这场战争的人,大多都以为这将是单方面的屠杀,除非汉部那位勇士能再一次引动图腾之力,但寡不敌众,五千对五万,两者间悬殊太大了,哪怕汉部不久前曾有过以少胜多的风光伟绩,如今依旧没多少赢面。 听说,汉部为了撑场面,连半兽人和纯人都被拉上了战场,甚至还有兽崽们。 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悲壮,许多部落不免叹息,曾经显赫的汉部,会像那些繁如星海的部落一样,彻底燃烧殆尽吗? 与众人所想不差,汉部族人这段时间在月和黎的操练下,虽勇猛无畏,再不像以往那般胆怯懦弱,甚至某些兽人拥有了以一敌二的实力,但终究因为人数上的差距被节节逼退。 “没事吧?”昊从蛇口救下小牙,对方摇摇头,眸子亮得晃眼,里面写满了战意。 这一次,他们孤儿只来了六个人,都是十岁以上的,小仔他们太小了。但临走前他答应过弟弟,要在战场上成为勇士,再将勇士的故事讲给小仔听。 小牙粗鲁地擦了把脸上的血,忽然感觉身体一软,力量像被一双大手拉扯着抽离,他心知不妙,果然,草原上的雾色变为赤红,那是栖部大巫的力量! 昊表情凝重,显然他也受到了影响,但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一道绿雾冉冉升腾,赤红与青绿在空中交汇,凝聚成各种兽态拟象相互攻击。尽管俆妙君成为巫的时间不长,但她极有天赋,加上有老巫坐镇后方,她可以放开手脚与栖部的巫展开对攻,短时间内不见落下风。 而两军战士也被巫们的交锋打乱了节奏,尤其是栖部,五万人的队形维持起来本就有难度,顷刻间便露了微小的破绽。 被两股雾气笼罩的战场,很难有人察觉这处破绽,但站在高处的人却一望既明。 一处草坡上,身姿挺拔的青年拿着骨刀指了指栖部军队,转头道:“等了好久,终于轮到我们出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若栖部此时能回头,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在他们后方,在那片草坡上,早有一支军队矗立在那里,队伍中尽是兽人,数一数,足有一万多。队伍从草坡向下延伸,仿佛分割了厄多斯草原。 而那名领头的青年,正是栖部遍寻不着的黎。 此时,队伍中七八位兽人齐声道:“是时候了……” 万兽的咆哮就像擂起的战鼓,铺天盖地压向敌人。当他们从栖部大后方包抄,与汉部形成合围之势时,栖部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的巫慌乱之下慢了攻势,立马被俆妙君抓住机会给了他一记重锤! 一口鲜血喷出,栖部大巫眼底布满血丝,是一种参杂着不甘与屈辱的恨意,他一字一句道:“你们要造反吗?” 声音通过巫力传得很远,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质问。 他之所以用了“造反”一词,是因为他看清了援军的构成——赤部、棠部、魏部、震部、薛部、海部、格部、亚部……整整八部,其中有四部早已向栖部臣服,而这八部,无一不是曾属于汉部,无一不是与汉部文明一脉相承! 愤怒啃噬着他的思维和情绪,他竟不知道,这些早已分崩离析的部落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一起,在这重要时刻,让栖部遭受致命一击! 远处一名兽人朗声答道:“造反?我们棠部从不认你们为主。” 他看起来有些眼熟,正是交易会上第一个用浆果换了腌肉的兽人。他所在的棠部曾属于汉部,自分裂后,虽不比过往风光,却比如今的汉部好很多,但族人们再也体会不到一个伟大部落的自豪与荣誉,再不能感受到他们祖辈口中所描述的繁荣与强盛。 他们只是一个安逸的小部落,或许哪一天,就不见了。 他年幼时曾无数次幻想,如果我生在那个辉煌的汉部该有多好?然而理想终究是理想,衬得现实更加不堪。长大后的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痛恨和瞧不起汉部,这种厌憎来得莫名其妙,就连部落中的巫都告诫他不可以忘本。但事实上,他的内心却充塞着绝望的黑暗,他怨怪棠部的祖辈们在汉部衰落时抛弃了他们的母亲,他多想回到那个梦一般的时代,可现在的汉部人无知又懦弱,这些孬种毁了他的梦。 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黎和月,心中的惊艳久久不散,又在某个雪化的午后,那位雄性只身来到棠部,用坚定又自信的声音说:“回来吧,汉部需要你们。” 他想,他应该要试一试。 而在他附近,另一部落的兽人嗤笑道:“老子本来信奉的就是霜豹图腾,窝囊了几十年,还就他妈反了!阿黎说得对,栖部连我们文明的缘起都想灭,又怎么容得下我们?” 不少部落纷纷附和,杨昭察觉到栖部大巫已处于暴怒边缘,他抬起手,众人霎时安静。 伴随着一声“出击”,身后杀声震天。 “哼!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来吧!看看被厄多斯草原永久留下的,究竟是谁!” 栖部大巫将手覆在身旁一名纯人头顶,那人似乎意识到什么,颤声道:“老师……” 顷刻后,变得苍老的大巫笑了:“去吧,好好守住我们的族人。” 他张开双臂,手掌朝天,周身涌动着磅礴的巫力,口中咏颂着古老的文字,原本稀薄的赤红雾气愈发浓重,渐渐化为深紫,最后几乎成了黑色。 绿雾在这样的攻势下无所遁形,它们一点点被缠上、穿透、撕裂…… 俆妙君脸色煞白,她觉得巫力已经不受控制,正在一点点地被抽离身体,连经脉都有种干涸的感觉,像缺了水的鱼。她恍然醒悟,敌人燃烧了生命换取了庞大的力量,她必须有同样的勇气,否则此战必输! 一息间,她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正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突然,汉部后方,沸腾的绿雾像原野中的火焰冲向对方,绿色渐渐转深,同样一丝一缕化为黑暗。 战场陷入一片混沌。 是老巫! 俆妙君迅速回头,几乎能听见脖子“咔”的一声。 那名老者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却一直站着,他的表情甚至带着笑意,仿佛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听说栖部的巫不过五十岁,我比他年长一百岁,以命换命,这么说来还是他们比较吃亏。”黑雾中,老巫的身影渐渐虚幻…… “优柔寡断了一辈子,这一生总算没有白活。” 这一生,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伟大的汉部! 一瞬间,黑雾中透出一线光,将混沌撕开裂口。快要倒下的老巫恍惚间看见了他年少时生活的汉部——部落好大,每天从东往西跑不到尽头,到处都是石头建成的房子,依据主人们的喜好被刷成彩色,造型也是千奇百怪。街道上总是很热闹,兽崽们在夕阳中打滚嬉闹,小孩子在密林中自由奔跑,哪怕他只是个小小的纯人,哪怕阿父阿母都挂上了奴隶的身份,地位低微,但他从不为生存感到恐惧。 那时候汉部总会有许多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一入部落都会被震惊得久久不言,宽阔的马路、繁华的市集、精致的编制物、锋利的武器……他最爱跟在客人们身后,听着他们“哇哇”直呼的惊叹,感受他们发自心底的敬意,每每这时候他总会将头抬得更高,从这些人身边骄傲地经过。 看,这就是我的家! 老巫已经很累了,他慢慢闭上眼睛,眼底映出一缕霞光,那是他生命最后的色彩,它那么绚烂,那么夺目,像五光十色的宝石,一如当初。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什么,最终无力地垂下。 而时间的尽头,一头雪白的豹子从霞光中踱出,他的双瞳冰蓝,后翼展开,一声长啸让狂风大兴,吹散了混沌,人们终于得见他的真容…… “那是……黎?” “祖神复活了???怎么可能?!” “神啊,是霜豹!!快跑啊!!!” …… 战场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敬畏,一半仓惶。 半空中的霜豹低头与栖部大巫对视,终于在对方眼中看见不可抑制的绝望,他抬起前肢,轻轻一踏—— 早已雪化的河水再度冰封,草原上覆满白霜,漫天飞雪飘零。 暖春消融,寒冬再临! 地上,是惊惶无措和喜极而泣的人。 天上,是汉部的神。 ** 又是一年交易会时,汉部街道上满是熙攘的人群,他们来艾河流域各个部落,甚至还有更远方的客人,汉部文明几十年来蓬勃发展,兼容并蓄,早已传到艾河之外。 哪怕是再偏远的地方,都知道在艾河流域之上,诞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部落。霜豹图腾的旗帜遍布这片土地,让所有人敬仰。 一支初次来到这里的队伍,望着那高高的砖墙和不见尽头的长街,以及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精致石屋,纷纷发出梦幻般的赞叹。 这里家家户户院里都养着绿植花草,珍贵的野兽皮毛就那么随意地挂在外头,那些挂在墙头的武器和工具他们连见也没见过。兽崽化出原形从他们面前撒着欢跑过,脸上洋溢着天真的快乐,就连纯人也能大方地走在街上,小孩子们昂首挺胸,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视线与他们撞上时,总会奉上热情的笑容。 兽人们心中厌恶,又想到这里是汉部,只能僵硬地回个笑。 队伍中的纯人奴隶木然的双眼中忽然泛起光,有那些胆大的悄声道:“听说汉部不允许买卖纯人。” “是啊,交易会上同样不允许,要不族里怎么会只让我们十几个纯人来?”他们只是负责看守和搬运物资罢了。 “如果我能生在这里就好了……” “听说艾河流域不少部落都开始效仿,他们什么都想变得和汉部一样。” “真希望咱们那里也能被影响。”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纯人偷偷握紧双拳,眼底是深深的渴望。 这时,两位穿着华贵兽皮的人与他擦身而过,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一怔,这就是大部落的气度吗? 他不知道,这两人正是离开汉部二十年的黎和月。 当年那一场大战后,汉部以惨胜的代价震慑了艾河流域所有部落,毕竟再横也怕不要命的,汉部区区几千兽人就敢与当时唯二强大的栖部硬碰硬,哪怕战场上有其余八部援军,但依旧十分凶险,也让所有人看到汉部的决心和底线。 更何况汉部还有黎,一个令所有人畏惧的存在。 之后,汉部迅速与八部合并,再一次建立了全新的部落。至于其余几支由汉部分裂而出的小部落,他们也曾提出回归的意愿,本以为汉部一定会接纳,谁知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这些部落失了面子,色内厉荏地摞下狠话:“既然你们不需要好意,以后就永远别来求我们!” 然而汉部的新巫却说:“不会有那一天,有的部落畏危不怀德,只有让他们痛了,他们才能记住教训,不敢轻易生二心。” 汉部言出必行,很快完成彻底统一。 此后,汉部休养生息数年,这几年间,损失惨重的栖部再也无法让依附于他们的部落心甘情愿效命。当年的威慑不存,栖部只苟延残喘了六年多,便差点被苍部灭了族,而挽救他们文明火种的,竟然是汉部。 汉部不愿见到苍部坐大,更不愿见到某个文明的消失。 枭部、墟部、栖部……他们都能够原谅,只要对方愿意臣服。因为于杨昭和俆妙君而言,兽人世界的关键所在,正是维护艾河流域百花齐放的文明——历史、文化、经济、政治……只有在交织与碰撞中,这个世界才能更好地延续下去。 他们花了很多年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他们征服着这个世界,同样守护着这个世界。 便是在这一天,他们等来了久候不至的功德金光。之后,俆妙君选定了她的继承者,便与杨昭住进了当年密林中的木屋,他们在那里呆了许多年,又悄悄离开汉部,去往更远的地方,那是在艾河流域之外,更为广阔的天地。 匆匆二十年,他们见过悬浮在空中的山脉,见过紫色的海洋,见过能发光的森林,见过生长着婴儿的树木,见过人鱼……他们见过许多只存于幻想的真实,终于觉得累了,再度回到了这里。 一只兽崽从俆妙君腿边蹿过,毛茸茸的一团擦过她小腿,她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灰色的小犬,正冲她大力摇晃着尾巴。 真可爱,俆妙君忍不住想要抱起他,却听一道威严的声音:“阿萨,你又乱跑!” 她循声望去,竟是熟人——小牙已经快八十岁了,哪怕是兽人也已步入了老年,但他依旧很精神,不见一丝颓然,俆妙君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前许多年,小牙就成为了汉部的第一勇士。 至少,他再不用发愁没有英雄的故事可以讲了。 那只叫做阿萨的小犬被吓成了哭包,四爪并用抱住俆妙君的腿不撒手,小……老牙非常无奈地抬头,正想表示道歉,忽然,他愣住了。 眼前那两人还是那般年轻,岁月似乎在他们身上停驻了。 俆妙君抬手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而对面的人早已模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完成!下一个故事背景,宫斗,可能有一些小意外。 ☆、第102章 淅沥沥的春雨潜入夜色,将东禹国上京的皇宫浸润得平添几分萧瑟,雨水沾湿朱红色的宫墙,为其染上苍凉的斑驳,犹如欲褪的残阳。 “笃笃笃,哐……”巡更人敲响了梆子,扯了扯身上快松掉的雨蓑,影子渐渐没入雨中。 已是子时,皇帝寝宫外的总管太监李十全听见响动,他贴着门仔细听了一耳朵,确实是皇上翻身的声音,他忧心龙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稳,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 俆妙君从熟睡中醒来,殿内夜珠生辉,鼻尖龙涎香弥漫,她望着头顶的金丝云纹九龙床幔,立即意识到自己身在宫中。 那是刻进骨髓的熟悉感,尽管已远去数百年,但毕竟是她唯一的真实人生。 李十全一进来,就注意到皇上已经坐起身,忙恭谨上前,小声道:“皇上,您醒了?可是睡得不安稳?要不奴才让御膳房送碗安神汤来?” 她是皇上……? 难道这是女尊的世界?知识面非常广的俆妙君沉思。 李十全见皇帝不答,心中打鼓,又小声提醒了一句。 “不用,我——”声音戛然而止,她的声音……俆妙君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胸……一马平川! 被她一个“我”字给吓坏的李十全已经跪地,见皇上突然手抚胸口,神色怔忪,他心里一突:“皇上您怎么了?需要奴才唤太医来吗?” “我……”俆妙君终于意识到不妥,她改口道:“朕想出恭。” 李十全:“……” 他立刻上前伺候皇上穿鞋,俆妙君拒绝,她根据寝宫的布置大概猜着方向,踩着鞋往净房去,边走边道:“朕自己去,别跟来。” 李十全应了一声,心里却突突直跳,皇上看起来有些没对啊,莫非有心事?可宸贵妃前些日子被诊出有孕,皇上正值高兴的时候,能有什么心事呢?还是……皇上着凉了? 他心里快速翻涌着,忽然,净房中传来东西倒地的响声,在静夜中格外让人心惊肉跳。 李十全一个激灵:“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说着就要往净房里冲,却听一道沉稳的男声:“朕没事,别进来。” “可是……”李十全想到这位主子的执拗,只得委委屈屈道:“奴才遵旨。”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主子差一点就晕倒在净房中。 俆妙君抚着自己昏沉的头,简直有些承受不住命运的冲击——这具身体的下/身真的多出一块东西!沉甸甸的让人恐惧,说好的女尊呢?!! 就在她还未消化这道晴天霹雳时,玉简的信息纷涌而至。 一百年六十前,东大陆正处于十国之乱,岭西世家冯家出了一位不世之材,历时二十年终结乱世,统一中原,建立东禹国,史称冯□□。 东禹国延绵至今,继位的已是第六任皇帝冯章,十五岁亲政,改元天启。 此时的东禹国渐渐由盛转衰,再不复当年政治清明、国力强盛。冯章初登基时有意振复国势,他对内虚心纳谏任用贤才,对外稳定边疆固守版图,十余年间东禹国的经济迅速恢复繁荣,文治武功更进一步。 原本冯章很有望成为一代明君,可自天启十三年,他忽然宠爱上后宫一位女子,渐渐怠慢朝政、宠幸奸小。那女子正是本方世界的逆天之子,名为陆清霜,乃是南山府同知陆振达的爱女,生得美貌无双又多才多艺,于天启十年入宫,初封陆嫔,深得皇帝喜爱,不过两年已晋位昭仪,赐号为“宸”。谁知其父被查出贪赃枉法等数十条大罪,皇帝震怒,判其斩刑,陆清霜也因此受累,被撤去封号打入冷宫。 陆清霜本以为她会在阴暗逼仄的冷宫中了此残生,整日以泪洗面,自怜自哀。可是某个深夜,她的房里竟然出现一只能口吐人言的黑猫,那只猫自称是星际时代人类所研发的一款智能系统,在星际物流飞船进行空间跳跃时莫名其妙地跌入一道裂缝,重启后便已身处东禹国。 土生土长的古代人陆清霜只当黑猫是精怪,几乎被吓得神志不清,直到听见对方说可以帮助她脱离冷宫,重获帝宠,但前提是她需要安装系统,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供给系统足够的能量。陆清霜听不懂什么系统能量之类,但她听懂了最关键的部分,心道与其枯萎在冷宫中,不如与精怪合作,哪怕对方会收取她性命! 陆清霜同意后,她的识海中便多出一款“帝王攻略系统”,系统会发布攻略任务,只要完成任务获得经验值,就能用经验值换取系统商城中的等价商品,诸如美颜丹、解毒丸、假孕丹、《穿搭指南》、《完全图解男女交往心理学》、《才女必备诗词1000首》之类;同时系统还会随机提示她帝王的好感度,让她成为帝王的贴心小棉袄,掌握帝王晴雨表,天心从此不再难测。 陆清霜借此很快离开冷宫,迷得皇帝神魂颠倒,甚至让皇帝违逆本心为其父平反,又不顾朝臣反对封她为四妃之首,代掌凤印。而自元后逝去,后位虚悬多年,若非陆清霜无子且出身不显,皇帝定会封她为后。但如今的太后并非皇帝生母,陆清霜已成为实际上的后宫第一人! 渐渐的,皇帝在她心中再不是高不可攀,而是对她言听计从的愚人,失去目标和挑战的人生变得空虚,每每她回忆起过往,记起的不是旧日情爱,而是帝王处死她父亲,又把她打入冷宫中的残忍。当年你视我为蝼蚁,如今却被我玩弄于鼓掌,两者之间的因果循环让她心态扭曲又无法逃离,整日里寄情诗词,郁郁寡欢。 那年秋天,一片载满她愁绪的枯叶飘落在宫墙之外,被皇帝的九弟瑞亲王拾到,他清朗的声音念出上面的诗句——“燕子不来花著雨,春风应自怨黄昏”,一时间,瑞亲王又是心疼又是怜惜,猜测对方必是一名见不着皇兄面的可怜女子,他心血来潮,竟于枯叶背面写下另一首诗以劝慰女子,又将枯叶扔回了墙里。 他本出于无意,也没抱几分希望枯叶能再度回到女子手中,甚至未曾考虑若被旁人捡走了叶子,会给女子带来多大的麻烦。可命运(气运)就是如此巧合,当他再一次经过这道宫墙,得到了女子的回信。 至此,两人便隔墙传信,以叶诉情,瑞亲王安排了宫中眼线盯守此处,很快确认与他交流的竟是皇兄最为宠爱的女人宸贵妃!一种逆伦悖德的快感在他心中滋生,一次家宴中他设法与陆清霜相认,对方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难以抑制感情的生发,于冬日除夕,皇帝登城楼与民同乐时,他们终于结合。 爱与恨,愧疚与刺激反复折磨着陆清霜,她心里只有瑞亲王,却不得不以身体伺候他的哥哥。就在她快崩溃时,忽然被诊出怀了身孕,而推算怀孕的时间,她竟不能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但皇帝年幼时经历后宫倾轧伤了身子,不易让人怀孕,一直以来膝下仅有个体弱的公主,她肚里的孩子多半属于瑞亲王。 她将此事告知瑞亲王,对方也被唬了一跳,这个孩子的存在让他们如临深渊,若有不妥,他们必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么舍弃这一胎?陆清霜并不愿意,她想为瑞亲王生个孩子。 两相为难之下,她终于下定决心,既然那精怪只要她攻略帝王,那只需换个帝王,她一样可以攻略! 于是她与瑞亲王生母蒋太后串通,二人联手对皇帝下药,终于,皇帝病倒了,弥留之际他提出要见宸贵妃一面,他最后告诉她:“霜儿,不论你做了什么,朕都会原谅你,朕的一切都属于你,包括性命。” 原来,皇帝一直都知道。 陆清霜只是冷漠地笑了笑,眼睁睁看着皇帝死不瞑目。 再之后,她与太后拿出伪造的圣旨助瑞亲王登基为帝。新帝排除万难让陆清霜假死,改换身份封其为后,从此荣宠一生。 倒在陆清霜逆天之路上的有宫女太监,嫔妃朝臣,但最可怜又最可恨的莫过于俆妙君所附体的原主冯章,系统只能让陆清霜讨好他,并不能直接控制他,但他却为了一个女人置万民于不顾,甘愿将锦绣江山拱手送人。 俆妙君想,这位帝王或许会认为死是一种解脱,他太通透,又太迷障。 对冯章的同情只有0.01秒,她很快烦恼起另外的事——所以杨昭这次又是谁啊?!难道哪个倒霉的炮灰妃子?! 其实很有可能啊,既然她成了皇帝,那杨昭怎么不能是个女人? 俆妙君思忖着,如今陆清霜已被诊出身孕,也就意味着淑妃、德妃都已被她斗倒了,只有贤妃、王昭仪和丽嫔曾经还算受过一段时日的皇宠,想着她们三人此后的命运,俆妙君缓缓从净房里走出来,沉声道:“李十全。” “奴才在。” “去把贤妃、王昭仪和丽嫔叫过来。” “遵……皇上,您说的可是现在么?”李十全低着头不见圣颜,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莫非皇上想宿宫妃了?可皇上如今独宠宸贵妃,又怎会临幸她人? 不对,宸贵妃如今有孕,不能伺候皇上,估计把皇帝给憋坏了。 可三个人,未免也太多了吧? “明日吧,明日下了早朝,就在太初宫。”俆妙君才意识到此刻已晚。 李十全明白是他误会了,赶紧毕恭毕敬地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非主流宫斗……公公脑洞大_(:з」∠)_来猜猜皇帝身份 燕子不来花著雨,春风应自怨黄昏by韩偓 ☆、第103章 太初宫位于皇城以北,乃是东禹国历代天子寝居,其殿宇依山而建,正门前建十五级台阶,取六九阳数,两侧各有松柏植物若干,日头下行来,既开阔又凉爽。 今年天气有些反常,不过二月天已像热得有如四五月,宫妃们纷纷改换薄衫,外罩锦罗披帛,行止间有如春风扶柳。太初宫台阶下方,宫人们簇拥着一位华丽宫装的美貌女子,她笑道:“两位妹妹气色不错,想来是遇上了喜事儿。” 王昭仪和丽嫔对视一眼,不论心里作何想,面上都恭敬地向来人见礼:“参见贤妃娘娘。” 等她们施了全礼,贤妃慢声道:“妹妹们快请起,都是姐妹何必这么客气?” 王昭仪顺势站起,淡笑道:“妹妹知贤妃姐姐素来待人和善,但宫中规矩不可废,再说妹妹并非客气,而是真心仰慕姐姐,只盼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丽嫔连连点头,她一贯不善言辞,唯性子直爽泼辣,于是直接问道:“贤妃姐姐,您说皇上唤咱们来是为什么事儿呢?” 王昭仪未曾开口,美目却一错不错地盯着贤妃,可见心中在意。 贤妃理了理发髻,红唇轻启:“妹妹们勿急,既然咱们到了这儿,迟早会知道。” 哼,装什么装!丽嫔心中不屑,自从皇上迷上了陆清霜那个狐狸精,哪儿还有空搭理她们呀?如今狐狸精被诊出有孕,好长一段日子不能伺候皇上,今日召见即便对贤妃而言也是久旱逢甘露,她才不信贤妃心里不急。 嘁,多半与她一样,对此行一无所知。 这时,李十全从台阶快步而下,迎道:“娘娘们请吧。” 各怀心思的女人们视线撞在一起,最终贤妃在前,王昭懿和丽嫔紧随其后,三人忐忑又期待地走向未知。 然而…… “什、什么?” 曾被皇帝称赞端庄的贤妃和娴静的王昭仪面上俱都出现一息空白,皇上方才说的什么意思?只有直肠子的丽嫔磕磕绊绊地问了出来:“皇上,杨昭是哪位妹妹?” 俆妙君看着一头雾水的三人顿时灰心不已,见她们似乎有些战战兢兢,想到这几位美貌女子在原身离世后被新皇下旨陪葬,不由得心软几分,遂吩咐李十全将御膳房呈上的酸梅汤分给她们。 “喝完了再回吧,日头挺晒。” 走了这么远,估摸也渴了。俆妙君体贴地想着,负手转进内室。 贤妃:“……” 王昭仪:“……” 丽嫔:“……”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她们叫来就为了问她们认识杨昭么? 姓杨的又是哪路神仙?诸人疑惑地看向李十全,试图在他那里寻求答案,李公公安抚一笑:“皇上这是关心各位娘娘呢……” 见三人神情复杂,他剩下的话都被噎在嗓子里。 公公心里苦,公公编不下去了…… …… 芳华宫。 一位淡紫轻衫的绝世佳人倚窗静坐,微风抚过她青丝般的秀发,仿佛有日光跳跃其上。 “娘娘,奴婢听说……”想到打探来的消息,宫女泽兰觉得有些为难。 佳人并不答话,只柔柔睨她一眼,眼角眉梢尽是欲语还休的愁绪。 “听说皇上今日宣了贤妃、王昭仪、丽嫔入太初宫……不过她们只呆了约莫半刻钟就出来了。”泽兰微低着头,担忧自家娘娘生气。 毕竟自娘娘迁来这芳华宫,皇上只要得了闲便会来坐一坐,再不看别的嫔妃一眼。如今娘娘才有了身孕,正是需要皇上陪伴的时候,皇上怎么却……? 谁知对方只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便又转向窗外的苍翠树影,眼底却流泻出七分孤独三分思念,让人莫名心疼,好似偌大的皇宫都只是她的囚牢一般。 无人知暖知寒。 ** “唉~~~~~~” 听着上首哀怨一叹,李十全双腿都在打颤,也不知近日皇上是怎么了,先是一一传召后宫妃嫔,说一些云山雾罩的话,诸如“你可听说过玉灵?”“你可识得第一才女寒梅仙子庄敏静先生?”“你可知食铁兽的人生追求为何?”,见完之后每每叹息,神情郁郁。 这些天又总是盯着身边的人打量,宫女、太监、嬷嬷……那眼神绿油油的,好似欲将他们剥了皮似的,搅得宫里人心惶惶。身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十全承受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李十全。” “奴才在。” “传高阔、魏涵、柳书平入宫,朕要见他们。” 俆妙君想着宫中估计传遍了她的反常,若杨昭真在皇宫,哪怕是犄角旮旯里的小宫人,此刻也应知她的身份,早与她联系上了。想来,人多半是在宫外。 这几日上朝,她虽不敢像在后宫中那样放飞,但也多少做了些试探,看来,也不会是朝中之人。思来想去,杨昭的身份必定直接或间接被逆天之子害得很惨,要么是已被厌弃的臣子,如今已不能上朝;要么是玉简中所载的那些倒霉催的臣子亲眷,不是没命就是被流放,充入掖庭和教坊司的也不少,更有沦为官妓者。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是权力,更是责任。 但若真如此,对方很难猜出她身份,更难进得宫来。 “皇上……您说柳、柳大人?”李十全神情古怪,皇上不是恨不得柳书平去死吗?怎么忽然想要见他? “不错。” “是。” 李十全躬身应道,心里琢磨着皇上此举有何深意? 与他同样疑惑的还有接到旨意的几位大人。 其中高阔和魏涵还好,知道皇上近来对他们不满,谁让他们曾上书反对立陆清霜为贵妃呢?好在今上向来善于克制情绪,只要他俩安心办差,也无需太过担忧。 但柳书平便不一般了,他乃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当年陆振达贪腐一案便是由他上书弹劾,导致陆振达身死,陆清霜堕入冷宫。尽管下决定的是皇上,但在得知陆清霜咸鱼翻身后,他便料到皇上迟早有一日会迁怒于他,后来皇上为讨宸贵妃欢心,欲颠倒是非为陆振达平反,他抵死不从,一头撞上金柱,虽未死,但也没能阻止得了皇上。 那日之后,皇上并未追究于他,只让他安心养伤,但柳书平心中明白,他这个左都御史是做到头了。然而就在他赋闲家中半年之久,眼看起复无望时,却忽然受到皇上的召见,他思忖良久,终究不得其要。 家人担忧不已,此一行福祸不知,柳书平握着夫人的手,又欣慰地看着已考中举人的长子,再发愁地望了眼向来顽劣的次子,像要将他们记刻在心一般。 “柳大人,皇上还在等着您呢。”内侍恭敬地催促。 柳书平依言松开了夫人的手,整了整衣衫,肃容道:“这便走吧。” 为臣者,逆命而利君谓之忠,纵然飞蛾扑火,他亦往矣! 然而已做了最坏打算的柳书平,在接到一张浓墨纵横,被皇上称为谜题的薄纸时,和高阔、魏涵一样半晌发不出声来。 “真是好字啊……” 高阔干瘪瘪地拍了句马屁。 魏涵:“……” 柳书平:“……” 羞与此人为伍! 俆妙君处之泰然,面不改色道:“各位爱卿回到府中,将此谜让亲眷们传看,哪怕是初生婴儿也不能错过,看谁人能解出,朕重重有赏。” 见臣子们呆若木鸡,她又无情地补充道:“家奴们也一并参详吧。”这几位都是被抄了家的,想必奴仆们也命运凄惨。 只见纸上挥墨写了三个字——万神山。 “……”东禹国可有名川大山叫这名字?他们也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却连听都未曾听说过。众位大臣眉心几乎能夹死蚊子,莫非只是皇上想找个借口收拾他们? 多半就是如此吧……自认洞察了皇上心意的臣子们一时间神色灰败。 尤其在听见皇上特意留下了柳书平时,高魏两位大人纷纷送去同情的眼神,又自嘲地对视一眼,君要臣死,臣又如何能不从? 等殿中只剩下柳书平时,俆妙君道:“朕还有一幅字赠予爱卿。” 说话间,李十全毕恭毕敬地捧着一张画轴递给柳书平,“大人,您看看吧。” 柳书平熬过最初的打击,此时已十分镇定,他双手稳健地将画轴徐徐展开——言之者无罪!他眼神一凝,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低声道:“皇上,这……” 俆妙君道:“朕知爱卿心中所忧,然圣人有云,以死谏君者谓之争,争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所尊厚也。朕欲做明主,又岂能罚忠赏贼?” “皇上……”意外来得如此突然,柳书平抖了抖嘴唇,向来能言善辩,唾沫上能喷君主下能洗朝臣的柳大人,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然而接下来,皇上竟从御座上站起,走到已呆滞的柳书平跟前,低身行了一礼:“先前,是朕错了。” “皇上!!” 李十全与柳书平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在地上,一贯持重的柳书平再难克制心中激荡,膝行至皇帝身前,以头抢地泪如泉涌:“臣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爱卿快请起。”俆妙君虚扶一把……自然扶不动。 眼下之人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之中,痛哭道:“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嗷嗷嗷……” 俆妙君:“……” 来人,快给柳大人打一针镇定剂。 …… 作者有话要说:  暖和的春天来了,宫里的雪融化了,小妙君找相公的故事。 继续猜啦,买定离手23333 ☆、第104章 不日,柳书平再度回到朝堂之上,见了谁都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连与他素来不睦的几位大臣都收到了他野菊般的笑脸,灿烂得让对方极为警惕,总认为这老东西有什么阴谋! 高阔和魏涵得了风声自然和他一块儿高兴,可俆妙君却不愉快了,她给出的谜题依然无人能解,再这般下去,她只能全国张贴告示了,可一国之主如此作为,别人真不会当她中邪了吗?想到这里,她再度长叹一声。 “哎~~~~~~~~~~~~” 李十全瞬间菊花一紧。 “近日民间可有什么奇人奇事?”上首之人问道。 李十全眼珠一转,回道:“皇上,还真有一事。奴才听闻今年春闱出了位奇人,他在考试前一日惨被春雷劈中,满身焦黑处处伤痕,醒来后竟旁若无事地坚持参加会试,偏偏还得了会元!” 俆妙君眸光一亮:“此人姓孰名谁?可是文名出众?” “非也,此人叫曹之洞,字广达,虽是少年中举,可十余年来屡试不第,今次却像豁然开窍一般,实在令天下人刮目相看。” “好!”俆妙君抚掌而笑,又问:“今年会试是何时来着?” 李十全一窒,只当皇上在与他说笑,半天憋出句:“二月初九……” 俆妙君一想,可不正是她附身来那一天吗?大喜道:“后日三月初一,恰好是殿试,朕要一会这位奇人。” 然而她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唉~~~~~~~~~~~~~~~~~~~~~~~~” “皇上……”李十全声音都在发抖。 “曹之洞不通政事,不解民生,满口诗词歌赋,只会夸夸其谈。”俆妙君惋惜地摇头:“哪里配称一个‘奇’字?”更重要的是,他解不出她的谜题。 今日殿试,她甚至未点会元为鼎甲,只给了二甲头名,让诸位考官们难堪不已。 正在李十全不知如何接口时,一位小太监替他解了围。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想要见您。” ** “选秀?” 慈宁宫中,俆妙君表情微妙地望着上首之人,那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眉目精致,不怒自威,依稀可见年轻时宠冠后宫的气度,正是原身名义上的母后——蒋太后。 只听蒋太后不急不缓道:“中宫虚悬已久,早应有人主持,按说去年便是选秀之年,皇上却为了宸贵妃拖延至今。须知开枝散叶乃天家大事,皇上膝下仅有阿瑶一女,更应雨露均沾才是。” 对啊!她说怎的玉简中提到好几位炮灰没在宫中出现呢?原来还有选秀一事,她竟给忘了?原本命运轨迹中,选秀还会更迟一些,在陆清霜与蒋太后串通一气之后,由陆清霜亲自劝服了皇上。 俆妙君心中又燃起几分希望:“母后教训得是,儿子不孝,累您操心了。” 蒋太后一怔,皇上竟然同意了?她本意是想借这次选秀将本家侄女送来宫中,若能诞下皇子,哪怕皇帝非她亲子又如何?可向来防她的皇帝答应得如此干脆,她反倒迟疑了,她可不信对方不知她目的。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大道理,如今却枉费心机,让她憋得慌! 俆妙君注意到蒋太后抽搐的眼角,忍住嘴角的笑意,她当然知道太后意欲为何,可一旦陆清霜找上蒋太后,告诉她腹中怀了她的亲孙,她哪里还记得什么侄女? “咳……”蒋太后敛下眼中惊愕:“如今宸贵妃身怀龙种,不便操劳,便让贤妃主持吧,皇上觉得如何?” “一切听母后的便是。” 俆妙君忽然生出很强的预感,杨昭,就在这一批秀女当中! …… 镇国候府。 东院的校场上,横七竖八地瘫了一地士兵,像叠烧饼似的,他们哀哀地呻/吟着,看起来不见什么伤,就是死活不肯起来。 太丢脸了,又一次输给了大小姐,不想面对有没有! 这回他们还是一群人一起上的,竟还如此狼狈,他们虽早知大小姐肖父崇武,可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强!简直都能带军上阵了! 此时,一位秀丽妇人被丫鬟搀扶着走来,一见场中央红裙立枪的女子,心里就是一突:“柔儿!你、你要气死为娘啊!” 妇人手抚着胸口,似乎下一刻就要仰倒。 “娘,女儿只是陪他们练练把式。”红裙女子不以为意,看样子早习惯了。 几个士兵连忙爬起来,垂着头喃喃地叫了声“夫人”。 “你……娘要说你多少次?能不能像个姑娘,你说你——”唐夫人李氏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落寞:“你说你都要进宫了,不能总这么任性妄为。” 皇上忌惮镇国候府已久,她家侯爷如今镇守西北,主掌八十万大军,她们这些亲眷俱都留在京中以充人质。可皇上还不放心,近一两年时轻时重地敲打镇国候府,若非为了安皇上的心,她们又怎么舍得让唯一的女儿进宫? 她的柔儿,都是为了这个家。 想到这里,李氏又难受了起来,眼中的泪意说蓄就蓄,士兵们见气氛有异,在收到大小姐使的眼色后匆忙开溜。 这一切哪能逃过李氏的眼睛,她哀声道:“柔儿,你怎么就不能如你的名字一般,做个柔柔软软的女子?偏要去打打杀杀的呢? 唐柔儿上前代丫鬟扶住李氏,自信道:“娘,您就放心吧,此柔非彼柔,我这个柔啊,哪怕他是皇帝,也得为了我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说完这番话,他内心止不住干呕了一下。 是的,他。 杨昭附上这具身体时,原身正在磨刀……接着他发现这一世他是个女人!!!!女人!!!!!!!!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实在是……适应不了!只有每日找士兵们“切磋交流”,释放压力。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打听俆妙君的下落,如今到了这份上,他基本也能猜出俆妙君多半是在宫中,甚至有可能是皇上。 毕竟,皇上竟让赋闲在家半年的柳大人重回朝堂,此事上下都传遍了…… 若俆妙君真的成了皇帝,那与他们的真实身份刚好掉了个儿,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总之,一切等他进宫就清楚了。 他心思百转,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宫方向,被李氏瞧在眼中简直浑身散发着抑制不住的杀气,仿佛她会携着这股劲儿逼上皇宫似的。李氏噎下那句“娘只盼你平安”的废话,心道皇上这般不满我镇国侯府,柔儿她……该、该不会揍皇帝吧? 哎呀,头好晕! …… 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选秀这一天。 御花园中繁花郁草,而一排排站着的姑娘却比鲜花更娇。 俆妙君坐在上首,两侧分别挨着太后与贤妃,此时都带着端庄的笑意打量眼前的秀女们。不少秀女发现传说中宠冠后宫的宸贵妃并不在此,心中略略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听说宸贵妃怀了身孕,这段时日不正是她们的好机会? 而陆清霜正在芳华宫中为瑞亲王绣荷包,她的丫鬟泽兰回禀道:“皇上已选中了两位姑娘,一位是贺县知县的女儿,另一位来自北夏府通判府中,听说这两位姑娘俱都是百里挑一的美貌,在储秀宫时便遭了好几次暗害,可每每逢凶化吉,可见都是心中有成算的。” 她说完,偷偷打量着娘娘的神色,见对方并无不愉,才继续道:“太后也挑了一个,正是她本家侄女,瑞亲王的表妹,还有贤妃居然挑了六个呢!” “她到是贤惠。”陆清霜嘲讽道,在听见瑞亲王三个字时稍稍一顿,随即苦笑。 这皇宫,有那么多人费尽心思想进来,可她却只想离开,和她的九郎永远在一起。陆清霜抚了抚肚子,她还未曾想好是否将消息告知九郎,或许……等她完成那件事? 当年伤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到后宫中各怀心思的女人,她自有一番高高在上。即便再来一千个,一万个美貌女子又如何?皇帝的心只会在她身上,没有任何人能抢了去。 让她充满信心的皇上正意兴阑珊地观察着来往秀女,刚才已过去好几个在玉简中有所记载的倒霉蛋,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枉死的丫头,俆妙君特意嘱咐李十全暗中照顾,这才保住了她们的小命,可惜,都不是杨昭。 她随意挑了两个顺眼的,省得事后被人唠叨,就在她耐心渐失时,忽然注意到一位与众不同的秀女。 ——那秀女应召上前,纵然略低着头,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从俆妙君的角度,只能见到她长眉入髻,凤眼如刀,心道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抬起头来。” 两道视线相撞,空气中仿佛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闪电声,蕴含着狂暴的能量,又仿佛深海汹涌的狂浪,要将双方的灵魂都吸入漩涡。那一瞬间星尘雨落,万千花火绽放,就连时光都静止了…… 李十全望着这一幕,忽然就想到“一眼万年”来。 有戏!他那双小眼陡然发亮,接着,他虚咳一声,光明正大地提醒皇上。 杨昭也被这声咳嗽唤回了魂,他娇羞道:“镇国候府唐唯光之女唐柔儿,拜见皇上、太后娘娘、贤妃娘娘。” 俆妙君:“……” 唐唯光?她想着玉简中所载,这位侯爷向来忠君爱国,甚至为国负家,却只得到了原身的猜忌。然而并未等原身动手,唐唯光便受了奸人所害,战死沙场,不得善终。至于奸人背后的指使者,正是担心镇国侯会站在原身一方的瑞亲王。 唐唯光以战死证明了他对朝廷的忠心耿耿,原身似有愧疚,对宫中的唐柔儿多了几分怜惜,恰恰是这些怜惜,彻底将唐柔儿送上死路。 她幽幽叹一口气。 李十全心跳欲裂。 “先下去吧,再看看……” 杨昭:“……” 李十全:“……” 你确定剧本是这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 =||||||||我忘记设置存稿箱发文时间了!!! 要不是刚才刷了刷……原谅我_(:з」∠)_ 皇帝终于找到,散花 ☆、第105章 其实第一轮挑不中,不代表就落选了。俆妙君只是不愿意让杨昭一入宫就成为众矢之的,她身在后宫多年,早知后宫手段令人防不胜防,能提前避讳一些麻烦,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她是君,他是妃,她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所以,在得知镇国侯府的嫡小姐被封德妃时,众人只当是皇上对镇国侯的妥协,人人都知他忌惮镇国侯,纵使镇国侯之女真有倾国倾城之貌,皇上又怎会鬼迷心窍?皇上一颗心早许给了宸贵妃,哪里还有旁人的位置? 没见他初选时并没有留下唐柔儿吗?那一定是给镇国侯的下马威!还故意封她为德妃,前一位德妃坟头的土还热着呢。 何况,据那些见过唐柔儿的太太夫人们说,那姑娘简直一言难尽,不惹怒皇上已是万幸了,还指望天下至尊能对她一见钟情? 说来皇帝也挺可怜的,分明不喜对方,却还得将人纳入后宫,予她高位。甚至为了安抚镇国侯,说不得还需出卖色相。 被众人怜悯地皇帝,此时已来到映翠宫前,她步履踌躇,总觉得顶着如今的身体去见杨昭很难为情,既期待又害怕。 而映翠宫的主人,也正焦灼地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自己娇嫩的脸,一会儿托托自己并不丰满的胸部,随他进宫的婢女芍药实在看不过去,提醒道:“娘娘,皇上就快来了,您这样……不拘小节,若是被夫人知道,她又该哭了。” “我、本宫……” “皇上驾到!” 一主一仆对视,慌忙去殿外跪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杨昭盯着眼前人明黄色的下裾,心里跳极快,不是羞的,是慌的…… “平身。” 俆妙君故作冷淡,也不扶杨昭,摆摆手止住想跟上去的李十全,一个人进了殿内。 芍药心里一乱,正想扶起她家娘娘,就听唐柔儿道:“你且在外面候着,有事本宫自会叫你。” “可……” 接收到主子威严的视线,芍药不甘不愿地应下。 很快,殿中只有俆妙君和杨昭两人,他们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相望——俆妙君打量着纤腰楚楚貌比天骄的杨昭,杨昭凝视着猿臂蜂腰温文尔雅的俆妙君。 一个心道:还好是平胸。 另一个心想:还好没胡须。 “你……”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最怕突如其来的安静…… 尴尬吞没着四周的空气,他们双双感到窒息。 杨昭假正经地咳了一声,手足无措地抚了抚头发,换来俆妙君“噗嗤”一笑,杨昭一怔,跟着大笑起来,笑声打破了陌生感,他们逐渐找到了熟悉的心理位置。 毕竟,任谁见到一张威严的帝王脸居然露出如此娇俏的表情,都会绷不住吧?至少杨昭不能。至于俆妙君,她听着杨昭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想想他本来的样子,内心何止一千只疯狗在狂吠…… 杨昭向俆妙君伸出手,下一刻,年近三十的帝王(划重点)已经“娇羞”地依偎在二八妃子(划重点)怀中,画面请自行想象。 门外的李十全听着室内传来的笑声,欣慰地舒了口气。看来德妃很有几分手段,顶着镇国侯之女的身份,还能将皇上哄得这般高兴。他已经好久没听过皇上笑得如此欢畅了,哪怕是和宸贵妃一起,皇上也总是自矜,带着一份谨慎的讨好。 看来,对德妃,他可以换个态度…… 院里老树的枝头上长出一轮明月,繁星仿佛花苞点缀其上。宫女们依次撤走殿中用剩的晚膳,又伺候主子们洗漱,将静谧留给了今夜的新人。 皇上与德妃,该安寝了。 俆妙君:“对不起,我硬不起来……” 杨昭:“………………………………………………” “就算能行看到你那张脸就软掉了……”俆妙君不无遗憾地说。 你还真想上我啊!!! 眼前一黑,杨昭只觉得生无可恋。 总之那夜,皇上直到后半夜才叫水。 时间很长,李公公老怀宽慰,许久不见皇上如此勇猛了,就是那德妃看着落落大方,没想到还挺害羞,他连点儿响都没听着。 毕竟还年轻啊,他嘿嘿笑起来,惹都映翠宫的小太监凑上来献殷勤:“李公公,您这是有什么喜事儿了么?” “去去去!”李十全压低声音赶人,见人耷拉着眉眼退了下去,又很快改口:“回来!” 那小太监精神一振,乐颠颠地小跑过来:“公公有何吩咐?” 李十全拢了拢袖子,一脸傲慢道:“可别说咱家没提醒你,好好伺候你们主子,别成日里偷奸耍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见到皇上独宠宸贵妃,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被皇上喜爱本就是修了八辈子的德,可宸贵妃呢?皇上当局者迷,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宸贵妃的眼里根本没有皇上。 那可是他誓要效忠一辈子的主子,他盼着皇上好,希望皇上励精图治,成为万古流芳的一代圣君,说不得他还能在史书上占个名儿呢。 她宸贵妃算个什么东西?我呸! 如今皇上愿意临幸别人了,前一阵还让柳大人重回朝堂,凡是有一就有二,皇上对宸贵妃分明没那么紧着了。哼,他倒要看看,一旦没了皇宠,那宸贵妃还有什么可傲的! ** “喂,听说了吗?皇上昨夜宿在德妃那儿了,听说直到后半夜才叫水呢!” “嘁,这谁不知道呀?我表姐的同乡的同屋的干妹妹是映翠宫的洒扫宫女,她说今儿早上,皇上和德妃腻歪了好久,差点儿误了上朝的时辰,皇上还在德妃那儿用了一碗粥呢。” “嘻嘻,看来皇上也并没有外头传得那般……瞧见没?那位一怀上,皇上就临幸别人了,也不知那位娘娘作何想呢?” “嘘,小声点儿,你嫌自个儿命太长了么?” …… 假山后头,泽兰见主子气息紊乱,气得发抖,干巴巴道:“这些该死的烂舌头,奴婢让人把她们抓起来。” “站住!”陆清霜冷着脸:“让她们来看本宫笑话么?!” 泽兰低着头,讷讷不言。 “记住她们的名字,找机会处理了!” “是。” 陆清霜兀自气恼,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今天日头不错,御花园里的人可真多。”杨昭一身橘色长裙,双臂间搭着银花薄纱披帛,招摇地领着十来个宫女太监,正立于她们身后,也不知听了多少。 泽兰脸上一变,又听对方道:“原来……是宸贵妃。” 杨昭屈膝一福身,不等宸贵妃叫起,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身后丫鬟太监们纷纷效仿,跪地参拜后便都站起身。 “你——!”见德妃态度轻蔑,泽兰一时情急,怒目而视。宫中人都知娘娘在皇上心中地位特殊,她身为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向来是被礼让的,让她几乎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大胆!”杨昭佯怒道:“竟敢与本宫论你我,鹅黄,柳绿,掌她的嘴!” “是!”两人均是从镇国侯府出来的丫鬟,最是忠心耿耿,二话不说冲上去就一耳光重重抽在了泽兰脸上,把宸贵妃一行直接给抽懵了。 她们万万没想到,德妃竟然真敢! 听着耳边干脆利落的巴掌声,还有泽兰阵阵惨叫声,众人终于回过神。 “你、你……”陆清霜气得拿帕子捂住胸口,几欲晕厥:“快给本宫住手!” “鹅黄,柳绿,回来吧。”杨昭漫不经心道:“既然宸贵妃开口,本宫自然要给面子,只是宸贵妃也该好好约束芳华宫的下人了,这般不懂规矩,幸好是遇上了本宫心软,要是换了那些心硬如铁的,哪里还有命在?” ……换了其它人根本不敢打好吗? 许多人腹诽道,何况再看一眼泽兰的脸……丑成那样,也不知能不能恢复,要是就此毁容,那才是生不如死呢! [叮!发布任务,一炷香之内让德妃跪地赔罪,奖励200积分,随机抽奖一次。] 抽奖?这可是好东西。 被系统安慰的陆清霜终于平复了心情,她嘲讽道:“德妃妹妹言必称规矩,为何见了本宫却不跪下行礼,莫非……你是故意罔顾宫规?” “本宫为何要对你行礼?”杨昭诧异道:“你乃一品妃,本宫亦然,虽说贵淑德贤,贵妃名义上为四妃之首,但你我品级相当,平日里敬你三分足以,若想让本宫跪你……哼,等你先坐上凤座再说吧!” 见陆清霜勃然色变,他混不在意:“难怪芳华宫的下人这般不懂规矩,原来……”杨昭故意话未说尽,只别有深意地睨了陆清霜一眼,那一眼已道明了千言万语。 “你——!” “宸贵妃怎么跟丫鬟学上了?”杨昭讽笑道:“人人都道宸贵妃不食人间烟火,不曾想却连个名头都那般在意,真是有趣。” 他再一次敷衍地福身,站起来道:“那本宫就先回了,宸贵妃慢慢赏花吧。” “哦对了。”没走几步的杨昭忽然停下:“刚才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宫女,本宫已派人教训了她们,把她们送走了,省得宸贵妃见了她们生气。不过宸贵妃大度能容,想必不会跟两个宫女计较。” 说罢,挑衅地勾唇,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叮!任务失败,扣除400积分。] 陆清霜脸色铁青地接收了系统信息,每一次任务失败惩罚积分都是奖励积分的两倍,这还是她第一次失败!一想到丢了四百分,她的心就像被绞碎了似的,她狠狠揉捏着帕子,一把扯下身畔几丛鸢尾,紫色的花汁浸出,染脏了她白嫩的手掌。 皇上竟然临幸了这种毫无涵养之人?!分明先前还口口声声说,除了她再不会碰任何女子,自己不过稍稍冷落了他几日,他便管不住自己下半身了?!真是不甘寂寞! 看来,她有必要昭示自己的存在了,省得有些人看不清自个儿的分量。不过是皇上发泄欲/望的玩物,也配和她比? 陆清霜的嘴角浮上一抹冰冷的笑,很快又化为怜悯,不知是怜悯自己,还是怜悯宫中千百株为了帝王而凋零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庆祝评论破千,庆祝第一枚火箭炮。 近三十的帝王(划重点)已经“娇羞”地依偎在二八妃子(划重点)怀中,就像阿拉斯加依偎着吉娃娃。(这是我的画面,你们的呢? ☆、第106章 此后十余日,俆妙君陆续翻了几回牌子,有一些老人,还有新入宫的秀女,蒋太后的侄女自然也在其中。但俆妙君只是陪坐聊天,用完膳便离开,不论对方如何挽留,她都稳如泰山。 鉴于此前一年多皇上一直如此,就连秀女们也多少听了几耳朵,故而众人失望之余到没有猜疑,认为那晚皇上临幸德妃才是意外,她们还以为皇上转性了呢。 当然,俆妙君也没忘记她的“心头好”宸贵妃。 最近陆清霜待她比往日殷勤一些,但也仅仅是不再冷着脸。俆妙君假作不知,反正每次来自有好吃好喝的招待,即便陆清霜不愿与她聊天,她和李十全一问一答也挺乐。她还不太敢与陆清霜多说呢,要知道“帝王攻略系统”可是能随机提示帝王好感度,被人审视内心的感觉并不太美妙。 俆妙君只需每日坐上小半个时辰,便以不打搅对方休息为由离开。她自无需担心陆清霜不满,只因陆清霜耐心有限,时辰到了便不想再伺候,总是百般借口将她打发走。 又被“打发”的俆妙君坐上龙辇,穿过盈花碧草,绕过朱墙碧瓦,来到了映芳宫。 一进门,就对上一双幽怨的眼睛…… “皇上怎么才来找我?”杨昭故意抱怨:“整日去见那些小妖精。” “朕不是得做做样子么?”俆妙君也配合地演戏:“唉,以前看月亮的时候,你叫三千佳丽们小甜甜,今日与朕换了身份,换了地方,她们就成小妖精了?” 杨昭一顿,苦笑道:“这都多少年的陈醋了,是我错了,咱揭过行吗?” 俆妙君并不给面子:“陈醋都是越久越香。” 杨昭:“……”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提起这一茬了?当年他身份尊贵,宫妃们在他面前使劲解数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不论泼辣还是清冷,高贵还是柔软,都揣测着他的心情,拿捏着适当的分寸。他心里明白每一个女人都有伪装,可谁让他是皇帝呢?他也有。 如今身处其中,不过短短几日他就见识到了后宫的残酷,才清晰地认识到,他那时候自以为看清的伪装,不过只是一层表象,有太多阴霾潜藏在黑暗之下。女人之间的战斗往往比男人更惨烈,能让你在无所察的情况下成为她们手中的刀,偏偏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是你主宰一切真实。史书上评价他为一代明君,可他也曾堕入女人的陷阱,直到许多年后才回过味来,就连妙君也曾骗过他。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黯,说来说去都是怪他,他的不忠才是战争的根源。 “妙君,对不起……” 俆妙君一愣,见他很认真的样子,正要问他怎么了,就听李十全通传道:“皇上,芳华宫来报,宸贵妃动了胎气!” “……”俆妙君一阵无语:“我离开还没一个时辰,她就演上了?” 动胎气?就她那个系统,只要孩子没流产,就算中了巨毒也只是一颗丹药的事。俆妙君回忆了玉简中的记载,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厌恶,她倒要看看,没了原身的袒护,陆清霜要怎么演这一场戏? 待她刚走出门外,袖口就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杨昭正羞答答地说:“皇上,臣妾能和你一块儿去么?臣妾很担心贵妃姐姐。”想去看看热闹。 俆妙君顿时一阵恶寒,连腿都迈不动了…… 倒是李十全在旁边窥着,心道德妃果然不容小视,她这一撒娇,皇上眼睛都直了,只是她一去明显为了示威,皇上多半不会…… “跟上。” 李十全:“……” 黄桑你变了你造吗???! ** “皇上驾到!” 眼尾瞄见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陆清霜立刻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然而下一刻,她看清了来人中还有令她厌恶的女子,又想冷下脸来。这连番变数让她的五官有些扭曲,竟显得有几分滑稽。 “怎么回事?”俆妙君沉声问道,室内迅速跪了一地。 太医院院判巍颤颤道:“回禀皇上,贵妃娘娘是因惊吓所致,稍稍动了胎气,臣已开了几副安胎的方子,只要按时服下,并无大碍。” “何以为受到惊吓?” 话音一落,一位丫鬟重重跪在地上,匐地哭道:“皇上,您要替贵妃娘娘做主啊!” 俆妙君淡淡道:“朕在与你主子讲话,没规矩的东西。” 李十全使了个眼色,两名太监上来架起她的胳膊就走。丫鬟大骇,正想呼救求饶,却被堵上了嘴,蹬着小腿挣扎了一路。 “皇上……”陆清霜抖着嘴唇,不知是气是怕,她万万没想到皇上会这般不给她脸,先是领着德妃来欣赏她的狼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惩罚她的婢女,说芳华宫的下人没规矩,可不就是在指责她管束不利?一定是那个贱人!她怨毒地瞪向皇上身后之人,对方却红唇轻扬,陆清霜立刻捏紧拳头,连指甲断了都不曾察觉。 总有天收拾了你!陆清霜暗暗发誓,但眼下她必须将沉香救下,对方可不是普通宫女,而是瑞亲王留给她的暗棋。她匆忙掀开被子,偏偏倒倒地跪在地上,眼泪倏然而落:“皇上,您饶了沉香吧,今日——” 声音戛然而止,没有她想象中的安慰,皇帝就那么冷冷看着她,冷得就像兜头浇来一盆冰水,让陆清霜生出一种头皮都被冻僵的错觉。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帝王威仪再度出现,仿佛回到了那一刻,回到了她被打入冷宫前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时刻。 “皇、皇……” “今日到底为何?”俆妙君面无表情地问。 再傻的人也明白皇上动了真怒,陆清霜惊愕之下只得收住眼泪,乖顺地将原委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她今日送走了皇上,正打算如往常一般午睡,恰有宫人通传大公主来访,她心中纳闷,仍起身相迎,见大公主只带了一位奶娘,奶娘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那食盒中装了一份糕点,大公主只说是贤妃娘娘让送来的,其余什么都不肯讲,臣妾见她玉雪可爱,便取了一块糕点想要喂她,谁知她反应很激烈,甚至推了臣妾一把,若不是……”陆清霜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对方面沉如水,默默咽下了“沉香机敏”四个字,“臣妾和肚子里的皇儿就见不着皇上了……” 俆妙君见她又要哭,直言打断道:“爱妃的意思是,那糕点有问题,因此大公主不肯吃,还故意推了你一把?难道你认为,是贤妃要害你?”毕竟大公主从小跟着贤妃长大。 “……”她是这个意思,但皇上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陆清霜吐血。 “臣妾起初只是心疑,只是后来找人验过,糕点里确实有毒。” [叮!系统提示,皇帝好感度-5。] 陆清霜心中一喜,系统的好感度提示代表的是帝王此刻的心情,一下子减去五点,可见皇上有多生气。 “大公主呢?” “她推了臣妾便跑了,大公主毕竟是公主,宫里的人不敢拦着。” “宣贤妃和大公主过来。”俆妙君吩咐李十全。 陆清霜只道皇上要狠狠处罚贤妃,眼中漾开盈盈秋波道:“谢皇上为臣妾做主。” 然而等贤妃带着大公主匆匆赶来,俆妙君只是让李十全将方才宸贵妃所言一一转述,她不顾陆清霜面色难堪,问道:“贤妃,对此你有何话说?” 贤妃霎时懵了,又很快想明白了些什么,她情急之下一把扯过大公主:“今日谁让你来的?!” 一道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俆妙君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公主——她梳着丱发,鹅黄色的衣衫不算新,但收拾得很干净,生得小小一团,看起来不过四岁大,可实际上她已年满五岁,虚岁堪六了。 这倒也正常,毕竟大公主是早产儿,身子向来孱弱。她母妃去得早,原身做主让贤妃养着她,一养便养到了今日。 “是奶娘。”大公主被凝重的气氛吓到了,“哇”的一声哭出来,直往贤妃怀里钻。 此时,从外间进来的李十全与皇帝耳语几句,只见皇帝眉头轻蹙:“大公主的奶娘自尽了,只留下一封书信指认了贤妃,说一切都是由你指使。” 贤妃知道自己跌入了巨大的阴谋,她在阴谋的黑洞中爬不出来,甚至不见一缕光芒,她会像淑妃,还有过去的德妃一样,从后宫中永远消失。 “贤妃,你知罪吗?” “一切都是臣妾的错,与大公主无关,只求皇上宽裕大公主无心之过。”贤妃意外的冷静,错?自己当然有错。错在没有照顾好大公主,替她安排了这样一位奶娘,错在让大公主害怕,错在让她哭了。那些看似无解的阴谋,并非真相藏得有多深,而是皇上根本不会查,既然如此,不如早早认下,还能为大公主争取一些,让皇上不至于迁怒一个孩子。 但贤妃想不明白,大公主的奶娘,是她母亲千挑万选从府中送进宫来的,一家子都攥在母亲手中,为何会背叛? 看见失魂落魄的贤妃,陆清霜终于顺意了些,[斗倒贤妃]的任务进度条已经走到95%,很快她将得到五千积分入账。她又悄悄看了眼皇帝,虽然不喜欢他,但对他任性的偏宠有时也挺受用的,至少,系统里的任务完成起来会很轻松。 至于奶娘的背叛?如今她地位超然,多得是人想要巴结,不过找瑞亲王露点儿口风,就有人把奶娘一家给救了。呵,贤妃还以为这是两年前?也不想想她都多久没见过自己家人了?回忆起当初此人对自己的奚落和欺辱,陆清霜心中满是复仇的快意。 但皇上并不似往常一般,直接让人将贤妃拉下去,而是问道:“你不诉冤?” 贤妃只是平静地望着皇上,似乎想从他口中听得什么允诺一般。 “还真是慈母心肠。”皇帝鼓掌,那声音好似响在人们心上。“只是贤妃不怕,你一出事,大公主无依无靠思念成疾……病陨宫中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真的都想看帝后在这个世界开车生子吗?有没有雷的?没人反对就放飞了哦。 重点不在互相宫斗所以也不会很复杂,都是烂大街招数。 ☆、第107章 许是皇上用了三段循序渐进的描述,让他的话变得十分真实。贤妃蓦地瞪大眼睛,她并不知道,玉简记载,陆清霜也是使了同样一招陷害她,原身连查也不查便将她定罪。 待贤妃失势后,大公主惊惶不安,照看之人又不尽心,还未等陆清霜产下腹中子,原身唯一的血脉便病逝了。 这便是俆妙君愤怒的根源,陆清霜竟然让五岁的孩子去陷害她最亲近的人!即便大公主不曾因此而死,但等她长大,等她明白当年所作所为,何异于再将她杀死一次?! 玉简中贤妃也是这般,丝毫不为自己求情,一心护着大公主。俆妙君只想亲自判断,贤妃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想利用慈母的姿态最后一搏?毕竟奶娘是贤妃的人,而大公主被喂食时曾激烈反抗,好似知道点心有毒一般,再看大公主的装束,也不像特别受宠的样子。 但从大公主一头扑进贤妃怀里,俆妙君便知道贤妃是真的疼爱她,小孩子对善意最为敏感,会本能地寻求最亲近之人的保护。 “若臣妾说冤枉,皇上会信吗?” 贤妃紧紧搂着大公主,小女孩的身体瑟瑟发抖,让她心中疼得厉害,那双看似死水一般的眼中,却藏着一丝希翼,能活下来,谁又愿意死去? 更何况,她还希望能陪伴着大公主,看她长大,成婚,生儿育女。 当年皇上让她养着大公主,她心里并不情愿,那会儿她不过十□□岁,总觉得迟早会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养别人的女儿算怎么回事?但她丝毫不敢怠慢,总将大公主打扮得金尊玉贵,尤其发现大公主的存在能引皇上多来她宵玉宫时,竟有几分庆幸了。 可人非草木,时日久了便会生出感情,她陪着大公主成长,教她说话,教她走路,教她识字,渐渐将她当做亲女。华贵的衣服换下,取而代之是她亲手缝制的衣衫,金钗首饰取下,只因小孩子皮肤娇嫩,她怕她划伤。 这些年来,她已不再奢望能怀上龙种,但她并不遗憾,她已经拥有了最乖巧的女儿。 “朕不信。” 果然,贤妃眼底的光熄灭了,只可怜了大公主…… “但朕相信自己的女儿。”俆妙君语气温柔道:“阿瑶,过来,到父皇这里来。” 大公主噙着眼泪,迟疑地看了皇帝一眼,又躲进贤妃怀抱。 贤妃一愣,赶紧让大公主抬起头来,“去吧,你父皇有话问你,没事的。” 大公主得了贤妃的保证,磨磨蹭蹭地来到俆妙君身边,听对方问:“阿瑶,今日宸贵妃喂你吃糕点,你为何拒绝?还推她呢?” “娘娘说,除了她和奶娘,阿瑶不能吃任何人给的东西。”大公主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回道,又委屈补充了一句:“阿瑶才没有推人。” “哦?父皇给的也不能吃?” 大公主摇摇头,严肃着脸:“不可以,娘娘会生气。” “……” 贤妃脸色尴尬,斥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皇上,我……” 她本想解释,却发现皇上的眼神十分柔和,朝她点了点头。 俆妙君见到向来高贵端庄的贤妃,忽然有如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训子,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好感,她摸摸大公主的头,道:“娘娘说得对,要听话好吗?” 大公主嘟着嘴:“阿瑶一直很听话。” 陆清霜见势不妙,她忙插话道:“皇上,小孩子懂什么呢?她——” “是啊,小孩子懂什么呢?阿瑶怎么会想到她的奶娘竟利用贤妃教导她的话,误导他人以为她是知情者?就算贤妃承担了所有的罪,但身为'帮凶'的大公主,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俆妙君的语气低沉,好似酝酿着风暴:“奶娘自尽,或如她留书中所提是心生愧疚,或是以命换命陷害他人,或者,是她被真正的幕后之人灭口。不论是哪一种,朕现在无法分辨,但此案牵涉到贵妃与贤妃,那便交由两位一起查证吧。” 一位急着洗脱嫌疑,一位急着找出“真凶”,不是正好吗? [叮!“斗倒贤妃”任务失败,扣除10000积分。] “皇上,贵妃娘娘她晕过去了!!” ** 贤妃很快自证清白,而陆清霜也借着调查之便毁灭证据,将自己摘了出来。 通过此事她总算感受到皇上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心慌之下,竟不敢将怀孕之事告诉瑞亲王,似乎让一切与原轨迹发生了转变。 又几场春雨洗润,原本闷热的天气骤然凉爽,上京中的牡丹花开了。 四月初一,邑国使团载着牛羊贡品前来朝觐。邑国乃是东禹国的属国,不过这十余年来不□□分,这一回使节阵容空前庞大,竟还有些示威的意思。 玉简记载,此次接待属国之事,原身是交由瑞亲王代宗室,与鸿胪寺共同负责。后在宫宴之上,陆清霜面对邑国来使的刁难,借助系统轻松化解,大出风头。席间,她与瑞亲王就在原身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原身竟真的未曾发现么?更令她不解的是,原身为何能忍受心爱之人在诸多外男面前抛头露面? “李十全,传朕旨意,此事交由瑞亲王并鸿胪寺督办,定要展示我泱泱大国之风。”俆妙君当然不会擅自更改剧情,陆清霜愿意丢人,她更不会提醒。 想到即将到来的好戏,她习惯性地露出笑意,这一笑恰好落入李十全眼中,他竟从皇上神情里看出一丝狡黠,一丝柔媚? 一定是这几日太累了…… 很快便是宫宴之日,当夜明月清风,飞星纤云。 俆妙君坐在高台之上,左右分别是蒋太后与大公主,其余嫔妃一律安排在下首,更远处则是众位臣子与邑国使节。 宴席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邑国使臣巴格查见火候已足,悄悄对几位随从使了个眼色,见大家会意,他便站起来,举杯走到中央,朗声道:“尊敬的陛下,臣远在邑国,却早闻东禹国人才济济,英雄辈出,而朝中更是四方俊杰汇聚之地。” “邑国仰慕东禹文明者众,此次朝觐前夕,吾王钦点了几位熟读贵国诗词典籍之人,随臣一道而来,不知陛下可否着人指点一番,也让臣等瞻仰贵国风采,见识到鄙国的差距。” 说是指点,实则比试,诸位大臣见邑国有备而来,大多面色不愉。 “哼!”礼部侍郎魏涵放下酒杯,正要讥讽,却听皇上道:“有何不可?不知来使想要朕如何指点?” 巴格查听着东禹国皇帝高高在上的语气,顿时心生不快,腹诽道一会儿让你好看!脸上却笑着说:“既然熟读典籍,自然请教文史相关,不若就让他们将学问上的不解之处讲出来,陛下派人解答如何?” “可。” 东禹国诸位大臣心中生疑,为何皇上应得如此轻率?不过皇上既然定了,他们自不会拆台,而且,若有机会能收拾这帮欲壑难填的蛮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都察院第一喷子柳书平大人克制地拉平嘴角,轻抚三寸美须。 待到邑国提出第一问,诸位大臣稍稍坐正了些,对方出题不但刁钻,从细微处彰显其对东禹国经典的熟悉,且他们竟敢对国中圣人之语提出质疑,这无非是一种挑衅。 大臣们冥思苦想,那提问的男子得意道:“不知有何人能指点?” 一道女声遥遥传来:“如此简单一题何须劳烦各位大人,本宫便能指点于你。” 众人无不错愕地投注视线,但见一绝色佳人静静立于案几后。 陆清霜本欲直接走到场中央,但她忽然忆起皇上近日的变化,特意渴盼地望着对方,见皇上只是微笑,并未阻止,于是大着胆子上前来。 她红唇轻启,借助由系统所购买的《圣人语录三千集解析》,引入后世思维,极具前瞻性地重新解读了圣人之言,将邑国男子堵得哑口无言。 陆清霜扫了眼场中垂目沉思的大臣们,又与瑞亲王的视线撞上,继而缠绕在一起,一时间心花怒放。 [叮!系统提示,皇帝好感度-5。] ??? 她正惊疑不定,邑国使团又走出一位青年,他生得俊逸,一双墨蓝的瞳孔仿佛缠绵着情意,稍稍安抚了陆清霜的不安。她被青年的美色所迷,心跳得不禁快起来。 只听对方勾着舌尖道:“臣有疑问,乃是于杂本上看过的一道字谜——胡天八月不归来。” 青年奇异的腔调让他说话仿佛念诗般充满韵律,陆清霜一时心神恍惚,就在此时,她又听见了噩梦般的声音。 [叮!系统提示,皇帝好感度-1。] [叮!系统提示,皇帝好感度-1。] [叮!系统提示,皇帝好感度-1。] 扰人的声音竟是绵延不绝,根本停不下来!! 在这番提示之下,她哪里还有心思猜谜,顿时愣在场中。那青年以为将她难倒了,赶紧逼问道:“娘娘,您可答得上来?若是不行,便不要逞强吧。” 陆清霜本打算去后台搜罗一本《字谜全集》,可系统提示太密集,竟将控制面板都覆盖住了,她急得额头见汗,张口结舌道:“本宫、我……” [叮!“征服邑国使团”任务失败,扣除20000积分。] …… “皇上,贵妃娘娘她又晕过去了!!” 咦?为什么要说又? 作者有话要说:  字谜不百度你们能猜出来吗?其实它好像并没有标准答案。 ☆、第108章 东禹国贵妃娘娘被邑国人的一道谜题难得晕倒在地,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诸位大臣原本就不满她擅自抛头露面,更不喜她第一题的解析,不过见她忽悠住了来使,又得皇帝爱重这才隐忍,可现下众人恨不得让皇上将此妖妃打入冷宫! 起初一题真的很难吗?于普通人或许是,所以邑国人沾沾自喜,以为能给东禹国一个下马威,可对于从出生便沐浴东禹文化,在诗词典籍中翻浪作舟的朝臣们而言,又怎会被难住? 要解,并不难解,众臣为难的是如何解得漂亮,既能打击小人,又不堕东禹国之威! 偏偏是这一闪神,脸就给丢了…… 那字谜分明不值一提! 俆妙君欣赏着众臣憋气的脸色,心中暗笑不已,陆清霜的解析当然没有错,但那是经过时代迁移,历史对圣人之语的重新注释,现在的文人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但凡脱离了时代背景的文学讨论,都是哗众取宠。 陆清霜一位古代才女,竟会犯下如此大错,只因她被原身宠坏了,总以为凭着系统便能无往不利,早不知天高地厚。 俆妙君见气氛已热,便道:“贵妃身子不适,柳大人,便由你来答吧。” 柳书平被点名,浑身一震,在其余臣子艳羡的目光中,像个炮筒般猛地站起:“是!臣定不负皇上信任!”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上场,锐利的眼神对上邑国青年,对方正洋洋得意地看着他,柳书平心火骤起,却故作淡然道:“八月不归,仅余古二,合之,不过一‘呈’尔。” 他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借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地一顿嘲讽,言辞刻薄至极却藏在恭维之下,惹得巴格查面色沉郁,有火发不出,最终对皇上委屈道:“贵国圣人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纵然臣等学识略有不足,但一直发愤忘食,勤勉不息,贵国臣子为何讥讽?莫非这便是泱泱大国的待客之道?” 短暂寂静。 俆妙君默然,半晌才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朕竟不知,圣人所言已被人曲解至此,这便是邑国的‘熟读经典’?” 啥?见东禹国诸位大臣忍笑不止,巴格查心生不妙,论东禹国文化,他并不如几位随行者精通,有人低声在他耳畔解释一番,巴格查脸色涨紫,哪里还有脸再行提问?但又不甘如此收场,他灵光一闪道:“臣此次前来,随行中人亦有几员骁勇之士,听闻贵国镇国侯为当世第一猛将,不知可否赐教?” 又一次寂静。 见东禹国臣子们纷纷低头,巴格查不禁得意,谁人不知东禹国皇帝多年来对镇国侯的忌惮?镇国侯此时不在上京,根本无从赐教,此一请求既不会失面子,又能膈应东禹国上下,可谓一箭双雕。 席上当然也有那等机敏的臣子,他们察觉到近日皇上对镇国侯府的态度似有变化,于是借此机会偷偷窥探,试图求证,可惜灯火暗淡,无人能看清帝王的神色。 唯有李十全凑得近,他发现皇上竟与下首的德妃对视一眼,德妃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他心中正琢磨其中深意,就听皇上道:“镇国侯远在西北,朕无法满足你的要求。” “无妨——” “但镇国侯尚有一子留在京中,今日也在席上。”俆妙君轻轻笑了:“唐谦,便由你来考校一番。” “尊令!” 巴格查循声望去,竟是一名十岁出头的少年,个子或许堪堪到他胸口。 “……”东禹国皇上莫非想借机让镇国侯府颜面大失?甚至……绝嗣?毕竟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巴格查审视着席间众臣古怪的神色,越加肯定皇帝想借刀杀人的猜测。 然而等他口中的骁勇之士一连三败后,巴格查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那唐谦虽年纪不大身材瘦小,却偏偏天生神力,单手便能将两百余斤重的大汉举起,不仅如此,他认穴奇准,能在顷刻间让敌人无法动弹,最后轻描淡写地那么一摔,三个大汉就这么被他摔回了邑国使团中…… 此时,巴格查终于后知后觉领悟了众臣“古怪”的涵义,那是意外与怜悯的混合,意外皇帝竟会同意让唐谦上场,为镇国侯府长脸;怜悯邑国的“勇士”们,毕竟无知者无畏…… 邑国连番受挫,巴格查垂头丧气道:“不愧英雄出少年,不知师承何人?” 他本以为少年定是由镇国侯亲手教导,只要少年一承认,他便可偷换概念,毕竟输给镇国侯也不算丢人,勉强能给被扯破的面子上糊一层脆弱的纸。 孰料对方嗓音清脆地说:“我姐,比我可厉害多了。” “谁?!”巴格查一脸崩溃。 “是朕的德妃。”回答他的是那道尊贵的声音。 “……………………………………” 李十全见皇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心道,果真是移情了吧? 帝王心,海底针! ** 本为扬威而来,结果被打击得灰头土脸的邑国使团自然不愿多留,他们很快向鸿胪寺提出了回国的请求。 “这一回,朕应赏赐何物?众卿可有计较?”金銮殿上,皇上如此问道。 瑞亲王出列:“今次邑国入贡别有用心,可见邑国上下人心浮动,不若特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锦缎华服、珍宝美人若干,既彰显我东禹国地大物博,国富民丰,又能威服之。” “愚不可及。” 皇帝扔出四个字,道:“西部大灾,饿莩遍野,百姓还在吃草。如今国库不丰,赈灾已是勉强,瑞亲王竟要朕真金白银赏赐他国?邑国才上贡几斤几两?吾国却送银又送人,究竟谁主谁臣?瑞亲王这般慷慨,不若就由亲王府解囊相助吧?” 众臣一想:是啊,咱们日子也不好过,为何还要强撑面子薄来厚往啊? 瑞亲王面色尴尬,心中气恼,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替他解围道:“可否赏赐诗词书画、文章典籍,以全教化之功?” 俆妙君瞟他一眼,觉得此人颇为眼熟,想起来正是那位“天打雷劈”的曹之洞,被她瞧不上的会元。没想到他竟投了瑞亲王,短短时日已能出入朝堂。 “铺张浪费。”俆妙君再度吐出四个字,“据朕所知爱卿也是寒门出身,难道不知书有多贵吗?想你当年同窗之中,也多有买不起书的人吧?” 柳书平也道:“不妥,昔年莽国便是仰慕我东禹国文明,不仅服饰衣着、朝堂制度尽皆模仿本国,连莽国皇宫也是仿照上京皇城而建。即便如此,他们却不忘侵扰本国,曾数次越境进犯,若非国中有良将,早不知丢了几城几池。” “正是。”魏涵同步出列:“对于蛮人,野蛮已刻入其骨髓,他们不会被圣人教化,反倒会生出贪婪之心,而一旦让他们掌握本国文明之精髓,那就更难对付了。” 瑞亲王听着众臣一言一语讨论,好似每句话都抽在他脸上,他瞪了曹之洞一眼,心中郁气更盛,硬邦邦道:“不知皇上欲赐何物?” …… 四夷馆中,巴格查正借酒消愁,或许东禹国的赏赐,是唯一能抚慰他心灵之物。 可惜事与愿违,往年他们离开时总会带走数倍价值于贡品的金银珠宝,陶瓷锦缎,而这一回,他们拉走了一车……国粹? ——玉制雀牌、精装话本、“将军”蛐蛐、“王者”斗鸡等数不胜数,还附上了皇上千挑万选的戏班子。 既精致,又没有半点实惠。 巴格查一声叹息,东禹国越来越难忽悠了,他随手捡起一本《凡人修仙记》,慢慢翻看起来…… 据后世考证,邑国处处道观仙门,代代帝王求仙问药,直至荒废朝政,民不聊生,或许便是由这一本话本而起。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 芳华宫。 陆清霜伏在床头低低啜泣,她这几日神思不属,动辄回忆起宫宴上的难堪,每每一想就控制不住眼泪,既心痛失了面子,又心痛那整整两万积分。若非她早前赚了不少,仅这几日的消耗,便能让她的积分变成负数! 原本从未出过岔子的任务,竟然连番失败,皇上的好感度也让她想不明白,究竟从何时起呢?是因为德妃吗?她问系统,系统总是不答,只管冷冰冰地发布任务。 一个本已困死在她网中的猎物,竟能重新破网成蝶,想想她之前的自信还真是可笑,帝王岂是那般容易控制的?可她再不想为他放下身段,曲意迎合了…… “娘娘,您别哭了。”沉香上前劝道,她上次被皇帝处罚,最近都战战兢兢的,总怕有人监视着她,进而窥破她的身份。但她受命于瑞亲王,纵然再胆怯也只得硬着头皮为对方办事,此时见四下无人,她低声道:“这是王爷给您的信。” 陆清霜一喜,道:“拿过来!” 她细细研读,看着信中如往常一般软语安慰,内心的悲伤都化作蜜糖,甜丝丝的,还带着一丝委屈。她见九郎言道皇上在朝堂上驳了他的面子,更觉得皇上面目可憎,又哀叹自己与瑞亲王同病相怜,一时间竟有些魔怔了。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系统,如果换个人成为帝王,你依旧会帮我,对么?」 「……对。」 陆清霜怔愣之后忽然笑了,美得仿佛带着巨毒,她对沉香道:“稍后本宫给你一封信,替本宫交给瑞亲王。” 冯章,既然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既然是攻略帝王,那谁做这个帝王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知道这梗吗?西部人民还在吃草_(:з」∠)_ ps.大家的意见如何合适我会听取,这篇文不少盆友给我纠错捉虫改bug,真的十分感谢。 ☆、第109章 瑞亲王的回信很快,历史在这一刻再度回到原点。 翌日,宸贵妃入慈宁宫,与蒋太后一席长谈,没人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只是她离开不久,蒋太后便来请皇上一道用午膳。 “皇上可还在为那日宫宴之事,与宸贵妃置气?”席间,蒋太后慈爱地问道。 “母后误会了。”俆妙君一叹,眼中溢出藏不住的落寞:“朕爱她不及,又怎会气她?” 蒋太后见皇上这般作态,而他心心念念的贵妃早已不知廉耻地爬上了她亲子的床,还怀上了她的亲孙,忍不住露出个微妙的笑来,“今儿个一早,她便来哀家这里哭,说皇上好几日都不去看她,只道是惹怒了皇上,哭得哀家心都软了……” “朕只是……”皇上似乎很痛苦,最终摇摇头,转了话头道:“母后,您宫里的羊乳酥不错,您多尝尝。” 蒋太后明白皇上不愿再谈,想来二人隔阂颇深,皇上岂会与她聊心事?反正她今日目的已达到,皇上已经心疼上宸贵妃了,想必很快就会去芳华宫中,于是顺势笑说:“皇上用得高兴,哀家自然要赏他。” 说罢对一旁布菜的林嬷嬷使了个眼色,关切道:“这是哀家特意让人炖的褐甲汤,皇上近来操劳,瞧着面有疲色,这汤正是去乏醒神的,皇上多用一些吧。” 俆妙君接过林嬷嬷盛上来的汤,对太后道了声谢,一饮而尽。 待皇帝离开,林嬷嬷低声问道:“太后,您真信了宸贵妃所言?” 蒋太后呷了一口茶,不急不缓道:“她身边那位沉香的确是小九的人,至于其它,那便要看她的诚意了。” 而芳华宫中,陆清霜接到慈宁宫传来的消息,微微一笑,吩咐沉香:“让小厨房炖一份百合玄雀汤,今个儿皇上会来。” 沉香虽不明所以,但仍乖顺应是。 褐甲属阳,玄雀属阴,阴阳和合,必能让皇上“身强力壮”。 ** 亭亭如盖的石榴树下,俆妙君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杨昭则站在一旁为其打扇,入了五月,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她们今日联手了?”杨昭问道。 “应当是了,太后今日不提她侄女,反倒为向来不喜的宸贵妃说情。”俆妙君并未睁开眼睛,阳光穿过树梢叶缝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浅淡的光。“中午一碗褐甲汤,估计晚上还有一碗玄雀汤。” 两者单饮无毒,一旦同食,时日一久必伤内腑,难以诊断。 “既如此,这宫里也该好好治一治了。”杨昭想了想道:“到是有个机会。” 俆妙君显然与他想到一处,睁开眼道:“的确是个机会。” 玉简中,陆清霜与瑞亲王串通一气,便设计对付唐柔儿,意图进一步让皇上与唐唯光离心。原身果然中计,降了唐柔儿份位,直到唐唯光身死,他心有所愧,才对唐柔儿对生出怜惜之情,可最终,唐柔儿却被陆清霜沉入了冰冷的湖中,没有任何人来为她讨得公道。 “行了,朕要去芳华宫中喝汤了,爱妃自便吧。” 只留下杨昭一副哀怨样。 …… 俆妙君一入芳华宫,陆清霜已领着一众宫人跪迎,自附了神识以来,俆妙君数次往来于此,竟是头一回有这份待遇。见向来清高的宸贵妃低眉顺眼的,和初进宫的秀女一般,皇上忍不住笑了笑。 陆清霜见状,心中一松,抚着微凸的小腹如往日般轻声撒娇道:“皇上,还不快来扶一扶臣妾么。” “呵呵……”俆妙君笑着越过她,直直入了室内。 陆清霜:“……” 她起也不是,跪也不是,直到李十全唤了她一声,丫鬟们才慌忙扶起她,谁也不敢看她的脸色,心里直打鼓,只盼皇上一会儿能让娘娘消了气,否则就该她们倒霉了!可她们却不曾想,一位帝王,有何义务要哄着妃子开心? “朕观爱妃精神不佳,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沉默地用过膳,俆妙君佯做不解风情,轻呷一口茶,淡然问道。 陆清霜一窒,很快双眉轻蹙,低低道:“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近来见不着皇上,心中难过罢了……”仿佛又觉得这么说太直白,如玉容颜浮上一抹薄红,像涂了一层粉釉的月白瓷瓶。 “朕不是来了么……” 陆清霜眼里忽然就盈满委屈,“皇上,臣妾一个人真的好怕,夜里听着风声,总是惦记着您是否睡得安稳,又在与谁绵绵情深?臣妾总梦见您来过,像以往一般动作轻柔地坐在臣妾床边,陪着臣妾,看着臣妾,可臣妾醒来却一无所有。” 她凄凄落下两行清泪:“宫里总传您近日偏宠德妃妹妹,臣妾那日见你们坐在一处,俨然一对璧人,臣妾心里……明知道这样面目可憎,可偏偏就是妒忌……” [叮!系统提示,皇帝好感度+3。] 陆清霜一喜,只道是皇上听闻她嫉妒后心情颇佳,不免又自得起来。果然,只要她稍稍纡尊降贵地放低姿态,皇上还不是会像狗一般摇着尾巴扑上来。 两人同坐软榻之上,她趁机往皇帝怀中靠去,芊芊玉指在对方胸前划着圈:“臣妾这些日子,特意准备了一些玩意儿,只等皇上来……” “哦?” 陆清霜羞涩地坐起身:“您先转过去。” 见皇帝挑眉一笑,她心里忽然有些羞涩,不知怎的一阵悸动,于接下来的事多了几分期待。今夜,她必须留住他。 陆清霜慢慢解开外衫和里衣,颤抖着唤了声“皇上”。 俆妙君一回头,就见眼前佳人赤着胳膊,双手护在胸前,丰满的胸脯并非藏在肚兜中,而是穿着一条黑色细带文胸,右边的肩带稍稍滑落,衬得雪肤更白。 “皇上,太医说……已经四个月了……不妨碍的,只要轻一些……”陆清霜羞得几乎说不出话,这可是她花了五百积分特意向系统换购的,据说能增进双方情趣,让她的身体更具魅惑,她可连九郎都没让看过呢!便宜皇上了! 俆妙君:“……………………” 一个直女,见到美女在她面前展示文胸,会有感觉么?至少俆妙君只觉好笑。 她慢慢靠近陆清霜,呼吸倾吐在对方脸上,见对方浑身红得仿佛煮熟的虾子,于是故意邪邪一笑,恶趣味地将她滑下的肩带提溜上去,几乎贴着对方耳朵,低声道:“爱妃身体为重,别心急。” 说罢,起身离开。 任殿中传来一阵瓷器碎裂声。 …… 那日与皇上不欢而散后,陆清霜便病倒了。她这一病十分凶险,整个人神志不清,忽睡忽醒,可太医院却始终诊不出病因来。 皇上接连几日来探望,宸贵妃总是昏沉沉的,好在还能喝药,可再这样下去,便会危及腹中胎儿。太医们各个心力憔悴,宸贵妃很有可能怀的是皇上的长子,其中意义无需多说,要真出了事,别说掉脑袋,他们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坎儿…… “皇上,您救救娘娘吧!”殿内,脸伤终于恢复的泽兰匐地大哭,刚刚转醒的陆清霜阻拦道:“咳……泽兰,别……胡说。” 通常情况下,皇上一定会寻根究底,可俆妙君就那么坐着,面无表情。她再清楚不过,陆清霜是在系统中兑换了某种丹药,看似凶险,实则是在杀死宿主体内病菌,对身体有益无害。 面对皇上的沉默,陆清霜难堪无匹,不得不自行解围:“本不愿让皇上操心,可臣妾的病总不好,皇上每日朝事繁忙,还日日陪着臣妾,臣妾心中着实难安。” “只是……臣妾这病来得蹊跷,每晚噩梦连连,身上时而如针扎般疼痛,时而如被巨石镇压般胸闷无力,就像……就像……” “就像中邪一般。”俆妙君替她说出。 陆清霜脸色一变,慌张道:“臣妾并非指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只是太医们何等本事,竟遍寻不着病因,此事又实在有违常理,这才……” “砰——!”房中传来东西倒地声,一位脸生的丫鬟正跪在横倒的花架旁,眼底尽是惶恐:“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俆妙君:“……” 群演好歹请敬业一些。 好在再拙劣的演技都有人来配合,泽兰一把掐住对方:“你知道什么?!说!” 总之双方你来我往纠缠半天,丫鬟终于吐露出无意中见到映翠宫的山茶,半夜鬼鬼祟祟的在内湖边烧纸钱,那火盆中分明还有个用草扎的小人,远远的看不太清,只记得小人身上穿着宫妃的衣服。 “哦?你的意思是德妃要害你家主子?” “奴婢……奴婢不知……” 陆清霜见皇上神色不愉,忙道:“就算,就算此事为真,也未必是德妃妹妹指使,或许她也被蒙在鼓里。不过清者自清,皇上只需派人去查一查映翠宫和那个叫山茶的丫鬟,哪怕找不到任何线索,也能为德妃妹妹洗清嫌疑。” 一万条省略号犹如弹幕化过心间,俆妙君实在纳闷,像陆清霜这般漏洞百出的“阴谋”,换了她曾经浴血征战的后宫,早就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原身好歹也曾英明过,为何会心甘情愿被她蒙蔽,甚至为她去死?气运这东西实在毫无道理,似乎能夺走所有人的智商。 但此时她依旧配合道:“爱妃言之有理,李十全,给朕好好地查。” 随着皇帝的诏令,映翠宫中一派兵荒马乱,慎刑司不顾德妃的阻拦强行将山茶带走,李十全也带着侍卫将映翠宫上下搜了个遍。而芳华宫却始终静谧一片,皇上陪在宸贵妃身旁,似乎心事重重。 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陆清霜精神一振,刚要说话,皇上已经猛地站起,疾步走到门口。李十全小跑而来,满头见汗道:“皇上,山茶招了,说是德妃娘娘指使她这么做的,除了那日烧掉的小人,映翠宫中还埋着两个,都给找着了。只是……” “两个?!” “只是什么?” 皇上与陆清霜同时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在场之人俱都十分紧张,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李十全擦擦额角的汗,猛一跪地道:“只是……那小人上贴的生辰八字,正是您和德妃娘娘的!”说完,他将额头贴向地面,根本不敢抬头。 月麟香弥漫,室内寂静无声。 忽然,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只听有女子厉声道:“让开!本宫要见皇上!” 似乎有人阻拦,女子声音更怒:“滚开!”接着便是人体相撞,摔倒地面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痛呼。 皇上揉揉额角:“让德妃进来。” 喧闹过后,德妃气势汹汹地进了门,她柳眉倒竖,面上还有气恼的薄红未曾褪去,可一见到皇上,立马就委屈地泪盈于睫:“皇上,他们都欺负臣妾,您可要替臣妾做主啊,嘤嘤……” 俆妙君:“……” 好想把他拖出去。 “委屈爱妃了……”她不得不配合道。 杨昭霎时来了精神,朝着李十全及一干侍卫怒骂了半盏茶时间,表面上是怪他们对映翠宫不敬,实则指桑骂槐,将此次陷害她之人羞辱得体无完肤。 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真·陛下,在骂人一事上别有天赋,当年就能让雅号“座山钟”的大臣当朝呕血,如今轻描淡写间便将床上的宸贵妃气得血液倒流,偏偏无法反驳一二,直把舌尖都咬出血来。 此事蹊跷,陆清霜更是深陷其中,如今被诅咒的人偶里不见她的生辰八字,此番辛苦生病反倒惹人怀疑了。 “哼,那个山茶不过是个侍弄花草的小丫鬟,任谁都能收买了去,她口中所言能有几分真?依本宫看,无非是有人想陷害本宫,不但想咒死本宫,还想咒皇上——” “娘娘,请慎言!”李十全冷汗都快下来了。 “本宫坐得端行得正,又有何惧?倒是背后那等斗筲穿窬包藏祸心的小人,才应忧心血染宫装,蛆蝇疮脓,死无葬身之地!”杨昭的视线忽然射向陆清霜,眸光中透着锐利的冰寒:“宸贵妃,本宫说得对吗?” “你——!” “当然,皇上与本宫命贵,敢有图谋者必反受其殃……” “够了!”俆妙君面无表情地看了陆清霜一眼,微妙地说:“那厌胜之术分明是冲朕与德妃而来,何以受累受痛的偏偏是你……宸贵妃?” 陆清霜整个人都僵掉了,张口结舌半天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皇上的质问几乎是认定了她有罪啊!若非她怀有身孕,说不得…… 不,皇上不可能这么待她! “贵妃身怀龙胎,却连番大病,传朕旨意,着贵妃好生在芳华宫安养,除朕以外,不许任何人探视。”她站起身来,行至门口,逆光而立,漠然道:“至于凤印,就暂时交由德妃代管吧。” “皇上!!”陆清霜大急,翻身就要下床。 原本呼之则来的人,此时却吝啬一个回头。 望着那人与德妃相携而去的背影,她甚至没察觉到下身的异样。 反倒是一旁的丫鬟吓得差点惊叫一声。 “娘娘!娘娘!”泽兰心急如焚:“不好了,宣太医,娘娘见红了!!” ** 慈宁宫中。 闻得消息的蒋太后狠狠摔了茶盏,溅起的碎片割伤了林嬷嬷的手背,她不敢呼痛,只劝道:“太后息怒,宸贵妃禁足之事已无转圜,反倒是皇上借机清算各宫中人,咱们之前安插的探子都已被清了出去,如此一来,皇上身边再无咱们可用之人了。” “哼,哀家莫非不知?可又能如何?”蒋太后愤然道:“蠢妇!真真蠢妇!她若安生待产,有哀家暗中助她,皇上焉能逃脱?就算唐唯光帮着皇上又如何?他还能对着一个死人尽忠?小九也是糊涂!他若真担心唐唯光坏事,与其让那蠢妇在后宫中挑唆,不若直接斩草除根,如此浅显的道理,还用哀家来教吗?!” 林嬷嬷呐呐应是:“这皇上也不知怎的,先前对宸贵妃千依百顺,如今却……” “德妃!”蒋太后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两个字,她无法拿皇帝撒气,还不许她迁怒一个妃子?“哼!哀家要见她,这就着人去请吧。” “是。” 等杨昭入了慈宁宫,还未看清上首之人,便听一道严厉的呵斥声:“跪下!” 他本就得对太后行礼,于是身姿标准地跪地拜倒:“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蒋太后并不叫起,她阴鸷地注视着眼前之人,见对方始终端正,即便低头跪着,背脊也挺得直直的,使得她满腔怒火找不到出口,只得道:“你可知罪?” “回太后,臣妾上侍帝王,庄贞恭顺,下束宫闱,修身谨行,不知罪在何处?” “庄贞恭顺?修身谨行?你还敢提?”蒋太后深吸口气,沉声道:“你明知皇上子嗣不丰,膝下仅有大公主一女。上下皆知宸贵妃这一胎何其重要,你却故意大闹芳华宫,致使她动了胎气,差点一尸两命!如此居心叵测,你还要狡辩吗?” “臣妾不过是向皇上陈冤,未曾对宸贵妃有一句重话,何来居心叵测?于宫中行巫蛊之事是何等大罪,难道要臣妾不闻不问只等着定罪吗?” “大胆!”林嬷嬷怒叱:“竟敢对太后不敬!来人——” 杨昭猛地抬起头来,森然注视着对方:“你才是好大胆子,太后尚未开口,你一个奴才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蒋太后见她如此张狂被气得仰倒,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扶住胸口猛咳。 林嬷嬷心中一慌,竟有如被毒蛇盯上一般,双腿在粗大的裤管中微微发颤,她张口结舌道:“老奴、老奴只是……”她望着跪得笔直的德妃,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而逝,下意识开口道:“德妃娘娘既敢欺君,自然人人得而欺之!” “本宫……欺君?”杨昭哂笑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后娘娘,老奴所见德妃胯紧腰直,走路平稳,分明还是处子之身,她伺候皇上那日元帕上的落红何来?不是欺君是——” “住嘴!”蒋太后厉声大喝,一掌拍向扶手,传来一声闷响。她心中怒骂蠢货!此事她又如何看不出?只一来皇上不碰其余妃子,宸贵妃腹中之子才更显稀罕,将来……也更为稳妥,于她而言是件好事;二来,那夜皇上宿在德妃宫中,若无皇上首肯,德妃哪敢如此作为?即便欺君,也是‘奉旨欺君’,一旦揭破,纵然明面上能收拾德妃,可私底下还不知皇上会怎么找补! 这蠢货偏偏就给捅破了!这让她如何再装糊涂?! 林嬷嬷此时已转过了念头,心知闯了大祸,忙跪地告饶。 而杨昭却一脸迷惘的望着那一主一仆,从未接触过这些的“单纯”男子心中震撼:真厉害!竟然连这都能分辨! 太后见事已至此,不若破罐子破摔,先出口恶气再说,正当此时,门口却有宫人传报:“皇上驾到!” 太后一愣,还不等她作何反应,德妃就眼一闭,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接着,一道明黄色身影疾步入内,连礼也不见,将倒地的德妃打横抱起,声音凝重得有如山雨欲来:“宣太医至映翠宫!”,同时深深看了蒋太后一眼,一字一句道:“母后,朕敬着您,您才是太后。” 说罢,不顾一口气提不上来,脸已憋成绛紫色的太后,径自走了。 而皇上抱着昏迷的德妃从慈宁宫怒气冲冲出来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阖宫内外。据说伺候蒋太后多年的林嬷嬷,也在不久后被慎刑司的人给抓走了。至于原因,有传是林嬷嬷对德妃不敬惹怒了皇上,也有传是德妃犯了欺君之罪,被林嬷嬷点破,而皇上为了包庇德妃不但公然顶撞太后,还抓走太后信重之人以示威胁。 “唉……”俆妙君又是幽然一叹,幸亏李十全不在,否在他又得焦心了。 “我没想到她们竟然真的会借此为难你,本以为这事大家心知肚明,理由也是现成的,就当我迫于镇国公的面子,但又心系宸贵妃,所以才假装和你圆房,反正于她们而言也只有好处,可没想到……”猪对手比狼对手更可怕,因为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们准备了什么意外在等你。 “怎么都心知肚明了?我就不明。”杨昭还在纠结。 “有我们女人明白就行了。” 杨昭理直气壮道:“我现在也是女人。” 俆妙君:“……” “这不是重点!” 至于重点是什么,两人对望一眼,此事已经被拆穿,他们和太后一样不便再装糊涂,若是被朝野知悉,于皇上和德妃而言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再者说,于天家而言,再小的私事也能酝酿成国事。陆清霜腹中胎儿他们可保一生富贵,但绝不会用心培养,但一直没有适宜为储的皇子必会引来诸多麻烦,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我们XXOO吧。”杨昭狠心道。 俆妙君审视他半晌,才偎进他怀中,羞涩地点点头。 “皇上,内阁有奏折呈上。” “进来。” “皇……”后半个字滚在喉咙中,李十全见着这一幕,腿一软,“砰”地跪在地上。 俆妙君:“……”忘换姿势了。 她嘘咳一声,坐起来:“拿来吧。” 一看内容,忍不住笑了,来得正好! 她本想吩咐李十全几句,却见人还立在一旁抖得跟筛子似的,一时间也很无语,只得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十全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房,木门一关,冷汗直下。 他能不抖吗?!自以为窥得皇上大秘密的李公公,怒问苍天:黄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黄桑!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征询过大家意见,不过不统一,我还是按照原有想法来吧。 其实有读者看出来啦,第一个故事里皇后开玩笑说让皇帝来生孩子,当时是为了星际ABO的故事做伏笔,本来打算女A男O,可是后来又觉得设定和宫斗的身份对穿有很大重复性,于是不打算再用ABO。是真的写到这里,才发现脱离了ABO的背景,或许或有不少读者接受不了,这让我也束手束脚,剧情改得很零碎,没想到大部分回复说想看开车,我又扭回去了……#下一章有不接受的小天使们注意避雷#,其实不会详细描写什么,一来作者苦手,二来晋江不允许脖子以下,大家都懂。 ☆、第111章 入夜。 映翠宫中明珠暖帐。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接着又安静下来。 忽然,有人“啊”了一声,很急促,敬业的李十全忙贴着门,却不怎么听得清。 而此刻帐中两道人影对坐,其中一道男声几乎是用气声说着:“我、我慎得慌……” “别怕,一切交给我就好了,我可很温柔的。”另一道的女声安慰。 “别乱碰啊!” “嘁,你又不是大姑娘,我就爱碰怎么了?人家才是黄花闺女好吗?” “……你好烦。” 眼见两道人影终于交叠在一处,那女声问:“怎么还吓哭了?没事的,闭上眼睛,我开始了哦。” “慢点……” “嘶……好痛!”女子倒抽一口冷气,原来竟然这么痛!!! “……都提醒你慢一点啊,嘤嘤……” 又静了许久,再之后,便是一阵不可描述之声,仔细聆听,还有低低的哭泣声。 只听了半耳朵的李公公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心道皇上真是龙精虎猛! 可第二日,他见皇上面色青白,一副肾亏的样子,而德妃虽精神不佳,双腿微颤,但却一脸餍足的神色,心道:看来皇上还得补补…… 这边厢皇上被迫喝着各种“鞭”,那边厢太后一病不起。 如今朝中上下都在传,太后是被皇上给气病的,加之先前德妃晕倒一事,许多人便揣测了一出母子不合的大戏。而东禹国素来重孝悌,不少忠良臣子都忧心不已,皇上也太不走心了,尽管蒋太后非皇上生母,可面子功夫总要做啊! 谣言在有心人士的推动下俞传俞烈,这天下朝,瑞亲王拦住了皇上,当着还未散去的文武百官,直言想入宫探视母后。 “母后知你孝顺,屡次告诫朕切莫让你入宫,以免过了病气。如今宫中有太医照料,九弟莫要担心。”俆妙君话锋一转道:“前几日内阁来报,镇国侯将携子入京述职,他们镇守西北多年,如今回京理当好好休息一阵子,此事朕就交由你主持。” 说罢,给了个“你懂”的眼神,拍拍瑞亲王的肩,负手离开。 瑞亲王被皇上突如其来的亲近刺激得愣住,接着便开始琢磨皇上的用意,他知道皇帝不喜镇国侯,一直想要收他的兵权,近些日子宠爱德妃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总之,皇上既然堂而皇之地给他接触镇国侯的机会,那就是对他的信任,他自然不会辜负,不论挑拨亦或拉拢,唐唯光于他都有大用。 这么一想,他便不着急去见太后了。 反正那些谣言损的也是皇上的名声,只要太后的病不见好,皇上便会一直受议论。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次日早朝,皇上在金銮殿中痛哭一场,接着便罢朝七日,只说蒋太后病重,他已无心朝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母后侍疾。 他说到做到,日日一早便去慈宁宫伺候,直到入夜才回,七日之后太后的病还未好,皇上便再度罢朝七日,如此一来,不孝传闻不攻自破。而他不上朝的行为却惹来柳书平等臣子的不满,但皇上出于孝道,他们不便多说,可心里就难免多想。 加之此时另一波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太医院诊断蒋太后的病只是思虑过重,并不严重,一些臣子便认为是太后在故意折腾皇上。其原因或许只是母子之间有一些冲突,但往深处一想,若太后只要装病便能以孝道左右皇上,那就很不妙了。 于是,在有心人地推波助澜下,太后昏聩不慈的名声悄然传开…… 这一切慈宁宫中的蒋太后都还不知情,她正闭着眼睛忍受皇上与德妃的卿卿我我。 “皇上,容臣妾为您添茶。” “这等小事何须劳烦爱妃?” “臣妾甘之如饴。” …… “皇上,容臣妾为您磨墨。” “有爱妃红袖添香,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 “爱妃,朕看母后成日里躺在床上不免无聊,不若朕来抚琴,爱妃舞剑,为母后演一段剑舞如何?” “臣妾遵旨。” …… 不,哀家不需要,把剑拿开,拿开!!! 但这里都是皇上的人,连她侄女来探望都被打发了回去,她简直上天入地都无门。 起初皇上来侍疾时她也曾刁难了几次,可皇上总能让她更为难,后来她想着索性当他不存在,谁料没多久皇上便把德妃叫来了,美其名曰两人一起侍候她,实则是拿慈宁宫当映翠宫使,连奴仆都换了好几茬,就差宿在这儿了! 就连太医们都任由皇帝胡闹,不曾多说半句,她能如何? 所谓忍字头上一把刀,蒋太后先前想着,只要她的病不好,对皇上终究是不利的,就看谁能撑得久! 如今她在床上已躺了半个多月,早些日子装病装得随心所欲,可后来皇上来了,被人盯着她整个白天都不能下地,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皇上,昨个儿哀家梦见小九了……”蒋太后试探地提到,她知道皇上给瑞亲王派了差事,可这么久了,小九也该来探望她了。 “母后可是想九弟了?”皇上咽下一粒德妃喂来的葡萄,体贴道:“朕即刻宣九弟入宫来见母后可好?” 蒋太后一时不敢应,她可不信皇上能这么好心。 俆妙君不理她作何想,直接让李十全去传旨,又轻柔地替蒋太后掖好背角,道:“母后好生歇息,一会儿小九来了让他多陪陪您,朕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今日先回了。” 那殷勤的模样,让蒋太后直打哆嗦。 等到瑞亲王真来了,她才知道自己被皇帝给坑得有多惨,她昏聩不慈之名竟已传至民间,连百姓都知道她非皇上生母了…… 此事必然有皇上手笔,蒋太后恨不得将对方剖心挖肺,尤其听着瑞亲王一句句地埋怨她,心里淤积了一口浊气,胸一闷,脸一青,她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倒下了! ** “母后好糊涂!” 王府密室,瑞亲王与他门下几位心腹聚在一处,他口中怨气冲天,但无一人敢接口,毕竟蒋太后瑞亲王说得,他们可说不得。 但诸人心中不是不恼怒的,蒋太后这一招,不但自己落得名声不佳,还在瑞亲王探病时晕了过去,让他们家王爷担了个气病生母的议论…… “近日皇上似乎不再为宸贵妃所迷,依稀可见当初贤明持重的模样……”心生感叹的幕僚忽觉身上一冷,就见瑞亲王带着温雅的笑意看着他,他心中一突,明白自己说错话,一时又不知如何找补,只得垂着头呐呐不言。 心想如果当今一直躬勤政事,或许他会安分守己一辈子,单纯做王爷的幕僚,可当瑞亲王有所暗示后,他的心思难免活泛起来。毕竟野心家和烧冷灶的人从来不少,而皇上之前的昏庸也让他看到了机会。 这秘室中的人大都和他一样,尽管他们深知,瑞亲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君主。 “依臣看,皇上对内将阖宫上下大肆整顿,如今已是水泼不进,消息愈发难传出来。对外他又借着太后打压王爷的名声,朝中柳书平等人也越见强势,时常让臣等进退难为,想来是对王爷有所防备,长此以往,王爷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另一位男子分析道,他正是曹之洞,殿试之日被皇上所辱,悲愤之下便毅然投了瑞亲王。 “广达言之有理。”对于曹之洞,瑞亲王很有几分满意,对方才能出众,又擅兵道,如今正统领着王府卫军和他手中的私兵。每每此时,瑞亲王都会暗笑皇上识人不清,将大好人才送入他手中! “依广达之见,本王应如何?” 曹之洞微微一笑,沾了茶水于桌上写一字。 “反?!”瑞亲王与众幕僚俱皆震惊。 “正是。”曹之洞侃侃而谈:“如今京卫亲军不过两万,而王爷私兵足有五万,只要行事够快,必能令京卫司措手不及。” 有幕僚急急反驳:“可上京大营足有二十万兵马,距离上京不过三十里,一旦等他们包围皇城,岂非瓮中捉鳖?” “谁说要在上京?”曹之洞微微一笑:“秋猎就是最好的机会。” “秋猎所在西峰山距上京大营足有一百余里,秋猎之时,就连京卫司也只会驻派一小半兵力。且王爷并非造反,而是皇上于猎场上出了意外,又膝下无子,王爷临危受命罢了,纵然上京大营赶至,王爷名正言顺,宫中又有太后支持,他们能奈何?”曹之洞广袖一挥,做高人状:“不知王爷以为呢?” 这一番话着实让瑞亲王意外,他虽有反意,但从未想过此时便反,他总觉得一切还未准备好,可经曹之洞一分析,他手下的人马足以制造秋猎的一场意外,时机已然成熟! 但他需要冒险么? 想到宸贵妃腹中孩儿,尽管多半是他的血脉,可一来他无法得知孩子是男是女,二来他得到消息,皇上已经临幸了德妃,或许哪一天,德妃便能怀上皇嗣…… 既如此,那便—— “反!” “王爷英明!”曹之洞站起身来,带头恭贺,其余心腹不甘其后,纷纷称颂。 没有任何人察觉,曹之洞漆黑的眼仁中,一闪而逝的暗芒。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有金章了,挺胸。 ☆、第112章 秋风飒爽,西峰山层林尽染,五彩斑斓,落雁湖碧澄如洗,犹如天青。 湖畔扎满营帐,皇家一年一度的秋猎在此举行,皇上钦点文武大臣及宗室亲眷,齐齐出发至西峰山下。 当然,队伍中少不了女眷随行。 营地一处精致的帐篷内,陆清霜正神色紧张地问来人:“你怎么进来了?”她费尽心机才让皇上解了禁足,这一回随侍秋猎的只有她与唐柔儿那个刁蛮蠢妇,她还准备趁此良机与皇上重修旧好呢。 不是她忽然良心发现,而是被禁足的日子让她久违地正视起皇权之威,她的一切尊贵都是源于皇上的爱重,一旦失去,她所得到的终究如浮云一般。至少,在皇上失势之前,她必须牵住对方的心,保住自己的地位! 而且她还有些隐秘的心思——原本觉得无用之人,再度恢复他的高贵和强势,竟让她生出一种心猿意马的征服欲来。 因此,再遇瑞亲王,她反倒没有意料中的高兴。 她甚至有些后悔提早掀了底牌,让对方知道她腹中子的秘密,否则,她便能于二人中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 “我想你了。”瑞亲王深情款款地望着陆清霜,宽厚的大掌握住她消瘦的肩,口中吟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前人的传世之诗很快软化了陆清霜一颗摇摆的心,回道:“妾只恨不能相逢未嫁时。” “霜儿!” “九郎!” 两人紧紧相拥,除了中间顶着的肚子,再无隔阂。 就在这温情脉脉之际,忽听一声急报:“皇上驾到!” 弄啥咧!! …… 有宫人打起帘子,俆妙君缓步入了营帐,李十全紧随其后,心道皇上今日怎么念起旧情来了?他还以为巫蛊一事之后,宸贵妃至少得禁足到生产呢,也不知这位贵妃给皇上喂了什么药,竟被提前解禁,还让皇上带她来了西峰山! 俆妙君若知他心中疑惑,必会回答一句:因为朕想看热闹啊。 玉简中也有提到这次秋猎,原身只点了宸贵妃一人随侍,他那时身体已中毒数月,虽外表与常人无异,但内里亏损严重,以至于从马上摔落,在群臣面前丢了好大的丑。而宸贵妃和瑞亲王,则在他养病期间日日偷情,也不知原身知是不知? 如今形势不同,俆妙君也没把握这对“痴男怨女”是否隐忍得住? 所以她来了。 然而一入帐内,她便知道自己没来错。 帐中只有陆清霜一人,只见她神情紧绷,眼神闪烁。角落里有一只大木桶,从俆妙君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水面上铺满了花瓣,木桶外洒了一地水。 陆清霜心里一慌,掩饰道:“皇上,臣妾正想沐浴就寝呢,方才听下人们回报您不是去德妃帐中了么?为何……” “哦……”俆妙君慢悠悠地坐在铺放着软垫的椅子上,又慢悠悠地开口:“德妃身子不适,朕让她休息了。朕过来,你不情愿?”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发现木桶的水面冒出几个气泡。 呵呵呵呵,俆妙君内心在微笑。 [叮!系统提示,皇帝好感度+8。] “臣妾当然高兴,只是……”,陆清霜着急得不行,看样子皇上是想久留了,多半今夜还会宿在这儿,于她而言本是很好的机会,可瑞亲王还躲在水里呢,一个大活人又能憋多久呢?! 她不禁怨怪起瑞亲王,明知有被发现的可能,偏还如此冒险,几乎将她连累了去! “皇上,臣、臣妾身子也有不适,怕是小日子来了……所以,所以才想着沐浴……”陆清霜艰涩地解释,就想尽快将皇上送走。 “……” 不等俆妙君说什么,李公公先不高兴了。 皇上难得肯赏脸来瞧一瞧你,竟还拿乔将皇上往外推,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呸! 他尖着嗓子道:“呀!贵妃娘娘,您可是怀了龙种,这小日子是怎么回事儿?怕不是见红了吧?可要宣太医啊?” 陆清霜脑子里“嗡”的一下,她、她刚说什么了? 俆妙君见她满头大汗,而木桶水面的气泡也逐渐沸腾如煮,心道瑞亲王肺活量还挺不错的,她本可现在就揭破二人,但想着瑞亲王私下里的准备,又不忍让对方的心意白费。 毕竟给皇帝带绿帽子那是家丑,不可外扬,她还得遮掩,对兄弟手足处罚太重甚至会被卫道士们说三道四。 但,若是瑞亲王造反,那便是天理不容了! 唉……看戏就到此为止,俆妙君找了个借口,遗憾地离开了。 待她一走,瑞亲王猛地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喘气,形容狼狈。他的头发湿漉漉地粘着头皮,其上还沾着几片花瓣,整个人像水鬼一般面色青白,还残留着惊惧的神色,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风度? 陆清霜眼中掠过一丝嫌弃,又很快掩藏,两相对比之下,她不免忆起皇上方才的风姿威仪,一时间有些怔愣。 ** 翌日,风高云淡。 皇上许诺奖赏,一声令下,众马与猎犬齐出。 马蹄与犬吠之声惊得鸟惊四散,荒兽避走。以落雁湖为界,左为西丹,右为极野,西丹地势开阔,而极野则多险峻。俆妙君与杨昭一并纵马疾驰,他们特意选了险路奔行,以便瑞亲王设伏,两人骑术上佳倒是享受,反吓得跟在身后的仆从亲卫们冷汗涔涔。 一路上遇见野兽,两人很少开弓,但只要拔箭,必破颈项,穿裂脑骨! 侍从们惊叹连连,他们印象里皇上骑射功夫很是一般,以往秋猎大都选择西丹,还得由亲卫们暗中将野兽圈赶至周围再行射杀,没想到皇上不过是藏拙。而德妃一介女流,竟丝毫不输男儿,不愧是镇国侯爱女! 行至一处峡谷,俆妙君打量四周,与杨昭对视,见对方微微点头,她道:“先在这里歇一歇吧。” 此间山势险峻,最宜伏击。 山林间清风入耳,松林涛涛,偶尔有小松鼠、大耳猕猴飞来跃去,亲卫们并未驱赶,任其嬉戏。有宫人奉上新煮的茶,俆妙君与杨昭在这皓蓝晴空下悠闲地谈天说地,一直喝干了两盏茶,四下偏偏毫无动静。 俆妙君神情疑惑,悄声问道:“怎么还不来?他们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了?” 杨昭沉默半晌,迟疑地说:“会不会我们跑太快,尾随之人跟丢了……?” 俆妙君:“……” 又等了一刻钟,她不得不接受这个说法,唤来李十全道:“朕观此地风光不错,安排人用车辇将宸贵妃请来,今日便在这里用午膳吧。” “是。” …… “皇上要你们来接本宫?”因怀有身孕,不得不在营中歇息的陆清霜讶然道:“可知在何处?” “回娘娘,皇上所在之地距离大营不过十里路程,只地势险阻,不易寻得。”一个小太监殷勤道:“皇上见那处风光正好,立刻着奴才们来接娘娘。” 他本以为听完此话宸贵妃会面露喜色,孰料对方却似满腹心事,眼神游移不安,片刻才道:“本宫知道了,这便上路吧。” 等小太监转身,陆清霜斜睨沉香一眼,见对方会意点头,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可等她坐上晃晃悠悠的车辇,一颗心不禁又提了起来,回忆起昨日瑞亲王的传信,她顿觉烦乱,一会儿想着若事败是否会牵连于她,一会儿盼着事成之后她便能与九郎厮守,一会儿又惋惜她对皇上再度生出的几分情谊。 可惜……她戚戚一叹,开弓已无回头箭矣! 车辇渐渐没入林中,而此时的极野密林深处,有青年正横眉怒目对身旁之人发火:“那么大一群人,怎么会跟丢了?!这就是你训练出的精锐?!” 挨骂的男子垂首而立:“回禀王爷,宫中亲卫尽皆是年幼受训,出类拔萃,而王府卫军只训练不到半年,这其中自有差距。只是以往皇上行速并不快,以卫军的本事足以远远缀在身后,今次不知为何加快速度,卫军们害怕跟紧了会被发现,一时不察就……” “王爷!沉香传来消息,李十全派人来接宸贵妃,说是要与皇上一同用膳!” “哈哈哈……”听了来信,原本暴怒之人当即狂笑,只叹天意作美,要怪就怪皇上自己找死!瑞亲王道:“若这次再跟丢,你们也别再回来了!” 至于先前被骂的男子却暗暗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不妥,但一想到自己手中的底牌,又不着痕迹地笑了。 恰逢山林中风一乱,一只黄雀飞过。 男子眼中愚蠢的螳螂,在半个时辰后,率卫军将皇上一行彻底包围。 瑞亲王带入西峰山的卫军足有五百,山下还有近四万私兵埋伏,而皇上此刻的随侍亲卫不过数十,除了头领趁机发射一支传信用的响箭,其余人在皇上示意下并未多作反抗,很快便被制住。他们怒瞪着瑞亲王,对方却手握利剑压在李十全脖颈上,张狂笑道:“皇兄如今只敢躲在一个老阉货身后了么?!” 他知晓皇上的援兵不久便会来,但他丝毫不惧,再快也快不过手中剑,到时人一死,真相还不是任由他说? 而在瑞亲王一剑刺来时挺身护主的李十全抖着嗓子道:“你、你你少胡说八道!”他感觉颈侧的剑又重了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怒骂道:“我呸!你身为皇上臣子,受天恩不思还报,竟然背信弃义,意图谋朝篡位,是为不忠!你身为皇上手足,悖逆常纲,罔顾人伦,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寡廉鲜耻,天下岂能容之?!” “你——找死!” “啊——”李十全尖声惨叫,他感觉脖子一凉,脑中尽是尸首分离的画面,勃颈处疼痛不已,似有热源流下,他不顾形象地痛哭道:“皇上!!皇上!!!老奴不能再伺候您啦,皇上您可一定要保重哇……” 下一刻,李十全挺直了他向来弯着的脊梁,大义凌然道:“来吧!尔等丧尽天良,猪狗不如,必遭天谴!!” 俆妙君&杨昭:“……” 公公戏好多。 俆妙君心中既感动又好笑,还有几分生气,李十全难道还没发现,瑞亲王已经被自己擒在手中了吗? 原来,她趁着瑞亲王气急败坏那一瞬,借着李十全的遮挡,猛地抓向她那九弟。 瑞亲王慌乱之下抬手格挡,不小心划伤了李十全的脖颈,但他握剑的右手也被俆妙君捉住,杨昭看准时机将李十全拉到了身后。 单手受制的瑞亲王顿觉一麻,疾出左掌欲劈,俆妙君反手将之一扣,瑞亲王扭身妄图挣脱,却已被俆妙君掐住脉门。 这一来一往发生电光火石间,周围人俱都未曾反应。 俆妙君随即取下瑞亲王手中利剑,横架在他脖颈上,对千余王府卫军道:“朕相信,尔等不过受小人蒙蔽,如今瑞亲王已被朕所擒,只要尔等受降,朕便饶你们一命!” 刚才还哭天喊地的李十全终于醒过神来,他眨眨小眼,又摸摸脖子,人头还在!他精神为之一振,再次英勇地挡在皇上身前,苦口婆心劝道:“皇上乃九五之尊,金口直断,君无戏言,你们可要想清楚咯!” “退后,你挡着朕的视线了。” 李十全一噎,委屈道:“是……” 就在他退下那一瞬,忽然响起破空之声,一纵而逝,宛若流星! “小心——!” 俆妙君眼尾扫到杨昭正朝她冲来,她下意识拿身前之人一挡,只听一声闷哼,接着便是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在瑞亲王的惨叫还未响起前,她已然傻眼。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世界居然还有枪??!!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会有枪?今天够粗长吧? ☆、第113章 “啊——!!!” 瑞亲王望着右腿内侧一处血洞,痛得撕心裂肺,向来养尊处优的他险些晕过去,他又哭又骂:“曹之洞,瞎了你的狗眼!!你他娘拿什么害本王?!” “请王爷恕罪,这是臣研制的新武器,名为'龙枪',如今准头还不够稳。”曹之洞抬手,两名端着枪的侍卫将枪放下,其中一人的枪口还冒着白烟。 ……龙枪?那分明是最普通不过的步枪,而曹之洞手上则握着一把驳壳枪。 俆妙君与杨昭不明所以,表面镇定,内心早已波澜滔天。根据玉简记载,这个世界的文明还未衍生出枪支,唯一有作弊器的“帝王攻略系统”也没有售卖枪支或图纸的功能,眼前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曹之洞也是穿越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多半是玉灵搞的鬼! 俆妙君压下心中疑问,镇定道:“朕的侍卫已传信出去,不久便会有人来援,尔等冥顽不灵,莫不是以为还能逃掉?!” “那又如何?”曹之洞毫不在意地笑道:“瑞亲王狼子野心,意图逆天谋反,竟暗中指使卫军入围猎场袭杀皇上,臣等撞见其行凶,立即出手救援,可惜为时已晚。” “皇上遇刺身亡,身为臣子理应还报天恩,誓必为皇上报仇!激愤之下,臣等将贼首并逆贼尽数击杀……”曹之洞慢声道:“事实俱在,等援兵来了,一样如此。” “曹、曹……”瑞亲王只觉得一块巨石当头砸下,头痛胸闷,再不见一丝光亮,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倒在血泊中,尸体被压得四分五裂无人来赎。“你、你竟敢背叛本王?!” 偏偏此时皇上还在他耳边低笑:“一个被朕弃之不用的小小会元,九弟却硬要当宝,如此看来,九弟眼光堪忧啊……” 瑞亲王又痛又怕,不断发出“嗬嗬”喘气之声。他断断续续道:“你可别忘、忘了……你身后也尽是谋逆的王府卫军!” 曹之洞眼底带笑,瑞亲王此人眼高手低,又无忍性,素来少谋多疑,御下不能恩威并施,刚柔并济,若非出身尊贵,又有孰人愿意效忠?但他却偏偏自作孽,意图行谋反之事,如此一来,便让身边的人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既然你反得,我又为何反不得?不过是缺了身份地位,缺了谋划。 曹之洞看准时机向他们展示了超越时代的利器,陈述计谋,再许以权利,想要达到目的再容易不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永远也不会重用这些人,今日他们能背叛瑞亲王,明日便能背叛自己!等他有了权力,就能制造更多这样的武器,甚至威力更强大的杀器,到时天下尽在他掌,还怕无人来投?! 他轻笑道:“随臣一起的,自然都是不为王爷威逼利诱所动的忠勇之士,怎能与叛军混为一谈?” “噗——!”瑞亲王口吐鲜血,于空中聚成一团血雾。 俆妙君见她的便宜弟弟已快扑街,心道战五渣,她接口拖延道:“你真以为今日这漏洞百出的一场戏,能逃过众人的眼睛吗?你以为杀了朕与九弟,便能坐稳皇位?” 原身虽无其它兄弟,但还有两位皇叔健在,她知曹之洞必不会如此愚蠢,如果不是替某位皇叔造反,那必然就有后招。 果然,对方闻之哈哈大笑道:“皇上,臣怎会如此大逆不道?皇上真是误解臣了,臣并不想谋朝篡位,臣只要有她就够了。” 说罢,他轻轻拍手,立刻有侍卫推搡着一位女子上前。 她披着雪白的狐裘,更衬得眸明唇艳,貌若天仙,可眼底却满是恐惧。 是宸贵妃。 俆妙君看着陆清霜圆滚滚的肚子,明白了曹之洞打的主意,年幼的天子总是最容易算计与掌控的,作为杀灭叛贼的忠臣良将,必然会是未来的天子近臣。至于天子的母亲?想想陆清霜的性子,想要让她听话再容易不过。 而失血过多已呈半晕状的瑞亲王,迷迷糊糊间只看见宸贵妃好生生的与曹之洞站在一处,他立刻误会了,猛然睁大眼睛,怒骂道:“贱人!连你也背叛本王!!” “妾没有!”陆清霜下意识委屈道。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视线都转了过来,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游移。 俆妙君索性道:“如你所想,宸贵妃腹中胎儿非是朕的血脉,何况,也未必是皇子。” 场中陡然寂静。 “咚”地一声,宸贵妃晕倒在地,身体微微痉挛。 “皇兄,我,臣,那个不是……”瑞亲王残存的理智终于在愤怒、痛苦、不甘、怨恨中暂处于上峰,恐惧席卷而来,似要将他凌迟一般。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俱都在皇上眼下…… “是、是她勾引我,是她写情诗勾引臣弟,皇兄你要信我啊!!” “你别怕,朕不怪你。”不等瑞亲王松一口气,又道:“更严重的事你都做了,与谋反相比,混淆天家血脉又何足挂齿?” 瑞亲王:“……” 曹之洞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念一想,宸贵妃腹中是谁的种有何关系?只要朝臣百姓们以为是皇子便行了。遂冷笑道:“臣说是,就一定是,不是也是。” 说罢,他轻轻反掌,两名持枪青年再度端起枪。 可偏在这时,他听见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 “七七式步枪,重3.73千克,枪身全长127.6厘米,口径6.5毫米,初速760米/秒,类别为旋转后拉式枪机,弹仓供弹,主要用于发射枪弹,杀伤暴露的有生目标,有效射程一般为450米。” “什、什么?!” 众人露出“德妃中邪”的惊愕表情,而唯一能听懂的曹之洞惊惧不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杨昭暗中观察许久,确认曹之洞只有这三把枪,虽不知来源,但见他们握枪姿势生疏,必是新手,于是尝试忽悠,效果还不错。他继续道:“射击时需控制呼吸,充实抵肩,枪面平正,单眼快速瞄准,形成‘三点一线’。射击姿势通常分为卧、蹲、站立三种,通常情况,枪口不允许对准人,尔等可知为何?” “……为何?” 已经快被忽悠瘸的曹之洞呆愣地问。 “因为枪支会走火,不分敌我,甚至让自己受伤。” “啊?什么走火……啊!!!!” 曹之洞手腕上不知何时插着一根金簪,那本是德妃发上的饰物,此时却如利刃般让他再无握枪之力。 驳壳枪摔在地上,不知是否天意,竟然真的走火了。 胡乱射出一枪还直往俆妙君那处去,卑鄙的皇上又是借便宜弟弟一挡,让本已脱力晕过去的瑞亲王再度惨叫起来…… “对不起,朕的错。”俆妙君无辜道。 见此一幕,其余卫军纷纷远离持枪之人,就跟他们是毒物似的。而握枪的两名青年一怔,吓得猛地扔下枪,连退数步,不听使唤乱伤人的兵器实在太可怕了! 伴随着曹之洞与瑞亲王延绵不绝的惨叫,众反叛卫军面面相觑,忽然,不远处传来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呼啸奔腾,有如骤雨般踏风而来。 只见一众马队气势磅礴,卷起烟尘滚滚,而领头之人,正是回京述职中的镇国侯唐唯光! “尔等反逆不道,还不束手受降?!” 其声若洪钟,宛如惊雷,众叛军焉能不惧? 有人扔下武器跪地讨饶,有人慌不择路试图逃跑,亦有人恶向胆边生,一把抓起晕倒在地的宸贵妃,咆哮道:“别、别过来,我杀了她!!” 此一招还真让不少人忌惮,在援军心中,宸贵妃依旧是皇上宠爱的人,腹中怀有东禹国的皇嗣。 陆清霜恰在此时悠悠转醒,先前的记忆迅速回笼,还未等她感到害怕,就察觉到此时的处境来。她下意识地挣扎一番,孰料身后之人并未抓紧,竟真被她脱出掌控,此时再要去抓依然不及,只堪堪扯住狐裘一角,而狐裘滑如锦缎,那人手一滑,陆清霜受力不稳重重摔倒在地,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身下草色很快染红。 “救……救救我……”她伸出手,不知向何人祈求。 恍惚间,一道明黄色身影赶了过来,她模模糊糊听见那人道:“她要生了,七活八不活,情势紧急,只有靠朕来了……” 皇上,也会接生吗?这是她堕入黑暗的最后一念头。 ** 天启十四年,逆臣曹之洞勾结瑞亲王谋反作乱,双双被擒,胁从者尽皆斩首。其中瑞亲王被贬庶民,终身不得入京;而曹之洞则被处以腰斩之刑,其家人待罪勘察,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判定曹家诸人均不知情,乃无辜受累,故只押往偏远地区重迁户籍,并未遭株连。 如此量刑,实乃历朝历代首次。 瑞亲王生母蒋太后被夺太后之尊,终身幽禁于冷宫之中,与她一同贬入冷宫的,还有刚诞下皇长子的宸贵妃,如今已经是陆采女了。 陆清霜静坐于窗前,望着破旧窗棱装裱的漫天大雪,仿佛被无边无际的孤寂吞噬,她觉得好冷,好恨,又好后悔。 如果她没有恃宠而骄,如果她没有与瑞亲王有染,如今她依旧是尊贵的宸贵妃,皇上不会冷待她转而宠爱德妃,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皇后! 可惜…… 就在她入冷宫这一夜,再度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叮!帝王攻略任务失败,扣除100万积分。] [叮!宿主积分为负,系统能量不足!] 「宿主,由于你的任务失败,系统必须抽取你的灵魂才可以维持能量。」 「什么抽取灵魂?!」 猝不及防被一堆提示吓得心梗阻的陆清霜惶恐地问,然而系统并没有理睬她,下一刻,她只觉得有什么在她脑中搅了搅,所有记忆与意识都散乱成絮,剧痛过后,再无知觉。 大雪依旧,冷宫中悄无声息地死去一人。 而死之前,陆清霜唯一所想便是,精怪终于来收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点解释在明天,你们可以自由开脑洞!下第九个故事完结,下一个星际! ☆、第114章 又是一片雾海。 陆清霜灵魂被收割的同时,俆妙君和杨昭的神识也回到了玉中界。 “这一回逆天之人莫非有两个?可玉简怎么没提示?”俆妙君直接问道。 “不错,此界裂口过大,导致生出两位逆天者,玉简不提是为了考验你们,而你们依然成功了。”玉灵青光浮动,其中一缕打入二人眉心。 原来,玉简里记载只是故事的一半。 在瑞亲王登基为帝,陆清霜正位中宫之后,王府的女眷相继封妃封嫔,陆清霜虽荣宠加身贵不可言,但满心期待的独宠并没有来,后宫依旧是百花盛开。当初她对瑞亲王另眼相待,正是因为她以为他“专”,以为他懂,以为他只有她,可当真相层层揭开,她终于直面了他背后的女人,才发现原来瑞亲王不过是另一个冯章。 不,甚至还不如冯章,至少冯章专宠她时愿意为她去死,更不会宿别的女人。 陆清霜伤心不已,她整日活在回忆中,在她眼里,如今的新帝根本不是当初她爱的瑞亲王,那个男人已经死去了。渐渐的,她竟然开始怀念起原来的皇帝,那个飞蛾扑火般爱着她的先帝。而新帝也不习惯她突如其来的冷情冷性,一个不愿哄,一个不愿妥协,两人最终渐行渐远。 就在新帝决意广纳良家子扩充后宫时,陆清霜终于爆发了,她一直认为她帮瑞亲王夺了皇位,就是瑞亲王的恩人,他怎么能这么待她?万分委屈的她口不择言道:“你比先帝差远了!” 新帝怒极,心道此女果然轻浮,当年与他偷情时浓情蜜意,视而不见对她痴心不已的先帝。如今他不顾舆论之危予她后位,两人得以光明正大厮守,她又不知珍惜,反倒怀念起先帝的好来,遂冷笑道:“既然你想着他,那便去为他守灵吧!” 不久后,宫中的皇后“病逝”,江城皇陵多了一位不知姓名的美貌女子。 陆清霜当上皇后前已舍弃了原来的身份,哪怕宫闱朝堂人人心知肚明,她也需要披上一层伪装,不敢明目张胆的以先帝妃子身份再侍新君。因此,一旦皇后“病逝”,这世间再没有她的痕迹,她只能伪装成一介孤女。 同时,由于她被放逐,系统认为她的攻略任务失败,扣掉了一百万积分。好在陆清霜之前成功完成了不少任务,又有一段时间皇后经历,加起来的积分恰好超过一百万,这才没有被系统收去魂魄。 只要系统还在,她自认就有翻身的希望,此时,她对新帝已是恨意滔天! 可她不能离开皇陵半步,这里始终有人看守她,直到那一年冬日,她认识了一位才学出众的书生。 书生名为曹之洞,是天启十四年的状元,新帝上位后忌惮其乃先帝提拔,将之贬到了江城做个小官。在曹之洞出现那一瞬,陆清霜的系统再次有了反应,提示她此人身具龙气,可以攻略。 陆清霜便从此改换目标,辅佐曹之洞,最终谋得天下,建国西禹,而她也再度被封为皇后,成为让三代帝王沉迷的传奇女性! 可她并不知道,曹之洞与她一样身具系统。那是天启十四年会试前夜,因屡试不第,曹之洞对于科举越发没有信心,即便明日就将入场,他依旧喝得酩酊大醉,指着夜幕怒骂苍天无眼,世道不公,不料被一道雷劈中。昏迷间,意识里有道声音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汪峰语气) 曹之洞只道他在做梦,便笑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等他成为至尊之人,能决定他人前程与生死,又有谁敢奚落嘲笑于他?! 然而待他醒来,已被一款名为“筑梦系统”的金手指绑定。 此系统同样需要宿主完成任务获取积分,但换购之物却是锦绣文章、治世之道、兵法图谱、经商谋略等,曹之洞誓要成为至尊,最终凭此征伐天下,晋身国主,成就梦想。 两个身具系统的人,一齐迈向巅峰! “而皇帝变成了我,他没有被点为状元,又不被我所看重,所以提前投了瑞亲王,让一切都改变了?”俆妙君恍然大悟。 “改变一切的不是他,是你们。” 俆妙君与杨昭解了疑问,再度返回她们生活的世界。 她依然做她的皇帝,他则成为了她的皇后。 天启十五年,皇后有孕,一年后诞下二皇子,即封太子。 天启十八年,皇帝遣散后宫,将数以百计的佳丽们送回原籍,又赠予金银地契,让她们得以新生。其中有人改嫁,有人回了娘家,有人则自立门户。她们扯着皇上这面大旗,有人过得幸福,有人庸碌,有人不尽如人意,但不论如何,也比清冷的老死宫中要好上许多,大都心存感激。 天启三十二年,皇长子大婚,皇上封其为安王,赐亲王府。 天启三十六年,皇帝禅位于太子,携皇后退隐朝堂,不知所踪。 俆妙君与杨昭一直活到八十岁,见证了东禹朝一代盛世的崛起,于某年春日,双双离世人间。 一晃眼,他们再度进入玉中界。 “这一次,同样会有新的考验。”玉灵缓缓道:“你们中将有一人记忆被屏蔽,神识承接原主一切思维与悲喜。而另一人,即便身具记忆也不允许以任何方式透露,除非,对方自己能想起来。” “但是在失去本我记忆的情况下成为原主,承接他的一切,那样还是我们吗?”俆妙君问。 “那得看你们,能否找回自己。” “可记忆都被屏蔽了,还怎么找回?” “守住本心。” 杨昭蹙眉:“如果始终想不起来呢?” “那你们会永远成为那个人,即便在另一人的帮助下完成任务,也再回不来。” 杨昭:“……” 俆妙君:“……” “你们无需过于担心,只要心志坚定,很容易突破记忆屏障。”玉灵道:“鉴于此,青会提早将玉简奉上。” 一阵青光袭来,两人同时闭眼。 浮空城、飞车、机甲、宇宙舰队、虫族……画面纷然而至,那是一个全新的时代,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星际时代,而这一切,仅仅是折叠位面的一本书罢了。 逆天之子本是另一方宇宙的普通学生,临睡前读了晋江文学城上一本名为《星际女王》的小说,一觉醒来便穿越到了书中世界。 由于昨天才看完小说,逆天之子对书中情节记忆犹新。 书中女主角名叫贺喜雨,出身于二等星球圣迪星,十四岁那年到东泉林历练,无意中救下一名重伤昏迷的男子,贺喜雨将对方带去一处隐秘山洞,简单的处理了伤势,接着快速赶回家找医生,而等她再次来到山洞,受伤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贺喜雨不知道,她救的人正是第一军团元帅之子凯尔·德·梅迪奇,也就说小说的男主角。 此时人类世界已经是联邦制,由三大军团元帅组成人类名义上的最高决策团,领导联邦政府。凯尔虽出身高贵,但并不愿意靠裙带关系晋升,他凭借百年难见的天赋和实力,争取到一次钻石级秘密任务,却在执行过程中出了意外,若无贺喜雨的帮助,他一定会死于失血过多。 凯尔醒来后,因急于送出情报,没来得及向救命恩人道谢,甚至没看见对方长相,便急急赶回了首都星。 这份情报十分重要,让联邦先于虫族占领了八颗新发现的能源星,凯尔也连连晋升,成为联邦最年轻的将军。在媒体的争相报道与称赞下,这位身世尊贵,样貌出众,前途无量的少将,迅速成为联邦年轻一代的新偶像! 由于贺父年轻时参过军,贺喜雨向来崇拜军人,她自然成为了少将的脑残粉。但她一直以为当时救的人只是个摔下山的普通人,那时凯尔的脸上被淤血覆盖,又有些青肿,加上贺喜雨救人心切没有注意太多。她和班上的女学生一样,到处搜集少将的信息,努力训练自己,希望能在十六岁精神力觉醒后,考入中央军校,成为梅迪奇少将的校友。 尽管少将已于五年前毕业了,但还担任着中央军校特聘教官一职,一旦进入中央军校,就代表着离偶像更进一步! 可就在贺喜雨年满十六岁前夕,她再度在东泉林的秘密山洞附近遇见了凯尔,原来对方趁着休假打算来找救命恩人,没想到轻易就碰上了他要寻的人。 得知真相后两人都十分激动,贺喜雨邀请凯尔上贺府做客,凯尔欣然同意,他一直待到贺喜雨十六岁的成人典礼。当晚,贺父兴奋地公布了精神力研究厅对于贺喜雨的检测结果,女儿的精神力是S级!在联邦,B-级精神力就能驾驶机甲,因此,中央军校收取学生最低要求便是精神力达到B级,而A级已是联邦中的佼佼者,至于S级,十年都未必能出一个! 就连被称为“百晨星”的凯尔,也不过是比她高一级的SS精神力。 在所有人的羡慕与赞叹中,一个月后,贺喜雨随着凯尔一起,乘坐中央军校特意派来接他们的飞船,前往联邦的首都星球——海加罗星。 此后,贺喜雨一路开挂,不但与凯尔感情升温,学业也一直保持优秀,更在一次试炼任务时因祸得福精神力升至SSS级,成为联邦首位3S机甲战士,获得王牌机甲认主。她毕业后便与凯尔成婚,同赴前线,为联邦而战,守卫着人类的国土,成为所有人心中的英雄! 很圆满的故事不是么? 逆天之子十分喜欢小说里的男主角,可惜,她所穿越的人不是女主角,而是个叫做桃丽丝的炮灰配角。 桃丽丝和贺喜雨同是圣迪星人,不过贺家是圣迪星的一流世家,而桃丽丝的父亲只是个成功的商人罢了。桃丽丝一直很嫉妒贺喜雨,在检测出精神力等级为A时,本以为能扬眉吐气压贺喜雨一头,谁料又被对方抢了风头! 她心中的不满愈发堆积,导致与贺喜雨一同就读中央军校后,桃丽丝屡次陷害对方,但在贺喜雨女主光环的加持下都难以成功,反倒自己被开除学籍,加上凯尔暗中推动,桃丽丝被流放到一颗环境恶劣的四等星球。 在联邦,一等星便是如首都星这样的大型宜居星球;二等星同样宜居,不过体积会小很多;而三等星对于人类而言条件比较艰苦,或是环境不佳,或是存在残暴的星兽;至于四等星,生存环境相当恶劣,只比五等的荒星好上一些。 被流放至四等星的桃丽丝,结局可想而知。 当然,那不过是小说中的情节。如今逆天之子一朝穿越,桃丽丝的结局,贺喜雨的命运,凯尔的爱情…… 一切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穿书来啦,猜猜谁失忆?之前写西幻文不少读者表示记不住名字,这次改了下背景,中文名居多,就当亚裔后代吧,但是西方也有,很简单的斤两两个字。 ☆、第115章 星历4032年,是人类进入星际时代的第四千个年头。人类依旧为了生存而战斗,他们与虫族勾心斗角争抢资源,积极扩张星际领土,一如过往,直到一缕天外魂魄住进了桃丽丝的身体。 新的桃丽丝知道小说种种重要细节,她喜欢凯尔,想为原身报仇,意图摧毁女主角这块最大的拦路石。只是预知先机的她不会像原身那样蠢笨,她有足够的筹码算计贺喜雨的一切。 在那个特别的日子,她比贺喜雨更早来到东泉林,于山洞中“偶遇”凯尔,在她的刻意诱导之下,对方将她当做救命恩人,就像古老的童话中王子错认了公主一般,救人的“美人鱼”只能遗憾地化为泡沫。 桃丽丝得到凯尔的信任,又策划买通贺家仆人,让贺喜雨服下一种能临时压制精神力的药剂。导致贺喜雨前往精神力研究厅测试时,只得到了D级的评判结果,这样的等级别说进入中央军校,就连圣迪星的普通军校都不会录取她。 桃丽丝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此界的精神力一开始只能检测出潜力,要想激发必须通过系统的学习和疏导,而联邦严令禁止私自教学,具体方法只有进入军校后才能获得,一来是为了统一选拔人才,二来是避免各大世家与统治势力争民心。如此一来,若无意外,贺喜雨哪怕以后恢复了精神力,也一辈子都察觉不了,就像深埋地下的宝藏。 而得知消息的贺喜雨自然很伤心,她深觉对不起父亲,独自上东泉林散心。 桃丽丝一直关注着她,趁此机会尾随而来,设法激怒贺喜雨,在与对方发生争执时假意滚落山崖,借此陷害对方。 贺喜雨“狠毒”的手段让梅迪奇少将十分愤怒,毕竟桃丽丝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生命却遭遇了威胁!面对他的施压,贺父为了保全贺喜雨,只得带她离开圣迪星,前往另一颗三等星生活,贺家家业全数落在了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身上。 就在两人前往三等星的途中,贺父感染星际时疫离开人世,贺喜雨悲痛又自责,不久便患上抑郁症,最终选择了自杀。 小说中的女主角轻松被抹杀,而主导这一切的桃丽丝却依旧抢占着原女主的资源。她同样在试炼任务中冲破精神力桎梏,变成SS级,又借助自己的先知,几次帮助联邦重重打击虫族,成为联邦人心中的英雄,最终俘虏了凯尔的心,与她心仪的男主角恩爱一生。 看过玉简,俆妙君沉默良久,问道:“我要附体的人是贺喜雨吗?” 玉灵不答。 俆妙君知道试探不出什么,索性换了个问题:“在去书中界前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任务考验越来越多?” 玉灵讳莫如深:“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 ** 圣迪星有一座唐人城,在人类走向星际文明的最初,蓝星以外的第一颗宜居星上,华国人聚居的地方就叫做唐人城。尽管经历数千年衍变,人类早已完成种族大融合,但唐人城却被保留了下来,于许多星球中生根发芽,城里居住的也大多是亚裔后代。 唐人城外1200公里,有一处东泉林,风景优美,但却不像其余自然景观一样深受圣迪星人喜爱。只因东泉林中豢养着不少低级星兽,本来是白虎军校的试炼地,后来白虎军校搬离了唐人城,这里就渐渐荒废下来,只有一些未成年的学生会结伴来林中冒险。 此时山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溪水悸动地流向远方,仿佛与天际相接,化成一朵浮云。 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屈膝坐在山崖边,风吹不散她眼底的愁绪,一星期前她还是圣迪星最令人羡慕的女孩之一,每天都期待着成人礼的到来,可偏偏是那一天,她遭遇了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些日子她面对的同情与奚落,想到父亲掩住失望反而来安慰她,贺喜雨就觉得心脏像被魔鬼啃噬一般疼痛,她很不甘心! 贺家原本是军人世家,每一代都有人任职军中,贺父年轻时曾是第三军团的中校,后来与虫族作战时受了重伤,不得不从军队退下,回到圣迪星继承家业。贺喜雨七岁那年,母亲病逝,贺父出于对妻子的忠贞以及对女儿的爱护,一直没有再娶,他相信女儿一定会有不错的精神力天赋,以后考入军校,继承贺家的光荣传统。 可如今,贺喜雨只有D级精神力,就连与她同龄的“表哥”“表姐”,也在两个月前双双检测出B-级精神力,勉强获得参加中央军校入学考试的资格,尽管希望渺茫,但至少保证能上普通军校。两相对比,她那位继奶奶与前夫所生,跟贺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大伯”也变得张狂许多,父亲为了她却一直隐忍。 “喜雨,你怎么在这里呀?”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扰乱了贺喜雨的思绪,她打量着来人,眼神复杂。桃丽丝是她的同学,但两人之间并不算和睦。原本不论体术还是文化课程,桃丽丝都比不过她,可对方检测出了A级精神力,如无意外,一定会被中央军校录取,她们的前程已是天壤之别。 更何况,现在全圣迪星的人都知道,桃丽丝是梅迪奇少将的救命恩人。 她垂下眼睑,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遮掩住心中的酸涩,勉强笑道:“桃丽丝,恭喜你能够去中央军校。” “你也能去吧。”桃丽丝一改往日敌意,十分温和道:“听说贺叔叔有一份入读中央军校的推荐名额哦,贺连春和贺连海都说没有拿到,贺叔叔肯定是想留给你啦。” 贺连春,贺连海,便是贺喜雨的表姐和表哥。 她父亲的确有一份推荐名额,但那是贺父当年受了重伤,凭二等军功换来的。最近家里因为名额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贺父想让她靠名额进入中央军校读信息管理,争取未来也能去军部工作。但她大伯一家却认为贺父应该把推荐名额让出来,让表哥或表姐就读中央军校。 想到这里,她眉间郁色更重。 桃丽丝又说:“其实贺叔叔为什么不将名额让出来呢?这样占着名额,外面都说贺叔叔太溺爱你了,有点自私呢。” 她一副为了贺喜雨考虑的样子:“你的精神力只是D级,与其靠名额勉强挤入中央军校就读文科,不如让给贺连春他们,中央军校录取学生最低标准是B级,他们只差一点点而已,你们不是一家人吗?等你表哥表姐有成绩了也不会不管你吧?” 桃丽丝说得很无辜,可事实上,贺喜雨的同学都知道她大伯一家有多贪心,不过是名义上的贺家继子,却理所当然地认为贺家产业应该有他一半,还试图与贺父竞争家主之位,可惜血缘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实力又不济,才一直没闹出什么大事。 两年前,贺喜雨的继奶奶过世,贺大伯一家终于消停地搬出贺宅,刚安生没多久,他们又来闹了,若名额真落到他们手上,贺家要靠他们巩固军中地位,未来还有宁日吗? 贺喜雨神色冷淡:“谢谢你,桃丽丝,我想爸爸知道该怎么做。” “你生气了吗?”桃丽丝怯怯地说:“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呀,贺家本来就是圣迪星一等世家,你不用付出任何辛苦就足以衣食无忧,多少人羡慕不来呢?何必争强好胜,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桃丽丝眨着水润的大眼睛,碧绿的瞳孔澄澈而天真。 贺喜雨心里一堵,站起身就想离开,却被桃丽丝拉住手腕:“你去哪里呀?你还没说让不让名额呢。” “放开我。”贺喜雨甩开手:“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不行吗?” 就在这时,桃丽丝眼尾瞄见一道影子,她灵机一动,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联邦所有人都只能在入学后,才有机会学到催动精神力的方法,但桃丽丝不同,她根据小说中的描述,已经可以驱使一部分精神力了。于是,她将精神力延伸出一条细线,猛地缴入贺喜雨脑中,企图让对方精神力狂躁,反过来攻击她。 只要对方一动手,她就能假装受伤,给对方安上嫉妒的罪名! 而她只是个还未进入军校的学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她。 桃丽丝打算得很好,可计划不如变化,就在她的精神力接触到对方一刹那,贺喜雨却忽然倒地!这一幕恰好落入刚巧出现的凯尔眼中,他忙接住贺喜雨,用手一探,蹙眉道:“精神力十分紊乱,似乎受到了冲击。” 说罢,他疑惑地看了眼桃丽丝,但怎么可能是桃丽丝?桃丽丝又不懂使用精神力,何况她那么善良。 面对凯尔的眼神,桃丽丝屏住呼吸,她没想到贺喜雨会这么脆弱,导致凯尔察觉了一点端倪。但对方应该不至于怀疑她,桃丽丝尽量表现得焦急又懵懂,果然,不久后凯尔眼中疑惑尽去,她缓缓放下心来。 以后,不能再这么鲁莽了。 两人迅速将贺喜雨送回贺家,贺父谢过后忙找来家庭医生。 经过详细检查,医生告诉了贺父一个令他喜忧参半的消息。 “贺小姐精神力等级很不稳定,高低峰值落差很大,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但应该不止D级,至少,最高峰值绝不止。建议贺先生带她再去研究厅检测一次,上一回或许是有什么意外。” “你是说……”贺父眉头一凝。 “对,我是说她在测试那天或许被压制了精神力,导致结果不准确。您知道,人类的精神力通常趋于稳定,只有受到压制或冲击才会导致峰值起伏如此之大,就像弹簧一样,压得越重,反弹就越高。”医生和声细语地解释,心里却道:豪门阴私真可怕,若不是贺小姐忽然晕倒,再过十天半月,等后遗症消失,她的精神力彻底稳定,医学手段根本检测不出异样。 联邦公民若对精神力检测结果有异议,可于一周内申请重复检测,但超出一周,就必须有医院出具的意外证明才能重新申请检测。而精神力研究厅的检测正确率高达99.9%,贺父带贺喜雨重检过一次后就接受了“现实”,换言之,贺家很可能一生都以为贺喜雨只有D级精神力。 “我明白了,谢谢你,许医生。”贺父声音低沉,双拳握得死紧,眼神中酝酿着狂风暴雨。或许是他这些年太过心慈手软,让某些人忘记了他贺广泽的丰功伟绩! 没关系,他会让他们想起来的,并且牢牢记住! 尽管贺广泽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与他交情笃深的许医生知道,贺家这段时间不会平静了。 而当夜,从昏迷中醒来的贺喜雨,却莫名感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是倒数第二个故事了~ ☆、第116章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难以用言语描述,脑子和身体仿佛霎时变得轻盈许多,那些原本沉重的,有分量的,都渐渐被抹去,渐渐消失殆尽,像阳光下飞走的泡沫,无影无踪。 而此前发生的种种,都像是播放的电影一般,她仿佛在欣赏别人的故事,那些情绪她都能感应到,可一切都不真实。 贺喜雨觉得心里很空,又觉得如释重负。 她知道这样很奇怪,但下意识的,不想对任何人倾诉,哪怕是她的父亲。 “喜雨,你好点了吗?” 昨晚,一直等到贺喜雨醒了才去休息的贺父,一大早就来敲门。他心里急着带女儿去重新检测精神力,又怕只是空欢喜一场,于是只温柔道:“许医生说你精神欠佳,应该多走动,今天天气不错,陪爸爸出去一趟好么?” “好的,爸爸。”贺喜雨顺从心意,本能的亲近这位疼爱她的父亲。 门外,管家早已准备好飞车,贺喜雨登上车,看着那一排排操作钮,既陌生又熟悉。贺广泽见她眼神粘在操作面板上,笑道:“爸爸还没送你成人礼物呢,喜欢飞车吗?爸爸买一辆送你?” 贺喜雨不答,只指着一处问道:“这是什么?” “代表时速,目前是200km/星时,极限是600km/星时。” “这个呢?” “智能监控仪。” 贺广泽并不奇怪女儿忽然对飞车有了兴趣,他认为心血来潮是年轻人的正常表现。 半星时后,他们来到了精神力研究厅,那是一栋四方大楼,据说是仿古风建造,在唐人城奇形怪状的建筑里宛若一股清流。此时宽敞的大厅里人来人往,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各司其职,不少家长通过星网预约了检测服务,有人刚刚来,有人恰恰准备离开,有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人却垂头丧气仿佛世界末日。 对上贺喜雨疑惑的眼神,贺广泽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解释。反倒是贺喜雨问道:“是我的精神力有什么问题么?” “还不清楚。”贺广泽含糊道:“昨天你晕倒了,许医生为你检查身体,建议我再带你来测试一次。但你知道,我们已经测试过两次了,结果都……所以,别有压力好吗。” 贺喜雨点点头:“爸爸,我想通了,哪怕是D级我也能做很多事,不是只有战士才能入军队,不是只有军队才能上战场,不是只有上战场才有意义。” 贺广泽心里一松,欣慰地摸摸女儿乌黑的发丝:“我已经预约好了房间,走吧,祝我们都好运。” 一件事,往往你轻松地面对它,结果反倒会出乎意料的好。 根据最新检测报告,贺喜雨的精神力现阶段十分不稳定,最低峰值竟然是万中无一的F级,而最高峰值则到达了让研究厅上下都震惊的SS级! 这件事惊动了研究厅的高层,他们决定联合市一医院,对贺喜雨进行全方位监测,最终得出结论——贺喜雨正常精神力为S级,但血液中残留着某种精神力抑制剂,导致此前的检测结果出现意外。 这是一种极端恶劣的行径! 尤其,联邦差点就损失了一位天赋极高的人才! 市政府和警署很快介入调查,将嫌疑人锁定在了贺家一名仆人身上,可惜对方六天前就请假了,个人终端显示人已在纳尔星。那是一颗很混乱的星球,许多犯了事的人都选择在纳尔星中转,他们总能找到精于旁门左道的人,为他们伪造另一种身份,并接入星网,让他们“重生”。 联邦政府当然干涉过,但每次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无功而返,久而久之,纳尔星便成了联邦中的一处灰色地带。外人不来管纳尔星的事,纳尔星的人也不能轻易离开,它藏污纳垢,却独噬黑暗。 纳尔星开销很高,以仆人的收入,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被允许入境,一切已经很明显了。警署无奈,只得将仆人的个人信息连通星网,通报全联邦追捕,但他们知道仆人很有可能已经改换身份。 没有将嫌疑人缉拿归案,就无法确定幕后之人,以防意外,贺广泽申请暂时禁止对外公布贺喜雨的精神力数据。鉴于贺家地位特殊,市政府斟酌后选择同意,只将贺喜雨的相关报告发送至精神力中央研究厅,再由中央研究厅转交至中央军校。 临近开学前一周,贺喜雨收到了来自中央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代表她已成为该校学生,入校时不用再次考核。 也正是因为即将开学,晚上,贺喜雨大伯一家不请自来。这大半个月,他们四处散播对贺广泽不利的消息,希望能施压于对方,让贺广泽乖乖交出手中的名额。可不知为啥前一阵还焦头烂额的贺广泽忽然就像认命一样,每天足不出户,明明期限快截止了,还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哼,贺喜雨已经废了,贺家迟早是他们的,也不知贺广泽为什么非得把名额留给一个废物?贺大伯讥诮地想,难到贺广泽以为贺喜雨读了中央军校,就能跟连春连海比肩了么? 那只是中央军校的文科,如同鸡肋般的存在! “我说二弟啊,你也真够倔的,干嘛非得让喜雨浪费一个名额呢?要读文科在哪所学校不是读?干脆就在圣迪星读好了,你还能常常见着侄女呢。”席间,大伯母嗔怪道,桌下碰了碰贺连春的腿,对方会意道:“二伯,你为什么不把名额给我呢,难道,你不把我和弟弟当做贺家人吗?” 她委屈地嘟囔:“喜雨要是也有B-的精神力,我一定二话不说就把名额让给她,可她明明是D级,这个世上只有弱者给强者让道的,怎么到了您这里就反过来了?这件事谁来说都不占理。” “连春!你怎么跟二伯说话呢?”贺大伯佯作生气,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二弟别计较,只不过,孩子都比较实诚,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他转向贺喜雨:“小雨可别跟你表姐生气啊。” 贺喜雨淡定地喝口汤,好像没听见似的,仪态端庄又优雅,惹得贺连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贺大伯也颇为不愉。 “哼!喜雨还敢生气?就怪她不争气,二伯偏偏迁怒我们!”贺连海不愿落人后,表情忿忿不平。 看完一家人唱戏,贺广泽淡然道:“名额,我已经上交给中央军校了,抱歉。”他平静地说:“那是靠我军功换来的推荐名额,连春,你拿什么来让呢?” 此话一出,桌上人齐齐色变。 贺广泽懒得理睬,尽管女儿已不需用到推荐名额,但这家人谋害喜雨的可能性最大,他当然不会将名额送给有嫌疑的人。只怪他以前顾忌脸面,对这家人太过礼让,让他们得寸进尺,现在,是时候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了。 “你——!你怎么能给喜雨?!” 大伯母已经慌了,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忽然就…… “既然名额是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哪怕喜雨是F级,我也高兴给她。” 贺连春一回神,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很大的擦地声,就连桌上的汤水都晃了出来,她脚一跺,眼一红,委屈地控诉:“二伯你偏心,你偏心!” “喜雨是我女儿,我当然偏心了。”贺广泽不再维持长辈的风度,他直视贺连春:“你说二伯不将你们当做一家人,那你把喜雨当做一家人了吗?” 他又怎会不知,贺连春与贺连海前一阵是怎么奚落喜雨的。 “我、我……” 贺大伯见状,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你对小孩子撒什么威风?!我真没想到,你争不过我,就这么打压连春和连海,你想压,可你压得下去吗?!我告诉你,你要不把推荐人给换了,我、我就让你颜面无存!你可别后悔!” “哦?你拿什么让我后悔?” “呵呵,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把废了的喜雨送去中央军校?”贺大伯想到妻子之前的分析,越发觉得有理。 “我为了什么?” 贺大伯冷笑道:“不就是中央军校多的是青年才俊,总有些普通人家的学生,到时候,只要让贺喜雨勾引了他们,选一人成为你的女婿,你不就有了继承者吗?” 他见贺广泽眼神阴鸷,心中有些害怕,又有几分拆穿真相的洋洋得意:“呵呵,被我说中了吗?不过……贺喜雨D级的精神力,多半很难压制住对方,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啊!!” 不等他话说完,贺广泽双目一瞪,无形的精神力张牙舞爪地探入贺大伯脑海,后者无法抵挡,顿时头痛欲裂,摔倒在地,抱着脑袋翻滚不止。 所有人都被这幕惊呆了,大伯母又惊又惧,色内厉荏道:“你做什么?快住手!” 贺连春看着狼狈的父亲吓得不敢发声,贺连海不可置信地瞪着贺广泽,他们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位向来和蔼的二伯。 只听对方声如霜冻:“贺家有今天的地位,是一代一代贺家人在战场上拼出来的,我二十三岁上战场,参加过科尔星战、胡笳保卫战,与星际海盗不知打过多少次,最终以精神力降级和肺部永久性TT-2创伤的代价,带领六百战友从虫族包围中逃生,才拿到了二等军功。不敢说无愧先祖,但不论过去、现在、将来,都做不出卖女求荣这等下作事,我还真好奇,你们怎么让我颜面无存?反观你们,不过是依附着贺家混吃等死,平庸度日,有什么权利对我拿命换的名额指手画脚?!” “我、我们依附贺家什么了?”大伯母心虚地分辩:“我丈夫同样是贺家人,可没沾到贺家一点光!” “呵呵。”贺广泽低低一笑:“你真以为,不是靠贺家,以他的资历能去能源所,拿一份不菲的工资,做着最轻松的工作?” “让我想想,继母没嫁来贺家时,他在哪里工作呢?哦,贺家的机甲场,帮助调试组装零件的机器,每天得工作12星时,工资不到现在的二十分之一,而且,还是靠贺家。” “哦不,是靠我,至少现在,是我的军功支撑着贺家。” 见大伯母还想反驳,贺广泽抬手打断道:“既然你们对贺家有诸多不满,那就脱离贺家,反正我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回头我会让律师联系你们。” “你不能这么做!”大伯母撕心裂肺地吼道,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有依靠贺家,她才是令人尊敬的贺夫人,她的子女们才是世家出身。反之,他们会一无所有。 “我可以。”贺广泽再不顾对方血色褪尽的脸,冰冷又强硬地命令:“管家,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关于守护的故事。 ☆、第117章 东泉林的蓝松渐渐被染成深紫,来自中央军校的宏伟飞船,徐徐停靠在唐人城繁华的太空港。 “天啊,真没想到,学校竟然会特意派飞船来接我们!”贺连春兴奋道,尽管她并没有拿到推荐名额,但她还是想去试一试,如果综合素质优异,中央军校或许会放宽录取条件,允许精神力B-的学生就读。 至于贺连海,那天以后似乎彻底灰心丧气了,虽然贺广泽所威胁的律师并没有找上门来,他还是选择向白虎军校递交了志愿表。 “是啊!”另一位叫凯西的少女难掩激动,她与贺连春同校,精神力为B+,是学校中仅次于桃丽丝的人。凯西压低声音道:“或许是来接梅迪奇少将的吧?我听说,只有精神力达到S级以上的学生,中央军校才会特意派飞船来接,但圣迪星哪里有?” “嘁,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沾了桃丽丝的光?”贺连春不屑地冷哼,毕竟谁都知道梅迪奇少将为什么会出现在圣迪星。 贺连春虽然讨厌贺喜雨,但好歹都姓贺,她对屡屡挑衅贺喜雨,话里话外攻击贺家的桃丽丝十分嫌恶,只当对方是跳梁小丑。可最近,桃丽丝忽然与梅迪奇上将拉上了关系,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还装成一朵白莲花。哼!她才不会忘记这个商人女儿以往的嘴脸呢! “没有!我们只是运气好,能和梅迪奇少将同路。”凯西同样不喜欢桃丽丝,于是分辩道。 “凯西,连春,你们怎么不上去呀?” 凯西循声回头,脸上立刻浮上尴尬之色,竟然是桃丽丝和梅迪奇少将,不知他们听了多少。 此时桃丽丝神情中有些委屈,又有一丝无奈的纵容,而梅迪奇少将则不满地蹙着眉,凯西咬住下唇,拉着贺连春急急上船。 “凯尔,我们也走吧。”桃丽丝强颜欢笑。 凯尔声音发沉:“她们平时都这么对你?” “不是,她们对我很好,真的!”桃丽丝慌忙辩解,又在凯尔审视的目光下垂下头:“你知道,我爸爸是个商人,所以……不过她们说得也没错啊,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 桃丽丝又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显得开心一些,她的善良与体贴仿佛坚不可摧,让凯尔心中一软。随即,他又困惑起来,中央军校并不知道他回归的时间,为何会派飞船来接? 容不得他多想,桃丽丝已经抓起他的手将他拉上悬浮梯,又恍然被电到似的,猛地松开他,面上绯红一片,惹来凯尔轻笑。 等他们进入船舱中,里面已坐着许多学生,有外校的,也有临市的,他们在看见梅迪奇少将时俱都停住了谈话,满脸惊愕与激动,又很快被崇敬取代,对他护着的桃丽丝自然流露出羡慕,想必,这位女生就是少将的救命恩人。 众人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桃丽丝的虚荣,她心中得意,却忽然注意到头排座位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喜雨!你怎么在这里?”桃丽丝刚遇见贺连春,还以为贺广泽将名额给了她,没想到贺喜雨也在,她睁大眼睛:“贺叔叔真的把名额给你了吗?那连春怎么办?” 说罢,她歉意地看向不远处的贺连春,眼中的怜惜引得对方一愣,贺连春见她那幅矫揉造作的样子,直接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要你来同情?傻X! 桃丽丝:“……” 桃丽丝的热情让贺喜雨警惕,自她上回从东泉林晕倒后,便再没见过对方,这次一见,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避之不及的厌恶,那是由不安、怨恨、害怕、失落等负面情绪交织而成,尤其她看见站在对方身后的梅迪奇少将时,心里莫名一酸,仿佛冥冥中失去了什么? 凯尔感应到贺喜雨的视线,本想礼貌地问好,谁知一撞上对方的眼睛,心里忽然涌上悸动,一瞬间,他回忆起对方轻软的身体,毫无生气的晕倒在他怀中…… 手臂忽地一痛,凯尔回过神,原来是桃丽丝无意中抓紧了他。 桃丽丝心里恨极了,又怕极了,不得不出手阻止两人间的对视,明明凯尔根本不知道是贺喜雨救了他,为何眼中依然有一丝波澜?果然是女主角的气运吗?不论她做过什么,对方依然会进入中央军校,依旧得到了凯尔的注意! 她装作高兴的样子:“不论如何,我们就能成为同学了!喜雨,只要你认真学习,即便读文科,哪怕不能入军部,但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哦,不要辜负了贺叔叔的推荐名额。” 贺喜雨实在不想理她,敷衍地点点头,只想让桃丽丝快点离开她视线。 可在凯尔看来,贺喜雨是被桃丽丝无意中的言语打击到了,那几句话的确欠妥,于是出于本能地安慰:“读科文,也能进入军部,军部的岗位很多,贺先生是很优秀的军人,我想他的女儿应该同样优秀。” “谢谢少将。”贺喜雨很领情,心情愉悦道:“桃丽丝,你脸色真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赶紧去休息吧。” “关怀”之情让对方心塞不已。 等人走后,贺喜雨选择了“标间”模式,立刻有隔离屏降下,将她的位置分隔成私人空间。四周彻底静下来,可心中的古怪感始终挥之不去,她对梅迪奇少将抱有好感,但刚才与他交流时,她仿佛被剖成了两半,一半雀跃,一半冷静地观察着那份雀跃?就像是……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一路上,贺喜雨除了必要需求,几乎没从“标间”里出来过,外校考生们也在桃丽丝的大力宣传下知道她精神力不高,靠着父亲的推荐名额前往中央军校就读文科,一时没了结交的心思。 如此安静的到了第六日,飞船抵达海加罗星。 除了梅迪奇少将需要先回学校和军部销假,其余人被统一带往中央军校的协议酒店,准备迎接次日的入学考试。 凯尔进入校长办公室时,对方正在批示文件,见到他一愣,随即笑道:“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提前通知一声,我好派人来接你。” 凯尔怔住:“那飞船不是来接我的?” “当然不是。”校长奇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走?何况接你用得着这么大体积的飞船?” 一看校长那得意又满足的笑容,凯尔顿时了悟,他眯起眼睛:“这一届有精神力S级的学生?是谁?” ** 海加罗星作为联邦首府,自然是一颗大型宜居星,整颗星球一半陆地,一半海洋,但海洋中却有超过2/3的区域为淡水区。星球上只有一座城市,便是占据全部陆地的海加罗市,从星历402年确立这颗星球的首府地位至今,已过去3630年,这个数字同样代表着中央军校的校史,它与联邦首都一起诞生,是联邦最负盛名的老牌名校。 贺喜雨随同学们一块儿翻过浮空山,来到学校门口。 由于这几日都是中央军校的入学考试日,附近聚满了学生,五条考核通道排成长龙,秩序井然。唯有文科生报到处十分清闲,毕竟要学习文科,中央军校并非第一选择。 众人依次跟上队伍,贺喜雨本想越过考核通道直接去报道处,手臂却被人拉住:“喜雨,你在这里做什么?文科生报道在那边,是不需要提前考试的。” 桃丽丝话音一落,周围便飘来几道好奇的视线。 “我知道你很想和我们一起考试,可你的精神力只有D级,贺叔叔为了你不惜放弃连春和连海,将唯一的推荐名额用在你身上,只希望你能在中央军校累积四年资历,未来才方便帮你疏通入军部任职,你可得努力上进哦。”桃丽丝皱着鼻头:“毕竟你欠了连春他们……” “D极”、“推荐名额”、“文科”、“疏通”,不论哪个点,都成功戳中考生们的心,众人目光逐渐不善。 可此时忽然杀出一人愤怒道:“桃丽丝,你也太虚伪了吧?你要针对贺喜雨随你,别老拿我和连海当借口,难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不成?你装模作样的演技真令人作呕,不愧是商人养的,家学渊源。”贺连春受够了桃丽丝的低级段数,之前在飞船上有梅迪奇少将在,她只能默默忍着,如今只剩桃丽丝一人,再忍她就是传说中的蓝星鳖精了! 贺喜雨忍不住笑起来,她这个娇气的表姐,有时候也挺可爱。 面对周围考生审视的目光,桃丽丝几乎要挂不住笑意,她怎么都没料到贺连春会拆她的台,她记得小说中,贺连春一直都不喜欢贺喜雨,敌人的敌人,难道不该是朋友吗?!而且,她在为她打抱不平啊,贺连春不该配合地装委屈吗?简直比猪还蠢,难怪被女主角比到尘埃里去! “我、我……”桃丽丝眼中含泪,想要解释,就听贺喜雨道:“桃丽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诽谤我,尽管我们不算亲密,但好歹是同学,而我记忆里没有主动得罪你。更奇怪的是,连我都不清楚爸爸的打算,你竟然知道他在四年后会为我疏通入军部?” “我爸爸确实有一份用二等军功换来的推荐名额,但我并没有用掉,我已经有了中央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浪费家里的名额做什么?” 不少学生在听见“二等军功”时呼吸一顿,他们都是准备就读军校的学生,自然清楚其中分量,看待贺喜雨的眼神已然变了。等到贺喜雨说出她拿到了中央军校的录取通知书,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被喂了哑药,又像被雷劈了一般。 录取通知书=免考=精神力S级以上…… 这一届有精神力为S的学生??联邦上个S级以上的人还是梅迪奇少将好么?! “你胡说!” “不可能!” 这一刻,贺连春和桃丽丝终于达成统一战线。 但现实残酷,她们眼睁睁地看着贺喜雨从背包中取出一封金色卡片,上面印有中央军校的校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在星际年代,人类几乎很少用到纸张,一是出于环保,二是其用途逐渐被更便捷更创意的产品取代。只有对待特别重要的人或事,才会用返古的礼仪以示尊重,而中央军校的金色卡片,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成人礼物。 贺喜雨将录取通知书拿在手上,不少同样从唐人城出发的考生恍然大悟,难怪中央军校会特意安排飞船来接,原来,都只是为了贺喜雨。他们本可交好一个S级精神力的人,却在桃丽丝的造谣污蔑下错失良机,心中后悔不已,更多是对桃丽丝的怨恨。 而桃丽丝比他们更吃惊,慌乱之下她手比脑快,一把抢过金色卡片,当着众人的面翻开—— 一张半透明的放大版通知书,猝不及防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贺喜雨同学,中央军校正式录取你入我校学习,请凭本通知书来校报到,具体时间、地点,见终端邮件。 通知书底部,还印有中央军校的防伪公章。 所有人:“…………” 贺喜雨:“……”干嘛忽然放出来,羞耻play_(:з」∠)_ 怎么会这样? 桃丽丝呆在当场,手一松,傻愣愣地任由卡片落在地上,这一行径激怒了周围的学生,于他们而言,这张卡片无异于神话时代中朝臣们接到的圣旨! 贺连春反应最快,她一把推开桃丽丝,捡起卡片,小心翼翼地擦拭,又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才双眼通红地还给贺喜雨:“你为什么不收好它?!请你尊重它!” 贺喜雨:“……” 贺连春哭哭啼啼问道:“喜雨,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只是十六岁生日那天有人骗我服下抑制药剂,导致我精神力检测出错。要不是有天我莫名晕倒,家庭医生察觉不对劲,建议我重新检测,或许我就不会来了吧。”贺喜雨的语气十分庆幸。 周围一片惊呼,原来真相竟然这么可怕! “那、那你是……”贺连春迟疑地问。 “对,我是S级。” “哇……”赞叹和羡慕声刺激得桃丽丝差点卸下伪装,她像被狂风摧残过一般,只留下满地失魂落魄。难道,她所做的都是徒劳?哪怕她知道剧情,提前抢走了贺喜雨的机缘,但还是阻止不了命运的潮汐?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这时,有人注意到前方走来的人很眼熟。 “呀,是梅迪奇少将!” 不少人立刻站得笔直,桃丽丝闻言身体一僵,缓缓回头,就听凯尔道:“贺喜雨,你跟我来,校长要见你。” 那笑容暖得仿佛折射着阳光,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英俊。 桃丽丝却一下子如坠冰窖。 ** “你想读什么专业?” 校长办公室内,银发老人和蔼地问。 贺喜雨本还在犹豫,可思维忽然脱离控制,脱口而出:“机甲战斗系!” 话音一落,她眼中划过一道冷光,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为什么选它?”凯尔问道,下一秒他自己也愣住,待人向来矜持的他,为什么会这么主动?难道是因为贺喜雨的精神力等级给了他惊喜,让他十分期待她的成长?对,一定是这样。 贺喜雨脸色一白,死死压制住心中翻涌的答案——因为梅迪奇少将是机甲战斗系毕业的! 她将问题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强制改成:“我想操控机甲是最适合我的战斗方式。” 这样的回答让凯尔莫名失落,但看见贺喜雨自信的表情,又觉得十分欣赏。 “你很喜欢机甲?” 贺喜雨仍是思索过后才答:“很喜欢。” 凯尔:“这次新生军训期间,将会统一参观中央机甲研究院,祝你旅途愉快。” 沦为背景的校长探究地打量两人,忽然冒出“年轻真好”的念头,像蔓生的植物一般攀在他心上,让他忽然意识到岁月的生发。 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凯尔,也该结婚了。 离开校长办公室,贺喜雨领了物品回到分配好的寝室,里面有两张床,没给她留下多少猜想室友的时间,一位短发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放下行李,很利落地介绍:“我叫艾薇儿,精神力A级,机甲战斗系,既然我们住一间寝室,你也应该是吧?”她挑眉一笑:“我知道你,贺喜雨,听说你是S级精神力,请多指教。” “你好,请多指教。” 艾薇儿为人热情,贺喜雨有心相交,开学几天关系已日渐亲密,艾薇儿最爱将她听说的消息与贺喜雨分享。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桃丽丝,好像也是A级精神力,进入了战斗指挥系。” “她为什么要污蔑你?听说她救了梅迪奇少将,是真的吗?” “你表姐贺连春没有考上,已经回去了,听说准备就读白虎军校。” …… 九月十日,军训教官通知新生,他们将一同前往中央机甲研究院参观,值得一提的是,带队人正是梅迪奇少将! 学生们兴奋了一路,等他们到了研究院门口,得知须上交除个人终端以外的所有电子设备,均是怨声载道。 “唉,还以为能多拍点照片呢,多难得的机会啊。”凯西感叹,她是隔壁机甲制造系的,自从贺连春离开,她就跟同校的贺喜雨走得比较近。至于桃丽丝,因为造谣的事传开,目前并不怎么受欢迎。 “没关系,记在脑子里,就当是加了锁的私密照。”艾薇儿安慰道,顺手指指脑袋。 “安静!”一位身着研究服的年轻男人站在凯尔身旁,他拿出一本手册,简单的宣读了部分注意事项:“我是你们的引领导师陈岩,你们将在这里住一晚,希望大家能克制住好奇心,否则,一概以间谍罪论处!” 话虽严厉,学生们都表示理解。 毕竟十九年前,研究院曾发生过一次重大泄密事故,导致第一实验室被炸毁,七名顶级科研人员死亡,而刚研发成功不久,还在测试阶段的超智能机甲“麒麟”也遭遇重创。根据后续调查,这起事故是虫族针对超智能机甲实施的阴谋,他们感受到了威胁,用巨利和精神诱导蛊惑第一实验室某位助理,使得中央机甲研究院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 一直到今天,研究员们都没能将麒麟修复成功,一来当年的资料丢失得多,二来麒麟的核心芯片损毁严重,至今不能启动超智能程序,只能依靠能量石维持待机。 每每提到这件事,不论大人小孩都觉得不可思议。人类,为什么会和恶心的虫族交易呢? “因为利益,利益是某些人行动的原动力。” 凯西一愣,反应过来她将心中想法问了出来,于是对艾薇儿道:“那另一部分人呢?” “是天性和道德。” 贺喜雨下意识回答,与此同时,有种念头一闪而逝,她想抓住却只是徒劳。就像自己找到了一把钥匙,将门打开,可门外依旧是未知。 学生们在导师带领下,参观了研究院保密级别普通的实验室,甚至有幸欣赏到A73无人机甲机械手臂的组装。期间还在食堂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听了一星时课程,参与了半星时一问一答教学,直到下午两点,学生们终于迎来当天最激动人心的环节——参观研究院机甲博物馆。 说是博物馆,其实并不对外开放,馆内陈列的是每种型号的初代机甲。而传说中的超智能机甲麒麟也在其中。哪怕它未曾被修复,但对于联邦的孩子们而言,麒麟的名号从小听到大,伴随那一次事故,伴随大人们的惋惜,修复麒麟几乎是所有小孩子的一个梦。 他们从未见过麒麟,但一直向往着它。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当一行人穿过四维走廊,进入博物馆大厅时,所有人都被一架烟灰色的机甲吸引住了目光。论起来,那并不算好看的颜色,甚至由于常年荒废,显得有些暮气沉沉。但在诸多或简陋或繁复,或朴实或时尚的机甲中,它是那样与众不同,第一时间彰显着自我的存在,强势又霸道地闯入你的眼睛,坠落在你灵魂的海面,掀起为之疯狂的巨浪。它就像一把尘封多年的宝刀,虽未出窍,却足以让人联想到一刀封喉的凌厉,以及烟冥霜重白骨纵横的战场! “这就是麒麟吗?”有学生痴迷地问。 “没错,这就是麒麟。” 陈岩心绪复杂地望着这群学生,他太明白麒麟给人的震撼,当年他也像他们一样,一见钟情。他辛辛苦苦废寝忘食地学习,就是为了进入研究院,就是为了亲手修复麒麟,可他已经工作六年,依然只是个助理,麒麟依然没有醒来。 他无意中听见教授们讨论,麒麟的智能芯片保质期只有二十年,也就是说,一年之内没办法成功唤醒它,或许,他们只能放弃麒麟。 麒麟帮助无数人点燃心中的机甲之魂,可到头来,它却要被放弃了。 陈岩心里正难过,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喜雨,你要对麒麟做什么?!” 循声一看,不知何时,一个女学生已经走到麒麟面前,差一点就能触碰到…… 贺喜雨觉得自己着了魔,从她见到麒麟第一眼,好似看见大地长空,万千霞光,看见青山与阡陌,看见江海与湖泊,看见许多记忆中存在或不存在的画面。她的灵魂被牵引,耳畔有声音在蛊惑,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但心里却坚定地相信,有一个人正在等着她。 一步一步,她离对方越来越近,她就快接近真相时…… “站住!!” 贺喜雨忽然清醒。 大厅中,所有人都在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陈岩十分愤怒,他此时毫无怜香惜玉的精神,厉声道:“你们入馆时,有多少人反复提醒,不许你们乱碰乱摸,这里是中央机甲研究院,里面是联邦历史上最具备收藏价值的机甲,不是外界展馆里那些供人观赏的花架子!” 还不等贺喜雨说什么,桃丽丝便站出来:“老师,请您原谅喜雨吧,她的精神力是S级,或许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唤醒麒麟。毕竟,如果人类的精神力波幅和机甲达到契合,也很有可能唤醒机甲啊。” 她早就注意到贺喜雨不对劲,但她偏偏不提醒,刚好所有人都被麒麟震住,没人发现贺喜雨的靠近。她看准时机,直到贺喜雨快抚摸上麒麟时,才大声喊破,尽管有些冒险,但如果能借机让研究院驱离贺喜雨,她觉得值!她绝对不能让贺喜雨碰到麒麟! 在小说中,贺喜雨精神力涨到SSS级,作为备受瞩目的绝世天才,受邀前来研究院参与新项目的启动仪式,也预示着联邦未来的研究重心将从超智机甲转向超速机甲,而备受瞩目的麒麟计划宣告失败,短时间内没有重启的可能。可就在贺喜雨为麒麟盖上联邦国旗那一瞬,她触摸到了机甲外壳,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将麒麟唤醒了! 尽管贺喜雨现在不过S级,可若是她接触到麒麟,谁知道主角光环会引出什么意外?只要能让贺喜雨被赶出这里,她想再进来就难了,毕竟这一回,她不会有成为SSS级的机会! 看着额角青筋直跳的研究员,她很满意。 陈岩脸色更沉,“S级?十年难遇?我们院还真不稀罕!麒麟不是阿猫阿狗,谁都能来匹配一番,别说你是S级,哪怕你是3S级都必须遵守研究院的规定,否则,就滚出去!” “老师……”艾薇儿很想为室友说话,又怕越帮越忙,急得心乱不已,凯西拉拉她的袖子低声劝道:“你看喜雨,她那么镇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贺喜雨哪里不明白桃丽丝的用意,她很诚恳地道歉:“抱歉,老师。” “我只是觉得麒麟太美了,以往听说过X钛合金适合做机甲外壳,但只能从寒流陨石中提取,数量稀少,没想到麒麟的装甲材料居然全是X钛合金。而且如果我没看错,它的雷达波追踪折射装置和探测器融为一体,想必动力驱动的核能量已经压缩到只有分粒子大小,多余的空间都用于存放巨大的超智芯片,就连传感器多半都是目前最先进的DNA脑力波操控系统。麒麟集成了人类现阶段最骄傲的成就,我难以控制的为之倾倒,一下子着魔了。”贺喜雨羞涩地笑道。 沉默。 贺喜雨说的什么,同学们表示听不懂。(作者也听不懂,快跳过……) “你懂机甲?”震惊过后,陈岩颇有兴致地问,他记得这群学生还未入学,尽管女生提到的知识不算艰涩,但能判断得如此精准,可见她对机甲已经拥有较深入的了解。 “不敢称懂,但我爱机甲。” 贺喜雨相信这是最正确的回答,因为这里的人,有几个不爱机甲呢? 果然,陈岩露出了顺意的微笑,连语气都软和下来:“难怪你会为麒麟着迷,但我们必须要克制自己,明白吗?你的天赋不错,好好学习,或许有一天能加入研究院。” 陈岩已经自动将贺喜雨归为机甲制造系学生。 贺喜雨:“……谢谢老师。” 眼见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不少人放松下来,就连凯尔都悄悄吁了口气。这里是研究院,哪怕他身为少将也没什么话语权,如果陈岩不肯放过贺喜雨,他没把握能保住对方。 气氛一片和缓,唯有桃丽丝气得想跳脚,面上却笑眯眯道:“没想到喜雨这么懂说话的艺术,我们白为你担心了。” “这不是艺术,是学识。”陈岩蹙眉道:“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 桃丽丝:“……” 等他们离开,谁也不曾发现,麒麟的机械生物眼,短暂地闪过一抹幽光。 ** 一轮明月从花林间升起,海加罗星的夜色与人类的发源地蓝星十分相似,研究院里除了个别实验室,大多都熄了灯。 员工区寝室内,累了一天的学生们睡得很安稳,而一张靠窗的小床上,贺喜雨双目紧闭,蹙着眉头,呼吸急促,好似陷入了无边的噩梦。 外面花丛传来一声虫鸣,她猛地从梦中惊醒。 梦里的画面一帧帧切过,那些奇怪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到底是哪里?她在说什么?做什么?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人,又是谁? 突然,她心脏一悸,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她。 贺喜雨极力压抑自己的冲动,但另一个声音冷静地告诉她,你必须去,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可是,去哪里呢? 海加罗时凌晨3点,一道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博物馆门前,这里与研究中心不在一栋楼,但警戒依旧十分严密。 然而贺喜雨一路走来,竟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她神智虽有些迷糊,但也察觉到不对,特别当她站在这里时,生物锁竟然自动解开,她轻轻一推,便进入了第一道门。 整栋博物馆里的安保措施,都好像一夕之间失灵了,直到贺喜雨顺利抵达目的地,警报都没有半点反应。 贺喜雨缓缓抬头,黑暗中,只能望见矗立的高大身影,或许,还能描绘其流畅的线条…… 她知道,站在她眼前的,是麒麟。 “是你在召唤我吗?”她轻声地问。 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厅,没有任何回答。 贺喜雨手指微动,迟疑地抬起臂膀,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摸上麒麟的外壳。冰凉的温度自手心传来,金属特有的质感十分光滑,她感觉身体里有一种力量在涌动,就像要冲破山石一般,“轰”的一声,燃烧万丈虹霞,在意识里传来冗长的回声。 “终于等到你了,我的主人。” “嘀嘀嘀——!警报!!警报!!” 博物馆内终于响起尖锐的警铃,隐约能听见凌乱的脚步声。 等研究院的人或心惊胆战或气势汹汹地赶到,入眼的画面,便是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生,像幽灵般神情恍惚地站在厅中,一架六米高的巨型机甲单膝跪地,向她伸出一只机械手臂。 是麒麟!! 众人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麒麟,竟然苏醒了?! “怎么可能……?”陈岩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他的眼眶发热,于是掩饰地抹了把脸。转头却发现他那位向来严肃的导师早已泪如泉涌,连平日里刻板又固执的法令纹都被泪水柔化了。 不止是导师,所有人,他看见的每一个人,此时都难以抑制心绪,大厅里酝酿着即将爆发的沉默。 “孩子,你是怎么办到的?”一位老教授巍颤颤地问道。 贺喜雨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身前的机甲。 她忽然间头痛欲裂,一个个故事闯入脑海,像要炸开一般。那些故事飞快地翻着页,里面的主人翁都是她,但又不仅仅是她,还有一个人,是谁?! 是谁?! 杨……杨昭!! 对了,是杨昭!! 一瞬间,她记起了一切。 她不是贺喜雨,而是俆妙君! “是你,对吗?”俆妙君在意识中问道。 “是我。” “我差一点忘记你。” “我从不认为你会忘记。” …… 原来,杨昭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附于这架名为麒麟的机甲中,他只有一缕微薄的意识,总是昏昏沉沉,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等待,无尽的等待。 然而这一天,他忽然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在对方的影响下,他的意识渐渐清晰,几乎要彻底苏醒,可惜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但他知道,他等的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因此,他借着意识波幅,屏蔽一切障碍,将俆妙君引来此处。他是机甲,和人类的精神力本来就存在着融合的可能,不管是小说里的贺喜雨和麒麟,还是俆妙君与他,都是契合度最高的,在他的引导之下,俆妙君的精神力与他相触,终于彻底唤醒了他! 他之前是一架快要报废的机甲,此后将是俆妙君一生的护卫。 而俆妙君也想明白了,小说里,是贺喜雨唤醒了麒麟。等到桃丽丝穿越,贺喜雨早逝,联邦也失去了他们的麒麟。 冲破记忆屏障的她精疲力尽,最终力竭地晕倒在麒麟的掌中央。 “医生!叫医生!” “快,请院长、黄教授、刘教授他们过来,麒麟还需要检测……” “对了!赶紧通知联邦政府,筹备相关事宜!” “让中央军校其余学生立刻回校,只留这位同学在院里配合检测!” 大厅里顷刻间兵荒马乱。 一天过去。 两天过去。 …… 七天以后,中央机甲研究院、联邦政府并军部,统一对外发声,各大媒体蜂拥而至,至此,全联邦都获悉一件重大新闻——麒麟苏醒了! 美梦终于成真! 星网直播上,贺喜雨正在接受表彰,研究院、政府、军部的代表依次上前与之握手。 “妈妈,她是大英雄吗?”台下有小孩问道。 其实细究起来,贺喜雨为麒麟做得不多,至少远不如研究院中无数呕心沥血的人。她的出现完全不在预料,却是美妙不过的惊喜,即便她严重违反了研究院的规定,但不管怎么论功行赏,她才是真正唤醒麒麟的人。 而麒麟的苏醒,预示着联邦超智能机甲取得重大突破,预示着人类整体实力即将更进一步! 贺喜雨,当得起这份表彰。 “或许吧。”温柔的女人牵着孩子的手:“从结果而言,她造福于人类。” 此时,远在纳尔星的某间旅馆内,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瞪大了眼睛盯着直播中的人,他怎么都没想到,喝了抑制剂的贺喜雨竟然还有S级精神力,竟然唤醒了传说中的机甲!如此推断,他的行为已经被发现了…… 只见贺喜雨取出一枚吊坠,光华闪烁间,一架烟灰色的机甲破空而出,镜头一切,那双冰冷的机械生物眼占据了整个荧幕,像是宇宙黑洞,撕裂吞噬着敌人的灵魂。 男子心脏急缩,浑身凉寒,血液倒灌。 接着,他捂住心脏痛苦倒地,想要利用个人终端呼救,手腕却空无一物,这才想起他的终端已经交给“专业人士”伪造身份了,而他为了不引人瞩目,特意选择这间破旧的小旅馆,房中甚至没有安装智能监控。 男子濒临绝境,他又挣扎半晌,渐渐不动了。 任谁也想不到,联邦全面通缉的贺家仆人,竟然在一间老房子里,生生被吓死。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我终于出来了。。。 ☆、第120章 “如果你愿意,毕业后欢迎加入第一军团第七军,成为我的战士。” 表彰大会上,凯尔作为第一军团的代表,当着全联邦的面,对贺喜雨发出了邀请。 不少人羡慕地倒抽一口气,要知道,七军可是第一军团的王牌军,在七军历练过的士兵非常受欢迎,也更容易得到升迁。即便是中央军校的学生也为七军名额抢破头颅,而贺喜雨,竟然在一年级时就被邀请了? 桃丽丝嫉恨难耐,人群中的她僵硬得像一口棺材,她死死咬紧牙关,嘴里传来一股铁锈味。她想不通,贺喜雨擅自行动,难道不该被当做间谍抓起来吗?联邦人还真是双标! 更令她在意的是,小说里这一回根本没发生任何特别的事,贺喜雨直到晋升3S后才唤醒麒麟,为什么会提前?想到一切或许是因为她某些多此一举的安排导致,心里更难受了,整个人像被翻来覆去地碾压过,处处是难以缝合的伤痕,恨不能时间倒回再来一遍! 她明明是来刷BOSS的,反而给BOSS送了经验! “我会认真考虑。”俆妙君礼貌地应道。 凯尔一愣,他原以为对方会欣喜若狂,任何学生应该都无法拒绝中央军校的邀请,可贺喜雨竟然很理智?阳光之下,贺喜雨双目清澈,仿佛未来尽在她掌,姿态比过去更自信,更从容,引得凯尔更加欣赏。 要不了几年,军部又将迎来一位优秀的战士。 “他那是什么眼神?对了,他就是男主角,你对他有好感!”意识中有人愤怒道。 俆妙君:“……” “放我出来!” “拒绝。” “不接受拒绝,我现在意识彻底苏醒,你不放我,我一样能出来。” “……”俆妙君妥协,麒麟“轰”的一声出现在众人眼前,冷冷注视着凯尔。对方有片刻吃惊,随即痴迷地望着麒麟,那充满爱意的眼神让杨昭满身冒起“机皮疙瘩”。 在场众人难免被他的骤然现身吓一跳,等反应过来,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呼喊声,大家面色潮红,互相推搡,恨不得冲上台去摸一把麒麟,好像只要碰到,他们的人生便可以瞑目。 杨昭:“……” 仿佛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等到第三军团的代表上台,同样对贺喜雨释放了善意,这一回,她却微笑道:“我爸爸就是在第三军团成为英雄的,希望有一天,我能延续他的光荣。” 电视机前,贺广泽热泪盈眶。 ** 中央军校,虚拟训练场。 机甲学院一二年纪的学生除了理论课之外,其余课时几乎在这里完成。训练场有最先进的设备,能锻炼众人的力量、速度、敏捷、超感。不论是制造系、战斗系还是指挥系,都必须保证学生的身体基本素质,一直到三年级,这些学生才能接触到更系统的专业课程。 如果他们表现得足够优异,会在中央军校学满七年,拿到毕业证,进入军队。但80%以上的学生,需要学习八年,九年乃至十年,才会达到毕业标准。 此时,几个新生们围在一间教室前。 训练场中有许多教室,各个班级可随机选用,房间门口有数据记录仪供人参考。只有等学生毕业后,其数据才会被清零。 “哎,四年过去,排在第一的还是贺喜雨学姐。” “那当然,她可是连续三年第一,不仅单科第一,综合也是第一,听说,可以排进中央军校前十呢。” “真想看她训练。” “快了,四年级末考结束,她会去荒星参加比赛,到时候会在星网全程直播。” “这次比赛之后,她多半就不止是军校前十了。” “为什么?” “你傻吗?荒星比赛是允许使用自带机甲的,你忘了她的机甲是什么?” “麒麟!!” …… “这一次人类的荒星比赛,中央军校那个雌性一定会带上麒麟。” 一处阴暗潮湿的洞穴中,灰雾浓稠,不散不灭,古木树藤缠绕着岩壁上的凸起,这些凸起仿佛活物,总在轻微地颤抖,就像岩壁起伏的呼吸。 到处都是腥臭腐朽的气息,只有正中央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那里铺着厚厚枯叶,一只人面虫身的怪物躺在枯叶堆中。怪物的脸十分貌美,上半身却布满甲壳,生有四翼八肢,六角腹眼,而下半身没有脊椎,只能软软地瘫在地上,就像一条蠕动白色的蛆虫,枯叶堆上也沾满令人作呕的透明的粘液。 怪物正是虫族的女皇,她的声音时而粗哑时而轻灵,不急不缓地说出那一句话。 她身前还有一只虫子,看起来要正常许多,正利用声波与她交流:“自从麒麟苏醒,人类从它那里得到很多资料,超智能机甲的发展一日千里,一旦批量生产会对我族造成巨大的威胁。除了四年前的表彰大会,那名雌性从来没在公开场合使用过麒麟,难以判断她的实力,过去四年也找不到机会接触她。这一次,一定不能放过,必须阻止她成长,彻底毁灭麒麟。”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亚瑟。” “是,尊敬的女皇陛下。” 女王身上散发出难言的气味,于亚瑟而言是最强效的□□,他爬上枯叶堆,骑在女皇身上…… 岩壁上传来沙沙的响声,所有凸起好像都兴奋起来,散发出淡淡白光,依稀能看见其中孕育的幼虫。只要十日,他们就能长成新的虫族大军,尽管大多数虫族没有机会进化,六个月后便会寿终正寝,但女皇恐怖的繁衍能力,让他们根本不缺乏战士,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日渐紧张的生存空间和资源。 他们必须不断扩张和掠夺,在宇宙中,唯有人类是他们的劲敌。 双方的战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愈发惨烈。 而下一次,战场将会转移至联邦边缘,一颗叫做科索的荒星之上。 ** 科索星几乎没有水源,从宇宙看去,只有一片黄色,整颗星球都被黄沙所覆盖。其上生长的植物大多以砂砾和阳光为食,上面的星兽数量繁多且性野,除了偶尔到访的人类,它们没有任何外来威胁。 科索星A区,正是此次比赛划定的区域,其中的星兽危险性有限,但对于诸多四年级生而言,足够令他们胆战心惊,手足无措了。 A区营地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他们都是各校优秀的代表。毕竟荒星比赛的结果,也半等同于各大军校综合实力的排名,往年中央军校拿第一几率最高,而今年,大家都默契地勇争第二。 “没办法,贺喜雨太强了,精神力S级,机甲又是麒麟。” “我只在直播上见过一次麒麟,想想马上就要能亲眼见到!!要是能让我摸一摸,我把人头分送她都行!” “还不知道今年比什么呢,人头分可不一定有用。” “我都还没有一架属于自己的机甲呢,这回还是学校赞助的,人家都用上麒麟了,就算赢了也不能证明她个人实力吧?” “你行,你上啊,你去把麒麟唤醒啊。” “嘘,来了……” 不远处走来一行人,一共两男三女,穿着中央军校的制式校服,各个气势不凡。其中贺喜雨、艾薇儿、欧文出自机甲战斗系;罗伊出自机甲制造系,负责机甲的临时维修与能源供给;至于桃丽丝,出自战斗指挥系,顾名思义,她扮演着小队大脑的角色。 几人都是一届学生里的佼佼者,通过层层选拔最终获得了前往科索星的名额,只为了一个目标——胜利! 他们的到来,让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桃丽丝心中得意,只当是中央军校自带威慑,面上却十分亲切地说:“大家好,我是来自中央军校的桃丽丝,未来几天,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嘁,几年不见,还是这么装模作样。” 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桃丽丝心下一跳,依旧面不改色,这些年,她的“涵养”越发好了。 “白虎军校是么?”欧文越过桃丽丝,朝出声的人扬了扬下巴。 那人竟是贺连春,她身边坐着一位与她样貌有七八分像的青年,正是她的双胞胎弟弟贺连海,此时站起来道:“是又怎样?” “战场上见。”欧文挑衅一笑,说罢低头对桃丽丝道:“别理他们。” “嗯。”桃丽丝乖巧地点点头,她通过坚持不懈地刷白,数年如一日的洗地,终于淡化了当年的阴影,将自己重新伪装成一朵白莲花,借此吸引了不少护花使者,而欧文,正是其中之一。 她之所以有时间与他们周旋,是因为凯尔只在军校呆了一个月就被部队召回,在E-2荒星上一驻守就是四年,人都见不到,桃丽丝只得暂时转换目标。 “哼!”贺连海不屑地撇过头,看着目露胆怯的队友们,心情复杂。 中央军校…… B-精神力的他是白虎军校的龙凤,却根本入不了中央军校的眼。不过几年,贺喜雨已经走到他难以企及的高度,假如当年入中央军校的是他…… 不,他没有S级精神力,也唤不醒麒麟。 “赶紧坐下吧,别惹事了。”俆妙君淡淡道,欧文看她一眼,没说话,但还是安分下来。 桃丽丝心中不快,她虽是小队指挥,但核心依旧是贺喜雨。这几年来,她与贺喜雨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她在战斗指挥系里成绩只是中游,要不是小说里写明了学校这次选拔的考核内容,她根本不可能来。不过,小说里贺喜雨就是在这里意外成为3S级强者,自己知道一切细节,只要能占了贺喜雨的机缘,就一定能扭转局面! 这时,天幕中一辆飞艇徐徐驶来,停靠在营地不远处,许多士兵从飞艇里下来,手持武器将营地团团围住。 其中头领很眼熟,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梅迪奇少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写得有点恶心…… ☆、第121章 “大家都知道,明天起,星网会全程直播此次比赛。” 凯尔身着军服逆光站立,军帽夹于手臂之下,腰身挺拔,双腿笔直修长。 他看着各校精英,肃容道:“本次比赛没什么花样,就是最简单的拔旗。明天早上,军部会安排各校代表抽签,每张签都有相关提示词,你们需要做的是破译提示,找到A区地图,并按照地图所示前往目的地,谁最先夺得旗帜,谁就是最后赢家。” “A区多是沙地,但也有小片绿洲,你们要明白,绿洲比沙地更危险。” “各队之间允许相互攻击,但需注意分寸,且没有额外加分。另外,比赛中会有很多危险,甚至威胁性命,待会儿每人会得到一枚信号弹,使用信号弹意味着弃权,你们可以随时退出比赛,而军部会全程监控,及时救援。” 介绍了比赛规则,凯尔道:“好了,今晚大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见。” 他转身向飞艇走去,没注意到人群中桃丽丝殷切的眼神,刚走到一半,他忽然回头:“对了,你们身上的东西,除了个人终端及机甲按钮,其余必须全数上交,由军部代为保管。” 士兵们闻声而动,走向学生们收缴物品。 有人开玩笑道:“衣服也要上交吗?” 凯尔微微一笑:“你可以试试。” 众人:“……” 天色渐黑,大家失去了野外生存装备,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升起篝火。俆妙君望着熊熊火焰,在意识中与杨昭聊天,这时,一个人坐在她身边。 “喜雨,明天你来抽签好吗?” 是桃丽丝。 俆妙君知道她的用意,小说中抽签的人是贺喜雨,桃丽丝担心换个人抽会和小说情节走向不同,让她没办法及时找到地图,于是道:“好。” 桃丽丝得到回复,松了口气,但仍没有离开。她忽然问道:“其实你也喜欢梅迪奇少将对吗?” “咳咳咳……”俆妙君差点没被呛死,她惊诧地望向对方。 “你那么优秀,他肯定注意到你了。”桃丽丝苦笑,随即又做出一副坚定的样子:“但是,我也喜欢他,我会和你公平竞争!论战力我打不过你,但论智力,我不认为会输你,这一回我们来打个赌,谁先找到地图谁赢,输家不可以先于赢家向梅迪奇少将表白,你答应吗?” “我答应。”俆妙君答得毫不犹豫,否则脑中的声音要折磨死她。 桃丽丝一怔,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转念一想,答应就好,反正这回她赢定了! “另外,我对梅迪奇少将只有尊重,你与其担忧这些,不如早点休息。”俆妙君站起来入了帐篷,留下桃丽丝独自坐在原地,火光摇曳,阴影打在她脸上像恶鬼的胎记。 夜越黑,风越冷。 科索星上的气温已低至零下,众人难以忍受,只能躲进帐篷里。营地安静下来,只余下篝火燃烧的嘶嘶声,还有寒风吹动帐篷的声响,一切似乎都沉睡了。 但有个人的脑中此时却十足热闹—— “您准备睡了吗?我的主人。” “您身上还冷吗?我的主人。” “您真的被原主影响喜欢过梅迪奇少将吗?我的主人。” 俆妙君忍无可忍:“……闭嘴!” “嘘,别吵。”杨昭忽然道。 “……………………………………”一直就是你在吵好吗?俆妙君本以为附体机甲的杨昭很悲惨,可等他们完成精神力结合才明白,悲惨的是她本人。 以往是言行上的默契,如今是直接将内心每一寸都剖开让对方看见。自从杨昭get到窥伺她心理的技能,丝毫不觉得寂寞,还大言不惭:“朕与梓潼从未如此深入的相互了解过。” 俆妙君并不想理他,只想将他屏蔽。 杨昭:“有东西往这边来,很多。” 闻言俆妙君赶紧放出精神力,隐隐有了感应,她蹙眉道:“外面好像无人守夜。” 杨昭:“看来,比赛已经开始了。” ** 桃丽丝正睡得熟,忽然被一片嘈杂声吵醒,惹得她烦闷不已,深吸了两口气才摆出了甜美的表情,拉开帐篷一看,营地已经变了样—— 满地都是青绿色的沙地蝎,蝎子只有一根指节大小,一脚踩下去能压死十来只,鞋底瞬间黏上不少粘液。这些粘液带有超高腐蚀性,有那些粗心的人中了招,让脚底暴露出来,直接与沙地蝎接触。 小小的沙地蝎尾针带有剧毒,一下扎进肉里,纵使两米高的莽汉也会全身麻痹倒下,接着,沙地蝎们会试图从人的九窍钻入体内,啃噬内脏以果腹。 “救命!!呜嗯呜……” 一名学生重重摔倒在地,很快不能动弹,他不过呼救了一声,就有密密麻麻的沙地蝎爬上他的脸颊,遮蔽他的五官,从他耳口鼻中钻入。 这一幕吓得不少学生疯狂后撤,他们许多人都未见过真正的战场,更未面临过生死绝境,毫无准备之下,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桃丽丝也不例外,她见到一只蝎子爬进了帐篷,吓得惨叫一声,猛地跳出来,慌不择路地乱跑一气。怎么会这样?小说里明明没有这一段! 一时间,她不知是恐惧沙地蝎多一点,还是剧情发生的变化多一点。 忽然,她撞上一个人,竟是担心她特意跑来的欧文。 桃丽丝眼泪唰地落下:“欧文!欧文,我好怕!!” “别担心,我会保护……” “啊——!!!”桃丽丝手心一痛,立刻将不知何时黏上来的蝎子甩向欧文,蝎子挂在欧文头上,尾针翘起,重重扎入。 “砰砰”两人双双倒地,无数沙地蝎仿佛汹涌的潮汐般蜂拥而上。 角落里。 “你真不做救世主?” 俆妙君在意识中回到:“军部既然这样安排,肯定有目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反正,大家都没生命危险。” “也好,就让我继续保护您吧,我的主人。” 俆妙君:“……”我的八棱梅花亮银锤呢? “嗖——”一枚信号弹升天,在夜空划出一道银钩,接着又有几枚信号弹窜上天,为单调的夜色镶上一颗颗繁星。 终于,有飞艇过来了。 “救命!!!”学生们疯狂呼救。 飞艇落地,舱门打开,梅迪奇少将缓缓走下来。 此时,他是漫天闪烁中最亮的一颗星,是绝望的救赎。 在他踏上沙地那一瞬,所有沙地蝎静止了,接着纷纷失去生机,从人们身上跌落,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梅迪奇少将这么强?! 学生们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 “真是另我大开眼界。”凯尔鼓掌道:“遇见危险,不是惊叫,就是逃跑,反抗的人寥寥无几,救援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就是各校选出来的精英?” “可、可是,这是沙地蝎啊……”人群中,有人小声辩驳。 凯尔循声望去,眼神冷得仿佛要将对方血液冻住,比这零冻的夜风还要割人。 “沙地蝎就让你们怕成这样?那今后上了战场,遇上更可怕的虫族,你们岂不是都要做逃兵?说不定还会跪地求饶,祈求那些卑贱的虫子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别忘了,军校培养的是战士,是守护人类的战士!” 见不少人低下头,他又扫视一圈,忽然眼神一凝,随即蹙起眉头。 那间帐篷周围,没有一只沙地蝎,有人解决了它们,但为什么…… “为什么见死不救?”凯尔问完,才将视线专向帐篷主人,忽然愣住:“贺喜雨?” “您好,梅迪奇少将。”俆妙君礼貌地问候。 眼前人与记忆中的少女渐渐重叠,凯尔一时心绪复杂,这些年她的成绩他都知道,军部上下很看好贺喜雨,可是…… “你为什么不救人?” 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却不顾他人安危,如此上了战场,有人敢将后背交给你吗? 一时间,凯尔说不出的失望。 “因为他们不需要我救。”俆妙君被点了名,索性不再装无知,一脸无辜道:“这些沙地蝎不过是生物机甲,既没有任何危险,又能够锻炼大家,想必是军部的测试手段,我不想搅乱你们的计划。” !!! 不少人纷纷看向梅迪奇少将,想确认事情真相,难道他们真的被一群机器人吓得丑态毕露? “你怎么知道?”凯尔顿时懵了。 俆妙君骄傲一笑:“我有麒麟啊。” “……”他怎么忘了,生物仿真机器人的部分资料,还是从麒麟的超智能芯片中提取的,它当然能分辨出这些沙地蝎是否真实。难怪贺喜雨周围那么干净,凯尔看着她脖颈上的坠子,多半是麒麟使用了小频率的引力驱散,沙地蝎根本过不去。 “但他们真的快死了啊!”有学生不可置信地看向躺在地上的人,他们亲眼看见沙地蝎钻进同伴的身体。 凯尔见真相暴露,索性从怀中取出一支笔,一按笔头,所有沙地蝎又活动起来,人群再度爆发一阵尖叫。但沙地蝎并没有对他们实施攻击,而是迅速集结在一起,之前钻入人体内的沙地蝎也相继爬出来,组装成一只巨型机械蝎。 “死亡”的人们纷纷转醒,一脸莫名。 凯尔解释道:“这些沙地蝎都是研究院新研发的生物仿真机器人,他们进入人体会分解为纳米机器人,潜伏于体内,接受到指令随时都能重新组装,没有有任何危害性。其附带的麻痹效果和痛感只是对人体神经的辐射刺激,换言之,是一种幻觉。” “这次安排一是为了测试生物仿真机器人的实用效果,二是测试各校精英的战斗意识和素养,是比赛的额外环节,虽不会对星网直播,但你们的表现会录入监控以作参考。而从明天开始,你们遇见的星兽都是真实的,如果你们还像今天一样,或许真的会没命。” 学生们庆幸的表情还未褪去,又被担忧取代。 他们第一次面对实战,有些人在最初的惊慌后已经适应,而有些人则一直惶惶不安。 “请问少将,既然是测试,那之前发射的信号弹怎么算?”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当然算弃权。” “那些被沙地蝎攻击晕倒的人岂不是逃过一劫,这不公平!” “战场上没有公平。”凯尔肃容道:“命运是莫测的,但是,意志力是人为可控的。” 没有信念,才是战场上最可怕的敌人。 ☆、第122章 飞艇再度隐没于夜色,营地中一片狼藉。 俆妙君掀开帐篷准备入内,忽听有人叫住她。 “喜雨,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这样,大家就能好好表现,那些同学也不用使用信号弹,被迫失去比赛资格了。”桃丽丝小脸煞白,伤心地说。 伤心是真伤心,彻头彻尾,凯尔都没看她一眼。 难道,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吗?不过四年时间而已,小说中,他可不是这么对待贺喜雨的。 但伤心,跟恶心贺喜雨是两回事。 桃丽丝的话勾起许多人的不快,他们那么狼狈,贺喜雨却神清气爽。她明明看穿这场考验,却从头到尾不说一句,任凭他们丢人现眼。 有人忌惮她的实力隐忍不发,但也有一直以来不服气的。 “你不就是想削弱我们的实力吗?不论我们受伤还是弃权,对你来说都只有好处,你有麒麟已经占了大便宜,还故意为难我们,你太自私了!” 俆妙君微微一笑:“既然你们这么讲,那比赛时我们本来就是对手啊,我为什么要提示对手?” “……”众人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毕竟贺喜雨也没有用什么卑鄙手段,只是不说明而已。 “就是,又不是喜雨让你们弃权的,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敢正视,营地里这么多人,怎么就你们放弃了?”艾薇儿不屑道,旁边罗伊忍不住低笑,他俩开始也很慌乱,但很快就适应了,顺利逃到安全范围,如今毫发无伤。 那些人被说得脸上一红,他们知道自己表现难看,只是总有人习惯性将错误推给别人。 桃丽丝暗恨,忙道:“喜雨,那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欧文和我都是你的队友啊。” 旁边的欧文一愣,神情有些不好看。 “我告诉你,你会分享给其它人知道?”俆妙君反问,不等桃丽丝回到,她玩味道:“你若说了,那就是出卖队友,若是隐瞒不说,和我岂不是一样?” “你说还是不说呢? “我、我……”桃丽丝感觉眼前有个大坑,她怎么都迈不过。 “而且,作为我的队友,却带头帮着别人来指责我,桃丽丝,你心肠真好,不知道未来上了战场,是否有人想要你这样的搭档?” 不少人心里一突,是啊,桃丽丝可是贺喜雨的队友,就算再不满贺喜雨的行为,都不该在外人面前不留情面,陷对方于不义。毕竟桃丽丝并没有被取消参赛权,什么大事不能私下说呢,她真的“正义”到一刻都不能忍? 这样的队友,想想也挺可怕的。 因此,众人看向桃丽丝的目光变得复杂。 翌日一早,就有士兵安排来抽签,顺便带走弃权的学生。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俆妙君上前抽签,签上写着两个字,是“箱子”。桃丽丝走过来看了一眼,发现和原小说中一样,心里松口气,笑道:“我大约知道在哪里了。” 她故意让声音不高不低,很多人都听见了,都惊讶于她敏捷的反应。 “哼,你就吹吧。” 贺连春也上来抽签,昨天她表现很好,和贺连海护着队友,白虎军校一个人都没损失。而且,她也不认为贺喜雨有提醒众人的必要,那些吓得弃权的,本身就是废物。 因此桃丽丝那些指责,让她更瞧不起她。 桃丽丝受伤地看了对方一眼,又委屈地低下头,惹得欧文心疼不已。 他本想教训贺连春一番,却听贺喜雨道:“既然找到了,那就走吧。” 话音一落,烟灰色的机甲应声而现,落在地上发出重重响声,就像撞击在人们心上,掀起一片黄沙。 “天啊!!!麒麟!!” 星网上,中央军校和白虎军校的支持者们原本正在掐架,前者吐槽贺连春嫉妒的嘴脸难看,后者则嘲笑桃丽丝好大脸,等麒麟一出,所有人都哑火了,满心满眼再无其它。 麒麟霸气的外形,无可匹敌的气势,仿佛挥手间就能引动百川,劈碎万山,轻而易举便把科索星碾作尘。 “麒麟必胜!” “麒麟必胜!” 这一刻,就连其余军校的支持者们都倒戈了不少,倒不是折服于中央军校,只是追捧麒麟而已。 “有麒麟在,我校第一还有疑问吗?” “那只是麒麟厉害,如果贺喜雨是我们学校的,你们牛什么?” “就以往来说,也是中央军校战绩最高啊,我们学校不牛,贺喜雨干嘛考进来?” “人家S级精神力,明明是中央军校强邀去的,在哪里不能出头?” …… 星网如此,现场直面麒麟冲击的人更是心旌荡漾,神驰魄往,他们仰视着麒麟,就像仰视着日月,渺小得有如一粒沙。 至于桃丽丝,谁还有时间关注? “我发现不论哪个世界,我都被万千宠爱。有人为我立长生碑,有人给我塑像,有人信仰我,还有人为我写书立传。”意识里杨昭忽然道。 “是吗?末世中被人憎狗嫌的是谁?” “……” 看着欧文一脸迷醉的样子,桃丽丝恶狠狠地瞪了麒麟一眼,抬头却撞上罗伊若有所思的视线,她慌忙收敛表情,虚虚一笑。 不过花了一星时,中央军校的队伍就在桃丽丝的带领下找到了地图,又根据地图选择了一条通往目的地的路线,那条路未必是最安全的,但途中能经过小说里贺喜雨引发意外的事故地点——一片沼泽。 半路上,欧文让桃丽丝坐在他机甲的肩膀上,夸道:“你可真厉害,要不是你,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如今可算抢得先机了。” 桃丽丝害羞地笑笑:“别这么说,是喜雨签抽的好。” “一个莫名其妙的词罢了,有什么好的?”欧文瘪嘴。 忽然,麒麟手臂关节打开,露出炮孔对准欧文的机甲,“轰”一声巨炮响起,在欧文背后炸裂,冲击波让欧文难以控制机甲的平衡,晃悠悠摔倒在地,黄沙漫天又落下,几乎将机甲掩埋。而他肩上的桃丽丝,不但摔了老远,还吃了一嘴沙。 星网上不少中央军校的支持者前一秒还在夸桃丽丝聪明,后一秒就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别校学生不断刷出嘲笑的弹幕,还有人幸灾乐祸:“比赛才开始,中央军校就内讧了吗?”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麒麟动武,你们看见它的激光炮了吗,就连抛射方式都和普通机甲不一样,可真帅!” “麒麟的武器居然对准人类?贺喜雨在搞什么?” “你瞎啊,没看见地上有星兽尸体啊?” 而科索星上,面对欧文和桃丽丝愤怒地质问,俆妙君控制麒麟指了指地上盘沙飞蛇的尸体:“你们要聊天可以等休息的时间,现在,注意安全。” 欧文羞恼不已,脸色涨红,不过他躲在机甲里到是看不出来。可桃丽丝的丑态全星网都看见了,忍不住哭道:“那你好歹提醒我们一声啊。” 麒麟毫无起伏的机械声响起:“并不是主人特意下达的指令,只是,麒麟的指责是保护主人,一切靠近主人的威胁都将被抹杀。” “……”桃丽丝气得肝疼,她能和一架机甲计较吗?! 等等,刚才说话的是……? 麒麟??! 机甲怎么能说话呢?!小说里没有写啊! 星网上,一排排弹幕刷过。 “还是第一次听麒麟发声呢,金属的质感,好性感喵喵喵!” “对啊,之前小道消息说研究院改造了麒麟,让它可以自主支配交流,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有这样的技术!是不是代表我的小机甲以后装上超智芯片也能讲话了呀?总是设定好的答案多没意思。” “我的关注点在麒麟男友力Max!” “男友力那个,等等我!+11111” “麒麟艹我!我要给麒麟生小麒麟!” “好想有架机甲好基友。” ……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是因为杨昭用意识对改造麒麟的研究员进行催眠引导,让他们改造出他所需求的功能。毕竟对于麒麟,没人比他更熟悉,反倒是研究院里惊喜连连,只当最近顺风顺水,试验什么都能成功。 有直播的存在,桃丽丝和欧文不得不专心起来,可星网观众很快发现,桃丽丝的指挥非常混乱,毫无章法。遇到星兽攻击,往往该防御时她选择进攻,该退走时她偏偏要去纠缠,全然不考虑星兽的习性与特点,导致中央军校的速度被严重拖慢。 而其余几人,有麒麟护卫的贺喜雨自不必说,艾薇儿保护着罗伊,两人虽偶有狼狈但大体还能应付,只有欧文的状况惨不忍睹。 他既要分心照顾桃丽丝,又要听她不靠谱的指挥,总是顾前不顾后,吃了好几次大亏,就连机甲都挂了彩。要不是罗伊修理技术好,总能迅速发现机甲的隐患并及时保养,又有贺喜雨和艾薇儿时不时救援,他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屡屡受挫,欧文当然心气不顺,他好歹是中央军校的优等生,哪里受过这种打击?尤其从头到尾一直是桃丽丝在扯后腿,他更是有火撒不出。尽管对方总是自责道歉,但次数多了也让人不耐。 他怎么都不明白,校内选拔第一的桃丽丝,居然会是这种水平? 网友们同样困惑,中央军校的支持者刚才几乎将桃丽丝夸上天,现在恨不得将她骂进地狱,再踩几脚。而其他军校的人更是乐于看中央军校笑话,不停地嘲讽和奚落,让中央军校这方更没面子。 他们当然不知道,不过是因为小说中没有描述这一段,桃丽丝无从参照,这才暴露她的真实水平。 但桃丽丝此行目的只有一个,只要能得到SSS级异能,一时丢脸算什么呢? 因此,她到是全程心安理得,这一幕落入网友眼中,对她更恨。 晚上,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小小的岩洞,打算今夜就住这里。 五个人围着篝火而坐,四周很静,能听见桃丽丝轻声对欧文撒娇,哄了半天,才将欧文哄得开心了些,又回到最初护花使者的模样。 这时,俆妙君忽然道:“想起来我曾经救过一个人,把他带到了东泉林的山洞里,和这个洞穴好像。” 桃丽丝一下子惊得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历来荒星比赛,军部都会全程监控,因为胜利的学校只有一所,但其余军校不乏优秀学员,他们都是军部期待的好苗子,从而被军部提前注意。 故而桃丽丝一听见贺喜雨说的话,立刻就担心会被凯尔知悉。 虽说凯尔作为少将,不会负责监控,这段对话也并不重要,监控人员不至于特意汇报,但她还是吓得直冒冷汗。 她的异常很明显,欧文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桃丽丝?” 罗伊扫了他们一眼,对贺喜雨道:“你救的人是谁? “不知道,他当时满脸血污,我也没注意。后来我带了医生过去,他已经走了。” 罗伊笑道:“那还真是不巧,说起来,我记得桃丽丝救过梅迪奇少将吧?也是在圣迪星?” 人们只知道桃丽丝是梅迪奇少将的救命恩人,但怎么救,在哪里救的,无人得知。桃丽丝不敢让人知道,怕引来贺喜雨怀疑进而被拆穿,因此一直请求凯尔保密,其余人又不敢向梅迪奇少将打听,久而久之,这件事成为了秘密。 桃丽丝心脏重重一跳,强自镇定:“那次是机密任务,所以……” 她为难地笑了笑。 “没关系。”罗伊理解地点点头。 桃丽丝松了口气,抬眼却看见贺喜雨把弄着脖颈上的机甲按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早已勘破真相。 到了第六日傍晚,中央军校一队人总算进入绿洲,伴随着科索星紫日的余晖,这支队伍显出了别样的萧索。 欧文的机甲已经破烂不堪,机械右臂彻底断裂,传动系统失效大半,装甲壳更是划满伤痕。但一路追着直播的人都知道,要不是罗伊修理技术了得,只怕这台机甲连行走都不能了。 这一切,都源于桃丽丝间谍一般的指挥。 欧文的机甲并不上高级,但也价格不菲,是父母赠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他一直很宝贝,如今残破成这样,别提有多心疼了,对桃丽丝愈发不满,哪怕对方撒娇讨好,他都不想理她。 而艾薇儿的机甲只剩下一半的战力,这还多亏了她对桃丽丝本能的不信任,以及在学校里和贺喜雨多次配合的默契。 只有麒麟,此时机甲上除了沾染上一些尘土,几乎完好无损。 可惜,它从头到尾只护着贺喜雨一人,至于其它队友,只要保证他们的性命即可。 “根据地图所示,前面会经过一片沼泽地,我们快走吧,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我总觉得会有危险。”桃丽丝催促道。 没有任何人应声,大家都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进,若非比赛时不能用助推装置,他们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等等。”俆妙君忽然阻拦。 欧文很快停步,一路上,他见识了贺喜雨的能力,麒麟又多次救他于危困,而桃丽丝则一直将他推入险境!尽管他和贺喜雨一个班,但他从没与她组过队,在桃丽丝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一直不服贺喜雨本,认为对方只是仗着精神力与麒麟逞凶罢了,若是与他同等条件比试,她根本赢不了。 可这几天,他知道自己想错了,错得离谱。 桃丽丝见欧文竟然也开始听贺喜雨的话,心里恼怒至极,可她偏偏挽救不了什么,她甚至恨上小说作者,为什么不将路途中的危险写得清清楚楚? “前方有兽群。”俆妙君淡淡地说。 桃丽丝精神紧张起来,途中已多次证明贺喜雨的预测不会错,屡屡失败的战术让她极度不安,她慌乱道:“来的是什么兽群?需要躲避吗?”全然忘记自己“大脑”的身份。 星网上众人耻笑不已,中央军校的表现让原本的支持者都忍不住准备转黑,校长坐在办公室内,眉头紧锁,他想不通桃丽丝到底怎么被选拔出的? 此时镜头里画面一转,麒麟利用光学伪装完成视觉欺骗,在兽群上方低空飞行,悄然完成声波干扰,原本来势汹汹的兽群瞬间混乱,零零散散冲向其余几人。 还好,还有麒麟,校长松开眉头。 “贺喜雨艾薇儿冲入兽群吸引注意,欧文使用能量集束类武器,在外围清场。”桃丽丝尖利大喊,甜美的长相显露出几分狰狞。 “我哪里还有集束类武器?!” 话音一落,他已被一头星兽撞飞,差点砸到桃丽丝。 眼见欧文即将重重摔落,这一次,原本已松散的机甲非得四分五裂不可。关键时刻,麒麟及时出手,在欧文机甲后腰上打了一掌,自己则跃至一边。 摇摇欲坠的机甲终于维持住平衡,稳稳落地。 而救援的麒麟有如剑光出鞘,铁甲朔风,就那么轻描淡写一拍,像足了古武剧中江湖高手的风范。 “!!麒麟真的是机甲吗?我A级精神力,动作估计都没他灵活!” “是很流畅,简直不输人类,研究院水平都这么高了?听说这几年他们对麒麟进行过多次优化,估计我们现在看见的不过九牛一毛。” “好想有一台麒麟。” “快了吧,新一代智能机甲已经准备投产了。” “那个桃丽丝简直死蠢,我出五星币做掉她。” “我出一个月薪水!!” “别啊,多好的间谍啊,我爱桃丽丝!继续坑死中央军校!” …… 星网上讨论得热烈,逃离兽群危险的欧文终于忍无可忍,冲桃丽丝咆哮:“你TM到底会不会指挥?!” 桃丽丝委屈得想哭,眼睛鼻子红通通的,眼巴巴地看着欧文,像一只可爱的小鹿,欧文一见,心里有些后悔,最终“哼”一声不再说话。 艾薇儿及时插刀:“没她指挥,我们估计早拔旗了。” 罗伊抱着修理箱从桃丽丝身前经过,也不知有意无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桃丽丝差点没气晕! 她眼里几乎被阴暗的黑气覆满,心道你们给我等着,马上我就会拥有SSS级精神力,到时候谁会来计较我的指挥水准?中央军校只会求我留下来,你们只会被我打落尘埃,就连麒麟也不是不能一争!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一片沼泽地。 就是这里!!桃丽丝兴奋不已,她记得小说中提过有几只虫族潜伏在此,对女主角一队发动攻击,但最终却让女主角得到了莫大好处。 此时,她见贺喜雨如小说上写的靠近了沼泽,忙道:“喜雨,小心,我觉得有古怪。” 她说着便扯了贺喜雨一把,将对方拉到身后,自己则上前,装模作样道:“咦,那里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沼泽里毫无预兆地跳出几只半米长的虫子,猛冲向桃丽丝! ** 军部监控处,一位士兵正调试着监控屏幕,过程中他总是分心关注中央军校的镜头。犹记得那天梅迪奇少将来看过一眼,后来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走了。但他觉得这支队伍很有趣,麒麟威武不提,战斗指挥也十分好笑,作为非中央军校毕业的他而言,既不会败坏心情,看起来更是丝毫不觉无聊。 忽然,他整个人像被点穴般定住,心脏似乎漏掉一拍,一股寒气从骨髓蔓延至毛孔。 士兵慌乱地站起,椅子摔倒在地,发出重重碰撞声,吓得他一个激灵,但他没有缓下自己的步伐,疾速冲向警报器,很快,飞艇上遍响警铃。 飞艇上其余人一怔,随即勃然色变。 那是……虫族来袭的预警! 科索星怎么会有虫族??? 凯尔匆忙走向监控室,脸色铁青,半途中他忽然道:“不好!麒麟!!” 此时的沼泽旁,桃丽丝一声尖叫倒地,抱住脑袋痛苦呻/吟,她虽知道会经历疼痛,但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她已经无心关心队友们如何大战虫族,一心与脑子里的威胁缠斗起来。 要知道,高等虫族的致命武器就包括精神力攻击,战场上的士兵都掌握了屏蔽方法,可一旦放松警惕,虫族精神力便能很轻巧地钻入人类脑部领域,将人类精神力彻底控制,让他们失常,变得像疯子一样。 而被虫族入侵脑域者,几乎不可以逃脱。 桃丽丝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抽搐,她强忍巨痛,模仿小说中贺喜雨与虫族缠斗的方式,心一横将自我精神力全数打散,让虫族控无可控。这原是书中的贺喜雨宁为玉碎的一招,谁知歪打正着,让虫族蒙受巨大损失。 脑海中,精神力一丝丝逸散,又凝聚成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将虫族的精神力牢牢捕获,一点点的纠缠、刺入、吞噬…… 眼看她就要将入侵的精神力彻底消灭,桃丽丝心中一喜,忽然,脑中又多出来一股陌生的精神力。那力量十分霸道,像要将她的脑域劈碎一般,迅速地铺展开来,包裹住快被消融的虫族精神力。 “喜雨,你还好吗?”艾薇儿见本在帮助桃丽丝的贺喜雨,忽然紧紧按住额头。 “我没事。”俆妙君道:“刚才有只虫子的精神力钻入了桃丽丝脑中,我想试试救她。” 众人面色一变,那可是非常凶险的事,人类相对温和精神力很难敌过凶恶的虫族,一旦抵抗失败必死无疑,没想到贺喜雨竟然愿意挺身救援。 这么一想,欧文对贺喜雨仅存的一点不满也消散了,只余敬佩。他又想起桃丽丝先前的作为,心里说不出的膈应。 一个背后伤人,一个舍身救人,他真实不辨是非。 “你没事吧?”欧文担忧地问。 “我好像……把虫族的精神力绞死了。”俆妙君迟疑地回答。 此话一出,万籁寂静…… 而幽幽转醒的桃丽丝听见这句话,她内心的疯狂与愤怒喷薄而出—— “贺喜雨!!你还我精神力!贱人!小偷!!”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在众人的惊诧中终于暴露本性,对贺喜雨痛骂不休。 原本最为期待的机缘,竟然还是被夺走了!她的精神力被打散,又没有得到反哺,或许,她会像其他被虫族入侵脑域又艰难逃生的人一样,精神力等级急剧下降,甚至……成为没有精神力的废人。 桃丽丝再也维持不住,又一次陷入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花终于黑了_(:з」∠)_ ☆、第124章 桃丽丝醒来,便知道她身在病房,入眼尽是白色,身上还连接着各种仪器。 她神情怔忪,渐渐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切,恐惧让她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很快投射在生物仪器上。医生随即赶到,见她醒来,微笑地安慰:“桃丽丝小姐,您的身体很健康,请在这里放心休息。” “我的精神力呢?” 医生很年轻,不知该如何安慰病人,他眼神游移,说话吞吐:“你的精神力很稳定,但是飞艇上没办法检测,科索星的军部目前又在搜寻虫族,只有等我们返回海加罗星,去精神力检测厅……” 一声尖利叫声打断医生的话,几乎刺破他耳膜。 桃丽丝骤然变脸,歇斯底里般,像要把身体中所有的愤怒呐喊而出,她知道,她的精神力肯定出了问题。 “是她!是贺喜雨害我!我本来应该是SSS精神力,是她嫉妒我!” “你们把她抓起来,把她抓起来!!” 即将得到又陡然失去的落差,让桃丽丝心理严重失衡,她的言行让医生十分不喜,他们都知道桃丽丝被虫族精神力入侵,能保住命已是万幸,若非贺喜雨舍身相救,以桃丽丝的战斗经验,几乎被预判了死刑。 可桃丽丝并不感谢对方,甚至自始至终只有恶意。 此时,凯尔走进来,医生赶紧问好。桃丽丝见了他心里一酸,无尽委屈涌上心头,她哭诉着贺喜雨对她的伤害,完全不加掩饰地传达她的恨意。 凯尔漠然听着,在桃丽丝停下来后,忽然问:“你真的救过我吗?” “你说什么?”桃丽丝以为自己幻听。 “据我调查,我受伤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圣迪星,你们全家去了仙女星旅游,除非你懂分/身术,否则,你不可能救我。” 桃丽丝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浑身不自觉发起抖来。 “你当年冒充救我的人顶替他人的善举,如今被人救了,你也恩将仇报,你真可怕。” 凯尔离开的背影沉重又落寞,桃丽丝呆若木鸡,接着,她疯狂地跳下床,又被仪器线路重重绊倒,她不顾身上的疼痛,失声大哭道:“回来!是我救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是我的,明明是我的……” ** 科索星上,中央军校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由于桃丽丝的糟糕指挥,尽管他们最快找到地图,此时也失了先机,不得不直面诸多对手。而他们的到来,也让其余厮杀中的军校意外——中央军校怎么来得这样晚? 不远处,一面旌旗飞扬在沙山顶上,顶部有一座石碑,碑上刻了些古代文字,据说是星历1011年人类发现科索星时所立,从山顶下到山脚,足有一千级阶梯,沿途战况激烈。 俆妙君等人直冲入战场,尽管他们只余下四人,其中三人状况堪忧。但他们还有麒麟,只此一点,便立于不败之地。 麒麟神通大显,左突又闯,在密集的火炮枪声中,将队友护得很严密。只见他有如一只斑羚以极其优美的姿态腾空而起,一拳打碎敌方机甲的骨架核心,振幅强烈,直接让本就耗损严重的机甲报废。 “那是不是斑羚跳跃?机甲也能实现?” “麒麟又不是普通的机甲,即使以一敌三,也丝毫不落下风。” “咦?那不是白虎军校的贺氏姐弟吗?听说跟贺喜雨是一家,这杀得真不留情。” “战场上,谁跟你一家二家的,他们先是对手好吗?” “快看!麒麟的无形波滑行,简直像古武小说里的凌波微步!” …… “不行,我们必须合作,先拿下中央军校再说!”贺连春忽然对其余学校的学生提出建议,他们本以为就算抵达目的地,中央军校也早就拔了旗,但事实并非如此,冠军离他们同样是一步之遥!尽管不知中央军校半途中遭遇了什么,可如果能战胜拥有麒麟和贺喜雨的中央军校,必能一鸣惊人,甚至一飞冲天,机会来了,有谁不想赌一把呢? 其余人此时回过味来,纷纷停手,一齐向麒麟攻来! 只见十余台机甲将中央军校队伍团团围住,前后左右,甚至头顶上,没有留下一丝空隙,只余阴影,不见日光。 星网上又掀起一阵对桃丽丝的讨伐,支持者们愤恨地想,要不是桃丽丝,中央军校早抵达了这里,哪里用得着陷入重重包围? 艾薇儿双手沉重有如灌铅,手指渐渐不听使唤,她浑身都被汗水浸湿,连操作摇杆上都淌下汗水,忽然,机甲一阵晃动,她心生不妙,很快控制舱传来警报声。 “喜雨,我的能源系统不行了!”艾薇儿汇报到,此时,中央军校的“大脑”由贺喜雨兼任。 “我也支持不住了!”欧文那机甲如今已成为累赘。 “收到,你们好好休息吧,还有我呢。”俆妙君安慰道。 在别人看不见的控制舱内,她微微一笑:“麒麟,接下来,是你的表演时间。” 只听一声巨响,沙土大陷,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麒麟已经从地下遁逃,迅速逃出包围圈后腾空而起,伴随滚滚沙尘,六米的机甲遮天蔽日,逆光劈斩,激光剑划出湛蓝的弧度,宛如壮阔的海岸线,宁静浩淼,酝酿着狂风暴雨。 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只觉得他烟灰色的外部装甲似乎更坚硬,更平滑,折射出冰寒的冷光,在漫天黄沙中,竟有一种诗意的凌厉。就像古历文人所咏颂的盖世英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站在重沙飞尘中,阻挡一切入犯,叱咤万战场;又像一副飘逸的丹青长卷,浓墨重彩,描绘着万物的聚散生灭。 至刚至柔,似水无痕,微则无声,巨则汹涌。 他像一匹孤狼,是联邦的忠魂,是矗立在大漠孤烟中的伶仃城池,是人类永不放弃的最后守卫! 这一刻,时间停滞,所有人望着那道强势的身影,无不惊心动魄,震撼魂神。但他们必须向前,哪怕所面对的是他们心里的终极,但只有站在英雄的肩膀上,他们才能成长为新的英雄! 战场苍烟怒涌,卷沙成雪,麒麟以无可争议的强势生生开辟出一条通往胜利的路,路途两侧只余下铁锈的断臂残躯,机甲坟冢。 唯一站着的,只有麒麟。 俆妙君离开控制舱,在麒麟冰冷的无名指落下一吻,她说:“拔下旗帜,这是我们共同的荣誉。” “遵命,我的主人。” 麒麟迈上阶梯,步步登高,终于,他取下那面旗,那面代表着胜利的红色旌旗。 或许过程有些意外,但结局却在意料之中,中央军校再得第一,维护了绝对的统治地位! “麒麟!!” “麒麟!!” …… “麒麟!!!” 不论中央军校亦或军部,不论任何一方的支持者,此时都热血沸腾,恨不能披甲上阵,随麒麟共进退,将虫族彻底灭杀! 只有研究院的人心中疑惑,麒麟,真有这么强吗? 比赛落幕,生活终将归于宁静,但中央军校还是按照惯例,为今年的胜利举办了一场狂欢舞会。 毫无疑问,贺喜雨当然是主人。 此时大厅中灯光绚烂,酒色迷人,不论学生老师都难得脱下刻板制服,换上华衫美裙,男生们各个西装笔挺,女生们抹上最亮色彩的口红,让许多被吐槽为男人婆的妹子,都借机刷新了形象。 场内热闹非凡,俆妙君却独坐在场边品着美酒,她注视着眼前喧哗的一切,每个人都那么真实,怎么竟只是小说里的世界呢? 她和杨昭过往所经历的,又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玉灵,为什么要不断考验他们?既然只是辅正天道,难道不该竭力相助,让他们的任务越轻松越好吗? 忽然,一个男生走到她身前,打断了她的思路。 欧文红着脸道:“我很抱歉过去的针对,能请你跳支舞吗?” ……她当然不敢答应,欧文并不介意,再次道歉后转移了目标。 俆妙君刚刚安抚好意识里酸气冲天的人,却见凯尔迎面走来,那么巧,他竟然也向她邀舞。 “我想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 场中所有人都放缓动作,偷偷关注着这一边,那可是梅迪奇少将!等发现他邀请的人是贺喜雨,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当时我救的人是你?那桃丽丝她……”俆妙君状似不解。 凯尔面色一愣:“不是她。抱歉,我错认了人,错信了人。” “没关系,您是联邦英雄,能帮到您我很荣幸。”俆妙君笑着安慰。 “那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么?” “我……”俆妙君刚想拒绝,就听意识里传来一道声音:“告诉他,你有舞伴了。” 俆妙君下意识地重复,说完才惊觉,她哪里来的舞伴? ——胸前机甲按钮一烫,麒麟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六米的身高几乎能触到大厅的顶部,许多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麒麟向贺喜雨稍稍弯腰,模仿古礼,右手置于胸前,询问道:“能请您跳一支舞吗,我的主人?” 那无波无澜的机器人声竟也能听出一丝温柔。俆妙君的心陡然漏掉半拍,又认命地想她的节操已死,杨昭现在只是个机器人! 而见到这一幕的人,不论男男女女大多恨不能代替贺喜雨站在麒麟面前,他们纷纷停下动作,场中只有轻缓的音乐流泻。 俆妙君深吸口气,她伸出手,道:“当然,我伟岸英勇的骑士大人。” 麒麟握住她的手,来到场中央,他始终半躬着身,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们一高一矮,一威武一娇弱,明明有着巨大的提醒差别,但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密无间,仿佛灵魂缺失的另一半。 凯尔看了会儿,涩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多早一点发,算了下他们身高差可能3.5:1,应该ok的,不过只能参照爸爸带小女儿跳舞的姿势了.....画面自行想象。。。 ☆、第125章 最终,检测厅的报告判了桃丽丝死刑,她的精神力已被全数打散,跌落至E级,竟连当初D级的贺喜雨都不如了。桃丽丝只能转去文科院学习,她被机甲指挥系开除时,整个系里普天同庆,奔走相告,谁让她连累他们好久都抬不起头? 不久,桃丽丝的父母特意赶来学校试图挽回,但事情没有回旋余地,他们便扔她一人在海加罗星,大意是放弃了。 反正桃丽丝还有个妹妹,至少有B级精神力,如今也在白虎军校就读。 桃丽丝回想起四年来她对贺喜雨的陷害,自嘲一笑,如今所有孽报都应到了自己身上。 可见天道复往,自有因果。 然而噩梦还没有结束,桃丽丝读书天赋普通,更何况还是半路出家,不过是读了一本小说,真才实学哪能和土生土长的星际人类相比?毫无意外,她留级了,期间连续三学期末考不合格,最终被中央军校退学。 眼下桃丽丝只能回圣迪星,可过去她只当自己有锦绣前程,暗地里惩治了不少和原主有矛盾的人,那些人难道不嫉恨吗?所谓落地凤凰不如鸡,等她回到家里,父母又不打算再管她,她还能有好日子吗? 她万念俱灰,她望着中央军校的牌匾,还是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忽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她刹那间生出个奇妙的想法,像岸上的鱼一样扑腾求生,只要她…… 桃丽丝像以往一般展露小白花的笑意,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就像渴了一百天的沙漠旅人,忽然发现一片绿洲,顿时有了绝处逢生的底气。 就在俆妙君即将毕业之际,她安排盯梢桃丽丝的人却传回消息——桃丽丝乘飞船前往仙女星,途中遭遇星际海盗劫掠,飞船爆炸,她不见踪影。 俆妙君眼皮微跳,她和杨昭并未得见金光,桃丽丝多半还活着。尽管还有种可能是他们没有找到辅正天道的核心,但她不认为逆天之子会因为意外而死。 俆妙君只觉反常之处颇多,与杨昭暗中警惕。 毕业典礼那天,联邦传出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 “你听说了吗?虫族一举占领我们六颗荒星,第一军团损失惨重。” 一些学生们聚在一处,脸上带着忧色。 “到底怎么回事?虫族有那么厉害?”其中家境平凡的学生对内/幕所知不详。上面怕引发民众恐慌,一直没有对外公布,殊不知小道消息肆虐更让人心里没底。 “好像是有人泄密。” “对,我也听说了。”有人压低嗓子神秘道:“军部此前得知一颗大型能源星的坐标,于是第一军团委派七军前去探查,如果情况属实,七军将就地接管。谁知七军一去不回,那颗能源星最后被虫族占领,连梅迪奇少将都失踪了。联邦为了施压和报复,暗中命令第一军团的一、三、四、八军同时偷袭虫族领域那几颗外围星,但不知怎么的,虫族对联邦一切行动似乎了然于胸,导致第一军团不但战略失败,还被虫族趁着北西2512坐标守卫空虚时反攻六颗荒星。” 另一人补充道:“如今仙女星非常危险,它之前只有一颗多利荒星顶着了,多利若是不保,它将直接暴露在最前线,军部正在讨论是否要撤走仙女星上的居民。” “现在军队既要守卫其余方向,以防备虫族全面进攻,又要准备反攻夺回荒星,所以军部很缺人。今天军方会来选人入伍,听说其它军校也有不少名额,不知道会是什么任务?” 俆妙君从众人的讨论中渐渐理出脉络,直觉告诉她,这一切蹊跷都与桃丽丝的失踪有关。毕竟桃丽丝读过小说全部内容,而俆妙君和杨昭能看见的,只是从逆天之子角度解读的小说罢了。 或许是这件事不如抢夺女主角机缘来得重要,在他们得知的剧情中只匆匆提到一句,大意是有了桃丽丝的帮助,虫族阴谋土崩瓦解,联邦大获全胜。至于原剧情里怎么写的,他们不得而知。 当天下午,一位身着军装,胸前挂满勋章的中年将军走到俆妙君身前:“你愿意守卫联邦吗?” “将军,我愿意。”俆妙君答得干脆果断。 ** 多利星与科索星同样是荒星,但地貌却完全不同。 后者黄沙漫天,荒僻无比,但多利星晃眼一看却是山清水秀,它之所以会成为荒星,无非空气中蕴藏着奇特的辐射波幅,不利于哺乳动物生存,又没有特殊矿产和能量资源罢了。 而与它相邻的仙女星则不同,那是联邦著名的旅游胜地,满星球的仙女花四季不败,落英缤纷,即使在宇宙中,依然可见那一片粉白。 仙女星的居民们此时惶惶不安,联邦已发布旅游禁令和撤离通知,但不少人不愿意离开家乡,又害怕联邦守卫失败,战事真的波及此地。 “我们会输吗?” “军方真没用,每年交的税金都喂狗了吗?连大部分只懂得简单号令的虫族都打不过,我是不敢留在这里了,还是去海加罗星吧,联邦不至于连首府都保不住。” “我不走,我们还有麒麟啊。” “麒麟只有一架啊。” …… 俆妙君从飞艇上下来,这片荒芜的星球大部分地区海拔极高,地面散发的辐射波幅能在短时间内使人全身溃烂而亡,人类只有穿着防护服才能确保安全。这里的哨所士兵很少,往往几百里只有一个人巡逻,驻地人员或许几年都看不到一个同类,只有机甲、机器人或者机械宠物与之作伴,但他们依旧恪尽职守,从不懈怠,像一棵古木傲然挺拔,守望荒星。 哨所的士兵们远远看见俆妙君等人,齐齐行了个军礼。 俆妙君端正回礼,带领她们的林可风上校与荒星战士们寒暄,对方大多性格朴实,只道:“希望可以尽快战胜虫族。” 林上校道:“你放心,这是我们的使命。” 他带着从各校选拔的优秀学生,进入哨所指挥基地。 “这一次,军方选择的学生有两批,第一批已经提前抵达,目前正在准备作战事宜,你们是第二批,我有特别的任务交代,在此之前,你们先看一段录像。” 曲面虚拟屏闪了闪,断断续续有影像传出。 画面开始很暗,之后渐渐有了光度,依稀能看出是在一处虫族巢穴,镜头里只有一个人类,但从她对面的投影看来,与她对话的一定是虫族。 “这是……桃丽丝?”有几名中央军校的学生认出来。 只见桃丽丝侃侃而谈:“所以,只要你们去探查那颗能源星的坐标,就可以判断我说的是否是真的,而且我还能告诉你们,我的梦里预言到虫族会提前占领它,但很快,联邦会暗中派遣第一军团报复,最终夺走那颗能源星,不过你们无需担心,联邦的战略部署我都知道。” 她随后所言让人震惊不已,学生们虽不知军队部署,但桃丽丝的“预测”具备极强的实际操作性,根本不是一个学生能有的见识! “我只能说这么多,其余的,就看你们肯不肯拿精神力来换。”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指挥基地安静了好一会儿。 林少校道:“经调查,她叫桃丽丝,来自圣迪星,此前就读于中央军校,今年被退学后返回原籍,却在一次前往仙女星的途中遭遇星际海盗,意外失踪,想必你们中有人认识。” 俆妙君点点头。 “估计,她是被虫族绑架,或者,她当时就主动与虫族接触了。桃丽丝目前的预测几乎完全正确,这件事非常不合理,即便是军部有间谍坏事,但这段视频的日期远在我们定下计划之前,连三大元帅都不确定的事,她怎么知道?” “军部十分重视,又担心她对虫族透露了更多的预测,万一依然精准呢?我们知道,虫族将这段视频发来的目的,是让我们畏首畏尾,但也可能是另一个引诱我们出兵的圈套,军方不敢轻易去赌。所以,我们找到了你们。” 林上校扫视众人一圈:“你们或许是变数,就算桃丽丝神通广大连你们都能预测,联邦也能承受损失。” 气氛非常沉重,学生们都能听出其潜台词——即便他们死了,联邦损失也不大。 但他们不是无足轻重的,他们的试探是联邦战略中的重要一环。 “我不想骗你们,这件事很危险,你们随时都能退出。”林上校表情严肃,但没有半点威胁之意。“但联邦需要你们。” “在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梅迪奇少将已经在战友保护下安全回到联邦,将由他来率领你们,现在告诉我,你们愿意接受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吗?” ** 虫族,女皇巢穴。 “你们为什么不讲信用!为什么出卖我?!”阴暗的洞中,竟有一个人类女人,她气急败坏地质问着虫族女皇,又在看见对方的身形时涌出厌恶的情绪。 “我哪里出卖你了,你要的精神力,不是已经牺牲了好几只高级虫族喂给你了么?”女皇漫不经心地回应,下身缓缓蠕动。 “我将情报告诉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将我暴露给人类?” 女皇的人面娇艳一笑。 “莫非你还想回到人族?我族战胜了那么多生命体,事实证明虫族才是宇宙中最高等的生物,总有一天会占领所有星球,人类终将灭亡,而你既然已投效虫族,那就安分一点,总有你的好处。” “我、我……”桃丽丝后悔不迭,难道她日后要和恶心的虫子生活?哪怕她精神力到了顶级又有什么用?可她现在已暴露,人类估计恨死了她! “若你寂寞,我还能赏你几只雄虫,只要你肯告诉我人类后续的计划。” 桃丽丝忍不住干呕一下,眼中随即闪过慌乱,她为了得到虫族精神力喂养,早已将知道的消息全说了——小说里虫族更早发现能源星,它们提前潜伏在那里,差点抓住后来的梅迪奇少将,但最终被他逃脱。想到这里,她又怒火中烧,这一回她借预言之口提前告知虫族女皇,对方刻意引来人类,守株待兔,竟然还能让凯尔逃脱,简直无用至极! 是的,她恨上了凯尔。 她要让他后悔。 小说里,联邦设计暗算了整体智商不高的虫族,不但夺回能源星,甚至借此报复,占领虫族好几颗边缘星,杀死的虫子何止万万亿,逼得虫族不得不退守。由于贺喜雨全程参与此战,书中对联邦的战略意图和部署描写得很详细,桃丽丝因此有了与虫族交易的筹码,可那已是全书大结局了,剩下的她如何知道? 如果一旦被发现…… “你答应过让我亲自报仇,我还没有到SSS级,无法胜过贺喜雨,等我报了仇自然会告诉你们。”桃丽丝尽力拖延,只要活着,或许就有逃离那一天。 “是么?”女皇忽男忽女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在你看来,我们虫族是不是都很蠢,任由你利用?” “什么意思?”不安的种子破土而出,很快绑缚住桃丽丝。 女皇慢声道:“你根本不知道人类新的计划,吃了我那么多高等雄虫,也该报恩了吧?” “不,不是的,我、我知道……” “你不知道。”女皇轻叹口气:“我本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太令我失望了。” “不!你个骗子!!你背叛我!”桃丽丝绝望地咆哮。 “是你先背叛人类,我可是虫族。” “饶了我,求求——” 岩壁上无数幼虫破卵而出,它们蜂拥而来,覆在桃丽丝身上,将她未禁之言彻底吞噬,只余残骨。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多利星的天幕墨蓝,在繁星映照下仿佛倾覆一般,伸手就能触到。寂静的海子随着夜风起伏,倒映着枯树与星海,涟漪微波,忽明忽暗,像浩瀚苍穹的另一面,缠绕着灵魂的烟雾。 忽然,水里的星星变了方位,它们整齐地排列成规则的阵列。 人们抬头望天,原来是群星在移动。 瞭望台上,通过“天眼”可见一艘、两艘、百艘虫族战舰护卫着椭圆形的母舰,他们从遥远的虫族王星出发,跨过漫漫旅途,让无数恒星寂灭,让宇宙为之颤栗,如今,终于来到多利星了。 ——虫族与人类的战争一触即发。 “喜雨!我求求你救救我弟弟,我求你了。”贺连春哭得不能自己,她与贺连海本都是第一批来到多利星的学生,军方安排他们前往仙女星,帮助撤离民众,同时在危急时刻守卫仙女星,那里是联邦的第二道防线。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贺连海竟然背着他申请参与第一军团的先锋小队,如今已进入战舰,不久将直面虫族! “以前有什么得罪之处都是我的错,喜雨,我求你帮我这一次。”贺连春膝盖一弯,就要下跪。 俆妙君一惊,忙拉住她,“你知道你弟弟的想法吗?这件事是他自己的选择,军部也同意了,我哪有权利去阻止呢?” “你可以的!你是麒麟的主人,还是SSS级精神力,你说的话他们会听的!”贺连春满脸焦急,一错不错地盯着贺喜雨。 当年荒星比赛结束,贺喜雨就被检测厅证实精神力等级已升至SSS,此事一经公布立刻震动联邦,那毕竟是整个人类史上屈指可数的3S级。之后,原本对她不服气试图挑衅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总是很有趣,当你比别人强一些,得到的或许是嫉妒与并不诚心的祝福,当你比别人强很多,收获的将是真诚的仰望。 俆妙君还是第一次见到贺连春这样软弱,她叹口气道:“连海为什么要瞒着你去报名呢?因为他知道你会阻拦,可见,他心里早就做了决定。” 贺连春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灰。 “你想的,未必是他要的。”俆妙君柔和而坚定地说:“抱歉,我帮不了你。” “轰——”,大地巨震,天边燃烧了第一颗星辰。 贺连春缓缓蹲了下去,头埋在膝中,似乎整个人都颓败了,只剩一道孤影与她作伴,在漫天炮火中埋葬了唯一的希望。 “轰隆隆——”宇宙中巨响不停,星舰上,林可风站在一排战士前,定定地说:“研究院的专家们传来情报,母舰中有虫族女皇的能量波幅,也就是说,这一次,女皇也来到了战场!作为虫族的最高智慧,有她在,你们面临的危险将是此前的数倍,你们怕吗?!” “不怕!”战士们回答得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很好。”林可风再一次扫过众人,那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带着赤诚的理想和对胜利的向往,他们本有无限可能,如今却不得不面对刀剑风霜的考验,林上校压住心中不忍,紧握住拳,肃容道:“记住,你们是为了全人类。” 战火炽烈,宇宙中到处都是虫族战机,密密麻麻,就跟那些虫子一样惹人厌恶。爆裂的星火就像太空中燃烧的玫瑰,游走其间,仿佛走在盛满了血色花朵的幽冥河畔。 贺连海操控着机甲奋勇前冲,他的十指激烈运作,划出一道道残影。尽管研究院近几年所研发的新式机甲,不少都改装了高智能芯片,但它们毕竟不是麒麟,在面对生死威胁时,战士们还是习惯手动操作,这会让他们更有安全感,更具主动性。这时,液晶传导视野中又捕捉到几只令人作呕的虫子,他成功躲避,虚空中一个反滑步,将已越过他的战机牢牢擒住,直接砸向其余几架扰人的虫子,同时右腕关节打开,粒子火炮密集发射,几乎被火花迷了眼。这一系列动作浑然天成,让人难以相信他的精神力只有B级。 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尤其是荒星比赛过后,麒麟给予他的震撼让他魂不守舍、彻夜难眠,让他对力量的渴求从此更为热切!他每天的训练量是普通学生的数倍,从一开始100斤的负重室,到500斤,再到1000斤;从两星时就累到虚脱,到可以坚持一天,再到持续48星时保持巅峰战斗状态。他以B级精神力稳坐白虎军校第一,其背后的心血与付出常人难以想象,几乎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 这一切,源于他内心深处多年的隐秘想法——从很多年前,他父亲带他去贺喜雨家索要中央军校的推荐名额那一天,从他看见贺广泽轻描淡写让他父亲陷入痛苦那一刻,从他听见贺广泽气定神闲地讲述战场功勋那一刻,他就想,总有一天,我也要变成这样。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情,他心疼他的父亲,却又崇拜和敬仰父亲的对手,让他愧于面对自己内心。但如果让他选择,他想要成为贺广泽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父亲这样哭嚎滚地的耻辱。 近处,又有几十只虫子袭来,战机的呼啸和子弹有如狂风骤雨,他冷静得像块石头,修长的手指拂过操作系统,仿佛不带一丝烟火气,而其中的指令却酝酿着洪涛巨浪,万壑千寻! 一分钟。 两分钟。 …… 十分钟,贺连海在虫族军阵中坚持了整整十分钟!他的机甲破损,伤口附近遍布蛛网般的裂痕,各种连接管线羞愧地暴露在宇宙中,很快被腐蚀,他周身白烟弥漫,竟有种仙气缭绕的荒诞。 望着远处令人恐惧的母舰,他在等待对方开启,然后…… 就在此刻,母舰底部骤然露出一线光。 “撤离!呼叫所有机甲迅速撤离前线!重复,所有机甲迅速撤离前线!”控制舱传来林上校的信号。 贺连海低低一笑,多维视野反映出他残缺的机甲,和被阻断的后路,他冲得太远了,早已没有退路。“贺连海收到,我已无法撤离,重复,我已无法撤离。” 黑色机甲耗尽燃料助推加速,一道流火划过虚空,像涅槃的凤凰遗留在尘世的火焰,是入灭,也是永生。 机甲愈发靠近母舰,无数虫子驾驶战机向他发起自杀式袭击,贺连海知道,他已经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步,再也没办法前进了。 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他以为他会一片混沌,可此时脑中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这一次,够一枚勋章吗?爸爸妈妈,我亲爱的姐姐,你们会为我自豪吗?” “人类,必胜!!!” 一切停滞下来,虫子们发现那架可恶的机甲竟然不动了,正想攻击,就见无数道苍白的光线透过机甲裂缝射出,灼烁万丈,摇动亿万星辰,成为宇宙中最亮的光源!电极核从内部轰然炸裂,将时空压缩,万象坍塌,意外地形成一拳大小的黑洞,它撕扯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就连虫族母舰都不得不远遁。 所到之处,万物不生。 多利星上,贺连春忽然心脏急缩,她怔然不解,可眼泪已告诉她真相。 而遥远的虫族王星,一支百人的机甲小队悄然降临,他们正是由梅迪奇少将带领的特殊小队,由于阵容不大,他们成功躲过了虫族的巡查,其目的是为了趁虫族女皇离开,大量高等成虫远赴人类星域时,摧毁女皇洞穴中的魔鬼岩。 于虫族而言,魔鬼岩就像人类远古战争的粮草一般重要,其中蕴含的稀有物质是唯一能帮助虫卵孵化的养分,宇宙中存量极少,只要被虫族发现,不管付出再大牺牲与代价,都会抢夺到手,并全数运往王星。 虫族正是依托这种毫不起眼的岩石,发展成为宇宙中最壮大的族群,一旦魔鬼岩受到威胁,他们一定会赶回王星救援。 “军方已确认女皇随虫族母舰在多利战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凯尔冷静道。 他们眼前的星球除了整片的灰,仿佛再没有多余的颜色,尽管一样有耸天入云的巢穴与先进的科技文明,但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 直到他们跨越五千星里,于六日后来到一处绿意盎然的浮空山谷。 这里不再吝啬色彩,青山绿水间处处异草奇花,漫山遍野飘荡着朱红色的红英飞花。中间,有一处占地广阔的岩洞,外围被藤蔓缠绕,丝毫不显特殊,仿佛与生俱来的雅致和谐,但众人皆知,此地,就是虫族女皇的巢穴。 “想不到虫族摧毁那么多风光迤逦的星球,女皇自己住的地方倒很美。” 要知道,但凡有生命辐射的物体,虫族都能吞噬,一切都能化为他们的能量。他们的生是建立在无数死亡之上,灭绝物种,摧残环境,这也是人类厌恶虫族的根本。 “我们要怎么过去?” 山谷四面是宽约千里的沟壑,若他们贸然飞过去,多半会引出留守的雄虫,让他们陷入重围之中。 凯尔沉吟片刻:“其实有一个办法。” ** 几只高等雄虫正在巢穴外利用声波相互交流,其中一只道:“母舰离开二十几天了,听说十天前就向人类开火了,战事似乎不是特别顺利。” “上一回外围星战,毕竟是女皇提前洞悉了人类的阴谋诡计,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人类虽然险恶,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大脑很好用。” “那又怎么样?我们虫族是天选的物种,人类要耗费至少二十年才能培养一个战士,而我们只需要十天。” “对,我族一定能战胜人类,征服他们的星球,让他们和他们的生存之地通通成为我族的粮食。” …… 忽然,虫族们心生警惕。 下一刻,只见不远处上百架机甲来袭,不过一两秒已冲到近处,没有任何预兆地开火,留下一地虫族尸体。 “警报!警报!遭遇人类袭击!遭遇人类袭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么么扎,故事明天完结,然后进入最后一个故事 ☆、第127章 预警波幅传遍山谷。 雄虫们暴怒不已,他们身边没有战机,索性凭借坚硬外壳和利足尖齿就地反击,在机甲外表划出道道白色伤痕。单只虫子当然不是机甲的对手,但它们一呼万应,人类很快被虫族包围。 “所有人迅速突围,把这群虫子给我绞碎!”凯尔命令。 “收到!” 王星上一只只虫子飞来,他们蜂拥至硝烟重重之地,与上百机甲斗得难解难分。虫子们像落雨似的的摔入深谷,而机甲小队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他们几乎不再完整,周身蛛网遍布,不少人的能源武器已彻底消耗,只能借助物理匕首战斗。忽然,一架红白相间的机甲直直坠落,在众人来不及反应时,他成为小队第一个牺牲者。 伤心的情绪才刚刚生起,另一架蓝色机甲于空中解体,在人们还未准备好接受时,死亡再一次降临。 不过片刻间,他们便麻木到没有情绪。 一架又一架机甲陨落,一个又一个牺牲者,还在战斗的人类越挫越勇,像寒风中屹立不倒的红梅青松,他们头顶是苍穹,足底是无尽深渊,恨不能让星球颠倒,让战友复生。 最终,只有不到二十架机甲成功突围,但成虫几乎投入了战斗,再无力死守山谷,女皇巢穴的入口□□裸地暴露出来,就像吞噬万物的黑洞。此时,一架烟灰色机甲利用视觉伪装潜伏在近处,他看准时机,很快解决了围堵在外的几只虫子,在其余成虫回撤不及时飞身入洞。 俆妙君动作极快,方才小队进攻时她收起了麒麟,一直藏在凯尔机甲背后,又在他们与虫子交锋时悄悄登上浮空山谷,只有她一人,很好躲藏。她冷静地看着队友一个个牺牲在她面前,用死亡为她做掩护,将任务豪赌在她身上,大家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它只有一次,她必须抓住! 魔鬼岩,从内而外,更易瓦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就在她冲入洞中那一瞬,瞳孔猛然急缩:不好!! 虫族女皇!! 她怎么会在王星?! “你好,麒麟。”怪物瘫在枯叶堆上慵懒地说:“我一直等着你们,欢迎光临,我的客人。” 陷阱? 俆妙君沉默,心中快速盘算,军方的探测不会有错,母舰里一定有女皇的能量波幅,那眼前又如何解释? 不对劲,一定有什么被她遗漏了! 她集中精神力想要从女皇身上窥得半点蛛丝马迹,却只看见对方令人厌恶的身体,以及不停蠕动的虫腹。 等等,虫腹? 她回忆起军方提供的资料,又联想到虫族母舰中诡异的能量波幅,还有这不见一只雄虫的洞穴,刹那间,她灵光一闪。 “不,麒麟的出现让你很意外。”俆妙君冷静道:“让我猜猜,你现在一定很紧张,甚至很恐惧。” 女皇不动声色。 “母舰上不过是你为了误导人类,故意放置的废弃虫腹。是的,我知道你刚蜕下虫腹不久,新的虫腹还在生长,现在的你,根本没办法移动。” 虫族女皇,每百年都会蜕换虫腹,每次蜕换都能让虫腹体积更大,孕育出更多虫卵,实力也随之提升。而新虫腹生长期间,女皇是最虚弱的,她不能移动,必须不断进食,将所有能量供给腹部,增快腹部蠕动频率,加速新陈代谢,促进卵巢再生。 新虫腹的生长期约莫有一个月,同时,女皇周身会散发强烈的催/情辐射,因此,附近不允许有任何雄虫存在。 人类一直试图找到女皇蜕换虫腹的规律,就能把握攻打虫族的最佳时机。但这只女皇寿命已有千年,经验充分,让人类无机可趁,想来,这一次虫族对人类发动战争,也是她刻意设计的掩护。 但印象中,女皇上一次蜕换虫腹距离现在不过七八十年,难道周期变了? “你猜得没错,但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杀死你们?”女皇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 俆妙君在她看不见的控制舱中微笑:“你可以试试。” 话音一落,麒麟已经猛冲上前。 大好的机会,她一定不能放过! 女皇霎时陷入被动,她唯有利用精神力催化魔鬼岩上的虫卵,幼虫们还未完全成熟就被迫“早产”,大半幼虫爬到半途就已身死,其余幼虫啃噬了小伙伴的尸体壮大自身,虽还未成熟,但已拥有不小的攻击力。 虫子们你叠我,我叠你,很快垒成五六米高,与麒麟相差无几。这时候,麒麟周身燃起重重火焰,他的装甲就像涂上燃料一般,紫蓝的焰光浮于其上,让整个机甲变成火人。虫族成虫的外壳可以不惧水火,但幼虫做不到,它们无法接近麒麟,只能围着他嘶嘶直叫。女皇发出愤怒的尖啸声,幼虫们不得不迎着火舌逼上,瞬间被烧得灰飞烟灭,它们依旧前赴后继,就像扑火的飞蛾。 麒麟频繁地更换武器,每一把武器上都附着火焰,对于幼虫的杀伤力何止提升数倍?他步步紧逼,幼虫根本无法抵挡,地面足足铺上半米深的秽迹,竟然全是幼虫的尸体。 忽然,俆妙君察觉一丝异样,似乎有股陌生的精神力入侵。 杨昭:“小心,女皇试图用精神力偷袭。” 机械声直接道破女皇的计划,对方再不掩饰,猛地撞入俆妙君脑中,却被她用精神力毫不留情地绞断! “啊!!!” 女皇痛苦惨叫,凄嚎阵阵,虫腹剧烈痉挛。 她的人眼和复眼同时阴鸷地瞪着麒麟,恨声道:“人类不是自诩正义?不是怜惜弱小?为何要对我族幼虫赶尽杀绝?你们可真是虚伪至极!虫族不过为了生存才杀戮,而你们呢?多少物种只因人类的**而灭绝?口腹之欲,颜色之欲,力量之欲……你们不会忘记,人类母星当年是怎样毁灭的吧?!” “人类已经付出了代价,并且一直在付出。”俆妙君道:“可你们虫族要生存,就逼得所有生命体都无法生存?我们可不是为了正义,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女皇抬起下巴,冷笑道:“存在即合理,自虫族诞生那一天,就决定了我们只能不断吞噬和侵略,这是物竞天择,是宇宙法则,你们必须接受。” “所以宇宙中还有我们,人类足以遏制你们。”俆妙君冷漠地说:“人类与虫族的战争是定律,是守恒,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毁灭你们,或者被你们所灭。” 麒麟踏着幼虫的尸骸一步步走向女皇,忽然,女皇周围腾地爆发出汹涌的精神力,仿佛席卷天地,让俆妙君难受不已,脑域中的精神力被剧烈拉扯着,她痛苦地抱住头。 “怎么了?你没事吧?”意识中,杨昭焦急地问。 “女皇的精神力有古怪,像是……像是能控制我……”俆妙君艰难地回道。 “怎么可能?!之前是你击退了她!” 就在此时,只见女皇虫腹剧烈翻滚,从腹尾产卵处钻出一个圆形的,黑乎乎的东西。 “那好像是……人头?”杨昭惊疑不定。 俆妙君分心看过去。 只见黑球越升越高,原来是被白骨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人类上半身,接着,黑球转过来,竟然真是一颗头颅,样貌还很熟悉,那是桃丽丝的脸! 她与女皇不同,上身并非虫体,而是人体的骨架,下身却与虫腹另一端相连,身上**地挂着黄色浊液,连总是镇定的俆妙君与杨昭,此时也被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难怪! 俆妙君恍然大悟。 难怪女皇能牵引她的精神力! 难怪女皇能不足百年就蜕换虫腹! 想来,女皇吞噬了桃丽丝的精神力!而当年在荒星上,俆妙君也进入过桃丽丝的脑域,在剿灭虫族精神力的过程中,难免会有所纠缠。 “嗬嗬嗬嗬……”虫族女皇美丽的脸庞此刻更是容光焕发,她笑得宛如仙子:“你们认识她吗?一个愚蠢的人类。但我很感激她,若不是她,虫族不会知道,原来人类能够吸收虫族的精神力,而这股精神力,又能为我所用。”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创造无数SSS精神力的人类,然后统统化作我的养分!” “听说,你也吞噬过我的子民?” 俆妙君神情骤变。 “这个人类已经废掉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打败了你,我一样不会饿肚子!” 说话间,女皇以桃丽丝那面为首,两臂白骨支撑着地面快速爬向麒麟,骨上清晰可见细小的咬痕,被虫腹摩擦过的地面遗留下晶莹透亮的粘液。 “桃丽丝多半死于万虫啃噬,或许就是这些幼虫。而女皇意外发现她能吸收桃丽丝的精神力,于是将对方剩余的尸骨全部吞噬,保存在胃部,以充作蜕换虫腹的养分。”杨昭在意识中分析道:“但她现在不得已放弃了慢慢消化桃丽丝的打算,只能将桃丽丝的精神力完全吸收来对抗你,桃丽丝的遗体自然也没用了。” “女皇现在必定前所未有的强大。妙君,我们遇到危险了。” 经历十世,他们遭遇过无数次生命威胁,而杨昭第一次将危险宣之于口。 因为这一次失败,俆妙君将面临比堕入地狱更可怕的结局! 还来不及细想,女皇的精神力已将整个洞穴笼罩,或许蔓延得更广,俆妙君已被压制得无力动弹,她像只虾米一般蜷缩在控制舱中,努力抑制脑域中的精神力不为对方所控,浑身被汗水打湿,苍白的面色像糊了一层白/粉的死人,口鼻中都溢出了鲜血。 “妙君!坚持住!”杨昭焦急地喊道,然而毫无回应,他企图用意识潜入俆妙君的脑域,却被重重地弹了出来,他失去了和她的联系! 麒麟重重地单膝磕地,俆妙君的状态显然影响到他,眼看女皇即将冲到身前,他光滑的装甲外壳反射出对方丑陋的模样——桃丽丝双目空洞,嘴角却诡异地牵起,加上白骨肉蛆,以及虫腹另一端的人面虫身,简直比他见过最低等的魔物还要不堪! 忽然,俆妙君浑身剧烈抽动。 在他看不见所在,俆妙君感觉自己躺在一片温热的水流中,暖暖的,让她忍不住化身为水,顺流而下。她很享受,可不知从哪里侵入一股冰冷刺骨的阴寒,逆向在水流中搅动,几乎将她的神魂撕裂,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聚合。 那是永无止境的折磨,她几乎想要放弃了,但她不能,意识里一直有道声音,叫她的名字,让她坚持。 渐渐的,水流变得一时开阔,一时狭窄,一时湍急,一时舒缓,变成方,又化成圆,无所滞,无所恶,无所争。水流的演化,让俆妙君意识回笼,她还是感觉痛不欲生,但她明白这里是她的脑域,那股阴寒则是女皇的精神力。 既然来了,那就别再想出去! 水流化成湖泊,化成河流,化成大江,又化成海洋,最终衍生为银河万丈,所有物质与能量不断浓缩,海洋、大江、河流、湖泊……终于凝聚成一颗能焚毁十宇的水珠,它像脉搏一般跳动着,仿佛蕴育着无限生命,然后毁天灭地般轰然爆炸,无极无穷! “啊——!!!” 那股阴寒不过刚刚触碰到,就被熔化了。 一只只成虫相继倒下,仅存的几架残破机甲不解地望向山谷,控制舱中的凯尔几乎精疲力尽,忽然,他看见女皇巢穴迅速坍塌! 贺喜雨做到了?! 山石下坠,尘土飞扬,像雾霭缭绕,浮空岛依然浮于空中。此时,滚滚尘埃中一架烟灰色机甲冲天而起,怀中抱着个似无生气的人。 机甲站在塌方的洞穴顶端,用极火将魔鬼岩焚成灰烬,半空中红英花翩跹起舞,就像血色的雨帘。 杨昭随意接住一朵,放在俆妙君脸颊边,衬得她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但他知道,她不会再醒了。 她的意识,早已熄灭。 “等着我。” 不可见的金光之下,麒麟单膝跪地,一如初见,而他的主人,就静静睡在他怀中。 「意识清除程序启动,3、2、1……」 漫天红英花,葬魂。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就是话太多了所以才狗带 女皇:不在你话多不多,只在我舍得不舍得 女主:现在谁都见识到虫族有多么小清新了 咳咳,还有一点在下一篇,下个故事修真。 ☆、第128章 [快穿] 1 星历4138年,忠魂星。 在一百年前,这里曾是虫族的王星,而此时,那座女皇旧居的浮空山谷中央,却矗立着一座通天石碑,遥遥延伸至天际尽头,仿佛倚靠着白云的怀抱。 那场战役已经过去一百年,而战役中的英雄,被永远被铭刻在纪念石碑上。 星历4038年,人类彻底战胜了虫族。 多利保卫战打响之际,由梅迪奇元帅率领的突击小队直达虫族王星,一百余机甲战士与虫族誓死搏斗。但由于军方情报失误,贺喜雨操纵的麒麟孤身直面女皇,最终精神力爆裂,与虫族女皇同归于尽。 虫族失去女皇,大多丧失行动力,余下高等雄虫慌乱不已,几乎被人类一网打尽。虫族只能退守,母舰堕入黑洞,至少很长时间内,它们不再是威胁。 人类夺回失去的荒星,又继续向虫族星系挺近,最终占领虫族王星! 可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女皇巢穴中的那场战斗发生了什么?就连梅迪奇元帅的报告都显示,他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女皇,杀死女皇全是贺喜雨一人所为。 人类不知道女皇的进化,不知道他们差一点沦为虫族食物,只能从现场一堆灰烬的勘查中拼凑出所谓的“真相”,并将贺喜雨的名字,刻在英雄纪念碑的第一位。 从此,虫族王星被赋予了新的名字——忠魂星。 贺喜雨死后,麒麟被带回研究院,经过六年修复,他终于迎来了一位新主人。 但令人不解的是,哪怕研究院还原麒麟所有参数,都回复不了它曾经的生动。它依旧是超智能的麒麟,依旧是联邦第一机甲。 但,也只是机甲。 就好像,那个鲜活的麒麟,随着它第一任主人的离世,彻底消亡。 一丛鲜花摆在纪念碑前,头发花白的老人抬头望着被云雾遮掩的纪念碑,面目肃然。 “元帅,小心您的眼睛。” 凯尔点点头,尽管星际时代人类的寿命延长许多,可他已经一百三十多岁,哪怕他还能站得笔直,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老了。 天空中飘来一朵朵朱红色花瓣,让他恍惚回到当年——麒麟怀抱着贺喜雨,红英花落满它烟灰色的巨大机身,几乎将它掩埋。 历史那么沉重,多少呕心沥血与白骨累累,最终也不过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页纸,或者碑文上的几行字。 不远处苍翠山海重峦叠嶂,衬托得石碑更高,凯尔姿势标准地行了个军礼,道:“谢谢你们。” 在他离开时,与一位推着轮椅的老太太擦身而过,对方没有注意到他,但他却认出来人正是贺连春,他记得,她唯一的弟弟也死在那场战役,最终为贺家挣得一份荣耀。而此时轮椅上坐着的,竟然是贺喜雨的父亲贺广泽,只见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石碑,哪怕他根本摸不到贺喜雨的名字,甚至也看不见。 联邦给了这位英雄的父亲至高荣誉,但却给不了他一个活着的女儿。 凯尔不忍再看,匆匆转身。 浮空山谷的微风吹散雾霭,露出了纪念碑后的一行字。 ——每一个英雄,都是孤独。 ** 俆妙君醒来,已经回到了玉中界。 “任务完成了吗?”她问。 “完成了。”原本紧绷的杨昭,就像破裂的水珠一般,整个人放松下来,露出笑容:“我真怕你跌入九天缝隙,永远睡下去。” 俆妙君笑了,任杨昭扶起她:“我睡了很久?” “那倒没有……” 此时玉灵缓缓现身,道:“我早已告诉你们,你们的魂魄在此界很安全,她不过意识受创,需要修养半刻钟罢了。” 很安全…… 俆妙君和杨昭很想把它打一顿。 “你们经历十世,完成了诸多任务,青已得到足够的功德,可回溯时光,并为你二人重塑肉身,让你们回到十万年前的真实世界,一切还未发生之时,完成最后一件任务——补天道!” 两人俱惊,玉灵此前从未透露过半点口风。虽说起初不太情愿,可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还是挺不舍的,毕竟能在每个世界相惜相聚,也是种难得的幸福。 “重塑肉身?”杨昭捕捉到其中关键:“你的意思是,我们能重新拥有原本的身体?” “非也。”青静默半晌,道:“我会封印你们的记忆,将你们的灵魂投入到最契合的凡胎之中,让你们彻底新生。如此一来,你们应天而生,不受天道所排斥,若是让你们生有记忆,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逆天者罢了,那个世界,不会允许。” 的确,他们此前十世,多少提前得知世界走向,若非行为受限,想要逆天乱世再容易不过。 “封印记忆?”俆妙君问:“是和我这回一样?” “这次只是屏蔽记忆,如你这般心志坚定,很容易冲破屏障。” “那记忆被封印,肉身又彻底成了另一个人,我们岂非再也认不出彼此了?又怎么得知补天使命?” “记忆终究融入灵魂之中,或许某个契机,你们能解开封印。至于补天一事,一切随缘,青也无能为力,但我相信既然你们有补天命数,必能解天道之危。”青道:“需要提醒你们的是,青也不知你们会投胎何人,端看天道选择,大概并不在相同时间点。” “这是什么意思?”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过,那个世界,也无所谓吧……” 俆妙君:“……” 杨昭:“……” “可还有疑问?” “真实世界,那是什么地方?我们过去所经历的都是虚幻世界么?” “那是一宇本源。” 玉中界忽然震动,只见玉牌变得无限大,又从中裂为两半,行程一道通天巨门,缝隙中透出一道金光,隐有仙兽嘶鸣,灵鸟百籁之声,界中雾霭纷纷涌入门内,他们终于看清了这一方世界。 ——无。 天下万物为有,有生于无。 “去吧。”青的声音飘渺如耳语。 “那你呢?” “青将归于所归,等着你们。” 仙音渐远,俆妙君与杨昭紧握双手,相视一笑,一起踏入未知。 ** 栖霞山,一座孤峰兀立。 峰上奇石险峻,雾霭渺渺,雨锁黛绿,淡若水墨。 那是栖霞门俆长老所居之地——苍梧峰,俆长老而今不过寿三百,已有金丹修为,乃是栖霞门中实力最强者,哪怕同为金丹期的掌门也要让其三分,苍梧峰更是令门中弟子不敢仰视。 然而此时,苍梧峰却不若以往宁静。 “哼,你爹都死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仅仅练气一层也敢赖在这风水宝地,还不快把通天灵镜交出来,否则,就别怪师姐我心狠了!”说话之人已有十七八岁,穿着不知用何材料织成的嫣红羽衣,端得是光彩照人,只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反倒让她显得轻浮,生生弱化了这份美感。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原本生得玉雪可爱,此时却眼角微红,黑黝黝的瞳孔仿若灵泉般清澈,映出来人嘴脸更显丑恶,她怒道:“我爹只是失踪!才没有死!等他回来非要你好看!” 红衣女子不知忆起什么,心虚地缩了缩,若是以往,她可不敢来苍梧峰挑衅,只是俆长老这一年来杳无音信,昨日她无意中偷听到爹娘谈话,原来有人送信至栖霞门,那徐长老已落入妖兽腹中,早已陨了命。 想到这里,她再次有了底气:“别说你爹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我今天欺负了你,他又能奈我何?我可是掌门之女。”她眼珠一转,冷笑道:“你爹不过金丹修为,就不自量力去那西海秘境,落得尸骨无存,反让我栖霞一门实力大损,如此胆大妄为,掌门还没治他的罪呢。俆师妹若是乖觉,趁早将通天灵镜交出来,再让出苍梧峰请掌门居之,那便算将功折罪了。” 她自幼对此事耿耿于怀,她爹贵为一门之主,偏将门内灵气最富之地让与旁人,凭什么?!至于那通天灵镜,传闻是件上品护身法宝,被俆长老送给眼前这个资质鲁钝的小丫头,她也眼红许久。 小女孩忍泪含悲:“你胡说!我要告诉掌门!” “你敢!” 红衣女子一把拎起小女孩的衣襟,她已是练气四层修为,对方哪里是她对手? 小女孩双脚离地,蹬足挣扎,被她狠抽了一巴掌,半张脸都肿起来,嘴角浮出细细血丝。小女孩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趁她不备,一口咬在她手上。 “啊!” 红衣女子痛而松手,满脸气怒,随即抬手掐诀,空气中灵气涌动,于她指尖形成一拳大小的水球,往小女孩砸去! 眼见惨剧就要酿成,小女孩周身浮现一道虚影屏障,将水球反弹而回,红衣女子生受了自己一击,重重摔出门外,一口鲜血喷出,伏在地上低低呻/吟,整个人已是气若游丝。 小女孩一惊,慌乱地朝外跑去。 刚跑没几步,就见掌门不知从何处现身,她哭着想要告状,却见向来和蔼的掌门疾言厉色道:“俆妙君,你竟敢对同门师姐不敬,施以重手,你可之罪?!” “我、我……”小女孩虽年纪小小,但生为修者,又岂能真如五岁幼女般不谙世事?她顷刻间明白,掌门非但不会护她,甚至打算落井下石,兴许,红衣女子今日一行,正是受了他的暗示。 “我爹为栖霞门尽心竭力,如今不过失踪而已,你们便乘人之危,不问青红皂白、是非曲直欺负他女儿,如此不恩不义,你哪里配做掌门?!” 掌门勃然大怒:“放肆!” 他由手化为巨掌,就要抓来,电光火石间,小女孩极快地甩出一张符箓,瞬间从原地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梅迪奇升职啦!英雄都是孤独的,自己孤独,给别人留下的也是孤独,话说娘娘明明死过啊,你们为啥那么紧张?第三个世界,她和皇上双双狗带啦。 没有金手指的娘娘现在还很弱,心性也会有所不同,放心会报复回去的! PS.下一本还写言情快穿好吗?单穿?修真的BL想再放一放,大纲还没有梳理完。 咳,今天有事,早更,回头捉虫。 ☆、第129章 荒郊野庙。 阴云掩星月,凄风催树影,屋瓦裂响,狂霖将至。 忽然电闪雷鸣,照出庙中石相神凶目煞,它一臂已断,满身蛛网,供奉寂寥,俨然被废弃多时。 俆妙君缩在破庙一角,抱膝而坐,默默垂泪。 今日能逃离掌门手中,乃是她催动了一张“万里疾行符”,这符箓是她爹偶然于秘境所得,如今用过,便再没有了。 若非爹爹真的遭遇噩事,掌门又岂敢如此待她? 俆妙君抓起足边碎石,泄愤地扔了出去。 “咚咚……”接连两声闷响。 她抬头一看,庙门口竟倒下一人,半身入庙,半身在外。 “谁?!”她大惊失色,方才分明不见旁人! 那人毫无回应,仿佛死了。 天雷、破庙、死人…… 俆妙君纵然胆量再大,也仅有五岁,她面白如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抖着身子站起,慢慢蹭了过去。 又一道炸雷爆响,让她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那是个年轻的道人,约莫二十来岁,眉眼清隽,高鼻薄唇,然此刻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若非胸口尚有起伏,她真会将对方当做尸体。 俆妙君足尖蹭一点,再蹭一点,终于走到近处。她忽然生出奇怪的直觉,似乎笃定此人不会伤害她?于是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推着对方的胳膊,一脸严肃地问:“道友,你醒着吗?” “道友,你……”话未说完,她已被狠狠掐住脖子,那道人将她反压在地,俆妙君奋起挣扎,扬起一片尘土,让视线更显迷障。她只觉得呼吸困难,脖颈剧痛,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头。 道人似乎被灰尘呛了下,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手上力道不自觉放松,俆妙君趁机用她练气一层的灵力凝聚起一颗小水球,谁料水球还会触碰到对方便溃散了,而她的通天灵镜只能防住法术,对于拳脚武功却无能为力。 肺中空气愈发稀薄,俆妙君意识渐渐模糊…… 完了,我要死了。 所谓直觉根本不准!也好,说不定能见到爹爹呢? 然而下一刻,她感觉掐在脖颈的力道彻底松懈,还不待她意识回笼,就见那道人疯了一般施法打向自身胸口,整个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口中喃喃道:“走,走……” 俆妙君不顾脖颈剧痛,强自爬起来,边咳边向庙门外逃去,天上一颗颗雨珠落下,打得她浑身针刺一般,随着她一路跑往山林中,那雨也是越下越大,早把她浇成一只落汤鸡,连视线都模糊不堪。 为什么? 她爹爹不见了,这世间尽都是要害她的人? 那些慈眉善目,那些嘘寒问暖,全都是假的!就连她的直觉都会骗她,她什么都不要相信了,她只想要爹爹! 水沿着她的面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是雨,俆妙君不知跌倒多少次,湿透的衣衫被划得破破烂烂,手上身上到处是细小的伤口,她终于没了力气,倒在了一棵树下。 直到大雨初停,俆妙君才缓缓坐起,她整个人又冷又怕,脑子晕乎乎的,多半是发热了。她摸了摸额头,又伸手探向腰间乾坤袋。 糟了!她的乾坤袋呢? 那里面诸多丹药灵石不提,乾坤袋可是爹爹送她的! 是落在逃跑途中,亦或……是在庙里? 俆妙君内心挣扎许久,咬了咬唇,下定决心。她不能连爹爹送的礼物都弄丢!或许,那道人走了呢?或许,他死了呢? 她狠狠一跺脚,又沿路找了回去。 可惜一路上都未有发现,等她返回野庙,已是晨光熹微,她远远便看见凶恶道人依旧躺在原地,而乾坤袋正好落在他脚边。 俆妙君观察了很长时间,对方一直没动静,她又捡起一颗石子扔过去,石子发出一声轻响,回荡在山野荒庙中,那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深吸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捡起乾坤袋就想跑,忽然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渴……” 接着,她的右小腿被虚虚握住,俆妙君抑制住尖叫的冲动,一用力挣脱开来,又往外跑了几步,身后很安静,那人并没有追来。可不知怎的,她的脚步却缓下来,道人自残的行为和一个“渴”字在她脑中轮番交替,竟是让她迈不动腿。 爹爹告诉她,救人一命便得一分功德,可那人若是坏人呢? 其实,他好像并不是很坏,他打晕自己,兴许是不想伤她吧? 俆妙君忧愁地叹了口气,修道之人讲求顺心而为,她虽修为尚浅,但多少具备了修士的“品格”…… 道人意识昏沉,自五年前遭歹人暗害,他功力倒退不说,每年今日便会灵气沸腾几欲爆体。原本,只要他定时饮用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童血肉,便能压制体内火毒,可一来此法不过饮鸩止渴,二来,他不愿自己成为失去理智只凭本能行事的疯子,那样岂非如了某些人的意? 故此,五年来他每每靠意志强撑,可那灵气沸腾之势竟是一年比一年盛,今日,他意识昏沉地来到此地,实在承受不住灵力冲击,猛然摔倒在地。 那一瞬间,他闻见一股很诱人的气息,就像垂死病人的救命仙丹,又像寿终之人的延年灵药,那气息越靠越近,他仿佛唾手可得!但当他发现自己竟掐着一个女童,几乎将对方勒死时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来不及细想便一掌拍向自己,再度陷入半晕之中。 恍惚中,他感觉那股气息又靠近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畔沾上一丝清甜的灵水,口中也被塞入一枚丹药,就在丹药入口之际,那股诱人气息竟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让他内腑每一寸都在叫嚣,他要饮血,他要食肉!!但他只是克制地轻咬一下,再以舌尖舔了舔。 “呀!” 俆妙君迅速抽回手,他怎么咬人?! 但见对方依旧睡得沉沉,又放松下来。 方才她喂他喝了点灵水,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灵药让他服下,却反被他咬一下,恰好她食指上有道小伤口,疼得她五官都皱起来。 心道:这位道友,我不好吃。 俆妙君生了堆火,将那人拖至火堆旁,她坐在火边取暖,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日光透过只余一半的门扉照近破庙中,外面风清叶影,鸟恋花枝。 在燕鸣莺啼中,俆妙君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恍神了好一会儿才忆起身在何方,想到她如今无处可依,眼中又泛起泪花。 “可是饿了?” 身后一道清冷声音传来,俆妙君被吓得立刻坐起,竟发现身上搭着一件宽大的道袍,不久前的记忆霎时变得鲜活起来,她救下的道人此时坐在熄灭的火堆旁,正静静看着她。 俆妙君迅速摇摇头。 道人打量了她半晌,道:“昨日,是你救我。” 俆妙君立刻点点头。 “你为何救我?” 俆妙君:“就是救了。” “你不怕我?” 这一回,俆妙君先是点头,片刻后又摇头:“我怕的。但、但昨夜道友宁可自残,也没有杀死我,我见你形状癫狂,便猜你兴许是一时疯症,本人并不想害我。” 见她满脸稚气又故作老成,道人低低一笑,那笑容好似拨云见日,朗月清辉,让俆妙君看得呆住。 “倒是聪慧,你过来。” 俆妙君抱着道袍磨磨蹭蹭地挨过去,道人伸出修长食指,轻轻点在她额头,一股热流缓缓融入俆妙君的四肢百骸,她感觉身上的不适一瞬间消失无踪,昨晚摔碰的伤口尽数恢复,就连破损的衣衫都完好如初。 “仙人,您是仙人。”俆妙君惊喜道,连称呼都变了。 道人一怔,摇摇头:“你叫什么?” “小道姓俆名妙君。”她只当对方就是仙人了,于是朗声回答,又学着大人的模样跪地拱手施礼:“请问仙君尊号?” “你还是唤我道友吧。”道人忍住笑意,拉她坐下,又问:“我观你不过练气一层,为何独自在此庙中?” 俆妙君黯然地低下头。 道人:“你夜宿荒庙,身上似有灵丹法宝,多半是失去原本庇佑,有人意图谋你财物,你被逼逃难于此。” 俆妙君大惊:“仙君竟然知道?” 对了,对方是仙人,无所不知。于是,她便将爹爹失踪一事略略说了,祈盼道:“仙君能帮我找爹爹吗?” “西海秘境?”道人对她固执的称呼无奈,随即蹙眉:“与你父亲同行之人,是否有位名唤君长松的修士?” 俆妙君迷惘不知。 道人一叹:“你父亲怕是凶多吉少了。” 尽管俆妙君早已做好准备,可如今听得仙君下了断语,她再无侥幸心理,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对爹爹的想念,对前路的茫然,让她悲痛欲绝,万念俱灰。而此时,她忽觉一暖,原来是仙君抚上她发顶,只听对方道:“你如今可是无处可去?” 俆妙君迟疑地应了声。 “你既救了我,我自不会不管你。” “仙君要收留我?” 道人自嘲一笑:“我已自身难保,又怎会连累于你?”说罢拎起她后颈衣领,一挥袖,人已腾上云端。 俆妙君只感觉云雾飞遁,一呼一吸间仿佛已跨越万里。 不知飞了多久,她于半空中被抛下,还来不及惊惶大叫,又被一股无形之力轻轻一托,稳稳落地。只听识海中有道声音:“今日送你至此,有缘再见,玉佩可敛息灵气,为你安全计,切莫遗失。” 俆妙君抬头,山间云雾腾腾,飞烟流光,哪里还有仙尊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已开,一样的快穿,不一样的味道,有事没事的给添个人气加个收藏吧!《每个世界剧本都错了》 ☆、第130章 “小姑娘,你可是来参加入宗考核的?去那处排队吧。” 不等俆妙君失落的情绪淡去,就听有人唤她,循声而望,是位中年道姑,嘴角正带着淡淡笑意。俆妙君不解地歪着脑袋,视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移动,不远处,一位□□岁的男童正紧张地握住一枚玉,三息过后,男童打开手心,掌中灵玉已发出青蓝黄三色光芒,色泽浓郁,宛若雀羽。 “木、水、土三系灵根,下四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闭目而言。 话音一落,引来一片哗然,俱都羡慕地望着男童,那男童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竟然哭了起来,但只片刻,便破涕为笑了。 俆妙君自三岁起修行,又岂能不懂他为何如此激动? 要知世间有灵根者万中取一,而修仙问道首要条件便是身具灵根,其中灵根又分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并根据灵根纯度、粗细、浓淡来判断灵根品级,其中一品最佳,九品最次,每品又分上中下三等。而男童的三系灵根,大多只有五六品,他却是少见的四品,几乎能与次一些的双系灵根媲美了。 “小姑娘?” 道姑见她傻傻地愣在原地,又催问一声,心中还纳闷,她方才并未见到这女童,为何一错眼的功夫,她就出现了? 俆妙君心道,这一看便是测试灵根的场面,仙君难道是让她来拜入宗门的?是了,仙君说过不会不管她,但又不方便收留她,定是为她寻好了去处。也不知这是哪宗哪门,管它呢,反正不是栖霞门便好。 俆妙君握住不知何时挂在脖颈的青色玉佩,定了定神。 “多谢道友指点。” “噗……”那道姑见她一副小大人样,分明还不及自己半身高,竟一口一句道友,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多半是某个修真世家吧? 俆妙君排在了队伍最后,她之前还有三十余人,陆陆续续测下来,竟大多身具灵根,她很快琢磨过来,这些人多半是被筛选过的,不少应是出自世家大族,看来此宗门势力不小,否则不可能吸引如此多有修炼天赋的人。 然而有灵根不易,有好灵根更是千难万难。一直到俆妙君这里,也就最早那位男童是四品,其余多是六七八品,连五品都没有。 俆妙君伸出手,坦然地握住测试灵根的法器,她知道自己灵根有异,但考核应该能过。 那老道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见她年纪尚幼却十分镇定,心中不免讶异。又察觉她身上佩戴着敛息灵气之物,推测她应是某世家血脉,不过来考核的人多半如此,便没放在心上。 片刻后,俆妙君摊开手,那枚玉已变成了浅淡的蓝色。 “咦?!”老道终于收起一直以来的漫不经心,连那道姑地走了过来,两人脸上满是惊喜。可老道很快蹙紧眉头,到后来惋惜得直叹气,最终面色淡下来,甚至带着怨怪地看了俆妙君一眼。 “水系单灵根,上四品。” “可惜。”那道姑摇摇头。 周围立刻传来比方才更大的议论声。 “竟然是亿万中无一的单灵根?!可单灵根怎会仅仅是上四品?不是至少下二品吗?” “我听娘说若是灵根太细太淡,几不可见,就会比原本的品阶低一些。” 众人看向俆妙君的眼神顷刻间从羡慕转为同情。 “嘁,我还道她多厉害呢?”有人酸溜溜道。 “人家品阶再次,也是上四品,注定入宗,且还是外门弟子,你呢?即便能去也不过一杂役!” “你——!” …… 众人争吵之时,俆妙君始终平静地站在一边,外人只道她年纪幼小不明其意,其实她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早知自己是单系水灵根,但与正常单系灵根不同,她的灵根又细又淡,爹爹上一回为她测的分明是下四品灵根!而她耗费大半年引气入体,又一年多才突破练气一层,修炼速度几乎与四五品阶者无差,为此,爹爹不知偷偷惋惜了多久。 这事栖霞门掌门也知道,故而那日他女儿才会辱她资质鲁钝。 可现在,竟是上四品了?灵根是修道者的根基,若非有仙品天材地宝洗经伐髓,从未听说过灵根还能自然增长品阶! 这究竟怎么回事?! 难道爹爹测错了?可栖霞门再不济也是三等宗门,总不至于连灵根都测错吧? 俆妙君专心致志地思考,直到她被老道领回宗门才回过神来,再一抬头,只见一座巧夺天工的奇石上刻着三个大字——青云宗,仿佛历经风云的智者,让人一望便心生拜服。 青云宗?! 俆妙君大吃一惊。数万年前,修界进入竭灵期,修道之路愈发难行,不提渡劫飞升,哪怕能修至合体期者也是少之又少,几近传说。而如今的修真界,凡有金丹期修者坐镇,乃三等宗门,譬如栖霞门;凡有紫府期修者坐镇,乃二等宗门,如今不过十余数;凡有分神期修者坐镇,乃一等宗门,遍数修界不过两宗——北乾坤,南青云! 尽管曾一度传闻,乾坤宗内已有修者突破至合体期,但多年来并无实证,故而乾坤宗与青云门仍是当世最强宗门! 难怪那老道见她只是上四品灵根便神色淡然,若换了次一些的宗门,哪怕一时失望,也会诚心诚意地引她入内门。 仙君果然为了她寻了一处绝佳之地! 这批弟子中不乏已有修为者,又经宗内考核分出层次,俆妙君正是入了外门。她领了宗门令牌与外门弟子的衣裳,一路分花拂柳,穿行于烟碧霞披之中,沿途锦溪乔木,繁花重叠,仙兽灵鸟,玉楼琼宇。俆妙君暗自惊叹,心道不愧为青云宗,宗门所在本就是洞天福地,灵气之盛非栖霞门可比! 等她进入外门弟子宿舍——每座院子都有六七间屋舍,一人一间,条件不可谓不佳,还不及休息,又迎来诸多打探之人。俆妙君年幼不谙心机之道,却知晓不易透露真实身份,只道自己于荒庙中偶遇仙人指点,故来此碰碰运气。 那些弟子见她既无大家出身,又无卓绝天赋,态度纷纷冷下来。俆妙君本就喜静,如今又遭逢大变,如此正合心意。 就这样,她便在青云宗安定下来,每日早晚课不辍,修炼精勤刻苦,不仅是为她自己,亦是对仙君的回报。 如此十日后,俆妙君从百草阁领取了入宗以来第一份丹药,分别是益气丸十枚,聚灵丹十枚——青云宗外门弟子,每十日便可领药一次,尽管她的乾坤袋中尚存余不少,但都是爹爹给的,她舍不得。 俆妙君心满意足地离开百草阁,途经后山却被六个外门弟子拦住去路,对方大多十五六岁,其中一男弟子道:“小师妹,你已入宗十日,还未孝敬过师兄师姐们呢?” “各位师兄师姐好,请问有何吩咐?”俆妙君不解其意,她在栖霞门中地位特殊,未曾经历过普通弟子间的阴私。 众人见她生得灵气逼人,行事却呆里呆气,都哄笑起来:“小师妹可是在装傻?” “……” “哼,既如此,那我便直说吧。”那男弟子道:“小师妹,请将今日于百草阁所领丹药尽数交予我,自有你的好处,否则……” 俆妙君恍然大悟,那些丹药于修行有益,但售价昂贵,各门弟子均有定额,他们自个儿的不够用,便想从她口中夺食! 她心中气恼不已,可又能如何呢?对方人多势众,她却初来乍到。 或许,这群人正是看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多半已探查过她的底细,知道她来历平平,毫无门路。而他们态度稀松平常,显然惯常于此,应是有所依仗,不怕旁人揭发。 俆妙君心有不甘,却老实地取出丹药递给对方。 “还算听话。”男子的神情柔和许多,道:“咱们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日后师妹得了丹药,只需分我一半,师兄自会护你周全,至少在外门不会有人欺负你。对了,我叫万里,你可唤我万师兄。” “万师兄。”俆妙君乖觉道,心中庆幸至少保住了一半丹药。 这时,又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来自六人中的宽脸女子:“哟?那不是乾坤袋么?” 俆妙君心里“咯噔”一下,深恨自己粗心大意,尽管她有敛灵玉佩,可从乾坤袋中取物的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见她脸色骤变,那宽脸女子似乎来了兴趣:“小师妹,里头装的是宝贝吧?快取下来让师姐看看?” 万里蹙眉道:“何香泉,你这是作甚?” “我不过是看看她的乾坤袋罢了,难道还会抢她不成?”何香泉又问俆妙君:“莫非你只听万师兄的话,不听我的话?” 俆妙君低着头,以沉默回应。 有人“噗嗤”一声笑起来,何香泉失了面子心中不忿,转念一想,方才这女童交丹药那般爽快,如今却这般执拗,莫非真藏了什么好物?她到没敢往法宝身上想,只当是另外的灵丹妙药,于是催逼道:“你拿是不拿?不给我可生气了?” “不给!”俆妙君抬头,倔强地瞪着她,大声道:“这是我爹的遗物,不给!” 何香泉一愣,随即乐了:“这么说,你爹还是个修士?能用上乾坤袋的修士,肯定给你留了好东西吧?拿过来!”说罢,竟伸手要抢。 俆妙君重重打下对方不安分的手臂,掉头就跑,此举让何香泉颜面大失,她怒得指尖掐诀,一根藤蔓从土中疾驰而出,将俆妙君绊倒在地,又迅速把她捆起来倒吊在树梢。 何香泉拔剑,正欲好好收拾这作死的丫头,却听一声怒吼:“够了!” 万里脸色铁青:“何香泉你过分了!别让我们瞧不起你!” 何香泉心里一突,才发现其余几人都以古怪的眼神审视她,她一个激灵,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加入其中的,于是赶紧赔笑道:“我、我只是开个玩笑,哪儿能真和师妹计较?” 说话间,藤蔓抽离,俆妙君直接摔下了地。 万里冷冷地看着何香泉:“我们虽抢人丹药,但也有护卫之责,我说过,绝人生路者必自绝,你可还记得?” “记得……” “你若想死,可别连累我们!” 说罢,率先离开。 等四周彻底安静,俆妙君才放松下来检查伤势,倒也没大伤,不过那藤蔓生有倒刺,在她身上割出几道口子,衣袍理所当然的划破了。 唉……若非她不想暴露通天灵镜,倒霉的可不会是她。 俆妙君自认倒霉,想不到大宗生存如此不易,她形容狼狈地回到宿舍,却见院子里聚了不少人,见她回来,先前还嘈杂的院落忽然寂静。俆妙君眼睫一颤,她能察觉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有怜悯,有淡然,有恐惧,有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所有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没人提醒过她。 强烈的孤独感袭来,像山雨来临前的狂风,将她连日来的强作欢喜尽吹散,只余委屈与恐惧,身上冷得恨不能裹上八床被子。 俆妙君沉默地回屋,一落座,却发现桌上摆着几样东西—— 益气丸、聚灵丹各十枚,皆是方才她所交丹药,此外,还有一瓶用以疗伤的百花露,以及……一柄配剑。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何香泉的配剑! 是谁做了这一切?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灵根品阶: 一品(最好)——九品(最差) 每品都分上中下三等,比如一品上等,我这里就写的上一品,一品下等我这里谢的下一品,中一品自然就是一品中等啦。下一品肯定比上二品好,先看品级,在看等阶。 ☆、第131章 面对一桌子东西,俆妙君心跳如擂鼓。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帮她泄愤?亦或是准备了更大的阴谋? 她直觉不是后者,她一个练气一层的弟子,哪里值得对方大费周章?想陷害她挟私报复都不成。即便看上了她的乾坤袋,若真要抢,她根本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她赶紧将乾坤袋摘了下来,藏在屋中一角。 她心下稍安,随即又皱起眉头,可,她同样不足以让人这么帮她呀? 俆妙君随意拿起一瓶丹药,忽然心中一动,她隐隐捕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是……? 她又细细感受一番,可刚才的感觉就像镜花水月,一旦认真想触碰便无所获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议论声,声音很大,似乎故意要让她听见。 “那个小丫头老实交了丹药给万里?嘁,真是没用。” “她那练气一层的修为,又无身家背景,哪能跟张师姐您比,敢和万师兄对上?” 张姓女子似乎被取悦了,道:“万里背靠万管事,在外门新进弟子中向来说一不二,若不是表姐资质出众,我也惹不起他。” “可华师姐一入内门便被林真人收为亲传,必然能修成金丹,身份地位哪是万管事可比?” “承你吉言了。”张姓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原来,万里的后台是万管事?俆妙君暗道,青云宗的管事尽皆是筑基以上,且冲击金丹希望渺茫者担任,万管事乃戒律堂管事之一,地位又较其余管事稍高一层,难怪万里不怕有人揭发。只不知华师姐又是哪位? 不过听这两人对话,张姓女子和万里分属外门弟子中的两大势力,关系似有不睦。自己如今表面依附了万里,张姓女子必是来敲打她的。 俆妙君想到万里说会护她,原来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若要有真本事,也用不着什么后台倚仗。”张姓女子意犹未尽:“当年表姐在外门时,因生得美貌无双,多少人想打她的主意?可生生被她教训得不敢妄动,再后来,她的实力远远甩开那些人,不过二十余年便筑基有成入了内门。” “那是,华师姐毕竟是二品灵根,听说她刚入宗门不久,便有好几位真人注意到了。” “可惜我们入门得晚,不曾领略华师姐风姿……”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伴随着一道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外头有人大喊:“不好了,万师兄那队人出事了!!” “什么?!” 万师兄?万里? 俆妙君支起耳朵。 “真的,万师兄与其余几位师兄师姐修炼时一齐走火入魔,灵气暴动,幸得百草阁及时救援才没酿成大祸,但十年内不可妄动真气。” “十年?!”众人又是一惊,十年对修者不过弹指间,他们一旦引气入体便可增寿一百,但十年中,又有多少曾被万里欺压之人迎头赶上?甚至超越?这对于万里而言,这便是最大的羞辱。 “还有更惨的呢!他们队中有位何香泉,她右臂经脉俱废,骨骼尽碎,若没有生肌复骨丹,她可就成了残废。可此丹稀有,价格昂贵,她怎能换到?只有看洛南何家愿不愿意保下她了!” “怎么会?!” 众人惊疑不定地往俆妙君居所望去,难道是她……? 张姓女子神色数度变幻,惊怒道:“此事定是被人暗害!难道,戒律堂无人来查?” “怎么查?查出万师兄欺压同门怎么办?万管事这位子还想不想做了?你当他真不知道?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此事宗门上下虽心知肚明,但定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那万管事就这么认下了?” “或许会暗中探查?但对方神秘莫测,万管事不过筑基期未必敢与人对上。而且说起来,万师兄等人只需修养十年,即便何香泉也仍有一线生机,哪里值得大动干戈? “也是。” 听到此处,俆妙君轻道一声“原来如此”,随即拍掌大笑,笑声越来越响,直吓得院中几人作鸟兽散。 至此,外门中再无人敢欺她。 ** 修界不知岁月,四十年寒暑更迭。 青云宗百花秘境某处崖洞中,一位外貌十六七岁的少女凝神静气,她周身灵气沸腾不止,连附近山石都“咔咔”作响。 此人正是俆妙君,若有人见了,定能看出她正在冲击筑基。 秘境内危机四伏,本不是筑基的好时候,但俆妙君忽感时机已至,来不及准备,便择了处崖洞设好禁止,又服下辟谷丹,力求一次成功!她此时额头微微见汗,正努力将体内灵气逼入丹田,那些灵气不服压制,四处乱冲,让她经脉内腑胀痛不已。俆妙君神识探去,运转心法将灵气分化为一缕缕细丝,再将它们引至一处,渐渐汇成一汪灵液,那便是灵海了。 意识所感,灵海中巨浪滔天,忽然,一道惊雷炸响,俆妙君只觉白光闪过,恍惚中出现一些凌乱的画面,有奇装异服,有异世大陆,有宫廷王朝,像一块块流光碎片掠过眼前,她再想要捕捉,却如海市蜃楼,一夕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灵海终于风平浪静。 她觉得浑身上下涌动着磅礴灵力,似乎挥手便能劈山裂海,俆妙君缓缓睁开眼,空气中尽是蓝色小光点,它们如浮尘般缭绕、旋转,最后亲切地靠近她,一下子钻入她体内。 怎么回事?她分明已经停止运转心法,为何外面的灵气还会受她吸引?古往今来,哪怕是上一品灵根都不足以让修士行走坐卧间便能自主吸纳灵气,除非……是只存在于传说中,比上一品灵根更胜一阶的极品天灵根! 但怎么可能呢? 俆妙君又尝试调动体内灵气,确实感觉顺服许多,再不似以往那般难以控制,而她不过将心法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便能清晰感觉到气海稍有壮大,修行速度比以往快了四五倍不止。她脑中生出个想法,但又很快释然,不论何等资质,只要她安心修行便可。 这时,她听见外头传来响动。 俆妙君收了架势,走出崖洞一看:“原来是张师姐。” “俆师妹……”回话之人瞳孔一缩:“你筑基了?!” 来人正是当年在院中奚落她的张红梅,自万里等人出事后,她每每见了俆妙君都似老鼠见了猫。此时她惊骇不已,要知当世修界,三十年内筑基便已称得上天赋卓绝,而俆妙君不过上四品灵根,竟然比她的中三品还早一步筑基?!转念一想,定是借助她背后高人之手,于是更不敢大意,道:“恭喜俆师妹……师姐。” 等俆妙君入了内门,可不就是师姐吗? 俆妙君也不纠正,偏头一笑:“谢谢,你为何来此?” “再过七日,这半年试炼便要结束了,师妹是想再到处看看,能否摘些灵草。” 青云宗,弟子可用灵草兑换宗内贡献点,俆妙君了然地点点头,又想她冲击筑基之时才刚入秘境,这一转眼竟已过了半年。 待七日结束,俆妙君从秘境中传送出来,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位月白纱衣的女子静静等着,她生得秀色玉颜,洁如瑶池雪莲,不染纤尘地站在那里,便有如站在仙雾之中,让人不敢逼视。 张红梅高兴地跑过去:“表姐,您怎么来了?” 她眼含期待,对方却神情淡然:“四十年开山将近,师尊命我来外门寻几个弟子,随我一同下山,为宗门寻些好苗子。” 青云宗每四十年开山收徒,除了各地选送来的弟子,还会去往凡间大陆寻找有灵根者,以免错失人才。 “林真人果然看重表姐。”张红梅恭维道。 纱衣女子依旧面色冷漠,不再理她,而是转向俆妙君,一愣:“你可筑基了?为何还在外门?” “不过刚刚筑基,还未来得及去宗门报备。”俆妙君猜出了此女身份,多半就是众人口中称颂的华师姐华白莲了,这许多年,对方一直身在内门,她竟是第一次见到她。 忽然,有人插口道:“唉……俆师妹因有高人相助得以筑基,即便如此,也耗费了四十年,跟华师姐自然不能比,多半与亲传无缘了。” 说话之人便是何香泉,何家到底没放弃她,为她找来灵丹妙药治好手臂,可她终究实力大损,修为倒退,心中自然深恨俆妙君,但又忌惮对方身后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俆妙君筑基一事重重刺激了何香泉,她见华师姐在此,知道对方曾因当年在外门的某些经历最恨有靠山之人,一时嫉恨口不择言,等说完才面色惨白,后悔不已。 华师姐果然冷冷地扫了俆妙君一眼,道:“那便由你随我走一趟吧。” 她与俆妙君同为筑基,尽管后者还未入内门,但她此举已显轻慢了。 “师姐,我不想去。”俆妙君笑嘻嘻道:“我如今筑基刚成,还未稳固,正是应凝练灵海之时,不便下山。” 旁人倒抽一口冷气。 华师姐想必也没料到俆妙君会拒绝,一时间哑口,白如皓雪的脸行浮上一抹嫣红,也不知是羞是恼,是气是急:“你敢违逆林真人之令?” 气氛凝固。 “俆妙君乃我入室弟子,你与她同是筑基,凭何命令于她?林芳不过让你来外门选那练气期弟子随你下山,你却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到要问问林芳,她是怎么教的徒儿!” 一个衣着落魄,脸色蜡黄之人骤然闯入众人视线,弟子们俱都一震,匆忙施礼道:“许真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试试做一个新文预收的代码。 ☆、第132章 但见那人四十来岁,身上道袍颜色暗沉,行止间药香阵阵。他头发凌乱地纠在一处,面有病相,双目半睁未睁,总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真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当着众人面怒斥华白莲,对方却一改方才强硬,从容施礼道:“许师叔教训得是。” 语气淡淡,一如平常。 见华白莲如此,不少外门弟子心中愤慨,心道许真人当年冲击金丹未成,只能借着灵药强行结一颗假丹,假丹不仅实力不济,就连寿数也只得金丹一半,如今千年已过,还不知有多少年好活,他不想着广结善缘,反而处处得罪不能得罪之人,真是蠢物。 若非他炼药之术了得,在宗门地位或许还不如华师姐呢! 有弟子试图仗义执言,但看见许真人似笑非笑地盯过来,心中一凛,那许真人性子本就难测,不可以常理推断,万一真发起疯来,他可扛不住对方一掌!于是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只觉胸腹干痛,仿佛快窒息了。 他忽然想到许真人说是已将俆妙君已收入门下?难道许真人便是俆妙君的依仗?是了!许真人能炼药,又有假丹修为,对付练气期的人自不在话下。 一瞬间,似有不少人想明此事,众人忌惮渐消,虽有些羡慕俆妙君在外门中的顺遂,但许真人命不久矣,跟了这样一位师父,他们竟有些同情她了。 不过,她敢于顶撞华师姐,想来也与她师尊一般目光短浅,倒是活该。 “既你已知错,那便退下吧。”许真人依旧气定神闲,视线移向了何香泉:“你话很多?” 何香泉抖得有如筛子:“我、我……” “那便多练练嗓吧。” 许真人手指一弹,只见一道黄符打入何香泉体内,何香泉一惊之下尖叫出声,接着便似中邪一般,反复那道叫声,韵律起伏竟一模一样。她的双手狠狠勒住脖子,眼神从惊恐转为愤恨再被哀求取代,很快,嘴角溢出鲜血,声带似已裂开,却依然张着嘴咿咿呀呀地叫唤。 其余人不禁头皮发麻,暗自施法隔离了何香泉的声音,不敢再看。 许真人一直不为所动,待何香泉晕倒,他才吩咐弟子将人抬走,此事一了,原地便只剩下他与俆妙君。 “师尊?”俆妙君牢牢地盯着对方眼睛。 许真人傲慢地点点头:“一会儿,跟我回玉路峰。” “好呀。”她黝黑的双眸忽然弯成一道锦桥,桥下有水波荡漾。 许真人这才彻底睁开眼,认真审视她:“你心中无疑问?” 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忽然说已收你为入室弟子,且陌生人还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假丹真人,真有人能毫无犹豫地接受? “从今往后,您就是我师尊。”俆妙君认真道。 “……” 许真人不知俆妙君为何这般好骗,召唤仙禽领着她回了玉路峰。他即为假丹真人,哪怕炼药本领不凡,住得小峰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青云宗偏远一峰罢了。 但望着玉路峰上雾收翠岭,云结长空,俆妙君兴致高昂:“师尊,您这里可真多奇花异草,那是赭须根吗?” “嗯。” “那是碧华草吗?” “嗯。” “那是黑龙藤吗?” “……你话很多?”许真人试图吓她一吓。 “是呀。” “……” 入了峰顶大殿,殿中只有两个药童守着,许真人指着二人道:“高个儿的是桂丁,矮点儿的是青果。”又道:“后山乃我炼药之所,这前殿就留给你修炼之用吧。” “是。” “听说你是单水灵根?我为你挑了一套心法,一套术法,你先练着吧。” “是。” “我经常闭关,无事不必来扰。” “是。” “……”这话怎又这样少了?就没拒绝的时候?许真人郁卒。 “恩,那你先下去吧。” “不急。” “还有何事?” “弟子还未正式拜过师尊。”俆妙君猛然跪地:“师尊,请受弟子九拜。” 许真人身子微动,似乎想躲开,可最终牢牢站定。 ** 峰烟半隐,斜晖脉脉。 一道水色银光划过,老枝上红疏绿暗,飞絮濛濛,一柄剑轻佻地接住摇摇坠地的红,剑尖一颤,那朵红迅速四分五裂,又散成十片百片千万片,犹如血色风沙卷地,至刚至柔,至恶至善,最终灰飞烟灭。 一剑咫尺,一剑天涯。 俆妙君掐一剑诀,剑势猛然而收,长剑轻鸣一声钻入剑鞘。 如今她的修炼速度已非常人可比,短短六十年,她却已达筑基七层,兴许再几十年便能结丹了。要知道,就连华白莲筑基至今一百余载,也不过七层修为呢。 据俆妙君所知,万年来百年成丹者少之又少,除了乾坤宗那位鸿明仙君,其余人都在修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该轮到她了…… 她微微一笑,虽不解为何自身修炼资质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师尊让她好好修行,她只要照做便可,俆妙君向来是个听话的弟子。 她算算时辰,手指掐诀,立刻换了一套常人衣衫。 一推开门,青果在门口迎道:“师姐,您要下山吗?” 这些年,他与桂丁已陆续被许真人收入门中。 “是呀,一些食材快没了,我得去买点儿。” 青果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辛苦师姐了,师尊闭关三月,师弟已三月不知味矣。” 尽管筑基以上均可辟谷,但灵肉灵蔬灵果灵谷对修炼有益,又可解口腹之欲,故许真人每每出关,桂丁青果都会为他准备一桌好酒好菜,俆妙君见师尊并不反对,特意下山学了些时日,如今自有一把好手艺,已成为玉路峰的“厨娘”。 这青云宗山脚的镇子唤作白云镇,因背靠一等大宗,此镇热闹非凡,每日来往修士络绎不绝,灵宝丹药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俆妙君直往农市上走,半道上经过一家茶肆,只听里头喧哗声阵阵,忽有一人高声道:“那君长松可真厉害,不过百年,他竟已金丹第一了!” 君长松? 俆妙君顿住脚步,多年前荒庙中,与仙君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经过百年雕琢,早已铭刻在心。 君长松……他,会不会与爹爹的死有关? 俆妙君不动声色地走向人群,只见茶肆书板上贴着两张纸,一张上书“天地榜”,另一张则写着“日月榜”。此榜几乎等于修界实力排位榜,从修为到法术再到武器以及战绩,综合兼顾后评选出各阶段前一百位修者,虽不敢说权威,但具备一定参考性。其中“天地榜”只记录紫府、金丹、筑基期修者,而“日月榜”则记录渡劫、合体、分神期修者。 由于如今修真界,最高不过分神期,故而日月榜常年不见变化,一变便是山崩地裂,而修士们最关心的,往往还是天地榜。 俆妙君扫了一眼,金丹榜中第一人,便是君长松。 “想当年,那君长松不过是四灵根呢,据说修行资质仅仅七品,没想到他竟一路做了许多大事,得了许多奇遇,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修为,还十分尊师重道,听说百余年前他刚结丹,便冒险去西海秘境为他师父寻了一枚龙果延寿丹,真是重情重性。” 俆妙君呼吸一窒,西海秘境?!君长松果真去了西海秘境!只是仙君为何会特意提起他? “对啊,那可是能延寿千年的灵药,这是何等奇遇啊!只不知后来发生何事,竟余他一人返还,其余人都……唉……” “那君长松也足够道义,但凡留有遗体或遗物的同行者,他都特意找人送回本家,就连秘境中所得宝贝,都均分给死者亲近之人,可惜,还有些人什么都找不到了。” 遗物?宝贝?是了,掌门之所以会知道爹爹离世,定是君长松告知,即便爹爹留有遗物,多半也与那些均分的宝贝一般,落入他囊中。俆妙君心中寒意阵阵,若有一日她修成金丹,定要杀回栖霞门,问他一句悔是不悔?! “他若是不道义,长陵宗宗主女儿碧落仙子又怎会非他不嫁?”有人暧昧地调笑。 “说来君真人长得也是愈发俊美,哪里还有当年畏畏缩缩土里土气的样?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又有这等实力与品性,不知让多少仙子们倾心啊。”另一人嘻嘻笑道:“可惜君真人痴情得很,碧落仙子非他不嫁,他却只想娶青云宗的白莲仙子——啊!!!” 一道飞剑陡然从天而降,轻轻一抹,就见说话那人嘴角裂出一条大口,直至耳后。 伴随着惊叫声,茶肆里一片慌乱,只能用余光捕捉一道月白残影飘然远去。 “那是……白莲仙子?” “嘘!你还敢提啊?!!不知道白莲仙子有多恨君长松?”一名中年男子告诫。 “为何?” “难道你们不知?白莲仙子天赋卓绝,二十余年便筑基有成,当年青云宗本欲让她与鸿明仙君结为道侣,特意派她随林真人前往乾坤宗参加君长松的金丹大典。那鸿明仙君何等风神秀逸?宛若晓日清月,朗然照人,即便今日的君长松也不及一星半点,白莲仙子焉有不动心之理?” “可谁知后来会发生那等事?偏偏告发鸿明仙君之人正是君长松,他毁了白莲仙子的好姻缘,白莲仙子哪里还会给他好脸?说起来,鸿明仙君……真是太可惜了……” “闭嘴!你要死啊!!” 有人一把捂住中年男子的嘴,后者回过神来脸都骇白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再看其余人尽皆神色惊恐,连华白莲一剑都吓不退的吃瓜路,竟顷刻间散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一口雕花石缸内水花清亮,十余尾纯白小鱼游动于碗莲叶下,它们皆养在灵泉,喂食灵谷,生而有灵,俆妙君看了眼道:“我要十条。乐文小说 章节更新最快” “好咧,十颗下品灵石。” 换得鱼后,她见食材准备已足,便招来仙禽返回玉路峰。 一入后山,就见许真人从炼药房中出来。 “师尊,您出关啦?” 许真人依旧一副病容,身上还是那股子药香,他漫不经心反问道:“你下山了?内门大比将至,其目的正是为了百年一次的仙门大比,你且好好准备,勿再乱跑。”说罢眼神凌厉地转向桂丁和青果:“你们俩一样。” 几人蔫耷耷地应是。 俆妙君心神一转,便趁着师尊在此,把山下见闻说了一遍,又问道,“当年鸿明仙君到底做了什么惹来各大宗门追杀?我隐隐有听得传言,他修为高深,即将突破合体期,为何忽然堕入魔道?” 鸿明仙君入魔时她还是个婴儿,等她稍微懂事,当年灾劫已成禁忌,他爹怕为她招来祸端自不会提。后来爹爹没了,她稀里糊涂入了青云宗,更不会与人谈论这些事,她甚至不如山脚下的凡人知道得多,尽管那些人多半是道听途说,难知内情。 “他与你有何相干?”许真人睁开眼,冷冷道:“正道宗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你若再敢提起鸿明那魔头,就别怪我亲自清理门户。” 他前所未有的冷厉与无情,吓得桂丁青果“噗通”跪地,俆妙君倒不是多怕,只是心中难免委屈,也跟着跪下来。 待夕阳照石,青果去厨房帮忙,见他师姐正举着一把刀,按着一尾灵鱼,愤怒地一刀斩下—— 锵! 擂台上一青年回防不及,被俆妙君一道术法刺向左肩,他只得抬剑来挡,不料对方气力之大有如天风苍苍,海腾浪卷,一下子撞碎他的宝剑。 断剑落地,俆妙君上前一步:“师兄,承让了。” 那青年一愣,半晌才回过神,他竟然输了?他一个筑基九层的人,输给了筑基七层?不管心中怎样不可置信,他依旧保持风度,抱拳道:“恭喜师妹。” 至此,俆妙君便成为了宗门内第十位从擂台赛中脱颖而出的筑基期弟子,将与其它九位同门一起,参与不久后的仙门大比。 其余人看向她的目光炙热,那可是仙门大比啊,但凡筑基期弟子无不以此为荣,只要能在比试中大放异彩,必能于“天地榜”中占据一席之地,声传整个修界! 至今才筑基二层的张红梅眸光闪烁,俆妙君与在外门时一般无二,敛灵玉佩从不离身,旁人难知她修为,然而某天,她忽然就筑基了。今天也是,她忽然就筑基七层,有如黑马一般杀出重围…… 人群中的万里淡淡一笑,眼底难掩羡慕与落寞,而不远处的何香泉浑身都在轻颤,她不过靠关系才进得内门观战,俆妙君却已能代表宗门出战其余宗门。当年被她一招倒吊起来的小丫头,如今不靠他人也能一指碾死她…… “哼,废物还养了个好徒弟。” 不远处林真人冷哼一声,转而对爱徒道:“她虽进益快,但多半靠了丹药强催,那许留踪惯爱投机取巧,养出来的徒儿也是如此,大比之时自有她好看。你无需心急,只要稳扎稳打,百年内必能结丹。” “师尊放心,我非急功近利之辈。” 林真人欣慰地点点头,犹豫片刻,缓声道:“君真人此次代表乾坤宗前来,掌门是希望……唉,总之,你上点儿心吧。” “是。”华白莲低头,如冰霜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 斜风吹皱云岚,悠悠青山里,渺渺雾霭间。 青云宗内,隐约可见红绸花灯,为这神秘仙山平添一丝凡尘之气,不显俗,只多了几分鲜活。 每百年一次的仙门大比,轮到了青云宗主持。 山道上,宗门内,随处可见别派修士,大家聚在一处恭维寒暄,你言我语,好不热闹。忽然,人群安静下来,又齐齐迎向一位红袍道人:“见过君真人。” 君长松温文一笑:“见过诸位。” “乾坤宗真是英雄出少年,君真人不足四百寿数,已有如此修为,让我等好生惭愧。” “不敢当。” 一旁几位年轻弟子轻声议论:“那就是君真人吗?他生得真好。”修界中人大多样貌不俗,但比起君长松可谓云泥之别,加之对方名声显赫,年轻弟子心志不坚,难免自惭形秽。 有那曾见过君长松的弟子故作高深:“真人不知修习何种功法?和上次所见简直判若两人,更显龙姿。 被议论的君长松神色坦然,早已习以为常,他逢人便带三分笑,毫无轻狂之气,轻易便博得众人好感。忽地,他目光凝住,眼底映出痴迷之色,大家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俱都了然。 “原来是白莲仙子,听闻此次青云、乾坤两宗,欲让真人与白莲仙子结为道侣,我等在此提前恭贺了!” 君长松耳朵烧红,连连拱手讨饶,引来一片善意嬉笑。谁知白莲仙子竟目不斜视地从人群中漠然走过,笑声便渐渐尴尬…… “这……”众人面面相觑。 君长松勉强笑道:“华师妹她一意修道,向来心无旁骛,还是莫要坏了她名声。” “是是是……” 却有一老道不以为意:“君真人如此贵重,又待白莲仙子至情至深,她迟早会明白真人心意。如今白莲仙子涉世未深,才会被鸿明老魔迷晕了眼,也不想想那魔头已四千寿数,嫁与他岂不是——” “够了!”有人呵斥道。 老道这才发现君长松面色难看至极,心中一突,这马屁可是拍在马腿上了,敷衍几句匆忙遁走。 此人正是栖霞门掌门田酌,如今门中只剩他一人修成金丹,自然由他带队来参加比试。对于名次他不报期望,只想趁此机会广结仙缘,最好能抱上一两根粗大腿,谁知出师不利,一来就将最粗的大腿给得罪了! “唉……”田酌心下涩涩,他这金丹虽非假丹,但也全靠奇遇得来,以致根基不稳,实力不济。若非以往有俆长老扶持,栖霞门早已落入三等宗门的最末流,作为一派掌门,他又岂会甘心?但凡有一丝上进可能,他决计不想错过!田酌一直告诉自己,昧下君长松当年赔付俆家的宝物,窥伺俆长老留给他女儿的物资,都是为了栖霞门,可惜百年过去,他修为无所进益不提,栖霞门境况也愈发不妙…… 田酌正思考得用心,迎面走来一位少女,生得是钟灵毓秀,秀丽娟清,看她衣着打扮,显然乃青云宗内门弟子。田酌忙往一旁让了让,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本想上前打听几句,又担心说错话得罪人,犹疑之间,对方早已远去。 俆妙君正打算前往练道广场报名,今日会进行简单的测试以便明日擂台分组,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在宗门中遇见自己的仇人!她可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揭下田酌面皮。 来得好!俆妙君暗道,若她猜得没错,田酌定会选他女儿代表栖霞门参加比试,明日,她不但要打落田潇潇的尊严,还要在各门各派前揭穿田酌伪善的面具!至少……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不配为掌门! 俆妙君轻轻吐息,眼中难得缠绕上一丝戾气。 此时的练道广场,一棵石树前聚着许多人。 石树来历莫名,自青云宗建宗立派,它便存在于此。不过起初,它只是生得像树的奇石,某日,奇石忽然生根发芽,一夜之间花繁叶茂——枝干为石,花叶生灵,其花不败,其叶不枯。只要带上灵力轻巧一击,石树透明花叶便会染上五行之色,变色的花叶越多,意味着灵力越盛。 “砰——”,一声闷响。 花叶微微颤抖,小部分变成了红黄两色,惹得众人哄笑不止。 出掌少年双颊涨红,不敢抬头视人。 “这位道友,观你一掌所蕴含灵力足有筑基六层修为,可你如今不过筑基五层,已是同阶中的明珠了,大可不必羞愧。”有青云宗弟子劝慰道。 “是呀,就连华师姐那等资质,前年也不过让石树花叶变了四分之一呢。” 众人恍然大悟,拱手致歉,少年终于松了口气。 此后又陆续有人上前,大都如少年一般,多不了太多,少不会太少,久而久之,渐渐乏味,直到几大宗门弟子登场,气氛才转为火热。 “那是长陵宗的碧落仙子?她可真厉害,差一点就让四分之一的花叶变色了呢。” “听青云宗弟子所言,还是白莲仙子更胜一筹?我记得白莲仙子还比她晚了二十年开始修行呢。” 长陵宗立刻有弟子不满道:“乾坤宗的王师兄也很厉害呀,据说已有筑基九层修为,那灵力岂是白莲仙子可比?” “唉……说来说去,都不及当年的君真人,人家一掌便让半树成金,灼灼刺目。”众人皆知君长松本是四系杂灵根,后得奇遇,重塑灵根为上一品单金属性。 听得此言,不少人艳羡不已。 “可是……君真人也非最强吧?”有人质疑道:“我听闻当年鸿明仙君曾让石树化为凤火呢!赤光射月,仿佛将山云烧起来……” 他脸色忽变,心中后悔不迭。 在他视线中,君长松不知何时现身,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挫骨扬灰一般。只听对方冷声道:“的确,昔年鸿明道人天赋卓绝,纵观修真界无一人可与之争辉,但正因如此才让他不敬天不畏地,心无怜悯,倒行逆施!他合体不成便背弃宗门,残杀千余同门弟子,简直丧心病狂!事后仍不知悔改,百般诡辩,甚至逃之夭夭,实乃灭绝人性,禽兽不如!天下正道宗门,岂能容之?!” 厉声质问下,万籁寂静。 一息。 两息。 …… 忽然,又是一声闷响。 只见石树化为一整片蔚蓝,吹拂间,有如天水涟漪,泽被万物生灵。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故事的主要人物都出现了,到底是什么关系自行发散脑洞233 ☆、第134章   那一掌惊心动魄。   那一掌撼天覆地。   只一夜,一个陌生的名字传遍了青云山。   翌日大比。   十余道剑光袭来,疾如天外星火;黄雾凝成山石之形,棱角坚硬,从半空重重坠下;地面化为一泓清泉,根茎藤蔓从泉中钻出,像水鬼一般缠上小腿……   俆妙君已陷入重围,她运转灵力,衣衫无风自动,双指并拢代剑,手腕矫似灵蛇,但见一道残影穿行于剑阵中,转弯抹角间避开十余飞剑,令其尽数刺向巨石,石化尘雨,落入水中,一组攻势就此土崩瓦解。   她手指掐诀,背上宝剑冲天而起,逆日而上,行无影踪,于云层遮挡间一剑化两剑,再生三,三生万剑,无数剑雨倾天而下,瞬时让四方宽敞不少。   练道广场十座由大能设下禁制的百人擂台,此刻刀斩长空,剑啸风云。   俆妙君环目四顾,很快在角落中发现一抹红衣身影。她嘴角一翘,心道此乃天意,竟将她与田潇潇分在一处,于是身形一闪,转眼出现在那人身后。   “田潇潇。”   红衣女子正在念咒,本想偷袭旁人,忽然身子一僵,没明白擂台上为何会有人叫破她的名字?同门中人不是不允许分到一起吗?   她转头一看,双腿瞬间软了!   是她!那个灵力全盛,让石树碧蓝的人!   “她在作甚?”青云宗太上长老蹙眉。仙门大比固然重要,但参与比试之人都是筑基期弟子,由掌门及金丹真人主持即可,如他这般身份,本不必为此等俗务所扰,此前一直在洞府闭关修炼,直到昨日掌门来报,他才匆忙出关,门中有如此奇才,他岂能坐视不理?可如今俆妙君却在擂台上找人闲聊,他心下不满,要知修道修心,纵然她天赋绝顶,一旦心不诚不正,要么修行无成,要么,便如那人一般……   太少长老问的是掌门,而掌门对俆妙君并不熟悉,本想询问许真人,对方偏偏没来,他只得求助于离得最近的林真人。   “回老祖,或许是她遇见了相熟之人。”林真人语气恭敬有礼,不紧不慢,心里的酸意却快溢满了,此时她又怎能不知老祖来此的目的?   想她那徒儿本是瑰宝,却从未引得老祖关注,就连她自己也不曾让老祖另眼相待,那俆妙君不知是哪条道上杀出的程咬金,老祖竟特意来看她比试……哼!石树那一击指不定用了什么诡秘丹药,反正许留踪惯爱使些下作手段,若是哪天牛皮吹破,那戏才好看呢!   当然,她只敢想想,或者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奢望。   “道友……您叫我?”田潇潇心里转了许多念头,最终无迹可寻。   俆妙君抬手替她挥退一柄飞剑,又以水凝成屏障,将她护在其中,让外界攻击无法靠近。田潇潇大喜,激动道:“谢道友相助!”   “道友?”俆妙君嗤笑。   “那……道、呃,前辈?”   田潇潇满脸谄媚,与当日狰狞有天壤之别,俆妙君却不觉愉悦,只觉嫌恶,她道:“师姐,你不认识我了么?”   “师姐?你不是叫俆妙……”田潇潇忽然收声,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对方,呼吸一窒,抖着声音道:“俆、俆……”   “原来师姐还记得,是否还惦记着我那通天灵镜呢?”   “我我……”   恐惧当头笼罩,田潇潇本还庆幸自己分到了最弱的一组擂台,至少能混点积分,可怎么就遇到了一个满身恶意的煞星?!她猛地转身想逃,却发现她以为是保护的屏障此时却宛如牢笼,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俆妙君!!她昨日已听过这三字,但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竟是她的“故人”!她甚至不记得这个名字,直到刚才被问起,让她想到对方的姓氏,才依稀辨认出一丝熟悉的轮廓……   俆妙君竟是俆长老的女儿?那丫头居然没死?!还入了青云宗?!   “师姐,这些年,师妹很想你,那日你说的每一句话,师妹从、不、敢、忘!”   话音一落,田潇潇就感觉她的锁骨有如被带刺的铁钩穿过,下意识低头一看,两把冰剑刺透她的双肩,伤口迅速冻住,似乎就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痛!她有了这种意识,痛感愈发强烈,而带给她痛苦之人,已经来到她面前。   “啪啪——”   俆妙君揉了揉发麻的手:“你当日给我一巴掌,我不多要,只还你一倍。”   田潇潇还来不及张口,已被重重扇了两耳光,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只见对方指尖又凝出一颗水球:“你当日用它砸我,我也不贪心,只大你一倍。”   “那一击分明被通天灵镜挡住,让我生生受了!”往昔记忆回笼,田潇潇尖声叫道。   俆妙君嘻嘻笑道:“与我何干?我只看你初衷,不看结果,你不服气,也拿灵宝来挡呀。”   “你无耻——”   伴随喝骂之声,众人只见一个血人从水幕屏障中飞了出来,重重摔落在地。   他们疑惑地转向俆妙君,只听她道:“你我之间便算了结,然你辱我爹爹,我也不跟你算,就让你的好父亲来解释吧!”   俆妙君再不虚费时间,旋身飞入人群,双袖一挥,灵力鼓胀,无形之气猛然爆裂,宛如飓风来袭,不少人就此被推下擂台。余下人等见她势强,心中警觉,相互间对视一眼,齐齐上阵!俆妙君被前后夹击,双手仿佛化为千掌万掌,同时背上飞剑疾射而出,如臂使指,轻松游走于敌阵中,她时而声东击西,时而欲擒故纵,时而混顺摸鱼,最终各个击破,擂台上仅剩她一人站立。   事毕,她抓起田潇潇背心,扔向田酌,引来满场哗然。   “你,你……好狠毒的人。”田酌见女儿昏迷不醒,血肉模糊,心中又气又急,恨不能抽出仇人魂魄,炼上个九天九夜,让她承受万火焚灵之苦,一些栖霞门的弟子,也愤怒地叫骂不止。   林真人见状,心念一动道:“听说她本是上四品灵根,如今看来也不输鸿明仙……老魔了。”   掌门眉心一跳,就听林真人又道:“看她如此心狠手辣,只愿她不会像鸿明一般,走上那条路……”   “胡说八道!千万年来修界极天灵根者何止鸿明一人?你何须拿他来说?”太上长老喝止道:“你有何龌龊心思我不管,但你记住,她是我青云宗之人!与你同宗同门!”   林真人脸色煞白,只觉数不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有探究、有鄙夷、有嘲讽……她堂堂金丹真人,又生得美貌,几百年来霸道惯了,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可她又能如何?对方是太上长老,与她天壤之隔。   俆妙君!林真人敛眉,将所有怨愤藏在眼底。   “论狠毒,我可比不过掌门。”俆妙君丝毫不惧田酌的横眉怒目,“擂台上本就刀剑无眼,生死不论。你女儿气海未毁,不过皮肉之伤,看着吓人罢了,不知狠在何处?比之掌门当年更不算毒!我爹为栖霞门鞠躬尽瘁,他尸骨未寒,你便谋他宝物,辱他五岁幼女,若非我逃得快,早被你用大擒拿术抓住,哪里还会有今日?”   “你、你说什么?!”   俆妙君冷笑道:“你们父女做得如此恶事,偏偏都把我给忘了?可我却每时每刻都不敢忘,我忘不了你们对我爹的阴毒诅咒,忘不了你们如厉鬼般的丑恶面孔,我总是在想……”   忽然,半空浮现一只水凝而成的巨掌,迅速抓向田酌,田酌一介金丹又岂会怕?他不屑地单手挥袖,企图震碎巨掌,孰料毫无用处,眼看巨掌已至,他避无可避,竟生生被抓住!   ——金丹真人被筑基的少女用术法擒住,那巨掌越凝越小,蕴含的灵压愈大,众人仿佛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喀嚓”声,不禁都变了色。   他们转过目光,只见俆妙君右手捏碎一张符,口鼻溢出鲜血,白牙染红地笑道:“我就想看你这样难受。”   “住手!”   青云宗掌门终于出手制止,田酌被救下,已是奄奄一息。   栖霞门中人惊惧不已,可他们见俆妙君此时也摇摇欲坠,又想起她方才所言,眼中逐渐浮上迷惘。俆妙君一说,不少人便想起了这个师妹,当年她忽然消失,掌门对此讳莫如深,也不喜旁人提她,只骂她是白眼狼,田潇潇对她更是深恶痛绝。久而久之,门内再没人记起她,毕竟,她只在栖霞门生活了五年,百年一过,或许听闻她的名字会有刹那熟悉,但终究不曾想起。   而她失踪的真相,竟是这样?种种迹象,让他们很容易信了她的话。   掌门,真是这种人吗?   其余人窥见栖霞门弟子的表情,心中了然,对田酌愈发鄙夷。   “不过让他断了几根骨头,接上便是,当年田掌门昧下那么多宝贝,如今还拿不出点儿好药?”俆妙君看着趴在地上装死的田酌道:“我爹爹非死于你手,我无权杀你,但你如此辱他,利用他,我偏要让世人看看,你有多无耻!”   “看见了吗,这就是栖霞门的掌门!烂泥一样!”   说完,俆妙君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几欲跌倒。   太上长老五指一握,将她抓到身前,搭着她的手腕道:“你疯了?筑基期就敢催动金刚巨灵符?”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俆妙君敢对田酌出手,原来是用了能让灵力瞬间提升数十倍的金刚巨灵符,此符稀有,且有损自身,就连金丹真人使用后都会在十日中跌落境界,须得好好休养才可复原。俆妙君不过筑基,想来代价更大,不过田酌境界远胜于她,竟被她轻易制住,可见有多么名不副实!   “你可知道,你体内一丝灵力也无,筋脉受损严重,连气海都被冲散?等下比试,你不打算上场?”太上长老问道。   擂台战结束,胜出的十名擂主会两两比试,至于对手,则由擂台战先胜出者任意挑选。   “回老祖,仙门大比是盛事,弟子自然遗憾,但弟子不悔,弟子从未如此痛快!”   最终,俆妙君还是以擂主身份登上比试场,她若不参赛,必有人要轮空。可她如今身受重伤,自然无意排位,孰料其余胜出者也不来选她,谁都知道她是个便宜,可谁也不好意思占。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人道:“便由我来会一会师妹吧。” ☆、第135章      “华师姐。”俆妙君拱手道。   “他们不愿选你,是怕胜了你名声不好听。”华白莲道:“我这里有一枚玄阳天丹,是昔年筑基时师尊所赐,我一直妥善保管,今日便转赠师妹。我与你同是筑基七层修为,师妹可愿与我一战?”   “胡闹!”林真人急声阻止:“那丹药能解性命之危,怎可用在此时?”   玄阳天丹如今已无丹方,仅能从秘境洞府中获得,此丹能药死人,肉白骨,尽管于修为无益,却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品。俆妙君伤势虽重,但只需修养一两年便可痊愈,无需如此挥霍,故无人认为林真人所言吝啬。   华白莲不为所动,月白纱衣轻拂,整个人仿佛笼罩在袅袅烟云中。   “莲儿!”林真人大怒,她知徒儿向来眼高于顶,不肯示弱,昨日石树一事让她心中不甘,没想到她竟在各门各派前挑战同门!哪怕她说得冠冕堂皇,似为他人排忧解难,但她终究年轻,争胜之心已然暴露,偏偏她还不自知!   可惜事已成定局。   “师姐,谢谢你。”   俆妙君一笑:“我当然愿意。”   **   剑光凌天,飞斩向人。   华白莲避过凶险一击,空气中燃起零星的火花,战到此时,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华白莲借着火势余威,榨干最后一点灵力召唤出食魂藤,绿植凶悍地扑向对手,速度之快,有如蛟龙出海。俆妙君抬起胀痛的手臂,凝成一面水墙抵挡,黑青藤蔓破水而至,划出道道波痕,转眼便来到她眼前!   “噗——”,鲜血喷溅,倾洒在食魂藤上,俆妙君咬紧牙关又掐一诀,周围水分尽数蒸干,被血水沾湿的藤蔓也避无可避,瞬间枯萎,落地成灰。她趁此良机催动一把冰剑,向华白莲疾射而去,对方似无力抵挡……   “住手!”   伴随这一声呵斥,俆妙君只觉肺腑重压,每一根经脉都在争先恐后地哀嚎,又听一声巨响,她身前闪现一道人影,用己身为她遮风挡雨。   “师尊!”   只听“咻”的一声,先前的冰剑斩落了华白莲颊边一缕乌发。   “林芳,你好不要脸!本场比试生死不论,我徒儿已手下留情,你却罔顾身份趁她不备突袭,莫不是想赶尽杀绝?!”   谁也没料到林真人有此一招,她出手太快,连太上长老与掌门都未曾反应。   林真人此刻十分尴尬,她本以为俆妙君要痛下杀手,一时情急才冒然出手,面对许留踪的质问,她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太上长老威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林真人一急,道:“我只是见俆妙君出手狠厉,以为她不会放过——”   “你只是见不得你徒儿输罢了!”许真人打断她:“再说,我的徒儿无需你来教训!”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太上长老看着场中快要支撑不住的华白莲,她像一只断了翅的蝴蝶,偏偏倒倒,摇摇欲坠,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俆妙君,墨黑的瞳孔燃烧着不甘的火焰,那火种甚至淬了毒,与她清冷的外表毫不相宜。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修者可以不认命、不服输,但不能只见输赢,更不能输不起。“林真人,你合该修身养性,好好的弟子可别教坏了。”   他身份尊崇,话一出口,不提林真人如何骇然,就连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华白莲都涨红了脸。   “此言差矣。”   忽然,又一人飞身入场中,正是君长松,他道:“白莲仙子一心向道,不蒙纤尘,反倒是许真人的徒儿才应好好教导一番,以免误入歧途。”   青云宗之人俱都面色不愉,宗内之事岂容外人置喙。   这时,俆妙君好似听闻一声叹息,轻响在耳畔,接着她便感觉到一股推力,将她送至太上长老身边。   “你好生保重。”   许留踪只留下这一句,便在人前没了踪影,只余满地衣衫,和一张……人皮?   “…………………………………………”   “这是?!”   “不过某种树胶制成的皮囊罢了。”君长松神色淡淡,似乎成竹在胸。   “他是谁?!”掌门霍然起身,惊道,那人绝不是许留踪!   君长松一字一顿:“鸿、明、道、人!”   “什么?!”   在场诸人齐齐色变。   “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他,想来,他便一直以这位许真人的身份,藏匿在青云宗。”   “不可能!”俆妙君比任何人反应都激烈,她茫然摇头:“怎么可能?”他明明是……   “哼!他能骗过千万人,却骗不过我。鸿明道人当年入魔,魔气外泄,我有一法宝摄走其中一缕,只要他出现在我附近,我必能感应到!”   众人心道,难怪这一两日俆妙君如此风光,却也不见许真人一面。   君长松走到俆妙君身前:“我问你,你这师尊是否常年不与宗门走动,又时常处于闭关之中?”   俆妙君心乱无比,面上却镇定地强辩道:“师尊向来如此,他千年前便在宗门修行,难道一直是鸿明道人假扮吗?”   君长松冷笑道:“正因许真人素来如此,才最终被这魔头盯上,枉送性命!”   “这是何意?你说留踪他……”掌门蹙眉道。   “许真人,必然已陨落。”君长松眼中划过一丝沉痛:“昔年鸿明道人挥手间屠灭乾坤宗上千余弟子,逃亡途中又几番血洗正道宗门,如此行事,哪里还残存半点人性?”   “你胡说!师尊人品高洁,若无内情,决计不会滥杀无辜!”俆妙君道:“他即为乾坤宗道祖,千余年必为宗门数次立下大功,纵然犯错,也并非死局。我见其他宗门弟子对他尚有惋惜,为何你身为乾坤宗人却屡屡败坏他名声,毫无维护之意?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却恨不得天下都知他罪恶,如此紧咬不放,喊打喊杀,你就真是为了天道正义吗?!”   不少人听她所言,代入乾坤宗弟子一想,若自己素来敬重的老祖一朝入魔,他们多半是伤心大于怨恨,终究希望他能洗心革面,负荆请罪,回归正道,断不会在外多提他的错处……   “巧言令色!”君长松怒急:“乾坤宗千余弟子何其无辜?正道同门何其不幸?就因鸿明道人有功于宗门,他所造罪孽我便不能提了?我乃是大义灭亲!自然问心无愧!”他见俆妙君还要再说,忙道:“你休得胡搅蛮缠!如今他化作许真人混入青云宗已是不争事实,若非心虚,他为何要逃,对此,你还要诡辩吗?!”   “哦……你是她徒儿,如此维护一个魔头,只怕未必不知呢……”   “住口!”太上长老喝止道:“君道友只管就事论事,不可妄自推定。”   君长松紧紧握住双拳,冷声道:“老祖说得是。”   此时,一直静默无声的华白莲却忽然开口:“许真人如此爱惜俆师妹,若他真是鸿明道人,必不愿见她受委屈,或许,有办法引他出来……”   她的声音渐弱,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她,就连林真人眼中都流露出不可置信。   君长松见他心中仙子毫不怀疑自己,言语中似对鸿明道人死了心,他高兴道:“此法大有可为!鸿明道人,很可能会回来找她!”他指向俆妙君。   俆妙君咬唇道:“你既认定他灭绝人性,他又怎会记挂这一点师徒之情?”   “不过一试罢了,你怕什么?”君长松道:“缉拿魔物可是正道宗门应有之举,青云宗作为正道魁首之一,责无旁贷!”   太上长老失望地扫了华白莲一眼,那一眼仿佛万斤重,压得华白莲抬不起头。   长老向掌门使了个眼色,后者道:“既如此,青云宗自会安排人守在俆妙君身边。”   “此时事关重大,掌门莫非想包庇不成?”   “放肆!”掌门怒喝:“我且问你,你有何证据称俆妙君知道她师尊身份?既无证据,她便也是受欺瞒者!我念你年纪小小,才不多与你计较,但你记住,这里是青云宗!要逞威风,回你的乾坤宗去!”   俆妙君天赋绝佳,千年难遇,他们怎可能不护着?   君长松脸色大变,又气又急:“可、可那许留踪隐匿青云宗多年,也未曾被发现,谁知是怎么回事?!”   太上长老广袖一挥,袖风直把君长松掀了个跟斗:“鸿明道人过去还是你乾坤宗的道祖呢,要不要老道去问问景华道友,贵宗是怎么养出一个魔头?!”   君长松趴在地上,羞耻难忍,恨意滔天!他多年建立的形象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又被打落原形,仿佛回到还是杂役弟子时,被人欺压奴役的黑暗过去……最终,他狼狈地爬起,低声道:“老祖息怒,是弟子错了。”   **   小雨不止,萧然已生。   距离仙门大比已过去月余。   玉路峰上,桂丁与青果整日里唉声叹气,忧心忡忡。唯独俆妙君一如往常,日日修炼不辍,只是偶尔静下来,她也会对月思忖:师尊究竟去了哪里?他真的会回来么?   她也不知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君长松说她师尊罪不容诛,但她从来不信,即便师尊真是鸿明道人,即便他真的做过那些事,也一定另有隐情。她不知其中真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尊是个好人。   而此时的玉清峰,一师一徒正秉烛夜谈。   “师尊,掌门真不同意搜魂之事?”华白莲道:“徒儿见俆师妹如此镇定,似是知道鸿明仙……道人的行踪,万一、万一鸿明道人一直不来又如何?”   “不来岂不是正好?”林真人审视她半晌,见华白莲眸光不安闪动,她叹了口气:“我并未询问掌门,此事也不用问。”   “为何?”   “搜魂之法有损神识,俆妙君天赋之高,宗门怎会愿意?”林真人肃容道:“且搜魂毕竟是不义之术,青云宗自诩浩气凌云,又怎会对门中无辜之人施以此法?”   “可她未必无辜——”   “行了!”林真人难得对爱徒疾言厉色:“此事决计不可,连念头都不许有,若被掌门得知,你我讨不了好!”   华白莲咬住下唇,满心不甘,心里正在筹谋,忽听林真人道:“是为师害了你,当年,为师不应向你透露与鸿明结为道侣之事。可如今鸿明已然入魔,早非你良配,莲儿,你忘了他吧……”   华白莲一震,猛然抬头看向林真人,对方面有怜惜,但眼神中只余冰冷:“与君长松之事,你再好生考虑,他爱你护你,又前途远大,将来未必就输了鸿明道人。”   少顷,华白莲低下头,微微颔首。   其实,她别无选择。 ☆、第136章      远山远水,雾中雾。   千万年云岚不散,曲水声悠悠入梦。   晨光微熹,锦桥石阶上,青云宗弟子手捧喜服、喜帕、喜盆、喜梳并铜镜一面,穿过碧烟重重,踏破老苔落花,依次往玉清峰而去。向来孤高清秀的玉清峰,此时宛若换了新颜,山道处处红灯红绸,大殿之中挂满锦缎轻纱,就连峰腰上几处破旧洞府都装点一新。   玉清峰依旧高不可攀,却已然入了凡尘。   山脚茶肆。   “近日青云宗似乎十分热闹,来往宾客众多,弟子时常下山采买,可是发生了大好事?”   “你还不知道?白莲仙子与君真人将要结为道侣,共修大道,这次来的宗门比仙门大比时还要多呢。”   “真的?可我听说大比那日君真人惹怒了青云宗上下。”   “非也,分明是君真人拆穿了鸿明老魔的阴谋,立下大功!”   “君真人一心恋慕白莲仙子,如今总算得偿心愿。   ……   月上柳梢。   玉清峰偏殿内,华白莲一袭红裳端坐床前,换下了月白纱衣,似乎也褪下了以往的似幻非幻,似真非真,红烛映出她少见的妩媚与娇艳。   君长松难抑心中激荡,红着脸道:“长松心悦仙子已久,今日能与仙子缔结良缘,实乃三生有幸,长松定不负仙子。”   “你真如此爱慕我?”   “长松心意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可愿为我做任何事?”   “自然!”   “若我想让你杀人呢?”   “那人就一定会死。”   华白莲笑了,眼底却似凝了泪意,红烛摇曳,两道人影渐近……   喜事冲淡了仙门大比上的闹剧。经一月双修,君长松修为大进,突破在即,便返回乾坤宗闭关修行,若是顺利,出关时必将紫府有成,如此进益,远胜昔年鸿明道人。   是夜,玉路峰上迎来一人。   “是你?”俆妙君漫不经心道:“新婚燕尔,不在玉清峰上等着你那伪君子,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华白莲微微牵起嘴角:“我见你过得很好,丝毫不惦念你的师尊。”   “我师尊正德正善,天纵之才,自能逢凶化吉。”俆妙君嘲讽道:“如君长松这般宵小之人,寻了他上百年,依旧拿他毫无办法,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还真说得出口!”华白莲似被她的厚脸皮震惊:“你就不怕我将这番话告诉旁人?鸿明道人大恶大孽,正道宗门谈之色变,你却引以为豪,若此事被乾坤宗人知悉,理直气壮找上门来,哪怕青云宗要护你,也必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你……”俆妙君一愣,冷月下,对方广袖轻罗,犹在梦中。   “若有那天,我自然换一种说法。”她不以为然道。   “……”   华白莲似不服气,又道:“当年鸿明道人五百载修成紫府,震惊四海八荒,我、我道侣成丹至今不足两百载,就已近突破,他日成就必在鸿明之上,你这般得罪我们,就不怕将来落得个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将来?将来不知你们能与我过几招,君长松不过半树罢了。”   “……牙尖嘴利。”   华白莲时时讥讽,俆妙君有来有往,若不仔细分辨她们说话的内容,倒有些谈笑风生的意思,最终,华白莲迟疑问道:“你……真不怕被你师尊连累?”   俆妙君嘻嘻一笑:“我自然不怕,我还等着师尊带我走呢,师尊,您何时带我走呢?”   “………………………………………”   羞耻顺着骨髓悄然蔓延,“华白莲”呼吸一窒,顿觉脸上烧的慌,幸好有人/皮/面/具遮挡。   ——此朵白莲,正是鸿明道人假扮!   那日他本已离去,自认与俆妙君之间缘分已了,以她如今的资质,青云宗必会护持。可不知为何,半路上他总是心慌意乱,又鬼使神差地潜回宗门,确认俆妙君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可他依旧没走,而是化作杂役弟子躲在门中,直到这日君长松回了乾坤宗,他才寻得机会假扮华白莲来玉路峰。   起初见俆妙君如临大敌,他便想逗逗她,后来见她似毫不担心自己,又心有不甘,这才屡屡激她,没想到一切都被对方看穿,也不知她何时猜出了真相?   想到方才自己宛如小丑,他恼羞成怒,一掌劈晕了爱徒!   不知过了多久,俆妙君在一间木屋中醒来,发现她躺在一堆草垫上,周围只有张满是划痕的桌子,和一把缺了角的椅子。   木屋破旧,光线昏暗,处处漏风,满室潮气。她望向唯一的光照处——夕阳西下,一个道人倚着门板而坐,残阳映在他病弱的脸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正是许真人的相貌。   “师尊?”   “你醒了。”   俆妙君坐起来,揉揉脖颈,想到师尊竟会劈晕她,必是羞恼至极,于是不敢再提,转而问道:“青果桂丁呢?”   “他们还留在青云宗,此事不会连累他们。”   “那便好。”   两人静坐无言,分明都有千言万语,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何时认出我的?”最终,鸿明道人先问。   “就在您威胁要告发我时。”说罢,俆妙君忽然大哭不止,抽泣道:“师尊,您受委屈了,不论如何,我都相信您!”   鸿明道人先是一愣,随即古怪一笑:“你信我?”   “当然!自我爹去世,您就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会护着我,不让人欺负我,不信您我还能信谁?”   鸿明道人挑眉道:“我何时护你了?”   “您替我挡了林真人那一击,还特意收我为徒,不让华师姐辱我,还有还有,您当年还帮我夺回了百草阁的丹药,让外门无人敢欺我……”俆妙君逐一分辨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俆妙君漆黑的瞳仁一转,本不想说,但想到师尊面皮薄,还是早日交待为好:“我还知道您是仙人,就是送我来青云宗的仙人!”   “……………………………………”   “当年师尊宁可自残也不愿伤我,即便神志不清,也依旧护我。自我入了玉路峰,每年与仙人相遇那日总不见您,之后一段时间您又神色萎顿,如此明显,我怎会猜不出?只是您既不提,我也不说。但从我第一次见到师尊,就认出了您!”   “你……”鸿明道人感慨万千,涩于言辞,最终道:“是了,你向来聪慧。”   俆妙君有点不好意思,问道:“师尊,那仙人便是您的真容?”   “不错。”鸿明道人索性将一层薄如蝉翼的皮囊揭下,露出原本清隽容颜,在夕阳余晖下,宛若神祇。   俆妙君一时看呆了,脸上浮出红晕,她当年不谙男女/情/事,此时年岁渐长,只觉得心跳都有力了几分。她听多了他人谈论师尊,不论惋惜也好,憎恶也罢,都言他过去是如何姿容绝世,惊才风逸,然而当她站在本尊面前,才知旁人所赞,终不及师尊万一。   她见师尊一脸肃容,又暗愧自己竟生出亵渎之心,于是慌乱地寻了个问题:“师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百余年前他突破合体在即,若成功,便是当今修界合体期第一人。那天夜里,他修炼正直紧要关头,忽然一缕诡邪之气钻入他识海,那股魔气强横刁钻,乃是他生平觐见,他几乎耗空体内灵力才勉强将之镇压,整个人却已失去理智。他仿佛堕入九幽之地,被无尽恶鬼与凶兽包围,浑身血脉鼓噪,好似身受万火焚心之苦,恨不能屠灭眼前所见,而等他清醒过来,已是一身浴血,乾坤宗更是血流成河。   君长松作为唯一从他剑下逃走之人,指正他修炼入魔,血洗宗门。他想解释,可事实俱在,无数同门丧于他手,让他辩无可辨,就连可作证据的体内魔气都消失无踪。鸿明道人知道,这必定是针对他的阴谋,他不愿就此受制于人,于是选择逃走,以图私下查找证据,洗清罪孽。   “或许我不该逃。”   “不逃,兴许您早就……”陨落,俆妙君咽下那两个字,问道:“那后来呢,君长松说您逃跑途中,杀害了许多正道同门。”   鸿明道人道:“此事我不知情,我从乾坤宗离开,便藏身于西极洞府中,当时我身受重伤,境界跌落,且难以克制火毒发作,等我熬过那段时日再行出山,才得知事情已发展成这样。”   他说得轻描淡写,俆妙君却只要想想就仿佛万刃割心般疼痛,一时泪如泉涌。鸿明道人还像以前那般,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我失了先机,又无线索,只有从君长松入手,他当年不过金丹,就连紫府真人都命丧我手,他是如何逃脱?”   “我心生疑虑,便偷偷跟着他,可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只要靠近他,都能被他认出,好几次让我陷于危境,只是如此一来,我便更认定他有古怪。于是我离他远了些,只借神识观察,然后我发现他竟时常自言自语,有时一觉醒来容颜会发生变化,还总能突然学会某些神奇功法。”   鸿明道人顿了顿:“我怀疑他修炼魔功,或许识海中有只千年老魔在引导他,又或许他得了什么上古宝物,里面还有一缕残魂……总之,他必定有鬼!可他在外谨慎,我一直苦无机会。”   “那我爹他……”俆妙君立刻想起来。   “抱歉。”鸿明道人道:“我知君长松去了西海秘境,但此行危险,我没有跟去,只是后来得知仅剩他一人活着归来,便猜测你父亲之死,多半与他有关。”   俆妙君垂眸:“原来如此,那我爹……或许我永远不见真相了。”   “不然,我相信天道不容欺,终有云开日。”   俆妙君默然不语,少顷,又问道:“师尊,我知鸿明是您尊号,却不知您姓名?”   “我姓杨名昭,木易杨,昭昭天日的昭。”   “杨、昭?”俆妙君喃喃念道,有些失神。   “怎么?”   俆妙君摇摇头:“那师尊,许真人呢?”   杨昭冷笑数声:“怎么,你也觉得是我杀了他?”   “不,您当然不会!”   杨昭轻扯嘴角,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他道:“许留踪寿数已尽,他毕竟只是假丹修为,活了千年已算寿长。那日我送你入青云宗,心中放心不下,便找了个机会潜进去,恰好发现他的尸首,索性假冒他。”   说完,他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反正如今我拐走了你,你不信我也不成了。”   俆妙君却前所未有地认真道:“师尊,天涯海角,我只愿跟着您。” ☆、第137章     一山一海,一界一州。   他们走过许多路,跨越许多年。   杨昭以为俆妙君只会陪伴他一程,但她却陪了他整整六百年。   他们上仙山赏过云出日落;他们入凡尘看遍人间万象;他的喜怒哀乐都与她分享,而她的成长中则满是他的痕迹。   每当杨昭发狂时,俆妙君都会逼出自己的心头血帮他抑制火毒,那血分明是热的,入体却阴寒无匹,成为他的救命良方。   眼看他一年年好起来,她笑说,难怪第一次见面时,师尊总想吃了我。   到后来,杨昭不再去想俆妙君什么时候离开,他终于相信,她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   “师尊,您是不是彻底好了?”书房中,俆妙君梳着妇人头,外表是一副商户女的泼辣样。   “不错。”作老爷打扮的杨昭难掩意气:“我的境界已彻底恢复,如今需找处隐秘之所安顿下来,短则十年,长则百年,我定能突破至合体期!”   “太好了!”俆妙君抚掌笑道,又有些遗憾:“唉,可惜这古玩店经营得好好的,又得关门了。”   这些年,他们总换身份,早已习惯。   “你可将此店暂托给牙行,等我们日后回来再开张便是,到时你买的那些假物件,或许就成了真古董。”   “……”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一样东西。”杨昭忽然话锋一转。   “什么?”   “焚天草。”   ……   一年后,春海秘境。   上古大阵前聚集了许多修者,多是金丹、紫府期,原是春海秘境只能承受紫府以下修者进入,可若修为太低又处处危险,故不结丹者多半不来。   一众修士中,最惹人注目的却是一对仙侣。   “那位可是白莲仙子?”一位金丹道人痴迷地望着那清丽无双的女子:“听说她已入金丹后期,有如此资质,何须如此美貌?”金丹道人感慨一番,又指着她身旁之人:“那便是君真人了?”见了君长松的天人之姿,他竟生出一种自行惭秽之感。   另一年纪稍长的金丹修士道:“君真人结丹一百余年便临突破,又一百年修成紫府,如今已跨入紫府中境了,他甚至还未有一千岁!”   “咦?那他入紫府后,修炼速度可是缓了许多,犹记得当年鸿、呃,总之,这可就比不上了……”六百年过去,修界之人对鸿明道人敬畏渐消,怨恨丛生,盖因他消失的岁月中,总有人不断提醒他所行恶事,如今新一辈修者,只知他是鸿明老魔,而不知他当年是何等的逸群之才,致使其余人提起他时,也愈发谨慎。   “嘿嘿。”年长修士淫/笑数声:“道友难道忘了?君真人成丹不久便与白莲仙子缔结道侣,开始修行双修之术,而此术前期进益最快。再说白莲仙子资质上佳,最宜双修,若非如此,当年青云宗又怎会想将她献给那一位?”   “啪——”此话一出,年长修士便挨了一巴掌。   他惊怒抬头,对方竟是位中年道姑。   “紫、紫瑞真人?”认出来人,他刚刚聚起的怒气顷刻间散去,只余惊惶。   “污言秽语,辱我视听。”紫瑞真人道:“还不快滚!”   “是是是……”年长修士忙不迭道。   此女可是修界赫赫有名的散修,其修炼速度丝毫不弱于大宗弟子,千余年已入紫府。紫瑞真人脾气暴躁,为人刻板,一言不合便要与人斗法,且十斗九胜,法术之强令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哪是他能惹的?   没等他退走几步,忽闻一声轻鸣,那秘境之阵似有异动。   “时辰已到。”君长松道。   十几位紫府真人同时施法,光华流转间,大阵内九扇玉门齐开。   “各位道友,请吧,记住,此秘境时限一月,千万勿贪心。”说罢,君长松头一个入了玉门。   秘境中,一片碧蓝海子,水镜里浮现出紫瑞真人的面庞,她此时正喃喃自语:“师尊,我们此时在何地?如何去得那处洞府?”   此人正是由俆妙君所扮,为不惹人注意,她特意挑选了惯爱独来独往的紫瑞真人,由杨昭出手将其打晕,又留下诸多珍藏的灵宝丹药以做赔偿,这才代替对方身份,潜入春海秘境。   “你只管绕过海子,往水宿林走。”   杨昭此刻分了一缕神识在俆妙君的敛灵玉佩上,自他得知君长松要来,担心被对方察觉,所行分外慎重。   他们意图在秘境中找到一株焚天草,只因焚天草能助他控制体内火灵气,在晋升合体期时多两成把握。千年前,他曾在秘境洞穴中发现过两株,其中一株已成熟,当即被他取走,而另一株尚还幼小,若是一直未被人发现,现在多半也长成了。   “好。”俆妙君不知想到什么,莫名抚了抚发上玉钗,迟疑道:“师尊,那君长松既也来了,您如此……真的妥当吗?”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杨昭沉默半晌,道:“我不放心。”   俆妙君当然知道他所言为何,一时又喜又忧,咬唇不语。心下暗道,哪怕真有千难万难,只要能与师尊在一起,又有何惧?   这般一想,心情顿时疏阔,脚步也轻巧许多。此秘境不可飞遁,又经十余日跋涉,俆妙君终于来到了师尊口中的秘洞所在。   “绮灵花、玉纲草、白阳土……”虽不见秘洞入口,俆妙君却已眉开眼笑:“师尊,这里便是那洞穴外的幻境了。”   俆妙君在杨昭的指引下破了幻阵,入眼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暗不见光。凡筑基修士便可夜间视物,行走自是无碍,但她依旧小心翼翼,耳边闻得风灌入洞中的呼啸声,似鬼泣又似狼嚎,她感觉越来越冷,阴寒之气附着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带着粘腻的潮湿,连吐息都滞涩许多。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迎来一线光。   可一踏入光阵,便有人声响起——   “我等你许久了。”   俆妙君心中巨震,循声望去,竟然是君长松!还有……华白莲?!   “怎么?很意外?”君长松十分得意,笑看对方惊愕的模样。“鸿明可是想要焚天草?你看,在我这里。”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株裹着火焰的灵草。“莲儿也需要呢。”   华白莲霜冷的面容浮上一抹浅笑。   君长松此刻只觉得畅快无比,好似已将高不可攀的鸿明道祖踩在脚底,碾作了一颗尘埃。   他忆起还是杂役弟子时期的自己,在乾坤宗受尽欺辱。某天,他上灵山采矿,忽然间天幕暗沉,地动山摇,他不幸跌落山崖,幸得一人出手相救,让他免于粉身碎骨,那人,便是鸿明道祖。他当时喜不自胜,本想攀谈,孰料对方毫不理睬,好似随手救了只阿猫阿狗一般,御剑便走。   那时,他们之间何啻天壤?   但也是那一日,他于脚边捡到一颗石头,一颗通体发黑的魔石。   他哪里想得到,石头中竟然住着一缕魂魄,那魂魄迅速钻入他识海,威胁着他,掌控着他,让他不敢反抗。最终,魔石告诉他,他能找到自己,说明是有大机缘之人,只要他肯听话,便能拥有世间一切——财富、地位、实力、美人……所有他敢想,不敢想的,都会属于他。   “那我需要做什么?”彼时他问。   “你应知九天之下有三千界,我会将你投入此界之外的其余世界,你只需去各个世界为我掠夺正道气运便可,若你能成功搅乱天道秩序,我便予你好处。”   至此,君长松便开始了穿梭于各界掠夺气运的人生,起初只是些低阶位面,无法术灵气存在。鉴于他本是修界之人,哪怕资质驽钝,多少也会些非常手段,加上有魔石相助,他很容易便完成了任务,得到了魔石所承诺的一切,享受美人在怀,权利在手。   而所获气运大多被魔石接收,他自己只分润了少许,但足够让魔石赠他的属性面板发生变化——比如一开始他的修炼资质只有20,如今却有80,而他容貌的初始点数是10,如今早已被提升至90,还有体力、智力等不一而足,就连技能一栏也愈发丰富。   他曾好奇地问过魔石,鸿明道祖属性又为何?   “仅针对你最重视的资质与容貌而言,他的初始点数都是100。”   君长松深受打击。   此后,随着魔石与他实力提升,渐渐能去一些中、高级位面,他在那些世界中学会的功法秘籍,同样能运用在本方世界,只可惜其威势会衰减大半。   与此同时,魔石还可消耗气运推算出本界天材灵宝所在,只要他任务完成度高,所掠夺气运值多,魔石便会赠他机缘。助他从四灵根转化为单灵根,又从杂役弟子一步步凝成金丹。   但还不够,他的身份依旧太低,低到他一见钟情的女子,眼里只有别人。   当魔石告知他,鸿明道人与他命数相克,必须尽快除掉时,他起初生不起勇气。但想到心心念念的白莲仙子,他嫉恨难忍,终于决定冒险一试!   可鸿明道人比他们想的还要强悍,竟在冲境紧要关头,还能镇压住企图偷袭他的魔石之气,并将其熔解,导致魔石遭受严重反噬,实力大退。若非魔石还有秘法可隐匿魔气踪迹,勉强护住其中一缕,潜藏于鸿明道人体内,趁他神识虚弱,诱导他丧失理智屠戮宗门,他们几乎就前功尽弃!   可鸿明道人依旧逃掉了,此乃大凶之兆!   魔石当机立断,化尽百余年来所得气运,凝成鸿明道人身形,大肆屠戮正道宗门,阻断他后路,让他再不为修界所容!   那以后,魔石便陷入了二十年沉睡,如今数百年过去,魔石依旧未曾完全恢复,可见伤重。   去岁,魔石察觉鸿明道人的命星有所变化,将成大祸,不可不除。故再度牺牲数百年气运,强行推演天机,算得对方会来此,便让君长松早早准备,等候对方。   “呵呵,若鸿明只分化一缕神识,我自然感应不到,可他太贪心了。”君长松眼中划过讥讽:“他竟连分/身都敢动用?”   “君真人何意?紫瑞不明。”俆妙君心知不妙,她虽早有忧虑,可师尊分/身已用秘法封禁,就连她都无法感应,只能与敛灵玉佩中的神识交流,君长松又如何得知?   “俆妙君,鸿明爱徒,助纣为虐,你要和我装傻?”君长松冷笑,他早猜到对方身份。   至于鸿明藏身之处,当然也瞒不过他。须知凡分神期,身体可化一分/身,鸿明道人千算万算,也不知他体内尚潜伏着一缕魔气,那缕魔气自然会化入分/身,才导致他一靠近,魔石便能感应。   “鸿明,你当你所思所行,真能骗过我吗?!”   他话一出口,俆妙君面色凝重。   只听华白莲声音冰冷,似带着莫名恨意道:“堂堂青云宗弟子,竟与魔人为伍,师姐真以你为耻!”   说话间,她已疾速出手,向俆妙君的头钗抓去。 ☆、第138章 掌风带起俆妙君一缕青丝。 她疾速后退,挥手挡下华白莲一击,纵身跃至半空,手掐剑诀,背上宝剑一声铮鸣,只见一道蓝光冲天而起,剑驰碧霄,重重撞击在密洞顶上,发出铿锵之声。 山石散落,尘土飞扬,天光从破洞口倾泻而下,鼻端隐隐可闻竹香。 俆妙君心控飞剑,剑光盘旋飞舞,分化万剑,仿若万点寒沙,飞速袭敌。 华白莲双手挽兰,交汇于胸,洞中陡然青光大盛,无数带刺藤蔓根株盘曲,纠结缠绕,宛如青木巨龙。 一蓝一青对撞,好似云龙风虎交回,待剑光避走,“木龙”依旧强势,刺藤灼灼燃烧,耀比朝日。 华白莲心中得意,她本是火木双灵根,木性温和,火性暴烈,两者合一,其势更凶。 俆妙君丝毫不惧,以守化攻,招来无根天水,浩浩荡荡宛如天兵奔马,压向“木龙”! 只闻“哧哧”声响,“木龙”霎时哑火,华白莲不可置信,惊怒道:“你竟已入紫府!” 她虽见俆妙君扮作紫府真人,但猜其修为至多金丹,孰料对方境界远胜于她,倒显得她出手冒失! 可自从她与君长松结为道侣,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怎么可能会输?! 华白莲神色变幻,俆妙君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正欲讥她,忽然感觉数道金戈之气直冲自己而来,每道杀气分别对准七十二窍穴,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锋芒逼人。俆妙君挥手间以水凝冰,护持身前,不料那剑气宛如流星追月,势不可挡,她斜斜闪避,速度依旧慢了半拍,灰色道袍被割破一道裂口。 只听君长松大喝:“鸿明老魔,你还不现身?!” 此话一出,俆妙君发端碧钗震动,断成碎玉,与此同时,一道虚影凭空而现,渐渐凝实,但见他青袍墨发,宛如穆穆清风,不是杨昭是谁? 华白莲脚步一乱,又很快克制,她眼底有一丝怨,一丝悲,一丝恨,种种情绪交织一处,共化作满腔爱意。犹记得那年初见,她随师尊“偶遇”鸿明道人,对方缓行于翠林间,萧萧肃肃,龙章凤姿,让她一见难忘,永刻心间。 可惜…… 她心绪难平,杨昭却已出招! 他十指燃火,那火焰已呈青紫,不知胜过华白莲多少,他双掌一挥,十指间星火四溅,很快将四下水汽蒸干,空炁发出“劈啪”爆裂声,左右山石均熔成粉末,脚下土地寸寸龟裂。俆妙君在他的灵力护持下安然无恙,可君长松与华白莲又如何抵挡他分神期的威势?顷刻间,两人衣衫化灰,须发皆无,皮肤赤红,生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燎泡。 君长松强忍剧痛,匆忙扔出一张黄符,大喝道:“各位道友前辈,请速速助我!”又眼疾手快地祭出一口巨大宝钟,携华白莲藏入其中,尽管狼狈,好歹性命无虞。 只是……君长松只看了华白莲一眼便不敢再看,他必须忘记这一幕! 那张符纸自行燃烧,空中化阵,忽然间光华四射,地动山摇,俨然阵法已启动。 俆妙君心惊肉跳,杨昭却镇定如常,只道:“你小心,那符阵应是传送阵,或有大能来此,春海秘境不可承受,必将崩塌。” “哼,你倒是见多识广,怎么,不来阻止么?”巨钟内君长松挑衅道。 杨昭并不理会,他心知符阵霸道,以他分/身之力难以对抗,索性养精蓄锐,等下势必有一场恶战! 果然,随着山崩之势渐大,阵中显现数道人影,杨昭趁其不备,抢先攻击,却被阵法自身禁制所阻,真不知君长松从何处得来这等神奇阵符,纵然他已活了半万年,依旧闻所未闻。 少顷,春海秘境终于不堪重压,不知是隐匿起来,还是就此崩溃,总归渐渐消散,场景陡然变幻。 原本洞中之人,都落在一座无名山上。 君长松身怀灵丹妙药,此时总算收拾妥当,他与华白莲从再度现身人前,又是一副仙人之姿。 “鸿明老魔,还不快束手就擒!” 阵光散去,露出援兵真容——大多是紫府修为,仅有个别金丹,其中又以乾坤宗人数为最,甚至不乏昔年鸿明道人的徒子徒孙,就连道祖景华长老都特意赶来。而其余各宗门也有强手来援,毕竟鸿明道人身份特殊,不少人妄图借屠魔之战一举成名!到是青云宗,竟只来了个林真人,足见态度敷衍。 此刻林芳双目含威,质问道:“俆妙君人呢?如此不恩不义,为虎傅翼,便由我来替青云宗清理门户!” “咦?六百年已过,林道友竟还未入紫府?你这金丹未免炼得太久,合该颐养身性,争取早日更进一步!” 俆妙君所言踩中林芳痛脚,她怒道:“紫瑞真人,我敬你为前辈,你却傲慢不逊,出言无状,莫不是想与我青云宗为敌?!” 俆妙君:“……” 杨昭:“……” 华白莲匆忙解释:“师尊,她哪里是什么紫瑞真人,分明是俆妙君那奸猾小人假扮。” 一句话臊得林芳脸色通红,她心知丢丑,怒道:“既如此,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师尊小心,她已修成……”华白莲声音渐消,“紫府”二字滚在喉中,盖因她师尊太过轻敌,只一招就被俆妙君击飞数丈。 如此神速,在场中人俱都愣在当场,难以回神。 君长松见状慌忙道:“俆妙君已修成紫府,鸿明老魔更是功力尽复,已达分神,纵然只来了一道分/身,各位万也不可大意!”他怒喝一声:“有谁与我一齐上?” 一时间,无名山上符纸青烟,灵宝生光,千术灭地,万法诛天。 “噗——”俆妙君喉头一甜,难以克制地喷出一口血,她被众人围攻许久,渐渐力竭,一不小心便受了伤。而杨昭此时也陷入与景华道人的对战中,周围不停有人施以暗算,他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俆妙君气恨非常,一面抵挡一面骂道:“景华老道你太不要脸,打不过我师尊竟使这等下作手段!好生无耻!” 景华道人老神在在,不为所动,他修为高深,岂会被一两句嘲讽激得放弃大好形势? 俆妙君眼看情形不妙,心一横传音道:“师尊,您附我身来。” 凡分神期,分/身可实可虚,实能化人,虚能附体,一旦附体,便是有了血肉之躯,两相结合,自然实力大进。只是,若附体的肉身修为不足,反倒有性命之危!就像一条长河,只能容纳适量水位,一旦超过,必然引来洪峰,肆虐滔天。 杨昭一愣:“不可,你不过紫府,难以承受分神期术法。” “您若不愿,我便只有等死了。”说罢,俆妙君竟真的收手,眼见对方攻势已至,她不躲不闪,似乎硬要挨上这一击。 杨昭呼吸一窒,吓得神魂俱裂,他匆忙掐诀,于众目睽睽下衍化虚影,附身俆妙君,抬手硬接此招,只听一声巨响,无名山剧烈晃动,大小山石滚落悬崖,一棵棵老树连根拔起,轰然倒塌,就连附近山脉都受到影响。 不远处瘫倒一地人,好似再也爬不起来。 杨昭愣住,他过去也曾附体他人,但从未有过如此威势,或许是他本体中流淌着俆妙君的血液,如今阴阳相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几乎快达到他全盛时期大半实力! 但那终究不是他的本体,无可避免的,此具肉身仍潜伏着一丝微弱的排斥,若压制太过,他担心俆妙君会重伤而亡,他时间不多,只能速战速决。 于是他心神一凝,目光一冷,言道:“今日尔等阻我、杀我,那我也大开杀戒,因为我不能死,她更不能!” 无名山巅,火云烁尽天幕腥。 战骨累累,血雨纷纷,一片残红。 杨昭不退只进,不守只攻,他攻势凌厉,风驰云卷,哪怕景华道人也只能避其锋芒,而俆妙君的肉身早已沦为血人——紫府之躯因强行承受分神术法,皮肤迸裂出无数细小伤口,此时鲜血汩汩,染湿衣衫,但更多的还是旁人血迹,腥臭又恶心。 眼见杨昭即将脱出重围,君长松暗中祭出魔石,磨石再不顾隐藏,猛然引动潜伏于杨昭体内的一缕魔气,让他攻势一滞。趁此机会,魔石将一身魔气尽数袭向对方识海,力求一击必中!魔气长驱直入,锐不可挡,俆妙君的肉身横飞出去,重重砸在崖壁上,又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哼!你果真入魔。”景华道人只当方才那股魔气源自鸿明,忿然道。 杨昭此时附体状态已解,他心下大急,可分/身遭受严重反噬,他稳住身形,正欲去救,就见俆妙君被华白莲擒住! 月白纱衣的女子展颜而笑:“想不到,俆师妹也有今日!” 尽管无人回答,华白莲依旧兴致勃勃,她直直盯着杨昭:“鸿明,我且问你,你要她生还是死?” 杨昭又恨又愧,只冷声道:“自然要她生!” “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放她一条生路!” 她此话出乎众人意料,君长松忽然升起一股危机感,怒道:“与他多说什么?还不快杀了他?” “何事?”杨昭渐渐平复情绪。 “我要你与我结下血契,从今往后,我主你仆!” “………………………………” 血契,乃以心血立誓,仆从一方逼出心头精血,再由主人纳入识海,以此结契。不论仆从有多强横,主人只需心念一动,便可让他们血脉偾张,爆体而亡。 静谧之中,君长松已不敢去看旁人眼色,此刻,他心里哪还有什么天上仙子,月中神女?他恨不得将华白莲与鸿明道人双双挫骨扬灰! “不、要……”悠悠转醒的俆妙君忽闻这一句,下意识道。 华白莲见人回复意识,手中愈发用力,将俆妙君脖颈掐出道道血痕。 而她身前又有正道宗门护持,杨昭一时奈何她不得,只得握紧双拳,传音道:“别怕,我自会救你。” “师尊要和她结契?” “不会。” “那您如何救我?” “他们已被我打杀半数,只待我灵力恢复,便能带你离开此地。” “是么?” 俆妙君心知杨昭不过是安慰,若是再拖下去,两人都将陷于此地,可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更不愿成为他人尽皆知的软骨。 还好,他只有分/身在此。 俆妙君耗尽最后的力气疏导体内灵力,重伤的经脉仿佛根根撕裂,五脏六腑痛得有如凌迟重辟,她没有时间慢慢习惯,只能狠心将之尽数压制于丹田。 忽地,杨昭神色骤变,面白如纸。 “不好,她要自爆!!”景华道人大吼一声,慌忙奔逃。 “轰隆——” 天光大亮,似乎能焚尽星火,惊天震响之下,浓烟滚滚,沙暴浮沉,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威压降下,能劈山为海,能画地为牢。 无名山巅被夷为平地。 一滴血溅落在杨昭脸庞,依旧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最近写得是愈发艰难了。。快完结了每一章都小心翼翼,这是顶锅盖的一章_(:з」∠)_ 改几个字捉虫。 ☆、第139章 11.11 “至诚谓功,至善谓德,故云功德。” “所谓功德,能破生死、度众生、证道果……” 谁? “修性是功,修身是德……” “修功德者,照世如灯,得于天眼,善恶智能,不在暗处,具大福报,命终生天,盟证十方道岸果位……” 谁在说话?! 我呢? 我是谁?! 俆妙君倏然苏醒,犹不知身在何处,天上地下是无尽的黑,她置身其间,浮浮沉沉,不知去往何方? 是了,我已自爆身死,不入轮回。 可若是我灵魂灭了,为何还会有意识?为何还将生前之事记得清清楚楚? 此处又是哪里? 俆妙君忽然心念一闪,那片黑中偶现一点银芒,像暗夜星辰,遗世之光。 银芒渐大,化作一艘悠悠小船,孤帆远影,顺江而下,那船上有一蓝袍道人,竟自顾自斗酒唱曲,行令猜谜,歌声飘远,绕于碧烟江上。 是……爹爹? 银芒泛波,等平静下来,蓝袍道人已身处上古洞府,他小心翼翼将精血滴入一株霜王牡丹,又十七年,待牡丹初绽,花蕊中睡一女婴,只一拳大小,蓝袍道人将其捧出,仰天大笑:“合该我得此佳儿!” 女婴一日一长,渐渐变得与常人无异,蓝袍道人将之带回栖霞门,取名妙君。 那是我? 俆妙君心神巨震! 难怪,难怪她不知娘亲身份,难怪她的灵根资质如此奇特…… 须知霜王牡丹乃仙界圣花,仅存于传说中,不论人之精血、妖之内丹,只要溶入花蕊被其炼化,必能孕育出身具天阴血脉的后代! 而随着她年岁渐涨,天阴血脉愈显,资质最终凌驾众人。 一切身世之谜,逐一而解。 银芒中,女童还在熟睡,蓝袍道人将掌心覆在她额头,慈爱道:“妙妙,爹定要找到天心果,让你的血脉早日成熟,你本应得到最好的。” 他只身前往西海秘境,途中偶遇君姓道人邀他一齐探境,二人结伴同行,蓝袍道人历经生死,终于寻到异宝,不料却被君长松偷袭,不慎葬身妖兽腹中。蓝袍道人临死前,借术法引来诸多修者,欲将君姓道人拖入险局,孰料对方法宝无数,竟将来者一一灭口。 果然!果然是他!! 果然是君长松害死了爹!俆妙君大悲大恸,银芒剧烈震动,似承受不住她情绪的波澜,忽然,一朵朵红色花瓣无中生有,似虚非虚,蒙蒙飘落。 红英花?俆妙君心中疑惑,她为何会认得?她明明未曾听说,却下意识地想起。 红英花下,一架烟灰色机甲逆光而立,站在漠漠黄沙上,背影是一片苍茫落日。 还不待她看清,所有影像俱都散灭,又聚生成一座巍峨宫廷,她于龙座上接受百官朝拜…… 这……是她的前世? 她似乎有些熟悉,又像全然陌生。 她见她生有竖瞳,竟像个妖物;又见她银发蓝眸,光明长伴左右; 她照顾过一种叫熊猫的生物,还喂养过一种叫丧尸的怪物; 她为奴为婢,却终成一品诰命;她生有哑疾,死时却让天下学子哀戚; 她身着奇装异服,穿行于高楼大厦间,或受千万人追逐,或平淡一生…… 而每个世界,她总是念着一个名字——杨昭。 那是师尊的名讳。 终于,她来到一处满是烟霞的空间,那里有一枚青色玉牌,它说:“天道功德!” 是了,那不是前世,那是她经历过的十世考验,然后被玉灵送回了这个修者世界,回到一切未发生时。 那时,杨昭还不是她的师尊,而是她的夫君。 华贵的寝殿中,满室药气。 她形容枯槁,奄奄一息,只一只骨瘦嶙峋的手还紧抓住明黄衣袖,眼含期盼地望向床畔之人,那人微微颔首,道:“梓潼且安心养病,朕定会好生教养瑞儿,等你好了,我们便去江南行宫住上些时日,梓潼不是一直想去吗?” 她安心地笑了,然后沉沉睡去。 “皇上,皇后……殁了!” “是么……?”皇帝语气平淡,默默起身,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皇上!!” 之后的画面再没有她,只余杨昭一人。 ——身为皇子被亲信之人谋朝篡位;明明恪守妇道却被夫家诬陷不贞,遭休弃后沉入冰冷池塘;德高望重的学者被偷取研究成果,反被告抄袭,最终身败名裂…… 落得凌迟处死的忠臣; 痴心错付的青楼女子; 被人围殴致死的小偷; 饿死的乞丐; 病死的流民…… 岁序更迭,时代交替,不论古今,他总是被命运玩弄,被命运抛弃,被命运背叛…… 他甚至是被宰的牛羊,是跑死的老马,是鞋底的蚂蚁,是掌心的蚊子,是朝开暮落的凡花…… 一转眼,已看尽他千世轮回。 俆妙君心中大痛,连灵魂都在恸哭,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灵气撕天,无数影像顷刻间破碎,纷然坠落,铺天盖地的沙雾中,她看见自己的肉身裂成一块块,血雨倾盆之下,杨昭一双眸子渐渐染上混沌的黑,竟是一息入魔! 杨昭……成魔了? 她眼睁睁看着杨昭游走于每一处阴暗角落,千年后终于寻到了仙魔大战的上古遗迹,他欣喜若狂,又耗费整整三千年,最终破解了遗迹中的天机大阵,得悉天道秘密。 原来,九天已现裂痕,缝隙中诞生一尊天魔,已化入尘世,搅风搅雨,借逆天命之人投身三千界掠夺气运,吸收养分,壮大已身,致使九天裂痕渐扩。而天道万物,有生有克,天机阵中还存有十二枚天生地长的补天灵玉,灵玉上刻有补天之术,若能弥补九天裂痕,天魔自然无所供养,只能消亡。 杨昭心念一动,便猜出逆天命之人正是君长松! 他进入天机阵内,换走了其中一枚灵玉,以假玉替代。他虽不知天魔身份,但能肯定对方必在君长松身边,而君长松如今已修成渡劫,可还愿意被天魔所控制?于是,他设法诱导君长松,加深其对天魔的不满与恐惧,又暗中助对方从“古籍”中获得屏息天魔之法,摆脱天魔威胁。之后,君长松“机缘巧合”的在某秘境中得到一张地图,找到上古遗迹。 彼时,天机阵已破,君长松顺利得到补天之术,以及天机阵中那十二枚灵玉。 杨昭费尽心机,步步筹谋,终于借逆天命之人反制天魔,弥补天道。 九天之上,十一枚灵玉青光莹莹,纵横开裂的黑色缝隙渐渐复合,但仍有一角暗淡处,那里,正是那枚假玉。 九天之下,修界所有大能气息奄奄。 杨昭剑指君长松,手中掐诀,对其施以搜魂之术。 一缕魂魄被他生生抽离,暴露在所有人前,惨痛与绝望让君长松失去理智,全盘吐露了自己的秘密——昔年,他得到了一颗魔石,正是天魔化身,天魔将他送往各界抢夺气运,帮助他改善资质,又赠他机缘,他的一切,都是靠天魔得到,都是无数小界覆灭所换!而鸿明道人,不过因命中克他,被他陷害罢了,以往种种,俱都是天魔的阴谋! 真相惨白,背后的残酷唏嘘,让诸多大能羞惭不已。 他们的义正言辞、除魔卫道,竟都成了笑话! 最终,君长松交出魔石,此时天魔已被弥合的天道反噬,命在旦夕,杨昭看着掌中黑色的石头,低低一笑,将之用力捏碎! 天魔,亡。 杨昭回到洞府,取出先前替换的灵玉,将他与俆妙君的一滴血注入其中。而后他消耗一身修为,施展上古秘术,在灵玉上刻下阵法,让它可借功德之力掌控三千界轮回,回溯时光。 他封印了灵玉,将它投入小界,等待某日天阴天阳灵魂复苏,他相信在无尽轮回中,终有一日能与她相逢。也相信灵玉定会找到那时的他们,因为他已从天机阵中得知,他和妙君,原是天阴天阳之体,本应生而圣德,只有他们能完成灵玉补天的执念。 天道复往,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灭天魔、补天道,所得功德不过为求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与妙君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只愿予她光明,由此而生的一切黑暗与罪恶,都由他独噬。 …… 时间退回尽头,俆妙君终于明白,曾有一世,她自爆而亡,杨昭为了让她复生,暗中换走了一枚补天灵玉,导致九天裂痕未能补全,留下诸多隐患,引发三千界种种孽报,才让他陷入轮回之苦,用千世偿还。 他牺牲他的前尘,送了她一次今生。 “不要!!!” ** 山腹中,一处阴森洞穴。 华白莲四肢被打碎,被锁灵锥钉入墙壁,她此时容貌已毁,任谁也想不到她便是名满天下的白莲仙子。 那日俆妙君自爆,她离得最近,难以逃脱,好在她佩戴一件稀世灵宝,才勉强保下一命,只被炸得血肉模糊。 可惜,不论君长松还是林芳,都早早遁逃,无人管她。 昏迷不醒间,她被鸿明道人的分/身带离,醒来时便在这处洞穴。 洞中寂静,尤其显得脚步声清晰,她浑身忍不住轻颤。 又来了,那个魔鬼又来了,他会如何折磨她?会杀她么?还是想出什么新招数? 一身青袍的男子映入她晦暗的眼中,鸿明道人看上去如过去一般,鬓如刀裁,眉如墨画,只要别去看他的眼睛。 他眼中无光,无生,只余死亡。 “今日,我与你讲些消息。” 青袍道人的语气,有种万事无所谓的从容:“你那夫君已抛弃你,你那师尊也与你恩断义绝,他们都道你被我蛊惑,堕入魔门。” “如今修界,人人皆传白莲仙子生性淫/荡,无耻之尤!” 华白莲最是惜名,总做那冰清玉洁、无欲无求的姿态,向来受人追捧。如今却成他人口中鄙夷嫌恶的对象,哪怕贩夫走卒也会用轻佻的语气传她谣言,想到此处,她一时羞愤难当,呕血不止,恨不能立即死掉! “我不杀你,我要你这样活着,每一日,生不如死。” “你看,这就是你如今的样子!”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华白莲入眼之处,皆成镜面,镜中,是无数个丑陋的她。她自嘴唇以下皆不见了,鼻子被削掉一半,满面尽是坑洼…… 尽管她已见过许多次,仍是又惧又怕,尖叫不止。 杨昭敛眉欣赏这一幕,忽然,他心头一跳,再不管陷入疯狂的华白莲,化身一道虚影,飞入一处地宫中。 那里,有一座玉晶冰棺,里面存着他一点点搜寻到的俆妙君的血肉。 他想,总有一天,他能找到办法复活她,让她再一次生灵。 而此时,那冰棺中竟金光刺目,光照之下,他浑身剧痛,连皮肤都寸寸撕裂,体内魔气在金光下无所遁形,几乎要钻破他的身体! 但他丝毫不惧,迎向金光,带着卑微的渴求,看向冰棺。 ——血肉渐渐凝合成一具躯体,里面的人徐徐睁开眼睛。 一滴泪,无声而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0章 11.11   十年前无名山之战,至今已成修界传说。   虽已过去十年,但不论修士凡人,仍爱谈论那场伏魔战役。   “前些日子,乾坤宗景华长老冲境失败,相传他本有四成把握迈入合体,但在无名山上被鸿明老魔所伤,如今强行突破,差点身死道消。”   “是啊,听说鸿明身边当时就一徒弟陪着,反将那么多大能杀得血流成河,那青云宗的林真人受伤极重,虽已入金丹七八百年,实力却连刚结丹的人都不及了。”   “哼,那也是报应,谁让她教出华白莲这种徒弟?可见也是个心术不正的。”一名女修不满道,她已结丹,自是不惧林真人。   “哟呵,这位仙子可是与白莲仙子有深仇大恨呢?”被顶了一句的道人瞅了瞅她:“可惜没了白莲仙子,还有碧落仙子,如今君真人将与她结为道侣,也轮不上您什么事儿。”   “你——!”那女修心事被勘破,本欲发怒,又想到对方乃紫府真人之子,不得不忍气吞声。   “是啊,君真人这般人物,白莲仙子说背叛就背叛,也不知如今是生是死,倒是成全了碧落仙子。”   “什么白莲仙子?我呸!荒/淫无道!”女修又骂道。   先前那道人似故意与她唱反调:“那也不能全怨白莲仙子,鸿明老魔的风采岂是君真人可比?难怪他连道侣都留不住,仙子您若见了鸿明,说不定也……呵呵。”   “你放肆!”金丹女修暴怒:“你竟敢替鸿明那魔头张目?”   道人脸色一肃,正欲辩驳,就见一人急匆匆飞来:“出大事了,白莲仙子回来了!”   “什么?!”   秘境入口处,所有修者齐齐惊道。   “她去找君郎、真人了?”那女修紧张地问。   “那道没有,据说是直接回了青云宗,去找她师尊林真人,想要一瓶玉颜还仙露让她容貌再生,可这种仙药林真人哪里会有?”   “容貌再生?”女修瞪大了眼,最后一个字古怪地转了个音:“她不是自甘下贱,去侍奉那魔头了么?怎么现在……难道,她变得很丑?”语气有藏不住的兴奋。   “何止丑?简直可怕!据说半张脸都没了,形同恶鬼!!”   “哈,活该!”那女修幸灾乐祸道:“这就是堕入魔门的下场,我看她如今还拿什么去勾引君真人!呵,不过她那般淫/荡,君真人又岂会看得上?”   与女修发生口角的道人不屑地看她一眼,问道:“莫非林真人还要管她?”   “当然不,林真人当着许多人的面,再次将她逐出门下,青云宗也默认了。”   “唉,堂堂仙子,落到如此地步,她可会再去找君真人?”   “她敢!”女修不依不饶。   ……   然而她却想错了,一月后,长陵宗。   尽管这一回是君长松第二次结道侣大典,但长陵宗依旧广邀宾客,风光大办。如今谁人不知,君长松修成分神是迟早的事,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便能立于修界之巅,长陵宗能与这般人物攀上关系,又怎会不广而告之?   可此时,长陵宗掌门却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由于宾客众多,山门看守不若往日严密,竟不知怎的让华白莲闯了进来,她以白纱覆面,外露的皮肤坑洼不平,只一双眼睛依旧妙曼夺目,如今却盈满哀伤:“君长松,我为你受尽苦楚,你竟这么待我?”   君长松面对她的到来一时惊骇,随即一想,他有什么可心虚的?故镇定道:“你自甘堕落,与我何干?”   华白莲听见一声轻笑,她循声一看,竟是沈碧落讽刺地盯着她,那俯视的眼神,让她想起多年前。同是一个人,同样一双眼睛,彼时多么嫉恨不甘,又无可奈何?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她按捺住心绪起伏,含悲道:“我自甘堕落?你凭何这样说我?当年若非我擒住俆妙君,鸿明早带她逃了!她忽然自爆致我身受重伤,可你呢?你只顾自己逃命,不但不来救我,还任我被鸿明掳走磋磨。我好不容易保得一条性命逃出来,你却另娶她人,还处处污蔑于我,如今又来怪我堕落?!   她的指责落入众人耳中,不少人目光闪烁。   十年前那一战虽流言甚多,但内情其实没几人知道,毕竟,那场大战的结果让正道颜面无存——一位分神受伤,六位紫府并十余金丹陨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他们又怎肯吐露细节?只是,君长松曾对外放话,言华白莲背叛正道,与魔门勾结,而其余人等均未否认,就连华白莲的师尊都与她断绝关系,外界便也这么信了。   毕竟,白莲仙子当初恋慕鸿明一事,几乎人人皆知。   如今看来,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君长松见有人疑他,怒道:“信口雌黄!分明是你寡廉鲜耻!”   “那你倒是说说,我做了何事?再问问自己,我方才说得是也不是?!”华白莲有恃无恐,她早已打听清楚,外界对当年之事所知不详,个中原因无非是无名山众人为了颜面故意隐瞒,与之相比,她欲与鸿明结血契之事实在微不足道,他们更不会提。   即便说出来,她也有办法掩盖,毕竟许多修士都结过血契,哪怕她心思与旁人不同,外人也毫无证据。   “我一日不死,便一日是你道侣,你对我说弃就弃,还反咬一口,你还是人吗?!”   嘶哑含混的声音响彻大殿,若是可能,她也不愿这般没有尊严,可她已一无所有,形同丧家之犬,除非得到玉颜还仙露恢复容貌。青云宗不能给她,她便找君长松来要,两人相处数百年,对方有什么本事她心中有数,只是,她又哪里敢私下来?   她的质问君长松还真答不上来,华白莲所说句句属实,偏隐去了血契一事。但真论起来,她完全能以正当理由粉饰,若要寻根究底,丢脸的可是他!   宾客们见君长松有口难言,心中疑虑更深。   华白莲乘胜追击,“你无非是诬我心悦鸿明,为他背叛正道宗门。”她猛地揭开面纱,将伤口暴露人前:“可你看清了!若是如此,我为何会变这幅模样?又为何被锁灵锥钉起来,日日夜夜饱受折磨?!”   大殿中一阵惊呼。   华白莲毁容之事虽人尽皆知,可今日一见,他们仍觉骇然。难怪她声音这般奇怪,竟是腹语!   如此一来,大多人内心偏向了她,可她既然冤枉,为何无一人为她讲话?他们望向这满场宾客,瞬间自以为明悟——华白莲已毁,又有谁愿为她得罪如日中天的君长松呢?何况,不管道友死活一事,谁也羞于承认。   众人感叹人情冷漠,这其中,又以林真人的做法最令人不齿,而君长松,为逃命抛弃道侣,返来倒打一耙,莫非竟是个伪君子?   君长松也被吓住,他本以为烧光毛发满身燎泡的华白莲已是他记忆中的阴影,可与现下比起来,那真是美若天仙了。不等他回过神,碧落仙子怒道:“你撒谎!鸿明老魔既如此恨你,为何不杀你?为何还能让你下山?!”   其实,华白莲也没想到她还能活着,她本以为会被无休止地折磨,可某一日,鸿明道人忽然失踪了,只留下一瓶修复经脉与修为的丹药。她熬了十年等到锁灵锥失效,明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还是服下丹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或许她今日所做,正是鸿明想见……   然此时,她却苦笑:“他说,我已被正道放弃,他说,要让我这般痛苦地活着,每一日。”   在场诸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我之所以能下山……”一行清泪划过她可怖的脸,怔怔望着君长松:“想来,是因你要另结道侣了……”   君长松心知他今日讨不了好,再说下去只会更错,但若让他息事宁人又心有不甘,分明是华白莲水性杨花,淫/荡下贱!他心念一动,识海中道:“尊者,烦请助我除去华白莲。”   “本尊助你还少?上次几乎耗尽本尊修为,可你呢?简直废物!杀不了鸿明不提,还留下这等隐患让本尊替你善后?”   君长松袖中拳头捏得死紧,心中深恨不止,只当自己忍辱负重:“只求尊者这一回,她若不毁,旁人难信我,恐不利于将来。”   “哼!”这便是应了,可天魔心中却道,若非此人乃是逆天命格,他决计不会依赖这等蠢货!   一人一魔,均生怨愤。   **   冥海。   银月铺洒海面,宛若覆上一层薄纱,海眼处,一座大阵若隐若现。   “下面便是那天机大阵?”此时,一青袍道人惊讶道。   “怎么?你还不信我?”回答之人正是俆妙君,她笃定道:“如我识海所见,此上古遗迹以望月为锁,千年一现。前一世,你于千年后找到此地,这次,我们可早了千年。”   “我怎会不信你?”   青袍道人自然是杨昭,那日俆妙君复生,将所见之事逐一道来,他一听便信了。只因当时他的确一门心思想要复生对方,若真有办法,哪怕罔顾天道,他也要一试!   此事说来匪夷所思,但又处处合他所想。   那一世,他为了让她复生,换走一枚补天灵玉,让天道留下隐患,为偿还孽报,他不得不堕入万苦轮回,一直到她苏醒,两人才得以相遇。而玉灵受他安排,只当他们是天道选定之人,一心想要他们赚得功德,回到一切未发生时修补天道,这才有了后来的十世任务,以及重来一次的机会。   前世与今生,一切都未曾改变,他依旧是为正道宗门所不容的“魔头”,她依旧于无名山巅自爆而亡,看似天命难违。   可终究是不同了,她所修十世功德,竟让她重新凝炼血肉魂魄,再度复活,他便也未曾化魔。   道生万物,总留一线生机。   而她的生机,也是他的生机,同样是天道的生机。   也不知他何时能想起一切?变得与她一样完整。   杨昭不禁有些落寞:“独你恢复记忆,我却迟迟想不起来。”他故意感叹:“连徒儿也不若以往敬我了。”   “我自然敬你,但更爱你。”   “……”   俆妙君如此坦然,还处于失忆中的半万年老处男内心酸爽又羞涩,虚咳一声,生硬地转了话头,风马牛不相及道:“咳,前些日子,听说君长松快与长陵宗沈碧落结为道侣了,十年过去,锁灵锥已失效,不知洞府中囚禁之人是否逃下了山?”   他们是故意将华白莲放走,俆妙君既已复生,杨昭便不愿耽于仇恨,让华白莲落入君长松手中,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俆妙君内心好笑,难得欣赏杨昭纯情一面,配合道:“算算日子应是无差,如今放她回去,任他们互相攀咬,自有好戏看。只是,君长松毕竟是逆天命之人,又有天魔相助,华白莲纵然机关算尽,也未必能如愿。”   她所言半点没错,此时的长陵宗一片混乱。   不知为何,本处于上风的华白莲忽然发狂,猛地向君长松攻去,趁其不备,竟一剑捅穿对方肺腑! 完结倒计时! 12章已修改,不知道怎么改了,灰心丧气,之前效果确实不满意,但是赶着八点发就,而且我身在局中,反倒不知道大家哪里看不懂,等我明天健气满满再来改! ☆、第141章 华白莲于君长松与沈碧落的道侣大典上杀夫一事,飞速传遍修界,引来诸多议论。 有人言:“魔门中人果然手段阴毒,也不知鸿明老魔给华白莲下了什么蛊,她都伤成这样了竟还想为他刺杀君真人!” 亦有人言:“君长松真乃伪君子,抛弃道侣又诬她堕入魔门,白莲仙子面目全非,由爱生恨,杀他乃是应有之义冒牌大军师。” “胡说!华白莲一身魔气是作假的么?!” “爱而不得,舍而不得,怨憎入魔罢了。” “君真人被她重伤,还托人放她一条生路,还不够良善么?!” “沽名钓誉,故作姿态!都是修士,谁不知那不过皮肉伤?且他们真放人了吗?白莲仙子早已羽化登仙。” 两种声音争论不休,这令君长松始料未及。他本以为让天魔引华白莲入魔,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狠下杀手,必能让她辩无可辩,孰料,华白莲一事疑点重重,竟传出不少对他不利的议论,让他苦不堪言。 至于另一位背锅侠鸿明老魔,此时正与爱徒参研天机大阵,尽管俆妙君已在识海中见过一回破阵之法,可她于阵法不精,天机大阵又诡谲无匹,处处深渊,两人一时束手无策。 然而天地时间,仿若白驹过隙,转瞬又遍一千年。 穿过烟雾冥重,他们终于入得天机阵中,此地似一处芥子空间,竟与俆妙君记忆中的玉中界有几分相似。只是雾像中,依稀能见不少物事,有古籍、丹药、灵宝,以及一株碧玉枝。此枝从无中来,无根无干,却凭空生出枝桠,上面坠着十二枚玉牌,远望去,似繁叶,又似一串玉铃,仿佛风一吹,就会响起悠扬清音。 界中幽静,比之天机阵外仙魔战场的残像,有如世外桃源。 杨昭道:“你所言是哪一枚灵玉?名为青么?” 俆妙君沉默,绕着一排灵玉仔细分辨,片刻,她随意指了其中一枚道:“是它。” 不远处,另一枚玉牌稍稍一晃。 俆妙君微笑,手指换了个方向:“找到了,是它。” 青:“……” 猜、猜对了。 “你你你们是什么人?找青做什么?” 杨昭:“……” 俆妙君:“……” “这便是你说的玉灵?” 俆妙君嘘咳一声,解释道:“玉中界内,他不是这般……”愚蠢。 他们哪里知道,当年青虽不知被刻上阵法,但杨昭渡它修为与功德,其实大大提升了青的灵智,如今时间反向,它不过是一枚从未去得外界,从未见过生人的单纯玉牌罢了。 “若我还记得就好了。”杨昭不免遗憾。 “总会想起来的,何况还有我呢?”俆妙君认真道:“只要我记得的,都说与你听。” 杨昭静静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幽深,一些情绪蠢蠢欲动,但他终究克制了。 “你你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青见无人理它,又晃了晃身子找存在感。 俆妙君道:“不做什么,只是想请你的兄弟姐妹们随我们走一趟。” 此话一出,好似捅了马蜂窝。 “我们又无性别之分!!!哪里来的兄弟姐妹?!” “玉应温养,红,你火气太大刷新异界。” “青你好蠢哦,一诈就招了。” “嘤嘤……” “青无需惧怕,他们身具圣德之气,不会伤你。” …… 灵玉性格不一,吵个不停。 俆妙君同情地瞟了眼杨昭,想他当年身染天魔气息,乃灵玉宿敌,一入阵中便受到排斥,几乎没被聒噪的玉灵们闹死,即便他当初已面瘫多年,还是忍不住青筋暴跳。 那一世,青只当他是天魔,故意阻它修补天道,对他十分厌憎;后来,青又以为他与俆妙君乃天定之人,一心助他们积攒功德;至于这一世,杨昭体内魔气已被功德金光拔除,于青而言,不过是新奇的闯入者。 “如今九天出现裂痕,天魔降世,我们想请诸位一同/修补天道。” “好啊好啊,小黄终于要补天啦!” “真可谓有生之年。” …… “可你们修为不够呢,要修至渡劫才可以带我们离开哦!”青有些小得意道。 杨昭看向俆妙君,后者点头。 他晒然一笑:“此地灵气充盈,乃我生平觐见,那便在此修行吧。” 又几经日月轮回、云异风更,杨昭终于修成渡劫,待俆妙君也跨入此境,他们取走灵玉,双双入世。 抬眼望向幂海之外橘色晨曦,杨昭道:“如今便可补天道了。” “不急,我们还有一事未做。” “何事?” 俆妙君嘴角一翘:“打脸逆天之子啊。” ** 恶风飒飒,荆棘丛丛,一望高低无景色,此乃至阴之地。 小背阴山秘境入口,两人正对峙。 其中一人道:“君道友,非老道不愿与你同行,而是不敢,不敢让青云宗步长陵宗后尘,若宗门有失,老道有何面目去见先贤尊师?” “霍长老此乃何意?”白衣道人面沉如水,一字一句从齿缝而出。 “天地皆知。” 白衣道人正是君长松,他死死瞪着当面老者,不禁想到多年前,青云宗仙门大比,对方挥袖间便让自己颜面无存,一时内心恨意磅礴,只想杀之而后快!可还不行,当年他迈入合体期,终成修界第一,本以为能纵横本方界,孰料不等他合体稳固,霍江居然在同年突破,再度与他不分高下。 凭什么?修界本已万余年未曾有人凝元合体,他是万年来第一人,而那霍老贼分明寿数将尽,竟然置之死地而后生,再得长寿! 如此,与之相斗他没有必胜把握,对方不比华白莲,不比处于突破关头的鸿明,不比许多毁于他手之人,若他动用天魔之气,一定会被霍江察觉! 何况,对方已经警惕了! 不,不止。正如霍江所说,天地皆知。 原来不久前,长陵宗偶然发现小背阴山秘境出世,便邀乾坤宗一同查探末世仙府。谁知这一去便出了大事——两宗六十余人,尽皆紫府金丹修为,最终却只得君长松一人返还,其余修者统统命丧秘境,连碧落仙子也随之陨落。 君长松本如以往一般,将部分修士遗蜕带回,又赠亲眷、弟子宝物,引来诸多赞誉,但没过多久,一则流言悄然散开,说是此次全军覆没竟与他有关! 有好事者将近些年秘境惨剧整理成册,其中竟半数可见君长松的身影,这让他立刻引来众人目光,更可怕的是,人们回想起他使用的灵宝丹药,不少竟是他人秘宝,以往大家只当他是求购或奇遇所得,可次数多了,难道真是巧合? 但谁也没有证据,君长松除了华白莲一事,向来名声上佳,何况,此次碧落仙子同在陨落之列,难道他竟舍得杀妻?不过想想华白莲,众人不禁沉默了。 不论如何,自由心证,不少修者终究是埋下了疑虑。 这一回,他想再探小背阴山,乾坤宗人竟一反常态,大多不敢同往。他们虽不至于违逆他,但也闭关的闭关,受伤的受伤,令他愤怒不已。 最终,他只得一人来此,却又对上青云宗太上长老一行,他出于礼貌邀请对方结伴而行,岂料对方丝毫不给他面子,竟暗指谣言! 他强忍恨意,漠然道:“长松不解霍道友所言,既如此,我便先行一步。” “请。” 君长松健步如飞,很快隐入阴雾中。 霍江凝望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时,有弟子问:“老祖,为何让他?我们青云宗何须怕他一人?” 霍江摇头:“此子邪性,暂不宜与他冲突。”他想到那人的传信,心思又沉了沉。 而此时,君长松正于识海中咆哮:“一定是有人在针对我,这一定是个大阴谋!” 天魔道:“或许是他。” “鸿明?”君长松蹙眉:“为何尊者还算不出他的踪迹?!” 如此埋怨,天魔自然不快,但他不欲与君长松分辩,只道:“本尊已与你讲过,他如今命数混沌,或得天道遮掩,本尊须小心行事,暂且奈何他不得。” “那尊者就任他潜在暗处,为鬼为蜮吗?!” 质问的口气终于引来天魔怒气:“昔年本尊费尽心力推演天机,数度助你偷袭于他,可你呢?你让他一逃再逃!而后本尊又屡屡为你善后,你当本尊还剩多少修为?!如今本尊诞世已近半万年,可结果呢?”竟然还未修得人身! “那是尊者不让我入小界抢夺气运!” “哈?你当本尊想制止你吗?你入小界百余次,天道已然察觉,如今要掠夺气运愈发困难!你已经很久未能成功完成任务,还要累本尊蒙蔽天机,所付出甚至远大于所得到,你还好意思提?简直愚不可及,蠢笨如猪!” 天魔暗道,若非逆天命格仅此一人,他才不会屈就!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亲自前往各界,哪怕他是颗石头,也比这废物强上一些!当时他还当有人可操控行事方便,简直大误!可如今,君长松也被他栽培了许久,天材地宝消耗不少,要舍弃又有些不甘。 天魔转动着心思,他到底要不要放弃此人? 而君长松被天魔劈头盖脸骂一顿,也艴然不悦,心道,待我一朝渡劫,一定让这魔头死无可死! 一人一魔各怀心思,渐渐深入秘境。 ☆、第142章 小背阴山中,君长松所获颇丰,他志得意满地返回乾坤宗,一入山门,便有童子来报:“老祖,掌门有请,有大事相商。” 天魔于识海中提醒:“此事有异,他一晚辈为何不来求你,偏要你去找他?” 君长松嗤之以鼻:“他能奈我何,不过我座下一条狗,何足道哉?” 可等他一入大殿,却听见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我等你许久了。” 一如当初春海秘境中,他趾高气昂的宣誓。 “鸿明?!!” 杨昭淡笑:“好久不见。” 君长松下意识看向周围,大殿上汇集了不少人,乾坤宗掌门垂手立在一侧,不知在想何事,但并未抬眼看他。 他心下震惊,又难以置信,最终道:“你还敢入我乾坤宗?” 其实他已有猜测,这群人多半来者不善,尽管他不知事由为何,但丝毫不惧,霍江并不在此,他乃修为第一人! 然就在此时,他听见识海中天魔急道:“快逃!此人已渡劫!!” “什、什么?渡劫?!”君长松大骇,一不小心嚷出口。 渡劫?谁渡劫? 大殿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循着君长松的眼神,一齐望向杨昭。 “嗯。”对方模棱两可地回了一个字,在众人心中无异于万道惊雷炸响! 而君长松识海中,天魔还在咆哮:“愣着做什么?!他身上带有某种克制本尊的物件,你赶紧离开这里!” 君长松脚步稍动,只听一声闷响,大殿中光线一暗,竟是将门关上了!而他的后方,此时又走来一人。 俆妙君?!她没死?! 天魔:“怎么又来一个渡劫期?!啊——!” 一声惨叫,君长松识海一松,已察觉不到天魔存在。 “尊者?尊者?”他焦急呼唤道。 可惜,毫无反应。 此时,俆妙君已来到他身前,道:“君长松,你别想再逃了,此地上下四方皆已设下禁制,正是为了与你好生聊聊。” 君长松抑制内心不安,厉声质问大殿中人:“你们意欲如何?竟与鸿明这魔头勾结?” 杨昭知他怕了,忽而一笑,仿若春草蔓生:“除魔卫道!” 君长松心中一突,眼神心虚闪避。 杨昭一步步逼近:“当年,你入西海秘境,偶遇栖霞门俆长生,便与他同路而行,偶然间,你发现他找到了一颗天心果,便起了杀人夺宝之心,不料俆长生临死前引来诸多修士,你为遮掩恶行,便将他们一一灭口。” 君长松听得鸿明所言有如亲临,心中大骇,狡辩道:“修得胡言乱语!你有何证据?” “我看见了。”俆妙君眼中含悲,语气沉沉。 “你?”君长松大笑道:“据我所知,你拜入青云宗不过五岁,而我西海秘境之行还要更早,你如何得见?” “俆长生,正是我爹。”俆妙君道:“父女连心,你可以否认,是与不是,我心中有数。” 君长松暗自吁口气:“原来如此,你身为鸿明徒儿,为了陷害我,竟编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你当诸位修者会信吗?!” 而回答他的,却是许多人怀疑的眼神。 君长松大惊,又哪里知道,是他起初的表情露了痕迹? 这些修者几乎是被杨昭与俆妙君挟持而来,他们原本心中惴惴,忐忑难安,只当鸿明要大开杀戒,孰料鸿明却说是为了分辨当年之事,邀请他们做个见证。众人心下稍定,半信半疑,可见了鸿明针对君长松,不免想起此前传闻,于是多留意了几分。等鸿明讲述西海秘境之事,君长松明显惊愕又恐惧的神情落入他们眼中,让不少人疑虑渐深。 不等君长松辩解,杨昭又问:“我再问你,可还记得凌源真人?” 人群中,一位道姑浑身一震,瞬间面色霜白。 “凌源真人?谁?”君长松嗤笑道:“你不会是想将所有枉死之人,都栽到我头上吧?” “凌源,是我道侣。”回话之人,正是那道姑。 君长松眼神一缩——紫瑞真人! 她此时已修得分神,乃散修第一人! “哦……是他!”一些年长的修者想起来,昔年紫瑞真人有一道侣,也是散修,他灵根资质普通,但心性悟性甚佳,渐渐修至金丹。 紫瑞真人生性急躁,常与人发生冲突,总有凌源从中说和,又慢慢劝导她,让旁人难与她置气。那时紫瑞真人虽爱撒火,但貌若朝阳,宜喜宜嗔,还算可人。但某日,凌源忽然失踪,生死不知,紫瑞真人找了数百年,却连半分痕迹都找不到。 渐渐的,她从焦急到失望,从坚定到消沉,最后成为如今这般刻板暴戾,不近人情,看上去无坚不摧的模样。 “你知道凌源在哪里?” 许多修者还是第一次见紫瑞真人脆弱外露,她人近中年,眼中却有少女般的炙热渴求。他们本以为会不适,可心中却只余唏嘘。 “凌源真人是在碧霄阁失踪的。当年,他一心求一株霜降草,因紫瑞真人虽主修水系功法,但性格偏于火性,凌源真人担心于她修行有碍,听闻碧霄阁传出有霜降草挂牌的消息,便千里迢迢赶去。霜降草稀有,引来诸多修士竞争,而凌源真人耗尽所有灵石,又将唯一法宝抵押,并付出能助他凝练紫府的紫金丹,最终拔得头筹,成功取宝。可他虽藏于包厢中,又戴有面具,却依然被君长松认出了真身,等他孤身一人入了碧霄阁外天井山,便被藏于暗处的君长松震碎金丹,身死道消。” “更残忍的是,君长松担心留下隐患,又用异火溶他遗蜕,将他焚骨扬灰。” 杨昭平静地说完,众人本能地看向紫瑞真人,她此刻已双目充血,显然是信了。 她当然信了!只因凌源不愿让人知她弱点,霜降草一事从未与任何人提起! 她仿佛看到了一位墨衣男子,捧着一株霜降草,眉眼含笑。而后,笑容被血色取代,男子转眼化为灰飞,再无迹可寻。 紫瑞真人一点点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君长松,她眼中泣血,眸色森然,此仇已不共戴天! 面对她的刻骨仇恨,君长松不由得退了半寸,又蹙起眉,强硬地站定。 众人一见,哪里还会不明白? “还有。”杨昭又道:“广寒宗、赤虹门、金狮宗、雷苍派,都言是被我所屠。” 场中修士尽皆瞪大眼睛,终于要来了吗? “其实,是你。君长松。” 万籁俱静。 “噗嗤——”君长松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故意编造些看似真实的谎言,让众人疑我,就是为了将你之罪恶加诸我身!”一件事若真假混合,其中假相一旦被拆穿,他人定会怀疑你所谓的真相。君长松万万想不到,鸿明竟白白送他把柄,他讽笑道:“你想洗清自己?可当年我不过金丹,何德何能血洗各宗?许多人都看见了,是你!是你鸿明老魔!” 众人惊疑不定,此一事的确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君长松又逼问:“怎么不说你残杀同门之事,也企图栽赃于我吗?” 然而杨昭依旧平静:“因你身上有一颗魔石,乃天魔衍化。” 当他说出这一句,其余修者无甚反应。只君长松在一瞬间板直了身体,恐惧轻易突破他构建的防线,由血液渗入骨髓,再像一根黑色藤蔓蜿蜒向上,直入心脏! “九天有裂痕,而天魔,乃是裂痕里所滋生的魔物。他用性命威胁你,用利益诱惑你,将你投入三千界中其余小界,要你为他破坏天道掠夺气运,以便阻止九天弥合,让裂痕扩大,滋养他的魔气。而他助你改善资质,得奇遇珍宝,又屡屡为你杀灭威胁,故而,你才能从四灵根成为单灵根,从修为平庸之辈成为举世天才,从蒹葭之姿成为玉树之风。别人只当你服下某种奇药,或修行某种奇功,才有如此变化,可若回头再看,你可还是你?” 大殿中有几位乾坤宗人,均是修为高深的长寿之辈,他们对早年的君长松依稀有些印象。往日里不曾细想,今日一被提醒再回想起来,此时的君长松不论身形容貌、灵根资质、功法悟性……毫无过去半点影子,分明就是两个人! “天魔告诉你,我的命格于你有碍,你便趁我冲境时利用天魔之气偷袭,可惜被我镇压,但天魔用秘术隐匿其中一丝魔气在我体内,终究引我入魔,杀死千余同门,此乃我之罪孽。可后来,你们为断我退路,天魔竟耗尽当时修为,化为鸿明,屠戮正道宗门,此事却与我半点干系也无!” “你、你信口雌黄,恶意陷害!!!” 君长松再不敢打量他人神色,他是真的害怕了,鸿明说的某些事,连他都不知!! 难道、难道尊者背叛了他?不,不可能…… “我所言真假,自有你灵魂来证。” 法随言落,君长松瞬间被禁锢,他感觉似乎有锋利刀口将他颅顶割裂,又来了把钩子将他灵魂一点点抽离身体,每一寸分离之苦,都如此清晰,仿若刀锯鼎镬,斧钺之诛,他几乎能听见灵魂与血肉剥裂的哀鸣声,切骨之痛好似永无止境。 可于外人看来,鸿明只用一息便抽出君长松的灵魂。他们还不及指责他手段残忍,就看见一缕纯黑色魂魄,散发着糜烂恶臭,黑暗里还有汩汩红色流淌。 “如此丑恶之魂,实乃生平仅见。”杨昭嫌弃道:“今日便让你知晓,我之命非有碍于你,而是有碍于天魔,他惧我补全天道,让他彻底消亡!” 君长松灵魂发出尖啸,彻底暴露人前,他人眼中的愤怒、不屑、鄙夷、嫌恶都化作刀树剑山,只需一点注视便让他魂魄痛苦不堪。 他扭曲着,痉挛着,最终大叫:“是我干的!都是我!!” “是天魔利用我!是天魔毁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_(:з」∠)_算错了,抱歉,10点再来终章,总之今天结局! 好了,今天我终于要双更了…… ☆、第143章 伴随君长松垂死的狰狞,一颗黑色石头骤然暴起,蒸腾魔气迅速笼罩大殿,不留一丝空隙。原来天魔先前被灵玉所具功德之气压服,待它脱出禁锢便迅速发动攻击,魔气像恶浪般倾覆袭来,殿中不少人神情苦痛,似乎即刻就将被魔气入体,堕为魔物。 “上!”只听一声轻叱,俆妙君放出灵玉。 一枚玉牌疾掠向魔气,二者缠斗起来,黑中有青,青中化金,可惜势单力薄,纵然天魔这些年实力大损,依旧轻松胜出。 只听一道清脆裂响,玉身竟出现数道裂痕。 “好痛好痛!嘤嘤……” “青,挺住,我们来了!” 其余灵玉齐齐相助,天魔再不是对手,只见十二枚青光盈盈的玉牌浮于半空,形成一座金光大阵,将天魔困锁在阵中。此阵乃天魔克星,功德之气像腐液一般净化他的魔气,天魔感受到力量的流失,发出声声惨嚎。 最终,缭绕的黑气尽数散开,分裂为一缕缕纯净魂魄。 “咦?”俆妙君发现此情形与识海所见略有偏差,或许是上一次灵玉并未直接攻击天魔,而是渐渐修补的天道让天魔遭受反噬,最终无力抵挡。而这一次,在金光普照之下,千万被天魔所累而亡的灵魂,终于挣脱魔气束缚,得以重见光明! 一道虚影飘至紫瑞真人身前,依稀可辨他温润轮廓。紫瑞以手捂唇,无声呜咽,最终浮出一丝笑意:“凌源,你去吧,先前我找不见你,但我一定会寻到你的来世。” 那道虚影微微颔首,好似放开了执念,渐渐散灭。 “快看!那是青柳道人!” “是师兄!” “掌门师叔!!” …… 不少人都辨认出他们熟悉的灵魂,莫不悲恸,悔愧之情塞于胸中,几千年来,他们错把受迫害者视为仇人,又将仇人奉为高洁君子。 他们口中大恩大义,正气凌然,实则一直在助纣为虐! “师叔祖?” 一道稚嫩声音传来,杨昭回望,竟是个五六岁的男童。 “你是……小宝?” 杨昭一下子愣住,当年他所杀同门中,便有他的师侄林如宝。那日,小师侄不过偶然路过须子峰……那道灵魂点点头,在虚空中摇摇晃晃,最终欢快地扑向一位已抖如枯叶的老者。 “师尊!!!” 林如宝,是景华道人的关门弟子。 “师尊师尊,小宝好想你。”软软小小的一团,如生前一般,双手抱住他师尊的腿,抬起脑袋撒娇。 景华道人已经很老了,残年龙钟,气息微弱,须发枯白,双目无光,仿佛随时都会寿尽而亡。昔年他被鸿明所伤,凝元合体失败,若非有灵丹妙药延寿续命,或许早已陨落。即便如此,到了今日,他也只剩十余年可活。 他之所以会狠心对付鸿明,不顾过往恩义,同门之谊,正是因为他要为林如宝报仇! 犹记当年,他在老松下捡到还是婴儿的小宝,心中骤生亲近,不验对方资质便将其收入门下,取名林如宝。 他名为师,实为父,他见小宝一日日长大,会坐起,会爬动,会走路,会叫他师尊,他教他认识第一个字,纳入第一口天地灵气,学会第一道术法……景华道人老泪纵横,轻抚上小宝的发顶,骨瘦嶙峋的手掌却从虚影间穿过。他再难抑制心绪,口吐鲜血,耳边听着小宝焦急的呼唤,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带着祈求地望向鸿明。 杨昭意会。 景华道人释然一笑,强撑老迈之身,对鸿明行一大礼。 接着他身体倒下,再无生机。 杨昭虚手一抓,束缚住即将飞遁的灵魂,那灵魂渐渐凝实,正是景华道人昔年的模样。 景华道人终于再一次牵起小宝的手,一高一矮的两人对鸿明又拜了拜,一齐散为千点万点光华。 与此同时,俆妙君也正对着一蓝袍道人,对方笑容欣慰:“我儿本应得到最好的。” 待蓝袍道人再不见踪迹,只余俆妙君喃喃唤道:“爹爹。” …… 然而还有一些灵魂正狂啸怒吼:“为什么?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他们化作狂波巨澜,铺天盖地涌向君长松的罪恶之魂,醉心拉扯,竭力撕咬,让其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君长松灵魂湮灭之时,灵玉们忽然发出轻响,头顶,一道道雷响轰鸣不止,好似九天来音。 杨昭掐指一算:“补天时刻已至,请各位助我!” 他散开禁制,凌云而起,俆妙君紧随其后。 大殿其余人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应如何补天?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恨自己无用。最终,乾坤宗掌门大手一挥:“跟上!” 然而等他们出了大殿,俱都愣住。 只见烟霞碧空仿佛被撕开一道破口,周围蔓延出细小裂痕,魔祟之气从中喷薄而出,好似隐藏了无数野鬼邪魂! 杨昭口中念咒,手指掐诀,广袖一抛,数枚玉牌分别飞向归属之地,俆妙君再度抚了抚手中灵玉:“青,去吧。” 青欢快地抖了抖,猛冲上去! 灵玉所到之处,魔气翻涌更甚,使得玉牌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杨昭道:“此乃十二乾坤大阵,有生死之门,变化万端,一人施法,有如万法齐出,请诸位道友速速上前,随玉牌镇压一方,与我等共守天道!” 修者们对视一眼,其中修为最高的十人腾身而上,御风架雾,一人飞向一枚玉牌。随着他们的到来,灵玉之气渐渐压制魔气,十二人与十二玉同心协力,其势可聚日月精华,可破鬼神玄机,可夺天地造化! 九天裂口以可见之速徐徐愈合。 无尽生机之气逸散,又以守天之人体会最深,他们浑身灵力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此九九八十一日过去,就在九天裂口彻底弥合的最后一刻,忽然,一道银色巨芒有如银河落入凡尘,于无声处炸响,顿时八方雷鸣。 俆妙君一见,心下巨颤:“是九天雷劫!” 她与杨昭……要渡劫了! 还不待众人反应,天雷已落,似饿虎咆哮。俆妙君喉头一甜,鲜血喷洒,而杨昭同样面色煞白,嘴角溢血,只因他修为略高,伤势才略略轻些。 而这不过是第一道雷劫!还有八道! 俆妙君神色凝重,想她与杨昭双双渡劫,又有偷天换命之过,其雷劫之险恶非常人可想象。 此时,第二道天雷已聚于头顶。 “雷劫又来了!快!快散开!!”大能们惊慌纷纷,竟有如临危稚童,仓皇乱窜。 毕竟,在本方世界,已经几万年未曾有雷劫出现了。 原本守御一方的紫瑞真人此时心一横,双手张开,祭出秘宝,那物乃是聚阳而生的一面铜镜,有纳万物之能,阻天雷最适宜不过。 “轰隆——” 天地震动,铜镜碎如尘,但有它稍稍抵挡,天雷之威已大不如前,只与第一道雷劫相似。 其余人见状,俱都醒悟,能修炼至如此境界,他们大多心胸疏阔,于是匆匆解开乾坤袋,翻找宝贝,以阻天雷。 三道。 四道。 …… 七道。 雷劫愈发暴戾,声声山崩地裂,众人早已祭无可祭,而杨昭与俆妙君也渐渐不支。就在此时,一物抛来,只听乾坤宗掌门遥遥喊道:“此乃君长松之乾坤袋,或可助诸位一臂之力。” 说完,速速遁逃。 他早不拿,晚不拿,多半本想昧下此物,可终究敌不过良心。 如今君长松灵魂已灭,乾坤袋已是无主之物,紫瑞真人轻松破了禁止,一时间,玄宝丹药,仙器灵材玲琅满目,让诸多大能惊骇不已,但此时已来不及多想,他们将可用之物掷向天雷,堪堪熬过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击。 第八道。 紫瑞真人与旁人对视一眼,双方皆苦笑,她们目光坚定,迎雷而上,虽无他物,还有己身!十位修者排成天机十阵,将渡劫之人牢牢围住,为私,他们心知熬过这一劫必能有大造化;为公,若杨昭与俆妙君身具天命,他们必须守住! 又一次天幕撕裂,雷来,平息。 十位修者气息奄奄,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而九天之上,只余最后一道雷劫! 它挟着盘古之威,潮鸣电掣般划过茫茫无垠的虚空宇宙,一雷万顷,似要将神州大地碾作灰飞! 俆妙君早已力竭,心中却十分平静,她虽不能动,但能感受到他人的护持与牺牲,她感激他们,但终究到了生死存亡的一刻。 生者,飞升,死了,烟灭。 “轰——” 第九道雷劫降下,劈碎一切混沌,光照昏蒙万物。 她坦然面对,因为不论如何,杨昭会一直陪着她。此时,身旁之人忽然抱住她,用血肉之躯护住她,一道道金光从他身上散开,那是……功德之气! 前尘往昔凝成一张无边大网,聚散间,他终于破网而出! …… 潮退汐落,雷声渐远,万丈金光倏然散落。 而此时,凡尘又远去多年。 ——栖霞山下一座宁静小村,某个蓝袍小童,坐在老牛边,独自玩着猜谜游戏。他忽然心生所感,纵目望天,碧空一片晴朗,除了舒卷白云,连只飞鸟也不曾见。 但他却猛然站起来,行色匆匆地向山巅奔去。 村里人问道:“俆长生,你往哪里去?不放牛啦?” 我、我要做什么呢? 小童一时迷惘,又顿悟道:“我要长生!我要求长生!” 在少年生出执念那一瞬,本方世界还有不少人感应天机,他们或生出灵根,或灵台清明,或富贵安康,他们都是曾被天魔所改换命运之人。 而此时,九天已彻底弥合。 阳为功,阴为德,功德铺洒,有缘自会得见。 这一刻,生灵之气再次席卷大地,就像一场灵气风暴。一呼一吸间,此界原本稀薄的灵气再度充盈,霎时造无数洞天,无尽福地,各宗门光华阵阵,那是修者跨境之显像,亦有不少人感觉神魂震荡,隐有突破之感。 本方世界,再得天道宠爱。 或许要不了太久,他们就能见证传说中的“金丹多如狗,紫府遍地走”。 而现在,他们已然见证了一个传说。 ——九天雷劫之后,得道飞升。 虚空中,杨昭眸光闪动,似星宸璀璨,又似酝酿着狂潮,他深吸口气,慢声道:“我想起来了,我的皇后。” 俆妙君微微一笑。 这一刻,他们斩断前尘,勘破今世。 未来,将与天地同寿。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对不起啊,我又迟到了,但是不管怎样,双更完成了,主要怨我一直没把握好字数_(:з」∠)_这篇文开问至今4个多月,我完成了日更,一百多天没有一天断过,我简直都不敢相信,现在只想夸自己。 当然了,还要夸我可爱的天使们,说实话要是没人看我估计写起来也没滋没味的。内心有很多话想说,可现在只想着赶紧发文吧小天使们等着呢,就以后在说吧。爱你们~最后一章,收藏破6000,快让评论吞噬我吧你们!不要吝啬啦!! 嗯,还会有个番外小故事~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